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星照田园 卷二》 v第一章[10.14] 【正文开始】 等到了许攸宁的卧房,就看到他正背对着她在提笔抄写经文。 叶蓁蓁就叫:「哥,别写了,来吃油渣。」 许攸宁闻声回头,一眼就看到她右手捧着碗筷。左手却背在身后。 他知道叶蓁蓁左手肯定拿着先前她说的好东西,心里好奇,就直接问道:「你左手拿的是什么?」 叶蓁蓁不答,走过去先将碗筷放在书案上,在许攸宁面前站定,然后才猛的将背在身后的左手伸到前面来。 心里高兴,她脸上就带了笑意,说话的声音也很轻快:「哥哥,送给你的。生辰快乐。」 许攸宁低头一看,就见是一只小手炉。看得出来不是新的,是别人用过的,但擦洗的很干净。连上面錾刻的不是很明显的梅花竹叶纹都能看到。 而且应该是刚刚才擦洗过的。因为叶蓁蓁的两边衣袖子挽上去还没有来得及放下来,露出来两截细白的手腕。一双手上的水虽然擦干了,但因为刚刚才在冷水里面洗过东西,浸泡的时间有点长,所以她手背和十根手指头还是冻的红通通的。 这是,给他的生辰礼物? 她先前口中所说的给他看个好东西,原来不是给她自己的,而是给他的? 而且,刚刚这么长时间,她就一直在擦洗这个?等擦洗的干干净净的了,才拿来送给她? 眼前仿似看到叶蓁蓁刚刚如何辛辛苦苦擦洗这只小手炉的画面…… 许攸宁喉头滚动了下,没有接小手炉,反而抬起头来看叶蓁蓁。 叶蓁蓁面上明媚的笑容还在,看着他的目光清澈诚挚,没有掺杂一丝杂质。 许攸宁心中忽然就涌起一股子铺天盖地的感动来。也瞬间就觉得,他可以为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做任何事。 叶蓁蓁不晓得他现在面上虽然看着平静,但其实内心正在波涛汹涌,见他迟迟不伸手来接这只小手炉,还以为他心里嫌弃。 本来嘛,这手炉虽然现在擦洗的还算干净,但到底是个二手的。许攸宁看着那样爱干净的一个人,只怕不肯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消褪了,声音也闷闷的:「你不喜欢这个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眉梢眼角耷拉下来,捧着小手炉的手也有些垂了下去。看着就如同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奶猫一般,低垂着头,一双耳朵也有气没力的耷拉着。 只差喵呜喵呜的小声叫唤了。 许攸宁一见,心里立刻软和的如同塞了一大团棉花进去。 连忙伸手从她手里接过小手炉,笑道:「没有。我很喜欢。」 是真的很喜欢。所以在知道这只小手炉是叶蓁蓁送给他的,才会震惊的不敢相信。 叶蓁蓁却有些不信他说的话。 真的喜欢你过了这么长时间,而且听我这样问了之后才会伸手来接啊? 「你真的喜欢?」 她抬眼来看许攸宁,目光中有很明显的怀疑。而且问出来的话也带着满满的疑问。 不过叶蓁蓁心里也觉得挺愧疚的:「原本你过生辰,我该送你一个新的手炉,但是我也不晓得这手炉竟然会卖那么贵。」 就这二手的她都差点买不起了,哪里还能买新的?总不能找叶细妹要钱买。 虽然她晓得家里的生计也过得去,但手炉这个东西说起来也是大户人家才会用的,乡下基本没有人家会用这个。冬天大家都是用火盆。叶细妹没有阻止她买这个东西已经算很不错了。 说着,又急忙补救:「不过我刚刚已经将这手炉里外都擦洗过好几遍了。」 所以就算是以前别人用过的,经过她这样的擦洗,那也肯定将别人用过的痕迹都擦洗掉了? 许攸宁见她这样着急解释,只觉得她可爱真诚,也忙笑道:「我知道。我真的很喜欢这只手炉。蓁蓁,我没有骗你,我真的很喜欢。」 叶蓁蓁听他说的诚挚,面上表情也不似作假,这才相信了。 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她面上重又有了笑容。 「你喜欢就好。等天冷了,你可以放几块木炭在这手炉里面。等你觉得手冷了,就将手放在这上面,这样你的手就不会冷了。」 叶蓁蓁想想那场面就觉得挺好的。说完又想起那碗油渣来,连忙叫许攸宁:「快吃油渣,等凉了就不好吃了。」 许攸宁屋里只有一张低矮的半旧小竹椅,坐在上面够不着书案,所以叶蓁蓁索性不坐了,左胳膊肘撑在书案上,左手撑着下颌。一边右手拿筷子夹碗里的油渣吃,一边跟许攸宁说今儿她在镇上看到遇到的事。 不过有关那个膏药的事她一个字都没有对许攸宁提。心里也觉得这件事其实希望挺小的,所以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待两个人将一碗油渣吃了一半,许攸宁就说吃不下了。叶蓁蓁也没有再吃,打算将这一半油渣留给许兴昌,等他待会儿回来吃。 v第二章[10.14] 就拿着碗筷回厨房,跟叶细妹说这事。 叶细妹已经肉和排骨都在锅里翻炒出油,正往里面加水加酱油,盖上锅盖打算炖呢。 听完叶蓁蓁说的话,她就笑:「你们两个人倒是有孝心。不过我还能忘了你爹?早就留了一半油渣在这里,等待会儿一起炒了青菜,你爹不就能吃到了?」 就叫叶蓁蓁将剩下来的油渣都吃完。 乡下的农人不常吃肉,就算这猪油也不是家家都有,只肯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舍得买一点儿回来熬制了,平常炒菜的时候也只会放一点点,菜里能有点油星就算不错了。所以对于乡下的孩子来说,这油渣也算是个很好的东西,一年到头也吃不了两回。 不过叶蓁蓁还是没有吃,将碗递给叶细妹:「这个吃多了也会觉得腻,娘你还是留着明天炒菜。」 叶细妹想了想,就接过碗来,说道:「行。你先前在镇上不是说喜欢吃我包的馄饨吗?刚刚我特意留了点儿肉下来。待会儿我将肉切碎,将这油渣也切碎,加点小葱一块儿拌拌做成馅,咱们包馄饨。明儿早饭咱们就下馄饨吃。」 用油渣包的馄饨叶蓁蓁以前还没有吃过,不过听叶细妹这么一说她就觉得这馄饨肯定会很好吃。于是连忙点头:「好。那我们就包馄饨吃。」 说着,就坐到灶台下面去,要帮忙烧火。 却被叶细妹笑着赶她走:「我晚上不烧什么菜,这里不用你帮忙。今儿去镇上在路上打了个来回,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待会饭好了我叫你。」 叶蓁蓁只好起身站起来往外走。不过走到堂屋的时候她没有回自己的屋,想了想,就去了许攸宁屋里。 上午她不是琢磨着要弄个能给茶水保温的茶桶嘛,趁着现在这会儿功夫正好可以跟许攸宁商议商议,听听他是个什么想法。 …… 许兴昌从学堂放学回来一走进院子里就闻到了一阵肉香。再看厨房屋顶的烟囱上面炊烟袅袅,他就晓得叶细妹已经回来了。 心中一喜,脚步也立刻加快起来。 等到他刚跨进厨房里面,一眼就看到叶细妹正站在灶台前和面。 听到脚步声叶细妹回过头来,看是他,就笑着问道:「你回来啦?」 厨房不大,墙上也只开了一扇不大的窗子,柴火烧出来的烟基本都靠着一根烟囱往外排,哪里能排的干净?所以但凡一烧饭厨房里面多少都会有些烟雾的。 所为的世俗烟火红尘气,其实有极大可能说的就是厨房里的这种烟雾。 因为只要是人,那就总要吃饭的。自然,为了能吃饱肚子,人会做出很多事来,怎么能不俗? 不过俗也没什么不好,那也是温馨的一种。 许兴昌现在望着叶细妹回头看到他时面上露出来的笑容,还有她问出来的再普通平常不过的这句话,可心里面就是觉得很温馨。 他嗯了一声,很自觉的走到灶膛口坐下,伸手拿了火棍子帮忙烧火。 刚刚叶蓁蓁要帮忙烧火叶细妹还赶她走来着,但这会儿叶细妹不赶许兴昌了。 夫妻两个人一个人在灶台前烧饭烧菜,一个人在灶膛口烧火,烧饭炒菜的间隙彼此说两句家常话,这场面怎么想都怎么温馨。 于是叶细妹就一边和面一边跟许兴昌说她今儿在镇上买了什么东西。还问许兴昌中午他和许攸宁饭有没有吃饱。 许兴昌注意到她没有给自己买块布做新棉衣,就问她:「你不是说今儿要去镇上给你自己和蓁蓁一人买块花布做棉衣,怎么我听你刚刚说的话,你只给蓁蓁买了,没给你自己买?」 叶细妹:…… 她总不好说这是因为她觉得那些布都太贵了,她不舍得给自己买,就只给叶蓁蓁买了?所以面上就做了不在意的样子说道:「店里的那些布我都看过了,嗐,竟然没一样是我喜欢的。我又想着我前年做的那件棉衣还好好儿的,穿着也暖和,于是索性就不买了。等往后看到有我喜欢的布了再买回来做也一样。」 这番话也许还能骗过叶蓁蓁,但肯定骗不过许兴昌。 许兴昌当即就一针见血的指出:「你是不舍得买?」 叶细妹揉面的动作一顿。但很快的她又开始揉起面来。还一边笑道:「这是哪里的话?你可别多想。咱家也没有穷到连一块布都买不起的地步。就是,这不是那些布我瞧着都不喜欢,我自己也有棉衣,所以就没买了嘛。等明年我再买,啊。」 深怕许兴昌多心,觉得是他自己没用,让老婆跟着他吃苦,连块做衣裳的布都买不起。所以她这说话的语气都已经带着点哄小孩儿的意思了。 许兴昌倒没有太多心。虽然也有觉得自己没用,但他也明白叶细妹是个很节俭的人。 而且主要都是节俭在她自己身上,在他们几个身上花钱却很大方。 可就算这样,他心里也觉得不大舒服。 就一脸正色的说道:「往后你不要再这样在你自己身上省钱了。我是个大男人,自己天天穿旧衣裳没有关系,但这快过年了,怎么着也要给我的妻子儿女每人做一身新衣裳。等过几天学堂放学了,我们两个一起去镇上。到时我给你挑块好花布。」 叶细妹以前的男人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窝心的话,这会儿猛然听到许兴昌说的话,叶细妹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揉着面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只目光呆呆的望着许兴昌。 待反应过来,她就对着许兴昌笑了一笑,然后很清脆的答应了一声:「哎,我知道了。」 说完,低下头去接着揉面。但揉着揉着,就觉得眼眶酸酸的。 竟然是很没出息的被感动的有点儿想哭。 v第三章[10.14] 叶细妹虽然跟叶蓁蓁说晚上不会烧什么菜,但其实也烧了三个菜。 一盘油渣炒青菜,一盘清炒藕片(莲藕是先前在镇上买的),另外一大碗排骨炖肉。还打了五只荷包蛋在汤里面。 排骨炖肉是做面的浇头用的。热腾腾的手擀面从锅里干捞出来,然后将排骨和肉连汤一块儿舀了一大勺浇在面上,再每个人的碗里放一只荷包蛋。 因着今儿是许攸宁的生辰,所以叶细妹特地在他的碗里放了两只荷包蛋。 然后一家子坐在桌旁祝贺许攸宁生辰快乐,每个人都对他说了几句祝福的话,随后就拿筷子各自低头吃面。 叶细妹烧菜的手艺原就没得说,哪怕只是一盘清炒藕片都能让她炒出不同的风味来,更何况这加了油渣一块儿炒的青菜和这炖肉炖排骨,更是美味无比。 手擀面擀的也很劲道,吃起来很爽滑。于是每个人都将自己碗里的面和浇头都吃了个干干净净,连汤也都喝光了。 许兴昌吃完就很感叹的说,这是他平生吃的最好吃的一碗面了。 说完,他看着桌旁坐着的几个人,心里很高兴。 妻子贤惠,一双儿女虽然都不是自己亲生的,但在他心里也跟他亲生的一个样。而且他们兄妹两个一个沉稳,一个娇憨,都是品性很好的人。能抚养他们两个长大,他觉得很满足,很幸福。 饭后叶细妹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然后和面擀皮开始包明儿早上要吃的馄饨。 许兴昌,许攸宁和叶蓁蓁都不会包这个,但三个人都不肯走,围在桌旁跟着叶细妹说。 许攸宁最聪明,学的自然也最快。叶蓁蓁要差一些,但女孩家在这上面多少都会有点天赋,包坏了几个之后就开始包的有模有样起来。只有许兴昌无论如何都学不会,包出来的东西大家都笑。 许兴昌也不恼,伸手挠了挠头,自己笑了自己一回,然后就去倒茶给他们三个喝。 等馄饨都包好了,许兴昌打水来给他们洗手。随后一家子坐在一起闲话了几句,便各自洗漱回屋睡觉去了。 叶细妹和许兴昌上床之后先亲密了一番,然后两个人躺在枕头上说话。 许兴昌因说起那会儿在兰春江边头一次看到叶蓁蓁,她还只是个在襁褓中的小婴儿。这些年被叶细妹抚养长大,虽然前些年是有些痴傻,但现在天可怜见,她竟然好了。现在瞧着和正常的孩子一样,他心中甚感安慰。 又说起许攸宁的腿。只盼着往后许攸宁的腿能好起来,那这辈子他就没什么遗憾的了。 今儿他心里实在是高兴,所以说话竟然有些絮叨起来。 叶细妹心里却在琢磨另外一件事。 许兴昌虽然以前娶过妻,她也嫁过人,但两个人都没有自己亲生的孩子。若是往后他们两个能生下个他们自己亲生的孩子来,那这辈子才算圆满呢。 就将这话对许兴昌说了。怕他多心,说完之后还解释着:「我心里一丁点儿都没有嫌弃阿宁和蓁蓁不是我们两个亲生的意思。我就是想着,能再有个孩子,家里肯定会更加的热闹些。而且,我现在既然做了你们老许家的媳妇,就该替你们老许家开枝散叶。不然往后到地底下见着公公婆婆,我都没脸见他们。」 许兴昌在这件事上倒开明的很。只说这事强求不来,还是随缘的好。两个人能再生个孩子肯定好,但若真的生不了,这辈子有许攸宁和叶蓁蓁这一双儿女他也知足了。管什么捡来不捡来,跟他们有没有血缘关系,但凡管他叫了一声爹,那就是他许兴昌的孩子。 对于这一点叶细妹肯定也很认同。她不认同的一点是:「生孩子这事儿虽然也说要随缘,但咱们两个肯定也要努力才行。若不努力,难道孩子还能平白无故的就找过来了不曾?」 许兴昌一时还没有听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目光呆愣愣的望着她。 叶细妹只气的,伸手过去就轻轻的拧了他的腰一下:「死人!难道这事儿还要我主动不成?」 许兴昌这才反应过来,耳尖上都滚烫起来。 但听着叶细妹含羞带笑的话语,他心里也动将起来。便翻身过去,将叶细妹裹入身下。 冬至过后连着刮了两天大风,随后又下了好几日的小雨,等到天放晴的时候,温度却降了不少。 叶蓁蓁已经穿上夹袄了。正搬了张椅子坐在堂屋的桌旁,提笔练字。 虽然早先月初的时候她就跟许攸宁说了想练字的事,但她也舍不得纸墨,所以前些日子她特地去弄了点细沙来。暂且用树枝代笔,细沙代纸练了十来日,觉得差不多了,今日才正式握笔。 上辈子她爸妈能供她读到高三就已经很不错了,从来没有想过要让她学什么兴趣班。但其实她心里是很想的。 琴棋书画,她都想要学。所以现在握着毛笔,她心里特别的激动。 激动的连手都在轻微的发颤。 许攸宁却以为她这是紧张。又见她握笔的手势不大对,便教导她:「放松。手掌握笔的时候不要握的太紧,大拇指按着这里。手掌竖起来,笔要拿直。」 一面说,一面自己也从笔架上拿了一只毛笔握在手上,示范给叶蓁蓁看。 见叶蓁蓁依然不得要领,他只得放下手里的笔,转动着轮椅到她这里来,然后倾身过来握住她的右手。 许攸宁坐在叶蓁蓁的左手边,现在要手把手的教导她拿好毛笔,肯定要右臂先环住她小小的身子,然后再握住她的右手。 这样的姿势两个人的身子难免就会挨的很近,但一个心里只将对方当做自己的小妹妹来看待,另一个人满脑子只想着如何握好毛笔,所以两个人都没有觉得这样亲密的姿势有何不妥。 「指实、掌虚、掌竖、腕平、管直,这便是握笔的五个要领。你现在初学,还是按照这个要领来。等往后你写的熟了,便不用太按着这个要领来。自己觉得怎么握笔舒服便怎么来。」 许攸宁一边对叶蓁蓁讲解握笔的要领,一边握着她的手,在纸上慢慢的写了一个一字。随后便松开手,叫叶蓁蓁:「你先从这个一字开始练起。等什么时候我觉得你这个字练好了,我再教你写其他的字。」 v第四章[10.14] 叶蓁蓁对他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的。当下点了点头,便握了笔,低头慢慢的在纸上写着一字。 许攸宁便转动轮椅回到桌子的另一边,拿起工具继续做茶桶。 自打叶蓁蓁跟他提了茶桶这件事,他觉得可行,两个人琢磨了几日,许攸宁画了图样出来,随后便开始寻找合适的木头做起来。 这茶桶原也不是多复杂的东西,这几日做下来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只待等桶盖做好,里面再塞上保温的棉花之类的东西便可以用了。 两个人守着一张桌子的两边,安安静静的彼此做彼此的事。院子里面不时有母鸡咯咯的叫声传来,倒也是一片岁月静好。 这般过去了一炷香的功夫,许攸宁抬头见叶蓁蓁依然手提着笔一脸专注的在写着一字,小小的身子腰背挺的笔直,面上也没有半点不耐烦的神色,唇角不由的微弯起来。 才八岁大的孩子,竟然能如此静得下心来。应该是心中纯粹无一丝杂念的人方能如此。 忽然听到院门被推开的声音,许攸宁转过头一看,就见叶细妹正挑着一对木桶回来。 昨儿叶细妹因和许兴昌说起这天气冷下来,难得又开始放晴,想起家里的存粮里面还有些糯米,便想做成糯米粉,往后好做汤圆,或者糍粑吃。 这糯米还是叶细妹带来的嫁妆,许兴昌自然随她的意。 叶细妹是个说干就干的人,当天傍晚吃完晚饭后便将糯米都洗净浸泡在木桶里,今儿早上吃完早饭之后就挑着木桶出门了。 村东头有一家磨房,浸泡了一晚上的糯米就是要挑过去磨成米浆的。 这会儿磨好了就挑回家来。 许攸宁一见叶细妹回来,也没法子过去将她肩上的单子接过来自己挑着,忙拎起茶壶倒了一杯水,叫叶蓁蓁给叶细妹送过去。 叶蓁蓁答应了一声,接过水碗起身去厨房。 叶细妹正将担子放到地上。 这天气分明已经冷了下来,但她这挑着担子一路走回来,这会儿竟然出了一身汗。 叶蓁蓁叫了一声娘,将手里捧着的水碗递过去。 叶细妹伸手接过来,凑到唇边一饮而尽,将空碗递给叶蓁蓁。一边还问她刚刚和哥哥在家里做什么。 叶蓁蓁就很自豪的回答:「哥哥刚刚教我写字了。」 叶蓁蓁想要读书学字这件事许兴昌早就和叶细妹说过。叶细妹一开始还不大同意。听信旁人说的话,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认了字反倒不好,心会跟着一起野了,往后就会难管教。却被许兴昌劝说,男子女子不都一个样?怎么男子便能读书习字走天下,女子却不能识字,整日待在家中?那些话只是那些无用的男人想要约束女人才说的话。还说若是叶细妹想要认字,他来教。 叶细妹笑着推脱,说她原就不是个精细的人,当初若非她娘逼着,绣花都学不会,还能学会认字写字?还是饶了她。 倒是不反对叶蓁蓁跟着许攸宁读书学字了。甚至还亲自去叶玉珍的杂货店里买了一摞纸回来给叶蓁蓁,以供她练字。 于是现在听到叶蓁蓁的回答,叶细妹就很高兴:「好。你认真的跟着你哥哥学写字。往后若你想要学画画了,你也跟着你哥哥学。」 叶蓁蓁很用力的点了点头:「嗯。」 上辈子她想学这些却没有条件学,这辈子难得有这个好机会,她一定会好好的学。 叶细妹和叶蓁蓁说完话就去找了一只布袋子来,将磨好的糯米米浆全都倒进去,要吊到里面的水滴都干了才算好。 她一个妇道人家虽然有几分力气,但要将这样的一袋子米浆吊起来也是一件难事。哪怕有叶蓁蓁在旁边帮忙也不行。 最后等到许兴昌回来,夫妻两个人一块儿才将布袋子成功的吊到厨房的屋梁上去。下面还放了一只大木盆,好接布袋子里面滴落下来的水。 等到次日吃完早饭,叶细妹将布袋子里面再没有水滴掉下来了,就叫许兴昌帮忙,两个人一起将布袋子拿下来。 打开来一看,见里面的糯米粉团虽然还是湿的,但基本已经成形了。 正好今儿又是个大晴天,于是等打发许兴昌去学堂教书之后,叶细妹就扛了一只大竹匾到院子里,将糯米粉团掰碎散在竹匾里面晒。 叶蓁蓁以前没有做过这种事,在一旁看着觉得挺好玩的,就帮着叶细妹一起掰。 等掰完了,叶细妹看了看时候还早,家里家外的也都没什么事。想起好些日子没到以前住的房子去看过,就叫叶蓁蓁好好的看着这大竹匾,不能让鸡或鸟雀过来啄食这些糯米粉团,自己起身去了村头。 等她走了,叶蓁蓁就在堂屋里面搬了只小竹椅出来,就坐在竹匾旁边。 叶细妹养的那几只鸡都是散养的,虽然多在院子外面活动,但偶尔也会回来溜达一圈。 院子里面开辟的那几畦菜地外面都用渔网围了一圈,自然不用担心被鸡啄食,可这些糯米粉团就很危险了。 而她既然答应了叶细妹要好好的看守,那就绝对不能出一丝差错。 叶细妹临走的时候还和许攸宁说了一声,所以许攸宁也听到了叶细妹吩咐叶蓁蓁的事。 现在见叶蓁蓁竟然搬着小竹椅坐到竹匾旁边,目光如临大敌般的盯着在院子里面溜达的一只芦花鸡。好像只要那只母鸡再往前走一步,危及到这些糯米粉团,她就会立刻冲出去一样。他没忍住,轻笑出声。 他这个继妹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v第五章[10.14] 茶桶已经做好了,许攸宁索性转着轮椅轮子也来到院子里面,就停在叶蓁蓁旁边。 叶蓁蓁听到声音已经转过头来看了,叫了一声哥。 许攸宁笑着应了一声,然后将刚刚放在腿上的茶桶递过来,问:「是不是这样的?我有没有做错?」 其实叶蓁蓁虽然知道有茶桶这么个东西,但其实茶桶具体是什么样的她也不知道。也只是大概跟许攸宁讲了下这玩意儿的作用,和大致的模样,但没想到许攸宁竟然真的做了出来。 而且桶盖的提手还被他雕成了祥云的样子,整体看着一下子就精致了不少。 叶蓁蓁既惊且喜,看着许攸宁的目光满是敬佩:「哥哥,你真厉害。」 许攸宁心里对她的这句话还是挺受用的,不过面上却是矜持的点了点头:「没什么。这东西简单,一点儿都不难做。」 顿了顿,忽然又问叶蓁蓁:「你想学画画?」 叶细妹说话嗓门大,先前她们母女两个在厨房说的话他多少听到了一些,自然能猜得出来她们大概都说了些什么。 叶蓁蓁也没有隐瞒,点了点头:「嗯,想学。」 反正往后她肯定要请许攸宁教她学画画的,既然现在许攸宁主动问起,她倒不如就承认了。 而且还可以趁着这个话,顺势跟许攸宁说一说这件事。 心里正琢磨着要怎么开口,就听到许攸宁带笑的声音在说道:「我教你。」 叶蓁蓁:…… 竟然都不用她主动开口提这件事,许攸宁就答应了? 她转过头看许攸宁,目光难掩惊讶。 正好许攸宁也在看她。眼中笑意细碎温暖,一张脸庞如画般清隽温雅。 叶蓁蓁被他这副好皮相给晃的整个人有些失神,一时都不晓得该说什么话了。 就又听到许攸宁在问她:「你还想学什么?」 叶蓁蓁想了想,问他:「你还会什么?」 她想学的东西有很多,但是许攸宁从小在龙塘村长大,会的东西应该也有限。就是他画的那一笔好画,这些日子她听许兴昌说起来,还是许攸宁自学的呢,连许兴昌自己都不会。 她总不能说想学一些连许攸宁自己都不会的东西?那许攸宁还怎么教她啊? 只怕心里还会怀疑她。 一般乡下的小孩子,以前还是个傻子,哪里会忽然就知道那么多?所以就只含混的这般一问。 许攸宁一听她这话就笑了起来。 「我还会木雕。」他的笑容看起来温暖和煦,「不过这个我可不教你。女孩儿家学这个太辛苦,我会就行了。」 他看得出来叶蓁蓁虽然话不多,但其实是个性格很坚韧的小姑娘。木雕虽然辛苦,但他若真的教叶蓁蓁,叶蓁蓁肯定会很认真的一直坚持学下去。而且最后应该还会有所成就。 这些日子看她练字就能看得出来了。 不过就算这样,他还是不想教她木雕。 谋生的事由他这个做兄长的来做就行了,哪里能让叶蓁蓁这个做妹妹的人为生计操心?她还是学一些高雅的,陶冶情操的东西比较好。 便笑道:「你若想学旁的,你可以都告诉我。往后我若有机会我便学,学会了我便教你。」 他是男子,学到东西的机会肯定会比叶蓁蓁一个小姑娘要多。 「好。」 叶蓁蓁心中感激他的这一番好意,也不去想往后许攸宁到底有没有机会还会学到其他的东西,就先点头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连着三四天都是大晴天,一竹匾的糯米粉团都晒的干干儿的。叶细妹用手将这些都搓碎,就变成了糯米粉了。 再找个东西装起来,便能存放好长时间。 节气也已经过了小寒,时间开始进入腊月。 腊月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但对于小孩儿而言却是最有期盼的时候。因为进入腊月,意味着离过年就不远了。 而每逢到过年的时候,哪怕家境再差的人家,也会尽量弄一些比平日丰盛些的吃食。若家境再好些的人家,还要给小孩作身新衣裳呢。 对于小孩儿而言,不用干活,还有得吃,有新衣裳穿,除夕初一还有炮仗可以放,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待一大碗热乎乎的腊八粥喝下肚,家里的大人们便都开始买年货吃食,打扫卫生,准备迎接除夕了。 v第六章[10.14] 俗话又说有钱没钱,回家过年,龙塘村那些长年在外做长工,或是在外面揽活,在铺子里面做学徒的村民也都回来了。一时之间都觉得村子里较平日热闹了不少。 这里的村民大多是好面子的,不管平日在外面过的如何艰难,仰人鼻息,这会儿回来了,一定要穿的衣着光鲜,言语间说起来外面的好些名人都跟他们同桌喝过茶,吃过饭,同他们是好相与。谈起国家大事来也是侃侃而谈,简直比朝廷里的宰相还要熟悉,有见地,教人恍惚间便觉得皇帝不请他们去朝里做大官真的是屈才了。 腊月二十二这天叶细妹请了村里的屠夫来家里杀年猪,屠夫一边给猪拔毛,一边跟他们说闲话。 就说起村西头有个人在外面挣了大钱回来,身上穿着崭新厚实的绸子棉袄,腰带上挂了一只装的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整天在村子里面到处招摇。 又说这个人也不晓得在外面听信了哪个算命的说的话,只说自家的宅基地不好,会妨碍他发财,所以这次一回来就琢磨着要换家里的宅基地。 还特地去族长家里走了一趟,想要村里再给他家批块地做宅基地。还说他情愿用他自家现有的宅基地去换。 只可惜叶修和没有同意,说村里已经没有多余的宅基地了,让他自己想办法去,他做族长的不管这一茬。 自打上次叶修文闹了一出要收回许兴昌名下田地的事出来之后,叶永元和叶兴平两个村子里最德高望重的两个人一合计,这叶修文做事心里这般没数也就算了,但自打他继任龙塘村的族长之后,为村里解决过几件事?一年到头都在外面花天酒地,都没有回来过几次。一应事不还都是叶永元这个房长和叶德业这个柱首做的?现在叶修文还敢公然将不孝放在口头,言语间也不将他们两个老的放在眼里。 那要是等到他们两个老的往后一旦咽了气,叶修文还能善待他们两个的小辈?这样的族长,要来有什么用?显见得不是他们两家,也不是龙塘村之福。 便也效仿古人说的立贤这两个字,召集全龙塘村的村民来,废除了叶修文的族长之位,只让他做个柱首。让叶永元的儿子叶修和,也是历年来出任族长那一脉嫡出的子孙,出任龙塘村的族长。叶兴平的儿子叶德业从柱首改为房长。 叶修文对此自然十分不忿。但正所谓胳膊拧不过大腿,他再不忿,可有叶永元和叶兴平两座大山在他上头牢牢的压着,他也掀不起半点儿浪花来。 最后气的他连柱首也不肯做,索性长住在外面不回来。 叶永元和叶兴平对此也无所谓的很,另外挑选了个老成持重的人做了柱首,完全抛开了叶修文。 而叶修和做了族长之后就做了几件让人信服的事,所以现在龙塘村的村民心里也都很服他。他说不行的事,那大家肯定也都认为不行,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屠夫现在就在嘲笑那个人,说他真是钱多了没处花,听信什么算命先生的话,一定要另找个宅基地盖房子。现在听得说还想拿钱买。但他其实又是个很吝啬的人,只肯出少少的钱,谁会乐意将自家的宅基地卖给他? 其实屠夫口中说的这个人叶蓁蓁也见过。 姓叶名修山,跟叶修文叶修和他们是同一辈。 叶蓁蓁之所以见过这个人,还是因为这个人自己前两日找上她家来,跟叶细妹说要买她闲置在村头的那处房子。 原本叶细妹这些日子也在想着,那房子闲置在那里也是闲置着,若有人诚心要卖便卖了,好歹也能换点钱。但不想这个叶修山是个很不会说话的人。 那叶修山想来原本只是想要挑那房子的毛病,好压价。但不想开口便说叶细妹那房子不好。说什么叶细妹的婆婆,小姑,前夫,都死在那房子里面,那房子能好?只怕阴气重着呢。也就是他,旁人谁敢在叶细妹面前提买那房子的事? 只气的叶细妹当时拿了笤帚就要打他。虽然被许兴昌好歹拦了下来,但也呵斥叶修山,说她便是放着那房子在那里长草,也决计不会卖给他。叫他死了那条心。 那个人想必也是气的狠了,临走的时候还回头说让叶细妹等着,他也决计不会善罢甘休。 现在听叶屠也在说叶修山,叶细妹便将那日叶修山来她家的话都说了一遍。 叶屠听了也骂,说这都快过年了,怎么能跑到人家说这样的话?还说叶细妹当初就算打叶修山一顿叶修山也不冤。 叶屠做事利索,虽然嘴上在跟叶细妹等人说话,手上的动作却不停,很快的就将一头猪杀好洗净。 叶细妹早就和他说好了,这猪杀了,卖一半给他,由着他拿到外面去卖,自家只留一半。 至于猪下水,猪头这些东西叶细妹都留了下来,洗干净用大料卤好,吃的时候切一盘,或是淋点麻油酱料香菜拌着做凉菜吃,又或是调了酱料蘸着吃,都很下饭。 猪血也是好东西。等凝固了,用刀划开来一块块儿的放在水里储存好几天。既可以加葱一块儿炒着吃,跟豆腐一块儿炖,也可以拿出去送人情。 龙塘村可不是家家都养猪的。就算养了,也不是家家都这般大手笔舍得杀年猪自家留着吃的,多是卖给了上门收猪的猪贩子,得的钱好贴补家用。 叶细妹感念叶荷花和叶小娥当初说成她和许兴昌的这门亲事,所以特地亲自给她们两家每家送了两块猪血,一些儿卤肉。对村子里面跟她相熟的人,如叶玉珍这样的,也每家都送了一块猪血。 留下来的那一半猪肉则多是做了腊肠,腊肉这样能放好长时间的腊货,余下的则是留着节间自吃。 一边制作腊肠,腊肉,叶细妹也忙着炒从镇上买回来的瓜子花生。浸泡了黄豆挑到隔壁村里做豆腐的人家去磨豆浆,做豆腐。 叶蓁蓁以前还从来没有见过豆腐是怎么做出来的,所以也跟着叶细妹一块儿去了。 就见先将浸泡了一晚的黄豆用小勺子舀着,连水一块儿放到磨盘里面磨。磨出来细腻洁白的豆浆倒到大锅里面大火烧开,然后放了卤水下去,眼见豆浆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的凝固起来。 这就是平常吃的豆腐脑了。 叶细妹见了,就盛了一大碗豆腐脑给蓁蓁,叫她趁热喝。 叶蓁蓁接过来,却不舍得喝,说要带回去和哥哥两个人分着喝。 旁边还有其他也来打豆腐的人,听见这话,有个人就笑着跟叶细妹说:「你这个女儿可真关心你那便宜儿子。不晓得的,还要以为这是小媳妇在关心自己个儿的男人呢。」 被叶细妹骂:「这么一大碗豆腐脑儿还堵不住你的嘴?我女儿才多大,晓得什么,你就说这种话打趣她?」 骂完之后也不理那个人,只跟叶蓁蓁说:「你先喝了这碗,待会儿我再盛,你给你哥送去。」 叶蓁蓁刚刚还在看说话的那个人,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v第七章[10.14] 她现在看起来才八岁,怎么就会教人联想到那方面去?而且,继兄妹之间就不能关系好了吗? 听到叶细妹在跟她说话,她才收回看那个人的目光,对叶细妹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豆腐脑,坐到一旁的一张小凳子上喝。 昨儿晚上叶细妹说起今儿打豆腐,就说热腾腾的豆腐脑一定要喝一碗。所以今儿上午挑着浸好的黄豆过来时她就自带了一副碗和勺子。碗里面还预先放了两三勺糖,这会儿叶蓁蓁只要用勺子搅一搅,那就是甜豆腐脑了。 叶蓁蓁上辈子也没喝过几次豆腐脑,早饭基本都是在家里吃一碗稀饭了事,连馒头都没有,所以现在喝到这一大碗甜甜的豆腐脑,她心里也觉得挺满足的。 都说不高兴的时候吃点甜食,人的心情就会立刻好起来。叶蓁蓁以前对这句话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体会,但现在却觉得挺对的。 这一大碗热腾腾的甜豆腐脑喝下肚,不但全身都暖和起来,连带着刚刚心里听到那个妇人闲言碎语时的郁闷也都没有了。 而等她这一大碗豆腐脑喝下肚,那边叶细妹早就又盛好了一陶钵豆腐脑。 这只陶钵是她们家烧饭的时候用来装米汤用的,腹大,口也大,这一陶钵豆腐脑够两三个人喝的。 叶蓁蓁将那只茶桶也带了过来,保温用的,不然这一陶钵豆腐脑还没等拿到家就会全都冷了,那还要怎么喝? 屋子里过来打豆腐的人以前都没有见过茶桶,这会儿瞧见,就问叶细妹这是做什么用的,怎么将一陶钵豆腐脑都放到里面去了? 叶细妹很自豪的回答:「这叫茶桶,是我女儿和我儿子一块儿鼓捣出来的。别看就只这么一个小小的木桶,可不要小瞧这个,现在将一壶茶水放进去,隔了好几个时辰壶里的茶水还能是温的呢。」 有不相信的人,就说:「这怎么可能?便是三伏天,一壶茶水放上几个时辰也该凉了,更何况现在是三九寒天。哪怕是一壶滚烫的茶水,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会全都凉了,还能放到这桶里面过了好几个时辰还是温的?你这是在哄鬼?」 她说话不客气,叶细妹说话更不客气:「你爱信不信,我又没求着你信。」 说着,将茶桶递给叶蓁蓁,叫她小心的提着送回去。 叶蓁蓁点了点头,双手将茶桶抱在怀里,转过身往屋外走。 临走出门的时候还听到有个妇人在叫叶细妹:「这个木桶真个有你说的那样神奇?不然就叫你儿子给我做一个,如何?」 要是这茶桶果真有叶细妹说的那么神奇,那这大冷的天也省的大晚上的经常喝凉水不是。 叶真真没有听到叶细妹的回答,她已经抱着茶桶走得远了。 等回到家,许攸宁听到声音从屋里迎出来,见她抱着茶桶,露在袖子外面的一双手被北风吹的通红,连忙探身伸手接过茶桶。还问她:「你怎么不提着茶桶,要抱在怀里?」 若是提着,好歹只用一只手,另外一只手还能放在口袋里面暖和点。 「外面风大,我怕提着茶桶里面的豆腐脑凉的快。凉的豆腐脑就不好喝了。抱在怀里好歹能给茶桶挡点风,里面放的豆腐脑就不容易冷。」 叶蓁蓁回答的挺随意的,因为她自己确实就是这么想的,不过许攸宁听到很感动,也很感慨。 他的这个妹妹真的很会为别人着想,都宁愿自己累一点苦一点,哪怕是吃亏都无所谓。真的是很懂事,也很善良的一个小姑娘。 叶蓁蓁已经推着他到桌旁了,还拿过他手里的茶桶放到桌上。然后打开桶盖。 陶钵就放在一团棉花中间,上面还用一只大陶碗盖住了。 叶蓁蓁伸手将陶碗拿下来,就见有白色的热气袅袅而上。 「豆腐脑还是热的。」 叶蓁蓁一脸笑容,叫许攸宁,「哥哥快来喝。」 说着,急忙去厨房里取了一副碗勺洗干净拿过来放在桌上,伸了双手就想将陶钵从茶桶里面拿出来。 不过她人小,手上的力气不大,陶钵表面又挺光滑的,她试了好几次都拿不出来。 许攸宁在旁边瞧见她咬唇用力拿这陶钵拿不动,但偏偏不肯放弃的模样,眼中不由的就浮上一层笑意。 她这个不服输的性子也挺可爱的。 就笑着叫她:「你放下来,我来拿。」 叶蓁蓁迟疑了下,到底还是哦了一声,收回手。 然后就见许攸宁单手轻轻松松的就把这只陶钵从茶桶里面拿了出来,又倒了一碗豆腐脑到碗里面,重新将陶钵放回茶桶里。 叶蓁蓁忙用碗将陶钵口重又盖了起来,又将桶盖也盖了起来。 「这样等一会儿爹回来了,这豆腐脑还是热的。」 许攸宁一边笑着看她,一边用勺搅动碗里的豆腐脑儿,心里只觉得他这个妹妹怎么看怎么好。连看着她的目光不自禁的满是笑意。 叶蓁蓁却没有注意到他看自己的目光。 她是回来送豆腐脑给许攸宁喝的,现在既然已经送到了,就想回去帮叶细妹。 一来打豆腐是个挺繁琐的事,二来待会豆腐打好了叶细妹要一路用木桶装着挑回来,很重。她虽然人小,但过去多少总能帮到点忙。 v第八章[10.14] 她多做一点,叶细妹就能少做一点。 就跟许攸宁说了这话,然后转过身就要走。 却被许攸宁叫住:「你别去,在家里待着。」 叶蓁蓁还小,过去其实能帮到叶细妹的事也有限。而且,最重要的是,打豆腐的那户人家是在隔壁村,叶蓁蓁一个小姑娘一个人走那么多路他不放心。 事先他并不知道叶蓁蓁会一个人回来送豆腐脑给他。而且还是怀抱着一只茶桶一路走回来的。若不然他肯定不会让叶蓁蓁这样跑一趟。那现在他肯定不会让她一个人再原路走回去。 「可是,娘一个人在那里,」叶蓁蓁问难的看着他,「我不放心。」 许攸宁心里直叹气,叶细妹再怎么样都是个大人,你一个小孩子家家还要不放心她?我更不放心你。 就劝说她:「过一会爹也该从村学堂回来了,到时叫爹过去接娘回来。」 其实过年在即,村里的小孩都无心读书,有好些个都找各种借口请假不来,学堂里面现在也没几个学生在读了。 而且就算人在学堂里面坐着,也无心读书听课,心思早就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 若是旁的先生,乐的现在就放假,让学生回家,自己也轻松自在。但许兴昌是个做事认真的人,一定要遵循父亲和老族长以前定下的规矩,到腊月二十四过小年那天才肯放假。 不过今儿已经是腊月二十三了,按规矩只上一上午的课,下午就要开始放假。待会儿等许兴昌回来了,正好可以让他去接叶细妹回来。 到时还能让他将豆腐挑回来,让叶细妹歇一歇。 叶蓁蓁却不大放心:「可是爹看着很瘦……」 而且许兴昌看着就是个读书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能干活挑担的人。 许攸宁笑起来:「他再瘦也是个男人,不比你和娘力气大?怎么会挑不动一担豆腐?你只管放心,安心的在家里待着。」 一面心里只叹气,他这个妹妹,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可偏偏不晓得担心她自己。 随即就决定,既然叶蓁蓁从来不晓得担心她自己,那往后他这个做兄长的少不得的就要多‘担心担心’她。 这样想着,就将一碗已经搅拌好糖的豆腐脑推到叶蓁蓁跟前:「趁热喝了。」 叶蓁蓁摇手拒绝:「我刚刚在那里已经喝了很多了,这碗你喝。」 许攸宁不管她刚刚到底有没有喝,又或者是喝了多少,对于乡下的孩子而言,一年到头连糖都吃不上几次,更何况是豆腐脑这样的东西。也只有过年家里打豆腐的时候才能喝上一次。所以许攸宁只想将这碗豆腐脑给叶蓁蓁喝。 见叶蓁蓁坚持不喝,他便舀了一勺凑到叶蓁蓁唇边,半强迫的给她喂了下去,然后问:「甜不甜?好不好喝?」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从小到大喝的豆腐脑都是甜的,后来看到豆腐脑还能放酱油和香菜这些一起喝,当时超级震惊哈哈哈哈。 不过现在我喝豆腐脑都还是习惯加糖,咸的喝不习惯。不晓得小天使们的家乡喝豆腐脑都是啥样的。 许攸宁喂过来的这一勺豆腐脑是挺甜,也挺好喝的,但是叶蓁蓁以前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喂过东西,所以心里就觉得很不好意思。 面上都有些发烫起来,白净的双颊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为免许攸宁会再这样喂她喝豆腐脑,她就去厨房又拿了一只勺子来,说:「哥哥,我自己喝。」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你也喝。我们两个一起喝。」 她刚刚确实已经喝了一大碗了,这会儿只想让许攸宁多喝,所以就算她拿了勺子来,也没想过要真的喝多少。只是做做样子,偶尔用勺子从碗里面舀一点,好让许攸宁不再喂她。 但许攸宁只想着她还是个小姑娘,肯定会很喜欢喝这甜豆腐脑,就只想让她多喝一点。于是就算他手里拿了勺子,也只是在做做样子,偶尔用勺子从碗里面舀一点。 两个人心里都想让对方多喝,结果就是两个人围着一碗豆腐脑喝了好长时间,碗里的豆腐脑竟然都没有少多少。 叶蓁蓁最后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哥哥,照我们两个现在这样的速度喝下去,就是喝到天黑这一碗豆腐脑也喝不完啊。」 许攸宁抬眼见她笑靥如花,颊边梨涡隐现,唇角不由的也微弯起来。 两个人对着笑了一会儿。然后叶蓁蓁想了想,去厨房又拿了一只碗来,将碗里的豆腐脑倒了一半过来,说道:「这样,我们两个人一人喝一半,谁都别再推让了啊。」 老这么推让来推让去的,眼见得豆腐脑都要凉了。而凉了的豆腐脑有一股子豆腥味,就不好喝了。所以还是趁着现在还热的时候赶紧喝掉的好。 许攸宁对此没有异议,两个人都低头喝完碗里的豆腐脑,然后叶蓁蓁收拾碗勺要拿到厨房去洗。 刚走出门外,就看到许兴昌走进院门。 叶蓁蓁连忙叫他:「爹,快过来喝豆腐脑。」 说着,将手里的碗勺捧到灶台上放好,另从放碗的小柜子里面拿了一副干净的碗勺到堂屋里来。 许攸宁帮着从陶钵里面倒了豆腐脑到碗里,又将装糖的小罐子递过去。 许兴昌讲了一上午的课这会儿也饿了。看到豆腐脑就问许攸宁和叶蓁蓁:「你们两个喝过没有?」 v第九章[10.14] 许攸宁和叶蓁蓁都点头:「我们刚刚喝过了。」 许兴昌又问:「你们娘呢,还没回来?」 许攸宁回答:「娘还在隔壁村打豆腐的人家没回来。」 许兴昌就点头:「那我现在去接她。」 说着,抬脚就要走。被叶蓁蓁叫住:「爹,你先将这碗豆腐脑喝完了再去。不然就该凉了,也不好喝了。」 说着,加了三勺糖在碗里,搅拌好,双手捧着递过去。 许兴昌接过来,很快的就喝完了。 原本想要立刻就去接叶细妹的,但看了看手里的碗勺,又想起刚刚叶蓁蓁捧到厨房去的碗勺,想到他这一走,不是许攸宁就肯定会是叶蓁蓁洗碗。而他们两个一个腿不方便,一个还小,怎么洗?所以先去厨房将碗勺都洗干净了这才转过身往外走。 叶蓁蓁看着他走远,回屋来跟许攸宁说话。因说起刚刚有人想要叫许攸宁帮忙做茶桶的事,就将这件事跟他说了。又问他会不会给那个人做。 她晓得这若是要许兴昌,那肯定会愿意帮忙的,不过许攸宁她还真不说准。 就听到许攸宁回答:「不做。」 很干脆利落的两个字,其实也在叶蓁蓁的预料之中。 她看得出来许攸宁对龙塘村里的村民都没有什么好感,想必若非许兴昌的缘故他肯定会离开这里的。而且他这个人虽然面上看着对人温和,但其实内里很可能是个冷清,不好接近的人,怎么会帮自己讨厌的人做东西呢? 不过就算许攸宁这样叶蓁蓁也觉得没什么。一来她也不喜欢龙塘村里的大部分村民。每次出去都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说外乡人,杂姓,言语间还对你还各种下流,不尊重的滋味好受啊?二来,她觉得谁都不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去要求别人怎么做。 本来嘛,你的人生怎么过活是你自己的事,但凭什么要求别人也要跟你一样?只要他不做危害社会,危害旁人的事,那他是个什么性子谁都管不着。 而且,许攸宁对许兴昌,叶细妹和她都挺好的。他应该是那种别人对他好他也会回报,但别人对他一般他就会不理睬的人。这样的人想想其实也挺好的。 …… 叶蓁蓁抱着茶桶走了之后,叶细妹就帮着做豆腐的人将锅里的豆腐脑都舀到一只布袋里面。又将布袋掉到房梁上垂下来的铁钩子里,看着做豆腐的人左右摇晃布袋,好将里面的水都淅出来。 等水淅的差不多了,就分批倒进几只小一些的布里面包起来。每一层放一块平整的木板,再这样一层层的叠加上去,顶上一块一块的加重石头,好将里面的水彻底挤出来。 叶细妹就坐在一旁看着,边跟屋里的其他人说话。 其实以前叶细妹在村里的人缘挺好的,大家跟她聊天的时候也都很实诚。但是自打她嫁给了许兴昌,这些人看她的目光都较以往有些变化,话里话外的也都说她是外乡人的老婆,很一致的将她边缘化了。 特别是当大家都知道许攸宁这个瘸子竟然还会做木雕,抄写经书挣钱,叶细妹嫁过去之后并没有如她们一开始想的那样过的很辛苦,反倒日子过的日渐红火起来。 听得说前几日叫人来杀了年猪,竟然只卖了一半,自家留了一半自吃。 那得是多少斤猪肉啊?旁人家里过年有只割几斤肉,甚至几两猪肉尝尝肉味的,甚至还有一两猪肉都买不起的,可他们家倒好,竟然留了半只猪自己吃。听得有人说这几日路过他们家,瞧见院子里面挂了好些儿腊肉和腊肠在晒呢。 现在竟然还过来打豆腐。而且很显然叶细妹打的豆腐比今儿屋里这些过来打豆腐的人都要多。 于是个个心里都不得劲起来,跟叶细妹说话的时候都带着很浓的酸味。 有个妇人就问叶细妹:「细妹啊,听得说你家前几日杀年猪留了一半自己吃哩。那么多猪肉你们家吃得完?还听得说你往荷花和小娥家每家都送了两块猪血,一盘卤肉,那你怎么没给我家也送一点呢?」 叶细妹转头看那个人,认得是村里有名的长舌妇,叫叶桂枝。天天不是在人前掰扯这家的媳妇儿长得丑,不孝顺,就是说那家的媳妇儿懒,生不出儿子来。就是叶细妹以前还在前夫家做儿媳妇的时候,这个人也没少在她婆婆面前说她的闲话。 叶细妹对叶桂枝原本就没有什么好印象,听她现在这话说的也挺不要脸的,心里肯定会多少觉得有些不舒服。不过想着这个叶桂枝好歹也有个五十多岁了,是长辈,她也不能如何,便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我这门亲事当初是荷花姐和小娥姐帮我说成的,我心里念着她们两个的好,这家里杀年猪了,肯定要送点东西给她们。可婶子,我跟你还没有熟到那个份上,哪能好好儿的就送猪血,送卤肉给你呢?就算我送了,你好意思接啊?」 说的就好像这猪血和卤肉不要钱一样。 哪晓得叶桂枝回答的甚是恬不知耻:「这有啥不好意思接的?反正你家有钱嘛。你家那个秀才在村学堂教书,挣着束修呢。你那瘸腿儿子听得说也会做木雕,抄写经书挣钱。你那傻子女儿听得说不傻了,模样儿也出挑的很齐整,往后等她大了,要嫁人了,你聘礼上面多要一点,那不都是钱?这么多钱你花得完啊?既然花不完那你还不如现在拿出来给我们花一点,多送点东西给我们。你好歹是姓叶的,是咱们村子出去的,咱们村里的人说起来那可都是你的娘家人。你不帮衬娘家人,还要帮衬哪一个?难不成还真的要一门心思跟着一个外乡人过啊?那你可真是个傻的。」 叶细妹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妇人。 从小到大,不要脸的人她也见过几个,但今儿可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么不要脸的。 哦,我家钱多,我就该拿出来分给你啊?我家杀了年猪,是不是就该村里每家都给送一斤猪肉去啊?你们脸怎么这么大啊? 旁边站着的几个妇人竟然还嘻嘻哈哈的附和着,说这老妇人说的对。甚至言语间都以叶细妹的娘家人自居,要叶细妹将刚杀的年猪每家都送一条猪肉过去。有多余的钱,也每家都分一点,让她们过个丰盛的年。 叶细妹心里有气,说出来的话就没有刚刚那样的留有余地了,也带着嘲讽。不过暂且火力还是集中对付叶桂枝,没有波及到其他。 「瞧婶子这话说的。我虽然姓叶,是这龙塘村土生土长的人,但婶子你是生了我,还是从小到大你养了我?还是我过的难的时候婶子你帮了我一把?合着我现在日子过好了,你就跳出来说你是我娘家人了。竟然还说这整个村里的人都是我的娘家人,要我帮衬你们,分猪肉给你们吃,拿钱给你们花?婶子,我爹娘死了多少年了,大哥和嫂子也都是混账,我和他们一家早就不来往了,我还哪里来的娘家人?我没有娘家人。我现在就只有丈夫和一双儿女。其他的人,甭管是谁,我一个都不认,也都不帮衬。」 当着屋里的人被叶细妹这样毫不客气的回怼了一番,叶桂枝觉得自己的一张老脸很下不来台。当下面上就不好看起来,说出来的话也更加的难听。 「要不然怎么就说外乡人不好呢。想你当初还是我们龙塘村媳妇的时候,会这样跟我一个长辈说话?现在嫁了个外乡人,哦,腰板就挺直了,忘了本,就敢这样的跟我说话了?别说我今儿没告诉过你。你现在不认我们,得罪了我们,等往后那个外乡人欺负你了,到时看咱们村里有谁帮你。到那时候你进无路,退无人,才叫苦嘞。」 叶细妹都被她说的这话给气笑了。 「什么叫我忘了本?婶子,我的本在哪里?在我爹娘那里。要是我爹娘还活着,我嫁了人,不孝顺他们,你可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忘本。但是现在你凭什么骂我忘本?你再是长辈,那能是我爹娘?婶子,这老话都说了,树要皮,人要脸,你说你这活的也有一把年纪了,不能连棵树都不如?」 v第十章[10.14] 又用很坚定的语气说道:「我们家秀才对我好着呢,我不信往后他会做出欺负我的事来。」 叶桂枝不信,说:「我们这村里姓叶的男人都有好些打女人的。你以前嫁的那个死鬼丈夫不就是这样?他许秀才祖籍是山东的。我听得说山东那里的女人吃饭都不让上桌的,男人打女人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寻常,他能不打你?还说对你好,我就不信他能怎么对你好,他……」 一语未了,忽然看到有个人从门口走进来。 穿一件蓝色的半旧直裰,从上到下都收拾的很干净。身材高高瘦瘦的,面上带着很温和敦厚的笑容。 这可真是背地里不能说人。来的人竟然是许兴昌。 他来做什么? 不过叶桂枝可不怕许兴昌。这一屋子过来打豆腐的妇人多半是龙塘村的人,就算他许兴昌是个男人,听到刚刚她说的话不高兴了,他一个人还能打得过这几个妇人? 而且听得说这个许兴昌脾气最好,跟人说话永远都是和和气气的。见着妇人的时候甚至都会低下头不直视对方,侧身相让,甚是有礼。 那她害怕个什么? 叶细妹这时候也看到许兴昌了,连忙从小凳子上站起来,几步走过去问:「你怎么来了?」 许兴昌一走进来,目光粗略一望,见屋里除了做豆腐的那个人是男的,其他的都是妇人,忙垂下眼,眼观鼻,鼻关心,目光不再四处看。 听到叶细妹说话的声音,他才抬起眼,目光只望定她一人,然后说道:「我担心你挑不动豆腐,过来接你回去。」 叶桂枝,以及屋里的妇人听到他说的这句话,皆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在她们的心里,男人们最多也就是在农忙的时候做点事,平常家里的活男人们压根就不会做一点。便是打豆腐这样的事,里里外外那肯定都是女人们在操持,男人们只会出去打牌九,又或是吃酒,哪里还会有谁担心自己老婆挑不动豆腐,特地过来接老婆回家的? 这个许兴昌莫不真是读书读傻了?一个大男人,竟然还会担心自己老婆挑不动豆腐,特地过来接老婆回家? 他难道是个妻管严?还是叶细妹太厉害了,驭夫有术? 可叶细妹要真的有那么厉害,她以前的那个男人能打她? 屋子里一时很安静,大家的目光都落在许兴昌和叶细妹两个人身上。 许兴昌不习惯被人这样围观,心里觉得很窘迫,连耳朵尖上都有些烫意了。但叶细妹却觉得心里既甜蜜,也自豪的很。 甜蜜是因为她也没有想到许兴昌竟然会过来接她回家。自豪则是因为,刚刚叶桂枝和其他屋里的妇人话里话外的还说许兴昌以后会欺负她,但是现在许兴昌亲自过来接她回家,这在龙塘村可是从来没有哪个男人做过的事。 不晓得叶桂枝和屋里其他的妇人这会儿心里会是什么感想。 不过叶细妹也懒得去管她们心里到底怎么想了,高高兴兴的去看豆腐做好了没有。见做好了,就用手轻轻的拿起豆腐,一块一块的放到木桶里面码好。 两只木桶里面各放了半桶豆腐,许兴昌就拿起靠在墙角的自家扁担走过来挑。 这要是搁在以前叶细妹肯定不舍得让他挑,会自己挑,但是现在她想让屋里的这些妇人都看看她家秀才是如何疼爱她,对她好的,所以就由着许兴昌挑,自己只在后面跟着。 许兴昌还想着这屋里好些都是一个村的人,迟疑着要不要跟她们打一声招呼,但已经被叶细妹伸手往外推了。 一边推他出门,她还一边故意大声的冲屋里的人说:「我男人来接我回家了,我得跟他回去,没工夫跟你们闲话了。反正啊,我这日子过的好着呢。自家男人疼我,一双儿女心里也都有我,每天争着抢着的要帮我干活,我怕得什么前无路,退无人?我也用不着求任何人。」 说着,昂首挺胸的跟在许兴昌身后,扬长而出。 不过走出一段路之后她就心疼许兴昌,一边伸手去扶他肩上的扁担,一边说道:「你放着,我来挑。」 语气里面满是担忧,听得许兴昌忍不住的笑起来。 「你是怕我挑不动?」 许兴昌脚下不停,转过头来看她,笑道,「我便再是个文弱书生,但到底是个男子汉大丈夫,还能挑不动这一担豆腐,让自己的妻子来挑?你只管放心的跟在我身后走,不用你挑。」 叶细妹怕他多心,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 但是我了好一会儿她也我不出个所以然来,哪里还有刚刚在打豆腐的屋里时舌战一众妇女时的半点豪气。 但这是没法子的事,外人哪里能跟自家人比?面对着自家人的时候叶细妹其实还是个很细腻的人。 好在许兴昌明白她,就笑道:「我明白你这是心疼我。不过你放心,纵然我生的瘦弱些,可这一担豆腐我还是能挑得动的。」 叶细妹以前在家里做惯了事,也习惯什么事都自己来做,她的那个前夫是压根不会帮一点忙的。这也是第一次有人一定要帮她挑担子,还是自己的男人。 就觉得心里暖和和的。也没有再推辞,声音清脆的哎了一声,跟在许兴昌身后走。 路上有遇到相识的人跟她打招呼,她也笑容满面的跟人说话。有不认得许兴昌的,望过来的目光充满询问,她就大声的告诉那些人:「这是我男人。」 面上和言语中满是自豪。 许兴昌原本是个脸皮薄,嘴笨的人,可是现在见妻子这样高兴,少不得的也笑着跟那些人点头寒暄两句。 两个人挑着豆腐担子一路到家,就见许攸宁和叶蓁蓁两个人正坐在院子里一边晒暖儿一边闲话。 v第十一章[10.20] 看到他们回来,叶蓁蓁忙起身迎了过来。 一边叫许兴昌将豆腐挑到卧房窗前放好,叶细妹一边挽袖子进厨房准备烧午饭。 虽然说上午她也喝了一碗豆腐脑,但那玩意儿水多,这会儿早就觉得饿了。 麻利的打米淘米倒进锅里,叶蓁蓁也很有眼色的坐到灶膛口烧火。 许兴昌刚刚挑着担子走了一路回来,叶细妹更加不用说,忙碌了一上午,这会儿肯定要让他们两个歇一歇,所以烧火这样的事就让她来负责好了。 不过叶细妹没让她烧火,打发她到院子的菜地去:「去拔两颗青菜来。中午咱们就吃点简单的,煎个豆腐,炒个青菜。再拔几颗蒜苗来,炒个腊肠。」 菜地在自家院子里的好处就是,想吃啥就能立刻去地里拔,菜绝对的新鲜。 叶蓁蓁应了一声,拿了菜刀在手上,提着一只柳条篮子就往厨房外面走。 出门就看到许攸宁还在院子里面晒暖儿。不过他手上拿了刻刀和一块桃木在雕什么东西。看样子应该是一只小兔子什么的。 叶蓁蓁就想起来许攸宁那会儿跟她说过的话,等她学会了写毛笔字,他就会雕一对儿小兔子形状的笔架送给她。想必现在他在雕的就是那个。 心里立刻就很欢喜,也很期待起来。叫了一声哥,走过去要凑在他身边看他雕。 不过许攸宁见她走过来,竟然用袖子挡住不给她看。把叶蓁蓁给气的,哼了一声,站在原地气鼓鼓的看他。 只是她给人的感觉原就很可爱很娇憨,即便这会儿生了气,看着也只觉得越发的娇憨可爱,叫人忍不住的就心生怜爱。 许攸宁就没忍住,笑出了声来。不过就算这样他也丝毫没有要将手里在雕的小兔子笔架给她看的意思,只笑着催她:「娘还在等你的青菜和蒜苗下锅呢,你快去菜地里拔。」 叶蓁蓁闻言,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往长青菜的那畦地走了。 待找到大小合适的青菜,手起刀落,砍了两颗青菜下来。然后又去拔了蒜苗,提着篮子回厨房找叶细妹。 锅里的饭已经烧的差不多了,叶蓁蓁走进去的时候都能听到锅底有轻微的锅巴炸响的声音。 叶细妹已经将豆腐和腊肠都用清水冲洗了一遍,见叶蓁蓁回来,就接过她手里的菜篮子将菜刀拿出来洗干净,再将蒜苗掐去根,青菜叶子一瓣瓣的掰开放在水里洗。 待做好这些之后,就叫叶蓁蓁将另一个灶膛里面也烧上火,她这里倒油下锅,切豆腐。 待油热了,就将豆腐放到锅里煎。等煎到两面金黄色,放一两勺盐,拿两根洗干净的蒜苗过来快速切成小段撒下去,立刻就能装盘起锅了。 随后锅里放油再开始炒青菜。因为青菜不用不停的翻炒,趁着这功夫就可以切腊肠。 等将两根腊肠切好,青菜也能装盘起锅了。 再就是锅里放油,待油热就能将腊肠放下去翻炒。 这腊肠可是自家喂养的猪杀了,用五花肉灌的,纯正的土猪肉,既香且肥。切的又薄,下锅之后翻炒不了几下就熟了。 闻着肉香味儿也出来了,边缘还有些翻卷起来,叶细妹就将已经切成段的蒜苗撒了下去混在一块儿接着翻炒。 蒜苗沾上腊肠淅出来的油,不一会儿也熟了。 叶细妹动作麻利的将这一道蒜苗炒腊肠装盘起锅,然后就叫叶蓁蓁端到堂屋去。 刚刚她炒这道菜的时候叶蓁蓁坐在灶膛口就已经闻着香味了,这会儿双手捧在手里,看着盘子里面绿色的蒜苗,红色的腊肠,闻着腊肠和蒜苗混合在一起独有的香味,她只觉得自己的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 待会儿我一定要吃两碗饭。 心里一边这样想着,她一边捧着这盘子菜,脚步轻快的往堂屋走。 次日是腊月二十四,也就是小年。 等许兴昌许攸宁祭过了灶神爷,叶细妹就领着一家子将屋里屋外都打扫干净,随后烧了几大锅热水,一家子都洗了澡,洗了头发。 所幸今儿天气还算好,日头虽然微弱,但没什么风。于是等洗过澡洗过头发之后叶蓁蓁就散着头发走到院子里面去晒干。 不然这样冷的天,头发湿着很容易着凉的。 等叶蓁蓁走出门的时候就看到许攸宁已经散着头发在院子里面了。 过来许家这么长时间,叶蓁蓁每次看到许攸宁,后者都是发髻梳的好好儿的,这还是头一次看到他披散着头发。 许攸宁头发也挺好的。虽然长度没有及腰,但也到他肩背下面了。发色还挺黑,泼墨染就的一般。 许攸宁是那种眉眼生的很秀气,五官都生的很清隽的人。平常束着头发的时候怎么看都是一个清雅如玉的公子哥儿,而这会儿他披散着头发在肩背上,还有几缕垂到脸颊旁,看着只让人觉得越发的惊艳。 叶蓁蓁好一会儿都没有抬脚往前走,只站在门口望着他。 美男出浴图她肯定没那个胆子去看,但这样看着美男散着头发,双目凝望远方的画面也挺美的。 不过许攸宁眼角余光已经看到她了,就笑着叫她:「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 v第十二章[10.20] 叶蓁蓁答应了一声,左右望了一望,寻了一张小竹椅拎在手里走到他旁边准备坐下。 哪晓得被许攸宁给开口制止了:「你头发都没有擦干,还在湿漉漉的往下面滴水,衣裳都湿了。去拿块干的布巾过来擦一擦。」 叶蓁蓁哦了一声,依言转身回屋拿了一块干布巾过来坐到小竹椅里面。 她原本打算自己用干布巾擦自己头发上的水的,可才刚抬手,手里的干布巾就已经被许攸宁倾身弯腰拿了过去。 还叫她搬着小竹椅坐到他跟前去。随后许攸宁一边抬手轻柔的用干布巾擦她头上的水,一边还温声的说她:「你也不小了,过完年就九岁了,怎么还不晓得照顾自己?今日虽然没风,但到底是腊月天,你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不冷?若是着凉了怎么办?」 叶蓁蓁原本的生辰到底是哪一日叶细妹也不知道,不过捡到她的时候正好是桃花盛开的三月。且是十五那日。往后便将三月十五这日当做是她的生辰了。 叶蓁蓁跟许攸宁已经很熟了,心里也确实将他当成自己的亲哥哥来看待,所以在人前她看着是个很乖巧的小姑娘,可是在许攸宁这里她有时候也是敢顶嘴的。 当下就不服气的说道:「哥哥,我记得你平常在别人面前不是话挺少的么,怎么现在比娘还要絮叨?」 不就是洗完头头发没有擦干就跑出来了嘛,多大的事?仗着比她大几岁,就这样啰里啰嗦的说她。 许攸宁擦着她头发的手一顿,好像不相信叶蓁蓁竟然敢开口顶撞他一样。 随后他又接着擦起叶蓁蓁的头发来,心里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你也晓得那些是别人,你是别人?我看到别人,若非必要我一句话都懒得跟他们说。但你是我妹妹,我家人,我在你面前絮叨几句又怎么了,你还敢跟我犟嘴,嫌我啰嗦?」 手上的动作重了一些,许攸宁又说道:「你还说我比娘絮叨,言下之意不就是说娘也絮叨?看我待会儿不告诉娘,看娘到时怎么说你。」 他一张俊脸明明故意的板了起来,但可惜叶蓁蓁现在背对着他,压根就没有看到。只听得他声音里面带了笑意,所以一点儿都不怕。 也很不以为意,晓得他肯定不会将这话告诉叶细妹的。 而且就算真告诉了,她也不怕。 现在一家子都宠着她呢。叶细妹和许兴昌但凡说起来,都说她在家里年纪最小,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让着她。许攸宁也是个好兄长,从来没有凶过她一句,还会给她做各种小玩意儿玩,对于她的要求也都会尽量满足。 叶蓁蓁上辈子其实是个挺没有安全感,也有些儿自卑的一个人。因为祖父母和父母都因为她是个女孩子不喜欢她。弟弟虽然比她小个几岁,但知道家里的大人都宠着自己,不喜欢姐姐,所以也敢抢她的东西。 反正要是她敢反抗,弟弟肯定会在大人面前哭闹。而大人肯定不管到底谁对谁错,首先打骂的都会是她,觉得都是她的错。 但是现在,被全家人宠着,爱着,叶蓁蓁整个人心里慢慢的觉得安稳起来,也不再自卑了,脸上的笑容和话也一天天的多起来。 所以就算被许攸宁用这样的话语‘威胁’,叶蓁蓁也一点儿都不怕。甚至还敢回过头,微扬着下巴,挑衅般的对他说道:「那你去告诉娘好了。」 她这样忽然一回头,许攸宁没有防备,手上的干布巾就擦到了她眼睛上。 这干布巾是乡下自己织的老布。虽然是纯棉的,但其实挺粗糙的,更何况已经用过好些时候了。小姑娘皮肤又嫩,所以叶蓁蓁就觉得自己眼皮连带着眼睛那块儿都有些刺痛起来。 她哎哟了一声,抬手就要去揉眼睛。却被许攸宁眼疾手快的握住她的手,说道:「别揉。你手上没个轻重,眼睛只会被你越揉越难受。闭上眼。」 见叶蓁蓁听话的闭上双眼,许攸宁就伸出手,用自己的手掌心轻柔的揉搓着她的眼皮。 叶蓁蓁就觉得覆盖在自己眼皮上的手掌心温热干燥,指尖仿似还带着笔墨书本的清香,闻着便如月夜寒梅一般。 许攸宁的力道拿捏的很好,叶蓁蓁觉得很舒服,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甚至还微仰起了头,好方便许攸宁揉。 许攸宁见她那表情就好像被人用手指勾撸下巴的小猫咪儿一般,舒服的眼角眉梢都懒散了下来,眼中忍不住的浮上笑意。 揉搓了一会,估摸着应该不难受了,他就收回手,叫叶蓁蓁:「睁眼。」 叶蓁蓁其实挺不想睁眼的,也很想许攸宁再揉一会儿她的眼睛,但她不好意思说啊。只得闷闷的哦了一声,睁开双眼来。 一眼就看到许攸宁眸中带着细碎温和的笑意正在望着她。 许攸宁其实生了一双形状很优美的眼睛,内勾外翘不说,眼尾还挺长。所以笑起来的时候弯如月牙儿一般,十分的勾人。但生起气来的时候估计会很威严吓人。 叶蓁蓁对于什么丹凤眼,桃花眼,杏眼之类的眼型一直都分辨不清楚,她只知道谁的眼睛好看,谁的眼睛不好看。 许攸宁的这双眼睛她就觉得很好看。毫不夸张的说,算得上是她上下两辈子加起来看过的所有人里面眼睛最好看的人了。 两个人很熟了,她在许攸宁面前说话也就没有什么顾忌,心里想到什么嘴上就会说出来。 就盯着他的双眼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赞叹着:「哥哥,你这双眼睛生的真好看。」 许攸宁一听,微微一怔。 其实男子更喜欢被人夸赞自己的学识,品德,甚或是夸赞力气大之类的都好,但是被人夸赞长的好看这样的话,那多半心里不会特别的高兴。 没想到叶蓁蓁竟然会夸他眼睛生的好看。 下一刻许攸宁也不晓得怎么,竟然鬼使神差般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仿似想要印证一下叶蓁蓁刚刚说的话。甚至他心里还觉得有几分高兴。 待反应过来之后他就有些哭笑不得。 v第十三章[10.20] 不过他也知道叶蓁蓁是个没什么城府的人,说这样的话其实是真的在夸赞他,所以许攸宁心里一点儿都不恼。甚至还细细的看了看叶蓁蓁的一双眼睛,然后柔声的笑道:「蓁蓁的眼睛生的也好看。」 叶蓁蓁生的是一双很标准的杏眼。眼型圆圆的,一双眸子秋水无尘般,不沾半点世俗气,看着便觉得她是个清纯娇憨的人。 家里只有一面铜镜,也不晓得有多长时间没有打磨过了,镜面看着一点儿都不清晰,有些发昏。所以她其实也不晓得自己的相貌到底生的如何。就算偶尔在水边倒影里面瞧见过,但到底也不是特别清晰。 现在听到许攸宁夸她眼睛生的好看,她心里也挺高兴的。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和下巴,干脆笑着问许攸宁:「哥哥,我长的好看吗?」 也没有其他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真的挺想知道自己的相貌长的到底好不好看。 女孩儿家,谁不爱美啊。就算世人明知道外貌只是皮囊,但谁不想要一个好看的皮囊?叶蓁蓁自然也不能免俗。 许攸宁听问,眼中的笑意就越发的浓起来。不过还真的目光细细的看着叶蓁蓁。就好像在用目光描绘她的五官一般。 叶蓁蓁生的是个鹅蛋脸,整体线条流畅柔和。杏眼琼鼻,一双纤眉如柳叶,笑起来的时候颊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梨涡。 虽然她现在年纪尚小,但看得出来五官生的很清丽,往后等长大了相貌肯定差不了。 许攸宁就笑道:「嗯,蓁蓁长的好看。」 顿了顿,还加了一句:「很好看。」 要是外人这样说叶蓁蓁肯定会脸红,但是许攸宁在她心里不一样,是很亲密的家人,所以她才能很随便的问他自己长的好不好看。而现在听到许攸宁的回答,她也没有一点儿害羞脸红的意思,整个人都喜滋滋的,还嘿嘿的傻笑起来。 笑过之后就说道:「哥哥,我们两个人这是在互相吹捧吗?」 互相吹捧对方长的好看。 许攸宁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于是不由的愉快的笑出声来。 龙塘村识字的人原本就不多,会写字的人就更少,能写得一手好字的人那是基本没有。于是这时候就显出许兴昌和许攸宁的重要了。 因为过年得贴对联贴福字啊,不然一点儿都不喜庆。这就得请许家父子帮忙了? 许兴昌是个老好人,以前但凡龙塘村里有人过来请他写对联他肯定都会写的,从来没有推拒过。但是今年有叶细妹在,就给前来要写对联的人定了个规矩。 规矩就是,想要让许兴昌和许攸宁写对联可以,笔咱家有,但墨和红纸你们得自家备着?横不能咱家的人既受累,笔墨纸张还得倒贴? 因为普通农人家里很少有备墨在家的,以前多数都是买两张红纸送到许家来,许兴昌还得贴墨。遇到个别脸皮厚的,说家里穷啊,一张红纸都买不起。但这过年家里大门口总得贴副对联,门上总得贴两福字?就可怜兮兮的过来说上几句,许兴昌又是个心软的人,最后干脆连红纸也给他倒贴了。 所以今年但凡有上门请许家父子写对联的人,一律叶细妹过去接待。 只带纸没带墨的,那回去买了墨再来。镇上找人代写代念书信还得给钱呢,我这都没找你要钱,白给你写,只要你带墨来,还没理了?觉得没理那你找别人写去,我家不伺候。 至于说连红纸都没带,上门哭穷的,叶细妹态度更强硬。你家穷也不是我们家造成的呀。再说咱们两家既不是亲也不是戚,平常你也从不来我家走动,怎么临到这时候就想到我家了?红纸不得要钱买呀?甭说咱家也没钱,就是有钱,我也不乐意给你买。 至于如小虎奶奶,叶桂枝这样的人,就算她们有脸过来求对联,叶细妹连门都不会给她们开。 一时龙塘村的人纷纷在背后说叶细妹忘本。也是龙塘村出去的人,怎么现在竟然不帮他们,还反过来对他们这么苛刻。 许兴昌还劝叶细妹,叫她算了。大家都在一个村子里面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要弄得这么僵?只是些墨而已,咱家有。 但叶细妹就是不乐意:「我这个人就这样,要是旁人对我好,甭说倒贴点墨,就是红纸,什么我都给他倒贴。但现在关键是,就算我给他们倒贴这些东西,他们背地里还不念我们的好,张口闭口就是我们是外乡人,杂姓,瞧不上咱们。行动提起来就好像咱们比他们矮一截,要看他们的脸色过日子一般。哦,他们都不念咱们的好了,咱们干吗还要对他们好?求他们不成?我这个人没别的好,就一点,自打生下来骨头就是硬的,半点不求人。」 许攸宁也在旁边接口:「娘说的对。连圣人都说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们一味的退让,旁人只会认为我们软弱,心里也只会更加的看不起我们。我们虽然在这龙塘村里面住着,可那也是凭着我们自己的一双手,堂堂正正的过日子,并没有求任何人帮衬过我们一把。」 连叶蓁蓁也点头赞同:「娘和哥哥说的对。这人心换不来狗心,我们怎么对他们好,他们也不会念我们半点好,背后照样瞧不上我们,那我们干嘛还要对他们好?」 许兴昌:…… 这都三对一了,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听他们娘三个的话了。 不过龙塘村的村民虽然不满,但全村会写毛笔字的也就只有许家父子。到镇上去请人写,不说路远,还得给人家润笔费呢。叫许家父子写,好歹只用买点墨,不用给钱的?于是大家一商量,每家凑了点钱去叶玉珍家的杂货铺里买了一块最便宜的墨锭送了过去。 有个村民心里还不舒服,半开玩笑半埋怨的大声说道:「许秀才,这块墨锭写完咱们这些人家的对联应该还有得剩?你们两父子平常也喜欢写个字什么的,这剩下的墨锭咱们就不要了,白送你们父子两个了。就当犒劳你们给我们写对联辛苦了啊。」 许攸宁不喜欢热闹,这些人送红纸和墨锭过来他也没有出来,依然待在自己屋里看叶蓁蓁练字。现在听到这句话,他原本温和的目光立刻就冷了下来。 叶蓁蓁心里也不高兴。 这说的都叫什么话啊。合着白给你们写对联,你还觉得我们家占你便宜了? 就将手里的毛笔放到笔架上,然后从椅中起身站起,脚步轻轻的往屋外走。想看看到底是哪个良心被狗吃了的人在说这种话。 许攸宁随后也转动着轮椅的轮子跟了过来。 两个人一出门,就看到原本坐在旁边一张小竹椅上的叶细妹猛的起身站起来。也不说话,走过来拿起那块墨锭,扬手就往院子里面丢。 丢完之后就看着一屋子的人大声的说道:「这对联咱们家不写了,你们找别人写去。」 v第十四章[10.20] 那个人显然没料到叶细妹会忽然来这么一出,整个人都呆住了,一时压根就没有反应过来,只目光呆呆的望着叶细妹。 还是旁边的一个人比较有眼力见儿。一见叶细妹发火,立刻陪着笑脸说道:「嗐,这大过年的,你生什么气呢?咱们这也是诚心来请许先生给咱们写对联来了,我们……」 一语未了,就被叶细妹很不客气的给打断了:「这对联我们可不敢写。写了还要说我们占你们便宜呢。」 说着就气愤起来:「什么好墨锭,才花了多少钱买的?都不晓得够不够写这些对联的,倒说什么剩下的白送我们家。我们家没墨锭?稀罕你这个?赶紧的,拿着这些东西走,找别人写去,我们家写不了。」 一边说,一边对着屋里的众人摆手,很明显就是在赶人了。 屋里好歹也有几个稍微明事理的人。最重要的是,这小年都过了,叫他们去哪里找人写对联去啊? 就有个人也赔笑说道:「他那一张嘴你还不知道?压根就没个把门的,说话也不过脑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他一般见识。」 另外有个人也忙接嘴说道:「他不懂事,不会说话,但咱们可是诚心实意的过来请许先生给我们写对联的。您不能因着他一个人嘴里喷粪,也殃及到咱们啊。不行你们不给他写不就完了?」 先前那个不会说话的人听到这话就不高兴了:「叶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块墨锭我可也是出了钱了的,怎么就不该给我写?要是真不给我写,那大家就都别写。」 叫叶老三的这个人脾气也不好,龙塘村里面有名的暴躁。一听这话立刻就从椅子上蹿了起来,伸手指着那个人的鼻子就骂道:「叶毛狗,你自己不会说话,惹的细妹生气,怎么地,还要连累我们也受到牵连啊?我们又不像你嘴里不会说人话,只会喷粪。」 叶蓁蓁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怕被人听到,忙抬手捂住了嘴。 叶毛狗?这什么名字啊,也太好玩了儿? 而且她也认出来这个叫叶毛狗的人,就是叶细妹出嫁的那天,她跟着嫁妆先来许兴昌家,路上站那看热闹,大声的说她是傻子,许攸宁是瘸子,穿一件油浸浸,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褂子,长的尖嘴猴腮的那个男人。 原来他叫叶毛狗啊。这样一想,还挺形象的。 这般一想,叶蓁蓁忍不出的又笑出声来。 许攸宁就在她身边,听到了她的笑声,转头望过去。就见她虽然用右手捂着嘴,但面上还有笑容。尤其是一双黑亮的眸子,里面满是促狭的笑意。 忍不住唇角也微弯了起来。然后抬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示意她好好看戏,不要出声。 而就这么会儿功夫,叶老三和叶毛狗的骂架已经开始升级了。而且很显然,光对骂已经解决不了问题了,两个人都已经开始动手打上架了。 旁边的人一见,赶紧各自上前拉架劝说。一时场面混乱成一团。 许攸宁反正乐得看他们狗咬狗,转动着车轮子往后,好给他们两个要打架的人多腾出点空间来,方便他们各自施展开自己的拳脚。忽然一眼看到叶蓁蓁还站在原地踮着脚尖往人群里面看热闹,担心待会有人会推搡到她,握着她的手就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来。 叶细妹这时气的。 妈的,在我家打架,打坏了东西你们赔啊? 就拿了把笤帚在手上,倒过笤帚柄,用力的在门框上哐哐哐的连敲了好几下,然后大喊:「要打架出去打,别在我家打。」 许兴昌也头痛。 这么多人围在他家他原本就已经觉得很不习惯了,现在竟然还有一言不合就在他家动手就打架的。 只觉得两边太阳穴上的青筋都在开始跳了。 一时也不晓得哪里来的勇气,猛的就伸手重重的拍了两下桌面,然后吼叫出声:「都给我停下。」 在龙塘村所有人的印象里,许兴昌就是个特老实,连说话都轻声慢语的人,所以才敢在背后百般的嘲讽他,诋毁他。 但没想到老实人也有发怒的时候。而且很显然老实人发起怒来只会叫人更加的害怕。 因为以前大家都没见过啊。 于是等到许兴昌拍完桌子,吼完之后,打架的人不打了,劝架拉架的人不劝不拉了,大家齐齐的转过头看许兴昌,个个脸上都是一脸震惊的表情。 就连叶细妹,许攸宁和叶蓁蓁三个人也惊住了,望向许兴昌的目光都充满了不可置信。 叶蓁蓁心里更是想着,我这个一向老实敦厚的爹这是要雄起了?难道以前是我看错了他,他其实不是只温驯的绵羊,而是只睡着了的雄狮? 叶蓁蓁原本以为许兴昌这是要雄起呢,就一脸期待的望着他。 哪成想刚刚许兴昌其实是被吵的,也被气的昏了头,所以一时气急之下,才不管不顾的拍桌子,吼了屋子里的所有人一句。 但拍完桌子,吼完之后,眼见屋子里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且个个面上都是一脸震惊的表情,屋子里面也落针可闻一般的安静,他理智瞬间回笼,拍桌子的那只手就有些轻微的发起颤来。 连带着胸腔里的那颗心也都有些轻微的发颤。 简直不敢相信刚刚他竟然会做出拍桌子,吼叫众人这样有辱斯文的事来。 但屋里的一众人哪里晓得他这会儿心里在想什么,每一个人都还没有从震惊里面回过神来。 叶细妹这时和叶蓁蓁是一样的心思,只以为许兴昌这是要呵斥屋子里的这些人,望着他的目光仿似都在闪着光。 不过许攸宁很了得许兴昌的为人,当下只不过浅浅一笑。 v第十五章[10.20] 而面对屋里这些人的目光,许兴昌的心里越来越紧张。但很显然现在大家都在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于是他轻咳了一声,竭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发颤,这才绷着一张脸,慢慢的说道:「你们都别吵了,也别打了。将墨锭捡回来,每家的红纸做好记号送到桌上来。三日之后过来取对联。」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你们放心,但凡只要有多出来的,不管是墨锭还是红纸,也不管多出来多少,哪怕只有一个手指节长的墨锭,一片巴掌大的红纸,我都不会昧下,三日后都会交由你们带回去。」 叶细妹,叶蓁蓁:…… 原本以为他这是要雄狮暴起了,没想到最后还是答应要给这些人写对联。 叶蓁蓁无奈的扶额,叶细妹则是直接叫道:「他爹,你还要给他们写对联啊?」 就冲刚刚这些人敢在她家里打架这件事,叶细妹都想扛着扫院子用的大高笤帚将他们全都扫地出门了,可许兴昌竟然还要给他们写对联。 叶细妹气的说不出话来。 许兴昌晓得她生气,但现在家里有这么多人在,说不得也只能待会儿再跟她解释了。 就没有说话,只对她摆了摆手。 好在叶细妹虽然生气,但也明白夫妻再怎么吵架也只能关起门来自家吵,在外人面前是一定要给自家男人留脸面的,所以她就没有再说话,走到桌旁的一张条凳上坐了下来。 叶蓁蓁见状,也连忙走到叶细妹身边坐下。且坐下之后就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 她担心叶细妹生气,想要安慰她来着。 叶细妹转过头来看她,就对上她忐忑不安和担忧的目光。 一下子就觉得心里什么气都没有了。还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对她笑了笑。 叶蓁蓁这才安下心来。 许兴昌这时也将一屋子的人都打发走了,急忙过来跟叶细妹解释:「我知道你心里不高兴。可是我想着,这写对联对我和阿宁而言原本也不是多大的难事,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先前你要人家带墨带红纸来,人家都听了,现在也都带了过来,咱们要再不给他们写,那就显得咱们好像在耍他们一样。做人还是要诚信的。而且,咱们以后毕竟要在这个村子里面过活,一下子将他们全都得罪了不好。所以我这才,才……,你,你心里别怪我。」 说到后来他头垂着,也低声下气的,好像就跟个犯了错事的小孩儿在跟父母解释求饶一般。 见着他这个模样叶细妹心里越发的没有一点儿气恼了,只心里感叹着自家的男人真是个老好人。 不过这样也好。要是许兴昌跟她一样是个急躁的性子,那夫妻两个人平日不得经常吵架,甚至打架啊? 就摆了摆手,笑着说道:「算了,算了,才多大的一件事儿,你还要跟我解释?我就是心疼你们父子两个辛苦,旁人还不念你们的好。」 许兴昌虽然说写对联对他和许攸宁而言不是多大的难事,但三天之内要写这么多家的对联,手不累啊? 「我不求他们念我的好。」许兴昌见叶细妹没有生自己的气,一直提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就面带微笑的说道,「我但求做人做事无愧于心,能帮人处且帮人。」 叶细妹还能说什么呢?反过来说,她其实最喜欢的不也是许兴昌的宽厚待人吗? 就笑着嗔道:「行啦,我知道了。你们爷儿两个这就开始写,我做午饭去了。」 经过这么一番闹腾,早就到了要做午饭的时候了。 见叶蓁蓁要跟过来,她就说道:「我不用你帮忙,你留下来帮你爹和你哥。」 写对联这事说起来容易,但其实还是挺繁琐的。 一整张红纸要先用剪刀裁成一条条宽度长度适中的纸条,再按照自己要写的一副对联字数将纸条相折几下,然后才能提笔写。 叶蓁蓁年纪还小,许攸宁不放心让她碰剪刀,所以裁纸这件事就由他来做。折纸也由他来。反正这么多年他都已经做熟了的。 叶蓁蓁站在原地,问:「那我要做什么?」 难道就让他们两个忙,她自己站一边闲看着啊? 许攸宁这时已经裁出来好几家送过来的红纸了,就打算将这几家的对联先写出来,然后再继续裁其他家的。 反正这么多家的对联,一时半会儿的也写不好,慢慢儿的写。 就叫叶蓁蓁:「过来,替我拉着纸。」 叶蓁蓁哦了一声,按照他的要求,走到桌子的对面,伸出双手拉住了一张纸的两端。 先前被叶细妹扔到院子里去的那块墨锭早就被人捡了回来。好在墨锭还算硬,院子里又是土地面,所以就算先前那一扔墨锭也没有摔断。 刚刚许兴昌已经从屋里拿了砚台出来,拿起墨锭研好了墨了,这会儿许攸宁就直接提笔,垂头开始在红纸上写对联。 父子两个年年都给龙塘村里的人家写对联,所以一应喜庆的对联心里都很清楚,压根就不用看什么记载对联的书。只要提起笔,甚至都不用思索,就知道要写什么。 叶蓁蓁以前没有做过这种事,一开始还傻傻的只真的拉着纸,只把自己当成个人形镇纸,好让纸不被风吹起来,也不随便乱移动。但后来经许攸宁笑着提醒,才晓得等他写完一个字之后自己就应该往后倒退一步,同时将手里的纸也往自己的方向拉一下,好方便许攸宁写红纸接下来空白的地方。 等许攸宁将一张对联写好了,她就忙着将红纸放到旁边的空地上去,好让上面的墨迹干透。 后来她渐渐的熟悉了这一套流程,非但能给许攸宁帮忙,也能帮着拉许兴昌在写的对联。等他们两个人写完了,就一手拿着一张写好的纸放到地上去。 v第十六章[10.20] 很快堂屋的地面上都铺满了一层大红绵纸,一眼瞧过去挺喜庆的,还真有几分过年的味道。 叶蓁蓁因为这段时间跟许攸宁练字,现在对于字形字体多少也算有点研究。 她看得出来许兴昌和许攸宁两个人写的都是行书,两个人写字的功力都挺深厚的,也都写得一笔好字。不过许兴昌写的字更端雅点,而许攸宁写的字则要更秀逸一点。 也算得上是字如其人了。 三个人忙了这么一会也写完好几家的对联了。午饭这时候也烧好了,叶细妹一手捧着一盘菜从门外走进来。 但一屋子的地面上都铺满了写好的对联,哪里还有能让人下脚的地儿? 三个人见状,赶忙的弯腰收起地上字迹已经晾干的对联,勉强给叶细妹清出了一条道儿来。有的路段还得跨一大步才能过来。又忙着将桌上的纸墨笔砚都收起来,好腾出桌面来放饭菜。 叶细妹笑的不住的都要直不起腰了。笑完之后将手里的两盘菜放到桌面上,抬手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水,说他们三个:「也没见你们三个竟然都这么笨。我那屋里,阿宁屋里,蓁蓁屋里的地面上不能摆对联,非得全都摆堂屋地面上?这下好了,都没地儿下脚了。 三个人尴尬的笑了笑。然后叶蓁蓁和许兴昌要去厨房帮叶细妹捧菜捧饭,被她笑着阻止:「这能走道的地方原本就有限,再被你们两个一踩,别把写好的对联给踩上脚印了,到时那些人又要挑刺。你们几个索性坐在桌旁别动,我去厨房将饭菜捧来。」 说着,转身去厨房,将烧好的饭菜都捧了过来。 因为是年节下,家里杀了年猪,买了鱼鸭鹅之类的回来做各样腊货,豆腐也打好了,另外还买了面筋,豆腐干之类的,所以这几日的菜色都很丰盛。 今儿中午他们吃的菜就有卤猪肚,豆角干烧肉,加豆豉酱料拌的豆腐,还有一碟子前些日子叶细妹做的十香酱瓜。 米也是今年秋天田里刚打下来的新米,蒸的软硬适中,米香味四溢。 吃饭的时候叶细妹因和许兴昌说起前几年许兴昌名下租出去的田和菜地就要到期了,她打算挑个空闲的时候去跟那两户人家说一说,年后就不租给他们家耕做了。等开春天暖了,她田里要准备撒秧苗准备种稻谷,菜地里也要撒菜种地开始种菜。 许兴昌自然无有不依的,只说家里的一应事都听叶细妹的安排。 叶细妹听了,心里甜蜜,就夹了一大块纯瘦肉到他的饭碗里,叫他:「你看你身子瘦的,多吃点肉。」 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关心。 当着许攸宁和叶蓁蓁两个孩子的面被叶细妹夹菜,还说这样关心的话,许兴昌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耳朵尖都红了。 不过心里还是觉得很幸福很甜蜜的。嗯了一声之后,也夹了一筷子卤猪肚到叶细妹的碗里,柔声的说:「你每天家里家外的操持,辛苦了。你也多吃点。」 叶细妹心里越发的觉得甜蜜起来,脸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 忽然一眼看到坐在一旁的叶蓁蓁口中咬着筷子看着他们两个吃吃的笑,她心里不由的就有些羞意。 便嗔了她一眼,问着:「这孩子。你好好的笑什么?」 叶蓁蓁笑的双肩抖颤,心里忍不住升了要打趣他们两个的意思。于是就伸筷子夹了一筷子豆腐到许攸宁的碗里,学着刚刚叶细妹和许兴昌说话的表情和声调柔声的说道:「你今天写了这么多对联,辛苦了。多吃点。」 说完,她自己忍不住,先笑出了声来。 叶细妹也掌不住笑了起来。许兴昌虽然耳根处也染上红意,但也忍不住莞尔。许攸宁自是不必说,唇角弯起,望着叶蓁蓁的目光满是笑意。 许兴昌和许攸宁一共写了两天,才将那些人家的对联都写完。 这两天里面叶细妹浸泡了粳米,磨成米浆,然后开始做白糕。 灶台上面的两口锅里面都添了半锅水,下面的灶膛里面也都升了火,待锅里的水烧开了,叶细妹就手脚麻利的往铺了老棉布,竹编的,类似于蒸笼,但周围没有那一圈儿,两边还有提手,方便拿取的东西上面舀米浆。 小半葫芦瓢的米浆就是一个白糕,一块这样的东西上面能放近十个白糕。然后放到锅里,盖上锅盖大火蒸。 不到一会儿的功夫米香味就出来了。掀开锅盖,白白胖胖圆圆的白糕就蒸好了。趁着热气,用劈叉成四瓣儿的筷子头在一碗用红曲调成的水里搅一搅,然后速度很快的在每只白糕正中点一下。 白糕立马就跟那些在额头贴了花钿的美人儿一样生动好看起来。 刚出锅的白糕最好吃,叶蓁蓁顾不上烫,抢先拿了一块在手上就咬了一口。 她上次跟叶细妹去镇上的时候买过米糕吃,现在看这白糕跟米糕其实也差不多,都是用米浸泡一夜之后用米浆做成的。不过米糕要小一些,薄一些,这白糕要大一些,胖很多。而且米糕吃起来带点儿酒酿的味道,这白糕吃起来却全都是米的清香。 吃完一块白糕之后她也不用叶细妹吩咐,拿了两块就去找许攸宁。 许攸宁正在堂屋剪窗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学过木雕的缘故,剪出来的窗花比叶细妹剪的还要好看,所以叶细妹干脆全都让他剪,明儿大年三十的时候好贴。 叶蓁蓁走过去,将左手拿着的白糕递给许攸宁:「哥,给。」 说完,右手抬起来,就去吃另外一块白糕。 许攸宁将手里拿着的剪刀和红纸放下,接过她递过来的白糕。看她吃的一脸满足的模样,就笑着问她:「你吃了几块了?」 叶蓁蓁伸出两根手指:「连现在的这一块才两块。」 口中还含着没咽下去的白糕,说话声音就有些含糊。两颊也微微的鼓了起来,瞧着真是特别可爱的一个小姑娘,让人忍不住的就会对她心生怜爱。 许攸宁忍不住伸手过去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脸颊一下,然后笑道:「这两块吃下去你中午也不用吃饭了。」 v第十七章[10.20] 这白糕虽然蒸的松软,但一块也不算小,就叶蓁蓁这么个小姑娘,吃两块下去真的是不用再吃饭了。 「不吃饭就不吃饭。」 叶蓁蓁回答的很不以为意。说完之后她还扬了扬手里吃了一半的白糕,「娘还在蒸呢,有很多。我下午要是饿了吃这个就行。」 她觉得这个是真的能当饭吃,让她连着吃好几天她都不会厌烦。 许攸宁笑了一笑,也低头吃起手里的白糕来。 以前就他和许兴昌两个人,过年的时候也只会做做贴对联,比平日多煮两个好一些的菜之类的事,说起来其实还是冷清的。哪里会如同今年一般,自打进入腊月,在叶细妹的操持下,家里每天都热热闹闹的,年味儿也越来越浓。 这才有个家的感觉。 叶蓁蓁将手里的白糕吃完之后,看到桌上放着的两张已经剪好的窗花。一张是喜鹊登梅,一张是年年有鱼,都是常见的吉祥图案。不过许攸宁剪得很好,上面的喜鹊,鲤鱼都惟妙惟肖的。便是梅花和荷花看着也都跟真的一样。 她就问这两张窗花要贴在哪里,许攸宁回答说贴在爹娘房间的窗子上。 许兴昌和叶细妹的房间前后各有一扇窗户。不是推开的那种,是要用棍子撑开架着的那种,上面糊着绵纸,贴了这红色的窗花在上面正好,喜庆。 堂屋没有窗子,剩下的就是叶蓁蓁和许攸宁两个人屋里的窗子了。 许攸宁就问叶蓁蓁:「你窗子上想要贴个什么样图案的窗花?」 叶蓁蓁上辈子家里过年的时候从来没有贴过窗花,她对窗花也没有什么研究,只知道好些窗花上面好像都有个福字,但让她具体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图案她还真说不上来。 想了一想,最后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刚刚她微歪着头,拧眉想事情的小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许攸宁都不忍心打扰她,所以一直都没有开口给她提什么建议。 直至这会儿她摇头说不知道,许攸宁才笑着和声的问道:「不如我给你剪个小兔子的窗花?」 叶蓁蓁的属相就是兔,人也软萌软萌的跟只小兔子一般,许攸宁觉得给她剪个这样的窗花贴在她的窗子上面一定会很有意思。 叶蓁蓁以前见过的窗花原本就很有限,小兔子的窗花压根就没有见过,一时也很感兴趣起来,忙点头:「好啊。那就给我剪个小兔子的窗花吧。」 许攸宁笑着嗯了一声,然后拿起剪刀和一张已经裁好的方方正正的红纸。 叶蓁蓁觉得自己虽然算不上顶聪明,但好歹应该还算可以。不然也不会读书的时候成绩没有下过班上前三名。但是现在她看着许攸宁剪窗花,也不见她在纸上提前画了图案,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拿起剪刀就信手开始剪起来。 叶蓁蓁就看到小兔子两只长长的耳朵出来了,眼睛出来了,短短的尾巴出来了。且剪刀后来她还不只一只兔子,有两只大些儿的兔子,两只小些儿的兔子,围着中间的一只小葫芦儿。兔子身边甚至还围绕了好几朵小花儿。 就是每只兔子的身上也不是实打实的,而是镂空剪了各式各样的花儿。这样看着每一只兔子都很灵动轻盈,一点儿都不显笨重。 待剪好了,许攸宁放下剪刀,将这窗花平托在手掌心里面,面带微笑的递过来。 叶蓁蓁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她没接窗花,而是看着许攸宁一脸真诚的问道:「哥哥,你怎么这么厉害?」 现在她就有一种感觉,这世上其实没有什么事情是许攸宁不会的吧? 许攸宁微怔。随后反应过来,他心中有淡淡的喜悦。 被人夸,而且还是被自己的家人夸,那心里肯定会很高兴的。 就笑着说道:「其实剪窗花这件事并不难,你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他还记得以前叶蓁蓁跟他说过的,她想学很多东西的话。 不过叶蓁蓁摆了摆手。 她对自己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知道这门手艺她肯定学不会。刚刚仅在看着许攸宁剪她就已经觉得头晕了,还要怎么学? 「算了,哥哥,你还是饶了我吧,我肯定学不会的。」 而且家里有许攸宁会剪这个就行了,以后过年就都让他剪,自己负责在一旁看着他剪就行了。 许攸宁笑了一笑,没有再说什么话,而是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来。然后将松松攥着的拳头伸到叶蓁蓁面前来。 叶蓁蓁正好奇他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就见许攸宁的拳头慢慢的伸开来。 这才知道里面是一对儿木雕的小兔子。 应该就是前些时候许攸宁答应她,等她学会写字之后送她的兔子笔架。 「送你的。」许攸宁清越的声音里面带着笑意,「新年快乐。」 叶蓁蓁既惊且喜,道了谢,接过小兔子来。 虽然这些日子她也经常会看到许攸宁在雕这个,但每次只要她走近许攸宁就会用手将小兔子遮挡起来不给她看,今儿她这也算得上是头一次看到这小兔子笔架的真容。 v第十八章[10.20] 既然是用来做笔架用的,这小兔子肯定不会大。不过胖胖的,两只耳朵往后搭在圆圆的脑袋上,头向上微扬着。看着很憨态可掬。腰背那里还有一个向下的弧度,应该就是用来搁毛笔的地方。 叶蓁蓁喜欢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手里捧着这一对儿小兔子,只觉得怎么看都怎么好。 许攸宁见她喜欢,心里也很高兴,一双泼墨似的眸中满是细碎笑意。 看了叶蓁蓁一会儿,他开始收拾桌上的红纸碎屑。 叶蓁蓁这时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就问他:「哥哥,你屋里窗子上贴的窗花打算剪个什么样的图案?」 这个许攸宁还真没有细想过。现在听叶蓁蓁问起,又见她眼中闪着光,便晓得她心里其实有了主意。 就问她:「你有什么建议?」 「我们剪个羊好不好?」叶蓁蓁一脸的兴致勃勃,「哥哥你不是属羊的吗?你看我属兔,你给我剪了个小兔子的窗花,你属羊,就给自己剪个有羊的窗花。」 想了想,还提出她另外的一个建议:「一只羊太孤单了,你剪两只。过年嘛,就要讨个好彩头,好事成双。」 许攸宁想了想,觉得很不错。当下便采纳了她的建议,拿了剪刀和红纸开始剪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剪好了。还果真是两只羊,踩踏在一朵大牡丹花上面。身边各自还有一朵小一些的牡丹花围绕着,羊头上则是顶着一个大大的福字。 叶蓁蓁看着很喜欢,从他的手里小心翼翼的拿过这只窗花端详了一端详,然后就抬头看着许攸宁笑道:「明天我来贴窗花。」 许攸宁笑着应了一声好。 而到了次日,也就是大年三十这日,叶蓁蓁一早起来就穿上了新的冬衣。 是上次她和叶细妹在镇上买的那块茜红色的素面梭布。回来之后叶细妹就开始用这块布给她做冬衣,前些时候才刚做好。 而且到底觉得这块梭布上面什么都没有,太素了,所以叶细妹想了想,就特地在前面的衣襟上面绣了一枝折枝梅花。 待穿好了新冬衣,叶蓁蓁高高兴兴的拉开门走出去。一眼就看到许攸宁正转动着轮椅从门外进来。 许攸宁也是刚进门就一眼看到叶蓁蓁拉开门从屋里走出来。 穿一件茜红色的斜襟新棉衣。棉衣做得稍微有点儿大,应该是叶细妹想着小孩儿家长得快,今年大一点,明年就正好的缘故。也因着为了护住脖子不被寒风吹到,所以做的是立领的。 衣襟前面还绣了一枝折枝梅花。粉色渐变的花瓣,鹅黄色的花蕊,褐色的枝干。 许攸宁认出来这枝梅花还是他画的。是前些时候叶细妹去找他,说要个梅花的花样子,她那里没有,就叫他画一枝出来。 他当时问了,知道是要绣在给叶蓁蓁做的新棉衣上面,就很用心的画了一枝。 现在看着衣襟上面的这枝梅花,他眼中忍不住的浮上笑意。 叶蓁蓁注意到许攸宁也穿上了新冬衣。是一件青色的圆领袍子,很合身,显得许攸宁就如同青竹一般的秀逸。 也是叶细妹做的。今年叶细妹给家里的人都做了新的冬衣。她自己也做了一件。虽然当时在镇上她没舍得花钱给自己买一块布,但后来许兴昌陪着她又去了一趟镇上,亲自给她挑选了一块布回来。 过新年,穿新衣,这样才会更有年味儿。 叶蓁蓁看完许攸宁身上穿的新衣裳,目光移到他脸上,问他:「哥,你怎么从门外面进来了?」 她觉得她今天已经起得很早了,可没想到许攸宁更早。而且他显然都已经洗漱好了。 许攸宁就笑着回答:「外面在下雪珠子,我刚出去看了看。」 「真的?」 今年算是个暖冬,一整个冬天都没有特别冷的日子。叶蓁蓁心里还有些可惜呢,觉得没有下雪。 在她的认知里面,觉得没有下过雪的冬天那就不能称之为冬天。但是没想到现在外面竟然在下雪珠子。 那岂不是说今天极有可能会下雪?! 叶蓁蓁既惊且喜,转过身就往门外跑。 一走出去就看到天空阴的很厉害,风很大,呼呼的吹着。而且果然在下雪珠子,打的院子里一棵枇杷树的叶子噼里啪啦的响。 不过她才看了一会儿的功夫就被许攸宁叫回屋了:「外面风大,回来。」 叶蓁蓁哦了一声。等回到屋里,她脸上犹自带着很兴奋的笑容。 显然对于除夕下雪这件事大家都很高兴。一家子围在桌旁吃早饭的时候叶细妹还说,瑞雪兆丰年。今儿若是真的能下一场大雪,来年庄稼的收成肯定会很好。 许兴昌则是文绉绉的念了一首有关下雪的诗,脸上也是掩不住的笑意。 饭后叶细妹收拾碗筷到厨房洗好,然后就开始熬米糊。 这时候也没有固体胶透明胶和各样胶水,想要张贴什么东西就只能用米糊。 v第十九章[10.20] 叶蓁蓁也不知道叶细妹是怎么熬这米糊的,反正就挺粘的。她看许兴昌用刷子蘸了米糊往对联背面刷的时候就觉得,用这米糊贴的对联,就算是今儿的风再大些那也吹不跑。 不过风虽然吹不跑对联,可吹在人身上还是很冷的。 叶蓁蓁帮着许兴昌将院门,厨房门,大门上的对联贴好,回到屋里的时候双颊都被风吹的通红,一双小手也冻的通红。 许攸宁见了,赶忙将腿上放着的小手炉递过来:「快暖暖手。。」 因着今年天气暖和的缘故,这只小手炉叶蓁蓁买回来给他之后他一直还没有用上。刚刚看叶蓁蓁跟着许兴昌到外面去贴对联,想着她回来手会冷,才特地将这只小手炉拿出来,到厨房装了炭火,好让叶蓁蓁回来的时候能暖暖手。 叶蓁蓁接过来,捂了好一会儿才哆哆嗦嗦的说出来一句:「外面可真冷啊。」 不过就算今儿再冷,她脸上也带着笑。 因为今天很可能会下雪,因为今天是除夕,因为她现在有一家子很和睦,很爱护她的家人。这些都值得她高兴。 将外面的对联贴好,接着就开始贴家里面的对联。 许兴昌和叶细妹卧房门口,叶蓁蓁卧房门口,许攸宁卧房门口都贴上了大红色的对联,门头上还贴上了大红色的挂门钱。 叶蓁蓁觉得这挂门钱比横批要好。因为横批整个儿的都贴在门头上,虽然也是大红色的,看着喜庆,但到底不如挂门钱,只有三分之一左右贴在门头上,剩下镂空吉祥图案的地方全都自然垂了下来。但凡有一丝风吹进来,挂门钱就飘啊飘的,看着就觉得很轻盈飘逸。 将对联和挂门钱贴好,碗里还剩了一小半米糊。 叶蓁蓁刚刚已经和许兴昌说好了,窗花由她来贴。于是这会儿她就赶忙将昨天许攸宁剪好的窗花都拿出来,然后翻过来,兴致勃勃的拿刷子沾了米糊往窗花背面刷。 许攸宁在一旁帮忙。许兴昌也放心他们兄妹两个做这件事,就舀了盆热水洗手,然后去厨房帮叶细妹。 今儿可是大年三十,晚饭肯定会很丰盛,叶细妹刚刚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 叶蓁蓁先贴的是许兴昌和叶细妹屋里窗子上的窗花,等贴好了,她就开始贴许攸宁屋里。最后才开始贴自己的屋里。 拿起那张四只兔子的贴纸,叶蓁蓁还是怎么看都怎么喜欢。一边往窗花背后刷米糊,她一边还笑着跟着跟许攸宁说:「这是小兔子一家。你看,这是兔子爹,这是兔子娘,这是兔子哥哥,这是兔子妹妹。」 说完之后她就觉得自己真的是越活越小了。看看刚刚她说的这话,还真像个小孩儿说的话。 不过叶蓁蓁觉得这样其实也挺好的。上辈子她记得很流行一句话,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意思不就是说人要保持童真,不忘初心嘛。只要活的高兴,她情愿自己永远像个小孩儿一样。 许攸宁也笑。为叶蓁蓁说的孩子气的话,也为他随手剪的一张窗花叶蓁蓁竟然这样的喜欢。 就说道:「那往后过年我都给你剪窗花。」 叶蓁蓁欢快的点了点头:「好啊。往后每年窗花也都我来贴。」 许攸宁笑着应了下来。叶蓁蓁也已经往窗花背面刷好米糊了,就两手拿起窗花边缘往自己的屋里走。 许攸宁也转动着轮椅随她进屋。 乡下屋里没有什么花哨的摆设,都是必要的一些家具,叶蓁蓁屋里也是如此。 一张简易的床,一只衣箱。原本有一张半旧的小方桌放在床头附近用来摆放一些零碎的杂物,但自打叶蓁蓁跟着许攸宁学写字之后就将这张小方桌搬到了窗前。 现在小方桌上面放了一摞纸。有空白的,也有写了字的。两本半旧的书。另外就是一方简易的砚台和那只小兔子笔架了。笔架上面搁着一只毛笔。 这小兔子笔架原本是一对的,但叶蓁蓁觉得自己用一个就够了,就将另外一只小兔子笔架放到许攸宁的书案上面,叫他平常用。 虽然墙上的窗子开的也不高,但叶蓁蓁个头还小,所以贴窗花的时候要搬一张小竹椅过来垫着。 刚刚她贴完许攸宁屋里的窗花之后就已经将小竹椅搬到自己屋里的窗下了,这会儿直接脚踩到椅子上往窗子上贴窗花就行。 因为今儿风大,所以窗子刚刚都已经关上了。但这会儿贴上窗花,叶蓁蓁端详了一端详,觉得连带着窗子都好看喜庆了起来。一时兴起,就将窗子推开一条缝,从屋里往屋外望。 然后一眼就看到窗外已经没有在下雪珠子了,而是在下雪。 雪花不大,还很小。被风吹的飘飘扬扬的,跟春日的柳絮一样。 这个惊喜非同小可,她扭过头就笑着对许攸宁喊:「哥,哥,外面下雪了。」 说着,就要往椅子下面跳。 因为心里太兴奋,一时没有来得及注意脚下,小竹椅摆放的也不是特别的稳,所以跳下来的时候身体没有控制好平衡,眼看着就要往旁边摔倒下去。 好在许攸宁虽然同意她贴窗花,但到底也担心她人小,踩在椅上会不安全,所以她贴窗花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她旁边。现在见她身形不稳,连忙伸手握住她的胳膊往自己这里拉。 他常年雕木雕,手上的劲道不小,这一拉之下叶蓁蓁就直接往他的怀里扑了过来。 许攸宁只担心她会摔倒,另一只手也忙伸出去要抱她。而叶蓁蓁只兴奋于外面竟然在下雪的事,没待身子站稳,挣脱开许攸宁的手就往门外跑。 一边跑还一边大声的叫许兴昌和叶细妹:「爹,娘,外面下雪了。」 声音里面满是喜悦。 v第二十章[10.20] 许攸宁哭笑不得。 叶蓁蓁刚来他们家的时候他还觉得她是个很安静的小姑娘,但这不到半年的时间,她的性子就渐渐的开朗活泼起来。偶尔甚至还会跟人顶嘴调皮。 就好比原本以为她只是一只极乖顺,话不多的小奶猫儿,但后来渐渐的熟悉起来,才知道这只小奶猫儿其实也是有爪子的。有时候甚至还会伸出她的小爪子来挠挠你。 但许攸宁觉得现在这样的叶蓁蓁挺好,更有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精气神。而且家里就是因为有了她,才会有更多的欢乐和笑语。 虽然许兴昌和叶细妹都是大人,但是对于除夕下雪这件事他们都是很高兴的。 两个人听到叶蓁蓁的呼喊之后都从厨房里面走出来。许攸宁也转动着轮椅到门外,站在叶蓁蓁身边。 叶蓁蓁还伸手接了一朵雪花,然后转过身笑着递给许攸宁看:「哥哥,你看,雪花。」 许攸宁抬起头看她,就见她颊边梨涡浅露,眉眼间满是灵气,整个人说不出的纯真可爱。 刚下的雪花其实并不大,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形状。小小的一点儿,卧在叶蓁蓁白净小巧的手掌心里面,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被手掌心里的温度化为了一小滴水,冰冰凉凉的。 叶蓁蓁觉得好玩,笑着又伸手去接落下来的雪花。心里还盼着一定要积雪才好,可别千万只下了一会儿就不下了。 好在这场雪下的还是很给力的,渐渐的就下的更加的密,也更加的大了起来。等到半下午的时候,屋顶上,院子菜地的菜叶子上面就已经开始积雪了。 许兴昌这时拿了一摞子黄纸和金元宝,还有一把香到院子里去烧。 他父亲当年家乡遭灾,半生飘零,后来虽然在龙塘村落脚,娶了妻,生了子,但心里仍然不忘故乡。所以临终的时候依然遗命许兴昌要将他的灵柩送回老家,将他安葬在祖坟里面。 现在许兴昌远在龙塘村这里,除夕日也没法子去老家给父亲和祖宗上香,只能在院子里面遥遥的拜祭自己的父亲和自己的祖宗。 待点燃了黄纸和香,许兴昌就将金元宝一只只的往火里面扔。 一边扔他一边说话:「爹,你走的时候还说担心我这辈子孤苦,放心不下我,不过现在你可以放心了。你看,我有了儿子。今年我娶了妻,还有了个女儿。他们三个人都很好,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也过的很好。你和娘在那边过的好不好?今天是除夕,你和娘在下面都置办了些什么好吃的?」 在叶蓁蓁的眼里心里,许兴昌很温和,是个老好人,可有时候也难免会觉得他有点太温软了,不够强势。 也不明白明明这龙塘村里的好些人都很排外,张口闭口都说许兴昌是外乡人,杂姓,基本已经将他边缘化了,可他为什么还要一直留在这里不走。 可后来她渐渐的有些明白了。 一来是因为当年许父临终的时候说过的话,要许兴昌留在龙塘村,代替他在村学堂里面继续教书,培养出一个有出息的龙塘村子弟来,好不辜负当年老族长对他的期望和恩惠。许兴昌是个重承诺的人,既然答应下了父亲这件事,在没有教导出一个有出息的龙塘村子弟来,他肯定不会轻易离开这里的。 二来,许兴昌的祖籍虽然不是龙塘村,但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龙塘村于他而言就是故乡,祖籍反倒会觉得陌生。纵然龙塘村的一众村民对他多有不接纳,但也故土难离。 就好比沙漠水贵如金,资源匮乏,但那里竟然还有人祖祖辈辈会住在那里。在外人看来,只会说那些人都很傻。只要离开那里,到哪里不能过活?而且肯定会过的比这里更好。 道理其实谁都明白,可要真的抛却自己挣下来的那点儿产业,还有自己已经熟悉起来的环境,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讨生活。很可能新地方的人也会排外,也会将他们边缘化,前途未卜,不是所有人都会有这样大的魄力毅然决然的离开的。 而很显然,许兴昌就没有那么大的魄力,所以他才会一直留在龙塘村。 他其实就是个很普通的人。读书上面天资有限,庄稼农活一些儿不懂,可以说是文不成武不就。不过他比这世上多数芸芸众生都要多一丝纯善。所以当初在明知道救下许攸宁之后极有可能会被人追杀,会没命,但他依然没法子坐视不理,转身离开。后来也一直将许攸宁视如己出,悉心抚养长大。哪怕后来许攸宁断了腿,他依然不离不弃的照顾至今。对叶蓁蓁这个继女他也是爱惜如亲生女儿。对叶细妹这个半路妻子也是性格温软,用心爱护。 而仅这一丝纯善,就已经让他的身影比这世上多数的芸芸众生要高大很多。 雪下的越发的大了,风也较刚刚大了不少。虽然有叶细妹在许兴昌头顶举了一把油纸伞,但雪花还是飘飘洒洒的落在了他的头上,肩上,且渐渐的就有些积起了雪来。 许兴昌终于将自己要说的话都絮叨完了,然后趴下去对着还在烧的黄纸,金元宝磕了头。 地上早就已经被雪给打湿了,所以叶细妹先前特地拿了一捆干稻草过来在地上厚厚的铺了一层。不然拜祭祖先的时候就会弄湿弄脏身上的衣服。 等许兴昌跪拜完就轮到叶细妹了。然后便是许攸宁和叶蓁蓁。 许攸宁因为坐着轮椅,在湿地里面不好推行,就只在大门口坐着。也不能下跪磕头,叶蓁蓁便代他多磕了几个头。 等到黄纸和金元宝这些都烧好,天色也渐渐的暗了下来。 叶蓁蓁跟着许兴昌和叶细妹往回走,许兴昌和叶细妹两个人进了厨房,准备待会儿的年夜饭,叶蓁蓁则往堂屋走。 一走进去,许攸宁就叫她:「过来。」 等叶蓁蓁走过去,他就将手里一直握着的小手炉递给她。又伸手拂去她头上,肩上的落雪,轻轻的拍一拍她身上,好将棉衣上面沾上的雪花拍掉。 许兴昌这时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叫他们两个将各屋的油灯点上。 堂屋的平头条案上还特地的点了两根大红蜡烛。烛光摇曳中,叶蓁蓁跑去厨房,帮着叶细妹往堂屋的桌上捧菜。许兴昌则拿了炮仗到外面去,拿了火引子要点燃。 许攸宁担心叶蓁蓁会害怕,叫她过去,双手捂住她的耳朵。 天实在太冷了,小手炉大部分时间他也都给了叶蓁蓁在用,所以叶蓁蓁就感觉捂着自己耳朵的那一双手手指冰凉冰凉的。 凉的她忍不住的都打了个寒颤。正待要说话,外面许兴昌已经点燃了炮仗,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了起来。 等炮仗放完,叶细妹也已经将菜都捧到桌上放好了,一家子围坐在桌旁开始吃年夜饭。 v第二十一章[10.30] 今年不同往年,家里多了两个人,瞬间就感觉热闹了不少。而且叶细妹持家有方,他们过的这个年比以往哪一年都要丰盛。 许兴昌心里高兴,连着喝了两杯酒。叶细妹原就是个酒量不错的人,于是这会儿他们夫妻两个人索性就对喝起来。 一个说你受累了,下嫁给我。这段日子让你跟着我也受苦了,还要遭村里的人在背后排揎,我心里时常觉得内疚啊。 一个则说,都是一家人,说这么见外的话做什么?往后咱们一家人劲往一处使,不愁往后日子不好。到时让村里的那些人都羡慕咱们。 两个人相互敬起酒来,又说了一些旁的话。待喝到后来两个人喝的明显有些多了,叶细妹就说起自己以前年轻的时候受的那些苦,哥嫂如何的不是人,蓁蓁那会儿还是个傻的,她一个都指靠不上,所有的事只能自己一个人来扛,她心里苦啊。 说着说着,不由的就开始落泪。哭着哭着,喝酒那就跟喝水一样,叶蓁蓁拦都拦不住。 许兴昌显然也喝多了。面上看着虽然还跟平日一样,但双眼可没有平日那么清明。而且也不像平日那样嘴笨,那样放不开了。 拉着叶细妹的手就安慰她。说什么现在蓁蓁好了,不傻了,很聪明的一个小姑娘。而且往后再有什么事肯定都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扛。有我呢。我是你男人,不管什么事,我都会替你扛着,你就站在我身后就行了。 叶细妹感动的,眼泪水流的越发的凶了。许兴昌就抬起手,用衣袖子帮她擦脸上的眼泪水。一边擦还一边用哄小孩儿的语气哄她:「不哭啊,不哭。我在这里呢。」 劝慰完许兴昌也说起这些年他自己的苦楚。辛辛苦苦的教导龙塘村里面的子弟,但总是没有一个能成材的。而且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村子里的人但凡说起他来的时候还说他是外乡人,说话行动经常奚落嘲讽他。还有许攸宁的这腿,到底能不能治好?他盼着能给许攸宁治好啊。 说到后来,他虽然没有落泪,但一双眼圈儿也明显红了。 叶细妹见了,又反过来拉着他的手劝慰他。 叶蓁蓁:…… 她心里没有主意,转过头看许攸宁,小声的问他:「哥,这个,怎么办啊?」 她倒是想劝许兴昌和叶细妹来着,但看他们两个现在的这个状况,旁人压根就插不进去一句话,只怕她怎么劝都没有用。 许攸宁对她摇了摇头,然后一脸淡定的夹了一块藕片吃。 见叶蓁蓁一脸担忧的坐着不动,还叫她:「吃饭。再不吃饭菜就冷了。」 叶蓁蓁:…… 行吧,她还是先吃饭,让许兴昌和叶细妹两个人先边喝酒边追忆往昔,谈论现在,再畅想未来吧。 而等到她和许攸宁吃好饭,许兴昌和叶细妹两个人基本都已经喝多了。 叶蓁蓁再次看向许攸宁,问:「怎么办啊?」 这一次许攸宁倒是十分痛快的给出了建议:「扶爹娘回屋睡觉。」 叶蓁蓁:…… 行吧。反正许兴昌和叶细妹都已经喝多了,现在扶他们回屋睡觉也算是最明智的决定了。 好在他们两个人虽然喝多了神智不清楚,但好歹还晓得自己踉踉跄跄的走路。在叶蓁蓁和许攸宁两个人共同的努力下,最后终于成功的将他们两个人扶到床上躺下了。也分别将他们两个的外衣脱下,给他们盖上了被子。 看着闭眼睡的安稳香甜的许兴昌和叶细妹,叶蓁蓁心想,他们两个人刚刚都将压在自己心里这么多年的苦痛酣畅淋漓的说了出来,今晚他们肯定都能睡个好觉的吧? 人嘛,有时候心里的负能量多了就需要发泄一下,等发泄完了,整个人就会觉得轻松很多。 叶蓁蓁忽然就有点明白刚刚许攸宁那么淡定,甚至还叫她也不用管的用意了。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除夕有守夜的习俗,虽然许兴昌和叶细妹都因为喝多了酒睡着了,但今儿晚上家里总要有人守岁的呀。 叶蓁蓁将桌上的碗盘都收到厨房去,然后回屋问许攸宁:「哥哥,今晚守岁,咱们要怎么守啊?」 上辈子再不济还能看个春晚,一晚的时间不知不觉就混过去了。但是现在可没有什么娱乐设施,这大冬天的,夜晚得多漫长,多难熬啊。 好在家里有火桶。是长的椭圆形的,下面三分之一左右的地方放了用横竖木条做成的火格子。火格子下面则放了一只陶盆,陶盆里面放了炭火。冬日天冷的时候一家人可以端把椅子围坐在这火桶旁边,将脚放进去。再在腿上搭一条厚些的褥子或者衣服盖住整个火桶,这样脚和小腿就会非常暖和。 这也算得上是取暖神器了。天冷的时候叶细妹烧饭就不用稻草,而会用劈好的木材。木材烧过之后的余烬就类似于木炭,正好能刨到这陶盆里面用来烘脚。 也是知道今儿晚上要守岁,所以先前烧年夜饭的时候叶细妹又往这陶盆里面加了不少烧过的木材余烬。 这取暖的问题是解决了,吃的问题其实也很好解决。 叶细妹先前煮了一盘子水煮蛋,几天前她还将在镇上买来的瓜子和花生都炒了。因为是大节下,家里还有很多其他的糕点零嘴之类,半夜要是和许攸宁守岁饿了,这些东西都能吃。 关键是,这一晚上他们两个人要怎么过?有再多的话也不能说一晚上的吧?总得找点事情做才能打发时间。 许攸宁显然也在想这个问题。想了一会儿他就说:「我记得家里好像有一副叶子牌。我们两个打叶子牌玩?」 叶蓁蓁听说过叶子牌。电视上的那些古代有钱妇人没事不就会打叶子牌消遣的嘛。不过她模模糊糊的只知道叶子牌是一种细细长长的牌,背面反正都是一个模样,正面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而且也不知道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玩法。 所以现在一听许攸宁的这个提议,她立刻来了兴趣,要帮着许攸宁一块儿找。 根据许攸宁说的,这副叶子牌一开始是归许兴昌的父亲所有,但是龙塘村里面也没多少人会玩这个,所以就放置到了箱底。后来有一次许攸宁小的时候跟着许兴昌打扫屋子,清理杂物,翻出了这副叶子牌来。因为是父亲的遗物,许兴昌也没有丢,就随手给了许攸宁玩儿。 v第二十二章[10.30] 许攸宁玩儿了一段时间就收起来了,虽然时隔很多年,但是许攸宁的记性很好,依然记得自己将那副叶子牌放在了哪里。 等在一只箱底将这副叶子牌找出来,叶蓁蓁就着屋里的烛光一看,就见叶子牌都已经泛黄了,边角也翘了起来。 不过并不影响玩儿。 叶蓁蓁就兴致勃勃的推着许攸宁到堂屋,帮忙将他的腿脚放到火桶里面,然后自己坐到了火桶靠近后面的一块横搭的木板上。 这是火桶里面最好的位置了,相当于黄金宝座。因为这块木板放置的范围在火桶里面,坐在这上面就相当于屁股都处在火桶上方,后面还有半截靠背,真是既暖和又舒适。 再在腿上盖上一块旧褥子,拉平扯直些,就能勉强充当桌面打叶子牌了。 刚刚叶蓁蓁已经看过叶子牌了,然后就很惊讶的发现这叶子牌其实和麻将很相像,打法和算法应该也一样。 上辈子她爸妈都喜欢打麻将,经常会叫街坊邻居到家里来打,所以叶蓁蓁耳濡目染之下多少也知道一些。于是许攸宁教了她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基本会打这个叶子牌了。 这原就是一种博戏,有赌注才会有意思。但她和许攸宁之间肯定不会赌钱的,叶蓁蓁想了想,就抓了一把瓜子,分给许攸宁和自己各五十颗,约定好了这五十颗瓜子为一局,谁的瓜子先没了就算谁输。而输的那一方就要帮对方将这一百颗瓜子都剥出来,而且还要看着赢的那一方吃瓜子仁。 许攸宁笑着应了下来,然后两个人开始打叶子牌。 彼此有赢有输。不过叶蓁蓁只会打牌,不会算自己赢了或是输了多少点数,都是许攸宁在算。 等许攸宁算好了,她要是赢了,就会笑盈盈的从许攸宁的那堆儿瓜子里面扒拉几颗过来。若是输了,那就从自己的这堆儿瓜子里面扒拉几颗过去。 不过不管中间她输了几次,等到每一局结束的时候肯定会是她赢。 于是她就看着许攸宁给她剥瓜子。 有道是烛光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叶蓁蓁觉得在烛光下看许攸宁的手也越看越美。 竟然如玉石雕就的一般,好看的不可思议。而看着这样的一双手剥瓜子,那画面也很赏心悦目。 火桶里面很暖和,叶蓁蓁一点儿都不觉得冷。不过一直这样坐着也有点难受,所以叶蓁蓁偶尔会舒展下腿脚。 但是火桶就这么点大的地方,有的时候她的脚自然不可避免的就会碰触到许攸宁的脚。 一家人都很爱干净,进火桶烘脚肯定都会先脱鞋的,所以现在叶蓁蓁和许攸宁两个人的脚上都只穿着袜子而已。 他们家现在的日子虽然吃喝不愁,但到底也只是个乡下普通人家,比不得城里的富贵人家,冬天有很厚的夹袜或者锦袜穿,只是一般用老布做成的袜子,而且只有一层,挺单薄的。 许攸宁就觉得小姑娘的一双脚小小的,软软的,就算踩在他的脚背上他也感受不到什么重量。 不过叶蓁蓁一方面觉得不大好意思,另外一方面也担心会踩到许攸宁的右脚。 她知道许攸宁的右腿是从大腿根部开始断的,听说往下的腿脚都使不上半点力,也半点感觉都没有。 但就因为这样,反倒让她更加的紧张。 就问许攸宁:「哥,我踩的你痛不痛啊?」 许攸宁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将剥好的瓜子仁都放到她小小的手掌心里面来。 一百颗瓜子剥起来不容易,但吃起来却很容易,两三口就能全嚼完。 虽然先前叶蓁蓁定的规矩是剥好的瓜子仁全都归赢家所有,但她也不可能真的全都自己吃,让许攸宁在旁边看着。而且这一把瓜子仁还都是许攸宁剥的,她一点儿忙都没有帮。 就分了半把瓜子仁出来递给许攸宁:「哥哥,给你吃。」 许攸宁笑着摇头:「我不吃,你吃吧。」 只要看着叶蓁蓁高高兴兴的,别说只剥这一百颗瓜子,就是一千颗,一万颗他也愿意剥。 叶蓁蓁见她说了好几次许攸宁依然坚持不吃,最后她索性将握着那半把瓜子仁的右手伸到许攸宁的唇边,再整个儿的覆住他的双唇,要将这半把瓜子仁硬塞到他的口中去。 相处这么长时间她都已经摸索出规律来了。反正不管她拿什么东西给许攸宁吃,他一般都会说不吃,让她吃,所以每当再听到许攸宁说这话的时候,叶蓁蓁索性也不答话,直接将手里拿的东西往他的口中塞。 这样他一般都会老老实实的吃下去。 现在叶蓁蓁用的依然还是这个招数。 见许攸宁还要动弹,也要说话,叶蓁蓁就威胁着:「别摇头,也别说话,不然我抓不住手里的瓜子仁,都会掉出来。」 许攸宁:…… 只得乖乖的张开口将她手里握着的瓜子仁咽到口中去。 叶蓁蓁现在人小,手也小小的。不过握在他脸上的触感很软,还带着小姑娘身上特有的干净气息。因为她一直坐在火桶里面的缘故,手掌心里面也暖和和的。 看着他的一双清亮黑眸里面带着盈盈笑意,还有几丝得意。 因为她又一次给许攸宁‘喂食’成功了呀。 v第二十三章[10.30] 眼看着许攸宁将她手掌心里面的半把瓜子仁都吃完了,叶蓁蓁很愉快的笑起来,自己开始吃另外半把瓜子仁。 也学着刚刚自己‘对付’许攸宁的样,直接将半把瓜子仁往自己口中倒,然后大口大口的嚼。 不是什么玫瑰味儿的瓜子,也不是什么五香味儿的瓜子,就只是加了点儿盐水炒的,可是这瓜子仁吃起来却感觉特别的香,也特别的脆。几乎每咬一下都能感觉得到口齿间的那种嘎嘣脆响。 因为没有钟表,两个人打了几局叶子牌下来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叶蓁蓁心里又惦记着外面的雪是不是还在下,就走下火桶穿了鞋,要到外面去看一看。 许攸宁忙阻止她:「别去看。外面风大,当心着凉。」 叶蓁蓁笑着对他摆了摆手,示意没有关系,然后走到大门那里拉开门闩,打开半扇门就往外面望。 外面虽然黑漆漆的,但屋子里面有灯烛光。叶蓁蓁这样一拉开半扇门,就有灯烛光随之倾洒到了门外去。 虽然光线很微弱,但足以看到这一丝光线照亮的范围内有雪在簌簌的落下。 还很大。虽然不能说是鹅毛那样大的雪,但比白天的时候可要大多了。 而且光亮照到的地方能看到积雪已经很厚了。 不过风也是真的大。外面的树叶哗啦啦的响,呜呜咽咽的风声也一直没有停歇。寒风吹到身上,非但身上觉得冷,心里面也如同灌了一口冰水下去,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叶蓁蓁刚刚才从温暖的火桶下去,这会儿猛然被这侵肌裂骨般的寒风吹到,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忙关上那半扇门,将风雪都阻隔在门外,落了门闩,回身一边往许攸宁这里走,一边搓手笑道:「好冷。」 许攸宁掀开火桶上面盖着的褥子,扶着叶蓁蓁在火桶里面坐好,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背,冰凉一片。 就责备她:「叫你不要去看,你非要去看。冻到了可不是好玩的。」 一面说,一面叫叶蓁蓁站起来,将火桶上面架着的那块木板取下来。 这块木板是活动的,可以随时取下来。取下来之后整个火桶里面就没有什么东西阻挡,人可以整个儿的都坐到火桶里面去。 许攸宁担心刚刚叶蓁蓁被风吹的身上发冷,现在就拿下这块木板,叫叶蓁蓁整个身子都坐到火桶里面来。 好在火桶是长椭圆形的,叶蓁蓁现在人也不大,就算她整个身子都坐到火桶里面也不显得空间急促,许攸宁的脚依然能有一席之地。 不过偶尔相互碰触到那是肯定的,可是两个人现在都不以为意。 叶蓁蓁还一脸兴奋的说着:「外面的雪还在下,没有停。而且地上已经有很厚一层的积雪了,明儿早上起来我们两个人就能堆雪人,打雪仗了。」 一边说,一边两只手还在不停的比划着。 许攸宁笑着不说话,将她两只手轻轻的握住,然后塞到褥子下面,这样可以让她的手很快的暖和起来。 还说她:「老实坐着,别动。手别再拿出来了。」 叶蓁蓁哦了一声。虽然心里还很兴奋,但到底老老实实的将一双手都放在了褥子下面。 夜应该已经深了,两个人都有些饿。许攸宁就将茶桶拿过来,打开桶盖,将放在里面的两颗水煮蛋拿了出来。 这样冷的雪夜,难为这两颗水煮蛋还是温的。 他敲碎其中的一只蛋壳,慢慢的剥鸡蛋。 叶蓁蓁看着他剥。 蛋壳褪去,露出里面洁白如雪的蛋白来。叶蓁蓁竟然觉得许攸宁的手白的竟然跟这去了壳的鸡蛋没有什么分别。 而且他的一双手看起来还是那么的秀气。 再仰起头看他的一张脸。眉眼低垂着,侧脸鼻梁高挺,鼻尖微翘,下颌线清晰流畅,怎么看都是个很温雅的少年公子。 ‘少年公子’这时候剥好蛋壳了,伸手将鸡蛋递过来,垂眼微笑的看着她。 叶蓁蓁就觉得屋里所有的烛火光亮此刻都落到了许攸宁的眼中。仿似夕阳光照下的粼粼水面,闪着温和的光。 感觉这样的人物一辈子都蜗在龙塘村这里有点儿可惜了啊。 叶蓁蓁伸手接过鸡蛋来,默不作声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啃着。 啃了一会儿,她就问许攸宁:「哥,往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许攸宁其实也不小了,已经年满十六岁了。要是搁在叶蓁蓁上辈子那会儿,十六岁只是个高中生,只要专心读书,其他的什么事都不用想。但是现在这个时代不一样,十六岁都能算得上是成年人,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说话都能有一席之地了。有的人家这时候甚至还会开始给这个年龄段的儿子相看亲事。 更何况许攸宁一看就是个老成持重的人,他应该会对他的将来有规划的吧?难道真的甘心一辈子待在龙塘村这里? 许攸宁闻言,正剥着另外一颗水煮蛋的手停顿了下。不过很快的他又开始慢慢的剥起来。 「没有什么打算。」 叶蓁蓁有些惊讶的哦了一声,啃了一口鸡蛋没说话。 v第二十四章[10.30] 其实刚刚那句话一问出口她就有点儿后悔了。因为她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许攸宁现在的情况。 对于一个很聪明,很有才华,原本该有个很好的未来的人,但是现在他的右腿整个儿的都断了,行动都不方便。甚至都不能算是个普通人,以后他能有什么好的打算呢? 叶蓁蓁心里惋惜的同时,其实也是很佩服许攸宁的。这要是她,好好的右腿忽然断了,还不晓得会自暴自弃到什么程度。但许攸宁却一直好好的活着,整个人看着也一点都不消沉。 这种时候她怎么还能问他往后有什么打算呢?不就相当于往他的伤口上撒盐啊。 就歉意的笑了笑,然后放柔声音,带着点安慰的语气说道:「龙塘村这里也还算可以,要是咱们一家人一辈子都待在这里,那也不错。」 她以为许攸宁说的对往后没有什么打算其实就是以后都留在龙塘村不动。其实仔细想一想,留在这里也确实可以。最起码有房子有田地,家里还多少有点积蓄。许兴昌在村学堂里面做教书先生,每年都会有村里面拨的束修。虽然不多,但最起码糊口是肯定可以的。而且许攸宁还有一门木雕的手艺,以后至少应该饿不死。 哪晓得就听到许攸宁略显清冷的声音在回答:「我不喜欢这里。」 「啊?」 叶蓁蓁有些愕然的抬眼看他。 那他刚刚说的那句没有什么打算是什么意思啊? 就见许攸宁依然低垂着眉眼在剥手里的鸡蛋,也没有看她,不过还在缓缓的说着话。 「这村子里的大多数人都很愚钝无知,夜郎自大,心里也没有什么是非曲直。总觉得他们姓叶的就高人一等,也不会诚心对人,只想着占人便宜。上次的叶修文也好,虎子奶奶一家人也好,叶毛狗也好,都是这样的人。而这样的人,村子里面有很多。」 说到这里他皱起了一双长眉:「我不喜欢待在这里。我甚至都不愿意看到他们,跟他们说话。」 叶蓁蓁:…… 其实她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龙塘村虽然也有好人,诸如叶细妹,诸如叶荷花,诸如叶玉珍等人,但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的人还是跟虎子奶奶一家,或者叶毛狗那样的人。 只是…… 「这话你可别跟爹和娘说啊。」 许攸宁不喜欢待在这里,叶蓁蓁其实也不喜欢待在这里,但可惜许兴昌和叶细妹两个人未必会这么想。 他们两个人的故土在这里呢,而且一辈子的家业也在这里,只怕不大可能会想着离开这里。 许攸宁看她一眼,点了点头。然后将手里剥好的鸡蛋递过来。 叶蓁蓁举了举手里没吃完的鸡蛋:「我的还没有吃完,这个你自己吃。」 许攸宁没有再坚持,拿着鸡蛋慢慢的吃起来。 看他吃饭也挺优雅的。明明是在乡间长大的一个少年,但骨子里面好像就有一种天生的优雅。也许是因为他做什么事的是都是不徐不疾的,眉眼间也永远都是一派从容淡定的模样。 吃了半颗鸡蛋之后,许攸宁忽然开口问:「你也不喜欢待在这里?」 虽然是疑问句,但他用的是很肯定的语气。 叶蓁蓁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嗯,不喜欢。」 然后她还比了个手势:「我听人说世界挺大的,我不想一辈子只待在这里。如果有可能,我想到处去看一看。」 她不想做一只一辈子待在井底的青蛙。外面有星辰大海,值得她去看一看。 许攸宁沉默不语,垂眼默默的看着自己的右腿。 要是他的右腿没有断,他可以在举业上面努力。往后若是他能考中进士,无论是入朝为官也好,还是外放为官也好,他都可以将一家人接到他身边去,这样叶蓁蓁就不用一辈子待在龙塘村这里。 但是现在他的右腿断了,仕途上面肯定是没有指望了。 不过换而言之,若是他的右腿没有断,也许许兴昌和叶细妹两个人压根就不会成亲,那叶蓁蓁也不会成为他的继妹,他和许兴昌也不会如现在这样能体会到家的温馨。 这样一想,心中就释然起来。 人生也许就是如此,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说不定他的福气在后面呢。 就笑道:「嗯,我们总会有办法的。」 不可能真的一辈子都待在龙塘村这里。后面他可以慢慢的劝说许兴昌和叶细妹。 叶蓁蓁高兴的嗯了一声,将手里的鸡蛋吃完。 许攸宁又倒了一杯茶水给她喝,然后两个人坐在火桶里面剥瓜子和花生吃。 外面的风依然很大,能听到风呼啸着在屋顶卷过的声音。但凡有缝隙的地方都会有寒风灌进来。 不过叶蓁蓁一点儿都不觉得冷,她整个儿的都坐在火桶里面呢,背后是火桶的靠背。纵然屋里的烛火也不是很明亮,但是她也不怕。因为许攸宁在坐在她旁边。她只要腿脚稍微的动一动,就能触碰到他的腿脚。 坐在火桶里面暖和是真的,但这一暖和人就容易犯困。特别是在现在这样吃饱喝足的情况下。 v第二十五章[10.30] 可是叶蓁蓁心里还一直惦记着要跟许攸宁一起守岁的事,所以哪怕明明双眼困的都快要睁不开了,她依然撑着精神和许攸宁说话,想以此驱赶自己的睡意。 只可惜她的神智越来越模糊。而且许攸宁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实在是很清润啊,风动珠帘一样。也很能让人打从心底里面就觉得很放松,也很安稳。 叶蓁蓁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最后她终于支撑不住,上一秒还声音软软的叫着哥,下一秒人就睡着了。 这一睡着,身上就绵软无力。眼看她的头就要歪向一旁,磕碰到火桶的靠背上,许攸宁连忙伸出手扶住她的头。 先前他就看到叶蓁蓁在不停的打哈欠了,就晓得她肯定是困了。 心里其实都已经很惊讶的了。一个才八岁大的小姑娘,竟然能支撑到深夜还不睡,就为了想和他一起守夜。 想必是知道若她睡着了,他肯定会一个人守夜。担心这样他会觉得孤单寂寞,才会强撑着想要一直陪他的吧? 心里就很感动,很柔软起来。再想一想刚刚她明明已经很困了,但又强撑着不想睡,迷迷糊糊的跟他说话的模样,许攸宁止不住心情愉悦的轻笑出声,望着叶蓁蓁的目光满是柔和笑意。 叶蓁蓁是被许攸宁叫醒的。 醒过来的时候她还很茫然,睁着一双没有聚焦的眼睛望着许攸宁。 许攸宁见状,眼中的笑意忍不住更加的柔软起来,声音也放得更加的缓和起来。 「火桶里面不暖和了,你去床上睡吧。」 叶蓁蓁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的哦了一声,然后就掀开盖在身上的褥子往火桶外面走,进自己的屋,脱鞋脱棉衣爬上床睡觉。 许攸宁见她这样乖巧反倒有些不放心,赶忙随后转动着轮椅到她屋里来看,就见她已经闭眼睡熟了。 想想刚刚她那一连串的迷糊反应,许攸宁止不住的笑。笑过之后见她被子没有盖好,肩膀还露在外面,就转动轮椅上前给她拉拉被子,再将被角各处都掖好,这才转身回堂屋。 他原也是想和叶蓁蓁一起守夜的。哪怕叶蓁蓁在火桶里面睡着了,不会再跟他玩叶子牌消磨时间,也不会跟他说话,但哪怕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的睡颜,也能感觉得她在陪着自己。 这样就已经挺好的了。而且火桶里面也很暖和,她睡在里面他也放心。 可是一夜的时间太长了,陶盆里面的炭火渐渐的熄灭,火桶里面就渐渐的不暖和起来,再让她在这里睡怎么行呢?就忙开口叫她回屋睡。 而他自己则是回到堂屋,拿起那副叶子牌,慢慢的一张张的看过去。 好在已经鸡鸣了,天光会渐渐的亮起来。等到天亮,他就能回屋睡觉了。 …… 叶细妹次早醒过来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头依然还是晕乎乎的。 扶着额头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昨晚的事来。转过头看了一眼依然还在沉睡的许兴昌,当下她只懊恼的恨不得捶自己两拳头才好。 年夜饭他们两个大的怎么能喝醉酒,丢下许攸宁和叶蓁蓁两个小的呢?也不晓得昨儿晚上他们两个是怎么过的。 连忙披了棉衣起床,赶到堂屋去看。 就见桌上放着一副码放的整整齐齐的叶子牌,火桶靠背上搭着对折好的褥子,地上有散落的瓜子壳花生壳和鸡蛋壳(此间习俗,大年初一不能扫地,不然会将家里的‘财气’扫走,所以许攸宁才没有收拾地上的这些),就知道昨儿晚上许攸宁和叶蓁蓁两个人肯定守夜了。 叶细妹心里就越发的惭愧起来。 大年除夕晚上,两个大的睡觉,反倒让两个小的守夜,哪里有这样的事啊。 不过见现在时辰还早。而且她刚刚见屋里比以往要亮堂很多,就凑到窗户缝里往外看了一眼,就见地上的积雪已经很厚了,空中还在飘着雪。许攸宁和叶蓁蓁昨晚守夜,应该也才刚回屋睡了没多久,难道还能现在吵醒他们两个? 反正今儿下雪,天冷的厉害,早上晚点吃饭也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她还是回屋睡一会儿,让大家现在都休息休息。 主意打定,叶细妹就转过身回屋,脱下棉衣躺到床上去。 又睡了半个多时辰,见外面的天光已经大亮了,她这才穿衣起床。 拉开两扇大门一看,好家伙,外面整个儿的就一片冰雪世界。屋檐下的冰凌子垂下来都有尺把长了,寒风吹在脸上就跟刀刮一般。 叶细妹搓了搓手,一路小跑着去打开厨房门,开始烧热水烧早饭。 昨儿晚上她做了一桌子丰盛的年夜饭,这会儿还剩了不少,热一热,再炒个青菜就能吃饭了。 知道叶蓁蓁喜欢吃白糕,等饭快烧好的时候她还特地放了好几只白糕到饭面上热。然后自己在炉子里面舀了热水洗漱好,再去叫许兴昌起床。 许兴昌的酒量还没有叶细妹好,醒过来的时候也是晕乎乎的。待叶细妹舀了热水来给他洗漱,又给他泡了一杯浓浓的苦丁茶喝下去,人才清醒过来。 听叶细妹说起昨儿晚上许攸宁和叶蓁蓁守夜了,他心里也暗道了一声惭愧。 看看现在约莫是巳正时分,正想要跟叶细妹说先不叫许攸宁和叶蓁蓁起来,让他们两个多睡一会,就见许攸宁那屋的屋门从里面拉开了,随后许攸宁转动着轮椅出屋来了。 原来他已经起来了。 叶细妹就带着歉意的问:「是不是刚刚我和你爹说话的声音吵到你睡觉了?」 v第二十六章[10.30] 还问他:「你和蓁蓁昨儿晚上什么时候睡的?有没有睡好?」 许攸宁笑着回答了,还说自己已经睡好了。叶细妹却不信,只说既然许攸宁现在起来了,那就将叶蓁蓁也叫起来,让他们两个先吃早饭。等吃过了早饭再让他们两个再回屋去睡个回笼觉。 反正许兴昌也没有亲戚,经过上次的事之后叶细妹已经跟她哥嫂断绝了来往,他们一家都不用去走亲戚拜年,这大冷的下雪天正好睡觉。 于是她一面叫许兴昌去厨房拿饭菜过来准备吃早饭,一面推开叶蓁蓁的房门,要叫她起床。 但进去之后看到躺在床上的叶蓁蓁她就吓了一大跳,赶忙大叫许兴昌:「秀才,秀才,你快过来看看。蓁蓁这是怎么了?」 许兴昌已经去了厨房,许攸宁还在堂屋。听到叶细妹惊慌失措的声音,他心中一沉,赶忙转动着轮椅来叶蓁蓁的屋里。 然后一眼就看到叶蓁蓁仰躺在枕头上的一张小脸通红。忙倾身探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和额头,就觉得触手滚烫一片。 …… 虽然叶细妹,许兴昌和许攸宁因为叶蓁蓁着凉发高烧的事吓的一个年都没有过好,但其实作为当事人,叶蓁蓁自己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的。 她就是觉得自己好像身处在一片大沙漠里面,头顶的大日头晒的她身上滚烫,而且她还特别的渴,想喝水。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叫出来,但随后就感觉到有人在用勺子喂她喝水。 她也没有睁开眼。不是不想,而是感觉一双眼皮如有千斤重,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没法子睁开。最后只好闭着眼睛吞咽了。 又好像察觉到有没有及时吞咽下去的水沿着唇角流了下来,立刻就有人用手轻柔的帮她擦去。 迷迷糊糊中她还在想,这是谁的手啊?怎么这么冰冰凉凉的啊? 不过对于正在发高烧的人来说,自己身上滚烫,自然对于一切冰凉的东西都会无意识的想要靠近。于是在叶蓁蓁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脸就已经往那只手上贴了过去。 而且仅贴着好像还嫌不够,叶蓁蓁甚至还在那只手掌心里面无意识的蹭了蹭。这才觉得舒服了,跟只小奶猫似的哼哼了一声,又安心的睡了过去。 手掌心被蹭的许攸宁却有些哭笑不得。 她这是将他的手当成取凉的工具了? 不过见叶蓁蓁脸上没有前几日那么烫了,他也安心不少,所以就算是被她当成取凉的工具也没有什么。 于是就坐在她的床边一动不动,任由叶蓁蓁将脸紧贴在他的手掌心里面。还垂眼看着她。 小姑娘的肤色其实生的很白净,但是这会儿烧还没有全褪,所以双颊还是泛着红。双唇原本是淡红色的,这会儿也因着发烧的缘故变红变润了不少。想必书中所说的唇若涂脂料想也不过如此。 而且可能因为贴着他的手掌心舒服的缘故,原本一直因为难受蹙着的一双纤眉这会儿也舒展开来。且这会儿叶蓁蓁应该睡的很熟,刚刚还一直如蝶翼般颤动的眼睫毛这会儿也安安静静的。 能睡的这般安稳,那想必她现在的状况应该比前几日好了很多。 许攸宁暗中的舒了一口气,目光忽然注意到叶蓁蓁脖颈上挂着的东西。 发烧的人身上的体温原本就高,容易觉得热,更何况这大冬天盖的被子比平常要厚不少,所以叶蓁蓁刚刚觉得热,难受,就踢被子,还将自己的一双手都放到了被面上来。被子也被她推到了胸口以下。 她是穿着白色的里衣睡觉的。原本戴着那块翡翠玉观音,但这大冬天的贴身戴着多冰啊,所以就戴在里衣外面。这会儿被子被她推到了胸口以下,于是就露出了那块玉观音来,被许攸宁瞧见。 许攸宁自然一眼就认出来这原是他的。是那日他拿出来给了许兴昌,叫人作为聘礼送去给叶细妹的。但没想到现在竟然会戴在叶蓁蓁的脖颈上。 其实想想也不觉得奇怪。叶细妹很喜欢叶蓁蓁,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先想到她。看到这样的一块玉观音,就给她戴着,肯定是想让菩萨多保佑保佑她。 想到这里,许攸宁忍不住伸手轻轻的握住了那块玉观音,心里暗自的祈求菩萨保佑叶蓁蓁,让她赶快好起来。 叶蓁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几天。而且她一直睡的迷迷糊糊的,不是很安稳。最后也不晓得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面,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响,吓的她心里猛的一抖,然后整个人忽然就醒了过来。 一醒过来就看到许攸宁正坐在她床前面。 很显然许攸宁看到她醒过来很高兴,正要说话,外面忽然又传来哗啦的一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被推倒摔落在地上的声音。 原本就是被吓醒的,这才刚醒过来,还没闹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就又听到一声响,叶蓁蓁还来不及说话,一张小脸就先白了。眼中也有恐惧。 许攸宁见了,忙倾身过来握住她的手,柔声的安抚她:「没事。蓁蓁不怕,哥哥在这里。」 哄小孩儿一般的语气。 叶蓁蓁目光落在他脸上。见他眉眼间是一贯的淡定从容,又听着他温和的声音,胸腔里面一颗跳如擂鼓般的心才渐渐的觉得安稳下来。 其实她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但是心里下意识的就很相信许攸宁。只要许攸宁说没事,那她就相信肯定没事。 定了定神,她才开口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话一问出口她就吓了一跳。因为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又干涩又粗哑,跟个老旧的风箱似的。而且说话的时候喉咙也痛。 好在随后她就镇定下来,知道这是因为这几天她不但发烧还咳嗽,估计是咳嗽的时候喉咙受到了影响,所以现在说话才会这样。等再将养个几天喉咙应该就会好了,到时候说话自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许攸宁不答,探身伸手过来摸她的脸颊和额头。 v第二十七章[10.30] 叶蓁蓁傻乎乎的,也忘了要躲闪。而且她心里也早就将许攸宁当成自己的亲哥哥来看待了,跟他很亲近。在明知道他这样做是要看她还发烧不发烧的情况下,她也觉得没有躲闪的必要。 反而还很关切的问道:「哥,你手怎么凉凉的?小手炉呢,这么冷的天,你没揣在身上随时拿出来暖手啊?」 许攸宁看她一眼。 就她病的这几天,家里三个人每日都急的愁眉不展。若非大雪封门,许兴昌和叶细妹都想要去镇上请大夫了。他还有心思将小手炉揣在身上随时拿出来暖手?三个人都日夜轮流的守在她床边,生怕她发生什么事。 不过现在看她好好儿的。烧退了,还能很清醒的问他小手炉的事,就知道她的病好了,许攸宁这几天一直提着的那颗心才终于安稳了下来。 正要说话,就忽然听到外面有女人愤怒中又带着惊吓的叫声响起。 叶蓁蓁在枕头上微微的欠起身往门的方向望了望,就见门是关着的。不过茅草屋嘛,隔音效果不佳,但凡堂屋里的人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她这屋里就能听到。 叶蓁蓁记性还算不错。最重要的是,这个人还是她刚穿越过来头两天的时候就在她家跟叶细妹大闹了一场的人,所以就算只听了个声音,她也知道这个人是谁。 是柳兰花,叶细妹的大嫂,现在她名义上的舅母。 不过叶蓁蓁可不乐意叫柳兰花舅母。但凡对叶细妹不好的人,她就一点儿都不乐意跟他们亲近。 就问许攸宁:「那个人,她过来做什么?」 许攸宁大年三十晚上听叶细妹喝醉了酒说话,就提到过她的哥嫂是如何的不是人,列举了前些年中对她做下的那些个事,所以许攸宁心里对柳兰花他们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的。现在听到叶蓁蓁问,他就很简洁的回道:「借钱。」 叶蓁蓁立刻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叶大龙是个好赌,家里但凡有一文钱都会拿出去赌的人,柳兰花则又懒又馋,属于那种家里的酱油瓶子倒了都不肯弯腰去扶,家里但凡有一升米都会拿半升出去换糖吃的人,这两个人一块儿搭伙过日子,那日子能过好?肯定是见天儿的拆东墙补西墙,做一日和尚撞一天钟的主儿。每年年关想必就是他们两个最难过的时候。 这不,先前他们想要在叶细妹再嫁的事上捞一笔银子,没成想叶细妹竟然果真嫁给了许兴昌。为逃避先前发誓承诺下的那五两银子贺礼,两口儿随后就在村子里面放狠话说往后要跟叶细妹断绝往来。 叶细妹呢,虽然为人泼辣,但这世上现在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也就只有叶大龙这一个亲哥了,还能真为了五两银子闹上他家去?就默默的算了,没有再提那五两银子的事。不过随后她也放了狠话,往后绝不再登叶大龙和柳兰花家的门,两家人老死不相往来。 但没成想叶大龙和柳兰花听村里的人说叶细妹现在日子过得好了,连那个残废的儿子都能挣钱了,心里又开始活动起来。加上年前两口子出去躲债,满以为这大年三十都已经过了,应该也没有人会再来要账了吧?两口子就静悄悄的回来了。但没成想回家的当天晚上竟然就有人上门来要账了。 要的还是赌帐。还有姓赵的那户人家。当初为着劝说叶细妹能嫁给赵家的傻儿子,叶大龙和柳兰花可是接了赵家的五两银子。随后这五两银子被叶大龙给输了,叶细妹也没嫁过去,赵家就隔三差五的过来找叶大龙和柳兰花要银子。 两拨人将家里能打砸的东西都打砸了不说,还放了狠话出来,说叶大龙和柳兰花要是再不还银子,那可就是断手断脚的事了。 叶大龙和柳兰花没有法子,只能厚着脸皮来找叶细妹借钱。而且一开口就要借五十两银子。 叶细妹虽然吃喝不愁,手里也有十几两银子的余钱,但五十两银子,按照叶细妹的话说,那就是,你们两个干脆将我卖了吧。不然我上哪去给你们弄这五十两银子来? 但叶大龙和柳兰花只坚信叶细妹身上有钱,五十两银子肯定会有。就半是求半是逼的一定要叶细妹立刻就掏银子。 叶细妹就恼了。没见过求人还求的这么理直气壮的。当下说什么也一分银子都不借。又说起那五两银子贺礼的事,放狠话说两家再不往来的事,现在他们两个到底是有什么脸面求到了她面前来,立逼着她借银子?而且说是借,其实不就是给?前些年借的银子他们还过一分一厘了? 就吵了起来。柳兰花反正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口口声声只说叶大龙是叶细妹的亲哥,她这个做妹子的不管自己亲哥,那她这个做妻子的还会管?待会儿她就收拾东西回娘家去,让她哥打一辈子光棍。 叶细妹才不怕,回说那你待会儿赶紧回你的娘家去。反正你们一早就说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提起来你们口口声声的只说我是一个外人,那我还能是你们老叶家的人?既然我是个外人,我能管得了你们老叶家的事?这银子我反正是一分都没得借。你们也别跟我说什么亲兄妹。你们两个卖我的时候怎么不想着亲兄妹?哦,出了事了就知道有我这个妹子了?我不管你们家这笔烂账。赶紧的给我走。蓁蓁还病着呢,你们两个在这里别吵着她休息。 柳兰花被骂急了。也知道他们两个今儿肯定不能从叶细妹手上借到银子,一时又是气又是恨,忽然抄起桌上放的茶壶茶杯就往地上砸。最后还嫌不解恨,甚至都把桌子给掀翻了。 把叶细妹给气的,去门背后拿了一把锄头,不管不顾的就对着叶大龙和柳兰花乱打,许兴昌在旁边拉都拉不住。 不过无赖最怕恶人,叶细妹这一顿打,倒是将叶大龙和柳兰花都给打走了。 但叶细妹气不过,一见他们两个走了,扔下锄头坐到椅中就哭了起来。 一边哭还一边跟许兴昌说:「别人家的哥哥都知道为自己的妹子着想,可你看看我这都摊上了个什么样的哥嫂?先前为了接赵家那几两银子,要将我这个亲妹妹往火坑里面推。后来那五两银子的事我都没理论了,只当往后再没这样的哥嫂便罢了。可他们两个倒好,欠了债就跑我这里来要钱。要钱还要的这么嚣张,就好像我欠着他们两个一样。啊呸,我要借给他们一文钱那就是我傻。由得他们被人断手断脚,吃了个大亏才好。往后看他们两个还怎么赌,怎么懒,怎么馋。」 但到底是自己的亲哥,想着叶大龙要是真的被人砍断了手脚,那以后他的日子该怎么过?一时哭的就更伤心了。 许兴昌猜到她的心思,就劝说着:「这到底是你亲哥,不然咱们将家里攒下来的那些钱都借给他们?暂且将要紧的赌债先还了,其他的咱们再慢慢的想办法。」 赌坊里的那些人,要起债来如狼似虎一般,说再不还钱就要断手断脚的话绝对不是说说的而已。 不过叶细妹心里虽然有点不舍他哥,却不愿意借这个钱。 「都说赌债难填,即便这次咱们替他还了,往后难保他不会再赌,到时难道还要咱们来还?那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没得为了他将咱们这个家也给拖累了。」 她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用手背抹去了脸上的泪水,一脸的坚毅:「不管了。既然我们两家早就已经放过话说往后老死不相往来,那我索性就只当没有他这个哥。往后他是死是活都跟我无关,我也再不管他,只好生的过好我自己的日子就行。」 家里攒下来的那十几两银子,她还想着等天暖和了叫许兴昌带许攸宁去城里看个好大夫,将腿治好呢。至于叶大龙和柳兰花,都是有手有脚的人,她管不上他们。 叶蓁蓁和许攸宁在屋里听完叶细妹说的那番话,都静默不语。 不过两个人心里都挺赞同叶细妹这个做法的。 本来嘛,一来他们对叶大龙和柳兰花这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好感,二来,赌债难填这句话是对的。叶细妹就算帮得了叶大龙和柳兰花这次,但下次呢,下下次呢?岂不是把他们家也要给拖垮。所以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叶大龙和柳兰花自己去解决这件事,叶细妹一点儿都不插手。 而且这原本也就是叶大龙和柳兰花的事,跟他们家无关。至于说叶细妹现在难免有所伤心…… v第二十八章[10.30] 叶蓁蓁看了许攸宁一眼,许攸宁已经明白她的意思,手转动着轮椅的轮子过去打开屋门。 许兴昌正在安慰叶细妹,听到门响回头来看,见是许攸宁,就问他:「蓁蓁怎么样了?还在睡?」 刚刚叶大龙和柳兰花找上门来,叶细妹和许兴昌都出来见他们。叶蓁蓁屋里没有人陪伴,许攸宁不放心,就去陪她。后来听柳兰花和叶大龙吵闹起来,担心会吵到叶蓁蓁,他还转身回来将屋门给关上了。 但是没想到最后还是吵醒了叶蓁蓁。而且很显然,她还有些被吓到了。 想到这里,许攸宁心里对叶大龙和柳兰花两个人更加的没有好感起来。不过在回答许兴昌的问话时他面上的神情还是平和的。 「蓁蓁刚刚醒了。我也摸过她的额头和脸颊,她的高热已经退了。」 他这话一说出口,许兴昌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话,叶细妹立刻起身站起来,问道:「蓁蓁醒了?」 一面说,一面脚步不停,往叶蓁蓁的屋里就走去。 一进屋,果真看到叶蓁蓁已经醒了,一双清澈分明的双眼正望着门这里。看到她的时候面上还努力对她露了一丝微笑出来,粗哑着声音叫了一声娘。 叶细妹都来不及答应,几步赶上前,伸手就去摸她的脸颊和额头。果然见高热已经退了,心里又是惊,又是喜,眼中忍不住的就落下泪来。 「你可总算清醒了。」 叶细妹这一番比不得刚刚。刚刚是因着伤心而哭,这会儿却是因着喜悦而哭,「你若再不清醒,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叶蓁蓁在一岁之前看起来都和正常的孩子无异,偏偏一岁的时候发了次高烧。随后等烧退了,人就变得痴傻起来。这一次她又发起高烧来,叶细妹只担心等烧退了她又会变得痴傻。不过现在看来她还晓得叫自己娘,双目也很清明,显然没有变痴傻,心中怎能不又惊又喜。 叶蓁蓁见着她哭,一下子就慌了起来,忙伸手要够着擦她脸上的眼泪水。一面还轻声细语的说道:「娘,我这不好好儿的嘛,你哭什么啊?」 说话声音大了喉咙就会痛,只能轻声的说了。 许兴昌也安慰叶细妹:「孩子这不是好好的,你怎么还哭上了?」 又温声的问叶蓁蓁:「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难受?」 叶蓁蓁摇了摇头,说话的声音依然很轻,不敢用一丝力道:「爹,我都好了。」 晓得叶细妹现在很听许兴昌的话,就叫他:「爹,你叫娘快别哭了。」 刚刚叶细妹才在堂屋里哭过,现在又哭。这大冷的天,眼泪水流到脸上脸颊很容易皴的。 许兴昌点了点头,拉着叶细妹到堂屋,温声软语的劝说起她来。许攸宁则倒了一碗温热的水过来放到小方桌上,然后要扶叶蓁蓁坐起来喝水。 刚刚听她说话声音沙哑粗嘎,喉咙肯定很干,该多喝水的。 不过叶蓁蓁才刚病了一场的人,身上绵软无力,在许攸宁半扶半抱的帮忙下才坐了起来。 许攸宁还拿了她的冬衣过来搭在她后肩上,枕头也扶高枕在她腰后,这才拿了水过来。 叶蓁蓁原本还想接过水碗来自己喝水,但手上竟然也没有什么力气。即便勉强拿着水碗,手也在不断的发抖,连带着碗里的水也轻颤出一圈细纹来。竟是想要将水碗凑到唇边喝水都不能。 她正发愁呢,手上忽然一轻。抬眼看时,原来是许攸宁接过了水碗去。然后捧着水碗就要给她喂水喝。 叶蓁蓁虽然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但也确实是渴的狠了。就没有说什么,就着许攸宁的手大口大口的将那一碗水都给喝尽了。 许攸宁担心她:「你慢些喝,小心呛着。」 叶蓁蓁才不管这个呢。她嗓子渴的厉害,不说这一碗水了,现在就是给她一桶水她觉得她都能喝得下去。 于是喝完之后她就说:「哥,我还想喝水。」 目光灼灼的,带着祈求。 许攸宁没同意:「你刚醒,不能一下子就喝那么多水,过一会再喝。」 因为刚刚喝的太急,叶蓁蓁唇边有水迹,许攸宁见了,就伸手过去给她擦净。 这几日叶蓁蓁烧的迷迷糊糊的,经常会叫喊着要喝水。许攸宁就会用勺子一勺一勺的喂她喝水。唇边有流出来的水迹就会顺手给她擦掉,所以都有点擦习惯了。 他动作挺快的,叶蓁蓁就算是想躲那也躲不及啊。许攸宁早给她擦完了,手也收回去了。 而且看他神情挺自然的,叶蓁蓁想了想,觉得自己也实在没有必要大惊小怪。 许攸宁肯定是将她当成亲妹妹来看待了,亲哥哥帮亲妹妹做这事不是挺正常的? 不过模模糊糊的也知道她高烧这几天许攸宁肯定经常在床边陪着她,还喂她喝水。因为刚刚许攸宁擦她唇边水迹的感觉她觉得很熟悉,跟她那会儿半梦半醒时的感觉一样。 再看许攸宁双眼隐有血丝,就晓得最近几天他都没有睡好觉。 叶蓁蓁心里感动,就叫他:「哥哥,我现在病好了,你回屋去睡一会儿吧。」 许攸宁不肯走。 v第二十九章[10.30] 他心里挺自责的。总觉得除夕夜里他要是一早就叫叶蓁蓁回屋睡觉,而不是任由她在火桶里面睡觉,也许她就不会得这场病。而且他也确实很喜欢这个小妹妹,所以叶蓁蓁病的这几天他基本都守护在她的床边。 现在就算她病好了他也不愿意离开。反而劝说叶蓁蓁:「屋里冷,你这样披着衣裳坐着也容易着凉,快回被子里面躺着。」 天气确实太冷了,就算披着棉衣,腿上盖着被子,叶蓁蓁也觉得双手有些发冷。 她也确实不想再着凉发烧一次了,那滋味可不好受。就哦了一声,从善如流的脱掉披在肩头上的棉衣递给许攸宁。 小姑娘原本就瘦,病了的这几日什么东西也吃不下,最多只喝些白粥,原就尖俏的下巴就越发的尖了起来。身子也纤细,原本穿着正好的一套白色里衣现在显得都空荡了不少。 许攸宁看得心里难受。见她行动有些吃力,晓得她身上没有什么力气,就探身过去帮她将枕头放平,然后一手穿过她的脖颈,一手往下穿过她的腰,将她抱着往下移动到被窝里面。 小姑娘轻轻的,全身柔若无骨一般。也不晓得她病了这一场瘦没的肉要多长时间才能将养得回来。 许攸宁心里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给已经躺好的叶蓁蓁盖好被子。还隔着被子轻拍了她两下,柔声的说道:「睡吧。」 叶蓁蓁:…… 怎么感觉许攸宁这是将她当成个小婴儿来看待啊。她只是病了一场,还没有娇弱到那个程度吧? 正要开口抗议,就见许兴昌走进屋来。 也是温声软语的跟她说话:「你娘现在已经不哭了,去厨房给你熬粥去了。还叫我问你水煮蛋要不要吃?白糕呢?」 问完之后他又自言自语:「你病才刚刚好些,水煮蛋和白糕这些你吃了不容易克化。罢了,暂且还是先喝两天白粥吧。你先睡一会儿,我去厨房跟你娘说去啊。」 走得时候还不忘回头跟叶蓁蓁说了一句:「你好好的睡,等睡醒了就有白粥喝了。」 叶蓁蓁:…… 不是来问我要不要吃水煮蛋和白糕的吗?怎么你自己擅自就给我做了决定啊? 喂,不要因为觉得我病才刚好就只给我喝白粥啊。我饿啊,嘴巴里面也淡啊,只喝白粥是不够的。我不但要吃水煮蛋,白糕,我还想吃腌萝卜,吃肉,吃卤猪肚,吃馄饨。 就双眼泪汪汪的看着许攸宁说:「哥,你去跟爹和娘说一声,我想吃水煮蛋,吃白糕。我还想吃肉,吃腌萝卜。」 但是却被许攸宁用很温柔的声音给‘残忍’的拒绝了:「你病才刚好,不能吃那些。」 叶蓁蓁:…… 她默默的用手拉起被子盖住脸,决定不理许攸宁了。 许攸宁见她一脸委屈的小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就伸手隔被又轻拍了她两下,温声的哄着她:「等你病好了,你想吃什么都行,现在先忍一忍。」 说完之后还说了一声乖。 叶蓁蓁都不晓得该说什么话才好了。 一个两个的都将她当成小婴儿,这压根就没有她说话的余地啊。 不过她也晓得他们都是真正的关心她。所以就算她再想吃水煮蛋,白糕和肉这些,她也愿意忍一忍。 就哦了一声。 但她刚刚才用被子盖住了头,所以这一声哦听起来就很瓮声瓮气的。叫人不晓得她其实是答应了,只以为她还觉得委屈,在闹小脾气呢。 不过就算这样许攸宁也觉得他这个小妹妹挺可爱的,让人心中忍不住的就想要多怜爱她几分。 担心她一直用被子蒙着头呼吸不畅,许攸宁就伸手往下拽了拽被子,露出叶蓁蓁那张秀丽精致的小脸来,笑道:「我知道你最喜欢吃娘包的馄饨,待会儿我就去跟娘说,让她明日就包馄饨给你吃好不好?你现在乖乖的,今日先喝一日白粥,可不可以?」 许攸宁的眉眼原就生的清隽,平日只要面上稍微的带一点笑容,给人的感觉就很有亲和力。更何况现在他面上神情柔和,眼中笑意细碎的望着人,用很温和低缓的语气说话时,简直就要将人溺死在他的这股子温柔中。 叶蓁蓁哪里能拒绝得了?当下就很乖巧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许攸宁一见,眼中笑意越发的深浓起来。便如三春煦日,只看着便教人心里暖洋洋的。 「乖。」他伸手隔被轻拍了下叶蓁蓁,语气和缓,「睡吧。」 叶蓁蓁从善如流的闭上眼。一来因为身子确实还很虚弱,二来晓得家人都很关心她,心里安稳,于是很快的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了。粥是早就熬好了的,一直温在锅里。这会儿见她醒了过来,叶细妹赶忙盛了一碗过来给她。 也没真让她只喝白粥,另外还有一盘子炒青菜。 就是院子菜地里长的小青菜,切的碎碎的,下油锅稍微的炒一炒,放点盐便可以盛起来了。 霜降节气之后的青菜吃着便有股子甜味。因为加了盐,所以也有咸味,早上喝粥的时候吃着最好了。 一来这炒青菜很好吃,二来叶蓁蓁也确实饿的狠了,到后来竟然有要将这一盘子炒青菜都吃光的意思。 吓的叶细妹在旁边担心的叫她:「你病才刚好,悠着点啊。」 v第三十章[10.30] 心里都直后悔,刚刚她应该少炒一点青菜的。 但她哪里能料想得到叶蓁蓁现在竟然这么能吃啊。白粥喝了一碗不够,再添了一碗,这盘子炒青菜,嗯,看着也要不够了。 实在是担心叶蓁蓁猛的一下子吃得太多了反而不好,所以在她吃完第二碗白粥,还要求再吃一碗的时候叶细妹说什么也不答应了。强行将碗筷和还剩了一小半盘的炒青菜都拿走交给许兴昌,让他送回厨房去。然后对叶蓁蓁说道:「不是娘不给你吃。你若现在身子是好的,多吃娘还高兴。但现在你病才刚好,一下子吃太多了撑着了,你身子能受得住?吃个七八成饱就够了,等待会儿吃晚饭的时候再吃点。」 叶蓁蓁其实也吃的差不多了。不过是先前她饿的太狠了,口中也寡淡无味,所以才猛的一下子吃了这么多白粥和炒青菜,这会儿缓过神来,胃里其实都已经有些撑着了。 就嗯了一声。因见自己醒过来之后还没有看到许攸宁,就问:「娘,哥哥人呢?」 「这几日你病着,你哥说是他大年三十那晚没有照看好你,由着你在火桶里面睡着了才会得了这场病,他心里自责愧疚的不行,这几日无论日夜都守在你身边照看你。我见你今儿好了,刚刚你睡着的时候就立逼着你哥也去睡一会儿。若不然,熬了这么几日,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现在你哥应该还在睡呢。咱们说话悄悄儿的,可别吵醒了他。」 叶蓁蓁和许攸宁两个人睡觉的床都是紧贴着中间这堵墙摆放的,这墙也不是很厚,若她这边说话的声音稍微大一些,只怕许攸宁那屋里也能听到。 叶蓁蓁忙点了点头,然后轻声的和叶细妹说话。 不过她这病也才刚好,身上还是个软的。虽然刚刚喝了两碗白粥有了些精神,但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渐渐的也有了些疲意。叶细妹见了,赶忙叫她躺下去睡觉。 刚刚她吃饭的时候叶细妹也没有让她起床。天冷的厉害,起来怕又冻到她。干脆就让她坐在床上,上半身穿着棉衣吃饭。待吃过了饭,也是让她靠在床头说话的,所以这会儿叫她睡觉,只需脱了棉衣躺回被窝里面就行。 一觉睡到掌灯时分,叶蓁蓁不顾叶细妹的反对,一定要起来吃晚饭。许攸宁也起来了,同她一起吃晚饭。 为迁就她,晚饭大家吃的都是白粥。菜也都是清淡的,甚至连白糕都没有蒸一个。就是担心叶蓁蓁看着他们都吃干的,吃白糕会馋。但是现在又不敢给她吃这些东西。 好在许攸宁说话算数,第二日果真跟叶细妹说了要包馄饨给叶蓁蓁吃的事。 叶细妹原本还不同意,担心现在就给叶蓁蓁吃油荤的不好,想让她再喝两日白粥。可架不住许攸宁温声软语的劝说,叶蓁蓁还在一旁用祈求的目光眼巴巴的看着她。后来甚至连许兴昌也加入了劝说,叶细妹想了想,才勉强同意了。 不过年前他们家虽然杀了年猪,但现在家里也没有新鲜的肉了。这大冷的天,又在大节下,也不可能去镇上买肉。就算去买只怕卖肉的铺子也没有开门。于是叶细妹想了一想,就杀了一只老母鸡,将鸡胸上的肉割下来剁碎。另外家里还有年前做豆腐时买的豆腐干,在镇上买的干香菇,一块儿泡发剁碎了。再加了葱末蒜末,加酱油香油在一只大碗里面拌匀。 然后她就开始和面擀馄饨皮,先前剩下的鸡肉和鸡架也放到大锅里面熬汤。 许兴昌,许攸宁和叶蓁蓁都不会包馄饨,但也不能叶细妹一个人忙活,他们都在旁边看着啊。于是都说要跟叶细妹学擀面皮,学包馄饨。 叶细妹笑着一口答应:「行。」 就叫许兴昌过来,手把手的教他擀馄饨皮。 但是许兴昌在读书教学生上面算得上是一把好手,拿着毛笔杆子也比什么都溜,可这擀面杖一到他手里却是压根不晓得要怎么拿。即便勉强知道要怎么拿了,却怎么也学不会擀馄饨皮。 要么不是馄饨皮粘在擀面杖上下不来,要么就是擀出来的馄饨皮压根就说不上来是什么形状,还厚的地方厚,薄的地方薄,一点儿都不均匀。 叶细妹笑的直弯腰。许攸宁和叶蓁蓁两个人也笑,只笑的许兴昌耳朵尖上都通红一片。赌气又在面团上揪了一小块下来要擀,结果这下子直接擀到手指上面去了。 叶细妹笑的眼泪水都要出来了。笑过之后就叫许兴昌:「行了,张飞学绣花,这擀皮的事看来你是学不会的。你呀,脑子里压根就没长这根弦。擀面杖给我,我教阿宁。」 虽然被他们母子三个取笑,但许兴昌也一点儿都不生气。还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然后笑了一笑,将擀面杖递给叶细妹。 叶细妹就拿了一块儿揪下来的面团,开始教许攸宁擀皮。 说起来也奇怪,明明刚刚擀面杖在许兴昌手里他怎么拿都觉得不妥帖,但是这会儿在许攸宁手里,看着却是十分的熨帖。 而且不到一会儿的功夫许攸宁就能熟练的运用擀面杖了,擀出来的馄饨皮还薄的跟纸一样。 叶细妹检验了一番,然后就对许攸宁竖起了大拇指,夸他学得快。叶蓁蓁也在一旁起哄,说:「哥哥厉害。」 许攸宁听了,还很谦虚的说道:「这没什么,很简单的事。」 许兴昌:…… 你们就可劲儿的嘲我吧。 一张大大的馄饨皮擀好,叶细妹用菜刀轻轻的切成很多大小合适相同的正方形,然后就开始包起馄饨来。 叶蓁蓁以前在外面的小店里面吃饭也看人包过馄饨。一张薄薄的馄饨皮,用小勺子挖一点儿肉馅在皮里面,然后随手一捏就包好了一只馄饨。 这样的馄饨叶蓁蓁也吃过。就感觉那点儿肉馅压根就可以忽略不计,吃的完全就是馄饨皮了。 但是叶细妹包的馄饨皮不一样。叶蓁蓁还记得自己头一次看到吃到叶细妹包的馄饨时整个人都震惊了。 这哪里是馄饨啊,分明就是饺子。而且就算是饺子,好些饺子也没有这么馅足的。皮也比饺子要薄很多。所以叶蓁蓁自打吃过一次叶细妹包的馄饨之后就再也忘不了了。 不过上次她没有看到叶细妹包馄饨,这次可要认真的看一看。而且最好是学会了。 就目不转睛的看着叶细妹是如何将馄饨皮托在手掌心里面,又如何的往上面放馅,再如何的收口包成了一只元宝形状的馄饨。 显然包馄饨比擀皮要好学一点,许攸宁很快就学会了,包的跟叶细妹一样的好。许兴昌和叶蓁蓁虽然差一点,但在叶细妹手把手的教导下,虽然包出来的馄饨形状丑陋些,但好歹也算是用皮将馅给包起来了不是。 今儿已经大年初六了,雪早就停了,外面正在化雪。不时的有雪水滴落着从屋檐上面流下来。 有道是下雪不冷化雪冷,所以这两日比前几日要冷了不少。不过一家子这样围坐在桌旁一边包馄饨一边说着家常话,哪怕是屋外再滴水成冰,心里却依然觉得温暖如春。 v第三十一章[11.07] 等一家子将馄饨包好,锅里的鸡汤也熬好了。 因为包的馄饨很多,叶细妹特地收了一半起来,留着明儿早上下了做早饭。另外的一半就是今儿一家子的晚饭了。 馄饨一旦包好,下馄饨就是件很简单的事。 揭开锅盖,将包好的馄饨全都放到煮沸的鸡汤里面去,再放点盐,等馄饨漂浮到水面上就可以捞起来放到碗里了。 再撒上一把切碎的葱花到碗里,一碗鸡汤馄饨就好了。 鸡是家里养的芦花老母鸡,纵然炖的时候只放了几片生姜,其他的什么调料都没有放,但炖出来的鸡汤也特别的香,特别的鲜。颜色也好看,是清亮金黄色的。再加上薄皮的馄饨,嫩绿的葱花,仅看着就让人觉得食指大动了。 叶蓁蓁将属于自己的那份馄饨(比其他人碗里要少几只馄饨,因为叶细妹现在还是不敢给她多吃荤腥)都吃下去了不算,连一碗鸡汤也喝了个底朝天。 放下碗来,她只觉得全身都暖和和的。非但是胃里,就连心里也觉得很熨帖,身上也有了力气。 面对叶细妹担心的目光,她笑了笑,声音甜甜的说道:「娘,我没事,好的很。」 好的都可以再喝一碗鸡汤,再吃一碗馄饨。 不过为免叶细妹担心,她没有说出心里的渴望,只放下碗筷,说自己已经吃饱了。 但谁都能看得出来她其实没有吃饱,还想再吃。可是叶细妹不敢再给她吃了,半是哄半是劝的说明儿早上咱们还吃馄饨,到时候娘给你的碗里多放几只馄饨啊。 叶蓁蓁很乖顺的点了点头,叶细妹这才放下心来。还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蓁蓁真乖,真听话。 一转头,见桌上没有菜,想起早上她才炒了一碗腌豆角,就起身去厨房拿。 而等到她一离开堂屋,许攸宁就立刻从自己的碗里夹了两只馄饨到叶蓁蓁的碗里来。还倒了半碗鸡汤给她。 许兴昌也夹了两只馄饨过来。三个人心照不宣的互相对望一眼,然后叶蓁蓁一语不发,拿筷子低头吃馄饨,喝鸡汤。 等到她将馄饨吃完,鸡汤喝完,刚放下碗筷,叶细妹也拿着一盘子腌豆角过来了。放在桌上,叫许兴昌和许攸宁吃。 鸡汤馄饨虽然很鲜很好吃,但只一味的吃这个也会觉得有点儿腻。而腌豆角酸酸的,脆脆的,正好解油腻。两者可以说是很搭了。 连已经吃完馄饨的叶蓁蓁都忍不住拿起筷子夹了一根腌豆角吃。吃完之后还直说好吃,明儿早上她还要吃。 叶细妹见她精神头好,脸上就浮上笑意。眼角余光见许兴昌一直低头闷声不语的吃碗里的馄饨,没有夹腌豆角,就问道:「他爹,你怎么不吃菜?」 许兴昌拿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 刚刚她见叶蓁蓁明显没吃饱的样子,又见许攸宁从自己碗里夹了两只馄饨到叶蓁蓁的碗里去,他当爹的心疼女儿,就忍不住也从自己碗里夹了两只馄饨给叶蓁蓁。 可他这个人是个特别老实的人,心里明晓得叶细妹担心叶蓁蓁病才刚好,不能一下子吃太多油荤,可他还要暗地里违背叶细妹的意思。于是这会儿他就不敢对上叶细妹的目光。就连叶细妹叫他吃菜他也不敢抬头看她,只嗯了一声,低着头伸筷子夹了一根腌豆角到口中。 叶细妹其实也不是个心细如发的人,可现在许兴昌表现的实在太明显了,她心里不由的就存了疑,连说话的声音都较刚刚提高了不少。 「他爹,你这是怎么了?是做了什么违心的事了,才不敢看我?」 许兴昌心里一哆嗦,手里拿着的筷子没拿稳,差点儿就落到了桌面上。 忙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我没做什,什么违,违心的事。」 他都说的这么吞吞吐吐的了,叶细妹能信?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就越发的起疑了。干脆直接问道:「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不能对我说?我劝你干脆现在直接对我明说的好,也省得待会儿我细问出来生气。」 许兴昌一听,心里就更加的哆嗦起来。差点儿一个没坚持住就将刚才的事都和盘托出了。 好在许攸宁这时在旁开口笑着说道:「娘,爹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他从来不敢瞒你一件事,哪里还敢背着你做什么违心的事?不过是刚刚爹对我和妹妹说起,说娘你最近这几日照顾妹妹辛苦了,妹妹生病这几日瞧着也瘦了好些,所以等赶明儿雪都化了,天气也暖和了,他想去镇上一趟,给你们称几斤好糕点回来吃。又担心你心疼钱,不同意,所以才不敢对你说这件事。」 叶细妹目光望向她,将信将疑:「真的只是这件事而已?」 要真的只是这件事,那用得着心虚成这个模样?这许兴昌到底是有多老实啊? 「真的,」许攸宁看着一脸的真诚,语气听起来也特别的真诚,「就只是这件事。」 叶细妹想了想,也就信了。 倒不是她容易轻信人,实在是许攸宁这个人看着就是个很温雅,说话很容易就让人信服的人,叶细妹哪里能想到他撒谎的时候不但脸不红心不慌,甚至连面上都能带着平和真诚的笑意啊? 不过许兴昌和叶蓁蓁心里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会儿两个人都暗中偷偷的瞄了许攸宁一眼,心里都在暗暗的想着,往后这小子(哥哥)说的话可不能轻易相信了。 …… 次日吃早饭的时候叶细妹果然履行了她的诺言,给叶蓁蓁的碗里多放了好几只馄饨,也多多的给她盛了一大碗汤。 吃完饭后,在叶蓁蓁的不住央求下,她还同意叶蓁蓁到外面院子去走一走。 许攸宁自然陪同。 今儿是个大晴天,日头在天空中明晃晃的挂着。不过风也大,用凛冽如刀这四个字来形容一点儿都不夸张。吹在人身上都仿似要割下来二两肉一般。 v第三十二章[11.07] 叶蓁蓁穿着大厚的棉衣,怀里抱了小手炉,找了处背风有阳光的地方跟许攸宁一块儿坐着晒暖儿。 病了这几日,难得被允许出个门,叶蓁蓁就见外面向阳地方的积雪都已经化的差不多了,只有日头一直照不到的地方还残留了一些积雪。 心里难免就觉得挺可惜的。因为立春的节气已经过了,天气会慢慢的暖和起来,再等看到下雪估计要等到下半年的冬天了吧。 许攸宁见她目光一直落在院角背阴的那堆积雪上,脸上又有惋惜的神情,就晓得她心里在想什么。 想起除夕那天叶蓁蓁看到外面下雪的时候,兴奋雀跃的跟他说等明儿积雪了要跟他堆雪人打雪仗的事,许攸宁就转过轮椅往院角走。 叶蓁蓁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叫了他一声他也只应答了,却没有半点要回来的意思,于是她索性抬脚跟过去看。 就见许攸宁弯腰掬了一大捧雪,在双手间团成一只圆球放在一旁。随后又掬起一捧雪,在双手间团成了一只较小的圆球,架在那只大一些的圆球上面,一只雪人的身体轮廓就基本出来了。 再就地取材,捡了一根细树枝折断为几截,按着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的顺序一根根的嵌进去,雪人一张脸上的五官就出来了。 随后又捡了两根合适的细树枝插到肩膀那里,一双胳膊也出来了。 虽然做法简单,但一双眼横着,鼻子竖着,唇抿成一条直线,这只小雪人竟然给人几分呆萌正经的感觉。 许攸宁将小雪人托在手掌心上,转身递给叶蓁蓁:「送你。」 叶蓁蓁一边笑,一边接过来,也托在自己的手掌心里面。 其实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笑,但是望着这只看起来很呆萌正经的小雪人,再看看许攸宁,她就是忍不住的想笑。 笑过之后她还伸了食指轻轻的戳了戳小雪人的一边脸颊,然后歪着头看了看许攸宁,目光来回打量他和小雪人,笑得一双眼都弯了起来。 「哥哥,这只小雪人,看起来比你要可爱啊。」 这是她的真心话。许攸宁给人的感觉是,笑起来的时候会让人觉得他很有亲和力,但当他不笑的时候会让人觉得这个人很冷清,不好亲近。而一旦他沉下脸来,给人的感觉那就很凛冽很凌厉了。 这些都是因为他一双眼的眼尾其实是凌厉上扬的,有股子不怒自威的神态的缘故。而当他笑起来的时候柔和了眼尾的凌厉线条,旁人自然不会注意到。沉着脸不笑的时候也就自然会给人冷肃的感觉。 不过在叶蓁蓁跟前许攸宁是从来不会展现他凌厉冷肃的一面的。即便现在听着叶蓁蓁对他的打趣话,他也依然只是好脾气的笑了笑。 「送给你的小雪人自然像你,怎么会像我。」 言下之意也就是说叶蓁蓁可爱了。 被人夸可爱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叶蓁蓁学了小雪人的模样,一脸正经呆萌的对许攸宁道谢。 但装了一会儿她就装不下去了,哈哈哈的笑出了声来。 许攸宁见她如此高兴,唇角也往上弯了起来。 正要说话,忽然听到有脚步声走近。同时听到有个男人的声音很没有礼貌的在院墙外面响起:「小孩,过来给我开门。」 许攸宁和叶蓁蓁都转过头往外望。 说是院墙,其实也就是一道篱笆墙,观赏性要远大于实用性,所以许攸宁和叶蓁蓁很容易就能看到院墙外面站着的人。 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人穿一件灰色的旧棉衣,手肘和前襟的地方都打了好几个补丁。想必这件棉衣也不暖和了,这个人被风吹的佝偻个腰,活像个小虾米。 面色也不好,可以说是面有菜色。看得出来家境应该比较艰难,胆子也不大,看人的时候目光都有些躲躲闪闪的,不敢跟许攸宁和叶蓁蓁正视。 这个人许攸宁和叶蓁蓁都不认得,但另外一个人他们两个人可都认得。 穿一件沉香色簇新的棉衣,料子看着不是绸就是缎。一张脸焦黄色,唇上两撇胡须,看人的时候目光是斜着的。右手手掌心里面还托了两只核桃在不停的转动着,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正是前些时候上门来找叶细妹,说要买叶细妹那处房子,但言语间甚是傲慢不着调,最后被叶细妹骂的铩羽而归,依然不甘心的说他绝对不会罢休的叶修山。 这个人现在过来做什么?还想买叶细妹的那处房子?他身边跟着的那个人又是什么人? 叶蓁蓁有些不安的看了许攸宁一眼。 总觉得这个叶修山现在过来没安什么好心啊。别是真的想到了什么歪主意,上门来找叶细妹的麻烦吧? 叶修山见许攸宁和叶蓁蓁听了他的话压根就没有要过来给他开院门的意思,心里就开始不耐烦起来。 右手手掌心里面托着的两枚核桃一时转动的就更快了,咔嚓咔嚓的声音不断。一边还提高声音又喊了一句:「小孩,叫你们过来给我开门,听到没有?」 许攸宁和叶蓁蓁两个人自然都听到了,但两个人依然都没有动。 这人一看就是过来找茬的,叫他们过去开门他们就去开啊?这士气上首先就弱了。 这门他们肯定不会开。许攸宁甚至还冷着一张脸,很不客气的问道:「你有什么事?」 许攸宁是个外圆内方的人,自有他自己的一套处世方式。而且他这个人其实还是挺冷漠冷清的,别看对自己家人好,对着外人,特别是让他厌恶憎恨的人,那可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现在对于叶修山,他一点儿都不客气。因为他觉得,客气这种事,就该是旁人对他客气他才会客气,对着在他面前傲慢不讲道理的人,那还犯得上客气? v第三十三章[11.07] 只怕越对那样的人客气,他心里还越以为自己了不起,就越发的瞧不上旁人了呢。 叶修山果然没有料想到许攸宁看着年纪不大,但看着人的时候目光竟然冷然犀利如一把出鞘的刀,他心里不由的一愣,接下来要说的话顿时就给吓忘了。 等到他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给吓住了,心里不由的就有些恼羞成怒起来。 「我有什么事犯得着跟你一个小孩说?叫你家大人出来。」 许攸宁和叶蓁蓁依然在原地岿然不动,没有半点儿要上前给他开门的意思。 叶修山给气的,抬脚上前两步就想要直接踹院门了。 说是院门,但其实院墙都是一圈儿竹篱笆,这院门能有多结实?也不过是两扇用竹子做的单薄的门罢了。只怕经不起叶修山这一踹。 许攸宁沉下脸来,正要开口呵斥,就听到叶细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哟,我当这是谁呢,大过年的这么威风,上来就要踹我家的门。原来是你啊叶小狗。你这是嫌上次在我这里没有讨够骂,今儿又上赶着到我这里讨骂来了?」 龙塘村父辈一代识字的不多,又讲究小孩儿要贱养,所以生下来的时候取的小名大多也是比较贱的。如这叶修山,生下来时父母给他取的名字叫做小狗,后来出去走南闯北的做生意,才自己按着辈分排行给自己取了个叶修山的大名。 同时他也深深的嫌弃自己原来的名字。小狗小狗,听在他耳中总觉得叫他的人是在骂他。所以现在听到叶细妹这般叫他,他心里顿时一股无名火升了起来,一下一下的燎着他的心窝子。 一时他望着叶细妹的目光就如同要喷火一般。 叶细妹才不怕他,毫不畏惧的跟他对视着。甚至还有些挑衅的说道:「你倒是踹啊。我正愁这两扇院门旧了,想换个新的。你踹坏了,待会儿麻溜的就赔了银子出来,我明儿就去换一副新的院门来。」 许兴昌跟叶细妹不同,是个温和的人,讲究来者都是客。也担心叶修山真的会踹坏了院门,闻言就拉了叶细妹的衣袖一下,然后走过去给叶修山开门。 开了门之后先说了两句客套话,然后客客气气的问叶修山今日来有什么事。 叶修山刚刚被叶细妹给气的狠了,若不是许兴昌这会儿走过来开门,只怕他真的会将这两扇院门给踹了,再冲进去跟叶细妹打架。 他原本就不是个知礼仪的人,还讲究什么让着老弱妇孺?自然是凭着拳头说话。 不过现在许兴昌这么一打岔,院门也开了,叶修山心里那股子想要踹门和打架的冲动消了好些,就只狠狠的瞪了叶细妹一眼,然后收回目光看着许兴昌。 心里依然气不顺,所以开口跟许兴昌说话的时候嗓门很大,说出来的话也很冲。 「我今天过来,是要告诉你,你这房子往后就是我的了。你们全家人麻溜的,赶紧收拾了东西给我滚蛋。」 一边说,一边还伸手指着面前的房子,还有这一大圈屋子。 很显然,他说的就是许兴昌的家。 这下子不说许兴昌,就连叶细妹,许攸宁和叶蓁蓁也都怔住了。 这个叶修山说的是梦话吧?这房子还是许父传到许兴昌手里的,怎么往后就是他叶修山的房子了?还敢叫他们一家人从这里滚蛋。 叶细妹当先沉着脸开口喝叫叶修山:「叶小狗,你还没有睡醒,说的是梦话?!你上次想要买我的房子没买成,挨了我几句骂,我知道你心里不甘心。可你不甘心就能站我家门口满嘴喷粪?这房子什么时候成你的了?还敢叫我们一家人从这里滚蛋!你从我家门口滚蛋才是真的。要再不滚蛋,我可就不是上次骂你那么简单了。」 说着,左右望了一望,见厨房门口的干柴垛上放着一把砍刀,一冲动,走过去拿在手里就往叶修山这里走。 冬天天冷,要经常烘火,只烧稻草是不行的。稻草烧过之后就成灰烬了,一点儿余温都没有。所以要搭着干柴一块儿烧,这样才有烧的半透的木炭用来烘火。 这砍刀就是昨儿许兴昌劈柴的时候顺手放在柴垛上的。原是想着过两天要再劈柴,哪里想到现在叶细妹竟然会把这砍刀拿到手里。 许兴昌给吓的,连忙喝叫叶细妹:「把刀放下。」 这砍刀可不比菜刀,沉的很,拎在手上一个不注意掉下来砸到脚砍到脚怎么办?而且,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要上来就动刀? 叶蓁蓁也给吓到了,忙叫了一声娘。想要跑过来拉住叶细妹,自己却先被许攸宁给拉住了。 大人之间的事,她一个小孩儿跑过去,若是误伤到她怎么办? 不过也温声的劝说叶细妹:「娘,你先把手里的刀放下来。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跟他说。」 叶细妹就算再凶悍,体力上也肯定比不过叶修山这个大男人,拿把刀在手上肯定不是件明智的事。反倒很有可能让叶修山将这把刀夺过去,到时危险的还是叶细妹。 好在叶细妹也只是一时冲动,这会儿听到他们三个人的劝说,也就从善如流的将手里的砍刀扔到了一旁。 不过扔之前依然狠狠的剜了叶修山一眼。 叶修山也不怕她!就算她再泼辣再凶悍,但在他眼里也到底只是个女流之辈而已。就算她手里拿着砍刀,他就会怕了? 倒是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又干又瘦的人吓的双腿直哆嗦,很想转身就跑。 但还没等他迈开脚,就被叶修山一把给拽住了胳膊。 「我说的是梦话?呵呵。」 叶修山目光扫过许兴昌和叶细妹,脸上笑容嘲讽。接着手上猛的一用力,就将跟着他过来的人推搡到了前面来,看着许兴昌就问道:「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许兴昌听问,就目光望过来,仔细的辨认着。 v第三十四章[11.07] 但龙塘村很大,各家的房屋做的也挺疏散,许兴昌又不是个喜欢串门的人,所以认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认出来。就摇了摇头。 倒是叶细妹勉强认了出来:「这是住在村子最东头砖窑里叶海老头家的小儿子?叫,叫,我想起来,叫叶小东?」 许兴昌不知道什么叶小东,不过听叶细妹提到叶海这个人,他倒是有几分印象。 原来许父初到龙塘村的时候是住在祠堂里面的。老族长募资整修了祠堂,东边的三间厦屋打通做了村学堂,西边三间厦屋里面就拨了一间出来给请来做先生的许父居住。 后来许父他跟隔壁村的一位孤女谈婚论嫁,再住在祠堂的厦屋里面肯定不行。就拿了自己这几年挣的束修出来,跟龙塘村一个名叫叶海的人典了他的家的房子住。 这叶海祖上其实家境其实也还算可以,至少吃喝不愁,但到了他这一代也沾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赌到后来家里的东西或变卖,或典当,一些儿都没有剩。只余了这三间茅草屋还能值些钱。 那一年又到镇上去赌博,欠了一屁股赌债,被追逼不过,听得说许父想要在村子买房子,就主动去找了许父,说要将房子典给他住。 之说以是典,而不是卖,是因为叶海心里总想着自己能在赌场上翻本,到时房子自然还要赎回来。 而许父心里其实也有些嫌弃叶海家的三间茅草屋破烂,可现在成亲的时间紧迫。总不能在别人家的祠堂厦屋里面成亲吧?而且急切间也买不到合适的房子。想了一想,便打算暂且典当了叶海家的屋子,等往后或是遇到合适的房子再买,或是买块地自家建房子。 于是许父和叶海在这件事上达成一致。两个人写了文书,以三年为期,请了见证人到场,然后各自按了手印。 只是过了三年,叶海却拿不出赎回的钱来。加上身上又有新的赌债,便对许父说这房子情愿低价卖他。 许父想了一想,他在这房子里面已经住了三年了,成了亲,儿子也生了,对这房子也生了几分感情,便又给了一些钱给叶海,买下了这房子来。 其后许父就开始装修起这房子来。原是三间破烂茅草屋,经过一番大修倒也是焕然一新。院子外面还围了一圈竹篱笆,院子里面也另外盖了两间小屋子,一间用来做厨房,一间用来放一些杂物。 许兴昌可以说是自小就在这家里长大的,虽然偶尔也听父亲和母亲提起这房子的由来,但在他心里这就是他自己的家。印象里面那个叶海他也从来没有见过。 但是现在,叶修山拉着叶海的儿子过来找他做什么? 许兴昌懵了一会儿才问叶修山:「你拉着他过来找我做什么?这房子当年他父亲已经卖给我们家了,钱货两讫的事,这房子自然就归我许家所有,怎么往后就成了你的?」 当年的事许攸宁也曾听许兴昌说起过一次,刚刚一听这个叶小东是叶海的小儿子,他心中就暗暗的道了一声糟糕。 果然就听到叶修山在嚣张的说道:「什么卖给你们家?这房子当年是典给你们家的。期限是三年。虽然三年后叶小东他爹没钱赎回来,但你们住了这么多年他们也没找你们家要租金不是?而现在,你听好了,叶小东是过来找你赎回房子的。他另外还收了我的钱,已经将这房子卖给我了。这房子往后怎么不是我的房子了?」 一面说,一面回头吼叫叶小东:「你躲在后面做什么?还不过来赶紧将当年你老子典房给他们住的文书,你要赎回房子的钱,还有你情愿将房子卖给我的文书拿出来给他们看。」 刚刚叶细妹拿砍刀的时候叶修山虽然不怵,但叶小东吓了个半死,转身就远远的躲开了。这会儿听到叶修山吼叫,他才抖着双腿磨磨蹭蹭的走了过来。 也不敢走近,躲在叶修山身后两步远的地方,颤着手从怀里掏出文书和钱来哆哆嗦嗦的往前递。 叶修山不耐烦,劈手夺过他手里拿着的两张文书和钱袋来,伸着手就往许兴昌和叶细妹跟前递。 叶细妹不知道当年发生的事。许父和叶海典和卖这房子的时候她还没有出生呢。就没有做声,目光望着许兴昌。 因为这房子若当年真的是许父跟叶海典来住的,哪怕当初的三年期限是早过了,但现在叶海的后人拿着文书和银钱来赎回这房子,那许兴昌就该将房子还给叶小东。 叶细妹虽然是个不怕事的人,但她同时也是个讲理的人。只要有道理的事,她就肯定不会胡来。 但是许兴昌是知道这其中的内情的,所以现在他才会很生气。 「当年一开始家父是典的这房子不错,但三年期限后,是你父亲说没有赎回的钱,身上还欠着别人的债,宁愿将这房子卖给我父亲。两个人都已经说好了的,我父亲另外给了你父亲一笔钱。当时还有人做见证。怎么你现在竟然拿着典房子的文书过来找我们要赎回房子?难道你父亲没有对你说这件事?」 叶小东不敢说话,甚至目光都不敢对他对视,只唯唯诺诺的躲在叶修山身后。 「你说叶小东他爹后来将这房子卖给你们家了,那卖房的文书在哪里?还有,那个见证人在哪里?只要你能将当年卖房的文书找出来,又或者是见当年那个见证人请过来说句话,那这件事就是叶小东的错,房子还是你们家的。但你要是现在拿不出当年卖房的文书,也找不到那个见证人出来说话,嘿嘿,」 叶修山脸上神情嚣张,「那就对不住了,这房子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了。你们一家人啊,现在就得给我搬走。」 许兴昌气的说不出话来。因为他压根拿不出当年两家父亲卖房的文书,也没法请那个见证人出来说话。 其实这件事说起来都是许父做事不够严谨的错。因为当年叶海过来找他,说没钱赎回房子,宁愿将房子低价卖给他的时候,许父见叶海可怜,而且看着也像是个老实人,两个人就没有立文书,按手印,只找了个两家还算相熟的一个人过来做了见证人。但几十年过去了,那个见证人早就已经死了,现在许兴昌还要怎么请到他过来说话? 可是他嘴笨,现在也确实气的狠了,伸手指着叶修山和叶小东,哆嗦了半天嘴唇也愣是没哆嗦出个什么道理来。 倒是许攸宁很镇定的叫叶蓁蓁将他推过来,然后叫叶修山:「将当年典房的文书拿来给我看。」 叶修山不说身长八尺,但七尺也是有的。这会儿他站着,许攸宁坐在轮椅上,明明是他俯视着许攸宁,气势上可以说是占尽便宜。但是在他的目光对上许攸宁平静冷漠的目光时,竟然不晓得为何,心里瞬间就抖颤了一下。 这个少年,身上好像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和威严。 于是叶修山竟是一句话也不说,真的将手里的两张文书递过来。 但是许攸宁只拿了那张泛黄的文书过来,至于那张叶修山和叶小东之间约定好的卖房的文书他没有拿。 他对他们这两个人渣之间的交易不敢兴趣。他甚至都可以肯定这件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必然是叶修山打探到当年的事,去找了叶小东,以银钱许诺之。叶小东贪利,知道有银钱可图,就立刻答应了下来。两个人狼狈为奸,这才有了现在的这一出。 面上一边微微冷笑,许攸宁一边展开手里接过来的文书看了起来。 v第三十五章[11.07] 叶蓁蓁站在他的背后也探过头看,就看到诸如情愿将自家三间房典给谁谁谁之类的正文,底下是两家父亲各自的姓名,以及见证人的姓名。上面还都按了手印。 叶蓁蓁也不晓得当年的那些事,她甚至对典房住这件事都不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操作。以前只听说过买房或者租房住,典房是个什么东西? 因为不明白,所以她也不说话。反正有许攸宁在,他人聪明,肯定吃不了亏。 不过即使许攸宁再聪明,这一次只怕也要吃亏。 叶修山和叶小东有当年许父典房的文书,但许兴昌却拿不出叶海卖房的文书,也请不到当年的那个见证人,这件事即便闹上公堂,两家人打一场官司,最后也肯定会是叶修山和叶小东赢,许兴昌输。 只能说当年许父做事不够严谨,也过于亲信人。二来,也只能怪这世上有不纯良,不守承诺的人。 所以许攸宁看完文书之后心中暗叹一声,然后对叶修山伸出手:「将钱给我。」 事已成定局,他们再如何的跟叶修山和叶小东讲道理肯定都没有用。叶修山今日一看就是有备而来。而且,若他是能讲道理的人,今日他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当年许父典房子的钱虽然算不得多,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肯定要将损失降低到最小,所以这个钱,他是肯定要的。 叶修山一开始没给,反而问许攸宁:「你做得主?」 放着许兴昌和叶细妹这一对爹娘在这里,许攸宁一个少年,能做得家里的主? 哪晓得许攸宁竟然很平静的点了点头:「我做得主。」 他知道许兴昌的为人。这会儿他是因为心中气愤太过还没有反应过来,但过会儿反应过来了肯定会冲过去跟叶修山和叶小东说当年的事,然后要跟他们两个讲道理,到时场面只怕会很糟糕。他还是尽早将这件事解决掉的好。 叶修山略一思忖,就将手里的钱袋递了过来。 他原本以为今儿过来要这房子会有一番大的波折呢。毕竟这件事若认真说起来他和叶小东都不占理,都是昧着良心,许兴昌会不跟他们两个吵闹?但是没想到现在的进展竟然出奇的顺利。 只要许攸宁接下这钱。哪怕他只是个少年,但他也是许家的人,那就代表许家已经同意这件事了。 为了确认,叶修山在递出钱袋的时候还特地的对许攸宁示威似的说了一句:「你收下这钱,就代表这房子你们愿意还给叶小东了。若你爹娘不同意,我可要将全部的事都推到你的头上来。」 许攸宁伸手接下钱袋,然后也不说话,只目光轻轻的撇了一眼叶修山。 明明看着是很冷静,没有什么情绪的目光,但落在叶修山的身上,只觉得心中陡然间就生了一股子寒意起来。 竟是不敢再跟许攸宁对视,别过目光去看院子里面开出来的那几块菜地。 虽然天气尚冷,但这几畦菜地里的菜倒是长的很好。嫩绿绿的,也水灵灵的,看着就让人有冲动想拔下来炒着吃。 耳中就听到许攸宁冷淡的声音在不徐不疾的说道:「你们明日过来交接房子。」 「明天?」 叶修山猛的回过头来看他,声音也大了起来,「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们现在就要搬离这里的。而且钱你刚刚都已经接了,现在跟我说让我明天过来交接房子?」 许攸宁闻言,眉眼间猛然冷峻起来,望着他的目光也陡然间锐利的如同两根针:「这件事的内情到底如何,你心中自是清楚。现在我们已经不打算追究此中内情,情愿搬离,难道你连一日的时间都不给我们?若你当真惹恼了我,真将这件事闹起来,即便最后你能拿到这房子,但也要很费一番功夫吧?至于这钱,」 许攸宁轻蔑的笑了一声,然后抬手就将钱袋往叶修山这里抛了过来,「你若是不放心,大可以先收着,明日再给我们。我可不像你,做事昧着良心。」 一句话骂的叶修山心中起气,但又不好发出来。甚至连许攸宁抛过来的钱袋子他都不敢收,生怕他们一家会反悔。 毕竟如许攸宁所说,这件事若真闹将起来,最后即便他能得到这房子,但也要很费一番功夫。而且村子里面只怕也会有明事理的人会在背后骂他。 他以后总要在村子里面过日子的,不想被人指指点点。 就只能忍气吞声的将钱袋又递了过来。但因着心里有气,说出来的话很有几分粗声粗气:「大爷我有钱,就算这点钱被你们昧了下来在我眼里也不值当什么。不过我念在你们爷儿两个都是读书人,你爹还是村学堂里的教书先生,这点信用总还是有的吧?钱就先给你们了,记着,明日一早我过来收房。若到时候你们再不搬,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许攸宁接过钱袋来,望着叶修山的目光里面轻蔑和嘲讽之意不褪。然后冷笑一声,寒声的说道:「滚吧。」 叶修山一听这话,只气的一张脸都紫涨了起来,垂在身侧的两只手也捏成了拳头。能听到他右手有咔嚓咔嚓的声音发出。 显然在这般大的力气之下,他手里的两只核桃不说被他给捏碎了,但捏破了那是肯定的。 叶蓁蓁心里紧张起来,生怕叶修山会打许攸宁。情急之下,也没有想到自己现在才多大,抬脚就往许攸宁的面前冲。 想要站在许攸宁和叶修山的中间,这样即便叶修山动手,首先打到的也肯定会是她,而不是许攸宁。 许攸宁自是不惧叶修山,但也没想到叶蓁蓁竟然会挡在他面前。 明明是很小的一个人,身子也很纤细。看得出来她心里应该也很害怕的,许攸宁能看到她垂在身侧的一双手都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单薄的背也在微微的发着颤。可即便这样,她还是义无反顾的挡在他面前。 许攸宁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难过。 感动自不必说,难得叶蓁蓁如此待他。难过的则是,若他的腿现在好好的,叶蓁蓁就不用这般担心他了。 他比叶蓁蓁大啊,是叶蓁蓁的兄长。怎么能让叶蓁蓁一个小姑娘为了保护他站在他身前? 就探身轻握住叶蓁蓁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 v第三十六章[11.07] 即便他现在只是个残废的人,但也要保护好她。 这一信念让他的内心更加的强大起来,身上的气势也越发的沉稳威严起来。毫不畏惧的对上叶修山的目光。 叶修山终究不敢真的对他动手,鼻中哼了一声,转过身怒气冲冲的走了。 叶小东见状,也赶忙的跟了过去。 见他们两个人走远,许攸宁才回过头说叶蓁蓁。 「我是你的兄长,比你大,无论发生什么事,只有我挡在你面前的,怎么能让你挡在我面前?刚刚你到底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说到后来,他的神色和语气都渐渐的严厉了起来。 其实若真说起来,刚刚叶蓁蓁也不知道有多危险,只是下意识的就挡在了许攸宁的身前。这会儿事情过去了,回想起来,她才觉得后怕起来。 叶修山长的人高马大的,一只手跟蒲扇一样大。手劲肯定也很厉害,刚刚她都听到他捏碎手里面核桃的声音了。这要是叶修山当时真的一巴掌,或者一拳头对着她挥了过来…… 叶蓁蓁心里不由的打了个突。 不过随后她想了想,要是下次还发生这样的事,她应该还会挡在许攸宁的面前的。 他是她的兄长,她的家人,又行动不便,他要是有危险了,她做妹妹的怎么能不站出来保护他? 不管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反正她不可能在明知道许攸宁可能有危险的情况下,她还跟个不相干的人一样站在他的身后不动。 但看着许攸宁一脸严厉的模样,叶蓁蓁也不敢将自己心里想的话说出来,就乖乖的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先糊弄过去再说呗。难道要真的为了这件事跟许攸宁吵,让他生气啊?他会这样说不也是因为关心她,想要保护她?所以没必要一定要跟他争个输赢出来。 许攸宁听她答应了,面上的神情这才好看了一点。 不过随后看了她一眼,见她眉眼低垂着,手指绕着腰带上挂着的小葫芦玩,面上是不以为意的表情,就晓得刚刚他说的话叶蓁蓁肯定没有听进去,只是表面上应付他而已。 一起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许攸宁也知道叶蓁蓁虽然是个乖巧柔顺的人,但其实内里也带着倔强。只怕下次要再遇到这样的事,她依然会挺身而出挡在他面前的吧? 许攸宁一时就觉得无奈的很,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不由的就开始深恨起自己是个残废的人。若不然,他该将叶蓁蓁牢牢的护在他身后的。 刚刚许兴昌实在是被气的狠了,脑子简直就要不会思考了一样,只呆愣愣的听着许攸宁和叶修山说话,看着许攸宁看了文书之后接过钱袋,叫叶修山明日过来交接房子。 分明每一个字都入了他的耳,每一幕场景也都入了他的眼,但他仿佛成了个傻子,不明白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直至现在叶修山和叶小东走了好一会儿,他才好像忽然被惊醒过来的人一样,晓得刚刚那些话到底代表了些什么。 许攸宁竟然擅自就接了叶修山的钱,叫叶修山明早过来交接房子! 那岂非也就是说,他从小住到大的这房子从今往后就是叶修山的了?而他,就要彻彻底底的离开这里了? 一时都不知道心里到底该是什么感想,指着许攸宁的手指都在发颤。想要说他几句,但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只是圆睁着一双眼看着他。 叶细妹晓得他这肯定是气的狠了。只怕肯定也有悲痛。任凭是谁,得知自己住了几十年的家忽然要成了别人的,心里都会难过。 又见外面的风实在太大,几个人站在这里吹风啊?而且叶蓁蓁的风寒才刚好,别又着凉了。 就忙开口劝说许兴昌:「有什么话我们回屋说啊。」 说完,一面扶着许兴昌转身往屋里走,一面回头叫了许攸宁和叶蓁蓁一声,让他们两个也赶紧回来。 等回到屋里,叶细妹刚扶着许兴昌在椅中坐下来,叶蓁蓁也推着许攸宁进屋了。 许兴昌气的面上都变了色,胸口在急剧的起伏着,一见许攸宁进了屋,就要开口说他:「你……」 不过他才刚说了一个你字出来,就被许攸宁给打断了话头。 「爹,你拿得出来当年叶海和祖父两个人卖房买房的文书吗?」 对上他平静的目光,许兴昌一怔。 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有些泄气的回道:「我拿不出来。」 原本就不存在的东西,他怎么能拿得出来? 许攸宁便再问:「那当年关于这件事的见证人,你能请到他过来说话吗?」 都已经死了好多年的人,只怕骨头都要烂没了,他去哪里请他过来说话?找个道士招魂啊? 许兴昌越发的泄了气:「不能。」 他也是个明事理的人。虽然刚刚一时急怒攻心,还有几分怨怪许攸宁擅做决定,但是这会儿被许攸宁的这两句话一问,他便晓得这件事即便他跟叶修山和叶小东再吵闹,也已经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了。 v第三十七章[11.07] 反倒许攸宁这样快刀斩乱麻,两害取其轻才是最明智的决定。 但心中到底难受,所以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出来,灰败着一张脸不再说话了。 不过叶细妹想他说话啊。从刚刚到现在,她还没闹明白这件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就转过头看他,将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许兴昌摆了摆手。他没心情,也没力气回答了。不过他看了一眼许攸宁,示意他来回答。 于是许攸宁便代替他,三言两语的将这整件事都述说了一遍。 叶细妹一听,立即大为光火,开口就骂叶修山和叶小东不是人。 做人难道不该讲诚信二字?两家人都说好了卖房买房的事,叶海家也已经接了卖房的钱,现在竟然有脸说这房子没有卖,依然只是典的?还跑过来,拿着当年典的钱要回这房子去? 要知道典房子的时候花的钱可能都没有原本房价的一半。 一冲动之下,叶细妹起身站起来就想去找叶修山和叶小东讲道理。 但被许攸宁给叫住了:「娘,他们两个若真是讲道理的人,也做不出今天这样的事来。」 叶细妹就说要去找族长,叫族长给评评理。 现在叶修和做了族长,处事还算公正,所以叶细妹也信任他。 但许兴昌拉住了她。 「就算你现在去找族长也没有用。这件事凭是闹到公堂上面去,我们拿不出当年两家卖房买房的文书,请不出当年的那位见证人,到最后官司也肯定是我们输。」 说到这里,许兴昌长叹了一口气,起身站起来环顾了一下室内,说道:「罢了,这件事便这样吧。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有,这原也算不得什么。咱们还是赶紧收拾东西要紧。」 叶细妹见他都已经这样说了,便也只得罢了。 倒不用担心一家人没有房子住,叶细妹原来的房子不是一直空在那里的么?而且细说起来,居住条件比许兴昌的这房子要好上好几倍。 不过那会儿叶细妹嫁过来的时候将那房子里的东西基本都带了过来,这会儿又要全都运回去。再加上许父和许兴昌这么多年置办下来的一些东西,搬运量还真不小。 叶细妹想了想,仅靠着他们这一家人搬那是肯定不行的。要是找人来帮忙,一来急切间哪里能找到那么多人?二来,找人来不得花钱,不得供他们一顿吃喝啊?于是想了想,就去叶玉珍家要借了牛车来用。 叶玉珍问明情况,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之后,也同仇敌忾的大骂起叶修山和叶小东不是人来。还撺掇叶细妹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好好的跟叶修山和叶小东大闹一场。 但被叶细妹给摇头拒绝了:「我是不怕什么的,这件事闹的再大我也无所谓,反正我原就是个不要脸面的人。可我看我家秀才现在心里难过的很,他又是个脸皮薄的人,这件事要真闹起来我担心他心里会更难过。只能先就这么算了,等往后我闲出手来了,再好好的跟他们两个闹一场。」 叶玉珍听了就笑她:「你自打嫁了许秀才,这性子也好起来了。这样憋屈的一件事你竟然能忍得住不闹?这要是我,不抓烂他们两个的脸,骂得他们两个成了缩头乌龟,再不好意思在村子里走动都不算。」 叶细妹笑笑没言语。 可能真是嫁了许兴昌之后她的性子好了不少。以前只知道泼辣耍横的事,现在也会先想一想会有几分胜算。要是明知道是用鸡蛋去碰石头的事她就不会做。 好在叶玉珍也没再说什么,甚至还叫了自己的丈夫过来,他们两个要去帮叶细妹一块儿收拾东西。 等三个人赶着牛车一块儿到了许兴昌家,就见叶蓁蓁拿了菜篮子和刀正在挖地里的青菜。 叶蓁蓁屋里的东西不多,收拾起来也快。收拾完之后她就去帮许攸宁。 许攸宁屋里多是书之类的东西,也已经被他收拾的差不多了。 收着收着,叶蓁蓁忽然想起上次菜地的事来,就问许攸宁:「哥,不然我们待会将院子里的厨房和堆柴的那两个小屋子都推倒吧?」 先前她看过那张典房的文书,上面写的只有三间茅草屋。而且根据先前许攸宁和许兴昌所说,院子里面的那两间屋子都是后来许父盖的。 既然如此,就不该白白的将两间屋子留给叶修山。应该仿照上次对付虎子奶奶那样,将这两间屋子都推倒了,好歹能让叶修山心里膈应下。 叶蓁蓁觉得自己的这个主意很不错,一时都有些雀跃起来。心里甚至都在想推倒房子要用什么工具的事了。 哪晓得许攸宁听了竟然笑了起来。 「叶修山之所以要这房子,是因为他想重新盖一所更好的房子,难道你以为他会现在就搬进这房子里面来住不成?既然他想再盖房子,那咱们这房子他肯定要先花钱请人全都推倒。你这会儿花大力气去推院子里的那两间房子,先不说你推不推得倒的事,岂不是在帮叶修山的忙,替他省钱?」 叶蓁蓁想了一想,倒确实是这么个理。 转念又想起院子里的菜来。这些可都是叶细妹辛辛苦苦种的,不能白白便宜了别人。而且接下来他们一家人也得吃菜呀。 就对许攸宁说道:「那我去收院子里的菜去了。」 许攸宁点了点头,叫她小心。叶蓁蓁答应了一声,去厨房拿了菜篮子和菜刀就出去了。 收了两篮子菜就听到院门外有声音,直起身一看,就看到是叶细妹坐着牛车回来了。牛车上面还坐着叶玉珍和她丈夫。 叶蓁蓁叫了声娘,又叫了声珍姨和叔。 v第三十八章[11.07] 叶玉珍夸了她两句,就和丈夫一起跟着叶细妹进了屋里。 接下来大件的东西,诸如衣柜衣箱,桌子之类的东西,叶玉珍的丈夫帮着许兴昌一块儿抬到牛车上放好。看看装的差不多了,就先往叶细妹家运,待会儿再来运别的。 东西很多,一趟肯定运不完的,得分好几次来运。 看许兴昌一脸难过的模样,叶玉珍还安慰他:「许秀才,你也别太难过了。这件事说起来咱们虽然是受了点气,心里憋屈了点,但凡事你要往好了想。细妹那房子待会儿你去看过了就知道了,比你这里要好上好些倍,住着不比这里要舒坦?你就当这房子拆了重做,现在去住个更好的。打起精神来,咱们高兴点。」 叶细妹在旁边笑着不说话。 其实对于要搬回她原来的房子去住她心里还挺高兴的。但看许兴昌这样难过,她也不好将这份高兴表现在脸上。就继续手脚麻利的收拾起东西来。 有叶玉珍和她丈夫帮忙,特别还有辆牛车运东西,到了半下午的时候就将所有的东西都运完了。 许兴昌目光环顾了一圈这空荡荡,只剩了几堵墙的房子,默然了一会儿,长叹了一口气之后,也不说一句话,转过身往外就走。 叶细妹随即也跟了出去。 叶蓁蓁原本也想推着许攸宁立刻跟过去,但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转过身就往旁边自己的屋里跑。 许攸宁正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事,就见她手里捧着一张窗花走了出来。 是过年前他剪的那张有四只兔子的窗花,也是叶蓁蓁亲手贴在她屋里窗户上的。不过米糊很粘,剪窗花的大红绵纸又薄,所以叶蓁蓁这一揭,这窗花竟然就被撕破了。 看得出来叶蓁蓁很难过,双手捧着这张已经被撕破的窗花给他看,哭丧着一张脸说道:「哥,这窗花被我不小心给撕破了,该怎么办啊?」 其他的窗花也就罢了,留在这里也就留在这里了。但是她一直将这窗花上的四只兔子当做是他们一家人的,既然他们现在要离开这里,肯定也要将这张窗花揭下来一起带走。 但没想到纵然她再小心,还是将这张窗花撕破了。 一时伤心的眼泪水都要落下来了。 而许攸宁看着她眼里的盈盈水光,只觉心尖上都柔软了下来。忙拉了她近前来,一边抬手给她擦去脸上的眼泪水,一边柔着声音哄劝她:「没关系,待会我再给你剪一张一模一样的。」 说着,忍不住伸臂将她抱入怀里面。 虽然他坐在轮椅里面,叶蓁蓁站着,但叶蓁蓁年纪还小,个子不高,所以依然够不着他的肩膀,被他抱入怀中的时候脸也是撞在他的胸口。 正好是左胸那里,心脏所在的地方。 这一下虽然轻,但于许攸宁而言却是重而又重。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从今以后,这个人就这样的进驻在他的心里面,牢牢的刻入了他的骨血里面,压根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事能让他将这个人从他的心房,骨血里面剥离出去。 但这一刻,许攸宁只觉得心情激荡。心中更加坚定了一个信念,就是一辈子都要好好的护着怀里的这个人。 叶蓁蓁反倒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原本她只是难过这张窗花被她不小心给撕破了而已,没想到竟然遭来许攸宁这么大的反应。又是安慰她又是抱她的。 就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了,然后说道:「那我们快走吧,爹娘还在外面等我们呢。」 许攸宁点了点头,叶蓁蓁于是推着他一块儿往外面走。 东西基本都已经运送过去了,叶细妹也不好再麻烦叶玉珍他们夫妻两。而且一辆牛车也坐不下这么多人啊。所以刚刚就谢过他们,然后叫他们两个回家了,只说改日请他们一家子吃饭。自己一家子则是打算走过去。 虽然说隔着很有一段路,许攸宁坐着轮椅不方便,但有许兴昌和叶细妹两个大人在,两个人轮流推还是不值什么事的。 一路上倒也没遇到什么人。一来还是大节下,二来到了半下午日光减弱,温度就开始渐渐的低了下来,没有人愿意出来吹风。 走过来很长一截儿路,两旁都是高低起伏的茅草屋,猛然的视线就豁然开朗起来。 左侧是一片儿圈出来的菜地,外围很长了几棵高大的野树,右侧可就是农田了。 再往前走了一段儿,菜地到头了,面前是一片用来晒稻谷的稻场。龙塘村的人家夏收秋收的时候打下来的稻谷,小麦,油菜之类的都会摊在这稻场上面晒干了才会挑回去。 因为是晒谷物用的,所以这稻场夯的比一般的路面要平整很多。平常季节这里没有人用的时候,推着许攸宁在这里到处走一走转一转肯定是很好的。 叶蓁蓁心里一面这样想着,一面目光又看着远处。 稻场前面就是一片无遮挡的农田了。现在虽然天气还很冷,但是地里的油菜已经出苗了,入目所及都是绿油油的一大片。 再远处就是两道堤坝了,上面栽种了好些松树和杉树。堤坝后面则是一条河。就是兰春江的一处支流,这两道堤坝当时修建的也是防止每年雨季的时候河水会暴涨,流出来淹没农田的。 而叶细妹的房子就在稻场旁边。每天一推开门,甚至推开窗,都能看到前面这一大片的农田和树木。 若真说起来,不说房屋大小牢固,住的舒适程度,只这一样儿景致许兴昌的那房子就肯定及不上。 许兴昌和许攸宁以前都少到这村头来,这会儿猛然的看到这一片景致心里都挺震撼的。 待叶细妹领着他们两个到了院子前面,推开院门叫他们两个进去,他们两个瞧见正面的那三间大屋子,还有外面这一圈儿平整干净的大院子,两个人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许兴昌还转过头看着叶细妹感慨的说道:「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v第三十九章[11.07] 放着这么好的房子不住,嫁给他住那样的茅草屋,真的是难为叶细妹了。 叶细妹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笑道:「嗐,只要咱们一家人好好在一块儿,住哪我都无所谓。有什么受苦不受苦的?」 说着,就招呼许兴昌和许攸宁进屋。 叶蓁蓁肯定不用她招呼。这屋子她也住了一段时间了,比许兴昌和许攸宁熟悉。 所以在叶细妹忙着归置搬过来的东西时,叶蓁蓁就推着许攸宁,带着许兴昌一块儿在屋子里和院子里面到处看一看,转一转。 不过许兴昌没看一会就去帮叶细妹做事了,叶蓁蓁就推着许攸宁到处转悠。 还给许攸宁看了他的新房间。 也是跟原来那房子格局一样,中间是堂屋,叶细妹和许兴昌住进门左手边的那间屋子,进门右手边的屋子则是一分为二,前半间叶蓁蓁住着,后半间许攸宁住着。 不过肯定比许兴昌的那屋子要大一些,也要亮堂一些。 原本张贴在她屋里墙上,许攸宁画的那四幅春夏秋冬的画儿叶蓁蓁也特地揭下来带了过来。这会儿她就从包裹里面找出这四幅折叠的好好的画,咨询许攸宁的意见应该贴在哪里比较好。 许攸宁一见不由的就笑了起来。 她搬个家倒是什么东西都要带过来。不过也很有可能是因为这四幅画儿是他画的缘故,所以叶蓁蓁才会想着要带过来。 想到这里,许攸宁就觉得心里很高兴,也很柔软。还真的开始和叶蓁蓁商议起来这幅画贴在哪里比较好的事来。 同时心里下了个决定,明日他就开始教叶蓁蓁学画画。 别看平日在家的时候总觉得不是少这个就是缺那个,但是一等到搬家的时候就会发现杂七杂八的东西其实还是挺多的。 特别是许兴昌和叶细妹两个都是节俭的人,甚至连一块儿抹布都舍不得扔,要带过来用,所以这会儿归置东西起来还是挺忙挺累的。 更何况叶细妹这屋子也好些时候没有人住过了,里面灰尘蛛网都有,里外都要打扫,所以归置起来就更慢了。 于是等到天色渐晚的时候叶细妹和许兴昌才刚将搬过来的那些大件给归置好,至于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就等到明儿再慢慢的收拾。 中午因为心情低落一家子都没有吃什么,这会儿又连着忙碌了一整个下午,于是等到了这个时候大家就都饥肠辘辘了。 不过大家都体贴叶细妹今儿忙累,所以都说晚饭随便弄点什么东西吃,能填饱肚子就行。 叶细妹想了想,就决定给大家做汤圆吃。 还是年前做好的糯米粉,舀了两瓢到陶盆里面加水揉成光滑的面团,然后揪下一小块来在手掌心里面搓一搓。也不用加什么馅,便是最朴实的一种汤圆。搓好后下到烧得滚沸的水里面,等汤圆一颗颗的全都浮上水面就可以捞到碗里了。 这种做法很省事,也很快。从开始揉糯米粉到最后汤圆出锅这一整个过程都不会超过一刻钟的时间。 等到吃的时候,若喜欢吃甜的还可以往里面放一两勺糖,这样吃起来的时候便会有了甜味。 若不喜欢吃甜的就直接吃。反正是自家种的糯米,自家做成的糯米粉,就算里面没有包一点儿馅料,但吃起来依然觉得很糯很糍,口感特别好。 叶蓁蓁还是头一次吃这种没有包任何馅料的汤圆,一开始心里面还有点儿犯嘀咕,感觉吃起来可能会没什么味道,但没想到等她吃起来的时候竟然意外的觉得很好吃。比她以前吃过的什么芝麻馅的,红豆沙馅的,肉馅的都要好吃。 她想了想,觉得这可能是因为她现在确实很饿的缘故,但更多的,她觉得是因为他们一家子足够温馨的缘故。 因为有这样亲近可爱的家人,所以吃什么她都能有幸福的感觉。 饭后是许兴昌洗的碗,还特地烧了一大锅热水叫大家来洗漱。 洗漱完之后大家就都各自回屋睡觉了,等到次日吃过早饭之后再开始接着打扫收拾。也一连打扫收拾了三天才全都弄好。不过家里的里里外外都焕然一新,也窗明几净起来,看着就让人觉得心情很好。 叶细妹家的隔壁就住着叶荷花。昨儿见叶细妹猛然间搬了回来叶荷花还吓了一跳,赶忙的走过来询问根由。 虽说叶细妹晓得她若是正面和叶修山杠上未必能讨得了什么好。打是肯定打不过的,闹起来他们手里也没有当年叶海将那房子卖给许父的文书,打官司肯定也是个输,可这并不妨碍她将这件事对旁人说啊。 往后叶修山和叶小东肯定还要在这龙塘村里面住,所以最好让全村的人都晓得这件事。纵然房子的事情上他们一家人吃了亏,但也要叶修山和叶小东往后在村子里的名声不好,接受大家的指指点点,抬不起头来做人。 就添油加醋的将这件事对叶荷花说了。叶荷花一听这还得了,转身就跟自家前后和隔壁的邻居都说了这件事。 乡下妇人嘛,闲下来的时候就喜欢聚在一块儿说话。纵然村头隔着村尾,村东隔着村西都各有好些儿路,但这样的话语传播起来却很快,很可能不到两天的功夫都能传的全村的人都知道了。 毕竟村里平常也没有个什么大事,忽然碰到一件这样的事大家都还觉得挺兴奋的,立刻就能成为村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于是等过几日叶细妹去叶荷花家串门的时候,叶荷花就对她说了村里的人对这件事的看法。 有那等有良知的人自然瞧不上叶修山和叶小东做下的这种事,背后肯定会指指点点个不停。就算当面遇到叶修山和叶小东,有那等胆子大的人还敢开口嘲笑他们两句。 叶修山和叶小东一听就急了。这样下作的事他们虽然做得出来,但脸面那肯定也是要的啊?就赌咒发誓的说当年哪里有卖房的事?只有典房的事。白饶许家人后来住了这房子这么多年,没找他们要一文钱,现如今拿着当年的典房钱去赎回房子来难道不应该?他们还要猪八戒倒打一耙? 反正这件事当年的内情没什么人知道,现在还不是由得他们说? 随后还转移话题,说起许兴昌是个外乡人的事来。外乡人嘛,跟我们都不是一个姓,他说的话能当真?不定儿的在背后天天琢磨着要怎么占我们村里人的便宜呢。 v第四十章[11.07] 还真有好些儿人信了叶修山和叶小东说的话,转而说起许兴昌的不是来。甚至还有说叶细妹的,果真是妇人家的胳膊往外拐。原本还是咱们龙塘村土生土长的人,这会儿嫁了个外乡人,就忘了本了?帮着个外乡人说咱们自己村里人的坏话。 把叶细妹给气的,立刻就变了脸色。 「这个叶修山和叶小东昧着良心做出那样下作的事来,现在竟然要将黑的说成白的,反倒说是我们家的不是?人在做天在看,他们就不为自己的子孙后代积点儿阴鸷?」 明明这几日在许兴昌和许攸宁的劝说下她心里已经渐渐的放下了这件事来,但这会儿一听见这些话还是生起气来。又是个一生气就容易冲动的人。所以说着说着,就想去找叶修山和叶小东好好的分辩分辩这件事。 叶荷花见状拉住了她。还劝她:「罢了,细妹,这件事我劝你还是忍下去吧。你也知道我们村里好些人的德行,长年没有走出过村子一步,只以为在这个村子里姓了叶就了不起,旁人都是外乡人,是杂姓,那肯定就都不是好人。你就算再如何的分辩,落在他们的耳朵里面能信?你现在都嫁给许秀才了,在他们眼里你也是个外乡人的媳妇,你说十句话都顶不上人家叶修山和叶小东说一句话呢。」 叶荷花年轻的时候在城里一户大户人家做过下人,见识上自然比龙塘村很多没有踏出过村子一步的人要广。 随后她又劝说了叶细妹几句,叶细妹也只得罢了。 眼见快要到中午了,她惦记着要回家做饭,便同叶荷花作辞。 等回到家,就看到许兴昌,许攸宁和叶蓁蓁都在堂屋的桌旁坐着。 前几日叶蓁蓁因想起过几日就是正月十五元宵节了,就提议说做几盏花灯,到时挂在院子里面,大家可以赏灯。 许攸宁宠她,但凡她想做的事他肯定无有不依的。立刻就开始跟叶蓁蓁商议要做些什么样的花灯。等两个人商议定了,就开始找制作花灯需要的一应东西。 叶细妹家的后面就是先前他们看到的那片菜园子,边角上也不晓得是哪一年有人栽了竹子,又或者就是野生的竹子,这些年虽然没有人打理,但竟然长成了很蓬勃的一大片。 叶蓁蓁就央着叶细妹去那里砍了几根竹子回来,然后就和许攸宁忙着将竹子劈成一根根的细竹蔑儿,架在火上烘烤。再就是准备糊灯笼的米糊,纸张,笔墨之类的东西。 叶蓁蓁脑子里的想法比较多,想要的花灯形状肯定也各不相同。就有兔子灯,荷花灯,鲤鱼灯,绣球花灯这些。甚至还有走马灯,她都想要做出来。 不过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她脑子里面想着这些灯的形状,满以为做出来应该也不会是太难的事,但没有想到真等到要动手的时候她就傻眼了,压根就不晓得从哪里入手才好。 反倒是许攸宁心中如同有丘壑一般,用竹篾先扎成一应想要的花灯的形状,用米糊将纸糊上去,再提笔蘸墨在纸上勾勒图案。 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做着这些事,叶蓁蓁心里终于相信高智商这三个字了。 这世上或许真的有那么一种人,生来就是绝顶聪明的。而很显然,许攸宁就是这种人。 叶蓁蓁也就将制作花灯的主要工作都交给了许攸宁,自己在旁边打打下手。 这会儿桌子上就放着已经做好的兔子灯,鲤鱼灯和绣球花灯这些,现在许攸宁手里在做的是走马灯。 走马灯叶蓁蓁以前也只听说过,虽然模糊的晓得一些这灯能动的原理,但具体的她也说不上来。许攸宁以前也只听说过有走马灯这种东西,也没见过,于是这会儿两个人就坐在一块探讨着。 叶细妹回来还是许兴昌先看到的。 正月十五元宵节之后村学堂就要开学了,所以这两天许兴昌都在忙着准备节后要讲的课。眼角余光看到叶细妹回来了,就将手里的书合上,走过去迎她:「你回来了?」 一眼瞧见叶细妹面上的神情好像有些不好,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 还不是因为刚刚听叶荷花提到的那件事?叶细妹心里还气着叶修山和叶小东呢。 自然也有龙塘村里的好些人。怎么一件事的对错不是看它的本身,竟然是看是本村人还是外乡人不成? 心里对这龙塘村里的人就有些寒心起来。 但是这件事她不打算跟许兴昌和许攸宁他们说。一来原就不是什么高兴的事,说出来也只会让他们不高兴,二来,就算说出来,叶细妹心里也明白的晓得,这个公道他们一家人也肯定是讨不回来的。 那些人脑子里根深蒂固的想法难道是他们能轻易改变得了的? 就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事,只是饿了。又问许兴昌他们中午想吃什么? 叶蓁蓁也看得出来她情绪有点儿低落,就将桌面上的那盏绣球花灯提起来,走过来递给她:「娘,这是我和哥哥做的绣球花灯,送你。」 叶细妹低头看她。一双眼澄澈分明,里面有担心。 心里立刻就柔软下来,觉得外面那些人怎么看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们一家子都好好儿的,比什么不好? 就伸手接过这盏绣球花灯来,提起来看了看,然后笑着夸道:「这灯很好看。你和你哥接着做啊,娘去做饭。」 叶蓁蓁见她高兴也高兴起来,笑着点了点头:「嗯。」 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比划着:「明晚咱们就将这些灯都挂在院子里面,等天色暗下来,咱们点上蜡烛,就可以赏灯了。」 叶细妹笑着附和。然后将手里的绣球灯递还给叶蓁蓁:「先放你那,等明儿娘和你一块挂灯。」 等叶蓁蓁伸手将灯接过去,她就转身去厨房。 不像在许兴昌以前的那房子厨房还在院子里,也细妹家的厨房就挨着他们两个住的那间屋子搭的。不过要较正屋低矮,小一些就是了。还有个单独的门进去,平常家里有人的时候这门是开着的,要是家里没人,这厨房的门也要上锁。 许兴昌还是放心不下叶细妹,想了想就抬脚跟了过去。 等他走进厨房,叶细妹已经在腰上系好了围裙,正弯腰打米准备烧饭。 v第四十一章[11.15] 看到他,叶细妹就说道:「我一个人烧饭就行了,你去忙你自己的事吧。」 许兴昌没有走,在灶膛门口的小凳子上坐下来:「我现在也没有什么事,就过来帮你烧火。」 叶细妹就没再说什么了,舀水到陶盆里面开始洗米。 等洗好了,就倒到里侧的锅里去。添上合适的水就盖上锅盖。 许兴昌就开始生起火来,忙着往灶膛里面扔干木柴。 叶细妹则是忙着开始做菜。 许兴昌租出去的田和菜园子虽然已经收了回来,但现在天冷,撒什么菜种子下去都发不了芽,只能等天气暖和起来再种菜。暂且他们吃的都是家里的存菜。或是拿些钱,去周边相熟的几户人家家里买些儿新鲜的蔬菜吃。 因为都是好些年的隔壁邻居,而且这些菜每家每户都是种的,也不值什么钱。甚至还有半卖半送的,所以目前叶细妹他们也不愁没菜吃。 今儿中午叶细妹打算做一道红烧豆腐。去年底打了好些儿豆腐,现在虽然能在盐水里面存放着,但一旦等天气热起来很容易坏,所以还是赶紧吃掉的好。 昨儿买来的一篮子菜里面有两根菜笋子,削了皮再加几块咸肉一块儿炖一炖正好。另外再炒个青菜也就够了。 跟许兴昌商议了今儿中午要吃的这些菜,许兴昌自然没有意见。 他放心不下的是:「刚刚你去荷花婶子家串门,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听说了什么话?我看你回来的时候好像不大高兴。」 许兴昌虽然不说观察入微,但这是自己的妻子,枕边人,自然比其他人更了解一些。 叶细妹正切着豆腐的手一顿。但很快的她就笑道:「嗐,能有什么事,什么话?左不过是村子里有些人说我们一家子是外乡人罢了。这些话我平常少听了?我才懒得往心里去呢。你也别往心里去。他们见识短,咱们不跟他们一般儿见识。」 见许兴昌要开口说话,她又连忙说道:「你可别跟我说什么委屈我,跟着你辛苦了之类的话,我说过很多次,这些话我不爱听。嫁给你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且到现在我也没有一丁点儿后悔过,更没有觉得委屈,或者辛苦。我觉得我嫁给你之后过的比以前什么时候都要高兴。」 她说的这些都是大实话,可不是为了哄许兴昌,又或者是安慰他的。 以前她的那个丈夫虽然肯吃苦,会挣钱,但心里对女人不大瞧得上,觉得女人就是娶回来干活,伺候人的。在外面软趴趴一个人,怕人怕事,但在家里却是个大爷样,喝醉了酒还会打人。所以叶细妹跟着他过的也谈不上称心两个字。 可许兴昌不一样。虽然为人穷酸了事,也不大会挣钱,但他尊重她,体贴她,凡事都会问她的意见。不说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头,甚至连在她面前高声说话都没有过。觉得有什么事做错了还会立马跟她赔礼道歉。 嫁给许兴昌这些时候,叶细妹确实觉得自己心里过得挺舒畅的,一点儿都没有后悔过。 许兴昌原本确实要说的是委屈了叶细妹之类的话,但这会儿被叶细妹抢先给说了,甚至还说了后面的几句话,他也不好意思再说了。同时心里也觉得挺高兴,挺甜蜜的。 世上还有什么话比自己的妻子跟自己说,嫁给你我从来没有后悔过的话好听动人? 许兴昌素来是个嘴笨,不善于表达自己的人,但这会儿感动之下,他也轻声的说道:「娶了你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叶细妹再想不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抬起头,一脸惊讶的望着他。 许兴昌被她看的不好意思,脸颊上都觉得有些发烫了。忙低下头,做了在烧火的忙碌样子,不敢对上叶细妹的目光。 但叶细妹还是眼尖的看到他耳朵尖上都红了。当下甜蜜的笑了一笑,继续切起豆腐来。 次日就是元宵佳节了,半下午的时候叶蓁蓁就开始将做好的灯笼一个个的挂到院子里面,许攸宁坐在一旁看。偶尔会提一提意见,哪盏灯挂在哪里会比较好。 叶细妹和许兴昌则是在厨房里面忙着做汤圆的馅,包汤圆。 正月十五元宵嘛,习俗这天是要吃汤圆的。象征着团团圆圆,讨个好彩头。 前几天虽然也做了汤圆吃,但为着省事,所以汤圆里面一点儿馅料都没有包,今日有空,叶细妹想起来去年她收了些芝麻,便翻找出来洗干净下锅里炒。 等炒熟了,用擀面杖稍微碾碎一些,加糖进去拌一拌,包汤圆的时候舀半勺儿包进去就行了。 还可以再加一点儿猪油进去,这样煮熟吃起来的汤圆就更加的香甜可口。 叶蓁蓁和许攸宁将花灯都挂好,两个人也都进屋来帮着叶细妹和许兴昌包汤圆。 叶蓁蓁觉得汤圆比馄饨好包。拿一小块儿糯米块在手掌心里面拍扁,舀了半勺子馅料进去,再两只手合起来搓一搓就好了。 这样包了几只汤圆过后,叶蓁蓁忽然想起上辈子看过的水果汤圆来。 虽然说现在水果汤圆是肯定没法子做的,但是各样颜色的汤圆那肯定还是有法子做出来的。 她就将自己的这个想法说了出来。 原本她已经做好了被大家否决的心里准备。汤圆嘛,不管什么颜色还是怎么包的,最后不都是吃到嘴里,搞那么麻烦做什么? 没想到她一说出来竟然立刻就得到了叶细妹的赞同。 女人嘛,绝大部分天性上都喜欢五颜六色的漂亮东西,叶细妹自然也不例外。 许攸宁自是不必说,只要叶蓁蓁觉得高兴的事他就从来没有反对过。剩下一个许兴昌,虽然觉得吃个汤圆而已,简简单单,朴朴实实的就行了,但就现在这个形势来看,他不管是赞同还是反对那都已经不重要了。 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三个人去找红曲,靛花,棉胭脂,琢磨着捣烂青菜拧汁,再一一的和了糯米粉。 v第四十二章[11.15] 最后做出来的汤圆一总儿就有四种颜色,红,蓝,粉红,绿。加上原本的白色,就是五种颜色。 叶细妹来了兴趣,还叫许兴昌:「将装糯米粉的布袋子拿过来。这些有颜色的汤圆咱们以前从来没有做过,我也没有见别人做过,今儿咱们索性多做一些,待会儿给荷花婶子和其他隔壁邻居也送一些过去,让他们尝尝鲜。」 叶细妹从来就不是个小气的人,而且旁人对她好她也会回报,所以同她相处时间长的人都会喜欢她。 她是家里的女主人,说出来的话许兴昌和许攸宁,叶蓁蓁他们肯定会听。于是许兴昌立刻就拿来了糯米粉,许攸宁和叶蓁蓁也是二话不说一句,直接撸袖子接着包汤圆。 包好的色彩汤圆一家家的送了过去,自家也留了足够分量的。等下好了,大家围坐在桌旁吃过了,叶蓁蓁就推着许攸宁欢乐的到院子里面去。 他们要开始点亮花灯啦。 作者有话要说:  从小到大只吃过什么馅都没有的素汤圆和芝麻馅的汤圆,也都是甜哒,其他的什么馅都没有吃过。然而,我好像也不想去尝试除芝麻馅外的其他汤圆哈哈哈哈。 再次郑重的推荐芝麻馅的甜汤圆,好吃! 不说了,下包汤圆吃去。 点自己做的花灯比买来的花灯不同,特别的有成就感。 因为叶蓁蓁年纪小,个头还比较矮的缘故,许攸宁担心她够不着花灯,还特地将火折子绑到一根棍子上,让她举着棍子去点就行。 叶蓁蓁一一的将挂在院里桂花树,枇杷树上和廊檐下的花灯都点亮了,轮到点那盏走马灯的时候她想了想,将手里的火折子递给许攸宁:「哥哥,这个你来点。」 她晓得走马灯不比寻常的花灯,做起来还是很要些技巧的。原也没真的抱期望许攸宁能做得出来,但没想到他琢磨了不到半个时辰之后竟然就给做了出来。 不过里面会动的不是马,而是兔子。 小兔子是许攸宁亲手画的,叶蓁蓁看过,画的很活灵活现,不晓得待会儿点亮灯笼之后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心里不由的就很期待起来,拿着火折子的手越发的往许攸宁那里伸了过去。 虽然许攸宁对叶细妹和许兴昌说这花灯是他们两个人一块儿做的,但其实基本上都是许攸宁在弄,她只在旁边打打下手而已。有时候甚至还会帮倒忙。 刚刚她已经将满院子的花灯都点亮了,这会儿这盏压轴级别的走马灯怎么说都也应该让许攸宁来点。 也让他体会一把亲手点亮自己做的花灯的成就感。 许攸宁倒没有推辞,伸手从她的手里接过火折子来,微微弯腰将走马灯里面插着的蜡烛点着。 走马灯的外面糊的是一张没有画任何东西的白纸,这会儿一点亮里面的蜡烛,里面的小兔子立刻飞一般的旋转起来,影子倒映在白纸上面。 叶细妹和许兴昌刚将厨房里面收拾好,两个人正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这盏走马灯。 叶细妹看了一会儿就笑道:「这个灯有趣,以前我从没见过。今儿也算是开了眼了。」 许兴昌也笑,说:「以前我倒是在书上看到有提过走马灯,但今日也是头一次见着实物。」 又抬头环顾院子里外,每一盏花灯都造型各异。这会儿都点亮了,烛火朦胧,瞧着别有一番意趣。 连隔壁的叶荷花等人瞧见了都特地过来看。特别是小孩儿,看着这些花灯兴奋的很,仰着脖子看。一边看还一边拍手。 甚至有两个小孩儿还走过来叫叶蓁蓁姐姐,问能不能给他一盏花灯带回家。 这件事叶蓁蓁自己可做不了主。这些可都是许攸宁做的。就跑过去问许攸宁的意见。 没想到许攸宁反过来问她的意见:「这些灯,你愿不愿意给他们?」 若她说不愿意,那他就不会给,管别人会怎么看他。 叶蓁蓁很喜欢这些灯,其实她也不大舍得给别人,想自己留着。但是看着那几个小孩儿眼巴巴望着她的眼神,她想了想,还是忍痛割爱吧。 就点了点头。 许攸宁便也点头:「那等待会我们赏完灯,你可以送他们一人一盏。」 叶蓁蓁笑着应了下来。 许攸宁的这些花灯做的确实好,被吸引来赏灯的人都纷纷的夸赞起来。等到月色渐晚,大家次第作辞要回去的时候,叶蓁蓁就问每个小孩儿喜欢什么花灯,然后送给他们。 不过走马灯和绣球灯她没有送出去。 绣球灯是因为她白天已经说过了,要送给叶细妹的,至于走马灯是她最喜欢的,里面的小兔子还是她的生肖属性。她晓得是许攸宁特地做给她的,所以她不会送给任何人。 而且除了这两盏,最后还剩下来一盏荷花灯,可以说是意外之喜了。 叶蓁蓁就高高兴兴的将这盏荷花灯挂到许攸宁的屋子里,绣球灯放到叶细妹和许兴昌的屋子里,那盏走马灯肯定就放在了她自己的屋子里。 往后晚上没事的时候她就可以把走马灯点亮,看里面的小兔子旋转。只要想一想脸上就忍不住的会浮现出笑容来。 …… v第四十三章[11.15] 自元宵节后便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雨一直断断续续的下了近个把月,至春分左右才渐渐的停歇下来。 农家这时候也开始忙碌起来。犁田,为即将来临的春播做准备工作。 地里的油菜也渐渐的开起花来。叶蓁蓁每天早上起来推开窗子,便能看到稻场后面那一大片开的零零落落的金黄色油菜花。 想必等再过些日子,这些油菜花会开的更加的多,颜色也会更加的金黄,到那时才叫好看呢。 因着许兴昌租出去的田地和菜园子都已经收了回来,所以这天气一转暖叶细妹也开始忙碌起来,家里的事就都交给叶蓁蓁和许攸宁。 反正叶蓁蓁也渐渐的大了,个子看着比去年长高了不少,有些力所能及的活她也能干。再不行旁边还有个许攸宁,脑子灵活,很会想办法。 而许兴昌放学之后也会去田里或者菜园子里帮叶细妹干活。哪怕村子里的人看到都笑话他一个大男人竟然在菜园子里面侍弄蔬菜,他也无所谓的很,每天照去无误。 这天一早吃完早饭,许兴昌照例去村学堂教学生,叶细妹去菜园子看她前几日新撒下去的菜种子有没有发芽。等到回来的时候,她的菜篮子里面放了一把水芹菜,还有几根春笋。 巧的很,许兴昌名下的那块菜地正好就在叶细妹家后面的那片菜园子里面。不说抬脚就到,走一会儿工夫也就到了,省时的很。 菜园子旁边有一条一人多宽的水沟,里面的水平常都是用来浇菜的。不过因为水沟里面泥土肥沃,也长有很多的水芹菜。 菜园子边角上就是那一大片的竹子,春天正是冒春笋的时候,叶蓁蓁一家从正月就开始吃了。 春笋自不必说,无论是做油焖笋,加咸肉一块儿炖做成腌笃鲜,还是切片加了腊肠一块儿蒸,味道都特别的鲜美。 今儿中午叶细妹就打算做一道腌笃鲜。水芹菜则是将叶子择掉,然后切一切加腊肠一块儿炒着吃。 叶蓁蓁也搬了一把小竹椅到院子里面,坐在叶细妹身边。一边帮她择水芹菜上面的叶子,一边还将择下来的叶子扔给在院子里面溜达的鸡吃。 头顶阳光和煦,吹在脸上的微风也温暖湿润。略一抬头,院外就是一大片的农田。 农田里面还有油菜花。等再过些日子这些油菜花全都开了,那该是一幅什么样的场景。 叶蓁蓁不由的就有些向往起来。心里还想着,到那时候她一定要推着许攸宁天天出去看油菜花。 忽然有脚步声传来。因为天气好,院门是开着的,所以等到叶细妹和叶蓁蓁循声望过去,就见叶荷花已经走进了院子里来。 叶荷花这次过来告诉了她们一件很大快人心的事。 就许兴昌原来的那房子,叶修山收房之后果然叫人将原来的屋子全都推倒了,想要重新盖个五间青砖大瓦房。这几日需要的砖块,木料,瓦块之类的一应东西都陆陆续续的买好了,悉数堆在院子里,只等吉日就开工。 不成想昨儿晚上不晓得怎么忽然就发了一场大火,将那些个木料之类易燃的东西都给烧成了灰烬。砖块和瓦块之类的东西虽然还留了个形下来,但显然也不能再用了。 这一番损失可不小,叶修山当即就说一定要查。这好好儿的怎么会起火? 结果一查之下,发现竟然是叶小东放的火。 原来那会儿叶修山知道了当年叶海和许父典房又卖房的事之后,就起了坏心,想要许兴昌的房子。 一来他是肯定要换一块宅基地再盖房子的,二来,前些时候他也确实被叶细妹给骂的起气了,成心想要让她不好过。 立刻就去找了叶小东跟他商议这件事,并许诺事成之后会给叶小东一笔钱。 叶小东一听有钱可得,哪里还管什么做人要诚信的事。在箱底寻了当年的那张许父亲手所写,也签了名按了手印的文书出来。再另写了一张情愿将那处房子卖给叶修山的文书,两个人次日就去了许兴昌家。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哪晓得第二天叶修山过去接收了房子,却食言了,不肯给叶小东两个人原先说好的那笔钱,只随随便便的给了一些钱。 叶小东自然不乐意,要跟他吵闹。就被叶修山说:「你自己心里有数,这房子你们家是早就卖给许家了。当年你父亲已经接了许家买房的钱,现在若细说起来,我只能说是从许家的手上买了这房,跟你有什么关系?而且我不是给了你那包钱,在许家手里赎回这房子?不然你以为这房子能回来?现在我也另外给了你钱,你还不知足,想要更多。我可告诉你,再多一个子儿我都没有。你要吵,我也不怕,我奉陪到底。哪怕你就是将这件事真的闹出来我也不怕。反正这件事我们两个都参与了,闹出来纵然我没脸,你难道就有脸了?」 叶修山原以为自己能将叶小东辖制的死死的,哪晓得叶小东怀恨在心,越想越愤怒。于是昨儿晚上趁夜就去烧了叶修山买回来的那些个要盖房的材料。 不想昨儿晚上隔壁住着的那位叶爷爷半夜肚子痛,爬起来上茅厕,就将叶小东放火的事看了个清清楚楚。今早叶修山一番询问之下就实话实说了。 「两个人这会儿已经闹到了族长那里去。叶修山要叶小东赔钱。还说叶小东这是蓄意放火,要将他扭送到衙门里去打官司,让他吃牢饭。叶小东不忿,就将叶修山如何去找他,如何昧着良心使计谋要许秀才房子的事都说了出来。这会儿族长正叫了房长和柱首,商议要怎么处置他们两个人呢。快些,我们两个人现在也去看看。」 叶细妹听了很高兴。将手里择了一半的水芹菜往菜篮子里面一放,就说道:「该!我就说人在做,天在看,现在可不到了他们两个得报应的时候了?我倒要看看族长会怎么处置他们两个。」 说着,水芹菜也不择了,风风火火的就跟着叶荷花两个人一块儿出门往族长家走。 叶蓁蓁:…… 她手里拿着择好的水芹菜,看着她们两个人渐渐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的背影。 又听到背后有轮椅响,她就回过头。果然看到许攸宁在门口。 刚刚叶荷花激动之下说话声音也挺大的,许攸宁在堂屋肯定听到了她说的话。这样也好,叶蓁蓁就不用再跟他解释发生了什么事。 但这午饭也要吃的啊。 叶蓁蓁看了一眼手里的水芹菜,再看了看篮子已经剥好皮的几根春笋,跟许攸宁商量:「哥,不然中午我来烧饭吧?」 叶蓁蓁上辈子其实做过饭烧过菜。虽然饭是用电饭煲,米放进去按煮饭键就好了,但做菜可是要实打实的或焖或炖或炒。 v第四十四章[11.15] 至于味道怎么样她也不好说,反正她爸妈和她弟从来没有夸过她一次。 不过从小到大,哪怕她考个全校第一回 去她爸妈也没夸过她一次就是了。 所以对于烧饭烧菜这件事叶蓁蓁是不陌生的。而且刚刚她也听叶细妹说过今儿中午要做什么菜,也不用她费心去想了。 许攸宁却不同意。觉得她还小,担心她会烫到。 但叶蓁蓁立刻就给他打了包票:「不会。再说你不是会在旁边看着我吗?」 见许攸宁还要反对,她就说道:「你也知道娘,还是很喜欢凑热闹的。而且她心里也巴不得叶修山和叶小东倒霉,不见到他们两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下场她会回来?但是爹待会就要回来了,下午他还要去学堂的,不能让他饿着肚子去吧?」 许攸宁想了想她说的话,确实还挺有理有据的,这才勉强点头答应了。不过还是嘱咐她一定要小心。 但叶蓁蓁没听到他嘱咐的这句话,早就欢乐的拎着菜篮子进了厨房。 上辈子但凡她在家都是她做饭,她还觉得做的挺烦的,也没劲,但是穿到这里这么长时间了她还没有做过一次饭,手掌心里面还真的有些痒痒了。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做饭是给叶细妹,许攸宁和许兴昌他们吃的,都是对她很好的家人。 也确实很想知道他们三个人吃到她烧的菜和饭的时候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又会说些什么话。 就去打米洗米煮饭。又开始洗菜。许攸宁自然在旁边帮她。 按照叶细妹刚刚说的,中午是要做个腌笃鲜,炒个腊肠水芹菜,再摊一盘子鸡蛋就够了。 原本按照叶细妹的意思,摊鸡蛋就只用鸡蛋,但叶蓁蓁想着这水芹菜的叶子闻着也很香,要是洗干净切碎了放鸡蛋液里面,就可以摊一盘子水芹菜叶鸡蛋了啊。 可以尝尝味道怎么样,若不好,往后就不这么弄了,若好,往后还可以这样弄着吃。 虽然水芹菜上面的叶子大部分已经被叶细妹和叶蓁蓁刚刚择下来喂鸡了,但还剩了一小部分。不过仅这一小部分也够了。原就是放在鸡蛋里面调剂的。 叶蓁蓁就麻利的将那些叶子择下来洗干净,然后拿了菜刀,要在菜板上切碎。 许攸宁肯定不放心她拿菜刀。一来担心她会切到手,二来菜刀也有些分量,要是她一个没拿稳掉下来砸到自己的脚,那可不是件好玩的事。 所以但凡切菜的活都是他做了,叶蓁蓁站在一旁看着。 看着看着就叶蓁蓁就觉得很羡慕。因为许攸宁身上好像有一股子天生的清贵气息,哪怕这会儿他手拿着菜刀垂眼切菜,但给人的感觉也是很优雅的,一点儿都不觉得粗俗。就好像他压根不是在切菜,而是在提笔作画一般。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只能说许攸宁的这一张脸实在是长的太清雅出众了,不管他做什么事都能让人觉得很有美感。连站在一旁看着都会觉得是一种享受。 原本等菜都切好了许攸宁想要自己烧的。以前就他和许兴昌两个人过的时候他也烧过菜。但是他虽然在旁的事情上面都是一点就通。甚至都不用点,自己都能琢磨得通,可在烧菜这件事情上面他却是一点天赋都没有。 烧出来的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再不就算盐放的刚刚好,但一定也有哪里做得不对,菜的味道全都变了。 虽然也没有难以下咽那么严重,但吃他烧的菜也确实不是件愉悦的事。而且这段时间他们都被叶细妹烧的好菜给养刁了嘴,只怕再要吃他做的菜…… 许攸宁心里就有点犹豫起来。 而叶蓁蓁也在阻拦他:「哥,哥,今日你就让我大显身手一回,别跟我抢。」 顺带还面上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吩咐他:「你去灶膛下面烧火。」 许攸宁:…… 行吧。只要叶蓁蓁高兴,他今儿就当一回伙夫也没什么。 就很从善如流的去灶膛下面烧火了。 里面的锅烧饭,外面的锅炒菜,所以许攸宁一个人要烧两个灶膛的火。 虽然他以前不常做这样的事,但现在也做得有条不紊,不见丝毫忙乱。 再抬头看叶蓁蓁,搬了一把小竹椅在锅台前面,踩上去(她个矮,拿锅铲够不着锅,只能拿小竹椅垫在脚底下),然后往锅里倒油。再将切好的菜都放进去。 还挺有模有样的。 不过许攸宁看着她一本正经的一张小脸只想笑。可也怕叶蓁蓁用眼瞪他(叶蓁蓁现在胆被他宠的肥了,不高兴就会拿眼瞪他),所以就低下头无声的闷笑。 叶蓁蓁这会儿正忙着呢,就没有注意到许攸宁。 许久没拿锅铲了,现在拿在手里,心里竟然有几分热血冲动的感觉。 而在这一番热血冲动的激情下,她烧好了饭,做好了菜。 等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她跳下小竹椅,推着许攸宁到院子里去。 叶细妹和许兴昌还没有回来,院门外面还是那一大片稻场和农田。农田里面也没有什么人,想必因为这会儿已经到了饭点了,大家都回去吃中饭了的缘故。 不过这样很好,会让人觉得天地间很安静,也很宁静。好像连人的心也跟着一块儿安静宁静了起来。 v第四十五章[11.15] 许攸宁就面带微笑的看着叶蓁蓁跑到院子里的枇杷树下看。 枇杷花早就冬天就开过了,这会儿枇杷树上都已经结了果子。不过果子还没有成熟,要等到初夏的时候才能摘下来吃。 因为条件所限,这时代不说乡下,只怕连城镇里面的一般人家也不常吃水果,所以对于这枇杷叶蓁蓁还是很期待的。 枇杷它好吃啊。撕开金黄色的皮,饱满的汁水就流了一手。再轻轻的嘬一口,顿时就会觉得口腔里面都是甜甜的。要是再咬上一口,那唇齿间也都是甜甜的了。 只是想一想叶蓁蓁就已经觉得快要流口水了。真是恨不得这枇杷明天就熟了。 看完了枇杷树之后她又去看桂花树。 这两种树都是常绿的树木,哪怕腊月寒冬树叶都是绿色的,看着就会让人心情很好。而且也都很实用。夏天可以吃枇杷树上结出来的枇杷,秋天桂花开了,满院子都是香气。 叶蓁蓁想起一件事来,就转过身跟许攸宁说:「等秋天桂花开的时候,咱们可以在这桂花树下面铺一块干净的布,采桂花做成糖桂花。那往后咱们就可以包糖桂花馅的汤圆吃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带着笑,春日碎金似的日光仿似悉数落在了她眉眼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熠熠生辉。 许攸宁心中不由的柔软下来,唇角含笑的点了点头:「好。」 抬头见天蓝云白,春风拂面而过,他也想起一件事来,忽然问叶蓁蓁:「你喜欢什么图案的风筝?」 「啊?」 叶蓁蓁闻言愣了一会儿,随后反应过来,想了想,就笑道:「燕子吧。春天嘛,燕子都飞回来了,天上再飞个燕子风筝,多应景。」 又兴冲冲的问许攸宁:「哥哥,你想给我做风筝是吗?咱们家前面这稻场地方大,空旷,等你将风筝做好了,咱们两个一块儿放啊。」 许攸宁心中微动,没有说话。 他垂眼看了看自己的右腿。 原本他都已经认命了,觉得即便这辈子残废了也没什么,但是现在,听着叶蓁蓁说的这话,他心中却油然而生了一股子失落和期望来。 失落自己的右腿断了,不能再站起。若不然,他便能在这春日和风中和叶蓁蓁一块儿放风筝。往后也能随时将叶蓁蓁护在自己身后。 以前从来期望过。但是现在,他竟然忍不住的开始期望这世间果真有神医,神药,也能让他遇见,好让他能再次站起来,跟个正常人一般的行走。 但这世间哪里会有那样的神医,神药,让他已经断了三年的腿还能再接上?跟个正常人一般的行走? 唇角微牵,扯出一抹无声的苦涩微笑。 但他也不想叶蓁蓁知道,让她担心,于是等到他抬起头来的时候面上温雅如旧。甚至面上温和的笑容也一如平日。 「好。」 他掩饰的很好,叶蓁蓁一些儿都没有看出来他刚刚心里的失落。只关切的问他饿不饿,一面翘首望着院外面的路,看许兴昌和叶细妹有没有回来。 好在这一次他们才等了约半盏茶的功夫就看到许兴昌回来了。 一进院门看到他们两个,没看到叶细妹,就问你们娘在哪?听叶蓁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立即转过身就要去族长家里寻叶细妹。 晓得叶细妹是个性子很急的人。且她原就对叶修山和叶小东心里有气,别到时一冲动在族长家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许兴昌倒不担心她气着别人或者打了别人,主要是因为现在叶细妹嫁给了他,在这龙塘村里面身份尴尬,担心她被别人说的言语给气到了。 不过他转过身走出院门还没两步,就被叶蓁蓁给叫住了:「爹,你回来,不用去了。娘和叶大娘回来了呢。」 许兴昌抬头往前面的路上一看,果真见叶细妹正在往家这里走。一边走还一边儿笑着跟叶荷花说话。 看她整个人都挺高兴的,脸上还带着笑,许兴昌就晓得她没有受气,心里先放下了一半儿心来。 等到了院门口,叶细妹和叶荷花说了两句话,叶荷花同她作辞回家做午饭,叶细妹就转过身笑着对许兴昌,叶蓁蓁和许攸宁说道:「你们猜叶修山和叶小东的下场是怎么样的?」 看她这一副双眼晶晶亮的模样,很显然就是心里特别的高兴,想要将这件事好好的对其他人倾诉说道一遍,也希望对方能赶紧的配合询问。而且最好对方追问的心情越迫切越好,这样她说出来的时候才会特别的有成就感。 于是许兴昌他们三个人都装做没有看出来她面上这一副特别明显的雀跃,明知故问的问道:「叶修山和叶小东这两个坏东西是个怎么样的下场?是不是很不好?」 叶细妹很明显被他们三个人的这副反应给取悦到了,当即就眉飞色舞的说道:「那自然很不好。坏人就该得到报应!」 接着就絮絮叨叨的说了她到族长家之后的所见所闻。 许兴昌三个人这才晓得经过现任族长,房长和柱首三个人的一致裁定,觉得叶修山和叶小东这样不讲诚信的人已经不适合再留在龙塘村了,已经将他们都撵离了村。特别是叶小东,因为蓄意放火,还要叫人将他送到衙门里去,教县太爷问罪。 有关许兴昌那房子的事也真相大白了。族长不仅让叶修山和叶小东当着一群围观村民的面跟叶细妹道歉,还问叶细妹是要收回原来的那房子,还是接受叶修山和叶小东的赔钱。 当初叶海说要卖房的时候许父可是另外给了他一笔钱的,现在既然已经证实了当年发生的所有事,那肯定这房子和宅基地要么继续归许兴昌所有,要么叶修山和叶小东就该给许兴昌他们一家钱。不然当年许父另外付的那一笔卖房的钱不就白白的便宜了叶海家啊。 纵然那笔钱当年叶海一拿到手就可能已经花掉了,但谁叫叶小东是听到的后人呢。又谁叫叶小东竟然昧着良心和叶修山一起做出这样的事来呢,所以这笔钱就该出落在叶小东的手上出。即便他没钱,那卖房卖地也得还。 叶细妹想了想,许兴昌的那房子现在已经被叶修山给拆了,院子里面也烧得不像个样了,他们现在又有更好的房子住,那干嘛还要回去? v第四十六章[11.15] 就说不要房也不要那处宅基地了,只要钱。而且她还说了,原来的房子卖到她公公手上的时候可就只有三间破烂茅草屋,后来是她公公自己将房子里外都大修了一回,院子里面还加盖了两间小屋子,现在全都被叶修山给拆了,只给他们当年他公公买房的那笔钱可不够,最少得加倍。 细算下来,这房子可都是叶修山拆的,所以最后族长的裁定便是叶修山和叶小东都该赔叶细妹一笔钱。 于是这会儿叶细妹就兴高采烈的将揣在怀里的银钱都掏出来给许兴昌他们看:「我再没想到这件事还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钱尚且还是小事,看到叶修山和叶小东他们得到应有的下场才是让我最高兴的事。」 还有,也叫龙塘村的有些人知道,不是外姓人就都是坏人。他们没有撒谎,撒谎的是叶修山和叶小东。 许兴昌他们三个人也很高兴。站在院子里一块儿说了几句话,叶细妹忽然想起了什么来一样,猛的双手一拍叫道:「看我。刚刚只顾着跟荷花婶子去族长家看热闹,连饭都没有顾得上烧。你们爷儿三个等一会儿,我这就去烧饭啊。」 说着,风风火火的就要往厨房跑。 被许攸宁笑着叫住:「娘,你不用急,蓁蓁已经将中饭都烧好了?」 「蓁蓁烧好了中饭?」 叶细妹转过身,惊讶的看着叶蓁蓁,一脸的不可置信。就又问了一遍,「你真的烧了午饭?」 叶蓁蓁笑着点头:「是啊。我烧了娘你先前说的腌笃鲜,腊肠炒水芹菜,还有一盘子水芹菜叶子摊鸡蛋饼。」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许攸宁:「其实都是哥哥帮的忙,我只是将菜放到锅里炒一炒而已。」 这是大实话。菜是许攸宁洗的,也是他切的,而且火也是许攸宁烧的。论起来这顿饭许攸宁出的力可比她多多了。 但叶细妹可不管他们两个到底谁出的力多一些。叶蓁蓁能烧饭已经足够让她觉得很惊讶,也很高兴了。 忙去厨房掀开锅盖。就见饭焖的好好的,一点儿都不生,也一点儿都不焦,刚刚好。三样菜她也拿筷子每一样都尝了一口,尝完之后就夸叶蓁蓁:「我女儿烧的菜真好吃。」 许兴昌尝过之后也夸,只夸的叶蓁蓁都觉得脸上发烫,不好意思起来,往许攸宁的身后就躲。 躲过去之后还不忘嗔着说了一句:「你们再夸下去饭菜都要凉了,咱们还吃不吃饭啦?」 娇娇软软,略带几分羞涩的语气,听得叶细妹和许兴昌都笑了起来。许攸宁也忍不住的莞尔,将她从自己的身后拉出来,抬手轻轻的捏了下她细嫩的脸颊,调笑着:「我只以为你脸皮厚如城墙,原来也有害羞的时候?」 这话叶蓁蓁就不乐意听了。她脸皮怎么就厚如城墙了?明明就挺薄的。 就抬手揉了揉自己脸上被许攸宁捏的地方,气鼓鼓的拿眼瞪着许攸宁。 自打她除夕夜着了那场风寒瘦了之后,叶细妹心疼她,这些日子就可劲儿的给她补身子。鸡蛋那肯定每日都要给她吃的,连鸡都杀了两只,特地炖了汤给她喝。 养的她现如今脸上的气色很好,双颊也长了不少肉,看起来只让人觉得她较往日更加的娇憨可爱。 而被这样娇憨可爱的小姑娘瞪,想必也是生不起气来的。更何况是许攸宁,可以说是这些日子都已经被她给瞪习惯了。 所以许攸宁非但一点儿都不生气,心里还觉得很有几分好笑。最后甚至忍不住,还抬手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头顶。 她的头发也好,泼墨一般的黑,也柔顺。今儿扎的也不晓得是个什么发髻。像丫髻,又有些儿不像。两边各有一个圆圆的小揪儿,上面还各自系了一条粉色的发带。 叶蓁蓁给气的。 这个人,不但说她脸皮厚,捏她的脸颊,现在还要摸她的头。弄乱了她的发髻他给负责梳的么? 原来现在叶蓁蓁觉得自己现在大了,再过一个月就要满九岁了,还能让叶细妹每天早上给她扎头发?就学着自己扎。 今儿早上她原本是想要给自己扎个丫髻的。但一来觉得每天都扎一样的发型很没意思,二来也图省事,就扎了个双丸子头。反正看着跟丫髻差别也不大,而且还能更可爱俏皮点。 可现在许攸宁竟然抬手来揉她的头顶!把这双丸子头给揉散了怎么办? 忙往后倒退两步,双手牢牢的护着头顶。 好在许攸宁没再继续揉她的头发了,笑了笑,转动着轮椅就想去堂屋。 叶蓁蓁一见,又赶忙的过来推他,好让他省点力。 一家子吃了叶蓁蓁和许攸宁烧的午饭,饭后许兴昌继续去村学堂教学生,叶细妹洗完碗之后就去田地里。许攸宁则找了元宵节扎花灯剩下来的竹篾子,准备做风筝。叶蓁蓁自然在他旁边打下手。 都说好事成双。今儿一家人才得了钱,为着叶修山和叶小东得到他们自己应有的下场心里舒畅了一回,到次日竟然也有一个好消息传来。 是镇里那个面馆的老板娘。当时叶蓁蓁托了她,若是那个卖黑玉断续膏膏药的人又回到镇上,请她务必要遣人到龙塘村,对她说一声。 而现在,面馆的老板娘就找人捎了话来,说是那个卖膏药的人已经来了。 是叶细妹见的那个过来送传话的人。 当时她正在院子里面喂鸡,忽然听到外面有人问:「这里住的是姓许的一家人吗?」 叶细妹转过头,就看到院门口站了个陌生人,以前她从来没有见过。 当时她还心生警惕来着,问他是谁,来做什么? 那个人问明白了这里确实是姓许的一家人,家里也有个小姑娘,就说道:「可算找着你们了。我是镇里面馆的老板娘托我过来捎句话的。说是年前你们打听的那个卖膏药的人已经来了,叫你们赶紧去镇上呢。」 v第四十七章[11.15] 叶细妹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想起年前的那件事才明白过来。 就对那个人道了谢,说辛苦他特地跑一趟过来捎话。一定要请了那个人到家喝口水,但那个人已经急着走了。 他是隔壁村的,家里还有一堆儿的农活要做呢。 叶细妹送走了他,站在院子里面出神,想着到底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叶蓁蓁知道。 很明显她对这种连个正经铺子都没有的人卖的膏药不信任。别到时候不想治好,反倒治坏了。可是看叶蓁蓁当时的模样,她好像对那个膏药是很有信心的。 也不晓得她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大的信心。 而且,她想起来那会儿她在馄饨摊上听到的话,仿似这膏药卖的还不便宜。 其实若这膏药真能治好许攸宁的腿,无论多少钱,但凡她能拿得出来的她肯定都愿意拿。但就担心这压根就是骗钱的…… 叶蓁蓁这时候推着许攸宁从外面回来。最近但凡天气好的时候她都会推着许攸宁到外面转一转。也不远,多是在家门前这一大片稻场上面。 两个人看看油菜花,说说话。哪怕就是什么都不说,站那晒晒春天的太阳,吹吹春风也是好的。 刚刚叶蓁蓁和许攸宁也看到有人到她家门口了,不过离得有点远,就没有看清楚是谁。而且就算看清楚了也没用,这龙塘村里面还有好些人他们都不认识。 只以为是哪个村民来跟叶细妹说事的,也就没有问。但是看叶细妹站在院子里面发呆,手里的葫芦瓢还端着,半日没有将里面的米糠撒下去喂鸡,叶蓁蓁就问:「娘,你怎么了?」 连叫了两声娘叶细妹才回过神来。忙回道:「没什么。我就是在想,今儿中午咱们要吃什么菜。」 叶蓁蓁信以为真,就笑着甜甜的说道:「不管吃什么,反正娘烧的我都喜欢吃。」 叶细妹忍不住也笑起来。笑过之后嗔了她一眼:「就会跟我油腔滑调。」 说着,将葫芦瓢里面的米糠都撒到地上给鸡啄食,叫许攸宁和叶蓁蓁:「你们两个先玩着,我去做中饭。」 叶蓁蓁答应了一声,推着许攸宁进堂屋。 许攸宁知道刚刚叶细妹在发呆肯定不会是因为想中午吃什么菜的事,很可能与刚刚那个过来的人有关。 不过他也没打算问。他相信叶细妹,瞒着不告诉他们的事肯定是因为还不适合告诉他们。 堂屋的桌上放着一只快要成型的风筝骨架。刚刚叶蓁蓁也是看许攸宁做风筝做的时间太长了,所以才要推他出去转一转,让他休息休息。 吃中饭的时候叶细妹也吃的心不在焉,许兴昌问了她两次,但她都没有说。 下午做事的时候她也老走神。最后等吃完晚饭,她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件事还是要告诉叶蓁蓁知道的。不然等往后她要是知道了这件事,而自己却没有告诉她,只怕叶蓁蓁心里会怨怪她。 而且,她要相信叶蓁蓁。若那膏药真的有效,治好了许攸宁的腿呢?若她现在在里面阻拦着这件事,耽误了许攸宁,那岂不是害了他一辈子? 就叫许兴昌先睡,她去了叶蓁蓁的屋里。 叶蓁蓁已经脱了衣裳上床,正要睡。见叶细妹走进来,就叫了一声娘。 叶细妹坐在床沿上,也没有说旁的话,直接开门见山的就说道:「今儿上午你看到的那个来咱们家的人,其实是镇上面馆的老板娘托他过来跟咱们捎句话的。说是那个什么卖黑玉断续膏的人前几日到镇上来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因为心里还惦记着叶蓁蓁那会儿跟她说的话,这件事暂且还是不要让许攸宁和许兴昌知道的好。怕他们一旦知道了,心里升了期望,最后又失望。 叶蓁蓁对黑玉断续膏这几个字可谓是十分的敏感,现在叶细妹一说她就立刻想了起来。 也明白过来今儿叶细妹一天都心不在焉肯定是因为这件事,她也多少能猜得到叶细妹心里的一些顾虑。 叶蓁蓁就没说话,咬着右手大拇指想这件事。 想的跟叶细妹白天想的一样,就是到底要不要相信一个连正经铺子都没有的人卖的膏药。 待要相信,可说起来这个人就是个走江湖卖狗皮膏药的,他卖的膏药能有多有用?可待要不相信,那可是黑玉断续膏啊。但凡喜欢看武侠的人谁会不知道这个?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神药。 要是这万一真是她理解的那个黑玉断续膏,那许攸宁的腿肯定能好起来。 一番迟疑下来,最后叶蓁蓁决定还是赌一把。 反正许攸宁的腿已经断了,最坏的后果不过是她们被骗了,那个膏药空有其名,许攸宁的腿依然好不了。 反正不会比现在的状况更差了。 就抬头看着叶细妹,一脸坚定的说道:「娘,我明天想去镇上一趟。这个药,我想买。你能不能给我五两银子?」 她记得当时她恍惚间听那卖馄饨的夫妻提起,那膏药一盒好像要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所以叶蓁蓁说出来的时候心里还挺忐忑的,担心叶细妹会不给。 叶细妹也确实有些被吓到了。五两银子呐。不过这件事她今儿已经想了一天了,这会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点了点头:「行。明天娘跟你一块儿进镇买那膏药去。」 v第四十八章[11.15] 叶蓁蓁高高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去。高兴的倾身过来就搂住了叶细妹的脖子,笑道:「娘,你可真好,就是个活菩萨。要是这膏药真的能治好哥哥的腿,到时我让他给你磕头。」 叶细妹笑着伸食指按了下她光洁的额头:「就会说甜言蜜语哄我。行了,赶紧睡,明儿咱们还要去镇上呢。」 上次去镇上顺带坐了叶玉珍家的马车,这次可就没得坐了,娘儿两个得走着去。这一段路程可不近,今儿晚上可要休息好,保存体力。 叶蓁蓁点了点头。见叶细妹起身要走,想想又叫住她:「娘,这件事你还是先别告诉哥哥和爹知道。」 「还不告诉他们知道?」 叶细妹这就有点不明白了,「这膏药买回来不得给你哥擦上?你现在不告诉他,到时怎么给他擦?」 这倒确实是个问题。 叶蓁蓁想了想,但是最后决定还是暂且不要告诉许攸宁和许兴昌知道:「等膏药买回来了再说。」 叶细妹想了想,也只得同意了:「行吧,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看着她转身出屋,叶蓁蓁这才躺下去重新准备睡觉。 不过心里一直在想着膏药的事。也说不上来到底是紧张多一点,还是期待多一点,反正一整个晚上都没有怎么睡好,次早起来的时候人看着就没有平日活泼。 许攸宁还关切的问她怎么没有睡好,被她含糊的说了两句话给带了过去。 吃早饭的时候叶细妹就跟许兴昌和许攸宁说了今儿她和叶蓁蓁要去镇上的事。当然没说是去买膏药给许攸宁治腿,只说家里的针线没有了,要去镇上买一些回来。 许兴昌还以为叶细妹这是要开始教叶蓁蓁女红呢,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许攸宁却猜想到她们两个肯定不会真的是因为要买针线才去镇上,可看她们两个人都是一脸不想说的表情,想了想便也没有细问。只叮嘱叶蓁蓁到外面不要一个人乱走动,要紧跟着娘。 叶蓁蓁点了点头。 她就是为了买膏药才去镇上的,买完了就会立刻回来,压根就不会去哪里闲逛。 不过她也没想到这路上一走竟然就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镇上。等找去面馆,寻到老板娘,给了她一些钱谢过了她,老板娘就带她们去找那个卖膏药的。 叶蓁蓁原本以为这卖膏药的怎么着也会是一个长得仙风道骨的人吧?这样说不定他真的是一个出世的高人,膏药也肯定都是真的。但是等近前一看,却发现是一个长相极普通的人。 而且他身上的衣裳虽然不说穿的邋里邋遢的,但也都不怎么干净。衣袖和前襟那里看着都油浸浸的,也不晓得这件衣裳到底穿了多长时间没洗了。 一问之下,膏药的名称倒确实是叫黑玉断续膏没错。再细问几句,那人甚至连个江湖郎中都算不上,与医术有关的方面他一点儿都不懂。只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配方,从来不出错的。并举例说明以前什么地方的什么人买了他的这个膏药回去,断了的腿立刻就好了,行走如风之类的话,以图让叶细妹和叶蓁蓁能相信他这膏药确实有用,是神药。 但关键是您这个样子怎么看都还是像个卖狗皮膏药的,说出来的话也像是吹牛皮,压根没法子让人信服啊。 而且,一盒膏药他还就要五两银子,无论叶细妹和叶蓁蓁怎么还价,他一文钱都不肯相让。 最后叶细妹和叶蓁蓁两个人对望一眼,叶蓁蓁一狠心,咬了咬牙,还是决定要买。 她就是冲着黑玉断续膏这五个字来的,若最后这膏药确实没用,浪费了五两银子,她也会想法儿挣了钱给叶细妹。 叶细妹反正都已经决定听叶蓁蓁的了,五两银子也带了,当下就掏银子买了一盒。 回去的路上叶蓁蓁捧着这不大的白瓷盒都觉得心里面在发颤。一时恨不得身上插了翅膀,立刻就飞回家,给许攸宁试试给膏药到底有没有用。 叶细妹还担心的问她:「咱们这一回去,你打算怎么劝说你哥擦这个药?」 这倒确实是个问题。叶蓁蓁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想出来,最后就说道:「等回去再说。」 一边走,一边儿就想,结果走了一路上也没想出个合适的办法来。 就狠了狠心,想着不然直接告诉许攸宁实情,将这膏药掏出来给他,让他自己擦就行了。 但是刚刚那个人看着确实很有几分像个跑江湖卖药的骗子,这膏药也不知道有用没用。要是没用,告诉了许攸宁这件事,会不会让他心里刚升了希望然后立刻又失望? 叶蓁蓁心里就挺犹豫的。回去之后膏药就没拿出来,放自己枕头下面藏了起来。 一直等到吃完晚饭,她回自己屋里来来回回的走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狠了狠心,从枕头下面掏了膏药就去许攸宁屋里。 许攸宁还没睡,不过已经躺在床上了。好在都在家里,他屋里的门也没有反锁,叶蓁蓁敲了敲门,听到他说进来,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见是叶蓁蓁,许攸宁也不觉得惊讶。小姑娘晚上有时候晚上睡不着就会过来找他说说话,又或者是两个人打打叶子牌,等有了困意再回自己屋去睡。所以这会儿见她过来,许攸宁只以为她这又是睡不着了。 还很关切的问她:「早上我见你没有睡好,白天又跟着娘去镇上来回走了这么多路,不累?怎么现在你还不睡?」 叶蓁蓁含含糊糊的回答说自己不累,现在睡不着,想过来找他说说话。然后手里紧紧的攥着那只白瓷盒子,想了想,坐到了许攸宁的床边沿上去。 许攸宁何其心细?立刻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还有她右手紧紧的攥着,里面肯定有什么东西。 他也没有委婉,直接开门见山的问她:「你怎么了?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现在不睡过来找我有什么事?」 今天早上看她就已经觉得奇怪了,心里像是藏着什么事,但无论他怎么询问她都不说。过后还跟娘去了镇上。等到她们两个人从镇上回来,叶蓁蓁看着就越发的神秘起来。连叶细妹也是。 v第四十九章[11.15] 许攸宁直觉叶蓁蓁和叶细妹这肯定是有什么事在瞒着他,现在叶蓁蓁晚上不睡过来找他肯定也是因着那件事。 叶蓁蓁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犀利,招呼都不提前打一声,一下子就向她兜头砸下来这三句问话。且句句都正中要害。 真是让她想退缩都没法子退缩,,看来也只能实话实话了。 不过她想了一想,到底也不晓得该怎么跟他说。最后哼哧哼哧了半天,期期艾艾的说出来一句:「哥,你能不能把裤子脱了啊?」 叶蓁蓁的本意是想许攸宁脱下裤子然后好给他上药,压根就没有想到其他的。 不过她这话一问出来,就看到一向极少情绪外露的许攸宁脸上是一副震惊的表情,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说的那句话极有歧义,很容易让人误会。 面上不由的也有些发烫起来。急的双手乱摇,磕磕巴巴的解释着:「没,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想让你脱了裤子,好让我那什么,唉,不是,我,我」 这解释的,意思不还是让许攸宁脱裤子? 眼见许攸宁脸上的震惊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叶蓁蓁索性放弃了解释。将右手摊开,将里面她一直紧攥着的那只瓷盒子给许攸宁看。 「哥哥,这个,是我今天和娘去镇里买的。」 随后就老老实实的将去年她和叶细妹去镇上是如何听到卖馄饨的那对夫妻说的话,她如何一路打听,最后拜托面馆老板娘帮她留意,昨儿如何有人报信,今儿她和叶细妹又如何去镇上将这个买回来的事都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最后她垂着头,手指绕着腰带上挂的小葫芦,惴惴不安的说道:「原本我是不想将这件事告诉你的,只想偷偷摸摸的给你把这膏药抹上就行了。可是,可是,」 可是你这断在右腿根儿上,无论她怎么想都没法子偷偷摸摸的给那处伤口抹上这膏药。所以不脱裤子能行吗?可直接叫你脱裤子吧,你看你这不多想了吗? 说到这里叶蓁蓁抬头来看许攸宁。因为刚刚说错了话心里觉得不好意思,目光还躲躲闪闪的不大刚对上许攸宁的:「我主要是担心这膏药是假的,若告诉了你这件事你心里有了期望,但抹了这个膏药不见效,你心里肯定就会失望。我不想让你再失望,所以就想着,宁愿一开始不给你这个期望。」 但是现在她到底还是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许攸宁。 想想都觉得挺气馁的。也不知道许攸宁听完这件事之后心里会怎么想。 觉得她傻倒没什么,关键是,叶蓁蓁怕勾起他心里的伤痛,让他难过。 所以更加的不敢看许攸宁了,干脆又低下了头。 视线范围内忽然出现了一只手。手心向上,五根修长秀气的手指微微向上弯起。同时耳中听到一道清润带笑的声音在说道:「将药膏给我。」 「啊?」 叶蓁蓁不由的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着许攸宁。 油灯光柔和的光线洒满室内,可见许攸宁眉间温和一片,眼中笑意细碎:「药膏给我,我自己抹。」 叶蓁蓁脑子里面还没有转过弯来,但还是哦了一声,遵循着他的话将手里紧握着的瓷盒子放到了他伸过来的手掌心里面。 然后她也没有走,依然坐在床沿上看着许攸宁。 她这样看着很有几分傻乎乎的。 许攸宁忍不住笑起来,然后伸手轻轻的推了她的肩膀一下。 「你还坐在这里不走?难道真要看我脱裤子?」 叶蓁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许攸宁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脸上立刻通红一片。 实在想不出来清隽优雅如许攸宁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立刻从床沿上站起来,转过身兔子一般的往门口就跑。 但跑了几步之后她又回过身来看着许攸宁,语气担忧的问道:「哥,那个,这个膏药抹上去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作用吧?」 虽然她心里很盼望这个黑玉断续膏就是她知道的那个黑玉断续膏,但万一要是假的,那她也不希望会出现任何副作用。 而且最重要的是,「哥,那个人还说,你的腿断了已经有三年了,骨伤应该已经愈合,若直接抹上这膏药只怕没有用。要,要,」 说到这里,叶蓁蓁咬了咬下唇。过了片刻之后她才咬着牙继续说了下去:「他说你要将已经愈合起来的断骨先折断,然后抹上这个再有效。」 断腿的时候原本就已经很痛了,其后受伤的地方骨节慢慢愈合,而现在,竟然要将那些已经愈合的断骨折断。 这不啻于让许攸宁再断一次腿,该有多痛啊。 许攸宁微怔。 他也没想到还要先折断断骨。不过,「我知道了。我抹药膏之前会先这样做的。」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叶蓁蓁却是听的心里紧张慌乱。 许攸宁催促她回屋睡觉,他折断腿骨的时候肯定不希望叶蓁蓁在。担心会吓到她。 但叶蓁蓁说什么也不肯走了。甚至都有些后悔起来:「哥,这个药膏要是假的,你折断了断骨,可抹了这个依然没有效,那该怎么办啊?」 v第五十章[11.15] 「没事。」许攸宁微笑,眉眼间依然一派淡定从容,「我相信你。」 叶蓁蓁都快哭了,快走两步回来伸手握住了许攸宁的胳膊:「可我不相信我自己啊。」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傻。怎么能因为一个膏药的名字就盲目的去相信呢?白花了五两银子还是小事,要是让许攸宁再经历一次断腿的痛,那她真的是赔上自己的这辈子给许攸宁都会觉得不够。 许攸宁闻言就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抬手轻轻的摸了下她的头。 「你怕什么?没事,最坏的结果无非也就是我的这条腿治不好,如现在一般罢了。但我的腿若是真的好了,那可都是你的功劳,我这一辈子都对你报答不完。」 他依然说的轻描淡写,甚至说到最后还带了几分调笑的意思,显然是想要安慰她。 可是叶蓁蓁还是哭了。只要想一想要折断断骨这样的事就很痛啊,许攸宁现在怎么还能这么从容淡定呢?要折断的可是他自己的断骨啊。 一边哭她还一边抽抽噎噎的说道:「哥哥,这个膏药我们不用了。等再过几日让爹带你去城里看大夫去。对,咱们先看大夫。也带了这膏药去给大夫看。若大夫说能用咱们再用,若说不能用咱们就不用。」 也省得白白的再痛一次。 许攸宁却不同意:「这三年爹已经带我看过很多大夫,每一位大夫都摇头说我的这腿再也治不好,纵然再去看大夫,也只是白白的浪费钱和爹娘的精力罢了。我不想再去看任何大夫,也不想让其他人再看到我的这条断腿。」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眉眼微垂,微弱的油灯光光影打在他脸上,让他看上去很落寞,很悲伤。 三年了,旁人不知,他自己却很清晰的知道,他的右腿已经渐渐的有萎缩的趋势了。即便每夜他都会给右腿按摩好长时间,但好像依然阻止不了它终究会萎缩的命运。 他天性高傲,不想将自己这样的伤处再展现给其他任何人看。 不过很快的,他又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抬眼看着叶蓁蓁笑道:「所以这一次我就自己试一试。说不准这个膏药真的有那个人说的那样神奇呢。」 那个人确实说了这膏药治好了很多人的断胳膊断腿,还夸赞说自家的这个药是神药。 叶蓁蓁有些犹豫起来。被许攸宁说的有些心动了。但想了想,她还是不大放心:「不然我跟爹娘说,明天带你去镇上找大夫,让大夫将你的断骨折断,然后我们自己再抹这个膏药?」 总不能真的让许攸宁自己折断吧?一来他知道到底该折哪里吗?二来,自己折断自己的断骨,仅是想一想叶蓁蓁就觉得没办法接受。许攸宁他能对自己下得了这个手吗? 但依然被许攸宁给拒绝了:「不用。」 为免叶蓁蓁担心,他还笑着安慰她:「都说久病成医,我自腿断之后看过好几位大夫,对人周身的骨头都比较了解。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折错。」 叶蓁蓁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但她也不愿意放开许攸宁的胳膊,就这样一直牢牢的握着。一面还抬头望着他。 她眼中有水光,在油灯光下看着水盈盈,雾蒙蒙的。而且里面满满的都是担忧和紧张。 许攸宁知道这都是因为他。顿时只觉心尖上就如同被人用指甲轻轻的掐了一下,一阵颤动。 他抬手轻柔的擦去了她眼角流出来的眼泪水,说出来的话带着安抚人心的笑意和镇定:「只是痛一下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哭什么?」 手指尖湿润润的,那是叶蓁蓁刚刚流出来的眼泪水。 许攸宁知道他的腿断了之后许兴昌很难过,但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所以许兴昌会满脸愁容,会唉声叹气,但是许兴昌从来没有为这件事哭过。 但是现在叶蓁蓁哭了。为了他,哭了。 从他开始记事到现在,这还是头一次有人为他而哭。所以顿时觉得手指尖的眼泪水不再是冰凉的,而是灼热的。 而且这份灼热仿似经由手指尖,迅速的一路传到了他的心脏。 他顿时就觉得,为了叶蓁蓁为他流的这一滴眼泪水,就算他再经历一次断腿的痛都没有什么。 就用听起来很温柔,但也很坚定的声音对叶蓁蓁说道:「乖,你现在回你自己的屋里去睡。哥哥的腿,哥哥自己来治。」 折断断骨这样的事肯定会很痛,许攸宁也不敢保证自己到时会不会叫出声来,或者是面上痛的扭曲。叶蓁蓁还小,许攸宁不想让她看到这一幕。知道她其实不是个胆子大的人,肯定会害怕的。 叶蓁蓁却不走,死死的握紧他的胳膊。一边哭道:「我不走,哥,我不走。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这是她买来的膏药,也不知道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现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她怎么能离开许攸宁,让他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么大的痛苦呢? 她是一定要一直陪在许攸宁身边的。 叶蓁蓁确实很想在这样关键的时刻陪在许攸宁身边,但许攸宁担心会吓到她,无论如何都不同意。 最后见叶蓁蓁始终不肯离开,他干脆狠了狠心,抬手将叶蓁蓁紧握着他胳膊的手拽了下来,然后将她往后一推,沉声的喝叫她:「出去。」 叶蓁蓁哭声一滞,一脸震惊的望着他。 许攸宁在她面前一向都是很温和的,从来没有用这样凌厉的口气跟她说过话,还要赶她走。 不过叶蓁蓁心里也明白,许攸宁现在之所以会这样做,其实也是在为她好。 晓得自己再待在这里肯定不行,叶蓁蓁跺了下脚,抬脚往屋外就跑。 跑到门口的时候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许攸宁。 v第五十一章[11.22] 许攸宁刚刚也是狠下心来才能面上做了对她凶的模样出来,其实心里也很担心,所以一直在看她,面上满是担忧。 这会儿见叶蓁蓁回过头看他,不想她又回到他身边陪他,干脆又狠了狠心,别过头去不再看叶蓁蓁。 好在叶蓁蓁也还算懂事,没有再过来,甚至都没有说一句话,反而默默的将房门带上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许攸宁才转过头来。 见叶蓁蓁已经出去了,门也关上了,他才低头看向手里面拿着的那只瓷盒子。 随后打开盖子,就见里面装的是黑色的膏泥,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闻着气味清凉微涩,仿似加了薄荷,麝香之类的中药。 许攸宁心里其实也不大相信这个膏药,但是他现在的情况已经是这样了,说不得也只能赌一把。 若赌输了,他无非还是个残废的人,但若赌赢了,他就能重新站起来。 这样一想,这件事对他而言就只会有好处,没有一点坏处。 至于说这折断断腿的事,许攸宁唇角微牵。 也无非是再经历一次断腿的痛罢了。 就将盖子重新合起,放在身侧。 担心待会折断断骨的时候他会忍不住痛叫出声,他还特地将搭在床头的一方手帕拿过来折叠好,然后紧紧的咬在口中。 这块手帕一开始其实是叶蓁蓁的。还是上次在族长家因为田地之争的时候,他因为单腿站立时间过长额头上有汗,叶蓁蓁拿了自己的手帕出来给他擦汗用的。随后他虽然将手帕洗干净了要还给叶蓁蓁,但叶蓁蓁说她有好多手帕,这块就给他,让他平常用来擦个汗,或者擦个手的时候用。 待做好这些准备,许攸宁才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 因为已经上床要睡的缘故,这会儿他身上就穿了一套白色的布里衣。因为考虑到待会儿折断断骨之后还要擦膏药,所以他便先将外面的裤子脱了下来,只留了贴身穿的一条亵裤。 然后他很冷静的伸手在自己右腿的伤处摸索着,查看断骨所在处。待摸索到了,他没有半点犹豫,双手猛然发力的就往下按了下去。 他雕木雕三年,手上力气极大。又在这般猛然的爆发之下,不说只是根骨头,便是一根铁棍只怕也会有所弯曲。 咔嚓一声响,是已经合起来的断骨断了。同时连带着这些年伤处那里长的所有的畸形骨节也都一齐痛了。 断腿之痛非比一般,饶是许攸宁素来是个从容镇定的人,这会儿也忍不住闷哼出声,额头冷汗沁出。 甚至整个人痛的都差点儿有些坐不住。身子摇晃了两下,眼看就要往后仰倒下去,忙伸手紧紧的握住了旁侧的床栏。 …… 叶蓁蓁虽然走出了屋,但她并没有听许攸宁的话回自己的屋睡觉。 现在这个情况下她要是还能睡得着,那可真是太没心没肺了。 但也知道她若还待在许攸宁身边肯定会打扰他,便只站在许攸宁的屋门外,不肯离去。 她原还想去叫许兴昌和叶细妹起来,但一想就算她现在叫了他们起来,告诉他们这件事,除了让他们白白担心,其实也没有什么用。而且刚刚许攸宁也特地的跟她提起过,叫她先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叶细妹和许兴昌知道。 特别是许兴昌。因为许兴昌对他断腿的事一直耿耿于怀,若告诉他这件事,只怕他心中定然会升起无限期望。但若是这膏药最后证实果真无效,岂不是又要让他失望一次。 很显然许兴昌的心里承受能力远远不如许攸宁,若再让他失望一次,不晓得他会怎么样。 所以最后叶蓁蓁一咬牙,决定暂且还是谁都不告诉的好。 但她也放心不下许攸宁,所以就弯着腰,耳朵紧贴在门板上,屏声静息的静听着里面的动静。 叶蓁蓁其实不是个胆子大的人。现在堂屋里面没有点灯,漆黑一片。屋外更不消说,已经是二月下旬,月亮还没有升起来,只有微弱的星光。 乡村里面入了夜之后很安静,村前头又很空旷,叶蓁蓁能听到风呼啸着从前面堤坝那里卷过来,还有夜枭凄厉的鸣叫。 但是这一切她现在全都顾不上。她胸腔里的一颗心高高的提了起来,只想知道许攸宁现在怎么样了。 忽然隔着门她听到一声闷哼声。虽然声音很低,也很快,要不是她一直耳朵紧贴着门板也不会听到这一声。 叶蓁蓁的一颗心立刻剧烈的跳动了起来。犹豫了片刻之后,她还是推开半边门,悄悄的侧身进去探望。 一眼看到许攸宁身子微倾,右手紧紧的握着床栏,白净的手背上面青筋根根梗起。油灯光下还可见他额头上面全都是汗,胸口还在急剧的起伏着。 叶蓁蓁吓了一跳。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刚刚许攸宁叫她出去的话?闪身进屋之后将门关上,然后几步奔到床边,颤着声音叫:「哥哥?」 许攸宁还没有从这一阵剧痛中缓过来,闻言只抬眼看她,喘了喘气,却说不出话来。 叶蓁蓁忍着心疼,目光扫过他额头上的汗水,口中依然紧咬着的手帕,再下移,扫过他一双白净修长笔直的腿。 慌乱紧张之下,叶蓁蓁也没有注意到许攸宁现在只穿了一条贴身亵裤的事,只注意到他的右腿根那儿一圈红痕。 就晓得许攸宁肯定已经自己出手将断骨给折断了。 v第五十二章[11.22] 叶蓁蓁都不敢去想这到底会有多痛,又或者许攸宁刚刚到底要下多大的决心才会出手折断自己已经愈合的断骨,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将药膏赶紧擦上去。 于是目光看到旁侧的药膏之后,她立刻伸手拿过来打开盖子,然后手指挖了一大坨药膏,狠一狠心,就抹在了许攸宁右腿根儿的伤处上。 她担心抹这药膏的时候许攸宁会痛。有的药就是这样,明明伤口很痛了,但抹了药膏上去的那一刻伤口只会更痛。 就一边小心翼翼的将药膏揉开,一边抬头忐忑不安的问道:「哥哥,痛不痛?」 许攸宁已经抬手将口中紧紧咬着的手帕拿了下来。闻言他摇了摇头,回道:「不痛。」 因为剧痛,他声音略有几分沙哑,且还在轻轻的喘息着。 即便这样他依然担心叶蓁蓁,说她:「叫你回屋去睡,你又进来做什么?有没有吓到你?药膏给我,我自己来抹。」 说着,伸手就要来拿叶蓁蓁手里的药膏。 不过因为剧痛,他伸出来的双手有些轻微的发颤。 但被叶蓁蓁给拒绝了。 「哥,我给你擦。」 她的声音虽然也带着颤,但却很坚定。 这个药膏子是她擅做决定要买的,要折断断骨的话也是她告诉许攸宁的。她知道许攸宁是因为相信她,所以才一点都没有迟疑的相信她。要是换个人,他未必会信。 所以她应当给许攸宁好好的擦这个药膏子的。而且她心里还默默的下了个决心,要是这药膏子没有用,治不好许攸宁的腿,那这辈子她就做许攸宁的腿,推他到任何他想去的地方。她会好好的照顾他一辈子,不离不弃。 许攸宁也确实是痛的狠了,而且见叶蓁蓁一定要坚持给他擦药膏,最后也只得随她去了。身子往后斜靠在床头,俊秀的脸在微弱的油灯光下看着很苍白,额头上还有冷汗。让人见了,心中竟然忍不住的就会生起几分怜惜来。 叶蓁蓁收回目光,忍着心痛,继续动作轻柔的给许攸宁擦着药膏子。 等确定将许攸宁的那一圈伤处的每一块地方都擦到了,叶蓁蓁才将盖子合起来。 再去看许攸宁,虽然脸色还有几分苍白,但较刚刚已经好了不少。 叶蓁蓁心里难受。捡起方才许攸宁放在一旁的手帕,单腿跪在床上,轻柔的给他擦去额头的汗。一边还轻声的问他:「哥哥,还痛的很厉害吗?」 许攸宁摇了摇头。为着让她安心,脸上竟然还有几分笑意:「已经不痛了。」 叶蓁蓁知道他这说的肯定是哄骗她的假话。又没有用麻药,生生的将自己的腿骨折断了,怎么会不痛?这要是她,只怕都已经痛的昏厥了过去。 不过她也没有拆穿许攸宁的这个善意的谎言。 因为她觉得,现在的问题不是跟许攸宁争论他到底痛不痛,又或者痛的有多厉害的事,而是要让他多休息。最好能让他睡一觉。睡着了就不会感觉到痛了。 就扶着许攸宁躺了下去,轻声软语的劝说着:「哥哥,你睡一会儿吧。」 许攸宁从善如流的躺了下去。 他现在确实很需要休息,休息好了才会有体力。但他还是担心叶蓁蓁,就叫她:「药膏你都给我擦好了,现在你也回屋睡吧。」 可叶蓁蓁却摇了摇头,很坚定的回道:「我不回屋。哥哥,我要留在你这里陪着你,照顾你。」 万一许攸宁半夜又开始痛了呢?万一这药膏子抹上去有什么副作用呢?不管怎么说,她今天晚上一定要寸步不离的守着许攸宁。 许攸宁劝说了好一会儿,见她一直坚持,最后也只得随她。 又见她坐到了旁边的一张椅中,竟然是要一晚上坐着守他的意思,许攸宁不由的又是觉得好笑,但又是感动起来。 现在虽然已经是春日了,但到底还是仲春,入了夜之后还是有几分凉意的,她一个小姑娘,就打算这样坐在椅子中过一夜?就不怕着凉了? 就算她不怕,但他怕。除夕夜叶蓁蓁着凉高热的事他还牢牢的记着呢。 不过许攸宁也知道,叶蓁蓁虽然外表看着娇软,但其实内里也是个性子很犟的,只怕无论如何劝说她她也不肯回自己屋去睡。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真的在这椅中坐一夜啊。 于是许攸宁想了想,就伸手轻轻的拍了拍自己身侧,叫叶蓁蓁:「到我身边来睡。」 被许攸宁主动邀睡的叶蓁蓁:…… 她坐在椅中没有动,望着许攸宁的目光有几分犹豫。 就算她和许攸宁现在关系再亲近,但两个人同睡一张床还是不大好的吧?她好像不大能接受。 许攸宁见她犹豫,就含笑劝说她:「虽然古人是有说过男女七岁不同席,但你我是兄妹,而且今晚情况特殊,你在我身边睡一会也没有关系。若不然,看着你一直坐在椅中,我如何能睡得着?」 叶蓁蓁想了想,觉得许攸宁说的确实挺对的。就没有再推辞,走到床前。 她原是想合衣而睡,但想着许攸宁是个爱干净的人,她这外衣都不脱就直接躺他床上睡觉,那也显得她太不尊重他了。而且,既然她都已经同意在他床上睡一晚了,那还扭捏矫情个什么劲啊。 所以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她就利落的脱了外面的夹衣,只穿着一套里衣就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v第五十三章[11.22] 这张床不是很大,约莫一米五都没有。好在许攸宁还是个少年,又生得清瘦,她也还是个小姑娘,所以两个人一块儿睡也不显得怎么挤。 而且叶蓁蓁也不会往里贴着许攸宁,而是身子尽量往床的外侧挪,好避免两个人身体相触。 一来毕竟是男女有别,就算是亲兄妹也没有紧贴在一块儿睡的,二来,许攸宁看样子应该就不是个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的人。 她身体挪动的幅度挺小,原本以为许攸宁不会察觉到,但没想到就听到许攸宁略带笑意的声音徐徐的响起:「你若身子再往外挪,只怕就要掉下床了。睡过来些。」 叶蓁蓁的手确实都已经碰到床沿了,听了这话她哦了一声,身子就没再往外挪了。 再挪真要掉下床,睡到地上去了。 不过她也没有听许攸宁的话睡过去些,而是就这样躺着不动。 许攸宁见状,只得微微的侧过身来,伸手将她圈到自己臂弯内,然后手臂用力,将她往自己身边拨拉。 叶蓁蓁睡在床外侧,也就是他的右手边,现在他这样侧过身来,不可避免的就会压到右腿,只痛的他闷哼一声。 但他依然将叶蓁蓁圈在他的臂弯中,用力的往他身边拔拉着。 叶蓁蓁知道许攸宁是个光风霁月的人,所以纵然他忽然伸手过来圈住她的腰她心里也没有半点儿惊慌。因为知道他不会对她做什么不好的事。 也听到他这声痛苦的闷哼,立刻就晓得他压到右腿了。 立刻担心起来,着急的问道:「哥哥,你右腿又痛了?」 许攸宁已经趁着她这分神问话的功夫成功的将她拨拉到自己身边了,离着床沿很有些儿距离。为免她待会儿还会身子往床外侧挪动,他索性一点儿也不隐瞒,点头承认:「嗯。」 叶蓁蓁立刻紧张起来:「痛的很厉害?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那个膏药擦上去该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 许攸宁右腿断的那里现在确实很痛,但也没有刚刚他出手折断断骨时的痛。但他还是说道:「嗯,很痛。所以你就乖乖的睡在这里,别再动了。不然你再往外睡,我拉你过来的时候又会压到右腿。」 他都这样说了叶蓁蓁哪里还敢动啊?忙说道:「好,好,我不动,我不动。哥哥你睡,我守着你。要是你觉得哪里不舒服了,可要立刻就告诉我啊。」 许攸宁点头应了下来。随后他闭眼待睡,但右腿根那里疼痛持续不断,哪里能睡得着? 他知道叶蓁蓁现在心里肯定很紧张不安,若他面上稍微流露出些不舒服的模样,又或是叫得一声痛,她肯定会更加的紧张不安。所以就强忍着不动,也始终闭着双眼,好让叶蓁蓁以为他已经入睡,这样她心里才会稍微的觉得安稳些。 一片寂静中,他忍着右腿伤处传来的疼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假寐了多长时间。忽然听到耳边传来清浅的呼吸,他微怔了下之后,才微微的侧过头来,悄悄的睁开双眼。 入目就见叶蓁蓁双目阖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睡熟了。想必是一直提心吊胆的躺在他身侧守着他,最后实在是太累了,熬不住,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这样很好。今日她跟着叶细妹去镇上,才八、九岁的小姑娘,那么远的路一来一回的都是靠着自己的两条腿走的,能不累?睡着了才能休息好。 许攸宁就静悄悄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继续阖上双眼,忍着右腿那里传来的清晰疼痛。 因为床小,刚刚他又将叶蓁蓁往自己的身边拨拉,所以两个人现在虽然不说身子紧贴着,但也是离得很近的。加上叶蓁蓁睡着之后身子下意识的就会往暖和的地方靠拢,所以这会儿他们两个人的身子也是相挨着的。 甚至叶蓁蓁也睡在他的枕头上。呼吸间的清浅气息都能轻拂到他的脖颈上,带着小姑娘特有的清新香甜气息,痒痒的。 不过许攸宁倒没有起什么旁的心思。毕竟叶蓁蓁现在才多大?心里依然只将她当成是自己的小妹妹来看待。 但是有她相伴在身边,许攸宁心里也觉得充盈,一时就觉得右腿那里的疼痛都算不得什么了。 …… 叶蓁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却是忽然惊醒过来的。 屋里的油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但好在月亮已经升了起来,星月光入窗,倒是能勉强的将屋中的一切看个清楚。 她转过头去看许攸宁。就见他双目依然紧阖着,仿似已经睡熟的模样,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但她刚刚好像确实是听到一声痛哼才会猛然惊醒过来的…… 难道她刚刚其实是做了个梦,在梦里听到的那一声痛哼的? 心里到底是放心不下,于是叶蓁蓁想了想,干脆伸手撑着床,悄悄的支起上半身,探身过去,屏息静气的细细看许攸宁。 许攸宁的眉眼都是足可入画的,鼻梁也生的好,挺直。形状优美的一双唇竟然生有唇珠,叫人看了,竟然生了想要凑过去咬一口的冲动。 不过叶蓁蓁现在可没心情有这种冲动,因为她发现许攸宁的双目虽然紧阖着,但额头上满是细细的汗水。且若细看,他的眼睫毛也在轻微的抖颤着。 所以他这到底是睡着了,还是假睡? 但无论他现在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假睡,总之他现在肯定很不舒服。 叶蓁蓁心里又是着急,又是不安。试探着轻声的叫了一声哥哥,但许攸宁并没有应答,也没有睁开双眼。 所以他这是真的睡着了?额头上沁出了汗水,眼睫毛抖颤是因为睡梦里腿依然很痛的缘故? v第五十四章[11.22] 叶蓁蓁想了想,干脆轻轻的掀开被子,想要查看他右腿根那里。 刚刚她给许攸宁上完药之后也没法给他穿上裤子,所以许攸宁现在穿着的依然只有一条亵裤。 亵裤不算特别宽大,但也不紧身,长度到大腿往下那里,正好遮住了他的伤处。 叶蓁蓁心里实在是很想知道他伤处那里擦了药膏子之后有没有产生什么副作用,譬如说发红,又或是起了疹子之类的,才让现在许攸宁睡梦里依然觉得痛苦。所以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她还是悄悄的伸手拽住了许攸宁亵裤的边缘,想要往上拉一拉,好看他伤口处的情况。 但是油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就算她把亵裤拉了上去,依然看不清伤口那里的具体情况。 只好将脸凑近过去,想要就着屋里微弱的星月光仔仔细细的查看他那里。 可惜还没等她凑近到她理想中的合适距离,下巴却忽然被两根冰凉的手指给捏住了,让她压根就没法继续低头下去。 叶蓁蓁吓了一跳,连忙抬头望过去。 就见许攸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正单臂撑着上半身,目光意味不明的望着她。 见她也在看他,许攸宁就轻叹了一声,问她:「蓁蓁,你在做什么?」 可能因为疼痛的缘故,他嗓音较平日有些沙哑。不过在这样寂静的夜色中听来,也较平日多了几分蛊惑人心的味道。 叶蓁蓁浑然不觉自己刚刚做的事有多越矩,因为她的出发点确实是好的。且因为着急担心之下,就并没有顾忌到其他的。 这会儿听许攸宁问起,她就据实回答了:「我担心那个药膏子擦上去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刚刚看你好像很难受的样子,我就想看一看你的伤处。」 许攸宁看着她傻乎乎的模样抿唇不语,心里却轻叹了一口气。 他自然知道叶蓁蓁是担心他的,想要看看他的伤处,但是这个傻姑娘,他的伤处可是在大腿根那里。这大晚上的,她往上拉起他的亵裤便罢了,竟然还要凑得那么近的过去看…… 叶蓁蓁这时也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自己刚刚到底做了什么事,脸上立刻就滚烫起来。 慌忙乱摇着双手,一边还很着急的解释着:「我,我真的只是想要看看你的伤处而已,我,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许攸宁自然知道。她是个心思纯善,没有什么城府的小姑娘,心里想什么他还是能一眼就看穿的。 就手指放开她的下巴,整个人有些脱力一般的往后仰靠在床头上。 方才他模模糊糊的睡了一会儿,但睡梦中依然能清晰的感受到右腿伤处那里传来的清晰刺痛感。 是的,刺痛。就好像有成千上万只蜜蜂在源源不断的用身上的毒针刺着他那处断了的骨头。他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甚至刚刚他下手折断断骨的时候也都没有…… 许攸宁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的就坐直了身子。 叶蓁蓁正在懊悔自己刚刚做事太冲动,事先怎么也不过脑子想一想。 半夜去拉别人的亵裤,还想要凑近过去看,正常的人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吧?也难怪刚刚许攸宁会问她在做什么。 不说现在许攸宁心里会怎么看她。会不会觉得她这个人一点儿羞耻感都没有?她自己就已经觉得挺羞耻的,看不起自己了。 反正她现在已经没脸看许攸宁了。 就琢磨着要不她还是下床,坐旁边的椅子上守着许攸宁吧。 这时她忽然察觉到许攸宁猛然坐直了身子,心里又吓了一跳,不由的抬起头望过去。 就着窗外透进屋里来的星月光,就见许攸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一脸严肃凝重的模样。 叶蓁蓁只以为他这还是因为刚刚的那件生气了呢,一时脸上就觉得越发的滚烫起来。也越发的在这床上坐不住了。 于是她就眉眼低垂着,嗫喏说双唇说道:「哥,哥哥,不然我还是不在你床上睡了。我,我去椅子上坐着吧。」 说着,就要掀开被子下床。 但右手腕忽然被许攸宁伸手给牢牢的握住了。她回头,就见许攸宁面上的神情有些古怪。 说不上来是惊喜,还是疑惑多一些,反正以前叶蓁蓁从来没有在他面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 心里立刻就紧张不安起来,忙试探着轻声的问道:「哥哥,你,你怎么了?」 别真的是被她刚刚做的那件事给气到了吧?可天地良心,当时她只想着看他的伤处,压根没有看到其他的任何东西啊。 嗯,不过大腿那里还是看到了。别说,许攸宁的皮肤还是生的挺白净的。腿型也好看。修长,线条流畅,以后个子肯定矮不了。 「蓁蓁,那个膏药,」 许攸宁犹豫了一会才慢慢的开口。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叶蓁蓁说,就只含含糊糊的说道「好像,有点用。」 叶蓁蓁一怔,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都不能说是惊喜了,简直跟狂喜也差不离。 v第五十五章[11.22] 「你,你是说,现在你的腿,有,有知觉了?」 许攸宁点了点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腿:「刺痛。」 叶蓁蓁:…… 这算是什么感觉?难道刺痛还是好事? 而且显然这个刺痛的程度还不轻,不然许攸宁也不至于额头沁出冷汗,手指冰凉。 要知道这位可是个连眼都不眨一下,动手就能折断自己断骨,最多也就是痛的闷哼一声的主儿。 叶蓁蓁就将心里的这个疑问问了出来。然后就见许攸宁面带微笑的回答:「以前我右腿断了的这里一点知觉都没有。」 叶蓁蓁想了一想,就有些明白了。 这就类似于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一样,有的时候,会痛反而是一件好事,最起码证明这条腿开始慢慢的有了知觉。 叶蓁蓁高兴的都不知道该怎么样了。心里反反复复的只有一句话,金大师诚不我欺!!这个黑玉断续膏竟然真的是神药!! 哪怕只是个相同的名字,但它也依然是神药!! 一时又担心刚刚那个药膏子她擦的少了,就问许攸宁:「哥哥,不然我再给你的腿上擦一点?」 多擦点才能好得更快啊。 许攸宁笑着摇了摇头:「暂且不用。等过两日再看看情况。」 叶蓁蓁是十分信任他的,但凡他说的话她都觉得肯定有道理,就没有再坚持。 不过她心里实在是太高兴,连坐在那里也傻呵呵的乐。最后甚至还没有控制住自己,猛的伸出双臂抱住了许攸宁,笑着说道:「哥哥,我真高兴。」 先前她一直在担心自己买到的是假药,没有一点用不说,反而还要连累许攸宁折断断骨,承受那么大的痛苦。但是现在许攸宁竟然说这个药膏有效。 那往后许攸宁是不是就能站起来了? 脑中想象许攸宁以后能跟个正常人一样行走的模样,她就高兴的恨不能又蹦又跳,抱着许攸宁的双臂也收紧了一些。 「哥哥,哥哥,」她说话时候声音里面是掩都掩不住的笑意和激动,满满的都要溢出来,「等你腿好了,我们两个人就一起去放你做的燕子风筝好不好?」 昨日那只燕子风筝不过才刚具雏形,但今日她跟着叶细妹去了一趟镇上买药膏,回来就发现这风筝竟然就做好了。 许攸宁扎的风筝骨架,糊的纸,上面的燕子也是他亲手画出来的。很漂亮,也很栩栩如生。 叶蓁蓁真心的觉得许攸宁简直无所不能。这世上大概就没有他不会的事吧? 许攸宁可不知道他在叶蓁蓁的心里是这么个伟岸高大的形象,他现在只知道有点儿发懵。 他们两个人从最初彼此的客套疏离到后来的亲近不设防,但叶蓁蓁最多也只是会抱下他的手臂而已,可从来没有如这般亲密的抱过他。 他只觉得怀中的小姑娘身子轻轻软软的。低头细看她时,一双秀丽的杏眸中因着巨大的喜悦而光彩点点,仿似透进屋里的星月光辉此刻全都聚拢在她的眼中一般,让人情不自禁的就想盯着她的双眼一直瞧。 再听着她似撒娇,又似祈求的话语,纵然许攸宁并不确定自己的右腿最后到底能不能站得起来,但又如何能拒绝得了她的请求? 就点了点头,答应着:「好。」 一边说,一边还有些忍不住的想要伸臂回抱住叶蓁蓁。 却不想叶蓁蓁激动过后已经松开环着他腰背的手臂,然后转过身就想要下床。 许攸宁伸出的双臂有些尴尬在空中停留了一瞬,然后立刻顺势握住了她的胳膊,问道:「你要去哪里?」 这凉如水的深夜,她身上连件夹衣都没有穿,是想要去哪里? 「椅子上。」 叶蓁蓁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过因着喜悦一双眼还是晶晶亮的,「我躺在这里怕影响你睡觉。」 「不许去。」 许攸宁握着她胳膊的手紧了紧,「你想着凉?在床上睡。」 叶蓁蓁待要解释自己会穿好衣服的,不会着凉,但是已经被许攸宁扳着肩膀给强势的压得躺到了床上去。 反正知道说了她也不会听的,那索性便直接用行动好了。就如同叶蓁蓁每次喂他吃东西的时候一样。 许攸宁的力气自然要大过叶蓁蓁,所以就算她想要挣脱那也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她也怕她挣扎的时候会触碰到许攸宁的右腿,所以只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对着许攸宁干瞪眼。 许攸宁看着她这副模样就忍俊不禁。拉起刚刚被她掀开的被子给她重新盖好,随后自己也躺了下来,叫她:「睡吧。」 一边说,一边还隔着被子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她,好像在哄一个小婴儿睡觉一般。 v第五十六章[11.22] 叶蓁蓁:…… 行吧,她也只能认命的躺在床上继续睡了。反正现在她也不敢回她自己的屋睡去,担心待会儿许攸宁腿上的伤处会再有什么变化。 不过既然已经知道那个药膏子有效,叶蓁蓁心里还是安稳了不少,整个人也放轻松了很多。而且她今天又是来来回回走了一个多时辰的路,刚刚心情也大起大落了一番,所以这会儿只觉得累的不行。所以纵然她心里明明白白的告诫自己一定不能睡,要警醒一点,时刻关注着许攸宁,但结果是她头才刚挨着枕头人就睡着了。 但许攸宁腿上的刺痛仍一直在,且心里也满是紧张和期待,所以他一时哪里能睡得着?黑暗中睁着一双眼望着淡青色的帐顶,一动不动的出神。 还是已经睡熟了的叶蓁蓁身子无意识的往他身边靠近,将他的神思拉了回来。 侧头望过去,就见叶蓁蓁果然已经睡熟。鼻息清浅,被中的身体蜷了起来,左手枕在左边脸颊下面,看着便觉娇憨不知世事,让人心中忍不住的生了几分怜惜。 许攸宁只觉心中立刻软和起来,眼中浮上笑意。 若这次他的右腿真能治好,那皆是叶蓁蓁之功。为报答,这辈子他都誓要护她安稳喜乐。 随后他也阖上双眼,渐渐的睡了过去。 …… 次早是叶蓁蓁最先醒过来。就见窗外天色已经大亮,有碉啾的鸟鸣声隔窗传来。 她出了一会儿神,想起昨夜的事,心中忍不住的就有些懊恼起来。 明明每次都告诉自己不能睡,一定不能睡的,但怎么每一次还都睡了过去?也不晓得昨夜她睡着之后许攸宁的腿有没有还痛的很厉害,半夜他有没有因为疼痛而睡不着觉? 忙悄悄的在枕上侧过头。就见许攸宁双目阖着,显然还在熟睡。 叶蓁蓁想了想,决定让他好好的再睡一会。休息好了腿才能好得更快。而且昨晚据他说他右腿伤处那里一直刺痛,估计他也没有睡好,可能才刚刚睡着。 于是她就没有叫许攸宁,而是动作极轻的掀开被子下床,拿了旁侧架子上搭着的夹衣要穿。 不想许攸宁是个极警觉的人,哪怕她这一番动作极轻,但他还是有所察觉,立刻睁开双眼唤她:「蓁蓁?」 叶蓁蓁回过身来,身上夹衣领口的盘扣尚未扣起。能看到她里面穿着的里衣,还有底下隐隐约约露出来的一截白皙玲珑的锁骨。 「哥哥,你醒了?」 叶蓁蓁的声音也是轻轻的。因着刚刚晨起的缘故,声音除轻软外,还带了几分犹未清醒的沙哑睡意。 许攸宁嗯了一声。然后他手撑着床要坐起来,已经被叶蓁蓁两步上前,探身过来就伸手按住了他的双肩。 叶蓁蓁伸手按住许攸宁的肩膀之后就对他说道:「哥哥,你别起来,再睡一会。」 许攸宁昨夜腿伤处痛了一夜,他几乎没有怎么睡,这会儿也确实觉得身体虚弱无力,所以听到叶蓁蓁的这句劝说之后他也没有坚持一定要起来,点了点头之后就顺势又躺了回去。 叶蓁蓁给他盖好被子,就转过身,给自己扣上夹袄领口的盘扣,轻手轻脚的走到门边拉开门往外走。 走出去之后她还小心翼翼的将房门给带上了,然后转身就要回自己的屋。 不过还没等她迈开脚步呢,就听到吱呀一声轻响。抬头看时,原来是叶细妹早起要给一家人做早饭,这会儿正从她自己的屋里走出来。 叶细妹也没有想到她一出门就会看到叶蓁蓁。正要开口叫她,问她今儿怎么起的这么早,忽然注意到叶蓁蓁是站在许攸宁屋门口的,显然刚从许攸宁的屋里出来。 再细看叶蓁蓁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头上的发髻滚的也有些儿乱了…… 所以她昨夜是睡在许攸宁的屋里? 叶细妹:…… 她大脑一片空白,压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虽然明晓得许攸宁和叶蓁蓁他们两个都是好孩子,而且现在彼此也亲如亲兄妹,但说起来毕竟是没有一点儿血缘关系的继兄妹,在同一间屋里睡了一夜还是不大好吧? 也不晓得昨夜他们两个人有没有睡一张床,盖同一张被子? 叶蓁蓁却没有注意到叶细妹面上的震惊,反倒一脸高兴的走过来,拉着叶细妹的手就走到一旁,兴奋的低声对她说道:「娘,哥哥的腿要好了。」 叶细妹还没有从叶蓁蓁竟然跟许攸宁在同一间屋里睡了一夜,两个人甚至睡的还是同一张床,盖的同一张被子这个事中回过神来,所以叶蓁蓁说的这句话她纵然听到了,但也压根没有去细想,依然目光惊讶的看着叶蓁蓁。 而叶蓁蓁只以为她这是被许攸宁的腿要好的事给震撼的说不出话来,就依然一脸的兴奋和雀跃。甚至还摇了摇她的胳膊,兴致勃勃的笑道:「我昨儿从镇上回来,手里捧着那盒药膏子的时候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给哥哥用,还觉得自己傻透了,怎么能因为一个药名就轻信这个药膏一定能治好哥哥的腿。但是娘,这个药膏它真的有效啊,哥哥的腿真的要好了啊。」 说这番话的时候她脸上满是笑意,眼中明亮,便是天边此刻冉冉升起的启明星都比不过。 叶细妹也终于后知后觉的听明白了她这话里的意思。心里是较刚刚更大的震惊,一时连说话的声音都忍不住的大了起来:「你,你在说什么?」 「嘘!」 叶蓁蓁连忙将右手食指竖起放在唇边,示意叶细妹悄声。 然后她看了一眼许攸宁那间屋的方向,伸手拉开大门后面的两根门闩,拉着叶细妹的手就往院子里面走。 v第五十七章[11.22] 太阳尚未升起,天边朝霞颜色绚丽。有早起的鸟儿在前面空旷的田野中飞翔,鸣叫声清脆。 叶蓁蓁一直拉着叶细妹走到院门口,确定她们两个人的说话声不会吵到许攸宁睡觉了,这才开口说道:「娘,哥哥的腿,有希望能好了。」 然后就将昨夜的事都说了一遍,只听得叶细妹心中后怕不已,语带责备的说着叶蓁蓁:「你们两个也太胡闹了。折断断骨这样的事你也敢让你哥自己动手?你哥又不是大夫,要是他不小心折断的不是断骨,而是一根好的骨头,那他的右腿不是真的毁了?」 叶蓁蓁想想也觉得后怕。不过当时她好像压根就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没办法,她实在是太相信许攸宁了,所以昨夜许攸宁说如何她便真的听信了,也照做不误。现在听着叶细妹的责备,她也确实觉得自己挺胡闹的。 叶细妹说了她一顿,见她低头不语,晓得她这也是后怕了,便停下没再说她了,而是问道:「你哥的腿,现在到底如何了?」 叶蓁蓁便将许攸宁说的话说了一遍:「哥哥说是伤处的骨头那里一直有很刺痛的感觉。他还说这是好事,因为他这断腿的三年,他骨头那里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 叶细妹也不知道这到底代表什么,但她也素来很相信许攸宁说的话。也知道他凡事要么不开口,但凡开口了那必定就是很有把握的。 心里不由的也高兴激动起来。 又一眼看到叶蓁蓁眼下的青黑,就问她:「你昨夜一直在照顾你哥?」 难怪刚刚她会从许攸宁的屋里出来。 叶蓁蓁先是点了点头。但随后又摇了摇头,面上带了几分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原本确实是不放心哥哥,想着在他屋里待着,这样他要是有什么事我就能立刻知道。但是我没用,每次都是头挨着枕头都睡着了。」 「你昨日才刚跟我去镇上,来来回回的走了一个多时辰的路,能不累?一晚上又提心吊胆的担心你哥,就是睡想必也没有睡好吧?反正现在时候还早,你先回你屋里去睡一会儿,待会儿等早饭好了我再叫你起来。」 叶细妹怜惜自己女儿,连忙催促她回屋。还叫叶蓁蓁不用担心,她现在已经起来了,许攸宁若是有什么事叫人,她能不知道? 叶蓁蓁确实还挺困的,也觉得现在有叶细妹在她能放心,想了想,就真的回屋睡觉去了。 一觉睡起来,穿好衣裳走出屋,就看到许攸宁已经在院子里面坐着了。 他穿一件青色的直裰,春日细碎的日光洒在他身上,只看背影便让人觉得如同一幅画。 还是那种看着背影就会让人想入非非,忍不住想看这个人正脸长什么样的画。 想必是听到了开门声,知道她起来了,许攸宁回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 叶蓁蓁只觉得他这一笑,日光便悉数落入他眼中,一时间连屋外的春色都仿似增添了几分。 叶蓁蓁也确实被他这一笑给惊艳到了,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之后才抬脚往外走。 走到许攸宁身边的时候她的目光就去看他的腿,好像恨不能透过这几层衣裳立刻看到他右腿的那道伤处一样。 许攸宁虽然知道叶蓁蓁这是在关心他,但他还是想到了昨夜叶蓁蓁拉起他亵裤,低头凑近过去的事…… 面上就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轻咳了一声掩饰,随后他温声的开口问叶蓁蓁:「你有没有睡好?」 叶蓁蓁其实睡的还不错。毕竟昨夜她虽然一直提心吊胆,但到底也睡了很长时间。刚刚还补了个回笼觉,这会儿觉得身上一点儿疲乏都没有。 不过许攸宁应该没有睡好吧? 右腿伤处一直痛,怎么可能会睡的好呢? 叶蓁蓁就抬头问他:「哥哥,你的腿,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面上满是急切和紧张,好像恨不得许攸宁现在就能站起来,健步如飞一般。 许攸宁没有说话,而是双手扶住两侧扶手,然后慢慢的将右腿往前伸了伸。 虽然幅度还很小,若不细看甚至都看不出来,但是这最起码说明现在许攸宁已经能掌控他的右腿了。而不是如以前那般,他的右腿压根就没有半点儿知觉,更不说动弹一下了。 这过程里面叶蓁蓁一直屏息静气,目不转睛的看着。可能是因为太高兴了的缘故,一开始她脸上并没有一点儿表情,也没有说一句话。过了好一会儿的功夫,她才忽然欢呼一声,伸臂搂住许攸宁的脖子就又蹦又跳的。 许攸宁也不挣扎,面带微笑的看着她一脸喜悦的模样。心中也似是被她感染到了,眼中的笑意越发的深浓了起来。 叶细妹这时正好从厨房走出来,一见叶蓁蓁这个样子只吓的差点儿就将手里拿着的一把筷子掉到地上。忙开口叫她:「蓁蓁,蓁蓁,你别跳,小心弄痛你哥的腿。」 叶蓁蓁正在高兴头上。虽然闻言之后她立刻就放开了许攸宁,但下一刻就冲到了叶细妹的身边,伸手就抱住了她的胳膊很用力的摇晃了两下,然后很急迫的告诉她:「娘,娘,哥哥的腿能动了!哥哥的腿能动了!!」 叶细妹被她给晃的,手里的筷子都要拿不住了。 但也确实被她的这股子高兴劲儿给传染到了,就也笑道:「是,是,我知道了,我刚刚就知道了。你呢,现在收收你的高兴劲儿,咱们先吃早饭,成不成?吃完了你再接着蹦啊。」 许兴昌也从厨房走出来,一手捧着一盘菜,脸上也尽是笑意。显然他也知道了这件大喜事。 而且将手里的两盘菜送到堂屋的桌上放好之后,他还站在叶蓁蓁面前,一脸正经严肃的弯腰对她行了个大礼。 只吓的叶蓁蓁一跳,往许攸宁的轮椅后面就躲。躲好了之后才探出头来,小心翼翼的问道:「爹,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好好儿的对她行什么大礼?他是父亲,她是女儿,这礼她能受得起?可别吓她啊。 v第五十八章[11.22] 许兴昌直起身来,叶蓁蓁眼尖的发现他眼中竟然有水光在闪烁。 越发吓了一跳,正要开口询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了,竟然还哭了。就听到许兴昌已经在颤着声音说道:「我已经听你娘说过这件事的始末了。阿宁的腿,要多谢你啊。这要不是你一定坚持要买那个药膏,他的腿,他的腿现在也不能好。」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才给她行礼的啊。 面对许兴昌忽然对她行了个大礼的事,叶蓁蓁觉得挺不好有意思的。 「那个,爹,那买膏药的五两银子也不是我的,是您和娘,还有哥哥挣的。爹不怪我这件事瞒着你,擅自做主张我就已经很高兴了,我哪里还敢受您的礼啊?也不敢听您这一声谢啊。」 「不怪,不怪。」许兴昌连连摆手,「这件事你擅做主张的好。爹要谢谢你,你哥也要谢谢你,我们两个人都要好好的谢谢你。」 叶蓁蓁看了许攸宁一眼,见他也在看她,眼中带着温润的笑意。 叶蓁蓁就觉得有点脸红了。也摆了摆手,说道:「爹你太见外了。我们都是一家人,哥哥的腿好起来,我也高兴,你,你们别再谢我了啊。」 再谢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叶细妹见他们父女两个一个谢过来一个推辞过去的,就笑道:「行啦,蓁蓁说的对,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谢不谢的?饭菜都要冷了,赶紧过来先吃饭。吃完饭了各自该干嘛干嘛去。」 春耕在即,秧苗要撒下去。田要犁,各样瓜豆都要种,忙着呢。许兴昌也要去学堂。 至于叶蓁蓁,她目前的主要任务就是照顾许攸宁,以及跟他学写字,学画画。 叶蓁蓁自然巴不得许攸宁的腿赶紧好起来,但这件事也急不来。 毕竟就算膏药再有效,断了三年的腿也不可能朝夕之间就能好起来,然后立马就跟正常人一样的行走。 得先用药,然后慢慢的活动腿脚。等腿脚灵活一些了,再站起来,跟小孩儿学走路一样慢慢的练习。 因为叶细妹和许兴昌平常都比较忙,所以帮助许攸宁重新练习走路这件事就落在了叶蓁蓁身上。 但其实这件事就算叶蓁蓁很乐意帮忙,只可惜英雄无用武之地。 要知道许攸宁可是个能自己折断自己腿骨的人,所以对于重新练习走路时的各种痛他能捱不住?压根就不要叶蓁蓁搀扶。甚至连摔倒了也不要叶蓁蓁扶,自己手撑着地面慢慢的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哪怕刚开始他每迈出一步右腿伤处那里都痛的钻心,里衣都被冷汗给浸湿了,但他也从来没有退缩过一次。 叶蓁蓁对此只有佩服。 这要是她,痛的鬓间汗如雨下,就先不说她敢不敢下地练习走路了,每走一步肯定会痛的乱喊乱叫,外加泪如雨下。 更何况许攸宁每一天都会这样练习,哪怕刮风下雨也从来没有停歇过一天,自然成果显着。虽然暂且走路还没有常人灵活,站立时间也不能太长,但到底已经能下地走很长一段距离的路了。 而且随着他每天的练习,腿脚越来越利落,腿上的疼痛也在慢慢的减少。想必再过些日子他的右腿就能完全的好起来了。 许攸宁心里还记得叶蓁蓁跟他说的,等他腿好了他们两个人就一起放风筝的事,所以这日见天气晴和,就特地的拿了风筝出门去门前的稻场。 虽然这只燕子风筝上个月就已经做好了,但是这些日子叶蓁蓁一直在忙着照顾他,都没有时间放风筝。许攸宁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心里很愧对她。更想要好好的补偿她。 正好再过几日就是三月十五,她的生辰,心里已经在琢磨要送她什么东西作为生辰礼物了。 叶蓁蓁对于自己的生辰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上辈子她爸妈压根就不记得她的生日,她是从来没有收到过生日礼物的,也没有吃过生日蛋糕,时间长了连她自己都忘了。 所以对于即将到来的三月十五这日她也没啥特别大的感觉。她甚至都不知道三月十五这天是她的生辰,因为叶细妹虽然以前对她提过一次,但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她放在心上的是许攸宁手里拿着的那只燕子风筝。 因为真的是很漂亮啊,看一眼都舍不得移开目光的那种。不知道把这只燕子风筝放上天之后会是个什么样的画面。 叶蓁蓁上辈子过的比较宅,每天就是上学下学,回家带弟弟干活做作业,放风筝这件事对她而言还是新娘做轿子,头一回。 自然有点儿手忙脚乱的,压根不知道该怎么放。还没有边上的两个小孩儿会放。 那两个小孩儿都是周边人家的,年纪跟她差不多大。不过他们两个人手里的风筝做的都比较简单,都是竹子骨架外面糊了一张纸而已,上面什么图案都没有画。所以看到叶蓁蓁手里拿着的燕子风筝,两个人都围拢过来看。 一边看还一边艳羡。 有个叫小满(正好在小满节气这天出生),九岁大的小男孩见叶蓁蓁不会放风筝,就带着一脸嫌弃的说她:「你笨死了,连风筝都不会放。给我,我来放。」 说着,就伸手过来,想要抢叶蓁蓁手里的燕子风筝。 不想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先她一步握住叶蓁蓁的手,顺势将她往自己身后一带。 小满抬头望过去,就看到是许攸宁。正低头看他,眉目清冷。 小孩对于比自己大的人心里多少都会有点儿畏惧的。更何况许攸宁以前虽然常年坐在轮椅上,但现在一旦站起来,就会发现他的个子很高。 而且他身上仿似天生就有一股子冷静锋锐的气势,不过是平日面上常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所以旁人察觉不到。但一旦他敛了笑意,这股子气势便立刻显露出来。 小满一个小孩儿,哪里能经得住被他这么看?当下心里就生了惧意,往后倒退了两步。 v第五十九章[11.22] 又听到许攸宁不辩喜怒的声音在平缓的说道:「她不笨。」 他的妹妹,这么可爱灵气逼人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会笨?而且就算她真的笨,那也轮不到其他任何人来说。 小满心里越发的生了惧意,双腿都开始忍不住的打哆嗦了。 叶蓁蓁心里倒觉得挺幸福的。 被人维护的感觉不是一般的好。她就从许攸宁的身后探出头来,笑眯眯的看着小满,也说了一句:「对,我不笨。相反,我还很聪明。」 小满:…… 他拉着另外一个小孩儿,两个人转过身就往家跑了。 叶蓁蓁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背影笑出了声来。 许攸宁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眉眼柔和下来:「好了,我们放风筝吧。」 刚刚叶蓁蓁已经见过小满跟另外一个小孩儿放风筝了,自己放失败了几次之后也摸索到了一点经验,所以这会儿就让许攸宁拿着风筝站在原地,她拽着线跑。 她不敢让许攸宁跑啊。许攸宁的腿现在也就能慢慢的走路,跑肯定是不行的。 好在这一次她成功的将风筝放上了天,只高兴的眉开眼笑的。 放了一会儿之后,见许攸宁还站在原地,担心他站的累了,就走过去将手里的风筝线递给许攸宁,然后扶着他在旁边的轮椅中坐下来。 已经是阳春三月了,草长莺飞,万物欣欣向荣。前面田野里的油菜花全都开了,触目所及就是一大片金黄色。扑面而来的春风带来油菜花的浓郁香气,让人心旷神怡。 叶蓁蓁跟许攸宁在稻场上一边放风筝一边赏油菜花,偶尔说几句话,两个人都觉得这日子再安宁闲适不过。 等到快正午的时候叶蓁蓁才收了风筝,推着许攸宁回去。 一到家,就看到叶细妹已经回来了。正拿了一只稻萝,在弯腰在往里面垫稻草。旁边还放着他们家平常用来放鸡蛋的一只木盆,里面有二十多颗鸡蛋。 叶蓁蓁就问她:「娘,你在做什么?」 叶细妹抬起头,看到许攸宁放在腿上的燕子风筝,就问他们两个:「你们两个回来啦?放风筝好玩吗?」 刚刚她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叶蓁蓁在稻场上放风筝了,许攸宁坐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她,场面温馨。就没有过去打扰他们两个,回来忙她自己的事了。 叶蓁蓁点了点头:「嗯,好玩。」 确实很好玩的。所以她打算接下来天气好的时候她都要去放风筝。 一面见叶细妹已经将稻草都铺好了,开始从旁边的木盆里面拿鸡蛋小心的往稻萝里面放,她心中越发的好奇起来,又问道:「娘,你到底要做什么?」 叶细妹好笑的望了她一眼。一边手中动作不停,一面回答她:「孵小鸡。」 孵小鸡?就是那种身上有细软的金黄色毛,会叽叽的叫,毛茸茸的小鸡? 叶蓁蓁还记得上辈子她读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放学,看到学校门口有小摊贩在卖小鸡。 不大的竹篾扎成的笼子里面,一只只小鸡簇簇拥拥的挤在一起叽叽的叫着,看得人的心都要融化了。 她有好多同学买了带回家去养,但是她没有钱买,所以只能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心里还觉得挺遗憾的。 但是现在,叶细妹说她要孵小鸡?而且看她往稻萝里面放了二十只鸡蛋,这是要孵二十只小鸡? 一想到会有二十只毛茸茸的小鸡满院子跑,叶蓁蓁就觉得心里软和的就跟塞了一大把晒的蓬松的棉花进去一样。 也不推许攸宁了,弯腰站在稻萝前面看叶细妹在整理里面的鸡蛋。还将院子里面一直咯咯叫的一只母鸡抓了过来放进稻萝里面,再在稻萝上面盖了一只竹筛子。 作为有什么事不懂就会立刻问明白的好学生,叶蓁蓁立刻问叶细妹这是做什么。当听到叶细妹回答说让这只母鸡来将这些鸡蛋都孵成小鸡的时候,她又不解的发问,为什么院里有这么多只母鸡,偏偏就抓这一只呢? 叶细妹就又详细的跟她解释,叶蓁蓁从而知道了一个新名词,那就是抱窝。 许攸宁看她们母女两个人聊的高兴,笑了一笑之后自己转动着轮椅回房。 窗前的书案上摊着一本翻开的书,旁边还磊了好几本。 原本因为他腿断了,对科举的事也就放下了。但是许兴昌从来没有放弃过,一直叫他要好好攻书,这样等他的腿治好了之后就能继续去参加科举了。 现在他的右腿日渐的好了起来,已经能开始慢慢的走路了,许兴昌自然会叫他又继续攻书,好参加今年冬天的院试。 县试和府试他都已经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过了,只待院试通过,他就能取得秀才的功名。 许攸宁在功名这件事上其实看得比较淡。他是个没有野心,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追求什么权势富贵的人,相反觉得现在一家人平淡温馨的生活比什么都好。 但既然这是许兴昌的心愿,他也会完成。而且,只有考取了功名,他才能带着一家子离开龙塘村。若不然,只怕许兴昌和叶细妹都不愿意离开这里。 所以他这才重新拾起了书。 v第六十章[11.22]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等这件事情做好了他才能开始认真的看书。 …… 自打叶细妹将抱窝的老母鸡放到了稻萝里面准备孵小鸡之后,接下来好几日叶蓁蓁没事就会去那只稻萝旁边转悠一下。 甚至好几次她都忍不住的手痒,想要掀开盖在稻萝上面的那只筛子,看看里面的鸡蛋孵的怎么样了。但担心会惊扰到母鸡抱窝,所以最后她总是强忍了下来。 不过在她的争取下,叶细妹将喂食这只母鸡的活儿交给了她。于是每天到了喂食的点之后她就立马跑过去掀开筛子,将母鸡放出来喝水吃饭,自己站则到稻萝前面低头看里面的小鸡有没有破壳。 其实叶细妹早就已经告诉过她,要一个月左右的功夫小鸡才能孵化出来,但是叶蓁蓁总是不死心,盼着哪一天奇迹出现,忽然就有一只小鸡破壳而出了呢。 可想而知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反正目前这几天她每天看那些鸡蛋蛋壳都还是好好儿的,没有一点儿变化。 不过她心里并没有什么失望,反倒一天天的更加期望起小鸡破壳而出的场景来。 许攸宁这几天也在忙。寻了合适的木头,木板和很粗的麻绳子,整日在院子里面叮叮当当的敲。 叶蓁蓁一开始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看他搭了高高的架子,还以为他这是要做门。 问许攸宁他也摇头不肯说,只说等过几日她就知道了。 但昨儿叶蓁蓁忽然聪明了一回,望着已经成型的木架子,猛的就猜出来许攸宁这是在做秋千呢。 他一个男的,这秋千总不会是做给他自己玩儿的,肯定是做给她玩儿的。不过既然他现在不肯明说,想必是想等做好了要给她一个惊喜。既然如此,她便也只当没有猜出来,等着许攸宁什么时候会给她这个惊喜。 一直等到三月十五这日凌晨,叶蓁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醒了过来。翻了个身正待接着睡,忽然听到外面的院子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她吓了一跳,心中立刻开始紧张起来。 乡下偷盗的事件常有发生,她家这是进贼了? 想了想,到底还是忍着心里的害怕,坐起来掀开被子,轻手轻脚的走到窗户边,悄悄的推开一条窗户缝往外看。心里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要是外面果真是个贼,那她就立刻去叫醒叶细妹和许兴昌。然后一家人冲出去,就不信抓不住这个贼。 小心谨慎的望出去,就见院子里面果真站了一个人。不过是背对着她的,她没有看到正脸。 但仅就这一道背影就够了,她立刻认出来那是许攸宁。 这么早,天光才蒙蒙亮,他在院子里面做什么? 叶蓁蓁心中好奇,就伏低身子,不声不响的看着他。看了一会,就知道他这是在搭秋千呢。 秋千的架子昨天上午其实就已经搭好了,不过可能为避免叶蓁蓁看出来他做的是秋千,那样就没有惊喜了,所以许攸宁一直不曾将下面的踏板绑上去。 现在他就是在绑踏板。想必是想待会儿等她早起的时候就能给她一个惊喜了。 叶蓁蓁想通了这一节,心里很感动。 再看他在外面站着忙了一会,可能右腿那里觉得有点儿不舒服了,就手扶着秋千的架子站了一会儿,这才继续绑踏板,叶蓁蓁心里就更加的感动了。甚至连眼眶都有几分酸涩起来。 她矮着身子蹲在窗边,看许攸宁将一切都弄好了,转身回屋。听到他关上大门,又关上了他自己屋门的声音,她这才拖着因为站的时间有点儿长,已经有些麻木的双腿慢慢的坐回到自己的床沿上,然后躺了下去。 心里除了感动,也觉得很充盈。有这样爱护她的一位兄长,哪怕他们两个人没有半点儿血缘关系,只是继兄妹,但她还是觉得很幸福,很安稳。 带着这种幸福和安稳,她渐渐的又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是被许攸宁给叫醒的。 因为都是一家人,晚上睡觉的时候虽然大家都会关上屋门,但也不会在里面反锁上,所以许攸宁想要进她的屋子其实是可以直接进来的。 不过许攸宁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外面敲门,问她有没有起来。直等叶蓁蓁叫他进去,他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进去就看到叶蓁蓁还没有起来,正坐在床上。穿一件白色的里衣,发髻睡的有些儿乱了,有几缕碎发垂在她白嫩的脸颊边,随着她揉眼睛的动作在轻微的晃动着。 想是刚刚才醒过来的缘故,她还睡眼惺忪的。看到他进来,就叫了一声哥。 声音轻软娇糯,包了芝麻糖馅的汤圆一般。 许攸宁心中不由的柔和下来,走过去在她床沿上坐下来,含笑轻问:「你昨晚有没有睡好?」 听他说到昨晚,叶蓁蓁原本还迷迷糊糊的意识开始渐渐的清明起来。 就想起今天凌晨她看到的那一幕来。 抬起头望着许攸宁。眼前的人生了一副清雅俊美的容颜,眉眼间满是温儒的书卷气。明明看着也是清瘦的,右腿也才刚刚好,但竟然会为了要给她一个惊喜,给她搭秋千,凌晨起来绑踏板。 这怎么能不让她感动,让她觉得幸福呢? 就很用力的点了点头。脸上还绽放了一个很灿烂的笑容出来:「嗯,我睡好了。」 她没有问许攸宁有没有睡好。凌晨他还起来干活了呢,想必睡的不会十分的好。 v第六十一章[11.30] 许攸宁最喜欢看她笑。她笑起来的时候笑意能一直到眼底,眉眼也都弯了起来,很可爱,让人看着心里也跟着一起明媚了起来。 忍不住抬手轻轻的捏了她白净的脸颊一下,入手只觉细嫩弹滑。然后也笑道:「睡好了就好。」 顿了顿,他收回捏她脸颊的右手,含笑说道:「生辰快乐!」 叶蓁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无意识的啊了一声,目光呆呆的望着他,脑子里面有点儿懵。 许攸宁见状,忍不住又抬起右手轻轻的捏住了她的脸颊。一边还探身弯腰过去,目光跟她平视了一会儿,然后笑道:「你怎么这样儿的傻,连自己的生辰在哪一天都能忘了?」 在许攸宁的心里,旁人谁都不能说叶蓁蓁笨,傻,只有他能。而即便他说她笨,傻,那也是宠爱似的调笑着说说而已。 就比如现在,他明明说了叶蓁蓁傻,但语气却是宠溺的,任凭谁都能听得出来。 叶蓁蓁脸红起来。 她自然知道许攸宁并不是那个意思,但是被他这样捏着脸颊,还调笑着说她傻她还是会觉得害羞的。 而且许攸宁身子凑的离她有点儿近了,近的她都能看到他带着细碎笑意眼中自己的倒影。 就身子往后仰了仰,然后拿眼瞪许攸宁。一边瞪还一边抬手,要将许攸宁捏她脸颊的右手打落。 不过她相貌原就生的甜美娇憨,便是往日瞪人的时候也没有多大的杀伤力,只会让人觉得这个小姑娘很可爱,这会儿她双颊微红,瞪人的时候只会更加的没有杀伤力。 反倒会让人觉得她眼波流转间娇美无限。 许攸宁心里就想着,蓁蓁长大了相貌肯定会很好。最重要的是她的性子很好,又爱笑,任凭谁人看了都会喜欢她的。往后若她要成家了,也不知道会嫁个什么样的丈夫。 想到这件事许攸宁怔了一下。 因为他压根想不出来叶蓁蓁往后会嫁个什么样的人,就觉得这世间压根没一个人能配得上她。 不过随后他就自嘲的笑了一笑,觉得叶蓁蓁现在才多大,他竟然就想到这些事情? 而且往后就算叶蓁蓁要嫁人成家,正所谓长兄如父,那也肯定要经过他点头同意。 到时他可要好好的考验考验男方一番才行,若他觉得不好的,那就必定不会同意。 这才觉得心中稍安。也不再跟叶蓁蓁调笑了,只催促她:「快起来,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叶蓁蓁明白,许攸宁这多半是要带她去看院子里面的秋千,给她惊喜。 想起许攸宁这几日的辛苦,还有今儿凌晨他早起的事,叶蓁蓁就觉得心里感动的不行,哪里还有刚刚心里对他笑话她的恼意? 就点了点头:「嗯,我就起来。」 口中说着这话,身子却没动。因为她不好意思当着许攸宁的面穿衣裳。 好在许攸宁很知趣,立刻就起身从床沿上站起来往外走。甚至还很体贴的将房门也给她带上了。 叶蓁蓁就抓紧时间掀开被子起床穿衣。还动作很快的给自己扎了个双丸子头,然后拉开房门往外走。 叶蓁蓁出了门就看到许攸宁正背对着她站在门外,听到开门声他才转过身来。 就看到小姑娘穿一件领口镶水红色的蓝布夹衣。因为出来的急,发髻虽然扎好了,但上面却没有扎什么发带做装饰。 不过许攸宁觉得叶蓁蓁眉眼生的精致秀丽,如晓露芙蓉一般,便是她身上什么装饰的东西都没有也很好看。 叶蓁蓁见他站着不动,还催促他:「哥哥,你要给我看什么东西?」 可以说是很配合了。 见她急迫,许攸宁眼中浮上笑意。却不回答,而是伸手过来蒙住了她的双眼。 他手掌心温暖干燥,有的地方有一层薄茧,落在叶蓁蓁的眼皮上让她觉得有点儿痒。而且他早上起来应该翻看过书,也许还练了字,因为叶蓁蓁能闻到他手指上有淡淡的墨香。 蒙住了她的双眼之后,许攸宁绕到她的身后,笑着叫她:「往前走。」 他的身量较叶蓁蓁要高,跟她说话的时候还要微微的低着头,温暖干净的气息拂在她的头顶上面,也有点儿痒。 叶蓁蓁心想你这搞的还挺神秘的啊。不过她也很乐意配合许攸宁,就哦了一声,移动脚步慢慢的往前走。 但她原就是个没有方向感的人,这下子被遮挡住了双眼就越发的没有方向感了。眼看她走出去几步就要撞上大门,许攸宁轻笑一声,及时的用另一只胳膊环住了她的肩,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揽。 叶蓁蓁一下子就贴上了他的胸口。正要挣脱,许攸宁环着她肩膀的胳膊已经放了下去,清润含笑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前面是大门,不要撞上。右转,然后继续往前走。」 温润的气息扑在她的耳根处,叶蓁蓁忍不住的有点儿脸红,心跳也有点儿快了起来。 这情景,她在脑海里面想了一想,怎么都觉得有点儿暧昧啊。 但随后她就在心里默默的开始谴责起自己来。 v第六十二章[11.30] 许攸宁之所以会遮挡住她的双眼,是想要让她待会儿看到秋千的时候会惊喜;伸臂环着她的肩往他怀里揽,那是因为不想看到她撞到门上去。他这是将她当成亲妹妹在爱护,想方设法的要给她一个生日惊喜,可自己脑子里面都在乱七八糟的想什么暧昧的事啊? 叶蓁蓁一时就觉得自己挺混账的。忙制止了脑子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然后遵照许攸宁说的右转,走出去几步之后又抬脚过了门槛。 许攸宁一直带着她走到秋千架子旁,还指引她坐到了秋千上面,这才松开遮挡着她双眼的手,唇角含笑的低头看她。 叶蓁蓁因为刚刚才被他遮挡住了双眼,这会儿他虽然放开了,但是双眼还不能立刻适应外面的光亮,所以她微眯了一会儿双眼才看向自己周边。 而许攸宁竟然站在后边开始推起秋千来,这让还没有做好准备的叶蓁蓁吓的低呼了一声,忙双手紧紧的握住了两边的粗麻绳。 手一握上去她才发现这两边的麻绳上面有好长一截儿都被细心的缠绕上了布带,这样就能让手握上去的时候不至于被磨破磨痛。 不消说这些布带肯定是许攸宁缠上去的,他原就是个很细心的人。 而且也是个沉稳做事谨慎的人,像现在这样带了些恶作剧性质,趁着她还没有准备好就开始推她的事他肯定是头一次做。 不过他控制着手上的力道,所以就算秋千荡了起来,但幅度也很小,让叶蓁蓁不至于会从上面摔下来。 而且就算摔下来其实也没有关系。因为考虑到叶蓁蓁的身高,这块踏板绑的离地面不是很高,叶蓁蓁坐在上面的时候双脚够一够,脚尖甚至都可以触碰到地面。 所以这会儿叶蓁蓁的双腿是并在一起往前微微翘起的,才好让许攸宁推着她一直往上荡。 许攸宁又推了她一下,问她:「怕不怕?」 「不怕。」叶蓁蓁摇了摇头,笑声如银铃一样清脆动听,在这春日的晨间传出去好远。 许攸宁眼中浮上笑意。又问:「喜不喜欢这架秋千?」 叶蓁蓁用力的点了点头,笑着大声的回答:「喜欢。」 上辈子加上这辈子,她一总儿过了十几次的生日,可这还是头一次有人给她生日惊喜,她怎么会不喜欢?喜欢的她的胸腔里面现在满满的都是幸福。 而这还不是今日她收到的唯一的生日惊喜。吃完早饭后叶细妹给了她一套水绿色的新衣裳,夏天穿的。许兴昌则给了她一支新毛笔,笔管是用潇湘竹管做的,很好看。 晚饭叶细妹还给她做了荷包面,摊了一盘子韭菜鸡蛋饼,吃起来简直都可以说是唇齿留香。 叶蓁蓁就觉得心里充盈的很,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她竟然兴奋的有些睡不着。一会儿就坐起来看看那套新衣裳和那支新毛笔。还将窗户打开半扇,看银色月光下的那架秋千静悄悄的立在院子里。 原本第二日叶蓁蓁还想继续去荡秋千的,但可惜天公不作美,次日一早她一起床,就见外面天色阴着,还淅淅沥沥的在下着小雨。 都说春雨贵如油,对庄稼而言确实是这样,不过对于叶蓁蓁而言,就觉得这场雨下的太不是时候了。 哪怕晚几天再下也好啊,她现在还没有过足荡秋千的瘾呢。 就有些闷闷不乐的端了一把小竹椅到大门口,坐着看外面小雨中的秋千。 看了一会儿之后又转头去看院外。 这时就显出叶细妹这所房子的好了。前面就是稻场和田野,一点儿遮挡物都没有,视野开阔。此刻一眼望出去,就能看见如纱细雨笼罩下的油菜花和远处苍翠的松柏树。偶尔有几只燕子在雨雾中叫着飞过,便是一幅隽永的画。 还是有颜色的画。绿的松柏,粉白的桃花,金黄的油菜花。烟雨蒙蒙,紫燕呢喃。 想到画叶蓁蓁就神情一震,立刻觉得自己有事情做了。 近来她已经开始跟着许攸宁学画画了,趁着今日下雨无事,倒是可以练一练。 但是她也没有去打扰许攸宁,知道他这腿一好就要准备年底院试的事,现在正在发奋读书呢。 就回了自己的屋,在小方桌上铺了一张纸。想了想,推开屋里的窗户,提起笔,望一眼细雨中的秋千,再垂眼在纸上画一笔。 等画好了,就兴冲冲的拿去给许攸宁看。被许攸宁点头认可,笑着说:「不错。」 叶蓁蓁就很高兴起来。一高兴,就连着画了一天的秋千。过后几日她就慢慢儿的将旁边的那株枇杷树也画了进去。 等到她将另一边的桂花树也能画到纸上的时候,那只母鸡都已经抱窝二十天了。 不过还是丝毫不见小鸡有破壳而出的迹象。倒是这天晚上叶细妹洗漱完之后却没有立刻就去屋里睡觉,而是将稻萝搬出来,掀开上面盖着的竹筛子。还将母鸡拎出来,撒了一把稻米在地上让它在一旁啄食。 她自己则是打了一盆水放到桌上,点亮一盏油灯,然后弯腰小心翼翼的从稻萝里面拿了一只鸡蛋在手里。 叶蓁蓁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就也没有回屋去睡,而是好奇的站在旁边看。 就见叶细妹拿着鸡蛋凑近油灯光,仔细的看着。一边看还一边小心翼翼的将鸡蛋在她手指间转着圈圈。 待看好了,就动作小心的将鸡蛋放到她打来的那一盆水里面。鸡蛋一入水就立刻浮了一半儿在水面上。 如此几次,水盆里面就放了好几只鸡蛋。 叶蓁蓁看不明白,就小声的问她:「娘,你在做什么?」 叶细妹手上又拿了一颗鸡蛋凑近油灯在看,闻言就笑着回道:「我在看哪些鸡蛋是好的,能孵出小鸡来。」 v第六十三章[11.30] 说着,将手里的鸡蛋放到桌面上,指着它告诉叶蓁蓁:「喏,这颗鸡蛋就是坏的,孵不出小鸡。」 这都能看出来? 叶蓁蓁便也凑近过去,跟叶细妹一块儿看。 看了一会儿她也看出门道来了。在油灯光的照耀下,能隐隐看到鸡蛋壳里面的形状呢。但凡里面通透些的,那就是好蛋,而要是里面污浊暗沉一团,那就是坏蛋,孵不出小鸡来。 两个人一块儿检查这二十颗蛋,最后一总挑出来两颗坏蛋。至于好蛋则是全都放入了水盆里面。 这些蛋都是一半儿浮在水面上,看着整齐的很。 叶细妹见她对这件事很感兴趣,就笑道:「娘再给你看个好玩的。」 说着,一边口中学着母鸡的叫,一边还双手轻轻的拍着。 叶蓁蓁一开始心里还想着,这有什么好玩的?但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看到水盆里面漂浮着的那十八颗蛋都开始在水面上上上下下的动起来。还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小鸡叽叽的叫声,就好像是在回应叶细妹一样。 叶蓁蓁睁大了双眼,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小鸡还没有孵出来就会在蛋壳里面叫了?还能动? 待反应过来,她转过身就往许攸宁的屋里跑。 许攸宁虽然还没有睡,但屋里也没有点灯,正坐在椅中回想白日读的书。 想的正入神,房门忽然被推开了,叶蓁蓁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而且一进来就奔着他过来,抓着他的手,拉着他就往外走。口中还说道:「哥哥,快来,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 许攸宁虽然不知道她能有什么好玩的东西给他看,可但凡她说的话他肯定都是信的。就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两个人往屋外走。 走出两步,许攸宁注意到握着他手的小手轻软软,冰凉凉的,一双长眉微微的就微微的皱了起来,说叶蓁蓁:「你做什么了?手怎么这么凉?」 一边说,一边反手握住这只小手,整个儿的都纳入了自己的手掌心里面。 叶蓁蓁嘻嘻的笑,才不会告诉他这是刚刚她因为觉得水盆里的鸡蛋好玩,一会儿就将手往水盆里伸的缘故。 等走到堂屋,叶蓁蓁拉着许攸宁在桌旁站定了,然后学着刚刚叶细妹的样子,双手轻拍,一边儿口中还学着母鸡咯咯的叫声,果然见水盆里的鸡蛋又开始上下动起来,小鸡叽叽的叫声也从蛋壳里面传出来,此起彼伏的不停歇。 叶蓁蓁就转过头问许攸宁:「哥哥,好不好玩?」 许攸宁见她眼中有得意之色。可能因着兴奋的缘故,她双颊上面还晕了一层薄红,在油灯光下看来,只让人觉得她颜面如霞。 纵然她现在的年纪还不大,但容貌已经很秀丽出众了。不难想象往后等她再长大些相貌会如何的出众。 她着急拉他出来,是要给他看这个? 许攸宁虚岁已经十七岁了,而且他原就是个少年老成的人,说实话他并不觉得这个有多好玩。但是这是叶蓁蓁兴致勃勃拉他出来,特意要给他看的,他自然点头,面带微笑的回道:「嗯,好玩。」 心里隐约有几分高兴。因为叶蓁蓁心里有他,所以但凡觉得有什么好玩的了才会立刻想到他,叫他也来看一看。 听他说好玩,叶蓁蓁越发的得意起来。继续拍着双手逗水里的那十八颗鸡蛋玩儿。 最后还是叶细妹笑道:「行啦。你都玩了这些时候了,也该将鸡蛋都捞起来了。等再过几天这些小鸡都孵了出来,到时候你再跟它们玩儿吧。」 顿了顿,还加了一句:「往后给这些小鸡喂食的活儿可都交给你了。」 叶蓁蓁忙不迭的答应。一想到以后她在院子里面撒米糠的时候有十八只毛茸茸的小鸡围在她脚边叽叽的叫,她就抿着双唇直乐。 许攸宁见着她这副可爱的模样,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然后在叶蓁蓁抗议他这样会弄乱她发髻之前抢先将手收回来背在身后。而且还面带微笑的望着她,看起来一副温儒无辜的样子。 叶蓁蓁:…… 她不满的瞪着许攸宁,就觉得这个人怎么这样啊?都说了多少次不许揉她的头发了他还揉?而且揉完了还摆出这样一副样子出来,这让她想说他几句都说不出口。 只好气鼓鼓的算了。转过头看叶细妹将那十八颗鸡蛋一颗颗的从水盆里面捞出来,又用布巾一一擦干放回到稻萝里面。再将母鸡也放进里面,上面再盖好竹筛子。 依照叶细妹说的,这些小鸡过几天就能破壳而出了,所以接下来的这几天叶蓁蓁除却学画画,剩下来的时间就是注意这些鸡蛋。 果然过了三天之后,她就看到有一只鸡蛋裂了一条缝。第二天再看时,又看到有鸡蛋壳掉了一小块,想来应该是小鸡从里面啄开了。 后面几天,这些小鸡就陆陆续续的全都破壳而出了。跟在鸡妈妈身后,每天到处去觅食。偶尔还会聚在一起打架。 叶蓁蓁就在边上看着它们乐。有时候见它们打架打的狠了还会上前去分开它们。 上辈子一直想要养一只小鸡但是没有想到的愿望现在终于实现了。而且现在她一养就是十八只! 想想就觉得特别的有成就感和自豪感。 因为太喜欢这些小鸡,所以叶蓁蓁就决定开始学画小鸡。 许攸宁对此自然很支持,还曾手把手的亲自教她画过一只,然后叫她勤加练习。 v第六十四章[11.30] 等到叶蓁蓁终于能像模像样的画出来第一只小鸡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四月底五月初,秧苗已经撒了下去,油菜也要开始收割了。 而油菜一收割,稻场上就不再如往日那般的空闲。各家各户都会将割下来的油菜摊到属于自家的那块儿稻场上面晾晒。等到晾晒的豆荚又干又脆了,就会用连枷将油菜籽拍打下来。 拍打下来的油菜籽可以送去榨油,榨出来的油可以平日用来炒菜用。 许攸宁是喜欢清静的人,叶蓁蓁也不喜欢人太多。特别还都是龙塘村的人,所以平日每当许攸宁看书闲暇的时候他们两个就不去稻场上玩儿了,而是去前面的堤坝上玩。 堤坝后面是兰春江的一条支流,水面挺宽,水也深,汛期的时候水流很急。 河里面的鱼应该不少,因为有时候叶蓁蓁都能看到有鱼跳出水面来。 叶蓁蓁就提议钓鱼玩。于是下一次等到她和许攸宁来这堤坝上的时候两个人各自都拿了一根自制的钓鱼竿在手里。 别看近来叶蓁蓁的性子较以前开朗活泼了不少,有时候在许攸宁面前还会有几分恃宠而骄,但她其实也是个能静得下心来的人,所以钓鱼这样需要耐心的一件事对她而言也不算什么。 不过上辈子她没有钓过鱼,所以一开始还掌握不了要领。明明看着鱼漂往下沉,知道是鱼在咬钩,可拎起鱼竿来的时候却是空空的。 反倒许攸宁已经钓上来两条鱼了。见她坐在一旁一样懊恼的样子,就忍着笑走过来手把手的教她。 后来叶蓁蓁果然也钓了两条鱼上来。一条是才巴掌大的小鲫鱼,一条则是汪刺鱼。 她不大敢自己动手抓鱼,钓上来之后将鱼甩到岸上之后都是许攸宁抓的。抓到之后就串到一根折下来的柳条上面。 算下来一上午两个人一总儿钓了六条鱼。虽然只有一条草鱼比较大,其他都是小的,但这也足够一家人吃一天的了。 而且钓鱼这件事,钓甚于鱼不是吗? 虽然是初夏,但阳光还是挺大的,特别是快到了中午的时候,叶蓁蓁只觉得自己的脸都晒的有点儿发烫。 许攸宁也注意到她双颊有些儿红,就收起鱼竿叫她回家。 叶蓁蓁应了一声,也收起手里的鱼竿,站起来跟许攸宁往堤坝上面爬。 等爬到第一道堤坝顶上,眼角余光忽然看到前面的沟里面有一簇红色的小果子。 原来这堤坝一总儿有两道,是分开的,所以中间就留出来一道约三四米宽的沟。 这沟也不是很深,里面长了一些低矮的灌木和野草野花之类。 而叶蓁蓁看到的那一簇红色的小果子,当地村民叫它大麦泡。长的有点儿像草莓,不过个头比草莓要小,吃起来酸酸甜甜的,滋味很好。每年只有春末夏初的时候才有。 对于乡下一年四季都很少吃到水果的小孩子而言,这大麦泡算是很好的东西了。所以每年春末夏初的时候龙塘村就会有很多小孩到这堤坝上来采这个。前几次叶蓁蓁和许攸宁到这里来玩就没有看到过大麦泡,就是早就被其他的小孩儿采走了。 而这一株,应该是新近才结出来的果子。又因为夹在两棵灌木中间被挡住了,所以才有幸成了漏网之鱼。 叶蓁蓁钓了一上午的鱼,早被头顶的太阳给晒的很口渴了,这会儿一见这一株大麦泡,立刻将手里的钓鱼竿交给许攸宁拿着,自己往沟里走。 许攸宁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叫了她一声,叶蓁蓁清脆的应了。还叫他:「哥哥,你待在上边别动,我去摘大麦泡,待会儿给你吃。」 一边说,一边往沟底冲。 倒不是她想冲,而是这沟的侧面是斜的,从最顶上往最底处走,就相当于自行车下坡,脚步不由的就会走的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就是跑的了。 叶蓁蓁控制着自己的方向和冲势,最后堪堪停在了那株大麦泡前面。 弯腰下来,她小心又快速的摘着叶片间的大麦泡。 虽然只有一株,但摘下来的大麦泡竟然不少,她一只手都拿不住,得用两只手捧着才行。 看着手掌心里面火红色的大麦泡,她高兴的眼中都是笑意,双手往上举了举,示意站在堤坝上的许攸宁看。 许攸宁看到她笑,眼中也浮上了笑意。但忽然他眼角余光看到旁侧有东西向着叶蓁蓁那里快速移动,眼中笑意瞬间凝住,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接着他大叫了一声蓁蓁。与此同时他将手里拿着的两根鱼竿一扔,抬脚往沟底就跑。 叶蓁蓁还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忽然就往她这里跑的这么快,心里还担心他的右腿受不受得了。正要开口提醒他小心,不要跑这么快,忽然就察觉到右脚的脚腕那里传来一阵刺痛。 她低下头看,只一眼,就吓的浑身血液冰冷,差点儿魂飞魄散。 就见有一条乌褐色的蛇正咬在了她的右脚脚腕上,身子还在不停的扭动着。 叶蓁蓁已经完全被吓傻了,大脑里面一片空白,僵硬着身子压根就不知道动,更不知道躲藏。 许攸宁这时已经冲了过来,弯下腰迅捷的伸出手,两根手指精准无比的狠狠的掐住了这条蛇的七寸,提起来往旁边就是重重的一甩。 接着他叫了一声蓁蓁,见叶蓁蓁双眼木然,好像压根就没有听到他的叫唤声一样,他心中一沉,接着猛然的就弯腰打横将叶蓁蓁抱起来,转过身就往堤坝上面跑。 叶蓁蓁现在虚岁已经十岁了,虽然身材娇小,但许攸宁也才是个十六七岁大的少年,抱着她往上爬多少还是有些吃力的。而且他的右腿也才刚好没多长时间,平日走的快些都快觉得隐隐作痛,更何况如现在这般抱着一个人往上爬。早就觉得一阵阵钻心的痛了。 但他全然不顾,抱着叶蓁蓁快速的爬上堤坝,将她往柔软的草地上一放。然后单腿在她面前半跪下来,伸手将她右脚的裤脚往上拂了上去。 v第六十五章[11.30] 就见她白净纤细的脚腕上面有两个血色的小洞,正是刚刚被那条蛇咬出来的。而且现在这两个小洞周边的肌肤已经现出几分青色了,在叶蓁蓁腿上这一片白皙的肌肤上显得尤为的惊心触目。 许攸宁心中又沉了一沉。下一刻他想到没想,低下头,双唇就往那两个小洞上面凑了过去。 …… 叶蓁蓁亲眼见着自己被蛇咬,一刹那只吓得几乎灵魂出窍,魂飞魄散,整个人都傻了。 混混沌沌中她也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等到她再回过神来,也是被右脚脚腕上的一阵刺痛给拉回了神智的。 她惊吓之余,只以为自己这又是被蛇咬了,只吓的放声尖叫,右脚挣扎个不停。 但还没挣扎两下,就被许攸宁伸手用力的握住了她的脚踝。同时他抬眼看他,一边沉着声音叫她:「别动。」 叶蓁蓁看清是他,怔了一怔之后果然不再动了。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许攸宁又低下头,双唇凑在了她的脚腕上。 叶蓁蓁就算现在心里再害怕,也知道许攸宁这是在给他吸蛇毒。 她脑子里一面乱糟糟的想着,我被蛇咬了,我就要死了,只怕死的还会很痛苦很难看,一面又想着许攸宁在给她吸毒呢。不行,不能让他吸毒。 她死了就算了,不能让许攸宁跟着也中了蛇毒,一块儿跟她死了啊。 她也实在是吓的狠了,忍不住的就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抽抽噎噎的叫许攸宁:「哥哥,我要死了。你,你别吸了。我一个人死就算了,不能连累你也跟着我一块儿死了啊。」 许攸宁充耳不闻,依然低头不停的吸着蛇毒。吸出来一口之后就吐到旁边,然后继续低头去吸。 叶蓁蓁就觉得自己的右脚腕那里都火辣辣的,特别是被蛇咬中的那里。可是许攸宁贴上来的唇却是凉凉的,甚至在这种紧张的时刻她都能奇异的感觉到许攸宁双唇的柔软。 她心想,我这果真是要死了。都已经这个时候了,我脑子里面还在乱七八糟的想着这种事? 许攸宁吸了一会儿,见叶蓁蓁伤口处流出来的血已经是红色的,且那片青黑色也不见了,这才心中稍安。 但他仍然不敢懈怠,想了想,猛然起身站起来回沟底,去查看那条被他掐住七寸扔到一旁的蛇。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条蛇被他重重的掐住七寸的时候已经死了,这会儿躺在草丛里面就如同一截枯枝。 他凑过去细细的查看了一番,刚刚一直紧攥着的拳头终于慢慢的松了开来。 但心中仍然一阵阵的后怕,冷汗将衣裳都给浸湿了,胸腔里的一颗心也跳动的快如擂鼓。 想起刚刚叶蓁蓁害怕的模样和话语,他心中不由的恨将起这条蛇来。哪怕它现在已经死了,但许攸宁仍然在旁边捡了一块石头,将整条蛇,无论是蛇头还是蛇身都给砸了个稀烂,这才扔下石头爬上堤坝。 叶蓁蓁还坐在地上哭呢。哭的双肩一颤一颤的,满面泪痕,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里很怜惜。 许攸宁走过去,也不说话,脱力一般的在她身边坐了下去。 先前自打看到那条蛇咬住叶蓁蓁之后他就一直高度紧张,直至刚刚他整个人才松懈下来。而这一松懈下来,人就很容易觉得脱力。 也是这会儿他才察觉到自己的右腿伤处那里一阵阵的发紧发痛。 但就算这样,他还是觉得心里很高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所以哪怕明知道叶蓁蓁现在在哭,但他还是忍不住的笑出了声来。 叶蓁蓁正哭着,猛然间听到他的笑声,哭声顿时就一滞。 但她只以为这是自己幻听了。可当她抬起泪水朦胧的眼去看许攸宁时,果然见他面上有笑意。 叶蓁蓁呆了一呆。过后她反应过来,哭的就越发的伤心了。 「我都要死了,哥哥,可你还笑。」 难道这个时候许攸宁不应该安慰她没事,有他在她就不会死?这样哪怕她明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可最起码还能死的痛苦少一点。可他现在怎么还能没心没肺的笑起来呢? 许攸宁没有回答,依然还在笑。且越到后来他眼中的笑意也越深。 叶蓁蓁都要无语了,一时气的连哭都给忘记了,只咬着唇,目光直直的望着他。 笑了一会儿许攸宁终于觉得自己整个人放松了下来,探身过来,伸出右臂就猛的将叶蓁蓁揽入他怀中。 叶蓁蓁呆了一呆,不明白他这又是在做什么。 正要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就听到许攸宁含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蓁蓁,那条蛇没毒。是条水蛇。」 叶蓁蓁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 所以就是说,她死不了? 先前受了那么一番大惊吓,现在听到这么一个好消息,叶蓁蓁整个人都呆住了,也说不清楚此刻她心里到底是害怕多一些,还是惊喜多一些。 许攸宁已经起身站起来了,也握着她的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然后背对着她站在她面前,想要背她回家。 叶蓁蓁却不肯。 v第六十六章[11.30] 她还记得许攸宁的右腿才刚好了没多长时间,走路的时间稍微长一些都会痛,怎么能让他背她回去? 堤坝这里离着他们家走走也要一刻钟的时间呢。而且刚刚许攸宁还将她从沟底抱到堤坝上来,腿上应该已经有点儿痛了吧? 好不容易才治好的腿,别因为这个缘故又坏了,那她这辈子都没法子原谅自己。 就说道:「哥哥,我自己走。」 刚刚她只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就觉得全身无力,手指头都麻痹得动不了,但这会儿一听说那条蛇无毒,她立刻就觉得身上的力气慢慢的回来了。 面对许攸宁的坚持要背,她也坚持一定要自己走,并且率先往前走。 不过走出去一截路之后她又转身回来了。 那串鱼还放在地上呢。他们一上午好不容易才钓了这么几条,不能白白的放在这里。 许攸宁见她如此坚持,也只得罢了。见她走路的时候右脚有点儿跛,就走过去扶住她的胳膊,将她身上大半的重量都往自己身上靠。 两个人一路走走歇歇,终于慢慢的走到了家。 稻场上还有人在忙,看到他们兄妹两个,都悄悄的在背后议论。 说起来这事也确实是奇了怪了。原本一个是村里人人皆知的傻子,一个是村里人人皆知的瘸子,所有人都说他们两个这辈子肯定都是这样了。甚至叶细妹和许兴昌成亲的时候好多人都在背地里笑话,说他们一家子四个人,却有一个傻子,一个瘸子,往后不得将这个家拖累成个什么样啊?关键是,还都不是他们两个亲生的儿女,都是捡来的。大家背后都是很不看好他们两个的这桩亲事的,觉得叶细妹和许兴昌这两个人也都是傻子。 但是现在看这一家子,傻子不傻了,瘸子也不瘸了,日子过的也越来越红火了,由不得的就让人心生艳羡。 叶蓁蓁才不去管那些人看她的目光,被许攸宁扶着走进自家的院子。 叶细妹正坐在廊檐下面择菜,看到他们两个就问:「你们两个回来了?」 目光看到许攸宁手里提的鱼,就笑道:「你们两个钓了这么多鱼?今儿咱们可有鱼吃了。」 叶蓁蓁和许攸宁都叫了一声娘,许攸宁还将手里提的鱼递给了叶细妹。 叶细妹接过来,拎在手里看了看,心里盘算着这几条鱼要怎么烧着吃。忽然一眼注意到叶蓁蓁走路的时候右脚有点儿跛,忙问道:「蓁蓁,你右脚怎么了?」 叶蓁蓁原本还偷偷的溜进屋里去的,没想到还是被叶细妹给发现了。只好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叶细妹,笑的一脸的无所谓:「没什么。就是刚刚回来的时候走的太快了,不小心扭了一下脚,歇一会儿就没事了。」 叶细妹有点不相信,目光询问的看向许攸宁。 许攸宁便也点了点头:「娘放心,我会照顾好蓁蓁的。」 刚刚回来的路上叶蓁蓁已经跟许攸宁说好了,为免叶细妹和许兴昌担心,她被蛇咬的事就不要告诉他们两个。只说她的脚是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扭到的,反正他们两个人也不会掀开她的裤脚认真的看。 许攸宁想了想,便也同意了。随后这一天他都陪着叶蓁蓁,就是担心她会害怕。 因为这也确实是一件很后怕的事,要不然怎么会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句话呢。 好在白天叶蓁蓁倒没有感觉到多怕,不过等到了晚上,她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的时候就忍不住一阵阵的后怕。 而且还总觉得黑暗里面,特别是被子里面会有什么东西,躺下去之后没一会儿她就起身坐起来,点亮油灯在椅中坐着,说什么也不敢躺床上去睡觉。 不过油灯的光线原本就很微弱,屋子里面又有各样家具摆设,阴影一条条,一片片的。偶尔有风从窗户缝里面灌进来,吹得油灯光左右摇晃。那投在墙壁上,地上的各样影子便也跟着左右摇晃起来,就跟活的一样。 叶蓁蓁内心简直可以用惊悚两个字来形容。两只脚也不敢放在地面上了,抱在膝前,目光戒备的盯着屋里各处。 她也不晓得这样过了多长时间,万籁俱寂中,忽然听到外面有轻轻的敲门声在响。 她立刻高度紧张起来,猛的转过头看向门那里。 下一刻就听到许攸宁温润的声音在外面平稳的响起:「蓁蓁,你睡了吗?」 原来是许攸宁! 叶蓁蓁长出了一口气,心里的紧张缓解了一点。 不过她还是不敢下地去给许攸宁开门,就颤着声音叫他:「哥,哥哥,你,你自己进来。」 许攸宁推开门一进屋,看到的就是叶蓁蓁双手抱膝坐在椅中。一张小脸发白,望着他的目光还带了很浓的惊恐之色。 许攸宁见状,心中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就知道到了晚上她肯定会害怕的,但也没想到她会害怕成这样。 甚至都不敢去床上睡,而是整个身子都蜷缩在一张不大的椅中。难道她是打算一晚上都在椅中这样度过吗? 就关上房门,走过去温声的叫她:「蓁蓁。」 叶蓁蓁颤着声音也叫了他一声哥哥。但依然不敢动弹,蜷在椅中一动不动。 许攸宁在她面前蹲身下来,双手扶在椅子的两边扶手上,面带微笑的跟她对视着,声音依然很温和:「别怕,哥哥在这里。」 v第六十七章[11.30] 他也没问为什么你不去床上睡,而是坐在椅中这样的话,反正他心里是知道答案的。明知故问这样的事不是他行事说话的风格。 不过他没问,叶蓁蓁却自己说了出来。 因为她心里确实害怕,就很想找个人倾诉她此刻内心里的恐惧。 「哥哥,我怕。」 原本她虽然心中恐惧,但坐在椅中的时候还强自坚强的忍着,只是整个人高度紧张。可这会看到许攸宁走进屋里来,听着他温和的跟她说他在这里的话,她却忍不住的觉得鼻子发酸,眼泪水控制不住的就扑簌簌的滚落下来。 她一边呜呜咽咽的哭着,一边伸了双臂搂住许攸宁的脖颈,将头埋在他的肩上,哭泣着:「我刚刚躺在床上的时候,总觉得被子里面有蛇。屋子里也有蛇。只要我闭上眼,它们就会过来咬我。我怕,哥哥,我怕,我压根就不敢闭上眼。」 小姑娘身子轻轻软软的,哭的时候就跟个受了惊吓的小奶猫一般,声音哽着,脸无意识的在他的脖颈上蹭着,就好像想要吸取他身上的温暖,好抵御她心中此刻的恐惧一样。 微凉的眼泪水也落在他的脖颈上。但她哭泣说话时喷洒出来的气息却是温暖的,扑在他的脖颈上,有点儿酥痒。 许攸宁心中忍不住的生了万般怜惜,千种疼爱。一边伸臂回报住她,一边柔声的哄着她:「别怕。哥哥在这里,哥哥会保护你。」 叶蓁蓁伏在他的抽头抽抽噎噎的哭着。想要回答,却声哽气噎,压根说不出半句话来。只能胡乱的点了点头,就算是应了。 一面双臂又收紧了些,身子也更加的贴近了许攸宁一些。 她是真的害怕了。原就是个很害怕柔软滑腻软体动物的人,上辈子连泥鳅和黄鳝都怕。不说触碰一下,就是连看都不敢多看。但是今天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一条蛇给咬了。 她这个人反射弧也比较长。白天还好,等到这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却开始后怕起来。又加上油灯光线昏暗微弱,所以就只觉得这满屋子哪里都是蛇,都要扑过来咬她,竟是吓的全身冰凉。现在许攸宁在这里,理所当然的就将他当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只恨不能一直抱着他,挂在他身上不下地才好。 许攸宁能察觉到怀里娇软的身子一直在发颤,就知道叶蓁蓁这确实是怕得狠了。 原只是想着过来看看她就回去的,但现在她这个样子他哪里还敢回去? 就整个人的将她抱在怀里,一直温声软语的安抚她。叶蓁蓁也不说话,头依然埋在他的肩窝处,双臂依然紧紧的搂着他的脖颈,一下都不敢放松。 哭声倒是渐渐的小了。许攸宁心里才渐渐的安稳一些。 眼见窗外月儿大倒西,夜渐渐的深了起来,许攸宁就轻声软语的跟叶蓁蓁商议:「哥哥抱你到床上去睡会儿,好不好?」 总不能一直这样一夜不睡的。 哪晓得叶蓁蓁听到了,却以为他这是要离开,只吓的搂着他脖颈的双手又收紧了不少,说什么也不放开。脸也胡乱的在他脖颈处不停的蹭着,颤着声音叫他哥哥。 叶蓁蓁平日被一家人护的很好,粗重的活儿从来不让她做。她又是个天生皮肤白,又好的人,所以养得脸上的肌肤白皙柔嫩,就如同刚做出来的水豆腐一般。如此刻这般在他的脖颈处乱蹭着,许攸宁只觉得被她蹭到的地方都滑滑的,嫩嫩的。 也被她蹭了好些眼泪水在他的脖颈上。 许攸宁是个爱干净的人,若是旁人,哪里能容得对方如此近他的身?握手都是不肯的。但因着是叶蓁蓁,再如何的跟她肌肤相触都能接受,心里也压根就没有生出半点儿抵触的意思。 见好不容易才安抚的她平缓下来,这会儿因着他的一句话却又害怕起来,许攸宁忙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柔声的哄她:「好,好,不睡,不睡,我们不去床上睡。」 言语里将她当成个小孩儿一样的在哄。 这若是在平日许攸宁这样的跟叶蓁蓁说话,叶蓁蓁多半要抗议的。因为她觉得自己不是个孩子,已经很大了,许攸宁怎么还能将她当成个小孩儿来看待,跟用小孩儿说话的语气来跟她说话呢? 但是现在,听着许攸宁这样哄她,叶蓁蓁心里竟然很奇异的觉得很安稳,有安全感。 就没有反驳。反倒又低低的抽噎了一声,脸在许攸宁的脖颈上又无意识的蹭了一下,好像在回应他说的这句话。 面对这样娇软乖巧的叶蓁蓁,许攸宁心尖上都柔软了下来,压根没法子拒绝她说的任何话,提出来的任何要求。 就果真不抱着她去床上睡了。想了想,走到床边,一手抱着叶蓁蓁,一手拉起床上的被子,用被子整个儿的将叶蓁蓁包住,走到方才他抱着叶蓁蓁坐的那张椅子前,抱着她又重新坐了回去。 竟是真的要顺着叶蓁蓁的意,抱着她坐在这椅中睡一夜。 而叶蓁蓁被他这样抱在怀里,双臂揽着他的脖颈,头靠在他的胸前,鼻尖都是他身上清新的好闻气息,心中的恐惧感慢慢的消散了不少,心里也觉得很有安全感起来。 加上刚刚她哭了这么长时间也确实是哭的累了,所以现在一旦心中觉得安稳起来,阖着双眼窝在许攸宁的怀里,她竟然慢慢的睡着了。 许攸宁听着怀中传来的清浅绵呼吸声,低头来看,就见小姑娘双目阖着,想必是睡着了,揽着他脖颈的双臂都有些松了。 不过她睡的应该不是很安稳。浓密纤细的眼睫毛有时会轻轻的颤动着,身子也在轻微的发着抖。甚至有时候还会低低的哭叫出声,好像是被梦给魇住了。 每每这时许攸宁就会隔着被子轻轻的拍着她,柔声的叫她的名字。直等叶蓁蓁再次平稳下来,他才会阖上双眼,靠在椅背上浅眠一会。 一夜竟然也感觉不是很漫长。等到叶蓁蓁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天光早已大亮,窗纸被东方初升的旭日映的一片微红。 昨夜的恐惧也因着黑夜离去,光明重新降临而褪去。不过就有新的问题摆在眼前了。 就比如叶蓁蓁一睁开眼,察觉到自己竟然在许攸宁的怀里,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吓了一跳。但随后想起昨夜的事,她不由的就觉得脸颊发烫起来。 昨晚她都做了些什么啊?紧紧的抱着许攸宁,哭着不让他离开。还打死不肯去床上睡,一定要许攸宁抱着她坐在椅中。 她怎么就能那么胡闹,那么作呢?到底还有没有点儿廉耻了啊? v第六十八章[11.30] 就想要立刻从许攸宁的怀里跳下去。但猛然间想起许攸宁是个很警觉的人,只怕她现在稍微动弹一下他都能醒过来的吧? 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他昨儿一夜被她折腾的肯定没有睡好,说不定才刚刚睡着没一会儿,她怎么能现在将他给惊醒了呢? 想了想,就决定暂且还是不要起来的好,让许攸宁再休息一会儿。 不过昨夜她心中恐惧的情况下,搂着许攸宁的脖子,紧紧的抱着他还不觉得如何,反倒心里觉得挺有安全感的,但是现在还搂着他的脖子,坐在他的腿上,靠在他的怀里,这就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等等,坐在他的腿上?! 许攸宁的右腿好了还没多长时间,怎么能禁得住她这样在他腿上坐一个晚上?可别被她给压坏了啊。 叶蓁蓁吓的猛然就坐直了身子。许攸宁自然立刻惊醒过来,睁开双眼。一双如浓墨染就的眸子深邃清冷,不过在看到叶蓁蓁的时候,他眸中的几分清冷瞬间褪去,换上几分温和笑意。 不过叶蓁蓁可没有注意到这些。她正急着从许攸宁的腿上跳下去,然后伸手就往许攸宁的右腿根儿那里摸。 叶蓁蓁的原意是想检查下许攸宁的右腿有没有被她给压坏,所以心里一时着急压根就没有想到其他任何事。 不过她伸出去的手还没有碰到许攸宁右腿根儿那里,就被许攸宁伸手给握住了,往前动弹不得分毫。 叶蓁蓁心里正着急呢,见许攸宁握住她的手,还埋怨他:「哥哥,你快放开我。我要看看你的腿有没有被我压坏。」 许攸宁:…… 他心里明白叶蓁蓁这是在关心他,但是这个腿他肯定是不能给她看的。 他原本的伤处是在右腿根那里,就已经是不能随便给任何人看,更不说是摸的地方了。更何况他现在正当少年气盛,血气方刚,每天早上某个地方原就会不受控制的有了变化,现在他还怎么能让叶蓁蓁看他右腿根,甚至摸他右腿根那里? 右腿根离着那里已经很近了,这不就相当于让她知道…… 就依然牢牢的握着叶蓁蓁的手腕,丝毫不放松。 见叶蓁蓁一脸关切他的模样,他就解释:「你放心,我的腿没有被你压坏,现在好的很,一点都不痛,你不用看。」 叶蓁蓁有点儿不相信:「真的?」 其实还是有点儿痛的,但是为了让叶蓁蓁不看,许攸宁还是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真的。」 叶蓁蓁依然不大相信。知道眼前的这位可是个撒谎的时候脸不红心不慌的主儿,对这一点她可是亲眼见识过的。 就用怀疑的目光望着许攸宁,甚至目光不时的会飘向他右腿那里,妄图透过他身上穿的衣裳看到他右腿根儿那里。 饶是许攸宁平时是个很镇定的人,但是现在在叶蓁蓁这如有实质性的目光,特别是不停往他那个地方飘的注视下也觉得心中发紧。就悄悄的侧过身子,想将自己每天早上都会有变化的某处遮挡起来。 不过脸上看着还是平日的清润,甚至面上还带了几分微笑。可以说掩饰的很好了。 好在叶蓁蓁在这方面真是个很纯洁的人,压根就不知道男人,特别是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每天早上那个地方还会有这种变化,所以压根就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 而且许攸宁也确实掩饰的特别的好。哪怕叶蓁蓁明明以前见识过他说谎话时的淡定模样,但这会儿也忍不住被他给骗了过去。 就轻舒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好。」 许攸宁明白叶蓁蓁这是要放弃看他右腿根儿的想法了,心里也轻舒了一口气。 不过两个人这口气才刚舒出来,立刻又提了一口气。 因为听到有开门的吱呀声。不用说,肯定是叶细妹早起,要去厨房做早饭。 这要是被叶细妹看到许攸宁现在就在她屋里…… 就算叶细妹不会多想,但他们两个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啊。 叶蓁蓁慌了神,忙小声的叫许攸宁:「快,你快回你自己的屋去。」 许攸宁比她镇定。知道叶细妹开门之后就会立刻去厨房,堂屋里面没人。他只要出了叶蓁蓁的这个屋,就算被叶细妹和许兴昌撞见,他也完全可以说是自己今日早起了,他们两个肯定不会怀疑。 不过他到底是个做事谨慎的人,所以就算现在他心中如此笃定,仍然叫叶蓁蓁:「你出去看看堂屋里面有没有人。」 要是堂屋里面现在万一有人,他还从叶蓁蓁的屋里走出去,岂不是要被逮了个正着? 叶蓁蓁是很听信他的话的,当下忙点了点头,走到门边,小心的拉开一条门缝往外看。 就看到大门开着,对面叶细妹和许兴昌的房门也开着,堂屋里面没人。 于是忙拉开自己这屋的房门,正往后挥手要叫许攸宁出来的时候,这时就看到许兴昌从对面的门走出来。两个人的目光还对了个正着。 这时候想要装作没有看到许兴昌,或是再退回屋里已经来不及了,叶蓁蓁只能面上扯出一抹尴尬的微笑,叫许兴昌:「爹。」 一边叫他,一边背在身后的左手却是快速的摇晃着,示意许攸宁千万不要出来。 许攸宁原本听她说堂屋没人,又见她打开门,就抬脚要走出去,忽然听到叶蓁蓁叫了一声爹,就知道她肯定是看到许兴昌了。 v第六十九章[11.30] 立刻反应极快的身形一转,往旁边就躲避。正好躲在开了半扇的门后面,身形被门板给严严实实的遮了起来。 所以许兴昌压根就没有看到他,只看到叶蓁蓁扶门站立着。面上还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来,温声的问叶蓁蓁:「你今日起这么早做什么?再回去睡会儿吧。」 许兴昌和叶细妹是属于很宠爱自己孩子的那种父母,并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干很多活。早上也不会很早叫他们起来帮忙做事,而是觉得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睡一会对身体好,所以一般都会让他们两个睡,直等早饭烧好了才会去叫他们起床吃饭。 不过许攸宁是个很自律的人,早上就算不用帮许兴昌和叶细妹做事,也会很早起来看书或者练字,压根不用任何人过去叫他起床。相比较而言叶蓁蓁在这上面就要差一点。 上辈子她是逼着自己自律,每天天一亮就起床。因为知道在她家那种父母重男轻女,对她压根就不上心的情况下她只能靠自己,但是这辈子,在被身边所有亲人宠爱的宽松环境下,她自然而然的就会松懈下来。起的比许攸宁要晚一些,但其实也不用叶细妹过去叫她起床。 但像今儿这样早就起床在以前也是没有过的,所以许兴昌才会有如此一问。 好在许兴昌是个很好糊弄的人,所以叶蓁蓁随便找了个理由就给搪塞过去了。不过许兴昌转而又关心起叶蓁蓁的脚来。 「昨日你的右脚扭到了,今日觉得如何,可有好一些?」 说着,抬脚往前走,竟是有想要过来看视叶蓁蓁脚的意思。 他这一过来不要看到正躲藏在门后面的许攸宁啊?到时候他们两个真的就算浑身是嘴也都解释不清昨晚的事了。 就吓的叶蓁蓁连忙摇手:「没事,爹,没事。我的右脚已经不痛,都好了。」 说着,怕许兴昌不相信,还特地走出屋来,在他面前蹦跳了两下,以此向他展示她的脚真的好了,不痛了。 其实她右脚腕被蛇咬到的那里现在还是有点儿隐隐作痛,但是这会儿顾不上那么多了。 好在许兴昌也确实相信了。又跟她说了几句话,就说要去厨房帮叶细妹烧饭,转身出了堂屋的门。 叶蓁蓁踮着脚悄悄的跟在他身后,在大门口探出去半个头,眼见许兴昌走进了厨房,忙回头跑回自己的屋,一把将许攸宁从门背后拉出来往外推,口中还在催促他:「你快回屋。」 推着他出了自己的屋。却不想许攸宁却没有回他自己的屋,而是转过身就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往门外就走。 叶蓁蓁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吓的拼命的伸手去掰他的手。然后他的力气是要远远大于他的,哪怕她咬着牙,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依然不能撼动他的手分毫。 只急的直跺脚。又小声的埋怨他:「你握着我手干嘛呀?你要拉我去哪里?待会要是被爹娘看到了,要怎么跟他们解释啊。」 许攸宁充耳不闻,拉着她一直往门外走。在院子里的时候还特地叫了在厨房里面忙活的许兴昌和叶细妹一声:「爹,娘,我带蓁蓁去外面走一走。」 叶蓁蓁没想到他会这样胆大,只吓得拼命的往他身后躲,一句话都不敢说。更不敢看闻声从厨房里面走出来的叶细妹(手里还拿着一根黄瓜),笑着答应:「行。等饭熟了我让你爹去叫你们。」 知道他们两个也不会走远,最多也就在家门前的稻场上转一转。 许攸宁神色间从容淡定的答应了一声,拉着叶蓁蓁继续往前走。 叶细妹则拿着黄瓜回厨房,洗洗干净,拿了菜刀开始切。待切了两片,停下刀问正在灶膛下面烧火的许兴昌:「今儿这两个孩子起的倒早。」 许兴昌一点儿都没有怀疑:「阿宁每天都起的这样早。至于蓁蓁,刚刚我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她从屋里开门走出来。许是这天气渐渐的热了起来,早上她也睡不着吧。」 叶细妹想想觉得也是,便又低下头,拿着菜刀开始笃笃的切起黄瓜来。 …… 叶蓁蓁被许攸宁握着手一径走出了院门,往前面的稻场走去。 叶蓁蓁还在埋怨许攸宁不该这样做,被爹娘两个人看到,他们心里该怎么想啊?就被许攸宁回过头看着她笑,说她这是自己心里有鬼,所以才会疑神疑鬼。 只说的叶蓁蓁一窒,却压根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其实想想也确实如许攸宁说的。许兴昌和叶细妹都知道她和许攸宁两个人关系好,平日许攸宁也会捏她的脸颊,揉她的头发,有时候还会牵她的手,许兴昌和叶细妹对此都觉得这很正常,两个人从来不会说什么。反倒觉得他们两个人关系亲近挺好的。就连叶蓁蓁自己也不会多想什么。 而刚刚之所以她会那么大的反应,觉得被许兴昌和叶细妹看到他们两个手牵手不好,担心他们两个人会多想,也完全是因为昨晚她被许攸宁抱着睡了一晚上的缘故。 所以其实其他的人都没有多想,只是她自己一个人想多了而已。非风动,非幡动,仁者心动。 若是她内心坦荡荡,何必要担心叶细妹和许兴昌多想呢? 心里暗暗的谴责了自己一番,心里刚刚的担心和紧张倒渐渐的没有了。于是她索性大大方方起来,反手握住许攸宁握他的手,抬起头笑着问他:「哥哥,你要带我去哪里走一走?」 不过堤坝那里她肯定是不会去了。这辈子都不会去的。她已经对那里有阴影了,不想再踏足那里一步。 许攸宁带叶蓁蓁去的就是家门前的稻场。 虽然最近白天这稻场上有很多人,很嘈杂很吵闹,但是现在还是清晨,稻场上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安静的很。 就是各家白天摊得地面上到处都是的油菜杆也因为要防止晚上被露水打湿而堆了起来,所以这会儿稻场上面也还算得上是空旷。 已经是仲夏五月了,田里的油菜全都割了下来,前面的田野一片空旷。有几个早起的村民扶着犁正在田里犁地。 东边一轮旭日初升,朝霞尚未完全褪去,半边天空依然是红彤彤的。有燕子不时的从地里飞过,衔了泥回来筑窝。 v第七十章[11.30] 清晨的空气也是清新的,带着点儿湿润。路边的花草叶上甚至还挂着一颗颗圆润的露水,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许攸宁和叶蓁蓁就沿着稻场边缘慢慢的走着,偶尔两个人也会停下来说几句话。 因为担心叶蓁蓁右脚脚腕昨日被蛇咬到的那处,许攸宁就要看一看。 叶蓁蓁原本还不想让他看,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但忽然想到刚刚的事,就觉得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许攸宁心里是真的将她当成妹妹来爱护的,她在他面前压根就不用不好意思,也压根就不用多想。 于是就拉起右边的裤脚,坦荡荡的将自己的脚腕露给他看。 为了看得清楚一些,许攸宁在她面前半蹲身下去,凑近过去细看。 叶蓁蓁浑身的肌肤都很白皙,脚腕这里也是,欺霜赛雪一般的白。也很纤细。许攸宁记起昨日他手掌心握住这只脚腕的时候,真的是盈盈不堪一握。 再凝神细看,昨日被蛇咬出来的那两道细小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周边的青黑色也都没有了。 心中安稳下来,拉下她的裤脚盖住她的脚腕,许攸宁直起身来对着叶蓁蓁微笑:「没事,已经都好了。」 他的笑容有着安定人心的效果,叶蓁蓁看着他,心里觉得很踏实,也很安稳。 昨日要不是他,只怕她被蛇咬的时候就已经被当场吓死了。昨晚要不是他一直抱着她,安抚着她,只怕她也要被自己想象中的遍地是蛇的画面给吓死。 就很感慨的说着:「哥哥,有你做我哥哥真好。」 确实是真好。哪怕他们两个人其实并没有一点儿血缘关系,只是名义上的兄妹,但是他还是待她如亲妹,这般细心的呵护她照顾她。 叶蓁蓁是知道的,许攸宁其实是个性子清冷的人,对着外人的时候他脸上纵然也会带着客套的浅笑,但到底浑身上下也对人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势,但在她面前,他却是个温暖,将她捧在手掌心里面呵护的温柔兄长。 可她还要在他面前觉得不好意思,觉得扭捏,她怎么就能这么的作呢? 在心里又默默的谴责了自己一番,然后叶蓁蓁伸手主动的挽住了许攸宁的胳膊。 许攸宁微怔。随后他笑起来,抬手轻轻的揉了下她的头顶。 叶蓁蓁这次没有躲,任由他揉。 反正她今天早起还没有梳头发,待会儿回去再重新扎下发髻也就是了。 就笑嘻嘻的,挽着许攸宁的胳膊,两个人在稻场上散步。还跟许攸宁说以后每天早上她都陪着许攸宁一起出来散步。 她是知道的,许攸宁自从腿好了之后就每天早上都会出来走一走。一来可能是他坐了三年轮椅,很享受现在能自己走路,脚踏实地的感觉,二来,早间起来散步对他右腿的恢复好。 许攸宁自然点头同意。不过也笑叶蓁蓁早上起的都比他晚,而且起来之后也不喜欢走动,就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面发呆。 笑的叶蓁蓁恼羞成怒起来,就说明儿早上她一定要比许攸宁早起。 然而事实证明,她比许攸宁早起那是不可能的事。虽然第二天早上她起得确实比以前早了一些,也兴致勃勃的跟着许攸宁一块儿到稻场上面去散步,但随后也才坚持了三天她就很想放弃了。 哪晓得许攸宁却是认真听信了她说的那句承诺,以后每天早上自己起床洗漱好之后就会去叫她起来。然后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反正都会拉着她一起出门去走一走。 叶蓁蓁各种恳求,然而许攸宁在这件事上显然是铁了心的,一点儿不为之所动。说每天这样早起走一走对她的身体好。所以接下来除却刮风下雨,没法子出门的天气,他起床之后都会立刻去叫叶蓁蓁起来。 这就直接导致到后来叶蓁蓁每天晚上入睡之前就各种盼着天下雨,这样第二天她才能不那么早就被许攸宁叫起来去外面散步。 因为许攸宁他散步的时间长啊,估摸着最少也得有个三刻钟以上。要是换算成现在的时间就是他每天早上散一步就要45分钟以上,就叶蓁蓁这个小身板哪里能吃得消? 而且天气越来越热,早起散步真的不是一件体验很好的事。 不过很可惜,纵然她经常盼着天下雨,但今年夏天却是大部分时间都是晴朗的天气。而且今年仿似也特别的热,简直就是热出了新高度。于是每天早上叶蓁蓁基本上都是被许攸宁拖着出去散步的。 甚至因为天气热了,许攸宁都是赶在太阳升起之前就起床出门去溜达。自然叶蓁蓁早上赖床的时间变得更少。 到最后她觉得自己忍无可忍了,就在叶细妹面前捂着脸哭,说她不想早上起来跟哥哥去散步了,娘你跟哥哥好好的说一说吧。 但叶细妹非但不去找许攸宁说这个话,反而劝她听许攸宁的话,每天早上乖乖的跟着他去外面散步。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吉星照田园》卷一 作者:安妍 02、《吉星照田园》卷二 作者:安妍 03、《吉星照田园》卷三 作者:安妍 04、《吉星照田园》卷四 作者:安妍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