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 楔子 亲爱的桑德罗伯爵: 首先,诚挚地请求您原谅在下以书信代替亲自造访,表达身为人父渴望女儿得到美满婚姻的期待。 众所皆知,阁下与小女阿嘉莎的婚约是多年前由令尊汤玛士·桑德罗大人亲口承诺的,相信不会随着桑德罗大人的逝世被家族遗忘才是。 多年来,阁下因路途遥远、学业繁忙等种种理由未能莅临安普敦庄园,而在下苦等多年,也未获邀携女前往墨西塞德郡拜访,仅能定期邮寄阿嘉莎的肖像画予阁下,聊以弥补无法进一步认识彼此之憾。虽鼓励小女透过信件与桑德罗伯爵建立友谊,只可惜这番美意最后也未能如愿。 伯克郡虽小,却不乏年轻有才干的军官绅士,对小女情有独钟者亦不在少数。但在下时时刻刻谨记与汤玛士·桑德罗人人的约定,警惕小女端庄其行,将众多追求者拒于门外。 近年来在下健康情形大不如前,加上膝下无子,日后的田产俸禄都将由侄子继承,因而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两个女儿的终身大事。长幼有序,在阿嘉莎未缔良缘之前,二女黛西的社交亦无法顺利推展。 如今小女阿嘉莎芳龄二十,正值花样年华,还望您拨冗慎重考虑婚事,并将您的决定交由差信前往的仆人带回,在下必定全力配合。 最后,恳请您体谅在下不得不厚颜提起此事的苦衷,并衷心企盼得到您的佳音。 安普敦庄园 约翰·派尔顿男爵 第一章 和煦的阳光穿过树荫,在靠近阳台的深蓝色伊诺亚地毯上落下点点金光。 墨西塞德郡的郡长朱利安·桑德罗伯爵从仆人手中接过一封安普敦庄园寄来的信,而他的得力副手,同时也是他多年的同窗好友瑞克·卡尔斯子爵,正好从书架前回过头。 朱利安·桑德罗把信翻到背面,封信用的蜜蜡上盖有派尔顿家的圆形钢印。他拿出拆信刀沿着边缘利落地划开,取出信纸阅读。随着密密麻麻的字映入眼帘,他眉头上的皱纹也渐渐增加。 来信者约翰·派尔顿男爵所居住的安普敦庄园,位在南方的伯克郡,乡村气息浓厚,商业发展较不密集,由于紧邻牛津,也称得上是个书香城市。 许多年前的一场因缘际会,当时的桑德罗伯爵,也就是朱利安的父亲汤玛士,和约翰·派尔顿男爵为延续家族友谊,彼此之间订下婚约,要将派尔顿家的长女阿嘉莎许配给桑德罗家的独子——朱利安。 时间一年年过去,继承桑德罗爵位的朱利安却绝口不提此事,派尔顿男爵忧心这桩婚约已随前桑德罗伯爵的逝世被其家族遗忘,眼看阿嘉莎已经到了适婚年龄,便特地写了一纸措辞恳切的信笺,表达择期完婚的期盼。 「真是喜事一桩!我的朱利安大人要结婚了!」 卡尔斯兴高采烈地欢呼,在书房里手舞足蹈起来。一手还扶在额头上止住头疼的桑德罗伯爵冷不防瞄了他一眼,警告他立刻安静下来。 「朱利安,结婚是值得喝酒庆贺的大事啊!为什么愁眉苦脸的?难道说,你并不喜欢这位派尔顿小姐?」性格乐天的卡尔斯,不管任何时候都笑脸盈盈。 是的,卡尔斯说到了重点。除了每隔五年从安普敦庄园寄来的肖像画,桑德罗一次也没有见过派尔顿小姐本人,更别提对她的人品、性格有多少认识。虽然也曾往来过几封书信,但是文字的交流并未激起足以萌生好感的火花,也未讨论出彼此都感兴趣的话题。还记得她最后一封信中提到想要前来墨西赛德庄园拜访,桑德罗原打算确定邀请日期后再回信,最后却无疾而终。 「我不能迎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为妻。」桑德罗清楚表态。 「如果只是见一面这么简单的问题,你这张帅气的脸就不需要愁苦成这个样子了。」凭着对桑德罗的了解,卡尔斯斩钉截铁地说,并且夸张地扭曲自己的五官取笑好友。 桑德罗作势挥拳过去,卡尔斯敏捷地闪开了。 「言归正传,」卡尔斯清清喉咙,一派严肃地说:「如果这位亲爱的派尔顿小姐拥有美丽的容貌、高贵的品德,请问我们的桑德罗大人是否愿意前往迎娶?」 「围绕在我身边的众多女孩,哪一个不是德容兼备、多才多艺?身为我的挚友,你应该很清楚,要成为我的妻子,一张值得炫耀的脸蛋和婀娜多姿的体态是绝对不可缺少的。与其擅长编织刺绣、妆点桌台、布置厅堂这些只要有点巧思便成的通俗才艺,我倒希望她广泛阅读、有见地、有个性,拥有艺术欣赏的感性和智慧,最好还要有一颗善体人意的心。但最重要的是,她必须具备让我无法抗拒的吸引力才行。」 「阁下指的是能够随时随地激起熊熊激情的奇特魅力吧?」 威武且源源不绝的雄性冲动是身为男人应该感到自豪的骄傲,桑德罗毫不避讳地点头承认。 「没错,这是让我忠于一个女人的唯一办法。」 朱利安·桑德罗伯爵,相貌俊俏、笑容迷人,受过良好教育的他,浑身上下十足的绅士派头。 他拥有浓密的黑发、深邃的瞳眸与立体的轮廓,高人一等的强健体魄酝酿出与生俱来的慑人气势,是承袭北方民族优越血统的证据,给人狂野不羁却又与野蛮绝缘的强势印象,形成有别于一般文弱贵族,只属于桑德罗个人的独特魅力。 曾经加入海军服役的他体型健美,穿起军装,修长挺拔的体态又展现出英气逼人的卓越之姿。他个性坦率,说起话来爽快得体,毫不装腔作势,尽管骄傲自负,却很受海军军官们的爱戴。集高贵与野性于一身的朱利安·桑德罗,年仅二十岁便担任墨西塞德郡的郡长,每年可领一万五千英镑的俸禄,尽管已经和派尔顿男爵家的千金订下婚约,又有一箩筐令人脸红心跳的风流韵事,但他仍是许多贵族名媛争相缔结良缘的首选。 而他的同窗挚友瑞克·卡尔斯尽管在阶级上略居下风,但是在相貌与个性上却呈现出与他大相迳庭的特质。同样出身名门、受过高等教育,他的个性却随和谦逊、不喜好出风头,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桑德罗欣赏他的聪明机伶,十分器重他,而卡尔斯也很敬爱桑德罗。 「我打听过,与派尔顿男爵有社交的贵族不多,大家对派尔顿小姐没有多少认识,娶一个形同陌生人的女子为妻?我可不打算潦草决定我的人生大事。」 「不管怎么说,与派尔顿小姐的婚事都是桑德罗大人生前的承诺,你要是断然拒绝或是不做任何回应,难免招来不守信用之类的闲话。在我看来,不如找个理由,差遣一位值得信任的帮手前往安普敦庄园作客,藉机观察派尔顿小姐并将结果回报作为参考,或许可以帮助你定夺这桩婚姻的可行性。」 卡尔斯的提议的确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好方法,桑德罗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事不宜迟,他立刻提笔回信给派尔顿男爵,内容大略提到近日内他将安排一位亲友前往安普敦庄园拜访,至于派尔顿男爵最关心的婚事则依照惯例只字未提。 在装好信笺的信封背后涂上朱红色的熔蜡再盖上钢印,桑德罗将信交给仍在客厅等待回信的仆人带回。接下来要伤脑筋的是,他应该将这个观察派尔顿小姐的重责大任交给谁? 玛缇妲的运气可以说是霍斯陶芬家族里运气最好的。 三十多年前,凭着仅仅四千英镑的嫁妆,她就赢得了伯克郡安普敦庄园的约翰·派尔顿男爵的爱慕。 大家都说玛缇妲攀上一门好亲事,因为派尔顿男爵和墨西赛得郡的桑德罗伯爵是世交,大大提高了玛缇妲的社交地位。 在玛缇妲的婚事震惊整个伯克郡没多久之后,她的长兄菲利普,竟然诱拐当时和王室成员有婚约的亚力姗卓·梵·道格拉斯私奔,消息一出引起轩然大波,更轰动了整个伦敦。 为了避免类似事件再度上演、使贵族蒙羞,王室下令封锁霍斯陶芬家族晋升贵族的所有机会——不论为王室服役或是领有战功,都只能维持平民身份。当时已经出嫁的玛缇妲幸运地得以置身事外,而整起诱拐事件因遍寻不着当事人的行踪,渐渐地被人们淡忘。 直到十二年前某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被霍斯陶芬家族视为瘟神的菲利普毫无预警的出现在安普敦庄园,手里还牵着一名金发碧眼的四岁大男孩。 「好吧,就让这里成为他的家吧!我们会履行义务让他受到良好的教育,健康地长大。」约翰·派尔顿二话不说地接受了菲利普的请求,答应扶养这名貌似天使的男孩。 他之所以这样做,一方面是出于自尊和一贯乐于助人的处世之道,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名叫作莱恩的小男孩天真无邪的模样实在讨他喜欢,尤其是那双清澈有如蓝宝石的瞳眸,仿佛能将人身上的罪恶洗涤干净。 在得到派尔顿男爵的保证后,菲利普第二天一大清早便不知去向。 转眼间许多年过去,当时还牙牙学语的小男孩如今已年满十七,长成健康耀眼的翩翩美少年。 莱恩敏捷地小跑步从楼梯上下来,才一个箭步跨出大门又立刻踩了煞车折返,两手贴在裤缝上朝起居室里正在和客人谈笑的派尔顿太太鞠躬请安。 「早安,派尔顿太太!」 玛缇妲向他介绍,坐在她面前的马瑟夫太太是刚搬到附近的新邻居。马瑟夫太太体型微胖,红光满面的模样看起来十足贵妇模样,莱恩礼貌地送上响亮的问候,爽朗的笑容立刻赢得马瑟夫太太的好印象。 「派尔顿太太,我要到湖边游泳,会赶在赫特先生抵达前回来上课,中午请不必等我用餐了。」报告完自己的行程,莱恩规规矩矩地向两位夫人行礼之后才转身离开。 马瑟夫太太饮了一口茶,眼神一边追着窗外越来越小的背景,一边问道:「他就是派尔顿男爵收养的那个男孩吗?」 派尔顿太太点点头,端起镶有金边的高级雕花茶壶,往客人瓷杯里注满。 「都这么大了,不过话说回来,长得还真标致!」马瑟夫太太语音刚落,自己像是想到什么,立刻用扇子掩饰不好意思的表情——她很清楚,「标致」用来形容男孩并不恰当,她会这么说完全是出自直觉。 「毕竟身上流着的是梵·道格拉斯的优秀血统。」 玛缇妲说出家族名称,令马瑟夫太太不自主地倒抽了一口气。 姓氏前加了「梵」这个字的,多半是亚瑟王朝时期遗留下来的贵族,他们被成为原始贵族,身上流有与生俱来的高贵血统,女的美丽动人、男的俊俏挺拔,无一例外。 为了维持纯正优良的遗传基因,这类贵族的通婚对象仅限于其它原始贵族,人口有越来越少的趋势,加上他们多半生长在大郡里的豪宅深院,一般人一生要见到机率几乎是零,他们的存在对平民百姓而言形同传说里的生物,也有人将他们比喻成珍贵稀有的独角兽,也难怪马瑟夫太太为莱恩的美貌惊叹不已。 莱恩最喜欢在天气晴朗、风和日丽的上午到湖边舒活一下筋骨,比起需要两个人以上才能成局的打猎或是其它球类,游泳更适合他。 这座湖位在安普敦庄园的西侧,远离对外道路,而庄园内的仆人,除非是半年一次来修剪草木,平时也不会到这里来走动。 湖里的水源主要来自山上的融雪,加上有河流外通,水质清透见底。 以前,派尔顿太太为了让两名女儿学会一项伦敦风行的运动,请来毕业于牛津大学,不只学识丰富还擅长多项运动的乔森·赫特先生担任家教,可惜事与愿违,长女阿嘉莎认为把自己弄得像只狼狈的落水狗、在水中胡乱挥舞手脚会损及她高贵的淑女气质,因而拒绝学习;二女儿黛西则是羞于在她倾慕的赫特先生面前暴露笨拙的肢体动作,也表示不愿意跟随。 莱恩则恰恰相反,自从赫特先生教会莱恩换气的技巧,他便喜欢在赫特先生抵达之前,先到湖里游上几圈,有时候也会在下课后邀请赫特先生一同到湖边运动,顺便让他看看自己努力练习的成果。 派尔顿太太对于女儿拒绝学习新事物的态度至今仍颇有微词,但是莱恩认为这样反而好,因为他正好可以不用顾忌绅士不绅士的问题,将身上的衣服统统脱掉,随心所欲地与大自然结合。 每年夏天一到就迫不及待地跳进湖里消暑的莱恩,今天也按照惯例脱去所有碍手碍脚的衣物在水中自在穿梭,活像只快乐的鱼儿。 算准时间上岸后,莱恩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干布擦拭湿透的身体,在树下着装。 「啊……还以为是年轻女人呢!真是让人失望!」 低沉的男性嗓音伴随一名陌生男子出现在莱恩身后。 非礼勿视,这是连贵族士绅以外的平民百姓都应知晓的礼教。莱恩对于这名不速之客的出现立即燃起了戒心。 充满光泽的黑发扎成马尾,露出男子十分引人注目的脸庞。来人衣着贵气,不像是一般平民,怎会连这点常识都不懂?莱恩暗忖。 此时,莱恩想起派尔顿男爵提过近日将有贵客到访,但贵客应该不是眼前这位,一方面因为那是下星期的事,另一方面,莱恩打心里希望,将要在安普敦庄园停留数日的客人,不会是如此不守规矩的粗人。 莱恩不得不庆幸两位姐姐没有一同前来。 瞧这人一脸正派、衣着得体,竟然忝不知耻地做出偷窥女士裸泳的轻浮举动,甚至在陌生人面前也毫不遮掩地坦承他伤风败俗的邪念,他不端正的品行和荡然无存的道德观实在是令人讶异,而且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容我提醒你,你脚下的这块土地是派尔顿男爵的领地,普通人未经允许不得擅自闯入,更不允许发生窥视淑女游泳这种伤风败德的行为。你不像是附近的百姓,如果不想被抓到派尔顿男爵面前论罪的话,请你最好马上离开这里!」 偷窥、伤风败德? 男子对莱恩的指控显然无法接受,但是他神色自若,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行为极有可能受到地主的处罚,甚至反过来纠正莱恩对他行为的负面解读。 「欣赏美丽的事物是人的天性,更何况我已出声表明自己的存在,足以证明我为人坦荡,怎能说是恶意偷窥?若要说到伤风败德,跟光天化日之下,脱光衣服在随时都能有人靠近的湖边招摇卖弄——或者说诱人犯罪——的人相较起来,我这点程度的败坏风俗似乎根本不足挂齿。」 男子不但不在乎莱恩对他的指控,反而从容地反过来影射在湖边裸泳的莱恩是蓄意卖弄风骚、勾引路人,莱恩被他为了脱罪而信口栽赃的无耻态度激怒了。 「你根本就是强词夺理!」 「就算是到了派尔顿男爵面前,我的说法仍然不会变,到底是谁强词夺理,我相信派尔顿先生自会做出符合道理公义的判断。事实上,我不过是前来庄园拜访却不慎迷了路的访客,看见这里有湖,打算让马匹喝点水才往这儿走,没想到湖里却有漂亮的东西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我受到吸引一时之间看得入神,走过来想看个仔细,只是没料到……」 「没料到什么!」莱恩讨厌他故意吊胃口的态度,催促他有话快说。 男子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莱恩的裤裆,露出邪气的笑,「没想到是个『小』男生。」 莱恩不知道在一般人的标准里应该怎么样才算是正常尺寸,也从不认为自己的『东西』有不足之处,但是他听得出对方嘲笑之意,便很自然地反讥回去。 「在尚未证明你的大小之前,你凭什么资格这么说!」 男子一贯邪气的笑了,大脚一跨,上前抓住莱恩来不及抽回的手,覆盖在自己的股间,他深遂的黑色瞳孔笔直地揪住莱恩惊慌失措的眼睛。 时间仿佛在瞬间停止。 然后,男子覆盖住莱恩的手用力一握—— 正因为被他抓去的是平常惯用的右手,莱恩更加清楚,他说的一点都没错。 不只在尺寸上输了,就连硬度…… 由掌心传上来、超出掌握范围的尺寸令莱恩当场面红耳赤,同时还感到异常的愤怒和屈辱。 「谁、谁叫你动手的!要证明……用看的就可以了。这种不只粗暴还、还……无礼的举动简直就跟野蛮人没两样!」莱恩怒叫着抽回了手,像摸了什么脏东西,拼命往大腿上擦,想要摆脱那种要命的存在感:心脏还怦怦跳个不停。 「你就这么想看吗?早说嘛!」男人又是一贯的轻浮笑开了嘴,露出一排洁白贝齿,作势宽衣解带。 莱恩恨透了他脸上的笑容,是那么样的无所畏惧又妄自尊大,更可恶的是,仿佛自己的一举一动看在他的眼里都很可笑。思及至此,莱恩的脸颊更加火红发烫。 「谁、谁要看你的东西!快穿上!」莱恩把脸转向一边大叫着。 男子本就没有打算真的给他看什么,只是做做样子,但是莱恩认真的模样实在令他莞尔,忍不住还想捉弄他。不过顾虑到来此的目的,他不得不先收拾起玩心,就此打住。 「刚才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还请你见谅了。」男子以标准的姿势作揖,继续道:「我是来自墨西塞得郡的瑞克·卡尔斯子爵,奉桑德罗伯爵之命前来拜访。原本只是想让疲倦的马匹找水喝,没想到和马车分散了。是否可以劳驾这位……『小』哥,领我前往安普敦庄园?」 看似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这位自称瑞克·卡尔斯子爵的男人仍没忘记在话里乘机调侃人一番,莱恩对他的印象更加一落千丈。 久闻卡尔斯子爵是桑德罗伯爵的好友,虽然长得英俊潇洒,体型也高人一等,却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个品行不端、满脑邪念又狡猾善辩的人。 「如果你是卡尔斯先生,应该很清楚,桑德罗伯爵信上提到的拜访日期并不是今天,事实上距今还有一个礼拜,也就是说,你来早了。」莱恩故意放慢说话速度,提醒他没有依指定时间拜访是多么失礼。 为了让主人有时间准备,写拜访信告知到访日期是很重要的社交礼仪。莱恩简直不敢相信,身为桑德罗伯爵副手的人,竟然会连这点礼貌都不遵守!很显然,他的行为又再一次印证,一个人的身分和地位并不绝对代表他的品德和教养。 「如果我没有听错,你是在暗示我应该回头,下周再来拜访对吧?」卡尔斯无辜地挑起嘴角,彷佛在指控莱恩刻意刁难,「容我问一句,派尔顿先生都是这么吩咐家仆对待客人的吗?」瑞克·卡尔斯问道,语气中没有责怪,反而多了几分试探。 他知道派尔顿家育有二女,并没听说过有男丁,但这名少年的发音和咬字明显受过贵族教育,眉宇间散发出的聪颖气质和他出众的美貌同样令人印象深刻。若说是仆人,他不得不佩服派尔顿男爵花费心思教育仆人的慷慨,又或者,少年其实是来访作客的某位贵族?当然也有可能是派尔顿家族的任何一位亲戚。 除此之外,他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 这名年轻貌美的翩翩少年,说不定是派尔顿男爵豢养的男宠,在众多达官贵族里,拥有这类风雅兴趣的绅士不少,桑德罗在海军服役时也热衷此道。越是被这名少年深深吸引,卡尔斯内心对他的好奇就逐渐增加。 卡尔斯的话提醒了莱恩,现在的举止不只违背了派尔顿先生的处世之道,也不符合莱恩所受的礼仪教育。只不过,和自己仅止于气怒的态度相比,卡尔斯先生方才的种种言行下是更令人发指? 无论怎么说,在莱恩眼里,这位瑞克·卡尔斯子爵都只是个空有贵族之名、既粗俗又不懂礼教的不速之客!若不是想起派尔顿太太提过他的到访很可能关系到阿嘉莎和桑德罗伯爵的婚事,莱恩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和颜悦色对待他。 「当然不是!我只是提醒,因为你的不按时到访,很可能导致派尔顿先生有招待不周之嫌,要是你因此认为派尔顿先生不欢迎你,而影响了桑德罗伯爵对派尔顿先生的想法那就不好了。还有,我不是家仆,我是派尔顿先生收养的远亲,莱恩·霍斯陶芬。」 因为不想被视为不通情理的人,更不想冒犯派尔顿先生的贵客,莱恩不得不强迫自己对他以礼相待。但是率直的个性使他无法掩饰被捉弄后的不悦,他只好噘着嘴为自己辩护。 「你说的是『那个』霍斯陶芬?」 「对,就是『那个』霍斯陶芬,或者你要叫我永远的平民也可以。」莱恩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于是选择在被他嘲讽之前抢先一步说了出来,但是对于父亲就是家族罪人,与继承了『梵』氏血统的事,他则有所保留。在这个不速之客面前,莱恩认为他说的已经够多了。 「关于这点你倒是可以放心。接下来你该愿意带我前往安普敦庄园,拜访派尔顿男爵了吧?」 即使有万般不情愿,莱恩还是得点头,他回头拎起放在树下的小袋子,转身时,卡尔斯已经站在黑色的骏马旁对他伸出手。 心想对方急着见到派尔顿先生,又考虑到经过刚才一番折腾,赫特先生应该已经抵达庄园,莱恩于是顾不得抗拒,乖乖地顺从他的邀请。 卡尔斯对他上马的利落姿态发出赞许的惊呼后,也抓紧缰绳矫捷地翻了上去。 一路上,尽管刻意回避,莱恩还是不断碰触到卡尔斯厚实的胸膛和强健臂膀,紧紧贴在一起的大腿更让莱恩心浮气躁,他可不想卡尔斯身上的恶劣品行和不端正的举止藉此机会传染到自己身上。 穿过绿树遮蔽的幽林小径,以白色桦木为主要建材的安普敦庄园就伫立在正前方不远处向两人招手。 第二章 虽比不上桑德罗伯爵,但每年有五千英镑收入的瑞克·卡尔斯子爵也绝对值得黄金单身汉的称号。他容貌英挺、风度翩翩、潇洒自若又讨人喜欢,这是无庸置疑的。 看到来访的贵客是如此彬彬有礼的绅士,关于他提早到访的失礼早就被派尔顿先生抛到九霄云外,只顾着忙进忙出,指示仆人们今晚要准备丰富的菜肴欢迎客人。 另一方面,派尔顿太太和大女儿阿嘉莎则一左一右地围在卡尔斯身边,好奇地问起墨西塞德郡的事和桑德罗伯爵的种种,尤其是阿嘉莎,时而直接了当地提问、时而旁敲侧击地试探或是拐弯抹角地猜测,急欲知道这位不曾谋面的未婚夫是否值得她托付终身——虽然光是年收一万五千英镑这个理由,对任何女人来说都已绰绰有余。 终于卸下重担的莱恩,完全不想再多看卡尔斯一眼,急急忙忙告退,躲进书房里找赫特先生避难。 「真是受够了!」莱恩一进门就大喊,正在看书的赫特先生抬起头看他。 莱恩把在湖边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当然,也包括被卡尔斯『小』看的糗事,因为是赫特先生,莱恩才会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没想到赫特先生一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竟然连你都取笑我,我不说了!」莱恩又羞又气,更懊恼,难道说,自己那东西的尺寸,真值得被轮番笑话? 「别生气,我不是取笑你。我只是想象当时的情景觉得有趣,所以笑了。」 真是这样?莱恩用怀疑的眼神注视着赫特先生,要是他脸上泄露出一点动摇,莱恩绝不轻易饶他。看穿了莱恩的企图,赫特摸摸他的头,给了一个肯定的微笑。 温文儒雅的赫特先生,是莱恩的良师益友。 他因为具有高尚的道德和丰富的学识,受到郡长及村民的认同,享有优先接任神职、递补牧师空缺的权利,这意味着他在不久的将来会拥有可观的俸禄与众人的敬重,这也是派尔顿太太千方百计邀请他到庄园内任教的最大目的。 派尔顿太太的二女儿黛西是个胆小害羞的安静女孩,喜欢阅读经典名著,而且习惯做摘要与读书报告,是个一书在手便忘了时间的女孩,生性娴静羞怯,拙于表现情感,已经十九岁却不热心参与社交。派尔顿太太认为知书达礼的赫特先生肯定懂得欣赏黛西的优点,因此极力想撮合两人配对,但习于隐藏情绪的黛西始终没有流露出对赫特先生的爱慕之情,而赫特先生对莱恩的关注也远远超过派尔顿家的任何一位千金。 「乔森,到底要怎么判断……嗯、我是说……你知道的,就是……」 只有在两人独处、或是想要撒娇的时候,莱恩才会直呼他的名字。赫特很喜欢这样,那表示两人很亲密。所以每当莱恩这么喊他,赫特就会涌出想要更加疼爱他的情感。 「就是什么?」赫特喜欢莱恩漂亮的脸蛋露出困扰害羞的表情,时常不经意涌现出想要伸手触摸的冲动,幸好他的理智都告诫自己必须控制下来。 「你知道的!」莱恩认为乔森理所当然应该懂他,因此不甘心受欺负,害羞地大叫出来,双颊立刻涨红。 莱恩非常喜欢乔森,因为他总是可以感觉到乔森对他的关爱和耐心,在他面前,乔恩可以轻松地放任自己娇纵一下,不必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表现得像个乖小孩来回报派尔顿家人的养育之恩。 「你要清楚地提问,我才能够正确回答你啊。」即使是欺负人,赫特仍然非常温柔。 除了自己,莱恩没有见过其它男人的私密处,也没有人告诉过他,男人的那话儿应该长什么样子、又应该长得多大才算符合标准?要不是今日上午被那个不速之客挑起话题,莱恩怀疑自己恐怕到老都不会认为这会是一个问题。 赫待是他认识的人当中,唯一可以安心讨论这类令人脸红话题的可靠对象。要是赫特的答案证实自己的确是个「小」男生,那该如何是好?但若因此逃避不弄清楚,莱恩恐怕自己一辈子都得活在「小」男生的阴影底下,这样他肯定会恨死那个叫作卡尔斯的男人! 「乔森,告诉我……」莱恩跪坐在赫特跟前,十指紧扣在一起,面颊发烫地谨慎挑选每一个字,「要怎么样才知道,自己的、的……东西……够不够……大?」吞吞吐吐地,莱恩总算是把问题说出来了,羞愧难耐地把脸埋进赫特的腿上撒娇。 赫特为此亲昵的接触心动不已,他抬起莱恩的下巴,俯视他无瑕的美貌面容,欣赏得几乎要出神。 「教你一个简单的丈量方法。」赫特温柔地说:「一般而言,男人私密处的长度会和自己的食指一样长,而拳头的高度,则是用来丈量的标准。也就是说,以右手的拳头握住左手的食指,如果刚好看见指尖,就表示符合个人标准长度,接下来不用我一一解释,聪明的你应该知道如何进一步判断了吧?」 听完乔森的说明,莱恩迫不及待地低下头,偷偷测试了一下。 「我就知道,乔森最聪明了!」莱恩兴高采烈地把测试的结果骄傲地展示在赫特面前,左手的指尖略微突出半截,莱恩信心大振,同时又抓起乔森的手指握了上去—— 好不容易提振起来的自信立刻受到打击。 乔森修长的第一个指节完完整整暴露在空气中,彼此的长短随即见了分晓。 早知道就不多此一举了。 莱恩抱怨起自己的自讨没趣,赫特却为莱恩的纯真深深着迷,情不自禁将他搂进怀里。尽管因为太过突然而感到震惊,莱恩却没有一点不舒服,也没有反抗,反而让他有一种怀念的感觉,就像亲人一样。 派尔顿男爵是个冷静自律的人,尽管疼爱莱恩,将他视如己出,却鲜少藉由肢体动作表达,自莱恩踏入安普敦庄园至今,还没有一个人给过他如此温暖的拥抱,他心生陶醉地伸出双臂拥抱对方。 「乔森……」莱恩轻轻地呼唤着赫特的名字,沉醉在令人安心的拥抱里。 赫特感觉得到莱恩柔软的身体、平稳的呼吸不带有任何杂质,充满了完全的信任,但是他却对相差五岁的莱恩萌发生理上的悸动。赫特无法原谅任由满腹邪念吞噬理智的自己,于是动作轻柔地推开莱恩,生怕一个不小心伤害了他的感觉。 「该上课了。」赫特提醒自己。 「乔森,你是第一个这么拥抱我的人。」 赫特对这番告白感到无比震惊。 「以后,你还会愿意这么做吗?」 「当然,如果你乖的话。」 当莱恩提出如此甜美的要求,如果不是怕莱恩受到惊吓,赫特几乎要失去理性紧紧抱住他了。 午后的天空湛蓝透亮,却不敌赫特眼中的莱恩耀眼。 每天下午,和莱恩关在书房里独处的时刻,是他一天中最期待的美好时光。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这样的日子永远不会改变。 躲过下午,莱恩还是无法避免地出席了欢迎卡尔斯的晚餐,赫特也受到邀请,这让难掩抗拒的莱恩觉得稍微好过一些。 筵席上摆满了美酒佳肴,果然极为丰盛。服侍用餐的仆人衣着、杯盘餐具全都特别讲究,派尔顿太太还端出陪嫁的银制烛台妆点气氛。 卡尔斯和阿嘉莎分别坐在派尔顿先生的左右侧,黛西被安排在卡尔斯和赫特的中间,对面则是派尔顿太太。莱恩暗自庆幸自己坐在距离卡尔斯最远的对角线上。 身高和发育都比同年龄少女早熟的阿嘉莎,自幼就对外表俊美的男人情有独锺,只要有民兵团驻扎伯克郡,她便会瞒着派尔顿夫妇,不是借口到镇上添购衣帽就是拜访朋友,其实是找机会对年轻潇洒的军官抛吻献媚,展现她的青春魅力。 阿嘉莎尽管对桑德罗伯爵有着无限憧憬,但卡尔斯却是她见过的男人当中最英俊帅气的一位。阿嘉莎尤其迷恋他神采飞扬的自信神情和风趣流畅的谈吐。能够和如此高贵挺拔的绅士一同用餐,阿嘉莎犹如置身梦境,一整个下午她都在幻想着和卡尔斯谱出恋情的种种浪漫情节。 「瑞克,找可以这样叫你吗?」 阿嘉莎不理会派尔顿太太在桌子底下暗示她矜持一点的拉扯动作,执意对卡尔斯娇嗔的微笑示好,那是曾经让两名军官拜倒在她石榴裙下、阿嘉莎自认吸引力十足的表情。 卡尔斯不为所动,浅浅笑说:「这是我的荣幸。」 得到卡尔斯的应允,阿嘉莎回瞪了派尔顿太太一眼,仿佛在指责她多余的干扰,然后立刻笑颜灿烂地问起她最在意桑德罗伯爵的一件事——但是她刻意用轻松的口吻问,希望卡尔斯不会因为她主张外貌大于一切,就误解她是个肤浅的女人。 「我真的很好奇桑德罗伯爵的相貌如何?不知道跟瑞克相比,是更帅气些,还是差得远了?」 阿嘉莎直接了当的问题引起派尔顿先生的不悦,他请卡尔斯不必回答,但他却认为无妨。 「桑德罗个性温吞,是个脑满肠肥的矮子,脸上还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紫色胎斑。若不是继承了伯爵的俸禄,光凭他的外貌,我想他很难有机会左右逢源。」 「你一定是开玩笑的吧?」 即使故作镇静,阿嘉莎扬起的音调和扩张的瞳孔还是泄露了内心受到的冲击。 桑德罗的相貌如何,阿嘉莎确实是一无所知,但传闻他是个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是许多贵族名媛都想攀附的对象,于是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桑德罗必定拥有绝佳的相貌。然而比起无法证实的传言,阿嘉莎当然选择相信卡尔斯,因为他是桑德罗的好友,不可能用与事实不符的话来中伤他。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在阿嘉莎的世界里,一个人的容貌就等于他的心,英俊潇洒的人自然拥有一个美好纯洁的灵魂,因此她对卡尔斯的话是百分之百完全信任。 现在的社会风气,哪一个女人不是靠男人俸禄的多寡来选择对象?阿嘉莎越来越相信桑德罗得以风流是因为继承爵位而来的高额俸禄,并非他本身有什么过人之处。 要维持富裕的生活,一笔可观的俸禄绝不可少,但是阿嘉莎对男人的外表却有无法妥协的执着。如果桑德罗真如卡尔斯所言,是个长着胎斑又脑满肠肥的矮子,那这桩婚事就有重新考虑的必要了。 「我的俸禄无法与桑德罗相提并论,但是要提供舒适优渥的生活绝对不成问题,我今年二十一岁,也到了可以成家的年纪,撇开婚约不谈,阿嘉莎小姐是否愿意将在下列为结婚的人选,慎重考虑一番?」 卡尔斯的大方邀请令阿嘉莎立即陶醉起来,她注视着卡尔斯的黑眸,禁不住身陷其中,桃红满面,连一旁派尔顿先生的斥责都听不见,如果不是派尔顿太太劝阻,阿嘉莎差点要因为她不成体统的举止当场挨罚。 派尔顿夫妇一致认为,卡尔斯的大胆发言是替桑德罗伯爵测试阿嘉莎道德品行所设下的陷阱,没想到那个无知的女儿竟毫无警觉一股脑儿栽了进去。 一想到卡尔斯很可能因此在桑德罗伯爵面前形容阿嘉莎是个注重外表胜于内涵、见异思迁,又禁不起诱惑的轻佻女孩,派尔顿夫妇就感到汗颜。 阿嘉莎容貌平凡并无过人之处,既虚荣又无知,更培养不出一点高尚气质,唯一值得骄傲的,就只有丰腴的上围,而她好吃懒做又爱使唤人的大小姐脾气,经常令派尔顿夫妇伤透脑筋。 他们不是不了解这些缺点可能带来的危害,可阿嘉莎生性叛逆,若两老严格管教,她动不动就以离家出走要胁,逼得派尔顿夫妇最后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她去。 经过一整个下午的观察,卡尔斯对于阿嘉莎的性格已经略知二一,于是一派轻松地转移了话题。神经紧绷的派尔顿夫妇也乐得谈起女儿的学习状况,其间还穿插着卡尔斯和桑德罗在墨西塞德郡的生活趣闻。 围绕着卡尔斯的话题,莱恩都尽量不去听,他在一边兴致高昂地和赫特延续讨论课堂里提到的画作,他俩滔滔不绝地聊着,不时还传出笑声,连忙着应付派尔顿一家的卡尔斯都注意到了。 卡尔斯的黑眸好奇地朝他们望了一眼又一眼,莱恩灿烂的笑靥完全吸引住他的心思,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压抑不住好奇,毫不顾忌地大喊:「两位在聊什么,谈得如此热烈尽兴,是不是可以也让我听听?」 在派尔顿夫妇面前,莱恩无法避而不答,只好照实说:「我们在聊画,卡尔斯先生。」 「碰巧我对画作欣赏颇有兴趣,不论是法国或是意大利的画家也都小有研究,不知道是不是有荣幸可以参与讨论?」 「难得卡尔斯先生也有这个雅兴,不巧的是我们讨论的并非名家之作,而是莱恩的作品。」赫特放下手中的刀叉加入对话。 「这倒是很让人惊奇。」卡尔斯毫不避讳地打量起莱恩。 那笔直且不容反抗的霸道目光彷佛可以穿透身体,连最隐密的地方都被看得一清二处、无所遁逃,莱恩感到浑身不自在,仿佛自己一丝不挂,卡尔斯视线所及之处全都开始发热,只好拿起桌上的水杯猛灌。 「这孩子在作画这方面似乎天赋异禀,只要稍加指导就进步神速,他细腻的笔触和大胆的用色都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画起人物肖像更是栩栩如生!已经超出我可以指导的范围了。」 「那真是太巧了!最近我正好打算趁年轻留下一幅肖像画,正到处写信向朋友打听哪里有画工精湛的师傅呢!倘若在这里停留的期间,可以顺便完成这个心愿,那就真是两全其美了!」 不等莱恩拒绝,派尔顿先生已经接腔:「当然没问题!不瞒你说,去年寄送到桑德罗伯爵府上的阿嘉莎肖像,就是出自莱恩的笔下,不过请你别误会,我们不是舍不得花钱邀请名师作画,而是我们实在认为莱恩的作品一点也不逊色,所以才会……」 倘若派尔顿先生是为了省钱,草率地由莱恩替阿嘉莎作画,那当然不可原谅。但是亲眼看过那幅作品的卡尔斯绝对不会对他让莱恩执笔的动机产生怀疑,因为那幅作品着实令人惊艳,直叫桑德罗和卡尔斯频频猜测到底是出于哪位名画家之手。那幅肖像在桑德罗书房里一挂就是好几个月,如果不是担心让人误以为他对阿嘉莎小姐有爱慕之情,很可能到现在还一直挂在那儿。 经派尔顿先生这一补充,卡尔斯就更加笃定要莱恩替他作画了。 「相信我,派尔顿先生的顾虑绝对是多余的。桑德罗和我曾经不只一次讨论过那幅肖像画,伯爵大人更是对执笔者的画工赞许有佳,若非亲耳听闻,实在难以想象如此细腻传神的作品是出自一位少年之手。要是真能请莱恩替在下作画,那真是荣幸之至!」卡尔斯此番表白绝非客套话,他是发自内心由衷地赞美,同时对莱恩的好感也更上一层。 为了讨好卡尔斯,派尔顿先生立即指示莱恩从翌日开始着手进行肖像画的描绘。莱恩心里虽有百般不情愿,却也明白派尔顿先生为了阿嘉莎的幸福用心良苦,于是顺从地答应了。 派尔顿放了赫特先生几天假,说是要让莱恩能够专心为卡尔斯作画。 一想到连续几天见不到赫特先生,还得跟最讨厌的卡尔斯天天面对面相处,莱恩的心情就一落千丈、开心不起来。虽然说他一向乐观开朗,很少郁郁寡欢,但现在要他强颜欢笑都做不到,连踏进卡尔斯卧房里的脚步仿佛都有千斤重。 一进门,卡尔斯正优闲地坐在沙发上看书,交叠在脚凳上的双腿看起来更加修长,窗外天气晴朗,不时还有飞过的鸟儿停留在窗台上歌唱。 莱恩把画架和装有彩墨、画笔的木盒放在靠近房门的椅子上,收拾起满腹不甘愿礼貌地问道:「请问卡尔斯先生是否决定好要以什么样的形象入画?是居家恬适的休闲气氛,还是彰显成就地位的贵族风格?」 「关于这一点我早就想好了,这幅肖像是要完整记录我年轻健壮的体魄作为日后的纪念,所以要走写实风格。」卡尔斯胸有成竹的说,似乎真的早有计划。 「卡尔斯先生打算穿军服吗?」 「不,正好相反,我什么都不打算穿,这样你才能画下我的身体线条,也才叫作写实不是吗?听说意大利的贵族时兴这股风潮,我早就想试试了。」 瞧他自鸣得意,光是想象他脱光衣服的模样,莱恩已经快要昏倒,更别提要全天候专注地看着他的裸体作画。莱恩打心里认为,去后院帮猪洗澡也胜过盯着这个男人的身体看。 「卡尔斯先生的意思我明白,只是这种前卫的风格我恐怕无法胜任,若是因此画出令客人失望的作品,而让派尔顿先生的美意大打折扣,这绝不是我愿意见到的。」顾虑到派尔顿先生的期待,莱恩只能婉转地想其它借口推托。 「你不用担心,这幅画最多只会让亲近的朋友欣赏,你只要依照自己眼睛看到的,老老实实地画下来就可以了。我看过你的作品,也相信你的实力,就不要啰唆推辞,开始动手吧!再说,这可是你一报还一报的好机会,你不会希望错过的!」 一报还一报?莱恩的疑问全写在脸上。 卡尔斯继续说了下去:「我不是在湖边看过你的裸体吗?现在你可以尽情看我的了。」 那种事一经提醒,想要当作没有发生都很难。 「谁、谁要看你的裸体啊!」莱恩满脸通红,赶紧把脸别到一边。 卡尔斯见状,走到莱恩面前,抬起他的脸面向自己。 「不看着我,怎么替我作画?你听好了,从现在开始,你的眼睛里只能容下我一个人,不只白天的时候看着我,连你休息的时候、作梦的时候,都得专心一意想着我才成。」 心跳得好快,有一瞬间,莱恩觉得自己快要被他深邃的瞳孔吸进去了,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光,若不是卡尔斯的手支撑着他,莱恩怀疑自己可能会跌坐在地上爬不起来。 绝非恐惧,而是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什么感觉,莱恩不明白,更无法解释,总觉得如果不这么做,似乎就会发生什么危险的事,或许,这就是他希望跟卡尔斯保持距离的原因。 「你在不好意思什么?要脱光衣服被看一整天的人又不是你。」 被卡尔斯这么一说,莱恩整张脸又红了起来,不是因为愤怒,而是莫名的强烈羞耻感,没多久卡尔斯已经全身赤裸站在他面前 莱恩不得不承认,卡尔斯强健的肉体和充满野性的精悍神情,比他想象中来得更加令人屏息,他转过头开始架设画布的位置,尽可能将视线集中在卡尔斯以外的地方。 「容我没礼貌地问一句,卡尔斯先生和桑德罗伯爵真的是好朋友吗?」为了转移紧张的情绪,也为了解除心中的疑惑,莱恩开门见山地提出他的怀疑。 「当然。」卡尔斯的回答简洁有力,仿佛那是天地不可动摇的事实。 「以下纯粹是我个人的猜测,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莱恩说道。 将画布固定好,莱恩调整一下呼吸,便着手测量比例。一开始作画,莱恩专注的神情使他彷佛变了一个人,脸上的表情比实际年龄成熟了一些,散发出一股迷人的丰采,吸引卡尔斯看得入神。 「若事实真如你所言,卡尔斯先生要不是受了桑德罗伯爵的委托,就是自作主张想要替好友拒绝这门婚事,所以才会毫不避讳地细数伯爵的缺点,希望派尔顿夫妇能够主动放弃履行婚约的念头对吧?」 卡尔斯冷笑道:「真不知道应该佩服你的想象力,还是要称赞你把聪明用错了地方?难道我看起来是这么不诚恳的人吗?」 「对我来说是的。」莱恩用同样斩钉截铁的口气回答。 他想起不久前,邻近镇上出现一名专门诱拐良家妇女私奔的年轻盗贼,据闻他长相斯文、言谈诚恳,专挑富贵人家而且订有婚约的女子下手,先以甜言蜜语巧取少女的感情与信任,待时机成熟便怂恿对方和他一起远走他乡共结连理。他看准许多名门贵族不愿丑事张扬的心态,写信向其家人要求赎金,等拿到巨额赎款才会将少女释回,可恶的是,这些少女都因与他有染而破坏了名节,其中还有两名甚至已经怀了身孕。 关于墨西塞德郡以及桑德罗伯爵的事,派尔顿家一无所知,根本无从判断此人所言真假,加上派尔顿先生急欲完成这桩婚事,对这位自称是卡尔斯的男子毫无戒心,不疑有他,殊不知眼前的卡尔斯,身上除了一封盖有桑德罗家族钢印的信笺之外,没有人可以进一步证实他的身分,就连他口中迷路的车夫,已经两天过去了都还没有现身。 莱恩不禁怀疑,真正的卡尔斯先生和他的随从可能在半路上遇到传说中的盗贼,在被套问出出访的目的和地点之后加以杀害,这盗贼再以假卡尔斯的身分出现在安普敦庄园,而他最终的目的就是要诱拐和桑德罗伯爵有婚约在身的阿嘉莎私奔,最后再向派尔顿先生提出巨额赎款的要求,所以才会在派尔顿夫妇面前不停奚落桑德罗伯爵,先将他批评得一无是处,再向已经被他逗得心花怒放的阿嘉莎提出恶魔的诱惑。 经过一个晚上的左思右想,莱恩越发觉得这名男子的身分可疑,处处都是破绽,莱恩告诉自己,必须在有人受到伤害之前揭穿假卡尔斯的真面目才行! 也许是察觉身分受到怀疑,莱恩注意到卡尔斯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说话的语气也嗅得出戒心。 「我能够理解你产生怀疑的理由,我必须强调的是,我和桑德罗之间的感情十分亲密,也非常牢固,绝对没有人可以破坏。就算我有意阻挠这门婚事,那绝对是出于帮助桑德罗的立场,毕竟,阿嘉莎小姐无论在外貌、品德还有其它特质上均不符合伯爵夫人的高贵身分,关于这一点相信你不会表示反对。若加上我对桑德罗的了解,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即便全英国的女性都灭绝了,她也不会是桑德罗喜欢的典型。」 莱恩不难想象,卡尔斯来此的目的是为了观察阿嘉莎的举止品行是否具备成为伯爵夫人的资格,也无法否认卡尔斯做出的评论全都是阿嘉莎咎由自取。 然而人与人的情感除了身分地位、容貌品德这些主观的外在因素,更重要的是彼此之间是否能够产生无法抗拒的吸引力,将两个人紧紧地绑在一起。就像母亲亚历珊卓为了爱,不顾家族反对和父亲私奔,那样无所畏惧、愿意牺牲一切的情操才是出于真正的爱情。 在莱恩眼里,盘算着用最少的成本换取最高的利益,锱铢必较地衡量对方的社交地位、俸禄和嫁妆多寡而进行的婚姻,说穿了不过是一场交易,也很可能因此与一个值得携手共度一生的对象失之交臂。 一次也好,莱恩希望能够替阿嘉莎争取和伯爵面对面的机会,即便改变结果的机会是零,总胜过什么都不做就被否决掉的好。 「即便是亲密的友人,你也没有立场替桑德罗大人做出这样的评论,毕竟你并不是他本人不是吗?就算你对他有再多了解,但是人总有连自己也不了解自己的时候,你怎么知道桑德罗大人不会在见到阿嘉莎之后完全被她的魅力所吸引?再说,和阿嘉莎见一次面对桑德罗大人而言,并没有任何损失不是吗?」 卡尔斯先是一阵大笑,然后一本正经地说:「相信我,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的眼睛就是桑德罗的眼睛。」卡尔斯的坚决语气,彷佛在炫耀桑德罗对他的信任,同时也宣示绝对会阻止这门婚事的决心。 或许诚如卡尔斯所说的,桑德罗对他的信赖坚不可摧,全权赋予他决策的权利,但光凭卡尔斯的观察,连一次会面的机会都不给就完全否定掉阿嘉莎,也毁掉前桑德罗伯爵的诚信,莱恩不禁对朱利安·桑德罗的人品打了折扣。 莱恩放下手中的画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觉得不舒服,请容许我告退,明天再继续。」此时此刻,莱恩连一秒钟都不想再看到这个男人。 第三章 这天晚上大部分的时间,莱恩都在书房里度过。第二天中午过后,派尔顿夫妇邀请卡尔斯一同拜访邻近马瑟夫太太的庄园,阿嘉莎也跟了去。 逮到机会终于可以喘一口气的莱恩盖上画布在书房里阅读:心里期望好客的马瑟夫太太可以把他们留到晚餐过后,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免去和卡尔斯交锋的机会,哪怕只有一分钟,莱恩都觉得弥足珍贵。 读了一个下午的书,莱恩觉得有些疲惫,站在窗户前伸了一个懒腰,黛西敲门进来,她满腹心事的模样,莱恩不由得联想,她是不是也受到那个不速之客的欺侮,连忙扶着她坐下。 黛西在家人面前虽然表现对卡尔斯并不特别感兴趣的样子,说话也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可是当私底下和莱恩独处时,她再也忍不住倾吐心意·表明自己深深为他吸引,令莱恩大感震惊。 「他绝对是我一生中见过最完美的青年。」黛西说:「英俊潇洒、风度高贵、谈吐幽默风趣却不低俗,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令人心动的举止,又具备高尚的教养和品性!」 「人和人就算相处两周,也未必能够了解对方究竟是怎么样的人,你认识他不过三天,和他交谈更不超过三小时,如此高规格的褒扬他是不是太过轻率?不要忘了赫特先生说过,表面的优点或见识一点都不可靠!」 黛西对卡尔斯的过度赞扬,莱恩并不以为然,她肯定是被卡尔斯的甜言蜜语所蒙蔽,看不清他丑恶的真面目,殊不知他极有可能是专门诱骗少女的大色魔! 如果说,他是黛西一生中见过最完美的青年,那他肯定是莱恩一生中见过,最虚假善变的伪君子! 忆起卡尔斯在湖边轻浮无礼以及令人气愤的不雅举止,莱恩禁不住想,倘若他真的是卡尔斯本人,这一切正好说明,一个人纵使受过上流社会的精英教育、拥有众所羡慕的高贵出身,但是他的表现还是可能让他的家族蒙羞。 莱恩相信,态度轻狂、举止粗俗又满肚子淫邪念头才是他丑陋的真面目,至于他是不是真正的瑞克·卡尔斯,莱恩有越来多的理由产生质疑。 对莱恩来说,不只一表人才,学识渊博、温文儒雅、性格也很温柔的赫特先生,才称得上是他心目中真正的完美青年。 犹豫了一会儿,黛西缓缓道出来此的目的,「莱恩,我有一个请求,除了你没有人可以帮我。」 和阿嘉莎予取予求的个性相反,黛西个性温和不与人争,不爱出风头也难以引入注意,即使不躲在角落,整场舞会结束后也不会有人记得她的存在。 对于习惯被人遗忘、对自己的毫无存在感完全没有意识的黛西,莱恩特别疼爱有加,不管是在赫特先生的课堂上,或是日常生活中,莱恩总是不忘记关心她、照顾她,把年纪长自己一岁的黛西当成妹妹呵护,也因此,在所有家人中,黛西最喜欢亲近莱恩,愿意对他敞开心扉。 今天早上,卡尔斯先生给了我三颗糖果,听说是法国流行的巧克力糖,味道又香又浓,我好喜欢!一不小心就……全都吃掉了。味道如此特别的糖果,我好想再吃几颗,可是淑女不应该开口向男人要东西吃的,对吧?可是莱恩不一样,卡尔斯先生让你替他作画,一定很欣赏你,如果你愿意帮我向卡尔斯先生提出请求,我想他一定会答应你的!」 莱恩明白,若非真的渴望,黛西不会轻易对任何人开口,想要帮她达成心愿百分之百是肯定的,只不过要低声下气对卡尔斯提出要求,这却难倒了莱恩。 「莱恩,你会帮我的对吧?」黛西握住他的双手,水汪汪的眼睛盈满她的期待,叫莱恩不忍辜负,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 隔日下午,结束一个小时的轮廓素描后,莱恩一边整理画具,一边寻找适当的时机完成黛西的请托。当卡尔斯穿好上衣正要把头发扎成一束时,莱恩终于开口了。 「卡尔斯先生,有一件事不知道……」 那是有事相求的口气。 吃早餐的时候卡尔斯就注意到了,莱恩表现出来的态度,要比前几天和颜悦色许多。 「原来是有事相求,难怪连说话的语调都不一样了。」 卡尔斯的挖苦令莱恩十分难受,要不是为了黛西,莱恩绝不可能忍气吞声接受他的冷嘲热讽。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有什么事就说吧。」 正好莱恩也没有这个打算,便开门见山地说:「黛西很喜欢你送她的巧克力糖,如果你愿意再给她几颗的话,我想她会很高兴的。」 卡尔斯回过头若有所思地打量莱恩。 为了完成黛西的心愿,莱恩不得不忍受那直接到几乎可以说是无礼的视线在身上来回打转,莱恩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任何过人之处值得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注视,因此,这种视线是出于恶意的什么,可能性就大大升高。 就算很努力想要遗忘,被卡尔斯笑称「小」男生的不愉快经验还是再次浮现脑海,尤其在看过卡尔斯的裸体后,莱恩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资格取笑自己。 和自己相较起来,卡尔斯的那话儿确实在颜色、形状、尺寸以及触感上都毫无疑问地占了上风,唯独这件事,莱恩自认失去与他争辩的立场,即便心有不甘,他仍然愿意忍耐,只要能让黛西开心,这一点点屈辱,莱恩还承受得住。 「要糖果可以,我担心的是,一旦平白无故地答应,就难以突显出这糖果的珍贵。所以,你得通过一个考验才行。」 卡尔斯得寸进尺地说出考验项目,莱恩越听越火冒三丈。 真亏他说得出口! 用唇舌抢夺他口中的糖果? 即使缺乏和任何人嘴碰嘴的经验,莱恩也明白,他所谓的考验说穿了就是要自己主动献吻。光是想象和卡尔斯接吻的画面,他就全身起鸡皮疙瘩,如果真的做了,搞不好会反胃吐了他一身。 莱恩早有预感卡尔斯不会轻易答应,但也没想到会是如此荒唐的把戏,因此断然拒绝配合。 「不过是动个嘴的小事情,又不是要你赴汤蹈火,更没要你以身相许,竟然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还以为你是个会为了姊妹奋不顾身的好兄弟,原来只有这点程度而已,这也不能怪你,毕竟想要糖果的人是黛西。这样吧,你可以将我的提议转告黛西,由她自行来完成这项任务,我想会更适合才对。」 「你不要妄想,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莱恩的叫嚣对卡尔斯一点也起不了作用,他一派轻松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锦盒,只是掀开盖子,就有一股香甜的味道扑鼻而来。卡尔斯取出一颗糖丢进嘴里。 「在糖果完全融化之前,你大概还有三分钟的时间考虑,等我走出这扇大门,你就只好请黛西亲自来找我了。」 语毕,卡尔斯悠哉地继续梳理他的头发,不时透过镜子观察莱恩的动静。 如果什么都不做就放弃,莱恩不只无法面对黛西,更会被卡尔斯看轻,万一他真的对黛西提出要求,莱恩恐怕情窦初开的黛西根本抗拒不了诱惑。倘若他真的是那个大色魔,莱恩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退缩让黛西受到伤害。 仔细评估了后果的严重性,莱恩没有其它选择,只好鼓起勇气移动脚步,挤进卡尔斯和镜子中间仰起下巴看他,这才发现他必须踮起脚尖才构得到他的唇。 卡尔斯的身高胜过自己,莱恩是知道的,只是近距离面对面时,更感觉到他带来的压迫感和威武的气氛,为此,莱恩不得不伸手藉助卡尔斯肩膀的力量来稳住自己的重心。 卡尔斯嘴角扬起胜利的笑容,脸上的表情流露出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的自信,莱恩又气又恨,却没有退路。 身体都已经贴在一起,距离卡尔斯的唇却还有几公分的距离,来自卡尔斯呼吸的温热空气规律地吹在腮骨上,引起微微搔痒的感觉,莱恩从未如此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快得几乎就要跳出胸膛。 相对于自己局促不安的狼狈相,卡尔斯的冷静沉着实在领莱恩气恼,索性心一横把嘴贴了过去,当他触碰到卡尔斯柔软的嘴唇,仿佛受到惊吓又立刻撤退。 卡尔斯张开嘴露出嘴里的巧克力糖,像是要提醒莱恩的任务似地,然后又含进口中。这一招果然激起莱恩的斗志,立刻追了上去。 四片唇瓣交叠之际,莱恩毫不畏惧地将舌尖探入卡尔斯的嘴里寻找掌握胜负关键的那颗糖球,从他的气势判断,不难察觉他打算采取速战速决的策略。 可卡尔斯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巧妙地移动糖果的位置让莱恩无法顺利得逞,使他不得不变换深入的角度,甚至和卡尔斯的舌叶为了争夺胜负纠缠在一起。 糖果的甜味和巧克力的香浓气息,被两人的唾液融解,在难分难舍的舌战中化开,无法形容的醉人香气沿着鼻腔扩散到大脑,莱恩顿时觉得身上紧绷的肌肉全都被释放开来,产生一种放松的舒适感,随着血液流遍全身。 这股香甜的奇特味道令莱恩迷惘又向往,禁不住想要品尝更多,他终于可以理解黛西对它着迷的理由,因为他越是往卡尔斯口中探索,这股无法形容的绝妙滋味就越是往心里头钻。 莱恩的攻势持续增强,卡尔斯重心不稳跌坐在沙发椅上,莱恩趁势爬了上去,跨坐在他大腿上,抱住他的头固定,继续往里头探索。 随着舌头深入的角度,莱恩越发觉得自己喜欢上这种糖果的滋味了。 他不断品尝、汲取停留在卡尔斯嘴角、唇边、口腔里和牙龈上的滋味,逐渐发出满足的鼻息。 经过一番激烈的热吻,卡尔斯嘴里的糖果早就化光了,浑然不觉的莱恩依旧亲昵的舔着、吸吮着。原本只打算随意占点便宜的卡尔斯意外被挑起了情欲,情不自禁地回吻纠缠,莱恩也回应他的吻,陶醉地需索着。 卡尔斯的嘴唇被吻得啧啧作响,舌头也被吸吮得痛了起来,禁不住这股诱惑的卡尔斯利用体型和力量的优势一举将莱恩压倒在身下,整个人欺压上去亲吻莱恩的嘴唇、脸颊、太阳穴,然后是耳窝、耳根,逗得莱恩浑身酥痒,想要抗拒又抗拒不了,渐渐发出微热的性感喘息…… 耀眼的日光照射在眼皮上,莱恩霍地醒来。 他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树上的鸟儿吱吱唱着。 空气中满是倦怠,懊恼和某种液体的味道。 那是一种异于自渎后的罪恶感。 正因为得到的欢愉前所未有的强烈,莱恩心中的悔恨才会毫无止尽地扩大。 为什么是他! 莱恩握紧拳头,恨恨地朝床上槌了两拳。 就算是梦也不可原谅! 一旦自觉,无可附加的恼恨和自责便同时涌入心头。 自己竟然会梦见跟卡尔斯上床…… 莱恩从床上起身更衣,这才发觉双腿问早已被体液湿透的事实。 这绝对是卡尔斯的诅咒在作怪!由于这个可怕的恶梦,莱恩不禁开始怀疑,卡尔斯可能懂得什么邪门歪道的法术,要不,也不会自从他说了那句话之后,莱恩的大脑随时随地都会跳出他骄傲自大的可恶神情,而他也有绝对充足的理由相信,会产生如此可怕的梦境,百分之百是那颗糖果引起的后遗症。 莱恩一边咒骂一边换了套干净的服装,怒气冲冲地打定主意,从今天开始绝不跟卡尔斯正面交锋,一个字也不多说,他必须把卡尔斯造成的可怕影响降到最低才行! 莱恩的自我保卫战,在派尔顿太太忙着带卡尔斯四处拜访邻居的协助下进行得很顺利。 几天下来,卡尔斯的肖像画也已经进入收尾阶段,莱恩一方面庆幸从明天开始可以不必再面对卡尔斯那副引以为傲的躯体,一方面期待终于可以见到赫特先生。一想到今天是赫特先生恢复家教的日子,卡尔斯引爆的坏情绪应该可以找到宣泄的出口。 书房的门一关上,莱恩就上前去给赫特一个大大的拥抱。 「能够见到你实在是太好了!」 「这么想我?」赫特把手放在莱恩的腰上,难掩愉快的心情笑了。「我听阿嘉莎抱怨,卡尔斯和你老是关在房间里作画,不让人打扰。怎么样,和客人相处得好吗?。」 「别提了,他是我见过最讨厌的人了。」 赫特惊讶地盯着他。 「这倒是很稀奇,竟然会从你口中听见讨厌这两个字,难不成卡尔斯先生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他干的坏事简直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算了,不要浪费时间谈他,这几天我已经受够了!」 面对久违的赫特,莱恩有说不出的感动,奇怪的是,今天他对于课堂上讨论的内容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注意力也无法集中。 真要怪罪起来,卡尔斯难辞其咎——因为他的影子不停出现,干扰着莱恩的思绪。 都怪他说了那种话…… 从现在开始,你的眼睛里只能容下我一个人,不只白天的时候看着我,连你休息的时候、作梦的时候,都得专心一意想着我才成。 莱恩不知道在心里抱怨过多少次了,他作梦也没有想到,卡尔斯的话竟然成为可怕的魔咒,完完全全地占据了他的心思。 即使肖像画已经接近尾声,只需处理背景和细部线条,不再需要卡尔斯当模特儿,但经过这几天的观察,他身上的每一个小细节都深深烙印在莱恩的脑中挥之不去。从一开始的心不甘情不愿,转变为冷静观察,再演变成醉心欣赏,尽管嘴巴上不承认,莱恩再也无法否认他已经沉迷在卡尔斯无一处不完美的肉体上的事实,从头到脚,卡尔斯天赋异禀的体格、身长比例以及锻炼有素的肌肉构成绝美的曲线,相信是许多男人心目中的典范。 莱恩最挥之不去的,无非是他的唇。 因为没有其它经验可以比较,莱恩无法说服自己,令他魂牵梦萦的甜美滋味是来自于接吻本身的美好,而非因为那是卡尔斯的唇。 所以,除了和第二个人接吻,莱恩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来破除卡尔斯的魔咒。 找一个女孩接吻对莱恩并非难事,镇上有许多女孩都对他心仪已久,但是莱恩不打算做出坏人名节的事:另一方面也为了让测试的结果更具参考价值与精确性,他希望第二次接吻的对象最好是个男性,而眼前的赫特正是他的最佳人选。 「乔森……」莱恩亲昵地叫着赫特的名字。 「怎么了?」赫特有预感,他的宝贝学生想要撒娇了,不管理由为何,赫特总是在他这么呼唤自己的名字时,自然而然地流露真情,而且特别温柔。 「……你有过接吻的经验对吧?」说完,莱恩把半边脸埋进趴在桌子上的双臂问掩饰羞怯。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难不成……」 「别这样看我,我只是好奇而已。」莱恩露出在手臂外的大眼睛,瞥向一旁眨了又眨。 「脸都红到耳朵去了,还说只是好奇,该不会已经和什么人接吻了吧?」赫特万般疼爱地摸摸他的头问道。 被道中事实的窘迫让莱恩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不由得将整张脸埋进双臂间,然而他的反应已经证明一切,否认也没有用了。 终有一天,莱恩会喜欢上某一个女孩,和她恋爱、结婚、组织家庭——赫特察觉自己对莱恩的异常情愫之后,便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建设,纵使不能拥有他的心、他的爱,能够以老师的身分陪伴左右,分享他成长过程中的点点滴滴,赫特已经感到十分欣慰。于是赫待坐到莱恩身旁,搂着他的肩膀,让他的头可以靠在自己肩上。 「没有什么好害羞的,喜欢一个人,想要抱抱她、亲吻她是很正常的。我很好奇,是哪一家的小姐这么幸运?」 「如果……那个对象不是小姐……怎么办?」 赫特无法掩饰内心的震撼,莱恩也感觉到了。 「你的初吻对象是男生?」 「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事情就是发生了,我……」莱恩急欲解释,却被轻触在唇上的手指制止了。 「贵族绅士间彼此倾慕、共谱恋曲的事时有所闻,只要是真心爱上一个人就没有对或不对的问题,只不过……告诉我,那是出于自愿的吗?」赫特温柔的眼神闪烁着异于往常的认真。 赫特并非特别喜欢男人,但担任莱恩的家教之后便情不自禁地为他坦率纯真的个性深深吸引,为了不造成莱恩的恐惧和困扰,他总是刻意掩藏自己的心意,不敢泄露丝毫。然而一旦莱恩的心能够接受男人,他便不需要多所顾忌,而莱恩会接受他的机率自然相对提高,因此,眼前的问题显得相当重要。 「应该算是……」 听了莱恩的回答,赫特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嫉妒,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莱恩得不到赫特的正面回应,垂下了头。 「对不起,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只是太惊讶了。」 赫特的温柔在莱恩胸口引起一阵疼痛,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永远遭到他的轻蔑。 虽然莱恩也喜欢过去的每一任家教,但是他特别喜欢赫特,不只是因为年纪较为接近,而是他可以感受到赫特的关怀比其它人更用心,莱恩喜欢赫特的温柔。具有一种安慰心灵的功能,这也是吸引莱恩向他撒娇的原因,如果失去赫特的关怀,自己肯定会变得孤单寂寞,莱恩不喜欢那样,所以才会特别在意赫特的反应。 「你喜欢他吗?」这才是赫特真正关心的问题,然而没想到莱恩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只是一迳摇头,赫特被他搞胡涂了。 赫特稳重的声音和温暖的肩膀让莱恩觉得十分安心,不自觉想对他倾诉所有。莱恩一点一滴说出自己的困扰,包括那个男人是如何不请自来闯入他的生活、扰乱他的生活步调,还霸道的要求他无论任何时间都必须想着他。 赫特静静听着莱恩的叙述,不禁羡慕起那个男人来。 「我想你应该是恋爱了。」 虽然语气轻快,赫特心里其实盘桓着愁绪,他多么希望自己就是莱恩说的那个人! 「是吗?」莱恩喃喃地说,然而他不希望那是真的。「乔森你让我越来越迷糊了,我应该是讨厌他的,但是你却说得这么肯定……」 这是赫特第二次从莱恩的口中听见「讨厌」二字。 难道说…… 赫特不禁怀疑,那个令莱恩陷入情网的男人会不会就是安普敦庄园的贵客? 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自己的第六感是错误的。 听了赫特的结论,莱恩对自己的心情越来越不了解,他第一次体认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比自己更难以理解的事物,看来这个答案只有自己去找了。 莱恩疑惑地抬起头看着赫特同样感到困惑的脸庞。 「乔森……我、我可以吻你吗?」 莱恩抬起头凝视赫特,伸出指尖轻触他的唇,这个动作几乎让赫特失去理智,注视着自己的双眼是那样的纯真,赫特俯视着莱恩,知道他并非开玩笑。 第四章 「怎么突然……」没想到莱恩会提出如此直接的要求,赫特感到心慌意乱,显得有些狼狈。 「我想确定那种奇妙的感觉是来自于接吻本身还是接吻的对象,乔森是我最信赖的人,只要跟你接过吻,答案就会见分晓。」 原来是为了比较。 明白莱恩的动机之后,赫特突然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问了,姑且不论动机为何,只要能够和莱恩接吻,就足够他不顾一切勇往直前了。 「如果这样做可以解答你心里的疑问,我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莱恩很肯定地点头。 于是,赫特用充满诱惑的神情凝视着他,瞬间散发出浑身魅力 。 「可是……要怎么做呢?」一到紧要关头,莱恩显得有些退缩。 「交给我吧。」 赫特一边低声细语,一边把脸靠了过去。不可思议的是,莱恩并没有讨厌的感觉,反而把下巴抬了起来。是因为太想知道答案的关系吧?莱恩对自己这么解释。 「如果这是一场梦,我希望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赫特低沉的嗓音让莱恩胸口产生一股悸动,当莱恩凝视着赫特温柔的双眸时,心中涌上无限奇妙的感觉。 赫特并没有立刻亲吻莱恩的唇,而是先用自己的嘴唇爱抚莱恩的脸颊和下颚,那柔软的触感和温暖的气息,让莱恩觉得有些痒痒的。 莱恩闭上眼睛,期待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经过一番温柔的挑逗,赫特终于采取攻势吻上莱恩的唇,舌尖从莱恩微张的双唇中伸了进去,在那一瞬间莱恩本想闭紧嘴巴的,但一想到这样或许就得不到答案,于是坦然地接受了。 两人的舌头在口腔内不停交缠,这种湿滑黏腻的感觉令莱恩想起和卡尔斯的吻,身体自然而然热了起来。 「嗯嗯……」莱恩的呻吟擅自溢了出来。 当莱恩发现自己正一边想着卡尔斯一边享受着赫特的吻时,不禁觉得十分丢脸,身体也随之僵硬起来。 赫特停下了动作,在莱恩的耳边低喃:「放轻松,把一切都交给我。」他继续轻吻莱恩最有反应的耳垂。 莱恩一边喘息,一边摇头说:「啊啊……乔森,请你停止……」 「再一下下就好。」 赫特再度吻了下去,这次的吻比起刚才的都还要激烈。 明明是和赫特接吻: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卡尔斯的脸,彷佛激情的梦境成真,正在和卡尔斯热情缠绵,虽然莱恩的理智不断提醒他不可以沉沦,但是他的身体却被赫特的技巧俘虏,使他渴望更多甜美快感。 只要想着卡尔斯,对方是谁都没有关系吗? 莱恩对自己失望透顶,但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一定是因为赫特的缘故,是他的温柔安慰了慌张不安的心,而他纯熟的技巧激起了愉悦的本能,加上大脑不断播放着和卡尔斯纠缠的煽情画面,致使自己忘我地陶醉其中。莱恩终于明白,这样下去不仅无法解开卡尔斯的魔咒,反而会让自己对身体的贪恋越陷越深。 「够了……乔森,真的够了……」 赫特感觉到压迫在胸口的力量,不得不停止动作。 「已经有答案了吗?」赫特不禁想抱怨莱恩过人的悟性,迫使他的美梦提早结束。 「恩,也许吧……我不知道。」 「别露出那种表情,我会担心的。」抚摸着莱恩的脸庞,赫特到现在还不敢相信竟然有美梦成真的一天。 不愿意让赫特为自己操心,莱恩挤出一个他熟悉的笑容。赫特因忐忑而紧绷的面部肌肉终于和缓许多。 「不会因为这样讨厌我吧?」其实赫特想问的是,「我和他的吻,你喜欢谁的?」但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妥,所以在最后关头才又临时改口。 「当然不会,我最喜欢乔森了。」 实话实说的莱恩张开双臂,给了赫特一个拥抱,感谢他宽容、慷慨地接受自己无理的要求,他把脸埋在赫特的肩膀上,忧心的说:「乔森才是……不可以因为这样讨厌我喔。」 「当然不会,因为我也最喜欢、最喜欢莱恩了。」 毫无疑问的,这是赫特的肺腑之言,他紧紧抱住莱恩,真希望永远永远都不要放开。 这天下午,尽管乌云密布、天候不佳,马瑟夫太太仍然带了一位年轻男子前来安普敦庄园拜访。 马瑟夫太太是个心直口快又热心的人,向来喜欢替人拉拢婚事。 在一次聊天的机会中偶然得知,派尔顿太太担心热中知识的黛西会找不到对象,马瑟夫太太于是藉由举办茶会的名义,邀请派尔顿太太携两名小姐一同参与。经过几番观察,马瑟夫太太认为黛西出众的内在涵养足以弥补容貌平凡的缺点,但是土气的装扮与羞怯的性格将成为她拓展社交的绊脚石,于是自告奋勇想要替黛西物色合适对象。 派尔顿太太原先以为这只是客套话,直到马瑟夫太太真的把人带进安普敦庄园,才知道她不光是嘴巴说说而已。 马瑟夫太太介绍这位叫作艾德华·沙仑的年轻人,说他刚在乡下继承了亲人的一大笔遗产,因为欣赏伯克郡的书香气息,打算到此定居,因此在镇上到处打听哪里有要出售的庄园。 马瑟夫太太到镇上购物时听见他和店家的谈话,见他长相斯文、谈吐有礼,于是上前攀谈,谈话之后更觉得他质朴善良,虽然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但他的经济条件和人品,就作为一位夫婿的人选来说已是水准以上。马瑟夫太太将他邀请到家里作客,就是希望藉机介绍给黛西认识。 这时,从庭院里摘了花进门的阿嘉莎正忙着清理裙摆上的尘土,一个不留意,便和专心参观墙上挂画的艾德华·沙仑撞个满怀。 这一撞,呼之欲出的浑圆胸脯不只映入眼帘,更密不透气地贴附在艾德华的身上,如此壮观傲人的体态令艾德华眼睛为之一亮,顿时看得出神,除了柔软的双峰,阿嘉莎的嫣然媚笑更牢牢掳获艾德华的心。 一阵慌乱之际,艾德华偷偷将扶在她腰间的手往下滑去,见阿嘉莎面露羞赧却没有声张的打算,便更加胆大妄为地在她臀上揉捏了一把。面露喜色的阿嘉莎作势推开他,离去前却回头对他抛了一个媚眼,艾德华心花怒放,立刻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再过几个月,阿嘉莎即将满二十一岁,如果不是之前作着伯爵夫人的美梦,她早就成婚了,而非枯等对方派豪华队伍来迎娶,等得都快人老珠黄,才知道桑德罗其实是个花名在外却又脑满肠肥的矮子! 阿嘉莎不是没有怀疑过卡尔斯的「实话」,不过只有一瞬间而已,因为她更相信,貌不惊人就是桑德罗至今仍不肯接见她、或是寄画像来的理由。 没有英俊的外貌,一万五千英镑的俸禄当场逊色许多,桑德罗的伯爵地位在阿嘉莎心目中立即输给了潇洒的卡尔斯子爵。当卡尔斯在饭桌上对她抛出调情诱惑时,心生向往的阿嘉莎恨不得当天晚上就收拾细软和他私奔。 可是现在说起卡尔斯,阿嘉莎心里就有一肚子怨气。 阿嘉莎埋怨父亲蓄意将她从卡尔斯身边隔离,更气卡尔斯为了肖像画成天绕着莱恩打转,他完全忽视她的存在不说,对于之前的大胆示爱更是绝口不提,彷佛根本没有这一回事,甚至连一个眼神的交会都没有。 但是那个叫作艾德华的男人就不同了。 阿嘉莎确信自己点燃了艾德华眼中的火焰,也许,连他心里的那把火都点燃了也说不定。他的相貌虽无法和卡尔斯相提并论,但是和过去认识的军官们相比,却一点也不逊色。 加上马瑟夫太太说他刚刚继承了巨额的遗产,虽然没有明确的数字,但是会让富甲一方的马瑟夫太太用「一大笔」来形容,相信数目绝对不容小觑。光靠这一点,艾德华便大大缩短了他和卡尔斯在阿嘉莎心中的差距。 这也是为什么她要躲在起居室隔壁的小房间、拼命将脸贴近门缝,即使五官被挤到变形也不轻易放弃的理由,因为这么一来,马瑟夫太太高亢的声音才能一字不漏地全进了她的耳朵,当然也没有漏掉马瑟夫太太打算撮合黛西和艾德华这么重要的讯息。 被妹妹抢先一步出嫁,这无疑是对阿嘉莎的一种侮辱,也完全违背了阿嘉莎认知的常理。 黛西绝对不可以抢在自己前头结婚,更不该拥有比她更好的对象!再说,阿嘉莎相信艾德华方才早已透露了讯息,他的心已经属于她了。 躲在门后的阿嘉莎一边听着马瑟夫太太的高谈阔论,一边暗自计划着,必须在黛西爱上艾德华之前采取行动。 莱恩满十七岁之后,赫特在综合教育的部分,特别加入了与身体构造有关的基础医学,除了教导他认识身体的变化,同时也涵盖成/人必经的进阶课程,为了让他能够融入讨论的内容,赫特常以书籍里的图片说明,再加以文字辅助。 「我实在很难想象被那种东西插进身体,我是说……没有痛得魂飞魄散已经够无法想象了,竟然还用升天般的喜乐形容……与其说是诡异,根本就不可思议到了极点!女人真是上天创造出来最神奇的生物!」莱恩的双颊因为进阶课程的内容燥热起来,他大叫着合起书本,对难以理解的部分作出了结论。 「事情没有你想象的这么恐怖,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赫特能够了解他的疑惑来自何处,于是在他头上轻轻拍了拍。 瞧赫特说得一派轻松,莱恩本想追问他是不是有过经验,身后却突然冒出男子说话的声音。 「不只女人,你说的那种东西一样可以让男人欲仙欲死、快活地大叫还要还要,贪心得就像是咬住猎物不放的野兽。」 打开门走进书房的不是别人,正是完全不辜负他「不速之客」头衔的卡尔斯,他嘻皮笑脸地走到莱恩背后,弯腰对着他的后颈吹气说道:「想试试吗?」 夹杂着温热气息的挑逗,吓得莱恩缩起脖子,整个人僵硬得像是花园里的雕像。 卡尔斯意有所指地对着莱恩涨得红通通的耳朵调情,离去前还不忘对着耳窝吹气,从未有过的酥痒感觉一股脑儿地往里头钻,唤醒莱恩曾经在梦里体验到的蚀骨快感。 莱恩迅速低头想要隐藏双颊霞红的狼狈模样大大取悦了卡尔斯,他绕过一脸严肃的赫特坐在沙发上,叠起又长又直的双腿,顺手抓了桌上的苹果放在唇边,不怀好意的视线紧咬住还全身僵直杵在那儿的莱恩,大口咬了下去。 随着清脆的声音响起,莱恩萌生一种被当成苹果吞进他肚子里的幻觉,无法摆脱的热气在体内骚动起来。 赫特无法容忍任何人在他面前对莱恩做出如此无礼的举动,尤其他意识到卡尔斯很可能就是诱惑莱恩献出初吻的对象,越发觉得他轻浮低俗的行径不可原谅。枉费他还是位出身名门的贵族! 「我必须提醒你,你的行为已经严重打扰到我的学生学习,卡尔斯先生。」赫特用严厉的口吻对他提出警告。 「别那么生气,我只是好奇这种乡下地方都学些什么东西,所以过来旁听。没想到赫特先生这么时髦,连伦敦兴起的成/人卫教课程都有教授,对于我刚刚补充的部分,赫特先生应该不会反对吧?」 卡尔斯指的是男人和男人交合这件事。 一般来说,这是常理所不允许的禁忌,但是大家都知道,在贵族之间,流传着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 许多拥有高尚地位的绅士,或公开、或秘密地豢养男宠,也有名媛淑女和同性别的对象大谈恋爱,当然也包含肉体上极为亲密的接触。 在上流社会中,发生在同性之间的肉体交流被视为某种权力的高级象征,他们不只默许,甚至大大推崇。 但就算是事实,这些话经由卡尔斯口中说出,怎么听都像是胡诌!莱恩转向赫特,想知道他会怎么回应。 「莱恩是我的学生,我知道怎么教导他,他应该知道的事,我自会让他知道,他不应该知道的事,我也不会增添他的烦恼。」 「那可真伤脑筋!如果他对这事一无所知,日后烦恼的人就会是我,看来得由我亲自救他了!」 这番狂妄的发言,被赫特视为严重的踰矩和挑衅。 卡尔斯打扰授课在前,目中无人在后,更不能原谅的是,方才那番话无疑是在向他宣战,明明白白地宣示卡尔斯对莱恩的企图,向来不喜欢冲突的赫特,再也无法对卡尔斯嚣张狂妄的举止忍气吞声。 卸下一贯温文儒雅的形象,赫特用比平常大了好几倍的音量怒声斥喝:「卡尔斯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行!」 赫特勃然大怒的模样,莱恩是第一次见到。 然而,赫特的警告并没有对卡尔斯产生吓阻的作用。 「我这不会拐弯抹角的个性总是习惯实话实说,假使你因此感到威胁,那证明我的猜测并没有错。想必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之间应该无法避免一场君子之争。」卡尔斯一副毫不在乎的口吻说。 赫特被他话中有话的态度激怒——或者说,是被道中心事的羞愧转为愤怒,迫使他对卡尔斯下达了逐客令。 赫特的愤怒,是因为他小心翼翼隐藏的心事竟然被卡尔斯轻易看穿。他不得不佩服卡尔斯敏锐的观察力,同时也不得不对他严加提防。 离去前,卡尔斯回过头说:「后天,派尔顿先生将前往后山打猎,不如赫特先生也一起来,我们来场比赛,当天谁的收获多,就由他『亲自』指导莱恩,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当天晚上,莱恩躺在床上反复回想卡尔斯和赫特之间的对话,过了两个小时仍然理不出头绪。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莱恩很想将卡尔斯这个不速之客赶出他的大脑!他受够了卡尔斯的影子总是会在不经意的时候跳出来扰乱心思,因为那会让他 想起赫特的话。 你应该是恋爱了。 赫特说的话绝不会错,但是莱恩多么希望这一次他是错的。 卡尔斯是个难缠的对手,莱恩隐约嗅出危险的预兆。 他不只大刺刺地闯入莱恩的大脑、侵占所有思绪,现在,连他的心也不放过。于是莱恩暗自决定,他必须抢在那个不速之客攻占他的心房之前,将他彻彻底底地轰出去! 否认这个推测的最好方法,就是断绝卡尔斯恼人的干扰,这也是莱恩三更半夜直奔卡尔斯卧室的理由。敲了几声房门没有反应,莱恩推开门进去,床上的人影听见声音,从被子里露出赤裸的上半身。 为了作画而看过数次的裸体,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莱恩都能够用记忆清楚描绘出每一道线条,那副美丽的身躯着着实实烙印在他的脑海中抹灭不去,就连替肖像画进行修边和背景的收尾工作时,无论事前做过多少心理建设,一掀开覆盖在画架上的白布,和卡尔斯的画像面对面的瞬间,莱恩的心跳便会立刻失序地狂跳起。 「真是稀客,这么晚了,该不会是想我所以跑来了吧?」 卡尔斯油腔滑调的语气正好让莱恩坚定他的决心,速速说出来此的目的。 「明天的比赛,也算我一份。如果我赢了,请你不要再对我做出任何无礼的举动,请你保持距离,不准用任何理由触碰我的身体。」 「是赫特教你这么说的吗?」卡尔斯有很充足的理由这么怀疑,但是立刻被莱恩否定了。 「既然这样,如果我赢了,那你就做好心理准备,乖乖到我房间里报到,我要亲自教会你如何享受被男人宠爱的喜悦。」 如果可以,莱恩真想捂住耳朵,不让卡尔斯的话语进入耳膜。明明是淫秽的话,他竟然可以振振有辞地说出口! 「你放心,明天的比赛我绝对会赢的。」莱恩用坚定的口吻来稳住信心。 「我拭目以待。」 清楚地达成共识后,莱恩行礼告退。 这一夜,比他想象的还要漫长。 阳光普照,晴朗的天空正是适合打猎的好日子。 派尔顿先生一大早就整装待发,准备大展身手· 穿着合身猎装的卡尔斯显得神采奕奕,嘴角上的微笑耀眼依旧,一点也感觉不出紧张的气氛。温文尔雅的赫特反倒是展现出异于平日的强悍气势,威风凛凛地骑在马背上,站在一旁的黛西为两人的魅力风采倾慕不已,她多么希望有一个男人可以同时拥有两个人的优点于一身,这么一来,她必须从中做出抉择的困难便能迎刀而解。 陪同前往的五位家仆也已经准备就绪。阿嘉莎站在派尔顿太太的身边,明目张胆地向艾德华暗送秋波,看到这一幕的莱恩不是不想制止,而是他知道阿嘉莎不服管教的个性,一旦她想做的事情,任何人说破了嘴也没有用,只好由她去。 毕竟,莱恩有更重要的事情得烦心。 这次狩猎,不只赫特要跟卡尔斯一较高下,莱恩也必须跟他分出胜负,为了赢得这场比赛、摆脱卡尔斯的纠缠,他必须拿出全副精神投入才行。 列入计分项目的目标是野雁和野兔,一头山鹿相当于五只野雁。莱恩对自己的射击准度相当有信心,只要是射程范围内的目标,他都有自信可以手到擒来,而赫特的技术更是不在话下。至于能在森林里遇到什么猎物,就只能交给命运安排了。 在派尔顿先生的带领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入后山。 才入山行走不一会儿,卡尔斯便举枪击中一只隐身树丛里的野兔,率先得分。卡尔斯冷静的观察力、敏锐的眼力和准确的射击,都预言了这将会是一场势均力敌的竞赛· 第一阶段结束后的休息时间,卡尔斯没有回到指定的区域补充体力,而是由跟随他的家仆替他带回猎物。莱恩和赫特目测猎物数量后很有默契地互望了一眼,纷纷放下手中的食物,跳上马背继续寻找目标。 莱恩盘算着自己和卡尔斯之间的差距,大约还需要五只猎物才够打平,除非发现一个兔子窝,否则剩余的时间要追上卡尔斯捕获的猎物根本是天方夜谭,当然,如果能够发现山鹿的踪迹就还有机会。 才想着的瞬间,莱恩眼前立刻闪过一个褐色的身影,灵巧地遁入前方树林。 山鹿! 莱恩策马狂奔追了上去,同时也听到急促的马蹄声由背后越来越逼近。 回头一看,紧追在后的正是莱恩最不愿意见到的卡尔斯,显然这头山鹿是他首先发现,一路追赶过来的猎物,要是被他顺利捕获,自己绝对是输定了。 绝对要捷足先登! 莱恩挥舞着马鞭,说什么也不轻易放弃这最后的机会。 为了追逐一决胜负的猎物,两匹马在主人的鞭策下奋力奔驰,看准山鹿已经进入射程内的莱恩夹紧马腹,准备挑战射击,没想到他所骑乘的马匹却突然摔倒在地,来不及反应的莱恩,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抛出去,然后重重地摔落在前方数公尺远的草丛里,失去了意识。 第五章 有一只手轻抚着莱恩的脸颊。 这温柔的爱抚将莱恩从昏沉的睡梦中唤醒,头痛欲裂的莱恩睁开双眼时,眼皮微微抽动了几下。 「醒了吗?」 卡尔斯的脸庞就在旁边。莱恩睁开沉重的眼皮凝望卡尔斯漆黑的双眸,又移动视线观察四周的环境。浅绿色的墙壁、白色的窗户和干净的床单,莱恩知道这是自己的房间。 「我不记得了,头很痛……」莱恩有气无力地说,感觉头部有点怪怪的,他吃力地举起手摸了摸,发现头上绑了纱布。 「你的额头受到轻微擦伤,医生替你包扎起来避免感染。如果很痛的话,这里有止痛药和开水。」 零碎的影像逐渐拼凑起来,莱恩依稀记得自己为了争夺决胜负的最后一只猎物拼命追赶,突然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有一股力量将自己甩了出去,顿时眼前一片空白,接下来的事就完全没有印象了。 抢在第一时间将莱恩送回庄园接受治疗的卡尔斯,一边说明留在森林里的几个大男人是如何将马蹄从盘根错节的老树根里拔出来,再将已经无法站立的马匹运回马厩,一边用浸泡过温水的湿毛巾替莱恩擦拭额头和胸口的汗水。 「如果你一开始就答应我的要求,就不用摔得头破血流了·算你命大,只受点擦伤,要是因此折断脖子或手脚,那就真有你受的了。」彷佛把莱恩当成傻瓜似地,卡尔斯扬起半边眉毛露出讽刺的表情,比起他说的话,那种幸灾乐祸的口吻更令人感到生气。 「少得意了,我宁愿摔断骨头也不想变成你的男人……」 卡尔斯突然按住莱恩的肩膀。 「也不想想你现在的立场!难道你不知道这种话只会激怒我,让我失去耐心,趁你毫无反击之力的时候一口气侵犯你吗?」 「你敢!」莱恩不甘示弱地回瞪着卡尔斯。 卡尔斯压在莱恩身上的重量令他十分难受,再加上被用力抓住的双肩也很疼痛,莱恩额头上冒着冷汗,拼命使力想将卡尔斯厚实的胸膛推开。 「滚开!就算你真的做了,我也不会是你的!不要以为贵族就可以为所欲为,想羞辱人也要有个限度!」 实在是太可恨了!如果不是摔落马背,赢的人可能是己——至少不会无力反抗地躺在这里任他耀武扬威。 莱恩露出愤怒的表情,狠狠瞪着卡尔斯。卡尔斯毫不退让地迎向他的目光,过了几秒,卡尔斯大笑了几声,放开了莱恩。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强悍,你这股不认输的气势,就留到复原的时候再跟我一决胜负吧!」 察觉卡尔斯不过是在捉弄自己,莱恩感到愤怒的同时松了一口气。 「口渴了吧?」卡尔斯走到桌子旁,装了一杯水,「坐得起来吗?」 莱恩虽然想说可以,但是肩膀实在是太痛了,怎么样也无法用力支起身子。 「不要勉强,我来喂你好了。」 莱恩以为卡尔斯是要扶自己坐起来,却看见他喝了一口水靠过来,莱恩还没搞懂卡尔斯是什么意思,他的脸已经近在咫尺。 「卡尔……」 卡尔斯的嘴唇覆盖住他的,莱恩的声音也被吞噬了。 温热的水不停地从卡尔斯的唇间徐徐流入莱恩的口中,莱恩反射性地吞了下去。以这种暧昧的方式喝水,莱恩觉得自己吞咽的声音似乎比平常大了奸几倍,一股燥热从脸颊、脖子一路延烧到胸口。 卡尔斯出乎意料的温柔中没有透露出任何轻薄的意味,他柔软的双唇不只让莱恩困惑,还激起渴望的贪念。相较于莱恩心跳加快、体温上升的反应,卡尔斯却只是若无其事地重复动作着,一次又一次,仿佛这件事对他而言就如同平时喝开水一样简单,这让莱恩对他的冷静和无动于衷不禁感到气恼,同时也对自己的反应羞愤不已。 他抬起双眼凝望着卡尔斯,在昏暗的光线中,两个人的视线紧紧缠绕在一起。卡尔斯误会莱恩这是已经喝够水的表示,停下动作问道:「这样就够了吗?」 不知为何,卡尔斯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意犹未尽的遗憾,莱恩也有同感。 应该要就此打住的,但身体却违背了莱恩的意志摇了摇头,卡尔斯似乎也对这个回答感到满意,嘴角微微上扬,继续将水含进嘴里贴了上去。 从卡尔斯嘴里涌出来的水比平常甘甜了好几倍,经过食道进入胃里,点燃了身体渴望被滋润的欲望。 不够,还要更多、更多…… 分不清要的是水还是卡尔斯,无法餍足的需索促使莱恩探出舌尖轻轻触碰卡尔斯的嘴唇,卡尔斯的身体瞬间僵硬了起来,他没有对莱恩的要求作出回应,反而停止动作退开。两人的唇分开时,莱恩顿时感到几分失落,这是他始料未及的,虽然知道这样的反应很奇怪,但是莱恩却没有办法阻止自己产生这样的感觉。 「我真搞不懂你。」卡尔斯的语气充满谴责。 「……什么意思?」莱恩感到茫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算了,没什么,你好好休息吧。」 对付一个对爱情还懵懂无知的纯洁少年,卡尔斯不认为现在是摊牌的好时机,他叹了口气,表情显得有些无奈。 即使莱恩的态度和语言在在表现得像只受惊吓的小狗,不停地张牙舞爪,禁止他靠近,但卡尔斯相信只要不放弃进攻,莱恩一定会被驯服,乖乖地露出肚子要求他的抚触。不巧的是,耐性是卡尔斯最缺乏的美德,而且他以此为傲。 自从第一次在湖边见到他之后,卡尔斯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征服莱恩这头年轻气盛的独角兽,如果只是喜欢他的美貌,卡尔斯毫无疑问会在第一天晚上就爬上他的床,将他占为已有,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 卡尔斯不想用蛮力迫使他就范,因为他希望莱恩发自内心喜欢他,然而懊恼的是,自己擅长的调情手段到了莱恩面前,全都成了轻浮、放浪的低俗举止。习惯被女性包围奉承的卡尔斯认为,莱恩不喜欢他的原因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已经心有所属,而那个人很可能就是他的年轻家教,乔森·赫特。 在偷听过他们上课之后,卡尔斯更加肯定他的猜测——赫特和莱恩彼此爱慕,只是尚未发展出亲密关系。 卡尔斯之所以接受赫特的挑战,是为了确认赫特对莱恩的决心是否强过自己。他决定,若是赫特获胜,他会立刻结束在安普敦庄园的拜访,第二天一大早就打道回府。 同样的,在莱恩拼了命也要抢下那一头山鹿的时候,卡尔斯看到了莱恩想要摆脱他的决心,所以自己才会内咎,才会做出放弃的打算。 于是卡尔斯向派尔顿先生提出照顾莱恩的要求,现在的他只能以此表达歉意。等到莱恩的伤势复原,他会毫无眷恋地离开。 然而,莱恩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他的温柔做出回应。 卡尔斯多么希望那只是一个无心的反射动作,那他就可以毫无牵挂,一走了之。 但是…… 如果那个吻是有意义的什么,这一走,岂不是一大损失? 到头来,一颗心,被莱恩搞得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偏偏他还一脸无辜,令人不忍责备。 从来不曾为爱情烦恼过的卡尔斯终于尝到了苦头,仿佛被掐住了喉头,任由对方的喜好宰割,这叫在爱情世界里总是像风一样来去自如的卡尔斯想不叹气也难。 受到额头和身上的几处擦伤影响——也或许是担心卡尔斯会趁其不备采取夜袭——莱恩一整个晚上睡得并不安稳,他每次睁开眼,卡尔斯便会立刻过来,不时替他擦拭汗水,或是用相同的方法喂他喝水。 但除此之外,卡尔斯唯一会做的,就是用手指轻轻抚摸他的额头,细心地哄他入睡。 如果没有摔落马背就好了。 这样,莱恩就永远没有机会见到卡尔斯温柔的一面,原本牢不可破的防御,也不会因此出现漏洞,让他有机可乘…… 明明一直提醒自己的,没有想到,预感中的危险仍然成真了。 莱恩的心——闯进了一位不速之客。 多么不可原谅的错误…… 无论如何责备自己粗心大意,莱恩都无法否认卡尔斯已经在那里的事实,每当意识到卡尔斯的存在,莱恩的胸口便会隐隐作痛。 这种痛楚远远超过跌落马背的伤势。 想起自己曾经设骂他的那些词汇,莱恩羞愧得无地自容,自己竟然会明知故犯,爱上一个连真实身分都尚未证实的男人。 他很可能就是专找年轻女孩下手、前科累累的诱拐犯!与其说他对自己有意思,不如说只是一时兴起、逗弄自己寻开心罢了。然而就算莱恩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他仍无法改变既成的事实。 但这样是不对的。 莱恩必须揭穿他的真面目,在他犯下罪行之前,将他赶出安普敦庄园。 不久前委托赫特打听的事情终于有了回音。 一大早,赫特就来到安普敦庄园,匆匆忙忙地和正在用早餐的派尔顿夫妇打过招呼后,便直接前往莱恩的房间,将一封信拿给他看。 写这封信的是住在牛津郡的一位神学教授,米特·山普拉兹。他不只担任过赫特的指导老师,同时也是卡尔斯在牛津求学时的专任教师,由他所描述的卡尔斯应该最具可信度,这也是赫特不得不在接到信之后立刻飞奔过来的理由。 屏除随着年龄或锻炼会产生的变化不谈,山普拉兹教授认识的卡尔斯子爵,拥有褐色的头发和瞳孔,以及左边太阳穴上的痣!这些特征和安普敦庄园里的卡尔斯相去甚远!他浓密的毛发是会在阳光底下闪耀出蓝色光芒的深黑色,太阳穴上更没有任何特征。 再说到个性,山普拉兹教授记忆中的卡尔斯子爵,身体文弱,不擅长骑马。有一次,班上有两位同学因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他看见其中一人流出鼻血,当场吓昏过去,是个连蚊子都不肯打的善良孩子;而前两天在森林里的卡尔斯却展现出过人的体力,靠着精湛的骑术和零失误的准确射击,在狩猎比赛中率先取得领先地位。 看到这里,结论已经呼之欲出。 安普敦庄园里的卡尔斯是个冒牌货! 按捺不住激动情绪的莱恩抓着信想要冲出房门,却遭到赫特阻拦。 「你想去哪里?」 「我要告诉派尔顿先生,被他们奉为贵宾的卡尔斯,其实是个冒牌货!他真正的身分其实是专门诱骗少女私奔再索取赎金的大骗子!」 莱恩激动得全身发抖,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赫特心疼地上前抱住他,将他的额头贴在自己胸口,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脑勺。 「冷静点,除了确定他不是卡尔斯子爵,他的真实身分是什么我们一无所知不是吗?万一你的猜测属实,我们岂不是打草惊蛇了?我认为应该到镇上通知郡长,由他来处理比较安全。运气好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将他逮捕归案。」 逮捕归案? 经赫特提醒,莱恩才意识到,如果卡尔斯真的是一名罪犯,暗无天日的监牢将会是他唯一的去处。 应该要大快人心的,但是为什么还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莱恩觉得胸口好沉重。 突然间,莱恩对赫特拦下自己的举动感到庆幸,如果不是这样,他很可能已经铸下大错,让一个伤害无数少女的大罪人逃之天天。 他一直想要揭穿卡尔斯的假面具,证实自己对他的怀疑,然而他不确定的是,自己是否想要将他送进监狱服刑。 犯罪者理应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只不过卡尔斯锒铛入狱的画面,光用想象的就叫莱恩毛骨悚然。虽然认为他很可能就是令镇上许多家族闻之丧胆的诱拐犯,但是另一方面,莱恩却希望这个大胆的猜测根本是错误的,然而又无法谅解抱持这种想法的自己。 复杂的思绪全纠结在一起,越理越乱,就快要超过莱恩大脑可以承载的极限,他多么希望有人可以替他解开这复杂的问题,那么他便可以摆脱这恼人的头疼和揪心的苦涩。但是在所有的问题得到解答之前,莱恩只能暂时依偎在赫特身上,等待晕眩的感觉离他远去。 午后的天空就像莱恩现在的心情一样,蒙上一层厚厚的乌云。 因为心情不佳,莱恩丢下肖像画最后的修饰工作,躲到后花园对着树干上的圆形标靶练习剑术。 今天一整天,他都不想再看见冒牌卡尔斯! 然而大脑像和他作对似地,每当木剑刺中标靶的瞬间,树干上就会浮现卡尔斯的脸。 不论是道貌岸然厚颜无耻的他、放荡不羁为所欲为的他、虚情假意乘人之危的他、谈笑自若从容不迫的他、柔情似水令人神往的他,全都令莱恩怒不可遏。 莱恩卯足了浑身的气力,刺了又刺、砍了又砍,他仍旧屹立不摇地出现在那里,仿佛嘲笑莱恩白费力气似地露出刺眼的微笑· 「不准笑、你这个冒牌货、骗子!」 莱恩奋力一挥,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怒火中烧的憾恨挥也挥不去、赶也赶不走,卡尔斯像是在莱恩的心里生了根,除非毁了自己,否则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现在终于确定这一点的莱恩,恨透了自己的粗心大意与无能为力。 他一筹莫展,绝望地看着就快要下起雨的天空。 远处传来脚步声,越来越接近,莱恩仔细聆听,等他确定来人身分,准备回避已经来不及了。 「看到我就要躲,该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横眉竖目的卡尔斯一语道中莱恩的想法。 「我有什么理由要躲?真正做了亏心事该逃的人是你吧!」莱恩伶牙俐齿地反讥回去,眼神却始终看着相反的方向。 「你倒是说说看,我做了什么亏心事,又有什么理由要逃?」 赫特说不要打草惊蛇的话犹萦绕在耳边,可莱恩就是忍不住。 「其实你根本不是卡尔斯对不对?」 卡尔斯的眉尾微微挑了一下,然后得意洋洋地笑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没错,我的确不是卡尔斯,然后呢?你打算拿我怎么办?把我轰出去,还是准备告官?」 「这种话亏你说得出口,忝不知耻的家伙!」 莱恩轻蔑的态度激怒了原本就打算来兴师问罪的卡尔斯,他毫无预警地伸出手臂掐住莱恩的脖子,一把将他从地上举起,粗暴地推向树干使他无法挣脱。莱恩的背部受到剧烈撞击而发出哀鸣,他出手揍他,卡尔斯却不为所动。 「臭小子,你最好在我失去耐性前反省你说话的口气!」卡尔斯盛怒的脸距离莱恩不到三公分,震耳欲聋的警告掩盖过天边的阵阵雷声,「知道我的身分还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的人,你是头一个。我真是佩服你的胆量!」 他承认了? 莱恩不敢置信地瞪着变本加厉猖狂起来的男子,不甘示弱地回嘴:「收起你的虚情假意,我不需要!相信任何人知道真相之后,都会跟我一样唾弃你这个骗子」 「跟我这个骗子比起来,你又高尚到哪里去?一会儿诱惑我、一会儿又向赫特投怀送抱,你这个到处摇尾发情的荡妇!」 「闭上你的脏嘴,我才没有诱惑你!」 冒牌卡尔斯的指控让莱恩气急败坏,一边反驳一边拳脚并用地踢打他,卡尔斯将身体欺上去,将他不听话的双手牢牢固定在头上。 「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我,滚开!」 急怒攻心的莱恩除了逞强大叫,已经没有可以攻击的武器,他多么希望可以构着掉在草地上的木剑,这样他就可以朝这个冒牌货狠狠刺过去。 天空飘下斜风细雨,僵持不下的气氛持续升温。 「你就继续嘴硬吧!我倒要看看我的脏嘴脏手能够让你露出什么样放浪的真面目!」 「你休想!呜嗯……」 风雨般的暴戾之吻狂扫莱恩的唇齿之间,他的胸口承受着剧烈的力道,几乎要被压碎了,明明努力抗拒,不争气的舌尖却在被他掳获的瞬间,就已经俯首称臣了。 自我厌恶的泪水成功地隐身雨水之中,莱恩知道只要继续伪装下去,自己的懦弱就不会被他察觉。 只不过,他的自尊又岂能容许他受到如此巨大的羞辱? 不行!如果在这个时候沉沦下去,就真的会成为他口中的荡妇…… 被一个作恶多端的冒牌货看轻,那比死还让莱恩难以忍受。 一想到这儿,莱恩不知道哪里涌生出的蛮力,一把推开了卡尔斯。 「住手!不要再对我做这种肮脏事了!」莱恩发狠推开他,将靠墙摆放的木剑抛过去,并捡起脚边的另一把木剑,握在手中作出准备攻击的姿势,「来吧!上次的打赌还算数,就趁现在分出胜负!如果我赢了,就请你停止这种无礼的举止吧,不准再碰我一根汗毛!」 「如果我赢了呢?」卡尔斯露出令莱恩恨得牙痒痒的自信表情。 「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话尾才落下,莱恩已经出招。 卡尔斯也不是省油的灯,身手矫捷地挡住了莱恩的攻击。 两人你来我往地缠斗,不出十招,莱恩便看出卡尔斯并未出尽全力,只是在应付自己的攻击——或者说是在嘲笑。 灰蒙蒙的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地上也变得湿滑泥泞不方便动作。莱恩越想越气,拼命伸长手臂刺过去,然而一个重心不稳,害他险些滑倒。 卡尔斯眼捷手快搂住他的腰,趁其不备在唇上落下一吻,彷佛火上添油似地又加了一句,「你生气的模样真是惹火!老实说,你都是用这种表情来勾引男人对吧!」 「住口,不要嘻皮笑脸!我可是认真的!」被轻薄的莱恩推开他,踉跄地向后退了两步,拼命以手背擦去嘴上残留的触感。 滂沱大雨渐渐模糊了视线,天色也越来越昏暗,莱恩决心要在今天分出胜负,于是趁卡尔斯一个不留神,将手上的木剑射了过去,并利用他闪躲分神之际,快步冲上去扑倒他,跨骑在他身上。 第六章 「还不快认输!」莱恩揪住他的衣领,兴奋地大喊。 「傻瓜,你当真以为自己赢了吗?」 卡尔斯的提醒,使莱恩意识到顶在他胯间又热又硬的东西,他低头一看,想起那东西的真面目,吓得脸红心跳、落荒而逃,卡尔斯趁势追上去推了他一把,若不是反应快伸手顶住,莱恩恐怕已经撞上眼前的大树,眼冒金星了。 卡尔斯从背后一手环抱住他的腰,伸手探入他的股间。 「无耻!拿开你的脏手!」 莱恩惊慌失措得像只刚被捕获的小鸟,身后紧紧包围住他的体温滚烫得几乎要将他灼伤,他越是努力挣脱,圈牢他的力道便益发增强。 「如果不想你的命根子活生生被扯下来,你就给我乖一点!」 他震耳欲聋的威吓,使信以为真的莱恩不得不放弃反抗,像是一只被掐住颈项的野兔,乖顺得一动也不敢动。 雨下得越来越大,两个人身上的衣物由里到外全都湿透了。 应该被雨水浇淋得冰冷的身体,却一反常态地火热。 「住手!不要一错再错了!」不是认输、更非哀求,莱恩只是顺着意志这么说。 被雨水浸透的衣服附着在莱恩的身体上,仿佛第二层肌肤,卡尔斯穿过腋下的大手覆盖在莱恩胸前,顺着衣襟的开口伸了进去。 分不清是因为雨水或是其它的什么,当卡尔斯粗糙的指腹掠过胸前的某一点,莱恩整个背脊窜起一阵哆嗦,发烫的手掌将莱恩单薄的身子抱得更紧,厚实的胸膛紧贴上他的背,像是要为他取暖。 卡尔斯啮咬着莱恩的耳廓,用嘶哑的声音反驳他的要求。 「现在喊停,已经来不及了……」 卡尔斯指的是雨、是他的暴行还是其它的什么?莱恩听不明白,想要追问,他已经大口扑咬上自己的颈项吸吮起来,莱恩一心想逃开那灼热的温度却徒劳无功。不知是示威还是为了留下记号,卡尔斯在莱恩雪白的脖子上留下又红又紫的印记,继续为接下来的侵犯进行大胆预告。 「以后,每当你握住这里,你就会想起我、感觉到我……」接着,他的大手便肆无忌惮地从裤腰边缘探进去,擒住莱恩早已被点燃的火炬。 还有什么比泄了底更让人沮丧、羞愧欲死?无以附加的羞耻令莱恩挣扎着扭动起来。 「不准碰那里……放手!」 不理会莱恩的叫喊抵抗,卡尔斯固执地握住他双腿问的核心,开始上下搓揉。 异常酥麻的感觉很快地在下肢扩散开来,莱恩的喉头又干又热,即便吞进冰冷的雨水,他还是可以感觉到身体的热度正在持续上升。 恍惚间,脖子上多了一种温暖的触感。 那是卡尔斯的唇。 那双唇缓慢却坚定地游走在莱恩敏感的颈项,时而吸附、时而啃咬他的耳朵…… 因反抗而交缠在一起的舌叶,激荡出莱恩无法形容的滋味,他再也抗拒不了诱惑地响应对方,直到察觉这甘甜的滋味来自何处。莱恩瞳孔放大,无法相信自己正放浪形骸地迎合卡尔斯的侵犯,他不只身心被勾引出了相当程度的喜悦,更无法饶恕的是,所有放荡的反应全都逃不过卡尔斯的眼睛和耳朵。 羞耻远胜过愤怒,盘据了他的心头。 他猛然仰头撞击卡尔斯的脸,趁他抱住眼睛哀鸣的瞬间快速从地上爬起,也不管大雨模糊了视线根本看不清方向,拔腿就跑。大脑一片空白的他,只想找个地方让自己还在沸腾的身心冷静下来。 莱恩没命似地一路奔跑,心里非常混乱,他思索着、琢磨着,为刚才发生的事感到困惑。 所有的情绪——错愕、激动、恼火、矛盾、懊悔——都一起涌上心头。 事情的发展令他难以接受! 他竟然败在假冒卡尔斯子爵的骗子手中,既然是诱骗少女的惯犯,为什么要对身为男人的自己出手?实在是难以理解。 但是,令人无法理解的,又岂是卡尔斯而已,莱恩连产生快感的自己都感到无法置信,这么一来,等于是证实了冒牌卡尔斯对自己做出的肮脏指控。 莱恩带着无法原谅自己的心情跑回家,家里不知为了什么事情正乱哄哄的。 「你到哪里去了?怎么全身湿成这副模样!」在走廊上和莱恩撞个正着的黛西先是一惊,然后想起什么似地赶紧说下去:「大事不好了,阿嘉沙跟艾德华私奔了!」 阿嘉莎跟谁私奔,坦白说莱恩都不惊讶,他现在才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这些事,光是那个冒牌货的事就够他烦的了!他无暇听取细节,绕过黛西直奔二楼的房间,锁上门,躲在墙角抱着膝盖全身颤抖。 莱恩越想越气、越气越哭,连头也痛了起来,傍晚时分他更是头痛得厉害,加上不愿意见到卡尔斯,他索性谎称发烧,不愿离开房门半步,也不准任何人进去。 阿嘉莎和艾德华私奔了。 派尔顿家笼罩在一股忧愁、沮丧与罪恶的气氛里,心急如焚的派尔顿先生动员所有家仆朝各个可能的方向追赶,就连赫特也受到派尔顿先生请求,往牛津方向沿路寻找。 阿嘉莎做出如此道德沦丧的行为,令派尔顿太太羞于面对卡尔斯,更承担对他隐瞒此事的痛苦。万一阿嘉莎一去不复返,她不知该如何向桑德罗伯爵交代;另一方面她又忧心娇生惯养的阿嘉莎在外受苦,因此在身心极大的压力下数度昏厥,不得不接受黛西建议,暂时前往马瑟夫太太家休养。一天一夜过去,由派尔顿先生率领的搜查队仍然没有阿嘉莎的消息,留在庄园内的女仆们也遵守派尔顿先生的指示,不得对卡尔斯透漏半点风声。 站在镜子前面,卡尔斯眼角的瘀青终于快要完全消失了。 被莱恩攻击后的次日早晨,他红肿带紫的眼皮将眼睛挤成一条细缝,连他都被自己的可怕模样吓到,简直是面目全非!卡尔斯不得不怪莱恩出手太重。 对外表高度自豪的卡尔斯,宁愿忍受形同被囚禁的痛苦整整三天足不出户,也绝对不允许这副形同毁容的丑陋面貌被任何人看见,尤其是莱恩。 利用闷得发慌的空档,卡尔斯写了封信给家人,麻烦的是却找不到家仆替他寄信,他问起派尔顿一家人的去向,女佣们个个支吾其词说不出个所以然,一会儿说到隔壁镇上拜访亲戚,一会儿又说到马瑟夫太太家去了。 所幸脸上的伤已经复原,卡尔斯打算亲自前往镇上一趟,然后再找莱恩好好算这一笔帐! 信笺交寄之后,卡尔斯离开邮局,顺道前往镇上一家有名的酒馆小酌,意外得知一个比阿嘉沙跟艾德华私奔更令他震撼的消息—— 英国女王决定派兵前往比斯开湾,支持遭受西班牙舰队攻击的法国。 莱恩关在房间里装病,一晃眼已经过了三天。 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赶走他?连日来,莱恩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被冒牌卡尔斯蛮横地闯入心里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更让莱恩害怕的是,一旦自已的身体也沦陷之后,他将如何面对这样的自己。 当初赫特虽没否认,却也间接证实了卡尔斯的话——男人与男人之间,是存在着某种逾越道德礼教的关系。 在生理上征服男人,比征服女人可以得到更多的优越感;以雄性的本能驾驭同性并使其臣服,更能够满足男人的征服欲。 所以冒牌卡尔斯才会挑中一开始就表现出不友善态度的自己作为征服的对象,处处挑衅。 这下好了,莱恩的身上仿佛被装了一个要命的开关,只要那个冒牌货轻轻触碰,整个人就会乖乖受他摆布,什么理智、羞耻全都灰飞烟灭,只剩下一具贪图情欲的躯壳。莱恩一想到冒牌卡尔斯的那张脸,只觉得面目可憎。 让他继续在庄园住下去,身心都受制于他只是早晚的问题。望着窗外的蓝天,莱恩一边想着该如何趁派尔顿夫妇不在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撵走这个冒牌货,一边脱掉身上的睡袍换上衬衫,他才刚套上衣服,扣子都还没扣,房门就被打开了。 才刚想着,讨厌鬼立刻就出现了,莱恩像只挺起背脊的猫,全身警戒。 「我听说你病了。」卡尔斯一进门便急忙开口问候莱恩的复元情形。 「如果你是来关心我的病情,我已经没有大碍,你可以离开了。」莱恩把背紧紧贴在墙上寻求依靠,客套而冰冷地敷衍。 看起来像是有满腹心事的卡尔斯突然在房子里踱起步来,莱恩好生奇怪,却又不想触怒对方,只好静观其变。 约莫几分钟后,卡尔斯走到距离莱恩一步之遥,一向神情自若的脸上显得有些焦虑不安。 「其实你应该早就察觉了吧?」 「我不懂你指的是什么。」 卡尔斯指的是阿嘉莎私奔的事还是其它的什么,莱恩真的毫无头绪,但是这样的态度显然惹恼了卡尔斯。 「不要再跟我装傻,这种事还有谁比当事人更清楚!」 当事人?卡尔斯的用词显示他对阿嘉沙的事情可能还一无所知,只是这么一来,还有什么事情值得他责难?莱恩更一头雾水了。 「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如果你还有一点慈悲之心,就请你离开这里,让我这个刚刚摆脱病魔纠缠的可怜人好好休息,而不是凶神恶煞来兴师问罪,增加我的痛苦,若你离开,我一定会由衷感谢你的。」 尽管时机、气氛都不恰当,但因为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猜谜,卡尔斯不得不戳破莱恩企图逃避的意图,逼迫他和自己一起面对这个棘手的问题。 「少装模作样,我不需要你的感谢!你给我听好,我爱上你了,而且是无法自拔地爱上你了,你不会说你一点都没感觉吧?」 莱恩有说不出的惊讶。他瞪大眼睛、满脸通红,而且满腹疑问,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难道这又是他另一个圈套? 他试着把手收回来,几次想挣脱卡尔斯却没有摆脱掉,他气愤地大叫:「不要这样,我不想听,请你不要再说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想听!」 可是,卡尔斯仍不停的倾诉他的款款深情,并要求莱恩也承认对他的心意。到最后,话已经说得十分露骨,莱恩再也不能装胡涂说他不懂。 「我喜欢你,我对你的渴求仅次于我的生命和对国家的忠诚,在我上战场杀敌之前,得到你的爱将会是我凯旋归来的原动力。我要亲口听你说,你喜欢我、你也要我!」卡尔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全说出来了。 对此,莱恩感到非常惊讶和慌乱,几乎要昏过去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卡尔斯说的话,莱恩分不清楚是真还是假,就像他始终不明白卡尔斯的身分真伪一样,但对方却催促他回答。 「不要再说了,那是不可能的事,不要再逼我了!我不想听到这种话,我不需要也承受不起。你只是自作多情,我不喜欢你,更不可能要你,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请你快点离开我的面前,我不想再看见你!」 卡尔斯停下来,两眼直盯着他,莱恩的脸涨得通红,拼命闪躲。 「到了这个节骨眼你还是不愿意承认,那我只好强取豪夺了,我没有耐心更不懂温柔,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要你要到心都痛了。这一去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你,就算得以凯旋归来,但是否能四肢健全都没有人能知道,你要恨我就恨吧!但是如果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离开,我更不会原谅我自己!」 莱恩几乎透不过气来,再也听不下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请你不要拿病人寻开心,该死的头痛虽然使我昏沉一整天,但是我还不至于分辨不出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谎言。如果你闹够了,请还给我一个安静的空间,我需要休息。」 这人不只难以理解,简直就是不可理喻!卡尔斯紧盯莱恩的脸,对他的回答又惊又恼,脸色铁青、怒气攻心,却又竭力装出泰然自若的模样。 也不想想由他亲口说出这番告白,不只是放下身段迁就莱恩的寒微出身,更足以展现他对莱恩的感情强烈到愿意放弃尊严、委曲求全的诚意。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卡尔斯不懂,为什么莱恩就是不肯面对现实? 短暂的沉默使卡尔斯非常难受,在感情的世界里他从来没有如此受挫的经验,如果不是动了真情,他大可一走了之,然而他却决定坚持下去。 「你还想装傻到什么时候!事实的真相是,不只我爱上你,你也爱上我了吧!只是你无聊的自尊心不允许你承认,要不然那天下午在后花园里你也不会……」 「够了,不准说下去!」莱恩咬紧下唇,愤恨的抬头瞪视卡尔斯,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刚刚卡尔斯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的时候,莱恩一眼就看出,他一副胜券在握的自大神情,显然认为自己可以得到肯定的答复,没想到事与愿违,他就恼羞成怒,搬出他所作过的肮脏事企图羞辱人,藉此扳回一城。 「那天在后花园里什么事也没有!我只不过是太专心练剑,等注意到时已经淋了一身雨,因此生了一场大病,只是这样而已!」 莱恩为了逃避现实而编织出来的谎言令卡尔斯哭笑不得,他不得不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心高气傲的平民! 「你尽管继续自欺欺人吧!不过,我已经没有耐性再等下去了!」 「我才没有自欺欺人……啊!住手……」 莱恩原本想要反驳的,不料卡尔斯整个人欺了过来。 「不、不要!」靠在墙上的莱恩没有退路,只能任由卡尔斯掠夺他的唇。 「我已经受够了你的口是心非,不想要就反抗到底,让我看看你的决心!」 不等莱恩开口,卡尔斯就扑了上去,双唇再度重叠。 「恩……」 强势的舌头划开齿列,卡尔斯蛮横的潜入莱恩口中,放肆地翻搅,淡淡的烟草味渐渐散开。莱恩伸出双手试图推开对方,无奈体魄强健的卡尔斯却文风不动,莱恩握紧拳头狠狠槌打卡尔斯胸骨中间最弱的一点,并趁他受到打击的空隙使尽全身的力气踹开他,卡尔斯按压着前胸,猛地咳嗽起来。 「病了三天,力气倒是一点也没变小嘛!」卡尔斯抬起头笑了,那是被激起斗志的笑容,眼神也闪闪发亮,「不过,要击退我,这点功夫是不够看的。」 莱恩再度握紧拳头试图攻击,然而这一次的拳头却被卡尔斯接个正着。不仅如此,卡尔斯还反抓莱恩的手腕将他推倒在床上紧紧压住。 「放、放开我!」 莱恩被翻了过来,虽然拼命地挣扎,双手却被卡尔斯用脖子上的丝巾绑住,然后被粗鲁的抛进床中央。 「我放开了。」 卡尔斯露出冷冷的笑容,动作利落地脱去自己身上的所有衣服,露出莱恩熟悉的性感躯体,莱恩别过脸不愿意正视,弹簧床却因为卡尔斯的重量发出嘎嘎声,想要忽视他的存在都很难。 莱恩扭动身体面向卡尔斯,一边往后退缩。 「拜托你,不要闹了……」 「不要闹了?心口不一的家伙!既然知道我的身分,你就该知道我不是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的人。」 莱恩的整个背部已经贴上了床板,再也无路可退,卡尔斯趁莱恩分心的那一瞬间抱住他,再度覆上自己的唇。 他跨坐在莱恩腰上,贪婪地吻着,双手被绑着的莱恩根本无法抵抗,只能任由伸入口腔的舌头在上颚来回探索,让一阵阵电流穿过背脊。 莱恩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的心口不一,身体和意志仿佛各自有了主人,一个想抗拒、一个想迎合,即便是他自己也做不了主了。 尽管裤子已经被扒个精光丢到地上,莱恩还是持续抵抗不肯顺从,他咬紧牙关,固执地抗拒在卡尔斯的爱抚下产生愉悦的反应。 「你还真是顽固得可以,要你承认自己的心意难道就真的这么困难?还是,爱上我对你而言是一件难以启齿的耻辱,所以宁死都不愿意承认?」 他说的一点也没错,任何人都不会承认自己爱上一个诱骗少女逃婚的诈欺犯!更何况他不只骗取钱财,还骗取少女纯真的感情和贞操,这种丧心病狂的罪犯绝对是全天下最劣等的人! 或许是看穿莱恩打死都不肯承认的决心,卡尔斯的嘴角涌现狡猾的微笑。 「我看你是享受同时将两个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优越感吧,既然这样,我也不打算手下留情了。」 卡尔斯一口气撕开莱恩的衣襟…… 「莱恩……」粗壮的手臂将莱恩的脸转向后方,温柔地亲吻他的脸颊,「相信我,如果不是立刻就要离开到前线去,我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卡尔斯满怀歉意地说。 这是在道歉吗?莱恩对卡尔斯的惺惺作态感到一阵反胃。 说穿了,冒牌卡尔斯的最终目标其实只是想玩弄别人的身体享乐,见煞费苦心编织的爱情谎言未能得逞,便改采暴力侵犯达成逞欲的目的。 莱恩不由得觉得,他用来脱身的借口实在不怎么高明。 明明是因为假冒卡尔斯曝光所以要逃亡的不是吗?亏他想得出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脱身,好一个低级的骗子! 「玩够了就快滚,不管你去哪里,最好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莱恩紧紧盯着窗外的夜空怒吼,但却可以感觉到卡尔斯凝望自己的炽热目光。 「你最好诚心祈祷我凯旋回来。」 这是警告还是请求?袭击身心的疲惫令莱恩连这点也分不出来了。 他只知道,他再也不想见到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满腹的问号和委屈,瞬间化作一股力量吼了出来。 「我才不会为一个骗子祈祷,我恨不得你再也不要回来!从此永远消失在我面前,永远!」 明明是声嘶力竭地表达自己的恨意,但是为什么他的心却有一种被撕裂的痛楚?莱恩自己也不明白。 第七章 身体的不适已经够让莱恩烦的了,但一个礼拜过去,莱恩的烦恼并没有随着冒牌卡尔斯的离去而消失,反而增添了新的烦恼。 一大早,马瑟夫太太的马车就出现在安普敦庄园,说是打听到天大的坏消息,不得不告诉派尔顿夫妇。 经马瑟夫太太到乡下打听,那个小镇上是有一位继承家族遗产的艾德华·沙仑没错,问题是这位艾德华·沙仑的长相,和马瑟夫太太请莱恩画的肖像完全不是同一人。不只如此,民众还指认出,画像中的男子正是至少诱骗过七位少女逃婚的赎金大盗!他身化数个身份,根本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这下不得了了!获悉此事的派尔顿夫妇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而莱恩受到的震撼一点也不亚于他们。 倘若化名艾德华·沙仑的男子才是真正的赎金大盗,那冒牌卡尔斯的真实身分是什么?他又为何要冒充卡尔斯子爵来到安普敦庄园?他说要到前线的事,又是真是假? 一连串的问题压得莱恩无法思考,下午赫特又告知将要辞去教职前往南约克郡就任牧师的消息,面对接踵而至的变化,莱恩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处理,整个晚上都关在画室里,对着卡尔斯的肖像画发呆。 原本是因为厌恶画里的人,不想成天面对着他,所以他才视心情好坏拖拖拉拉地处理,没把画及时完成给对方带走,没想到这下可好,这幅画恐怕只能永远放在这里了。 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你说过的那些话,到底走真是假…… 明知道不可能有答案,莱恩仍固执地对着肖像里自信微笑的男人问了又问。 他现在不后悔都不行了。 真是错得离谱。 自己不该连一次机会都不给,就认定冒牌卡尔斯是作恶多端的赎金大盗。在和他最后一次的谈话中,自己的态度和言词更不应该那么无情和决断,说再也不想见到他。 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此时此刻的痛苦全都是自食恶果。如果事实真像他说的,他是即将前往战场保卫国土的勇士,那么他应该得到更多的支持与祝福,而非一句恶毒的诅咒。 若非自以为是地误解他的身分,也许、也许…… 有太多的也许和可能,但绝对不会比现在更糟。 莱恩竟然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无力挽回的现状,形成无限的后悔与自责。 六个月过去,比斯开湾的战事如火如茶地持续着。 镇上的青年也组成民兵团加入前线,民生物资有赖爱尔兰供给,大致上仍能维持平衡的物价,但是一直依赖法国进口的葡萄酒就大受影响,价格水涨船高。 直到现在,派尔顿夫妇始终没有接到那名诱拐犯的赎金要求,也没有阿嘉沙的下落,派尔顿先生成天忧愁烦心,加上四处奔波打探消息,身体终于不堪负荷而病倒。 自从那个男人离开后,堆积在莱恩心里、无法形容的悔恨并没有随着日子过去而减少,相反地,过去这半年来莱恩都在后悔当初不该说那句话,并为那句可能影响冒牌卡尔斯的诅咒感到担心和无限的悔恨。经过时间的沉淀,这种悔恨的心情在得知他并非赎金大盗之后,更膨胀成数十倍、数百倍、数千倍。 除此之外,莱恩还察觉了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思念之情,那是一种让人讨厌的、非常折磨人的情绪。 莱恩现在才发觉,没有身分、没有社交圈,对他而言是一件多么令人心碎的事。根本没有人可以帮他打听这个男人的下落,他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完全没有轨迹可寻。 莱恩知道自己说了多么残忍的话,要是他在前线不幸为国捐驱,莱恩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请让我再见你一面。 除了每天面对他的画像这么祈祷,莱恩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才能传达给他自己的自责与懊悔。 卡尔斯离去后,在第一个夏天结束前,法军终于在英国舰队的协助下击退西班牙,夺回比斯开湾沿海港口的统治权。 在此次战役中,朱利安·桑德罗伯爵因为领导有功,加上战略奏效,接受女王颁赠勋章,受封公爵。 在安普敦庄园的派尔顿先生得知这个好消息,病恹恹的气色稍有好转,一心想亲赴墨西塞德郡请罪,并提出让黛西代替阿嘉莎出嫁的建议。 然而身体衰弱又长期卧床的派尔顿先生实在不适合长途跋涉,派尔顿太太又必须掌管家中事务,在折衷的考虑下,只好派莱恩前往桑德罗公爵府邸拜访。 一想到事情可以有转圜的余地,派尔顿先生便再也无法静下心来休养,立刻写信给桑德罗公爵,告知即将前往拜访祝贺的日期,并交给家仆到镇上邮寄,一秒钟都不肯耽搁。 莱恩搭乘的马车行驶着,一路上他始终心神不宁地注意行经的路人,期待在茫茫人海中可以和那个连姓名都不知道的男人擦身而过。 他不敢奢求对方原谅,只希望他愿意告诉自己他的姓名,连喜欢的人叫作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实在是太悲哀了。 经过三天的路程,围绕在墨西塞德庄园外的一大片树林终于出现。 庄园面积非常大,据说是安普敦庄园的十倍,园内山岗河谷、高坡山地、平原溪流,自成一格、错落有致,莱恩从来没有见过比此处更多的天然美景,他喜欢极了。他突然有个念头,要是阿嘉莎来过此地,也许就不会做出跟男人私奔的蠢事。 马车在一大片花海林荫围绕的道路上行驶了很久,才终于抵达大宅。 大门入口处,是一座高达十公尺、壮观雄伟的豪华雕像喷水池,没有炫耀财富的低级品味,只有艺术家巧夺天工的精湛手艺,莱恩对此激赏不已。 直到管家从屋内走出来,莱恩才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 管家是一位仪态端正得体的中年男子,不如莱恩想象中的年长,但比预料中更加严格谨慎,这位坚称没有收到派尔顿先生来信的管家,将莱恩挡在门外。 「会不会是哪里弄错了?派尔顿先生非常注重礼节,为了派我前来,他还特地抱病下床写了拜访信,是不是可以麻烦你再确认一下?」莱恩诚恳地拜托。 连桑德罗公爵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撵回去不打紧,要紧的是,若是派尔顿先生得知他的最后一线希望落空,说不定会导致病情恶化,距离康复之日更加遥遥无期。一想到事情的严重性,莱恩即使说破嘴也要请管家帮忙通报。 「是谁在外面?」一位年轻女性出声关切。 管家必恭必敬地解释将客人拒于门外的原委,由管家应对的措词判断,对方应是家中主事者之一。 听完管家的说明,大门内走出一位有着明亮黑瞳的妙龄少女,莱恩目测,对方的年纪约和自己相去不远,她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饶富兴味地盯着莱恩瞧了瞧,又转头对管家说话。 「才听瑞克说他们家附近的邮局被火烧了,该不会派尔顿先生的信也在里头吧?不管怎么说,来者是客,先请客人进来吧,从男爵府到这里,一定很累了吧!」女孩回过头对莱恩嫣然一笑,笑起来的时候,清秀的脸庞上可以看见小小的梨涡,「你好,我是薇拉,朱利安的妹妹。」她大方地伸出手,莱恩也慎重地在她手臂上亲吻表示礼貌。 简短的自我介绍,薇拉邀请莱恩入内,并亲切地指示管家准备茶点招待,但是莱恩的心思已经全部被「瑞克」这个名字占满了。 她刚刚提到……瑞克?莱恩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在颤抖。 明知道她口中的瑞克不是他心目中期待见到的那个人,莱恩的心还是噗通噗通地狂跳着。 他跟随薇拉的脚步进入府邸,走在铺着红毯的长廊上,窗外的美景随着角度变换,但是不管走到哪个窗口,庭园中包罗万象的花卉景致都能一览无遗。莱恩无意间看到的几个房间都高雅精美,家具陈设考究、讲求美感与实用性并重,气派庄重的布置与主人的身价颇为相称,既不流于俗艳更不浮华奢侈,莱恩打心里欣赏主人的格调与品味。 他从薇拉口中得知,屋里的一切装潢摆设概念全出自朱利安·桑德罗公爵之手,莱恩除了替阿嘉莎感到惋惜之外,想要替派尔顿先生完成心愿的意志也就更加坚定。 进入起居室,一阵凉风立即迎面而来,这间起居室朝北,一整片落地窗面向庭园,透过晶莹剔透的玻璃窗可以看见远处青葱翠绿的山峦,庭园中的草坪错落有致,种满茂盛浓密的苍翠橡树和进口栗树及芬芳四溢的各色玫瑰花,构成一幅令人心旷神怡的美丽图画。 一位气质高贵的男子见有客人到访,堆出满脸笑容从椅子上站起来迎接。 「这位是卡尔斯子爵,是府中的常客。这位是约翰·派尔顿男爵家的……」薇拉望向莱恩希望他接着下去介绍自己,可是莱恩受到过度惊吓,根本无法言语。 一头褐色短发、左边太阳穴上的痣,完全符合山普拉兹教授信中描述的特征。眼前这位风度翩翮的男子才是货真价实的瑞克·卡尔斯本尊。 意识到这个事实,莱恩不禁心生感叹。 若之前那位拜访安普敦庄园的家伙如果不是冒牌货,这一瞬间和自己相对的男人应该是他才对。 莱恩异常的反应引起了薇拉的注意,「怎么了吗?」 薇拉关切的声音提醒了莱恩的失礼,使他不得不振作起来。 「我是派尔顿男爵的表亲,莱恩·霍斯陶芬。很荣幸认识你。」莱恩保持良好的礼仪与对方握手行礼。 「原来你就是莱恩!久仰大名!」 卡尔斯子爵露出仿佛认识他许久的亲切笑容,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番,让莱恩有不自在。明明是初次见面不是吗?莱恩在心中暗忖。 这时候,管家带领女仆们送来冷盘、蛋糕和各种茶点。 杯盘茶具上的精致雕工吸引莱恩看得入神,这时,薇拉从椅子上兴高采烈地站起来叫道:「朱利安!」 薇拉只听见脚步声,不需要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她拎起裙摆跑向门口迎接新上任的公爵大人,同时也是最疼爱她的兄长——朱利安·桑德罗。 真是个天大的玩笑! 当莱恩顺着薇拉的背影望过去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头乌黑的头发、高耸的鼻梁、清澈的眼神,以及弧线完美的嘴唇…… 尽管威风凛凛的相貌多了一种王者气息,他的长相、他的声音,却的确像极了莱恩日夜挂心的那个男人,因为自己每天不知道要盯着他的肖像看上几百遍,莱因相信他是不可能认错人的。 是他…… 是他没错! 如果不是担心闭上眼睛就会发现这其实只是一场梦境,莱恩几乎要昏厥过去。 好象在作梦一样,莱恩的心脏不停地狂跳着,连胸口都痛了起来。 心急之下莱恩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撞翻了管家手中的托盘,正要放上桌的罐子掉落地毯,晶莹剔透的白糖洒了一半出来。 莱恩手忙脚乱地想要替管家收拾,却越帮越忙,最后不得不在管家的央求下放手,让下人去处理。 真是一团混乱…… 莱恩可以感觉到额头渗出的汗水。 他全身僵硬地站了起来,面对卡尔……不对,是朱利安·桑德罗公爵,正式地鞠躬行礼,并表达代替派尔顿先生前来祝贺之意。 他实在不敢相信,朝思暮想的男人不只完好健全地出现在面前,甚至比记忆中更成熟、更有吸引力。四目交接的瞬间,莱恩突然心中一热,好想上前拥抱他。 然而现在的他已经不是莱恩在安普敦庄园中认识的冒牌卡尔斯,而是一个更高不可攀的男人,他怎么也猜想不到,他的真实身分竟然是朱利安·桑德罗公爵本人! 「没有寄拜访函就直接闯来的客人,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和莱恩的期望相反,桑德罗表情冷淡,连手也没有伸出来,反倒出言奚落,冷酷的语气和目光仿佛他是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也许还认为莱恩是刻意送上门来跟他重逢的。一思及此,莱恩不禁感到有些失落,甚至失去在他面前抬头的勇气。 薇拉想开口帮腔,却被桑德罗严厉的目光制止。 「我没有闲功夫接见不懂规矩的不速之客,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和之前相较,现在的桑德罗言谈举止变化很大,像是在提醒莱恩曾经犯下的错误,沉重的羞愧和烦恼压得他不知所措,桑德罗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让莱恩感到困窘不安。 等到桑德罗头也不回地离去,莱恩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根本忘了呼吸。 「别担心,他已经这样很久了。舟车劳顿的一定很辛苦,先喝杯茶吧!」卡尔斯一边在莱恩的瓷杯里倒茶,一边体贴地安慰道。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薇拉侧着头开始回想。 吃了一口饼干的卡尔斯接腔:「是从安普敦回来之后吧!阴阳怪气的不说,还动不动就发脾气,幸好入伍令很快就下来了,他刚好可以将这股暴戾之气发泄在战场上,要不然我和薇拉可就遭殃了!」 「安普敦庄园?」莱恩喃喃自语。 「是啊!一年前,他还提到过你的事。」卡尔斯很肯定地指出时间点,要不是他接下来立刻说到是打猎的事,莱恩很可能因为想起别的事而红了睑。 「但是……当时他是以瑞克·卡尔斯子爵的身分……」莱恩不想冒犯对方,谨慎的说道。 卡尔斯子爵表情先是一僵,然后大笑了出来。 「这小子!」 卡尔斯一手按着肚子,一手在大腿上拍了又拍。他爽朗率直的个性令莱恩感到十分安心。 待情绪冷静下来,卡尔斯才娓娓道出,在桑德罗接获派尔顿先生催婚的信件之后,他是如何建议桑德罗,派人前往安普敦庄园观察阿嘉莎的计划,但是卡尔斯作梦也没料想到,桑德罗竟然伪装身分亲自前往,由此可见他对选择结婚对象有多谨慎,对任何人都信不过。 莱恩还记得,当桑德罗以卡尔斯的身分大言不惭地否定阿嘉莎成为伯爵夫人的资格时,他因为忍不住一时气愤停止作画,更因此影响了对桑德罗的看法。 当时他认为桑德罗不只不重视他父亲生前许下的承诺,更不尊重派尔顿夫妇,对他自己的婚姻也漠不关心,才会仅仅听信友人的片面之词,就轻易破坏父亲的诚信,有鉴于此,莱恩对桑德罗的印象一落千丈。 现在莱恩终于明白,他当时的斩钉截铁其实都是有原因的,莱恩只怪自己,在他说出「我的眼睛就是桑德罗的眼睛」时,自己没有嗅出端倪。 隐藏真实身分前往安普敦庄园,足以证明他对自已婚姻大事的重视与用心,他一方面想要维护父亲的诚信,一方面又不愿意对婚姻草率,所以必须亲自确认阿嘉沙是否具有成为他妻子的资格。而他对阿嘉沙做出的评论相信也来自于他的审慎观察,只怪阿嘉沙不争气,没有良好的美德和个性可以吸引他。 一个对自己人生不抱持谨慎态度的人是不可能这么做的。 莱恩现在知道自己完全错怪他了,如果不是阿嘉沙与人私奔,桑德罗也许正为了违背父亲的诚信感到大伤脑筋也不一定。 卡尔斯的话澄清了莱恩对桑德罗的误解,再一次让莱恩对过去曾经对他做过的刻薄、不公正的指责感到愧疚万分,他不敢奢望能够得到桑德罗的谅解,只企盼他愿意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 问题是,解释清楚之后又能改变什么? 他现在是高高在上的桑德罗公爵,莱恩知道他绝对不能有非分之想,尤其是在自己对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之后,即使被对方恨之入骨,莱恩也不会有半句怨言,只不过要是因此阻碍了派尔顿先生的委托,他将无法原谅自己。 没察觉莱恩的心事,卡尔斯兴致高昂地问起安普敦庄园的大小事,莱恩尽可能地有问必答,薇拉则是邀请莱恩暂留庄园小住,并委托车夫带回口信转告诉派尔顿先生。 好几天过去,桑德罗还是不肯接见莱恩。 比起他的冷淡态度,卡尔斯和薇拉就显得热情许多。 他们带莱恩在庄园里到处参观,还带莱恩到湖边垂钓,日子虽然过得优闲惬意,但是莱恩始终没有忘记自己到此的主要目的。 莱恩一边思考接下来的计划,一边走向阳台。此时桑德罗和卡尔斯从中庭走了出来,没有注意到阳台上的莱恩,有说有笑地朝花园走去。 都这么晚了…… 桑德罗和卡尔斯在花园小径上漫步着。身高和身分皆相去不远的两人并肩走在一起,画面十分相衬和谐。 桑德罗是货真价实的潇洒男人,而卡尔斯也有着气质取胜的端正五官,莱恩突然觉得,这个时候不管是任何人出现在这个画面里,都会破坏整个气氛。 正如之前所听闻、桑德罗也亲口证实的,他和卡尔斯的感情非常亲密,也非常牢固。这些天观察下来,虽然不明显,但是桑德罗的视线经常有意无意地寻找卡尔斯,然后安心停留在卡尔斯身上,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所言非假,而卡尔斯也总是在桑德罗面前露出毫无防备的表情,两人之间异常亲密的友谊,不禁让莱恩产生其它的联想。 或许,他们是一对情侣也说不定。 每个人都会对自己意中人的一举一动特别注意,象现在,他们在花园里散步聊天,桑德罗会看着卡尔斯的脸,全神贯注地听他说话。 莱恩的心里突然感到一阵说不上来的烦闷,那是一种说不清是不安还是不快的莫名焦躁。 不管桑德罗喜欢什么人或跟谁在一起,明明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心里却无法不去在意,面对这种持续涌来的异样心情,莱恩不禁陷入迷惘。 他们是不是一对情侣?这问题莱恩毕竟问不出口,因为不管怎么想,这些话都像是失恋的男人对抛弃自己的情人所说的台词。 这天晚上莱恩因为一直回想着桑德罗在安普敦庄园发生的许多事,以致于无法成眠。 如果桑德罗前往安普敦的目的是为了观察阿嘉莎,那他对自己的种种行为又该作何解释?在那些看似无礼的行为背后,是否隐藏着桑德罗的真心? 而他离去前的告白,至今是否依然…… 莱恩翻了一个身,不敢继续妄想下去。 他知道不管是现在或未来,不管自己有没有对桑德罗说过那些恶毒的话,他都不可能拥有桑德罗的爱。为了报答派尔顿先生的养育之恩,完成黛西的终身大事,他甚至必须小心翼翼隐藏自己的感情,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纵然一开始不愿承认,但是昨天听见卡尔斯和薇拉说起他服役时的种种事迹,足以证明他的人品确实高尚,同时也明白他是个真诚不造作的人,莱恩内心对他产生尊敬之际又涌出几分熟悉的感情,还有说不出的感激。 莱恩感激桑德罗曾经爱过他,感激他宽恕他曾经说过的恶毒诅咒,并以接待上宾的规格款待,这足以证明桑德罗的宽大胸襟,尽管他的态度冷淡、没有流露一丝情感,但是对莱恩来说,能够见到桑德罗平安健在已经是最大的收获,而且,他所钟爱的男人也不再只是一幅不知名的肖像。 朱利安…… 他所深深爱慕着的男人,叫作朱利安。 第八章 晚餐结束后,桑德罗一个人关在书房里,拒绝加入有莱恩在场的牌局。 薇拉使了一个眼色,卡尔斯立即借故离席,到书房找桑德罗聊天。 「这样闹别扭好吗?我的朱利安大人。」卡尔斯促狭地捉弄好友。 桑德罗靠在窗台前,手里拿着一本书,但是心情烦闷的他根本没有阅读的闲情逸致。 卡尔斯问得好,桑德罗也正在思考同样的问题。 毫无疑问地,桑德罗的心里从没有一天遗忘过莱恩美丽的身影,以及不肯轻易示弱的骄傲自尊与固执。正因为他不容易妥协的个性,桑德罗对他的执着便更加根深蒂固。 莱因没有因为生长在柏克郡那种小地方,就养成狭隘的胸襟和封闭的思想,相反地,对许多问题他都颇有见地,并能侃侃而谈——这不得不感谢派尔顿先生花钱请了知识渊博的家教,让他能够得到良好的教育,但桑德罗更相信,就算没有家教可以学习,也不会阻碍莱恩勤奋向学的旺盛好奇心,他那双总是闪着光芒,对美学和艺术有着无限渴望的瞳孔,足以成为他不断学习成长的动力。 桑德罗钟情他的美貌、向往有他陪伴,更追求驯服他的成就感。 除此之外,他也是唯一可以刺激桑德罗在心理和生理上失去冷静的人。若非是爱,桑德罗找不到其它理由解释喜怒哀乐全都因他汹涌起伏的现象。 身为情场常胜军,一但他看上的对象,不论男女,桑德罗从不需要费心追求,就可以让对方心悦诚服、死心塌地地跟随,主动表白、要求莱恩接受他,是桑德罗未曾有过的举动,然而莱恩的拒绝却打破他的辉煌战绩,动摇他不败的高傲自信。使他在这场爱情对决中屈居下风,不只身为男人的尊严无法接受这个结果,桑德罗的身分更无法容忍他在永远的平民面前失去尊贵地位。 这次见到莱恩固然欣喜若狂,但是在他表明心意之前,过去受到的屈辱和男人的自尊绝不允许桑德罗再次主动示好。 即便莱恩为过去冷淡的所作所为表示懊悔,愿意付出一切乞求桑德罗爱他,桑德罗也不打算这么轻易饶他。说他肚量狭小也没关系,桑德罗就是铁了心要将这一年来受的相思之苦,连本带利地还给他。 留他在庄园作客却不示好,只是一个下马威,观察莱恩的同时,桑德罗还在思考惩罚他的方法。 不过再这么闹别扭下去也不是办法,卡尔斯的提醒正是时候,桑德罗放下手中的书本,走到沙发边坐下,思考要怎么采取行动。 书房外传来敲门声,卡尔斯应门发现是莱恩,立刻邀请他入内,并识趣地告退。卡尔斯离去后,书房里就只剩下莱恩和桑德罗相对,莱恩下意识地摩挲手臂,想要去除不安与烦躁感。 他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情,想要剔除对桑德罗那些过分的、自私的感情,他认为自己有义务这么做,他提醒自己,在任何情况之下都不应该对桑德罗存有非分之想,最多也只能和他做做朋友,当然,必须是在他不嫌弃的前提之下。 桑德罗拿起茶几上的书翻来翻去,好象不准备说话的模样,然而好不容易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莱恩只好率先打破沉默。 「墨西塞德荘园实在是个美丽的地方,能够在这里作客真的很开心,薇拉小姐和卡尔斯先生热心又风趣,带我到处参观……」 「你到这里来,不是为了作客这么简单而已吧?不用费心客套,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尽管态度和过去大不相同,但是桑德罗缺乏耐心这一点倒是没变,莱恩突然为此感到安心,稍稍松了口气。他向前一步,慎重其事地挑选最恰当的词汇,说明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也就是派尔斯先生希望能够让次女黛西取代阿嘉沙,完成两家之间的婚约。 才听到一半,桑德罗便已经大发雷霆。 他突然觉得,期待听见莱恩道歉,甚至是表白心意的自己愚蠢至极! 桑德罗一心认为,莱恩是听闻他凯旋归国的消息,按捺不住懊悔和思念的心情,飞奔到墨西塞德庄园来乞求自己原谅,并恳求自己爱他,然而莱恩刚才的一席话,说明桑德罗的期待只是他一个人的幻想。 莱恩不仅毫不留恋过去的关系,还极力想要把他和书呆子黛西凑成一对。 「实在是太可笑了!」光是这句话,桑德罗就连续说了好几次,「在阿嘉沙私奔的丑事传出之后,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履行先父订下的婚约?」 「我相信桑德罗先生是个有诚信的人。」 「如果我没有,你打算怎么办?」 「我尊重桑德罗先生的决定,但还是会尽我所能说服桑德罗先生改变心意。」 「你打算拿什么说服我?」桑德罗对这个话题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黛西小姐有俏丽的面容、婀娜的姿态且端庄娴静,她讲究礼仪、自尊自重,还具备高尚的道德标准,她会对丈夫忠贞不二,这一点是绝对值得信任的。除此之外,她性情温柔,也懂得知恩图报,既聪慧又敏锐,曾经和黛西小姐相处过的您,应该可以从她的言谈举止观察出她的丰富涵养,这种温柔正是她最可贵的气质。」莱恩怀着满腔热情,把黛西的优点反复夸来夸去,但是他一点都不觉得夸张,反而认为黛西值得推荐的美德怎么列举都说不完。 为了完成派尔顿先生的心愿促成这桩二十年前订下的婚约,他卯足了劲继续滔滔不绝,凡是有助于撮合这件美事的好话,他几乎全都说了。莱恩热切希望,并且乐观地相信,一旦他们相爱之后,就会发现彼此之间的性情其实互相吸引,两人的婚姻一定会得到幸福的。 「你就这么希望我娶那个女孩为妻?」丢下手中的书,桑德罗挑起眉毛,带着几分怀疑挑战他的诚意。 「是的。」莱恩毫不犹豫。 「理由呢?」 「派尔顿先生对我有养育之恩,他重视前桑德罗大人的承诺胜过自己的生命,为了阿嘉莎毁信背德一事,派尔顿先生自觉罪恶深重,更因为四处奔波打听女儿的下落而病倒;而派尔顿太太终日以泪洗面,医生说这是心病,也无能为力,为了让派尔顿夫妇恢复昔日的光彩,我愿意尽一切力量促成这桩婚事。」 「这话当真?」 「是的。」 冷笑的桑德罗心头火起,生平大概没有这么愤怒过,为了压抑这股熊熊烈火所表现出的加倍冷酷,更让他本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如果我要你的身体当作交换,你也愿意?」 还没听懂桑德罗的话,莱恩就点头答应,一回神才意会过来,桑德罗指的绝非挑水砍柴的工务劳动,而是水乳交融的肉体享乐。 没有人比桑德罗更清楚,莱恩的顺从只会让自己更痛苦。他潜意识希望莱恩能够拒绝这荒谬的提议,却又有无路可退的预感。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诚意能打动我多少。」桑德罗用冰冷的指尖拾起莱恩线条优美的下颚,丝毫不带感情,「怎么用嘴巴服侍男人知道吧?如果你能让我满意的话,我会慎重考虑这件事。」 用嘴巴服侍男人?莱恩一脸错愕,不明白桑德罗指的是什么,更不懂要怎么用嘴服侍男人。桑德罗看出了他的疑惑,冷冰冰的指尖一边轻轻沿着他的唇线移动,一边以露骨的词汇解释,那直勾勾盯着莱恩打量的执拗眼神,仿佛早先一步将他身上的衣服连同自尊一起扒光。 光是听着他的叙述,莱恩的脸颊就滚烫起来。 「如果不是强人所难的要求,就不能考验出你的诚意和决心不是吗?」 听出桑德罗语气中的嘲讽,莱恩脸上不禁一阵青一阵红。桑德罗本想继续挖苦,没想到莱恩却二话不说地答应了。 「你就这么希望我和派尔顿家的女人结婚!」桑德罗怒斥,声音低沉而且冰冷,「还是你已经习惯用嘴巴讨好男人,所以不在乎多我一个?」 桑德罗盛怒下口不择言的话,重重打击了莱恩,他血色尽失的唇微微地颤抖着,那种羞耻的事,他连想都没有想过,怎么可能对任何人做过?可是眼前的状况已经不容许他拒绝了不是吗? 既然这样,莱恩认为不再有犹豫的必要,与其低声下气地哀求桑德罗饶了自已,还不如勇敢接受考验展现决心,更何况,要伺候的对象不是别人,是朱利安·桑德罗,他朝思暮想、渴望再见一面的男人。认清这一点,所有的恐惧和疑虑便都是多余的。 「桑德罗大人,我可以开始了吗?」莱恩不理会桑德罗的咆哮,调整好心情淡淡地说。 仿佛准备就绪的催促,让桑德罗打从心底憎恨起来,原本想要爱护他的感情全都化为只想践踏他的冲动。在这股怒火的驱策下,桑德罗揪住莱恩直顺柔软的头发,粗暴地将他拖到沙发旁,头皮被暴力拉扯的疼痛令莱恩紧紧皱起眉心,但却拒绝哀叫出声。 气死人了!不可遏抑的愤怒如火山爆发般持续窜升上来,尽管桑德罗气得想要打醒莱恩,但是却无法对心爱的男人下手,又爱又恨的悲哀甚至使桑德罗涌现想哭的冲动,这让在海上指挥舰队威风凛凛的他,更加无法原谅一心要他迎娶黛西的莱恩。 他把莱恩的头按到自己私处,命令他开始,纵使情绪恶劣荡到谷底,期待被满足的那里依然感到亢奋。 莱恩一点迟疑也没有,在得到桑德罗的指令后,像个听话的孩子,乖乖地伸手为桑德罗解开裤头,弹跳出来的雄壮器官刺激了莱恩未觉的兴奋感,张口含了上去。 尽管笨拙而且毫无技巧可言,温暖湿润的口腔仍然迅速点燃桑德罗对莱恩的欲望,粘稠的淫 靡水声噗啾噗啾地随着规律的动作响起,分身猛地硬挺勃发,直接顶到莱恩的喉咙深处,纤细的唇边泄出痛苦的呻吟。 桑德罗以冰冷的目光俯视莱认真舔舐口中硬物的美丽脸蛋,挂在他眼角的泪水加深了桑德罗的焦躁和不悦,抓住他头发的手再次用上力道。 「真是糟糕透顶,你的牙齿弄痛我了!」桑德罗推开莱恩的头大声斥喝。 「我、我从未做过这种事……」 不是想要替自己的笨拙求情,莱恩只是实话实说,这句话却充分取悦了桑德罗,虽然他大大感到安心,被挑起的欲望却也不容许他轻易放过莱恩。 「把裤子脱掉!」他无情地下了一道新的考验,「脱掉后到桌子上,张开双腿玩给我看,伺候别人不拿手,自己的东西总可以得心应手地玩了吧!」 桑德罗说得没有错,在被他教会身体的快乐之后,莱恩便常常利用躲在画室的时间,对着他的肖像画自我排遣生理上的寂寥,比起侍奉男人,如何让自己得到释放,莱恩确实得心应手多了。只是,面对肖像和真人的差异实在是太大了,光是想象桑德罗要看着自己的身体,莱恩的下体就已经紧绷得会痛。 吸着鼻子啜泣的莱恩没有立场违抗桑德罗的命令,只好强忍羞耻抖着双手拉下自己的裤子,坐在桑德罗面前的茶几上撩起长衫的下摆,同时也因为这个异常的煽情的状况兴奋起来。 不管理由为何,就算莱恩在心理上抗拒他,但这一点至少证明,在生理上莱恩仍旧对他产生反应。 在桑德罗的注视下,莱恩持续把玩自己昂阳的下体,高张的情欲化成晶莹的液体濡湿了掌心,湿滑的触感加速了欢快的感觉攀升,不一会儿就释放了。 一大清早,莱恩梳洗干净,吃完丰盛的早餐,前往书房找桑德罗,却得到他已经外出的消息。 桑德罗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身边还跟了一位美丽的贵客伊夫林·梵·布朗。 一般而言,缺乏讨人喜欢的魅力是所有原始贵族的通病,他们绝对是英格兰值得骄傲的尊贵血统,不论男女都相当漂亮,但由于他们对自己的出身念念不忘,所以十分高傲自负,甚至看不起其它勋功贵族。 然而,曾经在剑桥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伊夫林身上却找不到这项缺点,她热爱社交,喜欢参加舞会结交来自各地的朋友增广见闻,生性随和、不讨人厌——伊夫林·梵·布朗胥在任何人眼中都是倾城倾国的大美人,是一位举止高雅的大家闺秀。 夜晚的餐桌上因为有伊夫林加入,桑德罗的心情明显较过去几天开朗许多,至少在莱恩看起来是这样。 前往前线的那一年,桑德罗见识过不少突发的危险和壮观的景色,卡尔斯认为桑德罗在海军舰艇上的见闻新奇又有趣,于是怂恿他说给大家听,伊夫林也在一旁附和。 桑德罗虽然还很年轻,却已经拥有丰富的阅历。他在海上带领军队抵抗入侵者,以完整的攻略和真知灼见赢得胜利,这一年来他经历了大海和战争带给他的种种考验,也将他磨练出更成熟的男性魅力。 听见桑德罗简明扼要又生动地叙述前线的新鲜事,伊夫林双眼发亮、兴致勃勃,全神贯注在桑德罗身上,大胆又直接的表现让莱恩羡慕极了。伊夫林的吸引力也因此刻的专着而倍增,因为爱情本身就很有魅力,使她看起来格外动人。 伊夫林性情温柔,又富有幽默感,任何男人都很难不动心的,换作是桑德罗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莱恩的心情澎湃,想象着桑德罗的艰苦奋斗、英勇无畏,为国效劳的精神,再想想自己当初不只连一句鼓励的话都没有,还对他说出形同诅咒的话来,简直是残忍无比,他多么想坐在桑德罗的身边,用真诚的笑容和尊敬的眼神来迎接他凯旋归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充满自责和悔限。 不一会儿,莱恩就发现饭桌另一头的伊夫林正在严密注视他的一言一行。 伊夫林拉开优美的嗓子向桑德罗问道:「你还没介绍,坐在最左边的那位少年是哪家的公子?」 「你说的是那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桑德罗毫不犹豫地说,莱恩的心瞬间凝结。 伊夫林笑了,美丽的花容月貌让人联想到一朵盛开的百合花。 「朱利安还真是幽默。」 她和薇拉一样,从刚刚就直接称呼他的名字,比起被桑德罗视为不速之客,她对他的亲昵更叫莱恩胸口刺痛。 薇拉在一旁补充,「莱恩是约翰·派尔顿男爵的表亲。他可是千里迢迢从柏克郡来这里向朱利安祝贺的,谁知道我们的公爵大人却为了一封很可能跟着邮局一起烧毁的拜访信闹了好几天脾气,心胸实在是太狭小了。」 被指控不可理喻的桑德罗瞄了妹妹一眼,薇拉却回以恶作剧的鬼脸。 「你是指和朱利安订下婚约,后来却被赎金大盗诱拐私奔的阿嘉莎·派尔顿?」 尽管伊夫林自以为隐藏得天衣无缝,但莱恩还是嗅出语气中鄙夷的气味,他低头不语。 桑德罗出声证实伊夫林的猜测,即便是吃惊的表情,她仍然像颗宝石闪闪发亮。虽然对不起黛西和派尔顿先生,但是莱恩无法违背自己的想法,他同意只有这般美丽、高贵的人才适合陪在桑德罗的身边,衬托出他的地位和身分。 想想自己朴素的衣服和毫无社交地位的平民身分,莱恩这时候才注意到他的格格不入。 「说起来,我得好好感甜阿嘉莎小姐,抛开那个男人的身分地位不谈,若非她拥有追求爱情的精神与勇气,违背了两家的婚约在前,朱利安也不会改变态度对我殷勤起来。要是我和朱利安的婚事能够谈妥,阿嘉莎就成为我的大恩人了!」伊夫林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说着。 莱恩光是听就觉得心痛,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独自极力压抑自己的情感。 虽然今晚已经看出些端倪,但忽然听到伊夫林露骨的表白,莱恩的心里还是感到一阵慌乱。桑德罗打算迎娶伊夫林为妻,尽管顺理成章,但仍然给他带来了沉痛的打击。 卡尔斯一双大眼睛咕噜噜地在薇拉以外的三个人脸上打转,像是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莱恩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这顿饭越来越难以下咽。 这时候,伊夫林突发奇想地提出邀请莱恩加入舞会的建议,卡尔斯表示赞同,薇拉也举手赞成,桑德罗总算在这个时候抬起眼睛望了莱恩一眼,那是在考虑什么的表情。 「莱恩可以留到那个时候吧?」薇拉用请求的眼神看着她口中的公爵大人。 桑德罗没有应允,却也没有反对,反倒是在喝了一口水之后,把问题原封不动地丢给还面有难色的莱恩。 也许是看穿了莱恩的顾忌,伊夫林用自责的口气说:「为了道贺前来,应该没有带什么像样的衣服吧,都怪我太不小心,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莱恩是不是在为了没有参加舞会的衣服烦恼呢?」 不知道是多心、还是被说中心事的窘迫,又或者是得知她将取代阿嘉莎成为桑德罗夫人的嫉妒心使然,莱恩突然觉得自己无法发自内心喜欢伊夫林,连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解读成攻击的刀剑,招招命中自己的弱点。 他猜得出来,舞会是为了庆祝桑德罗受封公爵爵位而举办的,届时一定会有许多贵族、甚至是王室成员出席,伊夫林的话无非是在提醒他,不要因为在庄园内受到慷慨的款待就得意忘形,忘记自己的平民身分,善意地暗示他,若是穿着寒酸的服装,不但会在舞会中出糗,同时也会让身为主人的桑德罗蒙羞。 正当莱恩打算谢绝舞会的邀约,桑德罗却语出惊人地驳回了他的决定。 「家里有的是会做衣服的裁缝,既然来了就好好玩。」 言下之意,桑德罗是要他留下来参加舞会,而且还打算大费周章替他做衣服?莱恩简直不敢相信,伊夫林也露出狐疑的眼神,但下一秒钟立刻展现出赞同的喜悦。 「朱利安的想法果然和我不谋而合!我们真是越来越有默契了呢!」 接着,伊夫林和薇拉热切地讨论最近流行的新舞步,希望能够在舞会上大展身手,尽管伊夫林认为一般的庸脂俗粉根本不够资格和自己放在同一个天平上比较,她仍旧积极地暗示桑德罗邀请她跳第一支舞,好让不自量力的竞争者们知难而退。 当伊夫林兴高采烈地描绘舞会当天将有的盛大情景,莱恩的脑子里却不停为了一件事苦恼——如何说服桑德罗接受黛西,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重要,他一定要尽快得到桑德罗的答案才行。 第九章 第二天早晨起来,莱恩的第一件事就是抢在伊夫林起床前单独跟桑德罗见面。他成功地在书房里找到桑德罗,说明自己积极促成两家婚事的动机,并提醒桑德罗维护父亲诚信的重要性。 「难道你真的愿意违背前桑德罗大人的期望?」 「不要拿已经去世的人来牵制我!我的个性,没有人比父亲更为了解,他能谅解我为什么拒绝履行这门婚事,至于桑德罗家的信誉,我有自信不会因为这件事受到影响,况且,破坏两家婚盟在先的人,应该是阿嘉莎小姐不是吗?」 莱恩无法否认桑德罗指出的难堪事实,他知道今天无法说服桑德罗改变心意,只好退而求其次,要求桑德罗写信给卧病在床的派尔顿先生。 「要是能够得到您的原谅和鼓励,派尔顿先生的病情或许可以不药而愈。我相信任何一位慈悲的大人都一定会愿意这么做的。」 莱恩动之以情的说辞确实打动桑德罗,姑且不论派尔顿先生对阿嘉莎的教育失败,毕竟父亲辞世前对拥有高尚品德的派尔顿先生多所赞扬,在安普敦庄园拜访时也感受到他矜持寡言外表下的热忱,是位风度高雅、彬彬有礼的绅士。桑德罗从抽屉里拿出信纸准备振笔疾书,然而才一动笔又停了下来,他撕下写了开头语的信纸揉成一团丢进纸篓。 「等我心情好些我自然会写。倒是这桩可笑的婚约,在我决定怎么处理之前,你就给我乖乖待在这儿,哪里也别想去!」 被丢下来的莱恩突然兴起一股冲动,偷偷拾起纸篓里的纸团,塞进衣服里才离开,等回到房间觉得安全了,他满怀柔情地将它摊平,用全新的信封小心翼翼地收好。 在莱恩看来,这张信纸远比他知道的所有稀世珍宝更加珍贵,这是他所拥有的唯一一件可以用来寄情思念的物品,以后再也不可能有第二件了。 dear。 是的,就只有一个字。 亲爱的。 光凭这一个字,莱恩就有了孤独一生的勇气。 就算一辈子活在没有桑德罗的世界里,他也有信心不寂寞。 对他来说,不论书写的内容如何,仅仅那笔迹就神圣无比。 虽然受信者并非自己,但是留下这个字却那么恰到好处,可以激发无限想象,他实在百看不厌。 隔天下午,莱恩正在房里沐浴,房门却突然被打开。 跟在两位女侍后面进来的是一位戴着眼镜的老绅士,最后一位进来的,则是桑德罗。 莱恩急急忙忙从浴盆里起身,随手抓起一条毛巾围在腰间,上身赤裸着,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珍珠般洁白纯净的光泽,由于体质比较接近母系的缘故,莱恩的体毛较一般男性稀少,色素也淡薄些,加上与生俱来偏向女性、线条极为优美的细窄腰身,让注意到这点的年轻女侍觉得他可爱极了,禁不住害羞地掩着嘴窃笑。 莱恩无暇顾及到底是什么事引起女侍发笑,他全身的神经紧绷着面对桑德罗。 「下星期的宴会会有许多社交界的名人参加,老汤姆会帮你量身做几件衣服。身为主人,我可不希望舞会上有任何人衣着不当影响了大家跳舞的兴致。」 手上拿着皮尺的老绅士推了推眼镜走上前。莱恩想回头套件上衣,被桑德罗制止,他乐于欣赏这副美丽的身体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请把双手向两侧平举。」 莱恩听从裁缝师指示平举双臂,露出洁净无瑕、宛若少女的白净胳肢窝。 服务过不少王公贵族的裁缝师,只有在梵氏一族这类少数从亚瑟王朝以前就存在的原始贵族身上才见过这种男性体质。为了维持纯净血统,原始贵族只和姓氏前和他们一样有「梵」字的家族通婚,连勋功贵族都被拒于门外,所以人数有越来越少的趋势。 尽管听闻过也见识过,但是如此年轻美丽的身体,老裁缝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一时之间,他的手脚显得有些不听使唤,颤抖的手就是无法将皮尺抓牢而落在地上,好不容易才捡起来,立刻又掉了下去。 「下去下去,统统下去!」 再也看不下去的桑德罗大发雷霆,把女侍和裁缝师都赶了出去,大门一关上,他立刻抓起皮尺面向一脸惊恐的莱恩。 「亏他还是替王室做过衣服的裁缝师,笨手笨脚的!竟然连这么点简单的工作都不会。」 除了年纪大一点,从没量身做过衣服的莱恩不明白老裁缝到底哪里笨手笨脚,只好保持沉默不敢随便答腔。 「把手举起来!」 莱恩像刚刚一样,乖顺地张开双臂向左右平举,好让桑德罗把手中的皮尺绕过他的身后,桑德罗左手抓着皮尺穿过腋下绕到背后,再伸出右手到后面接住。有那么一瞬间,莱恩整个人都被他的双手包围着。光是想到这个,莱恩连应该怎么顺利呼吸都忘了。 怀念的卡尔……不,是桑德罗的气息在额头上吹拂着,莱恩好想好想策动双臂拥住他,但是他知道,那只能在梦里进行。 皮尺被拉到胸前扣在一起,随着他上下拉动皮尺的动作,莱恩可以感觉到,不断被皮尺来回摩擦的乳头,情不自禁有了反应。他希望桑德罗没有注意到。 然而这个小小的愿望却落空了。 桑德罗不但注意到,还恶意地出言羞辱:「还没有碰到就肿成这样?看样子,那个叫作赫特的家教,把你的身体调教得相当敏感。要是他知道把你教成在讨厌的男人面前也能发情的淫乱体质,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请不要说赫特的坏话,他是个认真教学的好老师。况且,我也不讨厌您……」 「你就这么喜欢他!」桑德罗不屑地哼了一声,「不讨厌我不代表喜欢,喜欢也不一定代表爱,不是吗?恨不得永远不要再见到我的你,如果不是为了派尔顿家,绝对不会愿意留在这里接受我一再的侮辱,报答养育之恩?多么伟大的情操!」 莱恩听得出来桑德罗在讽刺他。 不是的。莱恩好想澄清他已经后悔说出那么不可原谅的话,想告诉他自己不只一次在人海中寻找他的身影,只为求得他的谅解。 选在桑德罗受封公爵后才说出真心,是否会被他解读趋炎附势的虚荣心作祟,因此又背上一条新的罪名?还有什么会比这个可怕的误会更让莱恩痛心!如果现在说出实情只会让桑德罗更加唾弃他,不如什么都不要说。 桑德罗恨他。 越是了解当初桑德罗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对自己诉说爱意,莱恩就更加肯定自己已经被他恨之入骨。 自己被践踏得体无完肤只是早晚的事,桑德罗的尊严和真心,不也曾被自己一手捏碎?倘若这么做能够消弭他对自己的怨恨,莱恩也只能接受。 跳舞,是迈向恋爱的必要步骤。 女士们都热切的期盼,希望在舞会上可以赢得桑德罗公爵的心。 以祝贺朱利安·桑德罗受封公爵为名的舞会,寄发了五十张邀请函,其中不乏和伊夫林一样来自伦敦、出身名门的年轻女士。 舞会当天,桑德国公爵居住的墨西赛德庄园,一共邀请到三十二位女士和二十五位绅士参加。 伊夫林艳冠群芳,成为会场里绅士追逐的焦点,桑德罗公爵身边亦围绕着数不清的名媛淑女对他殷勤献媚。 莱恩周围的每个人都既兴奋又忙碌,因为他们都有各自关心的目标、追求的对象,个个磨拳擦掌蓄势待发,几乎每个人都在议论、商讨着他们将如何采取攻势,邀请亲密的对象一同起舞。 卡尔斯和薇拉来回穿梭接待远道而来的朋友,忙得不亦乐乎,全场只有莱恩显得闷闷不乐,没有人和他交谈,更没有人想和他跳舞,因为在伊夫林无心的宣传下,大家都知道莱恩是霍斯陶芬家的一员,这里是贵族们的聚会,不会有人想和永远的平民做朋友,更没有人想因此被嘲笑、被轻视,或是被视为假清高而刻意保持距离。 舞会在卡尔斯和薇拉携手开舞后已经进行了三十分钟,直到目前桑德罗还没有邀请在场的任何一位小姐共舞。 站在桑德罗身边的伊夫林满面春风、笑脸盈盈,因为她正挽着桑德罗的手不让任何女人有机可乘,这让她的地位远远胜过其它对桑德罗虎视眈眈的贵族小姐们。 莱恩的孤寂在一位贵客到来之后全面改观了。 这位贵客的身分是南约克郡新上任的牧师,陪同他一起前来的塔穆斯夫人是社交界众所皆知的钢琴师,许多名门淑媛都希望能够成为她的学生,他们的到来引起全场瞩目,俊男美女的组合立即吸引大家上前攀谈。 即使被人群包围,赫特还是立刻就注意到有一张熟悉的脸孔躲在角落,他推开热切想要认识他的贵族们,来到独自站在角落的莱恩面前,给他一个非常亲热的拥抱,神情看起来有些激动。 「能够见到你实在是太好了!」赫特说话的语气充满万分想念。 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和赫特重逢,两人有一年不见了吧?莱恩被赫特的手臂牢牢箍紧,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眼泪已经在眼里打转。 他生性乐观,虽然舞会上有许多人因为他的出身而瞧不起他,但是闷闷不乐的情绪在见到赫特之后不一会儿就烟消云散了。 在赫特的陪伴下,莱恩开朗地聊起他离开安普敦庄园后的事,他说的话简单扼要,但是说话的神情与态度却蕴含着深意。 回想上次在安普敦庄园见面的情景,往事历历在目,与眼前的情形相比,变化实在太大了,能够和赫特重逢,莱恩简直无法抑制心中的惊奇与喜悦。 闲话家常了一会儿,赫特对莱恩伸出了手,问他是不是已经准备好跳舞了。 赫特的邀约是莱恩没有预料到的事,他虽然不好意思却没有拒绝,因为一个人站在角落,让心绪代替脚步随着琴声飞舞,已经快要闷坏他了。 在舞会进入第二个阶段开始前一分钟,赫特牵着莱恩的手将他领到舞池的正中央,莱恩简直不敢相信,赫特竟然明目张胆地挤到人群之中,对他来说这个荣誉太高了,甚至有点喧宾夺主的意味,他可以感觉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大家纷纷议论着,就连同时被几位名门千金殷勤包围的桑德罗,也正朝着这里看。 音乐开始了。 赫特的手放在莱恩的腰上微微地施力,就像每次教导他跳舞的时候一样,熟悉的感觉被唤醒,莱恩的身体也跟着开始动了起来。 此刻的心情与其说是快乐,不如说是兴奋还更恰当,不论是和赫特久别重逢的喜悦或是不顾他人目光的任性妄为,都让莱恩原本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 看到莱恩翩翩起舞,优雅美丽的姿态不由得令在场所有人士大感惊讶。 一起跳舞的两个大男人引起全场哗然,纷纷投以关注的视线,莱恩的舞步展现出优雅姿态,让那些因为莱恩的出身而瞧不起他的贵族们看傻了眼。有赫特的陪伴,莱恩再也不认为这是一场无聊的宴会,他开心地笑着,享受和赫特重逢的喜悦时光。 赫特和莱恩的组合风靡全场,成了舞会中的焦点,桑德罗看了许久,终于推开挽着他的伊夫林,一步步走下台阶,穿过人群来到舞池中央,看准莱恩单手旋转的时机,握住他腾空的另一只手,顺势将他从赫特身边拉进自己怀里。 现场又是一阵喧哗。 鉴于桑德罗是这场舞会的主人,赫特又必须尊重邀请他前来的塔慕斯夫人,在情非得已的情形下,赫特不得不行礼退场。 莱恩想追随赫特离场,桑德罗严峻阴冷的目光却不容许他放肆,放在他腰上的手也施加力道不让他脱身,莱恩只得乖乖在他的带领下起舞。 桑德罗从宾客手中抢夺男性作为他第一支舞的舞伴,这让从舞会一开始便挽着他手臂以为抢得先机的伊夫林大大丢了面子,许多心仪她的王公绅士逮住机会上前邀舞,盛怒中的伊夫林却已无心应允。 舞会结束前,桑德罗和莱恩一共跳了四支舞,莱恩的脸始终埋在桑德罗胸前不敢与他正视,更害怕看见其它宾客脸上议论纷纷的表情。若不是卡尔斯请他去接见一位王室成员,莱恩怀疑桑德罗恐怕会一直跳到舞会结束都不肯放手。 赫特离去前塞了一张纸条给莱恩,上面写着他在南约克郡的教会地址。 「教会的育幼院需要人手,你会是我的得力帮手,而我也有能力可以照顾你。」 说完,赫特似乎不满意,懊恼地皱着眉头责骂自己拙于言词,莱恩被他异常的举动逗笑了,赫特却一反常态地板起面孔,将莱恩推进无人使用的空房间内,趁其不备吻了他。 「我喜欢你,想跟你一起生活,这样你懂了吗?」赫特认真的瞳孔上映出莱恩受到惊吓的慌张表情,赫特为此心疼不已,紧紧把他拥入怀中,不断解释着,「我绝对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 归咎起来,他是受了桑德罗的刺激,担心再不表达心意就要失去公平竞争的机会,才会乱了步调唐突地表态。 一同前来的塔穆斯夫人正到处寻找赫特,赫特在莱恩脸颊上匆匆一吻,并握紧他抓住纸条的手,语重心长地叮咛了一句「我等你」之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莱恩隔了一会儿才整理好心情,一跨出门立刻被守候在门外的桑德罗逮个正着。 他几乎是被粗鲁地推进去,险些摔跤,身后的房门「砰」地一声被重重关上,显示桑德罗在气头上,这一点无庸置疑,自从莱恩踏进墨西塞德庄园,他几乎天天都在生气,庄园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莱恩自认能够理解他不悦的心情,同时对他的容忍满怀感谢。 要是知道赫特就是塔穆斯夫人信中提到的友人,哪怕薇拉会失去向她拜师学琴的机会,桑德罗都会拒绝让她进入庄园,现在后悔已经太迟,怪只怪看到赫特牵着莱恩的手踏入舞池那一刹那,他没有立刻上前阻止。 气死人了!竟敢在我的舞会上和别的男人拥抱、共舞! 桑德罗的愤怒已经超越言词可以形容。他不得不佩眼眼前这个漂亮的家伙,总是可以将他已经到达极限的怒火推向更高的领域。 「你知不知道我可以杀了你。」桑德罗的瞳孔因愤怒而发红。 公爵有权利可以处决平民,这一点莱恩没有怀疑,但是罪名呢?桑德罗要用什么罪名处死他?莱恩百思不得其解。 「你们在房间里做些什么?他碰了你吗?还是吻了你?」 桑德罗整个人神经质地在莱恩身上检查起来,强硬地摸遍他全身上下,直到手指插进莱恩的后庭,确认没有任何侵入的迹象,桑德罗才拂袖而去。 重新穿好衣服,身心饱受煎熬的莱恩,突然产生一种自虐的想法。 他走向桑德罗的书房敲门进去,桑德罗正坐在书桌前,用手指挖取罐子里的巧克力酱吃,每当心烦意乱的时候,只有这种神奇的食物可以舒缓桑德罗的情绪。房间里弥漫着香浓的甜味,莱恩忍不住用力吸进一大口。 「过来。」桑德罗下令。莱恩走到桌前。 桑德罗举起沾满巧克力酱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盯着手中的书说道:「你还记得这东西吗?」 「记得。」莱恩回答。 桑德罗把视线移到莱恩脸上,若有所思地凝视他水蓝色的瞳孔。 「想吃吗?」 桑德罗的眼睛一寸也没有移动,他深邃的瞳眸、低沉的声音透露出诱惑的讯息。莱恩上前一步,在桑德罗身边跪下,那沾满巧克力酱的手指正好在他面前。 莱恩抬起视线,迎上了桑德罗的。对望了许久,像是交换了某种讯息,莱恩垂下眼帘,张开双唇,探出舌尖开始舔吮桑德罗手指上的美味糖酱…… 被汗水、唾液、体液沾满的身体又湿又粘,两人却不觉得肮脏,反而煽动更狂野的欲念渴望对方,直到彼此都精疲力竭,再也动不了为止。 第十章 是什么让莱恩有了这么大的改变?难道是方才醋劲大发的失控行为引发的效应?桑德罗百思不解。 可以肯定的是,莱恩必定是发现他过去的愚蠢和口是心非大大阻碍了两人的发展,基于认错的出发点,以肉体作为讨好的手段,要求自己原谅他。 尽管被羞涩染红了脸,莱恩卖力诱惑的模样已经证明他渴望被桑德罗疼爱的诚意和决心。 在桑德罗尝遍莱恩全身的甜蜜之后,对于过去莱恩在安普敦庄园明明对他有情却不肯承认,或是拒绝接受他的告白并口出恶言,抑或是信誓旦旦地要他娶黛西为妻,甚至是在舞会上无视他的存在和赫特共舞,这些让他一次又一次大发雷霆的事全都可以一笔勾消。 此时此刻,桑德罗想宠爱他都来不及,已经没有时间为了那一点芝麻绿豆大的事和他生气了。 「桑德罗大人……」 「你醒了?」 桑德罗翻身到爱人身边,细心地梳理着他的浏海。 「一定很渴了吧?我去拿点水来。」 在莱恩唇上轻啄之后,嘴角扬起的桑德罗露出恬静温柔的表情,莱恩痴痴地欣赏他深情款款的眼神,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开。 「桑德罗大人……」 「傻瓜,叫我朱利安。」桑德罗温柔抚着莱恩的唇,为爱人礼貌的疏远感到心疼。 「我……」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不会生气的。」语毕,桑德罗又忍不住开始轻吻好不容易心意相通的爱人。 只是轻轻地吻着,莱恩的意识便朦胧地想要了,不能再继续下去,他提醒自己必须在身体再次产生热度之前把事情说清楚。 「桑德罗大人!」莱恩推着他的肩膀,拉开身体的距离。 「怎么了?」桑德罗温柔的眼眸透露出一丝担忧。 「由我做陪嫁,你愿意重新考虑娶黛西为妻吗?」 桑德罗的柔情蜜意仿佛瞬间断了线,全身僵硬,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 他从地上起身,抓抓头发,整理思绪。 等他察觉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时,震耳欲聋的怒吼已经抢先一步爆发出来。 莱恩之所以如此放浪形骸、放弃尊严扭腰摆臀地诱惑他,并不是为了表达对桑德罗的情意,而是把自己的肉体当作筹码,目的是要桑德罗重新考虑和黛西的婚事。 最让桑德罗怒不可遏的一点是,在他以为终于情投意合、两情相悦的一连串爱欲纠缠中,根本没有情也没有爱,有的只是莱恩的工于心计,和自己奉献真心的愚蠢,桑德罗不得不相信,莱恩自始至终都没有对他产生过感情,那一切都只是他过度自信的想象罢了。 「告诉我,你刚刚想的都是这件事吗?当我亲吻你、进入你的时候,你满脑子想的,都是盘算着要我娶那个女人的事吗?你说啊!」 「我在想什么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提议是否能够改变桑德罗大人的决定。」 「太可笑,实在是太可笑了!你凭什么认定我会因为你,改变我选哪一个女人为妻?」 「我没有认定什么,只是尽我所能地提出适当的建议。」 建议?桑德罗掐住莱恩的下颚,强迫他面对自己。 「看着我。」 莱恩缓慢的移动目光,在快要迎上桑德罗愤怒眼神的瞬间立即逃开,然而掐住下颚的手却用力迫使他不得不放弃逃跑。 「你给我听清楚了!如果想要取悦我,你要跟酒馆楼上那些张开大腿做生意的女人学的事可多了!」 桑德罗用力一推,莱恩失去重心向后倒,不只撞到桌脚,连下颚都感到疼痛,但是最痛的,还是莱恩的心。 原以为自己对桑德罗的最后一点剩余价值都被否定,这个结果彻底粉碎掉莱恩的希望。 莱恩不知道桑德罗是怎么想他的,但很显然,他是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而且错得离谱。 毕竟,桑德罗的告白已经是距离现在一年前的事,他怎么能够妄想桑德罗对他还有情,或者这个又瘦又干的身体能够带给他任何满足? 莱恩好恨自己。 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察觉自己的心意。 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事情也不会变得像现在这么不可收拾。 他深深爱着桑德罗,却碍于种种原因不能说出口。 不过现在,这个秘密也没有说出口的必要了。 承受激烈欢爱而疲惫不堪的身体加上一颗绝望破碎的心,莱恩赖在床上直到中午才醒来,他动作缓慢地收拾行李,打算等大家结束午餐之后就要离开。 莱恩从枕头底下取出装有桑德罗字迹的重要信封,慎重其事地打开来阅读。 亲爱的—— 想象桑德罗的轻声呼唤,被撕扯成碎片的心,仿佛又有了生命。 含着泪水,不知亲吻了字迹多少遍,莱恩才依依不舍地把信纸放回信封中,慎重地放进左胸前的口袋,明明刚收好,又担心什么似地查看了好几遍。 除了一开始带来的衣物,和字纸篓里偷偷捡回有桑德罗字迹的信纸,莱恩没有带走任何一件不属于他的东西。桑德罗请裁缝缝制的漂亮礼服,整整齐齐地折好放在梳妆镜前。 他算算时间差不多了,走廊上却传来吵杂的声音,不一会儿怒气冲冲的桑德罗就已经闯进门来,卡尔斯和伊夫林也跟在后面。 经卡尔斯说明,莱恩才明白原来是桑德罗放在抽屉里的重要文件遗失了,伊夫林表示曾经见到莱恩从书房出来时,鬼鬼祟祟塞了信封一样的东西在衣服里,所以一行人才会出现在这里。 「我没有拿什么重要文件。」莱恩说的是实话,他唯一偷走的,是从纸篓里捡回来,只写了一个字的信纸。 遗失女王陛下的信是重罪,桑德罗的心情已经恶劣到极点,现在又看见堆放在椅子上已经打包好的行李,不需多言也知道住在这个房间里的客人准备离开。 情绪和理智同时崩溃,桑德罗抓起其中一只皮箱,将里面的衣物统统倒了出来,然后是下一个。盛怒中的桑德罗没有人敢上前制止,就算卡尔斯也一样。 所有东西散乱一地,却都没有发现桑德罗遗失的文件。伊夫林暗示,东西很可能还在莱恩身上,没想到此话一出,莱恩下意识地按住胸口,引起桑德罗注意,卡尔斯也倒抽一口气。 「我身上没有你要找的东西,相信我,真的没有!」 桑德罗不理会他的叫喊,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手才伸了进去,脸色立刻就变了。 莱恩拼死抗拒,当信封被桑德罗取出,莱恩眼前一片空白,仿佛心脏也被掏了去,他冲上前想夺回对他最重要的宝贝,却被桑德罗无情地推落地上。 「那不是你要的东西,还我!」 像失去心爱物品的孩子,莱恩声嘶力竭地哭喊。莱恩好恨!他恨自己连一张纸都保护不了,更恨桑德罗连这点微不足道的幸福都不让他拥有。 夏天结束后,墨西塞德庄园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扩建。 庄园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厅堂都整修了,只有一个房间没有异动,因为桑德罗下令除了他以外,不准任何人进入莱恩曾经住过的那间客房。 客人都已经离开整整一个月,那个房间还保留着莱恩曾经睡过的床单、被套,使用过的水杯,以及舞会穿过的礼服。 桑德罗每天都会关在房间里,有时候还会直接在里面就寝。 不该动怒的。 明明知道思念莱恩远比战死沙场更让人痛苦难熬,却又不禁觉得对他残忍的自己实在是不可饶恕。那时应该要接受提议,娶那个叫作黛西的书呆子为妻,这么一来,自愿当陪嫁品的莱恩就是他的了,到时桑德罗有自信可以用温柔打动他,让他忘记赫特。然而,这一切都因为他愚蠢又不受控制的愤怒搞砸了。 怀疑莱恩盗取女王的密文是错误的关键,在卡尔斯和伊夫林面前进行搜身,肯定大大羞辱了莱恩的自尊。 尤其是…… 盯着手中皱巴巴的信纸,桑德罗到现在还可以听见莱恩肝肠寸断的哭喊,如果不是从他身上抢夺了这张废纸,莱恩也许不会走得那样匆促。 都一个月了,桑德罗还是解不开这张信纸上的秘密,躺在莱恩睡过的床上,桑德罗把脸埋进枕头里寻找早就不存在的、属于莱恩的气味。 这时候,房门被粗鲁地打开,桑德罗跳起来,正要开骂,薇拉却抢先说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薇拉递过来的,是盖有皇室钢印的信封——没错,就是一个月前遗失的那封密文。 据薇拉表示,这是工人们在改装伊夫林住过的客房时,在梳妆镜后面找到的,说着的同时,眼尖的薇拉注意到桑德罗手中的奇怪信纸,趁他不注意时偷偷抽了过去。 「这是什么?」 桑德罗想要抢回去,薇拉巧妙地转身避开了。 「告诉我,这该不会是哪一位大家闺秀的收藏吧?」 「谁会收藏这种垃圾!」 「这你就不懂了,收藏自己喜欢的对象所写出来的字,在女孩儿们之间是很常见的!在我看来,这封信可真是写得恰到好处啊!」 「只写了一个字有什么恰到好处可言,拿来!」 「我的公爵大人还真是不解风情呐!在我看来,收藏这封信的小姐用情可深了呢!才会连这么一个字都珍惜着。」薇拉把信交还给桑德罗,故意就此打住,知道这么做一定能够激起他的好奇心继续追问下去。 「等等!」桑德罗叫住作势离去的薇拉。 「还有什么事吗?」薇拉无辜地眨了眨眼,甜甜一笑。 「把话说清楚再走,为什么说收藏这封信的人……」 「那你得先告诉我,收藏这封信的人是哪位名门淑女,如此一来,我才能够做出客观的推断。」眼看计谋就快得逞,薇拉的眼睛闪闪发亮。 「如果都不是,你的推论还有参考价值吗?」 「当然有!」 「那就快说!如果你再啰唆,我就禁止卡尔斯和你见面。」 薇拉发出不悦的抱怨,在桑德罗的威胁下只好乖乖就范。 「首先,从它皱巴巴的模样看来,这封信肯定是被丢进纸篓的废纸,一般而言,谁会愿意去翻捡纸篓里的丢弃物?除非那样东西对她是重要的。再看看内容,除了『亲爱的』就什么都没有了,由此可见……」薇拉兴味盎然地看着桑德罗。 「不要卖关子,快说!」桑德罗气急败坏的催促,因为这个推论对他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 「收藏这封信的人,应该很希望听你喊她一声『亲爱的』吧!收着由你亲笔写下的字,想念你的时候偷偷打开来看一眼,就仿佛听到你亲口对他说亲、爱、的。哇——还有什么比这更罗曼蒂克!」 要是薇拉说的属实,那偷偷捡起这张信纸用信封装好,平时都放在胸前随身携带的莱恩,以及信纸被抢走时的激动哭喊,都可以证明他的内心其实是渴望被自己所爱的。 虽然只是毫无根据的揣测,但是只要有那么一丝曙光,就足够鼓动桑德罗热血沸腾,一想到莱恩是带着什么样绝望的心情离开墨西塞德庄园,两个人的真心又是如何一再擦身而过,桑德罗整颗心就纠结在一起。 真是不可原谅,都怪他自始至终只顾着生气,才会没有察觉莱恩的心意,要是能够多替莱恩设身处地着想,也许彼此的心意早就相通了,而非分隔两地各自痛苦着。 连夜赶路的桑德罗抵达安普敦庄园正好是破晓时分。 在表明身分和来意后,惊慌不已的派尔顿太太立刻带他进二楼的卧房。 派尔顿先生的病容令桑德罗感到内疚,他明白派尔顿之所以憔悴,全是因为忧心两个女儿的婚事。莱恩说的没有错,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见到派尔顿这副模样也会不忍心的。 坐在派尔顿的病榻前,桑德罗先是为了之前隐瞒身分的事情郑重道歉,然后做了一个慎重的决定。 「关于阿嘉莎的事我不会追究,您更不需要自责,如果阿嘉莎因此得到她想要的幸福,不也是好事一桩?我会派手下继续打听阿嘉莎的下落,有消息会立刻跟您报告,如果她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我也绝不推辞。至于黛西,请原谅我无法接受您的美意,她需要的是懂得欣赏她优点的男人。 「如果您不嫌弃,我愿邀请黛西到我府中作客,并以义妹的身分将她介绍给周围的朋友,尽我所能地寻找能够与她匹配的对象,同时,也请您原谅我心里中意的人选不是别人,而是您一直视为亲骨肉的莱恩。」 拥有崇高道德标准的派尔顿先生没有露出桑德罗预期的惊讶表情,令桑德罗松了一口气。 派尔顿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竟然就是桑德罗,更为他诚恳的发言激动落泪,还有什么比他的诚意更能感动人?桑德罗一口气解决了派尔顿心头最大的两个问题,派尔顿自然没有任何理由可以阻止他说出莱恩的所在。 从派尔顿的口中得知莱恩的去处,桑德罗马不停蹄的兼程赶路,恨不得早一天见到意中人。 离开安普敦庄园到这里已有两个星期了。 南约克郡的气候宜人、民风朴实,是个时髦与传统兼容并蓄的城市。莱恩平日在教会里教导没有钱上学的孩子们阅读文学和艺术史,假日则跟随赫特到偏远地区传道布施。 自食其力又能助人的新生活令莱恩感到踏实又愉快,不得不感谢赫特处处为他设想周到,为了能够早日回报赫特的温柔,莱恩尽可能不去想起那个让他遍体麟伤的男人。 然而越是想要忘却,与桑德罗有关的记忆就越是清晰,几乎是到了无孔不入的程度,桑德罗的诅咒更是莱恩急欲摆脱却怎么也甩不掉的可怕梦魇。 尤其当寂寞来袭、欲望高涨的夜晚,只要一握上了不安分的器官,桑德罗灼人的温度便会立即重现,让莱恩置身熊熊欲火之中无法自已,直到自虐似地释放出最后一滴能量,体力耗尽的他又会回忆起坠马时桑德罗在床边的细心呵护。 好一个折磨人的家伙! 他的霸道、他的温柔全都叫莱恩又爱又恨。 但是真正让他恨之入骨又无法原谅的,其实是他自己。 莱恩越来越相信,假冒卡尔斯身分时的桑德罗在离开安普敦庄园前对他说的那番告白都是出自真心,直到离去前都还给了他机会,但是莱恩却被自以为是的猜测蒙蔽,误认他是作恶多端的诱拐犯,还口出恶言说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他。经过这种打击之后,桑德罗的那份真诚心意,理所当然地化为乌有了。 想到这儿,无法停止的伤心和懊悔又再次浮现。 要是那封信没有被桑德罗发现就好了。 至少,自己还可以保有想象的权利。莱恩禁不住叹息。 既然连这份微小的幸福都不配拥有,莱恩也不得不督促自己向前看。 赫特正耐心地站在前方不远处温柔地向他招手。 不能再左右摇摆、举棋不定了。 就让和桑德罗有关的一切和那幅肖像画全都锁进安普敦庄园的仓库里吧!莱恩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 「在想什么?」赫特把手放在莱恩的头上。 「没有。」莱恩摇摇头。 莱恩在墨西塞德郡发生了什么事,赫特一无所知、也没打算探究。当莱恩需要一个栖身之所时,愿意想到自己,赫特已经感到至高无上的光荣。 赫特不在乎也不要求莱恩忘却占据他心里的影子,能够长相左右生活在一起,继续照顾他、爱护他,赫特便心满意足。 「我该到郡长府邸去了,教会改建的事还有些细节需要讨论,晚上不用等我吃饭。」简单交代完行踪,赫特看着站在门口送行的莱恩,心头滋生出幸福的甜蜜情感,上前将他拥入怀中,「你愿意来找我,真的太好了。」 在莱恩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赫特才挥手告别。 赫特出门后,莱恩拿起扫帚趁着太阳西下前整理庭院。 由远处渐近、最后停在背后的脚步声,使他放下手边的工作转身—— 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纵使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但是那双在昏暗中仍然闪闪发光的黑眸,确实是桑德罗错不了! 震惊绝不足以形容莱恩此刻的心情。 他丢下手中的扫把,捂着几乎要惊叫出声的嘴巴拔腿想逃,却立刻就被桑德罗拦了下来,光是被他碰到,莱恩便觉全身发烫,整个人仿佛有火在烧。 猛地推开那令人目眩的厚实胸膛,莱恩一连后退好几步,双手紧紧环抱着止不住颤抖的身体,希望没有被看出他的心慌意乱。 然而光是要稳住语调站在桑德罗面前说话,就已经耗尽莱恩全身的气力。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莱恩的态度显然是不欢迎这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想起最后一次见面的情景,桑德罗对此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反而觉得没有被莱恩用扫帚轰出去已经很幸运了。 「我是来忏悔的。」 桑德罗的眼神和语调都太过认真,莱恩一度以为那句话真是针对自己说的,但怎么可能?莱恩立即否认了这个天大的误会。 桑德罗只是单纯路过这里想要进行祷告而已,莱恩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 「神父和牧师都不在,公爵大人可以自行使用大厅祷告,要离去前,请顺手将大门带上即可。」莱恩庆幸平稳的语调没有泄露不期而遇的尴尬和慌乱。 他伸长手臂暗示桑德罗往大厅移动,但桑德罗站在原地一也不动,异常地沉默。 莱恩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抬头望了他一眼,桑德罗看起来心事重重,像是有许多烦恼,但是莱恩也没有勇气与他交谈。 「我有个不情之请。」桑德罗终于开口:「我需要一个人听我说话,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无法拒绝桑德罗诚恳视线中透露出的淡淡悲伤,也忧心他是不是经历了什么痛苦,莱恩只好领他前往大厅。 点燃大厅里的几盏烛光,莱恩在距离桑德罗两个座位的长椅上坐下。 也许是藉助了神的力量,现在能够平心静气地和桑德罗共处一室,莱恩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桑德罗凝视着莱恩的脸,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爱上了一个人,但是却因为我愚昧的骄傲和冲动伤害了他。」 看见桑德罗深情款款的模样,莱恩忍不住感到揪心。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以让总是盛气凌人的桑德罗愿意在自己面前放下骄傲的姿态吐露心声?明明知道不应该,莱恩却还是禁不住偷偷嫉妒起那个人来。 「第一眼见到他,他真诚率直、不谄媚讨好、有思想有见地的独立个性大大吸引着我,看着他神采奕奕的笑容和眼神便能使我充满能量。他很善良,懂得替他人着想,却不一定逆来顺受。 「骄傲自满的性格让我妄自揣测他对我也有好感,但是这份自以为是的喜悦却在被他全盘推翻后演变成无法控制的愤怒,使我更急于占有他,于是用暴力侵犯了他的身体。就算一开始的猜测是正确的,在经历那可怕的摧残后,他就算会恨我,一点也不奇怪。」 听到这里,似曾相识的遭遇令莱恩打起了哆嗦。 「再也见不到他的绝望令我消沉了好一阵子,没想到有一天他却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明明欣喜若狂,却又顾虑到他对我的厌恶,以及被他拒绝爱意的愤恨,故意冷淡对他,事实上我多么希望跪在他面前求他原谅,求他给我一次好好爱他的机会,然而,他却在那个节骨眼上,要求我娶另一名女孩为妻。 「当下的我会勃然大怒应该是相当合理的反应,但不应该的是,愤怒再度吞噬我的理智,逼迫他交出肉体供我享乐作为考虑的条件。」 桑德罗的忏悔掀起莱恩翻腾纷扰的情绪,他不敢断定桑德罗说的人就是自己。 「我很后悔,除了逞欲享受他的身体,我一次也没有好好对他表达过我的情感,甚至连一次正式慎重的自我介绍都没有,还有什么资格对他生气?毕竟,谁会轻易爱上一个用谎言隐藏真实身分的人?」 这不可能是真的…… 无论是桑德罗的出现、这番表白,以及话里影射的对象,全都令莱恩感到难以置信,他拼命握紧拳头,希望掐入掌心的指尖可以戳破这个醒来一定会心碎欲裂的美梦。 然而,覆盖在莱恩双手上的温度是那么的真实,滚烫的掌心几乎要融化他了。 「一想到曾经加注在他身上的痛苦,我就憎恨自己的狂妄!我的爱既自私更自大,完全没有替对方着想,但是我已经知道错了,尽管错得离谱、错得不值得包容,就算会被斥为无耻,我仍然想要求他原谅、求他爱我……」 桑德罗自责至深的忏悔与心痛,经他诚恳哀求的视线,穿透莱恩的瞳孔直接传进心里,那双真情流露的黑眸传递出撼动莱恩的强烈情感,整颗心都被他感动得痛了。 「请你帮我一个忙,替我把这个还给他。」桑德罗从身上掏出一只信封,取出里头的信纸交给身边的莱恩,「如果他还需要的话……」 不用打开,光是那皱巴巴的纸,莱恩就知道那里面写的是什么。 泪水已经不听使唤在眼眶里打转,莱恩觉得鼻头好酸,喉咙也干涩得无法吞咽。 「请让我亲口对他呼唤……」 亲爱的。 桑德罗充满深情的低喃让莱恩拼命忍住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 见到这一幕,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桑德罗将他拥入怀中。 他使尽全身的气力抱住莱恩纤细的肩膀,生怕不这么用心抱着就会再次失去,过度激动的情绪使桑德罗整个人颤抖不已。 承受着几乎要将自己压碎的强劲力道,莱恩喘不过气来,却为此幸福地落下泪珠。 桑德罗把头靠在莱恩的脸庞厮磨着,用令人心碎的声音倾诉: 「我爱你,莱恩……我真的克制不住想要你的冲动……看在老天的份上,如果你对我还有一丁点感情,求求你承认吧!」 莱恩的心好痛,原来两个人的心一直不停地错过、误会。 他捧着桑德罗的脸,忐忑不安的眼神令他心疼。 「我当然、当然爱你,朱利安……」 莱恩伸长脖子在桑德罗绽放笑靥的唇上覆上自己的。 在神的见证下,桑德罗和莱恩浓烈的爱意,化成无数深情的吻温柔地传给对方。 《本书完》 后记 习惯阅读花绫作品的人应该都注意到了吧? 故事的背景终于改变了! 之所以说「终于」,是因为作者也做了很多挣扎。 起初是为了刻意制造出想象空间,所以将故事的发生地点设定在地理位置、文化、肤色较为接近的日本,事实证明这样的做法似乎限制了故事的发展性,当然也可能造成和读者之间的距离。 花绫不是没有尝试过以本国人为主角的构想,抱歉的是竟然产生大脑短路的症状,不是半路难产,就是写出奇怪的东西出来。虽然台味十足的对白和角色也是一种特色,但是绝非这个作娘亲乐于见到的,至少不是现在。 有鉴于提升故事的多样性与新鲜感,不断地尝试、并且克服障碍是必须的。改变无法一蹴可及,循序渐进是唯一的方法,所以有了呈现在各位面前的这本作品,希望大家会喜欢! 写到这里,故事都结尾了,赫特的感情却没有去向,作娘的自然舍不得。 突然有个念头想把他许给南约克郡新上任的年轻郡长,被年纪比自己小、地位却更高的男士追求,不知道会发展出什么样有趣的故事? 嗯……让我再好好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