《纯真魅惑》 楔子 十点十五分,前往九州的新干线就快要出发了。 红着眼眶的吉川雅美将以运动用品袋装着的行李交给了一脸死灰的侄子。 一年前那场意外之后,这个才十六岁的少年脸上,就始终挂着一张与他年龄完全不相衬的哀戚表情,彷佛他的灵魂也跟着家人一同葬身在那场意外之中。 空洞的双眸清清楚楚地证实了,得以侥倖存活下来的,不过是一具空壳。 “打起精神来!外婆年纪大了需要有人作伴,况且橘子园也需要人手,到那边去可有你忙的!”吉川雅美拍拍他瘦弱的胳膊替他打气加油,勉强挤出一个干涩笑容。 把他交给高龄七十五岁的外婆照顾,真的没有问题吗? 直到这一刻,吉川雅美仍旧无法说服自己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然而心虚和自责早把她的肩膀压垮,就连原本丰满红润的只颊,也像是承受不了压力似地消瘦凹陷下去。 她比谁都清楚,再不送走这个孩子,自己迟早也要跟着他一起崩溃的。 毕竟,没有人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克服随时都可能在家里发现一具冰冷尸体的恐惧。 一年来,吉川雅美的精神状态被迫历经无数次与死神的拔河,靠着先生的支持熬了过去。直到上星期,吉川雅美忍着惊慌,用颤抖的双手将他瘦到不成人形的身体从一片血泊中抱起来之后,再也坚持不下去的她迫於无奈,只好打电话给住在九州的母亲寻求帮助。 “雅美阿姨……” 少年尚未成熟的细腻声音揪住了吉川雅美的心,她注视着躲在垂下的长睫毛后的眼睛。 “我常在想……要是能跟爸妈一起走就好了,这样就不会给你们添这么多的麻烦……” 冰冷的语调夹带着令人鼻酸的懂事,吉川雅美强忍着哀伤用力地搓搓他始终低垂的头。越是瞭解他过去是怎样一个活泼快乐的孩子,吉川雅美内心的不舍与心疼就越是无上境的扩大。 “拜托你圣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好吗?打起精神来!拜托你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好吗?”吉川雅美哽咽地哀求。 “对不起……” 少年道歉的同时,月台上响起车门即将关上的警示音。 “对了,这本书给你带到车上看。外婆会去车站接你,到了外婆家记得打电话给我,知道吗?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就跟我讲,我会给你寄过去,还有……” 吉川雅美声声关切的叮咛,在车门关上之后,只剩下不停改变形状的两片唇,以及沿着脸颊滚落的两行泪水。 看着月台上的人影渐渐缩小,直到车站的景色被迅速移动的建筑物与广告招牌所取代,少年才想起什么似地缓慢提起行李,循着车票上的数位找到位子坐下。 漫无目的地盯着窗外一个小时之后,放在行李上的一个纸袋因为车体的晃动而掉了下来,不偏不倚地正好掉在少年的脚边,一本厚厚的书顺势从只用一片胶带粘贴的纸袋口滑了出来。 少年无奈地弯身下去。 一瞬间,少年无法聚焦的视线,被印在书皮上的几个斗大字体牢牢地抓住。想死,其实可以又痛又快! 他的心,跳得飞快。 沉死的脉搏,再度跳动了起来。 对一心寻死的少年来说,这是再吸引入不过的书名了。 他习惯性地寻找作者的名字。 鬼、冢、让…… 这三个字,彷佛烧得火红的铁,深深地烙印在少年的瞳孔,还有……心上。 伸出因兴奋而颤抖的只手,恭敬地将书放在膝上。 怀着即将与死神会面的激动心情,少年用他纤细的手指翻开第一页…… 第一章 “长谷小姐!” 北泽圣悠对着走廊那头,一个刚从洗手间补妆出来,正忙着和身边同事谈笑的长发女子大喊。 那略带稚气的男中音,立刻将长谷里香前一秒钟还在热烈讨论八卦的注意力拉了过去,而且丝毫不费力气。 抛下正在对话的同事,长谷里香加快脚步跟上早已飞到北泽圣悠身边的心。 “找我有什么事吗?” 刻意打上粉嫩腮红的脸,让原本就吸引不少异性目光逗留的姣好面貌更增色不少。也许是深知这一点,长谷里香故意将堆满笑容的脸凑了过去。 不习惯和异性如此近距离接触的北泽圣悠,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 “呃……其实是有件事情想要拜托长谷小姐……” “真的吗?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你尽管说不要客气。” “是关於仓库的事,我在想……是不是可以让我去整理那间旧仓库。” “你是说地下室那间仓库吗?”想起什么似的,长谷里香大大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一下。 她口中的那间仓库,存放了公司从创立以来将近十年的投稿作品。 基於保护智慧财产权的立场,那些审稿未通过的资料理应在当时就进行销毁,之所以保留到现在,全都是因为出版社负责人的个人喜好作祟。 但是由於出版社的经营权移转,所以这个前负责人的任性收藏,也不得不面临被销毁的命运。 “我听说董事长下令要销毁里面的资料,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我去帮忙?”北泽圣悠煞有其事地说道。 “你说的是那件事啊,我昨天已经联络厂商,请他们明天早上派人来现场进行销毁,他们会派最新的机种还有两名员工过来。据他们估计,那一仓库的资料大概下午三点以前就可以全部碎光,所以快得很,应该不需要人手帮忙。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 “什么!明天早上就要开始销毁……”北泽圣悠大惊失色。 “你怎么啦?脸色不太好看。”长谷里香疑惑地问着。 “长谷小姐,我拜托你晚一点再进行销毁好吗?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进去仓库找一找……” “找一找?你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吗?”她越听越糊涂了。 “不是,我、我想找一个人,虽然不一定找得到……可是也许……” “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恩。”北泽圣悠用力的点点头。“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怕对方没能瞭解似的,他加重语气补充了一次。 “可是里面都是一些投稿资料,怎么会有你要找的人?” “其实我在找一位作家,我想在他成名之前应该有被退稿的经验,虽然不知道是哪一家出版社,也不确定这样的推论是不是正确,可是如果不去试试看,就永远找不到线索。”北泽圣悠正经八百地解释。 “真是乱来,你根本是在大海捞针嘛!这该不会就是你一直换出版社工作的原因吧?”长谷里香恍然大悟的模样。 被一语道中的北泽圣悠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既然他是有名的作家,怎么会找不到呢?通常出版社都会有资料啊。我说你要找的人到底是谁啊?难不成是那个一夕之间蒸发不见的鬼冢让?” 见长谷里香不假思索地道出那个男人的名字,北泽圣悠瞪大了眼睛。 “我的天……被我说中了吗?” 长谷里香捂住自己的嘴,彷佛也受惊吓於方才脱口而出的答案。 鬼冢让这个令文坛惊叹不已的奇才,他的第一本作品“问”,即以十五岁的稚龄写出超越八十五岁的达观,而书中自问自答、独具创意的思考方式,帮许多为人生琐事所苦的现代人提供了更宽阔的视野,也开启了崭新的方向。 理所当然的,这本书才上市不到一周,就以二十五万本的差距,遥遥领先同时期的知名作家。 十六岁的鬼冢让推出第二本作品时,他的书名还引起了相当大的争议。 毕竟“想死,其实可以又痛又快”,怎么听、怎么看部像是一本鼓励人寻死的书,担心这本书会对自杀率本来就很高的日本社会造成更大的负面影响,冈此有许多卫道人事还向出版社提出抗议,希望全面回收已经流入市面的书籍。 就在鬼冢让的第二本书引起争议却依然热卖的同时,他的父母亲为了争取儿子的监护权而大打离婚官司的消息,也随着八卦媒体的报导浮上台面。 事实证明,鬼冢让的作品并没有因为卫道人事的反弹以及父母闹小的负面消息而影响销售量。至于父母亲的监护权战争却一直延续到鬼冢让年满十八岁而不得不宣告落幕。 年满十八岁当日,鬼冢让落落大方地出席出版社为他举办的第三本书的首卖签书会。然而,在为一百名书迷签完名后,他就消失了。 自他的第三本书推出至今,五年来,虽然他的书仍然有很好的评价,但是,鬼冢让就像他的书名一样,从文坛上蒸发、不见了。 关於他离奇消失的原因至今没有解答,他所属的出版社也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能够联络的管道全都断了。 於是,许多无法证实的流言便开始在喜爱他的书迷之间流传着。 鬼冢让的名字也因此成了文坛上不可思议之谜。 “我知道这么做很愚蠢,也知道要找到一点蛛丝马迹的机率根本就是零,可是我有不能放弃的理由,所以请你答应我,让我在那些资料被销毁之前,进去找一找好吗?”北泽圣悠诚恳地对她说。 “这样子啊……”长谷里香用食指在自己鼓起的脸颊上敲广敲。 “要我帮你可以,不过话要先讲清楚,你能够利用的时间只剩今天晚上,因为跟厂商约好的时间已经来不及更改,而且你必须在明天早上八点以前离开仓库,不可以让任何人看见。就算被发现了,你也不可以说是我让你进去的,那里面的资料虽然全要销毁,但怎么说都算是有价的档,要是被上面知道我让你进去挖宝,我肯定完蛋的。还有,你也不可以从里面带走任何东西,知道吗?” “我知道,我只是要找联络电话和位址,不会带走不相关的东西,请放心。” “你要知道,不管你能不能找到你要的东西,我都是冒着丢饭碗的风险在帮你,那你打算怎么谢我啊?” 见北泽圣悠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长谷里香佯装不悦地斜睨着他。 “你该不会没想过吧?就算你是工读生,这点人情世故也不可以忽略喔!” “不是的,长谷小姐你误会了,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坦白说,我的收入恐怕也负担不起什么好东西……”他闲窘地低下头。 “好过分,你把我当成那种势利的女生了吗?”她扁嘴说道。 “不是的,你不要生气,我没有那个意思。”他连忙澄清。 北泽圣悠焦急的模样,令长谷里香满足地笑开了。 “别紧张,逗你的啦!我才不是那么小心眼的女人。关於谢礼的事就先保留好了,你放心,我不会要你花半毛钱的。” 听她这么说,北泽圣悠才松了一口气。 “拿去。”长谷里香从口袋掏出一把扣着凯蒂猫钥匙圈的钥匙递给他,那是仓库的钥匙。 想到这可能是一把能够揭开鬼冢让神秘面纱的钥匙,北泽圣悠的掌心顿时热了起来。 连晚饭都没有吃,北泽圣悠就匆忙溜进位在地下的仓库里,拿着事先准备好的手电筒,怀抱着明知不可能却又无法放弃寻找的莫名冲动,在堆满牛皮纸袋的箱子里翻找那个男人的名字。 尽管是空气不流通的密室,可这间用来堆放待销毁档的仓库,依然布满了不知打哪儿来的灰尘。北泽圣悠必须一直用手遮住口鼻,才能防止那似乎可以吸附在呼吸道上的致命尘埃入侵。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仓库里,北泽圣悠靠着手电筒微弱的灯光,在堆积如山的资料里寻找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几个字,他忍着眼睛干涩、酸涩的疲累,一刻也舍不得休息。 投稿者寄来的列印资料,用a4牛皮纸信封装着堆叠在一起。 一袋稿子其实并不重,但是对不断从大箱子里拿进拿出、翻来又翻去的北泽圣悠而言,终究还是造成了体力上的负担。 无法忍受单手作业的没效率,北泽圣悠干脆脱下衬衫当成口罩绑在脸上,双手并用地拆解每一个可能装有鬼冢让未成名前被退的稿件。写在投稿信封上的联络电话和位址,或许是可以找到鬼冢让的唯一线索。 控制着手电筒的光源,谨慎小心地查阅着信封袋上的投稿人资料,北泽圣悠在心里不断祈祷。 求求你,快点出现! 求求你!! 不管机会多么渺茫,我都不会放弃。 其实,北泽圣悠对这件事情的执着,是有原因的。 如果不是鬼冢让,几年前那个计画卧轨自杀的北泽圣悠,早就不存在人世间。 是他,是他的作品把那个一心想死的北泽圣悠,从死亡边缘救了回来。 也是他让以为自己孤伶伶的北泽圣悠,重回亲人的怀抱。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在签书会上,他对北泽圣悠下的那行字—— 死了,就错过了。 至於错过什么,他并没有说,北泽圣悠心里却有了答案。 记忆中,那个和自己同年,却获得直木赏、拥有天才少年头衔,又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帅气男生,虽然他的脸被刻意留长的刘海遮去一大半,但是那逼人的刚毅气质,却是没有办法隐藏的。 好想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是不是仍在继续写书? 还是换了一个新的身分,写着不同类型的书? 活着,是不想错过你的作品。北泽圣悠好想对他这么说,可是,他们还会有机会见面吗? 会的!北泽圣悠笃信着,尽管没有任何根据。 光线从气窗的缝隙斜洒下来,照亮了淩乱仓库的一角,也照亮了空气中浑浊的悬浮粒子。 躺在用牛皮纸袋堆高的枕头上睡着的北泽圣悠,被刺眼的光线惊醒。 天呐!他竟然睡着了! 尽管努力了一整夜,但看着墙边六大箱来不及拆阅的资料,以及眼前尚未检查完毕的纸袋,北泽圣悠无法原谅自己居然在这么重要的关键时刻打瞌睡。 看看时间,距离和长谷里香约定的八点,只剩下不到二十分钟了。 剩余的时间,光是用来收拾都可能不够用了,更何况是要把剩下的资料看完。 一想到自己要找的东西很可能就在墙上那些两个小时后就要被销毁的档里,北泽圣悠就急得快要掉下泪来。 怎么办?难道就没有办法再争取一些时间吗? 三年来,他前前后后已经换过五家出版社,能够找、能够问、能够查的线索都试过了,就是没有办法查出一点蛛丝马迹。难得这里有线索可循,却没有足够的时间,要是没有睡着…… 哎哟! 忙着把纸袋放回大箱子里的北泽圣悠,急急忙忙的乱了方寸,不小心踢倒堆在一旁的资料而绊了一跤,扬起了地上厚厚的灰尘。 好痛! 痛的不只是膝盖,还有北泽圣悠的胸口。 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又要断线了。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北泽圣悠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用力啜了一下鼻子,忍着痛从地上站了起来。 起身的同时,他顺手捡起被踢散在脚边的纸袋夹在腋下,一袋接着一袋。 当他正要拾起最后一袋资料的时候,北泽圣悠的血液瞬间凝结,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竟然有这种事! 透过排气窗投射进来的光线虽不足以照亮整个仓库,室内的能见度仅仅百分之五十左右,然而…… 那个掉落在鞋尖正前方的纸袋上,北泽圣悠亟欲寻找的那个熟悉的名字,却以极度清晰的字体,丝毫不容忽视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是真的吗?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顾不得衣服上沾满了灰尘,北泽圣悠奋力地用袖子揉了揉泛红的眼睛,仔细看了又看。 错不了! 在投稿者姓名的地方,的的确确写着“鬼冢让”三个字。 第二章 计程车在两旁长满了松树与白桦树的山路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像是走进迷宫一样,看似相同景致的柏油路不知到底重复走了几遍。 挂在驾驶座前方的计费表上的红色数字不断地增加,眼看再不喊停就要变成四位数的时候,北泽圣悠再也无法沉默下去了。 “司机先生,我想我还是在这里下车好了。” 抽出皮夹里唯一的一张大钞付了车资,北泽圣悠把后背式的行李挂在单肩上,盯着手中被捏皱的便条纸。 真的有这个位址吗?连在本地开车十几年的司机都找不到,看样子这个地址如果不是鬼冢让胡乱捏造的,就是他写错了。 北泽圣悠禁不住怀疑,随后长叹了一口气。 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这条线索断掉吗? 紧握着象征希望的纸条,北泽圣悠凝视着远方,几乎就要死心了。 不行! 死了,就错过了! 脑海里突然浮现鬼冢让在签书会上送给自己的这句话,北泽圣悠把放弃的念头抛开后,随即打起精神。 不可以放弃!绝对不可以这么快就死心。 怎么可以在好不容易出现一线曙光的时候放弃,那过去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北泽圣悠伸出只手,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 重新整顿好心情之后,北泽圣悠开始在看不见尽头的山路上继续前进。 约莫走了十几分钟或者更久,北泽圣悠才注意到一路上都没有人车经过。 好个人烟稀少却又风景怡人的地方。 北泽圣悠这才想起司机大哥曾经说过,打从车子弯进这条种满高级树木的林荫大道开始,他们的车子就一直行走在私人土地上。 据说这一大片看不见边际的山地,在三年前被一个大财主买下,还盖了几间别墅,但是大多藏身在这片苍郁森林的正中央而被广大的树林包围,就连邮差都不见得找得到。 换句话说,这里的确是一个非常隐密而且不受外界打扰的好地方。 这个发现毫无疑问地给北泽圣悠打了一剂强心针。 他越来越相信,自己真的可以见到那个男人。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前方右手边的树林中央有一条小径。 由於它的宽度不大,仅容得下一个车身,所以一般车辆如果以正常速度行驶过去的话,并不容易察觉到它的存在。 这大概就是为何刚才在这条路上来回走了好几趟,却始终没发现它的原因。 它会通往哪里呢? 好奇心使然,北泽圣悠弯进这条不起眼的小小岔路,倏地,一股清爽中夹带着微香气息的清凉空气便立刻围绕住他。 跟着这股沁心舒爽的氛围,北泽圣悠朝更深处走去。 一直走到北泽圣悠的小腿酸麻、受不了想要休息的时候,他抬起头望着就要西沉的夕阳大口喘气…… 啊!那是什么? 在随风摇曳的高耸绿林之间,隐约出现一个看似房屋尖塔的东西。 北泽圣悠定睛一看。 错不了!那绝对是一栋房子。 顾不得已经走得发酸的小腿,北泽圣悠两步并作一步走,朝房子所在的方向前进。 眼前这栋别墅是木造的,有着象牙白色的外墙,以及紫黑色的屋顶。 虽然整栋建筑占地不大,但却宛如中世纪欧洲古堡,要是在四周种上一些符合时令的花朵,或是好好清理干净的话,那就更像是住苦王子和公主的童话城堡了。 但是,这栋房子实在是太缺乏照顾了。 如果天色再暗一点,它真的会让人产生毛骨悚然的感觉,甚至开始幻想里面到底住着什么样的恐怖怪人。 想到这里,北泽圣悠不禁开始疑惑,里面真的有人居住吗? 舍弃站在原地观察的想法,北泽圣悠往玄关走去。 他按了按那个如同衬衫钮扣般小家子气的门钤,却没有任何反应。 “果然不出我所料……”北泽圣悠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向门把,随意转动了一下。结果,大门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他打开了。 妈呀!这该不会真的是鬼屋吧? 北泽圣悠惶恐地朝屋子里面探去,试着寻找看起来像是人影的东西。但是他只看见通往二楼的楼梯,还有整理得十分井然有序的客厅。 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北泽圣悠不知如何是好,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瞬间—— 背后倏地响起扣扳机的声音,以及陌生男子低沉的警告。 “如果不想脑袋开花,就乖乖把手举起来!” *** 男人命令北泽圣悠坐下后,替自己点了一根烟。 烟草前端的火光,在男子深深吸了一口的同时,变成更加亮眼鲜艳的红。 存在两人之间、看不见的紧绷氛围,被缓缓吐出的烟染上一片门雾。 无言,成了彼此的默契。 端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北泽圣悠无心享受身体感受到的舒适,反而绷紧舍身上下的神经,屏气凝神地注视着眼前这个手拿来福枪、嘴角叼烟,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自己的男人。 尽管他的相貌被长到鼻尖的浏海遮去了一大半,而剩下的半张脸也被密佈在两腮的胡渣给盖住,但是从他敞开的衬衫领口裸露出来的年轻胸膛,以及挺拔高昂的身材来判断,这个将枪口对准自己的男人,绝对不是退休后到深山里过着梦寐以求的猎人生活的老人家。 北泽圣悠再仔细端详客厅内整理得一尘不染的每个角落,沙发椅和靠垫也都像是精心挑选过的,就连窗户都擦得明亮如镜,住在这里的人肯定非常爱干净,也相当注重生活品质。 这么一来,房子外观给人的不洁印象,反倒像是刻意做出来的假像,就像他那张脸一样。 因为这个看起来十分危险的男人,虽然衣服的扣子只随意地扣了下面几颗,但是他身上那件白绿相间的直条纹衬衫,在领口和肩线的地方都有熨烫过的折线。 那条看起来绝非新买的白色牛仔裤,却一点也没有沾染到一汙渍,或是留下洗过好几次才变淡的污痕,可见他一定是个对生活非常严谨的家伙。 根据这几点观察得知,与其要说他那张几乎连眼睛都看不见的胡渣脸是不修边幅的结果,还不如说他是刻意想要遮住自己的容貌,彷佛不想被认出身分似的。 倘若这样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他到底是谁? 他看起来应该很年轻,为什么要藏身在深山里? 计程车司机说过这里是属於私人的山地,所以他不可能是为了躲债才把自己藏起来,那这个人又有什么理由要躲在这么难找的地方? 就像是希望所有人都不会来打扰,想要从地球上消失似的…… 北泽圣悠心里的疑问如同吹气球一样的胀大。 就在此时,彷佛有一根针出现,啪的一声,瞬间刺破了汽球。 那只眼睛,尤其是那直盯着自己的眼神,似曾相识…… “你看起来既不像登山客,更不像小偷。你叫什么名字?到这里做什么?”确定坐在沙发上如小动物般的陌生人没有攻击性之后,男子收起枪,同时用冰冷的口气打破沉默。 “我是来找人的。” 把男子的声音和记忆中的频率一再进行比对,北泽圣悠对自己大胆的推测更加有信心。 “你要找谁?也许我可以带你过去。”男子稍微放松戒心。 “我想你应该就是我要找的人……” 北泽圣悠大胆地直视男子疑惑的瞳孔,然后说出了男子的名字——鬼冢让。 震惊与错愕交杂而来,如同闪电一般迅速划过鬼冢让的面前。 但是,也只有瞬间。 “什么鬼?听都没听过。” 鬼冢让敷衍地轻笑了一声,然而他的动摇并没有逃过北泽圣悠的只眸。 “不会错的!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你就是我要找的鬼冢先生!”北泽圣悠激动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男子走了过去。 “留在原地!信不信我轰掉你的脑袋!”被拆穿身分的恐惧,让鬼冢让仓皇地举起手中来福枪,再度指向来路不明的年轻男子。 “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你的,你想要就拿去吧!”尽管冰冷的枪口已经抵在额前,北泽圣悠仍毫不畏惧地闭上只眼。 “听不懂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这个疯子!你的命值几个钱啊!” 盛怒中的鬼冢让用枪管用力一顶,使眼前这个不怕死的男子,踉跄地向后跌了一跤。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身分会有曝光的一天,更没有想过有人会找到他的栖身之所,对他喊出那个令他深恶痛绝的名字。 感觉到对方的愤怒与恐惧,北泽圣悠从地上爬起来,习惯性地调整了戴在左手腕上护腕的位置,然后跪坐在地上不疾不徐地解释。 “我不是疯子,我的名字是北泽圣悠,今年二十二岁,刚从志贺大学毕业。我十六岁的时候,因为不经意读了鬼冢先生的作品而打消了一心寻死的念头。从那时候起,我就一直期待能够再见到鬼冢先生的新作,也就是这份力量支持我活了下来。 “那一年,鬼冢先生的新书发表会我也去了,不过我想你一定不记得自己在我买的新书上写了什么,可是我一直把那句话放在心里,鼓励自己要有勇气活下去……为了不错过鬼冢先生的作品,我一定要活下去。可是、可是你却在那个时候凭空消失,不见了……” 说到这里,北泽圣悠红着眼眶,抬起头凝视着让他寻觅多年的救命恩人。 “是你……真的是你对不对……鬼冢先生?” “你是白癡吗?为了不相干的人活着,而你一个大男人竟然还哭哭啼啼的,难看死了!你说你今年二十二岁?我看只有十二岁吧!” “那是因为我太高兴了嘛!能够找到鬼冢先生,能够对你说出心里的话……我真的、真的……”说着北泽圣悠的眼眶中又滚落数颗泪。 “哼,笑死人!”鬼冢让白了他一眼,不屑地说:“如果说,因为看我的书打消自杀念头而获救的人应该称我为救命恩人,那我问你,如果有人因为看了我的书而去寻死,那我不就成了杀人凶手吗?” “才不会有人这么做!鬼冢先生的作品才不会让人兴起那种念头!总之……是你把我从想死的泥淖中救了出来,如果不是因为看了你的书,我早就不知道又寻死几次了……等一下,你承认了!”前一秒还哭哭啼啼的北泽圣悠惊喜的大喊:“真的是你!我就知道真的是你!” “你发神经啊?鬼吼鬼叫个什么劲!我哪有承认啊!你给我坐好,子弹是不长眼睛的。” 发觉不小心说溜嘴的鬼冢让尽管很想撇清,却恐有越描越黑之嫌,只好用叫嚣的方式来宣泄此刻心中的懊恼。 不论是以体格、相貌或是他的言行举上来判断,眼前这个坐在地上,红着一双好比洋娃娃般大眼睛正喜极而泣的男子,丝毫没有成年男人应该有的成热稳重。 更遑论他那禁不起两天挨饿受冻就会昏倒的瘦弱体质、对男性而言过分单薄的胸膛、看起来像女人一样经过刻意保养的细致皮肤,还有动不动就会掉眼泪的懦弱性格,全都令鬼冢让头皮发麻。 像他这类男生,在鬼冢让的字典里,顶多被归类为十八岁以下的青少年组。要说他是一个男人,连边都构不着。 “啊!我知道你为什么没死成了。”鬼冢让豁然开朗地说。 “为什么?”北泽圣悠不解地问道。 “开口闭口救命恩人长、救命恩人短的,你烦不烦啊!其实你只是因为不敢承认自己胆小,又没有勇气接受嘴巴上逞强寻死,心里却又渴望苟且偷生。所以你才创造了一个救命恩人来粉饰你的懦弱、你的口是心非对吧?让我告诉你,你之所以活到现在,和我或是我写的那些狗屁不通的书一点关系也没有!全是因为你根本没有决心。如果真的想死、该死,你早就成功了。” “才不是这样……不是!”北泽圣悠大声否认。 “要死要活,都是你一个人的事,自己决定了就算,不需要找一大堆藉口,更不要把不相干的人拖下水。说什么是为了谁活、为了谁死的,无聊透了!说穿了,还不都是为了自己!”鬼冢让嘴巴不饶人地补充道。 被自己最尊敬的男人如此严厉的指责,北泽圣悠顿时说不出话来,整个头低垂到只能看见顶上的发漩。 经过片刻,他才终於恢复言语的能力。 “或许你说的没有错,跟其他人比起来,我是懦弱、胆小了一点,不管是念书或是运动,都不曾有过想要拼命的想法。做事情老是让爸妈担心,妹妹也常笑着说要保护我。就连想死的时候,明明好几次都已经站在顶楼的边缘,却还是因为怕死相难看而退缩。但是……” 抬起原本低垂的下颚,北泽圣悠用发亮的眼睛,执着地看着鬼冢让,用和眼神同样坚定的语气接续说:“你说的对,我是为了自己。但是我活着,绝对不是因为怕痛怕死,而是害怕错过鬼冢先生的作品!不管你相不相信,确实是鬼冢先生给了我呼吸的胆量,教会我如何去发觉生命中值得珍惜的美好,鬼冢先生不只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是我赖以活下去最重要的人。所以,就算是你,也不准你说自己和那些书的坏话!” 明明前一秒还哭哭啼啼的柔弱小於,竟然可以为了维护他的书和名声,瞬间霸道强硬了起来,而他那副不容质疑的愤怒和固执模样,说真的,还挺有味道的。 北泽圣悠接着说:“求死不成也许真的是因为我太软弱,但是寻找鬼冢先生、期待看见你的新作品这件事,是我第一次想要拼了命去完成的目标,我绝对不会轻易放弃。所以请不要说你不愿意写作,就算真的不想再写了,也请告诉我你的理由好吗?也许有什么地方我可以帮得上忙。” 鬼冢让以一种极为不可思议的眼神瞪着北泽圣悠。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说这番话时,瞳孔里散发出足以撼动人心的执着,鬼冢让绝对会把他当成失心疯的读者置之不理。 也正因为他一点也不像在说谎,反倒使鬼冢让产生一种他可能遭鬼附身的荒谬错觉。而那只鬼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被疯狂书迷用花招百出的变态手法骚扰的经验不少,鬼冢让都能够轻易摆脱。或许是被他执着眼神中的什么触动了某条脆弱神经,这还是鬼冢让头一次感到棘手,整个人不由得暴躁了起来。 “真是烦死了!我为什么要对陌生人解释不写作的理由?而且还是一个莫名其妙打扰我生活的人。再说,你知道了又能如何?还是你就愿意死心滚回你来的地方还我一个安静?你说你活着是为了看我写的书,好,那我告诉你,我这辈子不打算再写了,没有理由,不写就是不写了!你打算怎么办?马上去死吗?” “是鬼冢先生给了我活下去的动力和勇气,就算你决定不再继续写作,我也不会去寻死。因为,我已经有了另一个活下去的目标,那就是求你继续写作!” “你是白痴吗?我都说得那么清楚了,你还在作梦!老子不写了!听懂了吗?不、写、了!”鬼冢让气得直跳脚。 “我不是作梦,我是说真的。如果你不希望我缠着你,干脆一枪杀了我比较省事,要不然,我决定赖在这里,一直到你写出新作品为止。 “你这个神经病!快给我滚出去!” 鬼冢让一把揪住这个凭空闯入自己安全地带的冒失鬼,也不等他站好,就将他一把丢出门外。 第三章 夜幕低垂,入夜后的山里,虽然有皎洁明月、繁天星斗,然而,已经冻得缩成一团的北泽圣悠却无暇欣赏。 应该说是幸运?还是落魄? 为了避寒而躲进狗屋里的北泽圣悠已经不想去计较了。 北泽圣悠轻松就能躲进的这间狗屋,显然是为了容纳体型较大的狗狗所设计的,而且从它仍然散发着清新木头香气这点来判断,如果不是一直闲置着没有使用,就是很久没有主人了。 原本不抱任何希望,以为会当天来回的北泽圣悠,除了一件薄薄的格子衬衫,身上并没有携带可以用来保暖的衣物。背包里,也只有一瓶矿泉水和几包酱油口味的仙贝,那是等车上山时,在便利商店买的零食。 如果想要长期抗战下去,是不是应该先回家准备好粮食和睡袋比较好呢? 不行,如果他乘机溜走了,那不就永远找不到他了? 拼命搓着只手取暖的北泽圣悠,一想到鬼冢让很可能再来个失踪计,就害怕得不敢合眼。他得花好大的力气支撑着,才能不让已经累得又重又沉的眼皮掉下来。 “啧,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鬼冢让的声音从狗屋屋顶上的天窗灌顶而下,吵醒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北泽圣悠。 “鬼冢先生……早!” “别在这里碍眼,快滚回去!” 没想到这家伙还在这里,鬼冢让整个人又暴躁了起来。 连起身的时间都没有,北泽圣悠逮住机会便立刻再度表明自己的来意,希望用诚意打动对方。 “鬼冢先生请你听我说,我在此诚心诚意请求,希望鬼冢先生再提笔写作。我相信一定有很多人和我一样,一直期待看见你的新作品,所以……” “你烦不烦啊!一大早就惹人厌。” 不想理会北泽圣悠的无理请求,鬼冢让用力关上狗屋的天窗,头也不回地朝停在车库里的白色轿车走去。 “等等,你要去哪里?” 意识到鬼冢让可能要开车逃走的北泽圣悠连鞋子都不穿,就急急忙忙从狗屋里爬了出来。 “我要去哪里随我高兴,有必要向你报告吗?”鬼冢让没有回头,只是不友善的回应着。 北泽圣悠没有因此退却,赤着只脚站在沾满露水的草地上,朝鬼冢让的背影大喊:“你该不会是想逃吧?” “逃?”鬼冢让不可思议地重複了一次,同时回头斜睨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会因为你的纠缠而害怕得夹着尾巴逃走?臭小子,你以为我怕你不成!” “如果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拍拍胸口的北泽圣悠虽然这么说,却也不敢松懈。“我相信你,所以会在这里等你回来。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回来!” “随便你!” 关上车门,鬼冢让不耐烦地驱车离去。 *** 皮肤接触到的,是温暖的、松松软软的被窝。 呼吸到的,是淡淡的、不刺鼻的古龙水香味。 此外,空气中还飘着一股咖啡的浓醇气息。 是什么人在煮咖啡吗? 北泽圣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完全不熟悉的房间里。 他在脑海里搜索最近的记忆,花了比平常更多的时间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令他感到非常不安。 就在他因为不知道自己发生什么事而着急的同时,鬼冢让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总算醒过来了。” “醒过来?我怎么了吗?”北泽圣悠困惑地问道。 “啧!还敢问咧,不想死的话就快给我起来吃东西!” 尽管对鬼冢让的建议很感兴趣,不过现在更让北泽圣悠在意的是,自己稍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能不能先告诉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没记错的话,自己应该是睡在那个狗屋里才对啊。因为他依稀记得那天晚上好冷、好冷,他冻得牙齿直打颤,整个人缩在花了一个早上捡回来的干草堆上,却还是没有办法感到温暖。 至於后来是怎么睡着的,已经完全没印象了。 鬼冢让白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没见过像你这么笨的人,身上什么东西都没带,明明又冷又饿,居然还赖在狗屋里不肯离开。你是存心想在这里饿死还是冻死不成?算你命大,要是我晚一天回来,大概就准备替你收屍了吧。” 言下之意,自己大概是在睡梦中因为失温而昏厥过去吧。这么说来…… “鬼冢先生,你又救了我一次。” 北泽圣悠开朗的声音显得十分开心,鬼冢让很不以为然,立刻否认。 “别搞错,我一点也没有要救你的意思,我只是不希望料理陌生人的后事而已。等你体力恢复后,立刻给我滚下山。”把端在手上的托盘用力的放在床边的小矮柜上,鬼冢让扭头就走。 “等一下,我身上的衣服是你脱的吗?你为什么要脱我的衣服?你该不会看了不该看的……”发现自己身上只剩下内衣和内裤的北泽圣悠没头没脑的紧张起来。 “喂喂喂,拜托你行行好,我对还没发育完全的小鬼没兴趣。你身上那些不知道穿了几天的衣服会弄脏我的床单,不脱不行,不过你放心,衣服底下的那些东西我连一眼也不想看。” 听他这么一说,北泽圣悠这才冷静下来,发现自己身上穿的确实还是自己的衣物,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吓死人……还以为被看到了。 原本担心的事情已经证实是虚惊一场,北泽圣悠立刻重新振作起来。 不过,一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北泽圣悠马上又劈头说:“鬼冢先生,我是认真的,我是来求你继续写作的!我想看你写的书,无论如何都希望再看见你的新作品!求求你不要赶我下山,只要你愿意写作,不管是要我在这里挨饿受冻,或是砍柴挑水、锄草耕作,我什么事都愿意做!” 靠!怎么又来了?鬼冢让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像是要对方死了这条心似地,鬼冢让故意伸出两指,一左一右地塞住自己的耳朵,不管对方多么声嘶力竭的呐喊,他就是一句也不想听进去。 直到鬼冢让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用尽剩余力气呐喊的北泽圣悠才像是一颗泄了气的汽球,整个人虚脱地瘫坐在床上,肚子也发出轰隆巨响。 捧着自己吃完的碗盘,北泽圣悠缓缓的走下楼梯。 鬼冢让正坐在客厅里看书,修长的只腿自然地交迭在沙发上,很是好看。 见鬼冢让一点也没有想要搭理人的意思,北泽圣悠默默走进厨房将碗盘洗净后,才又走回客厅,走到鬼冢让的身边。 “鬼冢先生,我相信你不愿意再提笔写作一定是有原因的。也许这么说很自不量力,但是如果你愿意说出来,我会尽我所有的努力去替你解决。只求你不管用什么形式都好,求你、求你不要放弃写作!” 合上手中正在阅读的书,鬼冢让做了一次很深、很长的呼吸。 一直以为写书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可以想写就写,不想写就不写。 直到有一天,写作成为别人眼中可以赚进大把钞票的工具时,它便失去了原本值得向往的纯粹与自由。於是,他开始痛恨写作,更痛恨那些叫他继续写的人。 不论是出版社,或是为了赚进可观版税而逼迫他写作的父母,他都恨! 而眼前这个不远千里而来,死皮赖脸要求自己写作的男子…… 鬼冢让不明白,他到底是何居心? 自己写不写书,对他而言真的有那么重要?重要到连生命都可以不要? 他要不是傻子,就是演技太好了。况且,他能够找到这里绝非偶然。 在所有的疑问未得到合理解释之前,鬼冢让是无法解除戒心的。 “你是从哪里知道这里的?” “我是从你过去的投稿资料袋上找到地址的。” 看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这里是小时候外公经常带他来钓鱼的地方,外公常说这是两个人的秘密基地,就连父母都不知道,已经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 自己就是在这里完成第一本作品,也是在外公的陪伴下,一同到镇上的邮局把作品寄出去的。虽然没有被出版,但是那本书里充满着他与外公的回忆,而这也是鬼冢让为什么买下这片山地作为藏身之所的原因。 是外公开启他写作的兴趣,也是外公带领他在写作中找到无限宽广的人生。 然而这一切,都因为它所带来的名利而变调了。所以他现在痛恨写作! “你果然是出版社的人,是川河堂派你来的?” 川河堂是当时投稿的出版社,也是鬼冢让唯一被退过稿件的出版社。 “我确实是在川河堂打工才找到这个地址的,可是出版社并不知道我要来,我也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是我自己……” 从他说话时的清澈眼神看来,他并不像在说谎。 趁他昏迷之际,鬼冢让也没有从他随身的背包中找到任何可疑的东西。 这家伙,身上竟然连支最基本的行动电话也没有,更别说可能藏有什么精密的追踪仪器。 因为鬼冢让在替他换下那一身又臭又脏的衣服时,已经好好检查过了,包括他的手錶、鞋子,全都安全过关。 也就是说,他不远千里迢迢来寻找自己的下落,只为了求自己继续写作一事,很可能是真的。 即使如此,鬼冢让也不会因此对他掉以轻心。 要再度提笔,那更是不可能。 倘若用枪威吓、故意将他独自丢在山里都不能赶走他,那么鬼冢让势必还得使出新的招式。无论如何,都得让他知难而退才行。 “我问你,你真的这么希望我继续写作?”把书放在一旁的窗台上,鬼冢让侧着头看他。 “当然!”北泽圣悠斩钉截铁的说。 “我记的没错的话,你好像说过,只要我愿意再度提笔,无论什么事你都愿意替我做?”鬼冢让试探性地瞄了他一眼,脑子也开始转了起来。 “是的,只要是对鬼冢先生写作有帮助的事,不管是粗重的劳动或是吃力的清扫工作,我都愿意做!” “那好,你就负责激发我的创作灵感好了。” “灵感?”北泽圣悠搔搔头,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你难道不知道写作是需要灵感的吗?我就是没了灵感,才写不出东西的。” “原来如此,那我应该要做些什么才能激发你的灵感呢?” 随口扯了个谎,没想到那个傻子竟然照单全收,鬼冢让在心里暗笑眼前这个单纯的笨蛋。 眼见好戏就要上场,鬼冢让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缓慢地走到北泽圣悠面前,用手指轻轻托起他的下巴,注视着他的眼睛。 “植物需要阳光、空气和干净的水,而我需要的是香烟、酒和美好的性生活。我已经有取之不尽的香烟和美酒,剩下的那一项如果你能够提供的话,说不定就能让我文思泉涌。” “等、等一下,剩、剩下的那一项?我有没有听错?可是、可是……那种事情,我帮得上忙吗?” 难不成是要他去帮他找女人吗?别开玩笑了!北泽圣悠为难地皱起了眉头。 “嗯?刚刚的气魄到哪里去了?不是有人说,只要我愿意继续写作,他什么都肯做吗?怎么才一下子就不算数了?” “我不是不愿意,只是要我去找女人……这恐怕……” “谁说要你去找女人来着?”鬼冢让迅速纠正他错误的思考方向。 “可是鬼冢先生不是说要美好的……性、性生活?没有女人的话,那不就免谈了吗?”北泽圣悠仍一头雾水。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你可别跟我说,你不知道男人和男人也可以做那档事。”鬼冢让仔细地观察北泽圣悠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心想着,快了,这小子就快要招架不住了。 “鬼冢先生是说跟……我?”北泽圣悠把手指向自己的鼻尖。若不是惊吓过度,他大概已经尖叫出来,而不是以岔气的破锣嗓子安慰自己,“不是吧?这玩笑开大了……” “不是开玩笑,你也是男人,应该很清楚什么叫作生理上的需要对吧?我在山上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这方面的需求自然无法获得满足。前天帮你擦澡的时候我特别留意了一下,虽然你瘦了点,屁股也没几两肉,不过我可以勉强凑合着用就是了。我是很诚实地回答你的问题,不过,如果你认为我是在开玩笑,那我就爱莫能助啰。就因为根本不会有人答应这个荒谬的要求,所以我才说我没有办法继续写作了嘛。”鬼冢让耸耸肩膀,一副连自己也很无奈的表情。 听完他说的这一番话,北泽圣悠忽地产生天旋地转的感觉。 这、这是人称文坛鬼才少年的鬼冢让会说出来的话吗? 竟然嫌他瘦又没肉!如果他不是鬼冢让的话,自己至少应该先甩他一个耳光才对吧? 实在是太羞辱人了!不管是拿枪威吓要轰掉自己脑袋的他、恶意把自己弃置在深山里不顾的他,或是现在这个提出变态建议、要和自己发生肌肤之亲的他,都跟自己心目中应该具有崇高人格的鬼冢让差距了十万八千里。 那个能够拯救自己濒临绝望的灵魂的男人,应该不是这个样子的。 但是……无可否认的,他的确是他。 “鬼冢先生,我并不是同性……”北泽圣悠胆怯地开口。 “不是同性恋?我该说你傻,还是说你单纯?这年头不是夫妻、不是情侣都能够爽快的干那档子事了,谁说不是同性恋就不能和同性做爱?” 对北泽圣悠的反应,鬼冢让嗤之以鼻之后,又补充道:“享受美好的性生活,是不必在意性别的。” “鬼冢先生这么说好像有道理……可是我……” “拜托你,不要一直可是可是的好不好?听了就烦。是男人的话,可不可以给我一句话就行了。” “可是……”话才一出口,北泽圣悠就接到对方的一个白眼,于是马上改口:“不是,我是说我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我是说……男人跟男人,而且……更重要的是,谁……谁要扮演那个被入侵的角色呢?” 老天爷,这个笨小孩真的和自己同年吗? 这家伙实在是太有趣了!正常人通常在这个时候不都应该听得出来,这种荒谬的提议摆明了是刁难、要对方知难而退的意思吗? 光是北泽圣悠一脸认真的考虑这件事,就够鬼冢让发笑了。他居然还提出这个在鬼冢让看来绝对理所当然的问题,更让他抱起肚子狂笑不已。 对於自己面对的窘况,北泽圣悠根本无法一笑置之,只能像个铜像般呆立在原地,任凭鬼冢让嘲笑。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这家伙……哈哈哈,我已经好久没有遇到这么有趣的人了,我的天呐!哈哈哈……哈哈哈……” “不要只顾着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是很认真的,不准笑!” 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是改变自己命运的那个鬼冢让吗?被笑到尴尬不已的北泽圣悠忍不住怀疑。 “哎哟,笑到肚子好痛……”发现自己被北泽圣悠盈着泪光的眼睛直勾勾的瞪着,鬼冢让也只好勉为其难地正经起来,“好啦、好啦!不笑就是了,你这个人真是没有幽默感。” “鬼冢先生现在愿意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被取笑到不行的北泽圣悠还是一本正经不为所动。 擦掉眼角的泪水,鬼冢让勉强挤出严肃的表情说话,“那还用说,那个被入侵者当然是你啰!” “为什么?我才不要!” “那你是想要入侵我啰?没想到你竟然是个色胚!”鬼冢让故意用有色眼神揶揄他。 侵犯男人?那是北泽圣悠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光是要想像那种画面,他的脑袋就快要抽筋了。 “我才不是!谁、谁要入侵你啊!”北泽圣悠气急败坏地驳斥。 “那就对啦!像你这种长相的男人,只要乖乖让人侵犯就好了。”鬼冢让轻佻地捏了捏他的脸颊。 “喂!什么叫作我这种长相的男人?”发现自己被看扁了,北泽圣悠忍不住顶撞回去。 “就是你这种长相啊!”鬼冢让说着,又加重手指捏他的力道。“别把话题扯远了。你到底答不答应?” “很痛啦……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你要我怎么答应!” “那还不简单,多做点功课不就得了!我楼上有一些书和光碟,待会儿拿给你研究研究。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给你三天的时间学习,星期六我就要进行验收了。”没想到北泽圣悠竟开始认真考虑这件事,见苗头不对的鬼冢让赶紧又施加了一些压力,希望能够吓退他。 “什、什么?会不会太快啊?”北泽圣悠大叫。 才三天?用来做心理建设都不够! “反正,我的写作灵感是要靠你来激发,如果你需要一年的时间也行。” 北泽圣悠瞪着他。“这根本就是威胁。” “随便你怎么说,是你要我写作的不是吗?如果不强迫你吃点苦头,我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答应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去做我最不愿意做的事。”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不是说得很清楚吗?我才不想平白无故……” “我是说,你为什么不想写作?其实不是因为没有灵感对吧?” 鬼冢让愣了一下不语,他只是放大了瞳孔注视眼前这个家伙,然后岔开话题。 “你到底答不答应?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你就赶快滚回去!”鬼冢让的最后这句话才是重点。 赶快滚回去!要不然……我就要相信你的话是真的了。 “好,我答应你,只要是对鬼冢先生写作有帮助的事……”北泽圣悠终於说服自己,勉为其难的点点头。 鬼冢让则是吃惊的瞪大了眼。 原本以为被刁难的人应该是对方,这下子反而变成自己了。 他好像被自己将了一军,不过要是现在打退堂鼓,鬼冢让可丢不起这个脸,他索性硬着头皮演下去。 “那还不快跟我上楼拿东西。” 鬼冢让指示北泽圣悠在书房门口站一会儿,随即从书房里抱了一个小纸箱和一台笔记型电脑交给他。 不用说,纸箱里以男人和男人为主角的成人光碟,全是给北泽圣悠看的教科书,而笔记型电脑则是用来观赏教学光碟的教具。 第四章 在别墅的生活,已经进入第二天。 这两天,北泽圣悠除了帮忙洒扫庭院、整理家务、准备三餐之外,最重要的晚课,莫过於躲在房间里研究鬼冢让交代的任务。 被迫以接受者姿态观摩的北泽圣悠,看着画面里被侵入的一方,总是不由自主地感到脸红心跳、口干舌燥。 不论是被大大撑开、露出**的姿势,或是将对方的**官放入口中取悦,光是用眼睛盯着,北泽圣悠都感到羞耻不堪。 更别提要被对方玩弄那个在常识中只能用来排泄的地方…… 鬼冢让真的要对他做出这种事吗? 那里……真的会有快感、真的那么舒服吗? 北泽圣悠经常这么想着想着,就不知不觉发起呆来。 而另一边,因为距离和北泽圣悠约定的日子已经接近,鬼冢让每天都在祈祷那个家伙会因为害怕而连夜逃跑。 可惜事与愿违,当连续两天早上都被食物的香味唤醒之后,鬼冢让不得不正视现实,暗自大喊不妙。 为了吓跑对方而走的这步险棋,看样子是害到自己了。 自从这小子突然出现之后,担心行踪曝光而成为出版社与媒体追逐焦点的鬼冢让,被迫生活在不安与猜疑的焦虑之中,虽然很想把那小子赶出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外,但是由於藏身之所已经被他发现,万一他怀恨在心,回去带了一票好事的记者和出版社编辑来的话,那自己恐将永无安宁之日。 以鬼冢让写书赚到的版税和存在银行生的利息,绝对足够他再买下一座山、盖豪宅过幽静的生活,可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离开这一块曾经和外公有过美好回忆的地方。 所以,他只好在那个叫作北泽圣悠的奇怪男子逃跑之前,继续忍耐下去。 *** “鬼冢先生……早。” 前两天,北泽圣悠都是用开朗的声音迎接他下楼,但是今天的早安问候听起来好像哪里不对劲。 已经在餐桌前坐下的鬼冢让,这才发觉到有一双眼睛,正以不自然的过大尺寸盯着自己,而对方手中握着的平底锅里好像还在煎着什么食物。 令鬼冢让不悦的是,那显然是一副受到惊吓的错愕表情。 “干嘛!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是有什么东西,是少了什么东西吧?” 察觉到对方指的应该是刚刚被自己刮掉的胡子,鬼冢让不以为意的发起了牢骚,“拜托,我不能刮胡子吗?真是大惊小怪!” “因为太好看了嘛……”北泽圣悠回头将锅子里的培根翻面,一边小小声的自言自语。 记忆中的鬼冢让,是他十八岁时的模样。身上除了散发出文人气息,那只黑白分明的瞳孔,同时绽放出拒绝管束的不羁眼神,即便是四年后的现在,一点都没有改变:这也是为什么北泽圣悠可以光凭眼神就认出他的原因。 但是除了这些,眼前的鬼冢让还比当时的他多了无法形容的成熟与阴郁气质。 是寂寞吧?如果用最简单的话来形容,就是寂寞吧。 一个人独自生活在深山里不跟人往来,要不寂寞也难吧? 所以他才说没有灵感、写不出东西,也才会连自己这个被他嫌没胸没屁股的男人都能勉强接受? 想到这里,北泽圣悠猛地惊觉到今天就是跟鬼冢让约定的验收日,心脏顿时狂跳了起来。 因为今天是验收日,所以他才特地将一脸胡子刮干净吗? 北泽圣悠用余光偷偷瞄了坐在饭桌前正搔着一头长发的鬼冢让,随即又把眼神收回去藏好,心还是不听话的猛跳个不停。 验收日…… 他想起从鬼冢让提供的光碟片里看到,男人和男人拥抱亲热的激情画画,突然间,北泽圣悠觉得脸颊发烫,而那股莫名的热潮还越过胸口一路往只腿中间直奔而去。 坦白说,北泽圣悠对自己能够因此产生反应感到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喜的是,他能够帮上鬼冢让的忙,倘若可以成功激发他写作上的灵感,再大的牺牲都是值得的;忧的是,他意识到今天很可能就要将童贞断送在男人的手里,对於没有抱过女人的他是否能够挨得过去,北泽圣悠自己也没有把握。 “喂!你在发呆吗?锅里的东西已经烧焦了吧?” 北泽圣悠发出惨叫后,急急忙忙把锅子从炉火上面移到洗手槽里。 几条红白相间的新鲜培根,这下子全都焦黑了一半,锅子里还冒出焦味十足的浓浓白烟。 看着被自己搞砸的食物,北泽圣悠感到非常内疚。 到目前为止,他虽然不用担心冰箱里的食材是从哪里来的,而鬼冢让也没有要他分担伙食费的打算。但是分神的结果,他白白浪费了宝贵的食物是事实,北泽圣悠也不得不责怪自己太不专心了。 “怎么样?应该不能吃了吧?” 低沉的声音倏地从背后传来,随后跟上来的,是令人屏息的体温。 站在北泽圣悠身后的鬼冢让,绕过他的腰伸出双手,使得北泽圣悠完全被他包围在身前。 为了看清楚水槽里的平底锅变成什么惨状,鬼冢让把下巴越过北泽圣悠的肩膀探了出去。“真是的,都不能吃了。” 感觉到鬼冢让说话时的热气吹过耳边,北泽圣悠整个人僵直起来,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原以为鬼冢让查看过后就会立刻离开的,没想到他不但没有离去,反而还把下巴直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害他惊慌地瑟缩了一下。 鬼冢让笑了。“你好像很紧张?是因为锅子……还是我?” 说话的同时,鬼冢让使坏地搂住他的腰,没有心理准备的北泽圣悠,索性连呼吸都闭住了,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不会吧?大白天的就要…… “我交代你的功课,都准备好了吗?”鬼冢让一边说,一边朝他耳窝里吹气。 “我……”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后悔了,趁我还没对你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之前,要走现在可以马上离开。但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不管我对你做了什么事,都是你自己愿意的。万一玩过火,把你搞坏了,到时候可不要怪我。” 如果这么恐吓都吓不走他的话,鬼冢让真的要伤透脑筋了。毕竟他并不是真的打算染指一个和自己同性别的小男人。 虽然这家伙是挺有趣的,不但打扫勤快,做菜也不马虎。留他在身边,还是有些好处。但是,关於写作…… “我说过了,只要是对鬼冢先生写作有帮助的事,不管多辛苦、多过分的事我都愿意接受。所以……请你不要再试探我的决心了。” 话说得再漂亮、再大声,也掩盖不住北泽圣悠恐惧的事实。 然而,他还是坚持自己的决定。 被北泽圣悠坚决的态度激怒,鬼冢让咬上近在眼前的耳廓。 疼痛的感觉袭来,北泽圣悠不得不闷叫出声。 “这么想被男人搞吗?看不出来你还挺淫乱的嘛!该不会已经有过经验了,所以才这么爽快就答应我的要求吧?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那还真是让人倒胃口!”放开搂住北泽圣悠的手,鬼冢让故意用恶劣的字眼挖苦他,之后走回餐桌旁坐下。 清晨特有的凉意取代温暖的体温,倏地吹进了北泽圣悠的心里。 鬼冢让并没有采取更进一步的动作,北泽圣悠固然松了一口气,但是随之而来的轻蔑形同一根锐利的刺,深深地扎进他心头。 被最尊敬的人看轻了。 难道说,从头到尾都是他在测试自己吗?还是他一开始就只是闹着玩,根本没有当真? 这么说来,每天忍着羞耻研究色情光碟,还有胆战心惊、害怕验收日来临的自己,都只是他眼中的一个笑话? 玩弄别人,是他的乐趣吗?又或者,他是为了考验自己的决心才故意使坏? 到底……哪一个才是他的本意?自己又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是该保护自己的尊严选择离开,还是要为了自己的信念坚持下去? 北泽圣悠被迫在瞬间得做出决定,因为他相信眼前这个总是对自己恶言相向、不停使坏的男人,只是鬼冢让的伪装。 “不管你怎么看我、笑我、讨厌我都没有关系,只要你不提笔写作的一天,我就不会离开这里。我知道这样很厚脸皮,但是我的生活费我会自己想办法。我只希望尽自己一切的努力,帮助鬼冢先生重新考虑写作的事,就算只有一点点希望,我都会……” “够了!同样的话你到底要我讲几遍呐?都快被你烦死了知不知道!”鬼冢让不悦地大吼了起来。 北泽圣悠丝毫不受动摇的决心令他感到畏惧。 躲在山上的这几年,想被遗忘又害怕真的被遗忘的矛盾始终困扰着鬼冢让。 为了说服自己痛恨写作、也不准自己写作,他连日记都不写、连笔也不碰,好不容易欺骗自己真的讨厌创作,可是这个男人的出现,却扰乱了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心里头那股被压抑许久的冲动,渐渐澎湃。 “不管几遍我都要讲,因为我是真的希望鬼冢先生……” “闭嘴!我叫你闭嘴听到没有?” 震耳欲聋的怒吼打断了北泽圣悠的话,他吓得靠在流理台边不敢乱动。 “如果你那么想被搞,我成全你就是了!” 好不容易弄懂这句话的意思,鬼冢让就已经抓住北泽圣悠的手,用另外一只手把餐桌上的食物和杯盘全都扫到地上。 玻璃破碎的声音和碎片同时飞溅出来。 北泽圣悠来不及反应就被推倒在餐桌上,背对着正打算对自己施暴的鬼冢让。 当衣领被对方抓住,就快要被一把扯开的瞬间,比起某个地方会被侵犯,北泽圣悠意识到还有更值得惊慌的问题。 不行!会被看到! “不要——” 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蛮力,北泽圣悠肩膀一扭,便挣脱鬼冢让的手逃到墙角,把背紧紧、紧紧地贴在墙上。 *** 空气中隐约还嗅得到焦味。 装着焦黑培根的平底锅还放在洗手槽,水龙头也还开着。 餐桌上只剩下扭曲歪斜、其中一角还垂到地板的桌巾。 莴苣、番茄、小黄瓜和杯盘碎片散落了一地,桌脚还躺着看起来依然美味的法式蛋烤吐司,香气浓郁的枫糖浆正缓缓流出瓶口已经摔碎的玻璃罐。 不协调地……白色的地砖上,出现几个红色、不完整的脚印。 “我的天,你受伤了!”发现血脚印是鬼冢让的,北泽圣悠惊讶的喊出声。 一定是自己用力挣脱他的时候,害他重心不稳才会踩到碎玻璃的。 “不要过来!”鬼冢让大声咆哮,阻止了正向他靠近的北泽圣悠。 “可是你的脚……” “我的脚怎么样都跟你没关系!”吼叫完,鬼冢让跛着脚,从抽屉里拿出一枝笔。 “看好,这是我用来写作的笔。”语毕,鬼冢让打开窗户,等北泽圣悠察觉他的下一步举动,准备上前制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那枝笔,已经被鬼冢让丢出窗外甩得远远的,消失在一片树林里。 “笔没了,这样你该明白我的决心了吧!” 北泽圣悠眼眶都红了,他直盯着笔被丢掷出去的方向,然后强拉起鬼冢让的手挂在自己肩膀上。 “喂,你想干嘛?”不明所以然的鬼冢让大喊。 “不想失血过多的话,这次换你闭嘴!” 北泽圣悠用急救箱里的药品,依照在学校学过的方法,将鬼冢让受伤的脚仔细包紮起来。 过程中,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北泽圣悠一心悬着那枝被丢出窗外的笔,至於鬼冢让为什么沉默,他并不知道,也不想猜测。 “好了,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 北泽圣悠边说边把急救箱放回柜子里,鬼冢让还是没有出声,只是木然的看着远方。 “厨房等我回来再收,我先出去一下。”交代完毕,北泽圣悠就跑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鬼冢让有种预感,北泽圣悠应该是去找那枝被丢掉的笔。 於是换了个姿势,鬼冢让单手拖着下巴,瞇着眼睛朝那窗户看了出去。 果然! 厨房窗外那一大片树林前方,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弯着腰在地上东看西找的。 “笨蛋!”鬼冢让自言自语地骂了一句。 不过,像他这样的笨蛋,这世界上应该不多了。 一整天下来,鬼冢让始终坐在同一张椅子上,盯着窗外缓慢移动的人影,没有离开过。他总觉得,心里的某个坚硬的部位,正在一点一滴的软化中。 *** “找到了!我真的找到了!” 北泽圣悠兴奋的高昂语调,吵醒了不知什么时候在沙发上睡着的鬼冢让。 他揉着惺忪的眼睛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半了。 难道他连饭也没吃,窝在树林里一整天,就只为寻找一枝笔? 真不知道该佩服他的固执,还是要笑他傻。 瞄了北泽圣悠一眼,鬼冢让的胸口猛地被什么揪住。 握着小小的拳头,紧紧地将那枝笔抓在手中,布满血丝的只眼在黑暗中却绽放出耀眼的光芒,还有他脸上满足的笑容。 “我从小溪里面找到的,已经擦过好几遍了,不过可能还有点脏。”北泽圣悠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中的笔往衣服上擦。 “够了。你说笔脏,你更脏吧?” “啊,好像是。对不起,我马上去拿纸巾。”北泽圣悠迳自往屋内走去。 “不用了!”鬼冢让从沙发里端坐了起来。 “可是……” “不用可是,那枝笔根本不是用来写作的,那只是我随便拿的一枝普通的笔。所以,与其忙着把它弄干净,不如先把你自己洗干净。” “什么?你说它是你用来写作的笔,所以我才……你怎么可以骗我!”北泽圣悠怒吼道。 “谁规定我不可以说谎?况且我又怎么知道有个笨蛋会为了这句话在树林里找一整天?如果你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做什么,也许你就会知道那不过是一枝什么也不是的笔。问题是,你告诉我了吗?”鬼冢让直瞅着他瞧。 “你、你……你真的很坏、很坏……我讨厌你!” 情绪一古脑儿地发泄出来,北泽圣悠气冲冲地跑进浴室里。 总算被讨厌了! 长歎一口气的同时,鬼冢让躺回沙发里,眼睛直盯着天花板。 这下子,他该心甘情愿地离开了吧? 一定会的! 这不就是自己要的吗? 最好全天下的人都讨厌自己算了! 可是,为什么……胸口会觉得刺刺的。 第五章 熟悉的香味刺激着大脑神经发出饥饿的讯息,缓慢睁开双眼,空气中持续飘散着和梦境中相同的气味,鬼冢让的胃顿时激烈蠕动起来,正为渴望进食而抗议。 逐渐清醒过来的鬼冢让这才想起,因为行动不便加上厨房里仍然淩乱不堪的关系,除了放在桌上伸手可及的那杯茶,自己一整天都没有吃过东西。 客厅里微弱的灯光,是从厨房蔓延过来的,弥漫在空气中的香味亦然。 这时候,手戴隔热手套,正从厨房里端着陶锅走出来的北泽圣悠,被坐在沙发上望着自己的鬼冢让吓得倒抽一口气。 “我……我吵到你了吗?对不起,我以为我已经很注意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北泽圣悠手上捧着的是刚煮好的食物,他一整天没有进食,会想要填饱肚子再去睡觉是很正常的,但是鬼冢让却赫然发现自己眼前的茶几上,竟然已经摆好一副碗筷,显然是为自己准备的。 难道……他是为了自己才下厨的? 假装没有发现,鬼冢让故意没好气的说:“你三更半夜不睡觉,还在忙什么?都两点多了。” “我本来是要睡了,可是看到鬼冢先生借给我的衣服,我才想起来,鬼冢先生一定一整天都没有吃饭。因为你的脚受伤了,厨房我又还没去整理,所以……” “所以你就不睡觉,一边打扫厨房一边煮宵夜给你讨厌的人吃?”明知道这样说好像小孩子在闹彆扭,可是鬼冢让还是说了。 “其实我、我一点也没有讨厌鬼冢先生,一点也没有!只是不知不觉就那么说了……”北泽圣悠像是做错事的小孩,自责的低下头。 “我看不是不知不觉,是直觉吧。”鬼冢让一口咬定。 “才不是!我怎么可能讨厌鬼冢先生,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的家人,我最最崇拜的人就是你了!” 对方沉默半晌。 “你讲这种话一点都不觉得害臊吗?”鬼冢让把视线移向一旁,不停用手掌摩擦自己的手臂。 “我……”被他这么一提醒,北泽圣悠才害羞地低下头。 总觉得,好像在对喜欢的人告白一样。心脏怦咚怦咚的跳个不停,脸颊也莫名其妙地发烫。 “喂!别站在那边你啊我的,如果你真的怕我饿死,那就赶快把你手上的东西端过来!还有,再拿一副碗筷过来,那么大一锅是要我一个人吃到撑死吗?你自己煮的东西你也要负责吃完!听到没有?”鬼冢让语带命令地道。 然后,跪坐在地上的北泽圣悠和坐在沙发上的鬼冢让,一同吃着热腾腾的蔬菜牛肉粥。 也许是气氛缓和了不少,北泽圣悠终於鼓起勇气,想要把心里一直很介意的那件事情说出来。於是,他放下手中的碗。 “关於和你约定要激发灵感必须做的那件事……” 无法说出做爱两个字的北泽圣悠,尽可能婉转地说明。 鬼冢让放下手中的汤匙看着他。 “只要是鬼冢先生的要求,我一定会努力做到,只请你……请你无论如何都不要脱掉我的上衣,我不希望被你看见我的……背。我只有这个请求,请你答应我,千万不要看,好吗?”北泽圣悠接续道。 “为什么不能看,有胎记吗?” “嗯。”北泽圣悠难为情的点点头。 “也好,反正不好看的东西会让我倒胃口。” 尽管北泽圣悠提起的那件事,不过是鬼冢让用来吓跑他的伎俩,所以并没有当真,但考虑到好像也还不到说清楚的时机,於是鬼冢让只是草草的表示同意,然后又大口大口吃着碗里香喷喷的粥。 可是一逮到空档,他还是不停的碎碎念—— “这什么粥啊?怎么这么难吃!” *** 听到玄关的门铃响起,被吓了一大跳的北泽圣悠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 这个鬼地方怎么会有人来?该不会是迷路的路人吧? 还是和他一样,不远千里来寻找鬼冢让的死忠书迷? 见二楼的鬼冢让没有任何反应,怀着种种揣测的北泽圣悠,还是好奇地朝大门走了过去。 一打开门,竟然真的有一个活生生的男子站在面前。 那是一个比他高出一个头的男人,头上还带着一顶棒球帽,因为压低的帽檐和背光的缘故,北泽圣悠一时之间无法看清楚他的长相。 或许是没看见预期中的人来应门,男子慌慌张张地摘下帽子,露出与他身材不甚相衬的斯文眼神。 “咦?” 男子伸手搔了搔那头剪得短短的、很有个性的短发,像是怀疑自己敲错门似的,他把上半身后仰出去,看了看房子的外观. 在确认没有走错地方之后,那双很温柔的眼睛才停格在北泽圣悠的脸上,像是重整好心情的模样,先是露出和煦阳光般的灿烂笑容,接着便精神抖擞的自我介绍起来。 “你好!我是元气超市的实习店长高濑俊介,第一次见面还请多多指教!”男子的洪亮嗓音,就算人在二楼应该也听得见。 看他大方的介绍完后,基於礼貌,北泽圣悠也不得不报上自己的名字。 “呃,你好,我是北泽圣悠,是这里的……呃,怎么说才好,我是……暂时住在这里的房客,对,应该可以这么说吧,总之,也请你多多指教。”没想到会有人来拜访的北泽圣悠,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 “暂时住在这里?也就是说,你是鬼冢先生的客人啰?难怪鬼冢先生这次订购的时间比平常提早了些。”高濑俊介看着手中沉甸甸的纸箱,豁然开朗的说。 北泽圣悠现在才注意到,不只他抱在胸前的纸箱,还有他穿着的短袖制服胸前,都绣有“元气超市”的微笑招牌。 “我送来鬼冢先生今天早上订购的东西,请问是不是跟往常一样,直接放进冰箱里呢?” “呃,应该是吧。” 北泽圣悠向后退了一步,让这个叫作高濑俊介的魁梧男人将东西送进厨房。 之所以这么说他,是因为光用目测就可以确定,他那结实的手臂几乎跟自己的大腿等粗,或者更粗? 瞧他搬运重物那副轻松愉快的样子,跟看起来缺乏锻炼的鬼冢让有天壤之别。 突然间,北泽圣悠想起昨天早上,在厨房里被鬼冢让一把推倒在餐桌上,差点被侵犯的情景。 当时被他用力握住的地方,北泽圣悠到现在都还感觉得到那股强劲的蛮力。 跟高濑俊介健美壮硕的体型比较起来,鬼冢先生绝对是属於纤长型的。 但令他疑惑的是,每天生活在这么平静的深山里,一点也个像有特别从事某种运动的鬼冢让,竟然会拥有那样令人害怕的力量。 该不会平常都偷偷躲在房间里做什么奇怪的运动吧? “好了,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男子的声音打断了北泽圣悠的胡思乱想。 “真是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对了,那些东西是怎么回事?“高濑俊介指着放在垃圾桶旁边的一箱碎玻璃。 “啊?呃,那是不小心打破的,因为我还不知道这里的垃圾回收时间,所以暂时先放在那里。” 想起鬼冢让为了欺负自己,把桌子上的餐盘全都推落到地上的画面,北泽圣悠的心脏又猛地跳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那干脆让我带回去好了。因为这一类东西的资源回收时间是每个星期五,而且回收车根本不会到山上来。” “你说回收车不会到山上来?那鬼冢先生的垃圾该不会一直都是委托你清运吧?” “不一定,像这类可以回收的资源,我会在送货来的时候顺便带下山。至於可燃的废弃物,鬼冢先生有自己的焚烧场可以处理,而有机废弃物也会拿去作堆肥,他是个很注重环保的人。” 从他进厨房把东西井然有序的放进冰箱和橱柜看来,这个叫作高濑俊介的男人,好像很熟悉这里。北泽圣悠禁不住好奇的问道:“高濑先生认识鬼冢先牛很久了吗?” “有什么问题吗?”高濑俊介一脸的疑惑。 “没有啦,只是我很好奇,鬼冢先生在高濑先生面前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我们的年纪应该差不多,不介意的话,请叫我俊介就好了。鬼冢先生从搬来到现在,一直都很照顾我们元气超市。偶尔也会跟他聊上几句,虽然他话不多,但却是个很亲切的人。那在你的眼中,鬼冢先生又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简单聊了几句之后,北泽圣悠发现高濑俊介是位很友善,而且很健谈的人。嘴上挂着职业却不做作的微笑,就和元气超市招牌标志上的那张笑脸一样,令人感到亲切放心。也许正因为如此,北泽圣悠才能够敞开心胸跟他聊天吧。 “他啊……跟我想像的完全不一样,原本以为他应该是一个很成熟稳重的男人,在你遇到困难或瓶颈的时候,是那种可以伸手拉你一把、给你适当建议的可靠物件。可是,我看到的却不是这样。他冷酷无情、拒人於千里之外不说,还动不动就发脾气,很凶狠。而且很爱捉弄人,完全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北泽圣悠因困惑而唠叨不绝的同时,高濑俊介发出了笑声。 “我说了什么,有这么好笑吗?”北泽圣悠鼓起腮帮子,心想是不是自己说得太过分了?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很可爱,跟我家隔壁那个正在谈恋爱的表妹很像。” “我才没有在谈恋爱咧。”北泽圣悠嘟着嘴反驳。 “据我所知,鬼冢先生是个不太爱说话的人。在我看来,他会那样对你,应该是对你也有一定程度的喜欢吧,要不然他也不会让你继续留宿在这里,还特地订购了比平常多的食物,不是吗?” 不只笑容,就连眼神和表情,都能够让人感受到高濑俊介的温柔。也许是不知不觉产生被宠爱的幻觉,北泽圣悠孩子气地抱怨起来。 “他才不喜欢我!他就是要赶我走,所以才对我那么坏的。” “是吗?”高濑俊介不以为然。“既然你认为他讨厌你、想赶你走,那你为什么不选择离开?难道你有非留在这里不可的理由?” “我……”北泽圣悠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连续快速地拍动了几下。 “你该不会是喜欢他吧?” 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叫作北泽圣悠的家伙太可爱了,高濑俊介才忍不住想要捉弄他。 可是当他看见北泽圣悠那张有如见鬼般的铁青脸孔,高濑俊介才恍然大悟自已似乎说中了在此之前连当事人都不知道的不得了的大事。 错愕、后悔,话也收不回了。 从他口中吐露出来的几个字,彷佛一枝飞出去的箭,个偏不倚地射中北泽圣悠的心脏。 更令北泽圣悠惊慌恐惧的是,他竟然失去驳斥的能力,连呼吸都受阻。 为什么会这样? 北泽圣悠脑袋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只知胸口好紧,几乎要无法喘息。 “谁喜……” “你们会不会聊得太久了?” 突然从厨房门口传来的声音,打破了两个人的僵局,也打断正准备驳斥这番无稽之谈的北泽圣悠。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楼的鬼冢让,竟然就站在那里,用一种简直要杀人的目光直勾勾的瞪着北泽圣悠。 “不好意思,在这里打扰太久,我先告辞了。” 高濑俊介向杀气腾腾的鬼冢让行了个礼,抱起装有玻璃碎片的纸箱离去,留下厨房里对峙的两人。 “继续啊!” “继续什么?”北泽圣悠对鬼冢让没头没脑的话,感到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你刚刚的话不是才说到一半?” 鬼冢让一边提示,一边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凉的可乐,用贴在冰箱上的磁铁型开罐器将他打开,直接就口喝了起来。 经他这么一提示,北泽圣悠回想起高濑俊介做出的大胆假设,先前被打断的情绪随即衔接上来。 “谁、谁会喜欢你啊!” 正仰头大口喝着可乐的鬼冢让,狠狠的斜睨了他一眼。 他用手背抹去被饮料沾湿的嘴角,面无表情的说:“算你有种,还敢说第二遍。不喜欢就给我滚出去!没有人要你留在这里碍事、惹人嫌!煮的东西比狗饲料还难吃就算了,打扫工作也不俐落,现在竟然还敢在我的地盘上跟男人打情骂俏!” “你嘴巴一定要这么毒吗?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就算你讨厌我,但是在你没有继续写作之前,不管你用什么方式激我,我都不会离开的。”北泽圣悠义正辞严的说道。 “随便你!”鬼冢让扭头就走。 *** 表面上就这样相安无事的又过了几天。 比相安无事更恰当的说法,应该是毫无交集。 每天早上吃完早餐,鬼冢让就会开车出去,有时候连午餐时间也不见他回来。 至於都到什么地方去、做什么,他当然不会告诉北泽圣悠。 晚餐时候,他虽然仍一如往常的挑剔食物做得不合胃门,但他还是会一口不剩的吃个精光。 虽然还是动不动就要他滚出去,也仅止於口头上的威吓。 除此之外,对於验收和写作的事情倒是绝口不提。 这天一大早,鬼冢让还是跟往常一样,吃过早餐就开车出去。 将碗盘清洗干净后,北泽圣悠便开始整理花园。 北泽圣悠所要整理的花园,其实只是在别墅门口的木制阳台上种了几盆花。 一方面是美化门面,另一方面则是打发时间。见鬼冢让没有干涉,北泽圣悠也做得更起劲了。 在这里的生活,真的可以说是与世隔绝。 距离最近的市区光是开车就要一个小时,没有驾照也没有车的北泽圣悠根本哪里也云不了,如果有人作陪那倒还好。问题是,除了北泽圣悠以外,唯一的那个人却连话也不愿多说一句,而且总是在北泽圣悠准备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一溜烟地开车逃跑。 晚饭后更像是躲瘟疫似的,整个人关在房间里,就算是敲门他也不回应。 时间一久,北泽圣悠也不得不怀疑,他是故意要让自己被寂寞逼疯才这么仿的,难怪他这些日子以来,连开口叫自己滚出去都省了。 原来他是想用这种柔性手段,让受不了孤独的自己夹着尾巴逃回家去。 只可惜鬼冢让猜错了,这一招对别人或许有用,但是对已经习惯和橘子说话来排遣寂寞的北泽圣悠,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从树林后面那片草地上移植过来的大波斯菊,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黄白色小花,再搭配上一些随手可得的常绿植物,经过北泽圣悠的巧手佈置下,一个原本被弃置在工具间角落的银色水桶,现在已摇身一变,成了很有创意而且富有生气的美丽盆栽。 就在北泽圣悠为新作品沾沾自喜的同时,一个陌生的引擎声止逐渐靠近。 不是鬼冢让的车! 北泽圣悠回头朝唯一通往马路的那个方向看去。 只见一辆白色的小货车开了进来,不等驾驶现身,光是看见车门上的微笑标志,北泽圣悠已经知道他是谁了,赶紧放下手中的浇花器走过去。 第六章 “午安!” 上次见面,高濑俊介不经意说出的话还让北泽圣悠耿耿於怀,由於知道他并不是出於恶意,所以依然带着笑容向他打招呼。 “午安,好久不见!”穿着干净笔挺制服的高濑俊介,摘下帽子神清气爽地回礼,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只是见到他浅浅的一笑,心脏就无法控制的狂跳。上回见过北泽圣悠之后,从不相信一见钟情的高濑俊介便完全被他会笑的眼睛,以及孩子般直接的反应所征服。 不只夜里,就连白天工作的时候,都会不停在脑子里反复回味他富有变化的表情、带点稚气的声音,以及无瑕的瞳孔。 只是想到他,高濑俊介的胸口就会加速跳动,嘴角也忍不住上扬。 在距离东京三个小时路程的小城镇,要遇到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性机率是逐年降低。大家不是到城市里求学,要不然就是去找工作,像自己这样不得不回乡继承家业的人实在不多。 曾经交往过的那些恋人虽然至今仍有联络,但他们全都是和北泽圣悠完全不同的类型,其中也不乏女性。 这般惹人怜爱的宠物型,高濑俊介还是头一次感到无可抗拒的吸引力。 “今天的太阳好大。”眯着眼睛的北泽圣悠把手遮在额头前方,遮住刺眼却一点也不慑人的阳光。穿着鬼冢让借给他不合尺寸的白色无袖上衣,暴露出原本隐藏在高举过肩的只手底下,体毛稀少的细致皮肤。 不小心看到这一幕的高濑俊介,顿时联想到口感绵柔滑顺的牛奶布丁,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 “上次送来的食物还有一些没吃完,鬼冢先生又下了订单吗?”北泽圣悠双手合抱,放在头上形成自制的遮阳伞。 北泽圣悠衣袖底下裸露出来的肌肤,不断地勾引着视线、刺激着心跳。受到刺激的大脑中枢,持续发出渴望的讯号。 高濑俊介一时口干舌燥,体温也逐渐升高。尤其是当他侧着身体时,若隐若现淡红色的小巧乳首,更是让高濑俊介频频吞咽口水。 想看又害怕失去控制的复杂心情,使得高濑俊介连视线都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才好。若不是彼此之间隔着一辆车子的距离,若不是想要更珍惜对方,高濑俊介怀疑正在体内鼓噪的那股兽性,很可能就要迫使他做出伤害对方的举动。 意识到自己的可怕,高濑俊介用力的握紧只拳,让深深刺入掌心的指甲,唤醒逐渐丧失的理性。“啊,不是不是,今天不是送货来的,是有点事……” 托皮肤黝黑的福,北泽圣悠并没有发现他的脸颊其实已经红透了,只是对印象中一向有话直言的高濑俊介,现下支支吾吾的态度感到奇怪。 “怎么了吗?你看起来怪怪的。” 北泽圣悠歪着头,作势要从垂得低低的帽檐下偷窥他的表情。 这时候,高濑俊介突然抬头挺胸站了起来,笔直地向前走了几步,来到距离北泽圣悠面前三十公分的位置停下。 “上次的事,真的很抱歉!”高濑俊介突然九十度鞠躬,用浑厚的声音接绩说:“都怪我太鹵莽了,竟然对第一次见面的你说出那样失礼的话。这几天我一直在反省,如果可能的话,请你原谅我好吗?” 北泽圣悠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停顿了几秒才搞清楚,他可能是为了那天的事在向自己道歉。“你说那个啊,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你快起来。” 北泽圣悠说谎,其实他一直为了自己对鬼冢让的心情到底是基於单纯的崇拜,或是已经混杂了其他成分的情感而一直苦恼着。但是看见高濑俊介为了这么一点小事特地来向他道歉,如果还任性地说自己在乎,那就太伤人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难道你不觉得像我这样没有搞清楚状况就随意乱下评论的人……很讨厌?”高濑俊介小心翼翼地观察对方脸上的表情变化。 “不会啊,相反的,我还觉得高濑先生是个很坦率的人呢!”这句话就是北泽圣悠的本意了。 “真的吗?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已经被你讨厌了,担心得一直睡不好,还好,还好我有来向你道歉。” 竟然只为了一句话苦恼好几天,高濑先生还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看到他如释重负的表情,连单纯的北泽圣悠也能感受到他原本紧绷的情绪整个放松了下来。“高濑先生,你该不会就为了这件事情来吧?” “其实我过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只是,如果你改不了称呼我‘高濑先生’的坏习惯,我就不说。” 好奇心和猫一样重的北泽圣悠,根本禁不住高濑俊介吊他胃口,连忙改口:“好啦、好啦,我以后会记得叫你俊介就是了。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 高濑俊介一边打开车门,一边解释道:“是邮局的局长委托我送来的,你知道,要叫那些上了年纪的老邮差开一个小时的山路上来,实在是太吃力了。”说完,高濑俊介从副驾驶座上抱出一只纸箱。 才看见纸箱上又像柿子、又像柳丁的橘子图样,北泽圣悠就红了眼眶。 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到,高濑俊介赶紧把箱子又放回座位上,手忙脚乱地想要安抚像个孩子般掉下眼泪来的北泽圣悠。 “别哭、别哭,圣……悠……”慌乱中,高濑俊介不但试探性地直呼他的名字,还把颤抖的手分别放在他柔软的头发上,以及彷佛一捏就碎的肩头。 汹涌的欲望化成滚烫的热度从高濑俊介手心传来,然而忙着掉泪的北泽圣悠根本没察觉,他只是拼命用手制止停不住的泪水。 北泽圣悠想要解释,却也只是不停的抽噎,根本无法成句。 就在高濑俊介准备将他拥入怀中的那一瞬间—— 一辆黑色的积架跑车驶了进来,转移了北泽圣悠的注意力。 那并不是北泽圣悠熟悉的车子,但是走下车的,却是鬼冢让没错。 高濑俊介的双手放在哭红了眼睛的北泽圣悠肩膀上,赫然见到这幕景象的鬼冢让,顿时察觉气氛中的诡异。 不知道为什么,眼睛里闪烁着青色火焰的鬼冢让,被撞见想要拥抱北泽圣悠而尴尬的高濑俊介,以及不明白鬼冢让为什么换了一辆跑车而困惑的北泽圣悠,形成奇妙的对峙。 “不打扰你们了。” 打破僵局的,是臭着一张脸的鬼冢让。他的视线一秒钟也没有多停留在北泽圣悠呆滞的脸上,就迳自进入屋里去了。 终於止住眼泪的北泽圣悠,不好意思地对高濑俊介解释道:“那是我请外婆寄来的橘子……大概是一时想家才会……” 顺着北泽圣悠头发生长的方向,高濑俊介尽可能温柔地抚摸他的头。 “寂寞的话,你随时可以来找我。”然后,高濑俊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名片塞进他的手心。“上面有我的行动电话号码,不想一个人的时候就打电话给我,真的随时都可以。”高濑俊介害怕他会有所顾忌,所以又强调了一次。 “谢谢你,高濑先……” “等等,你又来了。不是说好叫我的名字吗?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对不起……俊、介。” “这样才乖,那我也叫你圣悠好吗?”高濑俊介乘胜追击。 北泽圣悠点头时,视线却是向着屋内。注意到这一点的高濑俊介,心中的醋意和敌意几乎是同时产生。 *** 这天晚上,北泽圣悠洗完澡正准备就寝的时候,卧室的房门被一股强烈的力道撞开,他吓得从床上坐了起来。 只见鬼冢让怒气冲冲的朝床边走过来,然后将一只白色空纸箱摔往他身上。 “这是什么?” 砸在自己身上的,是外婆寄来的自家栽培的有机橘子的箱子。 “上面不就写着橘子吗?”北泽圣悠指着纸箱上画着斗大的一颗柑橘回答。 “你当我瞎了吗?我是问你把我的住址给了谁?还有,有多少人知道你在这里?”鬼冢让瞪大了眼睛,用几乎像是咆哮的口气问话。 再笨的人也知道鬼冢让一定是生气了,北泽圣悠只好先将自己惊魂未定的情绪搁置一旁。“你冷静一点,只有外婆知道我在这里。我原本只是想报平安而已,但是外婆说今年果园的收成比较早,想要寄一点给我……我也觉得应该先得到你的允许,可是又想给你惊喜,因为外婆的橘子真的很好吃……” “够了,我不想听橘子的事。你给我听好,这次我相信你,可要是你敢再把我的地址泄露给第二个人知道,或是让别人知道你跟我住在一起,我保证会让你后悔一辈子!”歇斯底里地狂吼结束,鬼冢让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虽然知道没有经过他的允许就擅自把位址给出去是自己不对,但是,他有必要气成那个样子吗?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简直像是个吃人魔。 算了,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 北泽圣悠大大叹了一口气,这才注意到那个纸箱还在床上。 当他把空箱子拿到桌边放好时,鬼冢让低沉的声音如鬼魅般突然从背后响起。 “啊——”北泽圣悠发出了叫声,就连脸颊上的细小寒毛都吓得竖立起来。 “你准备好了吧?” “拜托你不要一声不响的出现好吗?真是搞不懂你,刚刚是轰然巨响,现在是装神弄鬼,你是故意要吓死我才甘愿是不是?”北泽圣悠拍拍自己的胸口。 “我问你准备好了没?”像是没听见北泽圣悠抱怨似的,鬼冢让不耐烦地又重複了一次刚刚的问题。 “准备什么?我听不懂啦!” “你一定要我说得那么明吗?”鬼冢让一副败给他的模样。 北泽圣悠瞪着他,“你不讲清楚,我怎么知道你要我回答什么?” “好,我问你,你准备好让我搞了吗?” 被他这么一问,北泽圣悠当场觉得自己血压升高,好像快要中风了。 什么搞不搞?一定要讲得这么难听吗? 鬼冢让更加逼近他。“还是你希望我讲得更露骨一点?” “不用!当然不用。” “那就动作快一点,我要验收了。” “什么!验收?你、你、你、你该不会现在就要吧?”北泽圣悠连忙退后。 “废话!”鬼冢让的耐性就快被磨光了。 “不行,我还没有准备好……不行啦!” “距离原先说好的验收日到现在,已经多给你两个星期了,现在还说没准备好,是不是太偷懒了一点?还是你说什么要我继续写作根本只是个幌子,其实目的是为了接近我,事后再将跟我生活的细节卖给出版社牟利?” “不是的,我才没有你说的那么狡猾,我更不会出卖你!我是真的很想再看到你写的书,所以才会来这里的。”北泽圣悠无法忍受他的再三质疑。 “既然这样,那就脱吧。想要我相信你,就证明给我看,用你的身体来激发我的灵感,只要你表现得好,说不定我就能够写出好文章来。”鬼冢让一边说,一边若无其事地走到靠近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等等,你是说真的吗……我是说、现在?”北泽圣悠的声音已经沙哑了。 他的恐惧不是单纯来自担心疼痛的问题,而是背上那道在火灾过后留下的伤痕。虽然事前约定好,但是他会不会记得? “如果不希望我动手,就动作快点。”鬼冢让催促突然发起愣来的北泽圣悠。他慢吞吞的靠近床边,当身体经过鬼冢让面前的那一瞬间,他的呼吸差一点停止。 “你……希望我、怎么做?”北泽圣悠无法相信这是从自己口中说出的话。 北泽圣悠面向鬼冢让乖乖地站在床边,视线却只敢停留在他的拖鞋前端。 “把衣服拉开,先自己做给我看。” “只要这样就可以吗?” 北泽圣悠松了一口气,因为这么一来,背上那道任何人见了都会皱起眉头的疤痕,就不会被鬼冢让看见了,至少现在不会。 “快脱!”鬼冢让之所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开始,是为了让这个臭小子打退堂鼓所以才提出这种要求的,压根儿没有打算玩真的。现在会临时起意想要这么做,也只是因为想要教训他擅自把自己的地址告诉不相干的第三人。又或者,是想要惩罚他不该背着自己偷偷会见其他男人? 和同性做爱对鬼冢让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不同的是,以往都只是单纯的露水情缘,而对手也都是乐好此道之人。 然而,单纯浸淫在情欲世界之后连说声再见都不用的纯肉体关系,和眼前所要面对的情况,完全不可相互比拟。 站在床边,脸上露出惊恐之色的男人,和鬼冢让过去曾经拥抱过的物件比较起来,不论体型、姿态和对性事表现出来的欲求,简直就像颗发育不成熟的青苹果。 与其怀疑他能不能挑起自己的欲望,不如期待他会因为承受不了恐惧而临阵脱逃来得省事。 “动作快一点,我想睡了!” 在鬼冢让不带感情的命令下,北泽圣悠拨开白色浴袍的下摆,露出有点纤细、对男人而言不够结实的匀称双腿,动作缓慢的将蓝绿条纹的格子底裤脱了下来,靠着浴袍的遮掩,稍微降低了暴露出**的不安全感。 在他有所动作的这段期间,时间彷佛停止前进,就连四周的声音也全部消失。 感觉到鬼冢让的视线正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在身上流览,北泽圣悠腿间的柔软不自觉地有了反应。 “只是被看就兴奋了,你应该会喜欢多人游戏对吧?” “谁喜欢那种东西!恶心死了!” 抬头反驳的同时,北泽圣悠就懊悔了。因为一不小心迎上了鬼冢让轻蔑中带点揶揄的眼神,他立刻低下头躲开。一想到那只漂亮的眼眸正用鄙视的目光看着自己难堪的模样,北泽圣悠的心就好痛。 “废话少说,快点动手玩给我看,就像你平常做的那样。”鬼冢让说着的同时,打开了台灯的开关,将灯源直接照射在北泽圣悠的下半身。 “拜托你不要这样……”北泽圣悠害羞得想死,却只能用微弱的言语反抗。 虽然羞耻,但是如果能够因此激发他继续写作的动力,那又有何损失? “少啰唆,快做!” 坐进床中央的北泽圣悠咬住下唇、闭上只眼,把手伸进衣摆轻轻握住半举的器官,幻想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缓慢地动了起来。 不一会儿,握住手中的柔软,渐渐茁壮成形。 “好嫩的颜色,你该不会还没用过这小东西吧?” 鬼冢让使坏的言语破坏了北泽圣悠好不容易用想像建立起来的一人世界。他羞愤地还嘴道:“你说谁小?那你的又有多了不起!”再大方、自信的男人只要一谈到那话儿的尺寸,没有人不斤斤计较的。更何况,无心插柳的鬼冢让还道中了一件当事人很介意的事实,那就是北泽圣悠从来没有像个男人一样使用过它。 “别急,待会就会让你知道了。” 察觉他话里的涵义,才发现自己说错话的北泽圣悠赶紧低下头专注地搓揉,企图说服那退缩的家伙重振雄风。 接下来的几分钟,鬼冢让不再出言打扰,只是静静的看着。 或许是逐渐专心的缘故,一波波微量的电流随着掌心的热度传了上来,北泽圣悠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肩膀也开始不停地打着哆嗦。 手心传来的硬度、热度,迅速扩散至从敞开衣领下裸露出的白净胸膛,颈子、双颊也都被染上彷如初春的樱红…… 腾空的缥缈感,使北泽圣悠放松全身的肌肉,倒在床上。 散落下来的发丝,盖住呈现苹果光泽的脸颊,因欲望而红润的只唇因为喘息微启着。滑落至手肘的浴袍,裸露出骨骼纤细、线条却十分优美的肩膀与肌肤。 不只如此,北泽圣悠紧紧并拢的双腿,以及浴袍正好遮住的臀部,似乎都在对呼吸早就乱了的鬼冢让发出邀请。 第七章 身体附近的床垫受到挤压,深深的凹陷了下去。 北泽圣悠还没有完全从飘飘然的情绪中恢复过来,鬼冢让俊俏的脸庞已经迅速靠近。 “鬼冢……先生?”由於太过接近,北泽圣悠反射性地闭上只眼,突然间,好像有什么东西碰上了他的唇。 像棉花糖一样柔软……有点热热的、某样东西,难道说……这个就是接吻? 意识模糊的北泽圣悠胆战心惊地睁开眼睛,不解的看着眼中和他一样有着许多问号的鬼冢让。 “为什么……”为什么要亲他? 北泽圣悠的问题被鬼冢让湿热的双唇给吞噬,鬼冢让的舌尖探索似地沿着他的唇形吻了起来,趁着他发出微甜喘息的同时,将伺机已久的舌叶伸入口中。 因为没有经验,所以当鬼冢让探入口中的舌尖开始进攻时,不知道如何呼吸的北泽圣悠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窒息的瞬间,鬼冢让放开了他的唇。但是才大口吸进一口气,鬼冢让的唇又立刻覆盖上来。 北泽圣悠被压制得无法动弹,只能放任鬼冢让技巧性的吻带领自己,去感受前所未有的感官经验。 怱然间,北泽圣悠发觉身上的浴袍不知道何时已经完全敞开。 怎、怎么会这样?讨厌,会被看到! 北泽圣悠用尽吃奶的力气推开鬼冢让的胸,拼命地从他身下挣脱出来,惊慌地用只手紧抓住敞开的衣襟,火热的羞耻感迅速由胸口蔓延至耳际。 “不是说……只要像平常一样做给你看就好吗?” “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只靠望梅止渴就能够打发我吧?”鬼冢让好像有点受不了的说着。 北泽圣悠皱眉,“可是这跟刚刚说好的不一样……” “是不一样,可是这都要怪你。” “怪我?”北泽圣悠越听越糊涂了。 “谁教你让我想要。”鬼冢让的理由简单而且直接,眼神也异常认真。 我……让他……想要? 北泽圣悠的胸口彷佛受到重击。 脑袋除了不断重复鬼冢让说的那几个字,其余功能完全无法正常运作。 “可是我还没准备好……还没有……” 北泽圣悠本能地想逃,然而鬼冢让却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瞬间抓住企图逃走的北泽圣悠,粗暴地将他摔回床上。 尽管北泽圣悠迅速地想要起身,但是早在他想到这一步之前,鬼冢让高大的身体已经将他整个人压制住。 “我给过你机会,是你没有好好把握。现在,我不许你逃走。” “不、不要,请你住手。” “识相的话就乖一点,如果你不反抗,我可以对你温柔一点。” “鬼冢先生、不要!我真的还没有准备好,我做不到……”北泽圣悠用力把脸转开,避开他的目光。 但是鬼冢让的强势是绝对霸道不容许怀疑的,不管北泽圣悠如何拒绝、挣紮,在体型、腕力远远不及鬼冢让的弱势下,他的意见完全没有受到重视。 下一秒,鬼冢让倏地抓住他的下巴,用蛮力迫使他面向自己,将嘴唇再度重迭上去。 明明是被强迫的吻,胸口深处却如同被灌进大量热空气般,郁结不散的汹涌热意,紧紧地揪住北泽圣悠的心。 北泽圣悠试图推拒鬼冢让厚实的胸膛,然而,形同高中生与成年男子的体格差距,不管他怎么使劲的挣紮推挤,鬼冢让仍然不为所动。 无计可施的北泽圣悠,只能无助地承受鬼冢让炙热而且霸道的吻。 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角滑落。 “哭什么,这又不是在欺负你。” 鬼冢让低沉的呢喃,温柔地使人融化。才刚这么想,北泽圣悠全身的肌肉就随之放松,紧接着感觉到的,竟是鬼冢让带来的甜美愉悦。 交缠在一起的唇舌,持续摩擦出令人心神荡漾的鲜明快感,北泽圣悠好像有点能体会鬼冢让说不是在欺负自己的意思。 由於舒服的感觉逐渐萌生,北泽圣悠也反射性地轻吮深入口中的舌叶。 发现北泽圣悠停止了抗拒,还顺从地接受亲吻,於是鬼冢让放开他的手腕,转而拨开他的衣襟,轻触那柔嫩平滑的胸部……自慰。 当北泽圣悠尝试再次挣紮时,鬼冢让用身体的重量压制他的行动,然后不疾不徐地脱掉上身的棉质汗衫。 袒露出上半身的鬼冢让,散发出一种和穿着衣服时截然不同的魅力。 除了比想像中宽大厚实的胸膛,还有线条明显的强壮臂肌。 尽管他的肌肉无法媲美高濑俊介那身犹如健美先生般的壮硕,但是完全展现出成熟男性魅力的身体,依然很有看头、很有吸引力,北泽圣悠不禁看得出神。 鬼冢让露出足以俘虏人的笑容,弯下身轻咬北泽圣悠的耳垂,低声呢喃道:“准备好了吧?” 什么东西准备好了?北泽圣悠来不及吐出疑问,鬼冢让就已经扳开他的双腿。 “等一下、你……你要做什么?” 慌乱之中,北泽圣悠拼命想要阻止他的侵犯,虽然用尽了力气,还是被他轻而易举的挥开。 北泽圣悠奋力抵抗,换来的却是鬼冢让更无情的调侃。 “都说了不会欺负你,还不肯乖乖听话。难道说你比较喜欢来硬的?如果是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鬼冢让说着,一手握住了北泽圣悠的要害。 “求求你,请你放过我,我还没准备好……”北泽圣悠用已柔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哀求。 鬼冢让却对他的恳求充耳不闻,在意外撞见高濑俊介和他在庭院里幽会的画面,还有看过北泽圣悠自慰时的淫靡表情之后,他已经决定把自己的欲望放在第一位,绝不让步。“求我也没有用,都是你不好……” 谁教你让我……这么、这么……想要。 直视北泽圣悠的眼神因情欲而湿润,而他瞳孔深处涌现出不容质疑的意志力,更对北泽圣悠形成强烈的吸引力。 北泽圣悠困惑了。 “不……啊……” 瞬间,北泽圣悠的脑海里出现了录影带中,两个男人赤裸交缠在一起的淫靡画面。是的,就像两人现在正在做的…… 一想到接下来鬼冢让会用什么方式侵犯自己,他眼前立即有一阵晕眩袭来。 那个地方,怎么可能容得下……会死掉的。 “不要、我不要了……求求你!”被恐惧侵袭的北泽圣悠再度挣紮了起来,这次几乎要由鬼冢让的手中挣脱…… *** 原以为鬼冢让会因此放弃进攻,没想到却引起了反效果。 不一会儿,北泽圣悠不仅只手被浴袍的腰带反绑在床头,只唇也再度被鬼冢让粗暴地掠夺。 “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赖在这里不肯走的是你,答应要让我搞的人也是你,等我好不容易起了色心对你动手,抵死不从的人也是你!难道是因为那个叫高濑的男人吗?”鬼冢让不屑地问道。 “关俊介什么事?”北泽圣悠纳闷地锁紧眉头大叫。 “俊介?叫得还真亲热,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了?” “只是朋友有什么不可以!” “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是不可以!” 这算哪门子理由?他竟然还讲得理直气壮。 北泽圣悠纳闷的质问:“真是太好笑了,为什么我交朋友还得经过你同意?” “那得问你啊!为什么你要死皮赖脸地跟我住在一起,怎么赶也赶不走?” “要我说几次都一样,我是因为想再看见鬼冢先生的作品,所以才会留下来的!”北泽圣悠说得脸红脖子粗。 他要怎么乱想自己和高濑俊介的关系,北泽圣悠都可以不管,但是只有这一点绝对不容怀疑。 当胸口受到强烈的打击之后,鬼冢让才发觉,自己心里竟然期待着一个不可能的答案。 是啊,一开始,他就讲得很清楚了。 北泽圣悠是为了让自己继续写作才会留下来的,他喜欢的是作品,不是写作的自己。 对北泽圣悠而言,“鬼冢先生”和“俊介”谁轻谁重,顿时就有了答案。 真的是太好笑了!鬼冢让在心里发出自嘲的谑笑。 他瞪着一脸无辜的北泽圣悠,对自己的心情感到不可思议。 真是讽刺到家了,竟是在被拒绝的瞬间才察觉自己的心意。 问题是……还要继续下去吗? 管他的,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不是吗? 既然他傻到以为这样就可以激发写作灵感,那干脆就让他傻到底好了! 不要怪我,谁教你……要让我喜欢上,都是你的错。 “是你自己不好。”鬼冢让边说,边抚摸北泽圣悠不停哆嗦的唇。 害怕再度被吻到失魂的北泽圣悠,下意识备战起来,但是鬼冢让的手却不受预测地往下走,从下颚经过脖子,在锁骨处左右徘徊一阵子之后,滑到胸前…… 好想死! “都已经发泄过一次了,居然还有这么多。” “那又不是我能控制的,而且……我会这样还不都是你害的!”在最崇拜的男人面前经历了这样的羞耻,北泽圣悠也顾不得会不会激怒对方便大叫出来。 “其实你要说的是,我让你很舒服,对吧?”鬼冢让给了他一个魅惑的笑容。 那是他开心的意思吗? 北泽圣悠不瞭解,但这是自己第一次看见鬼冢让露出这种表情,搭配上一张充满个性的俊俏脸蛋,一时之间,北泽圣悠也忘了他正在侵犯自己。 “我可以吻你吗?”鬼冢让轻声低问,声音中透露出浓烈的欲望。 为什么要露出那么温柔的表情? 说不行,你就会停止的话,那我现在也不会被绑起来了吧? 尽管在心里犯嘀咕,也明知不管自己的回答足yes或no都无法阻止鬼冢让的行为,但北泽圣悠嘴巴遗是无法对他提出的要求表示同意,至少口头上绝对不能让步。 “不行、不可以……” 就知道一定会这样,都说不行了,可鬼冢让那张写着欲望的脸,还是迳自凑了过来。 不管别人答不答应,自己要了就算,这跟无恶不作的土匪有什么两样? 正当北泽圣悠正打算开始胡思乱想之际,鬼冢让灵活的指尖再度撚上他的乳首。 余韵未退的身体,只是被他轻轻一挑弄,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会、坏掉……你快拔出来……拜托,会坏掉……” 一想到身体会被那巨大的东西撑开,北泽圣悠就感到莫名的恐惧, “已经全部进去了,你这个好色的身体……” 感觉到鬼冢让的腰腹部和自己的紧贴在一起,北泽圣悠知道他说的没错。 不只是前端,就连他的根部都深深埋进了自己的体内。 那个巨大到令人敬畏的东西…… “怎么会……这样……”北泽圣悠实在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只知道被鬼冢让灼热的身体拥抱着,心里、身体还有那里,都感觉到奇妙绝顶的喜悦。接下来的事,北泽圣悠就记得不太清楚了,唯一有印象的,就是鬼冢让在自己体内达到高潮。 而自己,则是三度释放了激情。 第八章 达到高潮后的北泽圣悠累倒在鬼冢让的身上,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鬼冢让静静数着彼此的心跳,没有吵醒他。 直到熟悉的白色小货车驶进庭院,鬼冢让才开始有了动作。 车子还没停下来之前,高濑俊介就注意到了。 门口的木制阳台上的沙发上,坐着两个人影,面对面……重叠着。 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来,在下车之后更令他惊愕。 将仿彿沉睡中的北泽圣悠的头,轻轻安放在椅垫上,从他身旁站起身的鬼冢让才开始不疾不徐的整理身上的衣物,正确的说法是把裤子穿好。 眼尖的高濑俊介立刻就发现摆在沙发扶手上的白色东西。 只要有点经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用来增加行房乐趣的道具。 “真不好意思,让你看到这个。” 从高濑俊介铁青的表情,鬼冢让知道他一定看见自己计画要他看的东西.他故意拿起那个刚刚使用过的道具,将它移到另一个比较不显眼的位置放好。 “呃,那个……”眼前突然闪过鬼冢让是如何在北泽圣悠身上使用那个淫亵道具的画面,全身的血液顿时往脸颊、脖子,以及那个不该有反应的地方集中。所以高濑俊介才会脑袋瞬间一片空白,忘了自己是来送货的。 “东西还是麻烦你帮我送进厨房,那小子黏人得很,要是他醒来时我没在他身边,他一定会又哭又闹的。” “呃……没关系,你忙吧,这些东西交给我处理就好了。” 转过身准备要回车上取货的高濑俊介,才走了两步又立刻折回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可是我还是跟你提一下。关於送货的事,因为最近有两家分店要同时开幕的关系,短期内我恐怕没有办法再送货上来。不过你放心,我会把工作交代给副店长,至於你先前的要求,我们也会秉持一贯的原则,帮你保密住所的位置,所以……” “意思是说,我可以不用担心了吗??” 听出鬼冢让的弦外之音,高濑俊介望向躺在沙发上沉睡的北泽圣悠,无奈地做出了决定。“是的。” *** 那天之后,鬼冢让的生活作息有了调整,他待在书房的时间增加了。 原因是他对自己为何介意高濑俊介的存在感到不解,也对日渐沉迷於北泽圣悠的肉体感到恐惧。除了写作之外,他从未对一件事情如此着魔似地痴迷。 是他的身体、他陶醉时的失焦眼眸,还是他用那稚气未脱的声音,哀求着要自己填满他时的撒娇神情?又或者,是被他需要的感觉? 在父母为了监护权而拼命争夺自己的时候,鬼冢让才惊觉自己被需要的理由,不是因为爱,而是自己可以带来的庞大利益。 多么可悲,那些企图接近自己的男人、女人,也都是为了分享名作家的亮丽光环而来。 而北泽圣悠……发现越是在乎他对自己的看法,鬼冢让就越是害怕,就更想要欺负他,逼他说尽甜言蜜语来填补自己内心的恐惧。 北泽圣悠在他心里的位置,正迅速地扩大。 要是放任它发展下去,会不会有一天,北泽圣悠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要着他玩,并没有真心要写作的意思,而他会不会就此死心一走了之? 光是想像没有他的日子,鬼冢让就觉得心像要被掏空了。 如此依赖某个人的存在,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恐惧,佔据了他的思绪。 和过去几天一样,鬼冢让吃过早餐之后就关进书房里埋头创作;北泽圣悠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毕竟,自己已经信守诺言成了他的性伴侣,他也应该遵守约定开始写作。 所以不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或是什么奇怪的要求,北泽圣悠都不会拒绝。 一个星期过去,这天下午,一位长得像外国人的访客到来。 简单的寒暄过后,北泽圣悠才知道,原来他才是那辆黑色积架跑车的主人,因为鬼冢让也想换车的缘故,所以两人才约定换车试开一阵子,而今天就是约定还车的日子。 比起这个访客高大帅气的外表,更让北泽圣悠感到惊讶的是,个性看似孤僻的鬼冢让,居然也有可以称之为朋友的往来对象。 当北泽圣悠把冰咖啡放在桌上时,从楼上下来的鬼冢让搔了搔过肩的长发,对站在客厅的男人慵懒的打了一声招呼。 “瑞季要我问候你,想约你吃顿饭。”摘下有色墨镜的渡边龙司说。 “吃饭?说得这么好听,八成又想藉机要我抱他才是真正的目的,对吧?” “你知道就好,省得我开口。” “你也真够窝囊的,竟然愿意替自己喜欢的男人拉皮条。” 替对方点烟的同时,鬼冢让把自己的烟靠了过去,那画面美得不像是现实。边赞叹的同时,北泽圣悠一边走进厨房准备待客用的点心。 “唉,这有什么办法,谁教你讨厌他,瑞季对讨厌他的男人最有兴趣了。”渡边龙司只手一摊,吐出一口白烟,帅气的脸上做出无奈的表情。“而我是怎么样也不可能对他说出讨厌那两个字的。” “那才不是重点,是因为你太宠他了。”鬼冢让不以为然的说。 “爱就是要给他足够的氧气和自由嘛!更何况,瑞季和别人不一样,我有不能不宠他的理由和责任。”渡边龙司自以为体贴地反驳。 “根本就是纵容过头,所以你才不被他放在眼里。既然喜欢,就不该允许他跟你以外的男人接近。” “好个强势的男人呐,我说你是不是偷偷谈恋爱了啊?” 鬼冢让把脸别到一旁,甩开渡边龙司掂起他下颚的手指,皱起了眉头,“谁谈恋爱了!” 看见鬼冢让的反应,渡边龙司露出“宾果”的胜利笑容。 “我才觉得奇怪,你竟然找了个漂亮小男生同居还没闹出人命,真是稀奇!爱情的力量直一是伟大,我了,我了!” “闭嘴!你再讲一次那两个字,小心我把你轰出去!”鬼冢让怒暍道。 “你玩真的啊!” “白痴!既然都说是玩了,怎么可能当真。” 话虽如此,鬼冢让还是感到一阵莫名的胸痛。 “小子,你不太对劲喔。”渡边龙司有点被他的气势吓到。 “都跟你说是玩玩了,你还瞎闹什么!那小鬼只是一个搞不清楚状况的笨书迷。说什么他是看了我的书才放弃自杀的,谁知道他讲的是真是假?不过也亏他笨得可以,居然以为陪我上床就可以激发我写作的灵感。他以为我是写情色小说的吗?真是够了。打从决定躲到山上来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不打算再写了。跟灵感根本没有关系,而是我痛恨写作!我恨!” 歇斯底里的发泄结束,客厅里弥漫着仿彿死了人的阴沉氛围。 当受到震撼的渡边龙司不小心看见端着水果站在门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北泽圣悠时,他惊觉事情大条了。 “喂,阿让。”男子用眼神示意他往门的方向看去。 不等鬼冢让的目光,或者说没有勇气与他的视线交集,北泽圣悠丢下手中的托盘,转身跑向二楼。 “该死!” 鬼冢让恨恨的咒骂声,连同他的愤怒一起传进北泽圣悠的耳里。 “你不去追他好吗?”渡边龙司提醒他。 “随便他!反正我也玩腻了,他若继续赖着不走,我也很伤脑筋,这样正好。”鬼冢让故作镇定地回答。 “你太自欺欺人了,阿让。不管是写作的事,遗是感情的事。”渡边龙司感慨地叹了一口气,双眸望向北泽圣悠消失的门边。 “你又知道了?” “我从你出生前就认识你了,你觉得呢?”渡边龙司摇了摇头,接续道:“快去看看那个小可怜吧,听你这么说,他一定心都碎了。” “麻烦死了,不用理他!”鬼冢让又点了一根烟。 “你不怕他真的要走?” “他?算了吧!就算我拿枪逼他,他也会死皮赖脸的留下来。你放一百个心好了!”鬼冢让信心满满。 第九章 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话会是出於自己最崇拜的男人口中,北泽圣悠握紧拳头气到全身发抖。 也许是想求证吧,北泽圣悠怀着害怕揭露事实的恐惧走到鬼冢让的书房。 果然,整理得一尘不染的书桌上,到处都找不到看起来像是写作用的稿纸。 站在电源没有开的电脑萤幕前,北泽圣悠也只看见玩到一半的线上游戏。 线上游戏……难道他关在书房里,都是在忙这个? 脑袋仿彿被几道雷电击中,不肯相信这个事实的北泽圣悠,气急败坏地想要在电脑中找寻相关文字稿的档案,但却遍寻不着。 抓着滑鼠的手,不听使唤的颤抖。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进书房的吗?” 太专注的关系,直到鬼冢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北泽圣悠才回过神来。 “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你根本没有在写作,却还一直对我做那些事……” 鬼冢让的姿态仍然高傲。“是又怎么样?” “你!你觉得这样玩弄别人很有趣吗?” “没有我想像中那么好玩。” 气炸的北泽圣悠街上前去想要赏他一巴掌,手却被从他半空中拦截下来。 “在你动手之前,请你先搞清楚一点。是你不请自来,是你求我让你住下,也是你点头愿意让我搞你的,不是吗?”鬼冢让一睑的鄙夷。 “混蛋!不准你用那个字眼!” “那你要我说什么?fuck吗?” 鬼冢让刻意轻蔑的字眼,让北泽圣悠激动得想要扯烂那张曾经吻得自己意乱情迷的薄唇。 “如果不想被羞辱得体无完肤,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北泽圣悠用力抹去眼角的泪水,趁自己情绪尚未崩溃之前,快步下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大错特错!而且错得不可原谅。 早在一开始,就该乖乖听话滚回去。要不然,也不会自取其辱到这种地步…… 不但支持自己活下来的力量瓦解了,多年来的憧憬也跟着毁灭。 更可恶的是,不只是身为男性的自尊,还有对他倾慕、执着的一颗心,也被摧残得体无完肤。 这个只会使坏的男人,真的是自己崇拜的那个鬼冢让吗? 答案似乎是肯定的。 身上残留的他的体温和气息,如今都成了耻笑自己愚蠢无知的铁证。 把外婆连同橘子一起寄过来的几件衣物,泄愤似地丢进背包里,北泽圣悠紧咬住下唇,发誓绝不让自己在那个可恶的大坏蛋面前崩溃。 察觉到鬼冢让走进房间的脚步声,北泽圣悠勉强用干涩的声音说:“你可以去喝你的下午茶,继续跟你的朋友鬼扯你对我做了多少下流事。你借给我穿的衣服都在衣橱里,我不会带走任何一件不属於我的东西,你不需要费神在这里监视我。” “他已经回去了,我不怕你带走什么,只怕你忘了把东西收干净。”鬼冢让瞄到放在枕头底下一个看起来有点旧的铁制饼干盒。“别忘了这个。” “不准你碰那个!”北泽圣悠立刻跑过去想要抢下盒子。 鬼冢让原本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的,可却被北泽圣悠的激动反应勾起好奇心。 “这里面放的是什么宝贝,这么见不得人?” “不行、不准看!你没有资格碰那个!快还给我!” 比鬼冢让矮了一截的北泽圣悠,怎么样也够不到那个被鬼冢让举得半天高的盒子,反而被一把推倒到地。 鬼冢让打开盒子,只看到一本被火烧熏得焦黑,连侧边都被烧坏的书。 “这是什么??” 仔细一看,鬼冢让便发现这本破烂不堪的东西,竟然是自己的最后一本作品。 他忍不住伸手翻开了第一页,映入眼底的是自己的笔迹,上面写着—— 死了,就错过了。 四年前,签书会上的情景历历在口。 鬼冢让的眼前,浮现在签书会上看过的那个令他印象深刻的少年。 之所以还记得,除了那张俊美清秀的脸庞以外,还有他手腕内侧数不清的伤疤,以及瞳孔深处的哀伤。 鬼冢让的视线,顿时停留在北泽圣悠总是戴着黑色护腕的左手上。 “你、你是签书会上的那个高中生?” “还给我——” 北泽圣悠抢过鬼冢让手中的书,没命似地往门外冲了出去。 *** 比起寒风刺骨的东京,九州的温度显得平易近人。 少了拥挤的人潮,心情也跟着放眼可见的壮丽景色开阔许多。 “打扰一下!请问中岛文江女士在吗?” “请问哪位?” 一位眯着眼睛,看起来随时都在笑的老婆婆,穿着裤装、踩着小碎步从屋里走出来,身体看起来十分硬朗。 “冒昧打扰实在不好意思,其实我是来找……北泽圣悠的。” 老婆婆从腰间的眼镜盒里取出老花眼镜戴上,伸长脖子仔细端详站在眼前这个有点眼熟的陌生男子。“你找我们家宝贝有什么事吗?” 头发斑白,腰桿却还挺得很直的老奶奶,浓浓的口音里听得出慈祥的味道,她应该就是北泽圣悠的外婆了。从她提到北泽圣悠的口气就知道,那傻小子的任性肯定是被她宠出来的。 “呃,有点……” “不方便说吗?” 鬼冢让实在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前来拜访的原因。“我……” 中岛文江脸上的笑纹更加深了。“没关系、没关系。” “那他……”鬼冢让伸长脖子往里头探去。 “请问,你是不是写过书啊?” “啊……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现在已经不写了。”没想到她竟认得自己。 “为什么不写了?那不是太可惜了吗,” “没什么好可惜的,那种文章谁都可以写得出来。”鬼冢让以不屑的口吻说。 “我可不这么认为,我们家宝贝很喜欢你的作品喔!他那条小命,可以说是你捡回来的,可又差点为了你送掉。” 对於自己的书无心插柳成了北泽圣悠救命恩人这件事,鬼冢让是早就知道的,但是她口中的差点让他送了命,这又是怎么回事?“这话怎么说?” “你想知道的话,就上来坐吧。我泡杯茶,慢慢说给你听。” 放在桌上的茶,飘出淡淡的橘子香气。 身体还十分硬朗的中岛文江拿出珍藏的相簿,指着一张全家福的照片。 “他十五岁那年,因为要准备升学考不能请假,所以爸妈只载着两个妹妹一起上山滑雪。住在小木屋那晚,却因为木炭燃烧不完全,全家都在睡梦中过世了,留下他一个人。阿圣一直责怪自己,要是他当时跟着爸妈上山,说不定就能够避免这场意外。就算不行,能够跟家人死在一起,也好过一个人被留下来。 “所以后来住在他阿姨家的那一年,那个傻孩子不知道自杀过几次,多到连他阿姨都不敢去数。他阿姨每天都担心他会死在家里,精神也快跟着崩溃了,最后没办法才把阿圣送到我这里来。记得他阿姨当时送了一本书给他,就是你写的那本剖析死亡的书。” 眯着眼睛的中岛文江,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橘子茶。 “我能够看到阿圣的成长,都是托了你的福。所以我绝对不相信,那种可以救人的书会是任何人都写得出来的。所以……年轻人,绝对不要太小看自己。” 默默听着这段话的鬼冢让没有出声,只是紧紧握住手中的陶杯,眼神迷濛地望着远方。 接下来,中岛文江终於切入鬼冢让最想知道的部分。 “来到这里的第二年,阿圣不但存下两个月的零用钱,还拼命帮我打理橘子园的工作,从早忙到晚,就为了筹车票钱到东京去参加什么签名会。那天晚上,他抱着有你签名的新书还有一张跟你握手的合照回来,就连睡着了也不肯放手。就因为阿圣把那本书当成最重要的东西,所以后来家里失火,他才会不听劝告冲进火场,只为了救那本书。” 中岛文江徐徐道来的同时,鬼冢让想起北泽圣悠放在枕头底下,那个铁盒里焦黑残破的书。 “阿圣被消防队员发现的时候,他的身体被断落下来的樑柱压着,意识陷入昏迷。命是救了回来,可是他的背上也留下一块不会痊癒的伤痕。” 背部、烧伤?这就是北泽圣悠死也不愿意让自己看到背部的原因吗? 想起约定的当时,鬼冢让还以为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胎记。 没想到居然只是为了一本不重要的书,还有那个该死的签名! 那家伙……真是笨得可以! 也就是说,他口口声声说活若是为了要看自己的新作,都是真的了! 意外得知这么多真相,此时此刻,鬼冢让再也坐不住了。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是,我更想知道的是,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啊哈哈,只顾着讲话,我都忘了你是来找人的。那孩子昨天还在果园帮我整理橘子园,不过今天早上已经搭车回东京了。” 外婆笑着的同时,从放电话机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袋,交给了鬼冢让。 *** “不好意思,每次都让你破费。” “别这么说,这些不值钱的东西你肯收下,我反而还要谢谢你呢。” 北泽圣悠心里很明白,高濑俊介只是为了让平白无故收下这些日用品的自己觉得好过才这么说的。 半年前从鬼冢让家跑了出来,要不是半路遇到送完货正要回店里的高濑俊介,北泽圣悠不知道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回到家。 从那时候开始,高濑俊介便经常藉口拜访朋友,顺道送一些日用品过来。 即便只是一笔小钱,经过时间的累积,也会成为一笔可观的数字。於是,一次两次过后,北泽圣悠也不得不请他进来喝杯茶、聊聊天。渐渐地,高濑俊介待在他房里的时间慢慢拉长,而话题也从工作,有计画性地切入私人领域。 “圣悠,有件事我很久以前就想问你了。” “嗯?” 高濑俊介专注地看着他:“你跟鬼冢先生,现在还有联络吗?” “没有。”北泽圣悠面无表情地回答。 “那你……会想他吗?” “想他?开什么玩笑,那种人……”尽管嘴上不愿意承认,但是只要一提起他的名字,北泽圣悠的胸口就会感到一阵紧缩。 为了掩饰连自己都察觉得到的情感,北泽圣悠发牢骚似地抱怨起来。“脾气坏就算了,嘴巴坏,心肠更坏!真不敢相信那种人竟然还交得到人模人样的朋友,真是没天理,你说是吧?” “圣悠,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也许会冒犯你,但我一定要说。”高濑俊介突然严肃起来。“我知道你跟鬼冢先生的关系……非比寻常。” 从高濑俊介暧昧的眼神,北泽圣悠了解他话里所指的意思之后,倏地涨红了脸,视线也慌乱地找不到地方集中。这时候,高濑俊介上前抓住了他的双肩。 “如果我让你觉得尴尬,很抱歉,那绝对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对你一见钟情,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话,我一定会比他更疼爱你的。你跟他过去的事情我不介意,也不会去计较。” 出乎意料的告白,使北泽圣悠连脚底板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对不起,我现在不想谈这些。”高濑俊介是认真的,从他抓住自己肩膀的力道就可以感觉得出来。北泽圣悠不喜欢这样,他好想逃。 发觉自己的鹵莽似乎吓到了对方,高濑俊介这才万分抱歉地收回了手. “没关系,我会等你。那我先回去了,谢谢你的招待。” 北泽圣悠送客到门口时,高濑俊介突然回头。 “圣悠,我……” 接下来的话,高濑俊介直接用行动来表达。 他伸出厚实温暖的手捧住北泽圣悠的脸颊,大胆地吻上他梦寐以求的唇。 北泽圣悠没有因为他冒犯的举止而动怒,因为那个吻不但没有留下温度,反而唤醒了刻意埋藏起来的记忆。 放开了对方的唇,高濑俊介战战兢兢地看着他的眼睛。 “没有生气吧,圣悠?” “你再不走,雪要下大了。”北泽圣悠垂下眼睑,淡淡的提醒他。 “我知道了,下个星期再来看你。对了,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在箱根买下一间温泉别墅,改天我们一起去好吗?” “嗯,再看看吧,最近公司有活动,我也许会很忙也不一定。” “没关系,我可以等。”高濑俊介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目送高濑俊介离去后,心情複杂的北泽圣悠回到房间里沖了个澡,预备就寝。 叮咚、叫咚—— “来了!” 正用毛巾擦头发的北泽圣悠,把毛巾挂在肩膀上,顶着一头湿发来到门前。 是忘了什么东西吗??北泽圣悠一边用目光检查刚才高濑俊介坐过的位子,一边打开了门。 然而出现在面前的男人不是高濑俊介,而是……鬼冢让! 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的北泽圣悠,下意识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关上门,可是反应比他快一步的鬼冢让,已经先将手伸进门缝挡了下来。 “放手!”鬼冢让吼道。 “这是我要说的。” 好不容易慢慢结痂的伤口,在打开门看见他的那一瞬问,又被狠狠的撕裂开来。疼痛欲裂的胸口,根本没有能力再去承担什么伤害了。 就算是用求的,北泽圣悠也不想再面对他,伤痕累累的身心,已经禁不起任何打击了。 而他为什么偏偏选在自己最想念他的夜晚出现? “够了,你这不听话的小鬼……”鬼冢让在门后面先是翻了个白眼,再重重叹了一口气之后,用力将门一推。 “哇啊!”北泽圣悠发出一声惨叫,然后跌坐在玄关的地板上大吼.“你到底想怎样?杀人吗?” 不理会他虚张声势的鬼吼鬼叫,鬼冢让顺利的进入屋内把门关上,大剌剌地脱起鞋子来。 “喂!你这样擅闯民宅,我可以叫员警来抓人,你知不知道?”北泽圣悠一边扶着鞋柜忍痛站起来,一边不甘示弱地叫嚣。 “想叫员警吗?请便!”鬼冢让丝毫不受威胁。 “你到底想要干嘛?这里不是你可以进来的地方,请你出去!”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这里是什么禁上进入的圣地,还是你担心被你的爱人误会?”鬼冢让迳自往屋内走去。 其实,鬼冢让并没有打算这么不友善的,只是刚才意外撞见高濑俊介和他站在门口吻别的画面,情绪就不受控制了。 北泽圣悠瞪着一脸冷酷的他。“你是来找我吵架的吗?” “我才没有那个闲情逸致从东京开车到九州,连吃饭的时间都不敢停留,再从九州开车到这里只为了跟你吵架!” “那你到底想怎样,你说……唔嗯——” 被那熟悉的双唇吻住,尘封在心底深处的甜蜜全都鲜活起来。北泽圣悠这才发现,除了鬼冢让的吻,他谁的也不要。 尤其是被他那健壮的手臂和浑厚的胸膛抱住的感觉,让北泽圣悠清楚的知道,为什么他始终无法抗拒他的拥抱。因为他喜欢他,喜欢他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同样旺盛的做爱方式,更喜欢让自己所有的感官沉溺在被虐式的狂喜中。 惊觉到事实的瞬间,北泽圣悠已经被他推倒在床上,身上的睡衣扣子也被他的蛮力给扯开。 “别碰我!”北泽圣悠试图抓旁边的毛毯来盖住身体,他才不想因为只是被他吻了就产生不该有的反应……和期待。 “这段时间,你让他搞过了对不对?”抓住北泽圣悠手腕的力量,像是要把它扯断似的粗鲁。 “你这么没头没脑的问,谁知道你讲的他是谁啊!” 北泽圣悠这么一吼,鬼冢让的脸色更沉了。 “你的意思是,不只高濑,你还让别的男人搞过了?” 我又没有那样说!才正要回嘴的当下,北泽圣悠心里有了另一种想法。 如果这么想会令他倒尽胃口的话,也许他会摸摸鼻子离开也说不定。 “是又怎么样!” “你是认真的?”他愤怒的低沉嗓音,令北泽圣悠感到恐惧,可是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身体是我的,我想跟谁上床那是我的自由!”北泽圣悠自暴自弃的说。 一阵沉默弥漫在室内,北泽圣悠在沉重的气氛中僵直着身体,与鬼冢让怒火中烧的视线对峙。 第十章 鬼冢让心疼地吻上他的唇,侵入他的口中,希望用温柔的触感唤醒他。 不一会儿,差点失去意识……或者应该已经失去意识的北泽圣悠便有了反应。 “说我是最好的。” 鬼冢让用无比温柔的语气命令,深情款款的眼神,让北泽圣悠完全着迷,以至於不需要威胁恐吓,他就直接道出了直心话。 “你是最好的,除了你我谁也不要……我、我最喜欢你了……” 鬼冢让认为这是终於受不了痛苦折磨的北泽圣悠为了求饶才说的,即使如此,他仍然感到欣慰。不就是为了得到他亲口说出的谎言来麻醉自己,才狠下心对他的身体使坏的吗??既然如此,那又为何要感到痛苦?? 鬼冢让的脣边露出笑意。“这里有感觉……对不对?” “啊啊……嗯啊啊啊……”抱着鬼冢让肩膀的北泽圣悠妖媚地摇动腰肢。 “想要……更多吗?”鬼冢让不怀好意地笑着。 北泽圣悠的眼眶湿润。“还要、还要……” “还要什么?” “我要你、要你……鬼冢……先生……” 鬼冢让抱着北泽圣悠,让他躺回床上,将他的只脚大大分开,於是两人紧紧密合在一起的地方一览无遗。 “哈啊……啊……不要看、那里……”不住喘息的北泽圣悠,只手伸向鬼冢让的颈子,将他拉向自己,两个人的身体更加密不可分的紧连着。 *** 坐在引擎盖上的鬼冢让在黑暗中点燃一根烟……一切都结束了。 可笑的是,他竟然忘记自己是为了什么大老远从九州飙车赶回来的。 都怪那小子,实在太懂得激怒人了。要不然,他怎么舍得对他下手这么重,差一点就害他昏过去。 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鬼冢让朝飘着雪的夜空吐出了长长的白烟。 决定不再写书,是因为父母的关系。为了钱,什么情爱、什么山盟海誓,都可以抛到一边,还把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当成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在法庭上抢着要。 如此丑陋的人性,令鬼冢让感到愤怒。父母也好,出版社也罢,要他继续创作全都是为了钱。他痛恨那些为了钱才要他写书的人,所以当北泽圣悠出现在他面前开门求他写书的时候,他才会…… 算是报复吧!他把对那些人的怨恨,全都发泄在不知天高地厚的北泽圣悠身上。还以为他和那些视钱如命的势利鬼是一样的,没想到他竟然只是一个单纯的笨蛋。 一个为了一本不过签了几个字的破书,连命都可以不要的笨蛋…… 仔细想想,还真是傻得可爱……不管是他耍赖的样子、生气的样子、逞强的样子、在自己身边入睡的样子,或是在床上求饶的样子,全都让鬼冢让怜惜。 鬼壕让苦笑了出来,夹在指缝间的烟烧出长长烟灰,受到震动掉落在积了一层薄雪的柏油路上。 这里是距离北泽圣悠住处不到两百公尺的公园,鬼冢让被一大片树林吸引,所以停下车来。在这个失去北泽圣悠的夜晚,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突然间——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到底是来干嘛的!”一路跑过来的关系,北泽圣悠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白色的雾气也不断从他口中呼了出来。 北泽圣悠的声音从背后清清楚楚的傅了过来,鬼冢让难以置信的回过头。 没错,真的是他!脚上穿着露趾拖鞋,身上也只有一件无法保暖的单薄衣服,在黑幕笼罩的下雪夜里,北泽圣悠显得更加瘦弱、需要保护。 “你跑出来做什么?也不加件外套,你这么想生病吗?” 把手上的烟丢在雪地里,鬼冢让脱下身上的外套,走遇去想为他披上。 北泽圣悠拒绝他的体贴,只是由下往上瞪着他的眼睛,继续追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这已经不重要了。” “为什么会不重要?怎么会不重要!” “你烦不烦呐!都已经说不重要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的心意,我要听你亲口告诉我,而不是这个?”激愤说着的时候,北泽圣悠从口袋里掏出一封掉落在床边的蓝色信封,将它用力的丢向鬼冢让。 鬼冢让弯身拾起被揉得皱巴巴的信封,发现上头有已经被拆阅过的痕跻。 “该死!”狠狠的低咒一声之后,鬼冢让仍然不为所动。“你该不会相信了吧?那种随便写写的东西……” 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落在鬼冢让吃惊的脸上。 “不准你说那是随随便便写的东西,听到没有?我是那么地、那么地想要相信里面所写的……所以不准你这么说!”北泽圣悠激动地说道。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说出来,你就开心了,然后呢?你就会甩掉你的大熊先生,或是那些跟你上过床的男人回到我身边吗?” 啪!又是一记火辣的巴掌落在鬼冢让的脸上。 “够了!你到底要我怎样!”原本心情就坏到极点的鬼冢让,在连续被赏了两个巴掌之后,也不得不暴跳如雷。 “你这个笨蛋!难道你察觉不到我是故意骗你的吗?”北泽圣悠快气哭了。 “气都气炸了,谁还能分辨你说的是真还是假啊!” “我都说除了你谁都不要了,你还怀疑我!” 这时候,两个正好路过公园的109辣妹,在一旁看热闹似地窃笑着。 “笑什么笑、臭八婆!没看过男人谈恋爱啊!”也在气头上的北泽圣悠抢先一步,猛地转头对那两个偷听人家讲话还不懂得遮掩的丑八怪大爆粗口。 不只两个奇装异服的109辣妹受到惊吓,鬼冢让也感到惊愕。 见两个女生仓皇逃离现场,鬼冢让却突然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啊哈哈哈,我说你……真是太大胆了,哈哈哈,受不了!啊哈哈哈,肚子好痛、好痛……”好久没这么开心的鬼冢让,抱着肚子又笑弯了腰。 被他这么一笑,北泽圣悠原先的火气也被浇了一盆冷水。 好不容易控制住笑意,鬼冢让一边拭去眼角的泪水,一边用痛苦的声音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北泽圣悠一脸困惑。“我说了什么?不就是骂人吗?” “你说,‘没见过男人谈恋爱啊?’” “是又怎样?有那么好笑吗?” “不是好笑,是高兴。” 鬼冢让那张老是板着的脸孔,笑起来时的帅劲一点也不输给当红的明星。 才这么想的瞬间,北泽圣悠被突如其来的力量一把拉了过去,被鬼冢让温暖的体温团团包围住。 没有想到,鬼冢让竟然抱住了他,而且……紧紧的……不容挣脱。 北泽圣悠从他的肩膀上好不容易抬起头叫嚣道!“疯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一下子气得像要杀人,一下子又对我这样,这算什么啊!” “你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啊?” “还不是跟你学的!” “拜托你可不可以安静一下让我把话说完?先回答你的问题,我来找你,主要是为了来看一样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你背上的伤痕。”鬼冢让的口气,温柔得一点也不像他。 北泽圣悠撇过头去。“不要……我为什么要平白无故让你看?” “因为那或许是唯一可以拯救我、让我继续写作的东西。” “要我给你看可以,那你也要答应我,把信里的内容亲口对我说一遍。” “啊,不要吧……怪肉麻的。” 露出困扰表情的鬼冢让,北泽圣悠还是第一次看到,忍不住想看更多。 “不管不管,你不说我就不给你看,你自己还不是常逼我说那些恶心的话。” “关於那个伤痕的事,你外婆都告诉我了。你会给我看的,对不对……”鬼冢让把唇贴近他的耳边,轻唤道:“圣悠……” 这是第一次,鬼冢让叫了他的名字,北泽圣悠的身体都热了起来。 “如果你不先把信里的话对我说,就算叫我老爷,我也不会给你看的。” “小气。” “我就是小气,怎样?”北泽圣悠扁着嘴说道。 “真是拿你没办法。”鬼冢让皱眉,心情却是愉快的。 “那你还不快点说,我快要等不及了。” “真是受不了你” “快点、快点。” “嘘……安静一点。” 就这样,鬼冢让把唇贴上了爱人的耳窝,轻声对他说:“我爱上你了。” 天空飘着雪,但是……两个人的心,都是温暖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