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酷情郎》 楔子 班房里,一名荳蔻年华的女子趴跪在一具盖着白布的男子尸首上,哭得痛心疾首,泣不成声。 此名男子是衙门里的捕快,为捉拿盗匪而不幸因公殉职,女子则是他自小收养的孤女,两人感情甚笃,比亲兄妹还要亲。 无视于女子哭得椎心泣血,一旁的胥吏、师爷、差役们兀自谈论着小姑娘将来的去处问题。 「卓师爷,你家人口少,尊夫人又宽容大度,肯定容得下这名小姑娘吧!」主簿抚着长须率先发难。 「赵主簿,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小女心眼儿小,如果在下私自收留这位小姑娘的话,她必定会受委屈的。」卓师爷面色凝重地推托,并赶紧摇头摆手。 虽说这位姑娘的义兄为衙门殉职,义行可风,可他们这班见钱眼开,唯利是图的胥吏,良心一向少得可怜,怎么可能会做这种蚀本生意。 众人面面相觑,就是没人敢再吭一声。 这时,在衙门担任捕头的黑焰司,前来班房吊唁曾经与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握紧双拳,单膝跪地朝他叩首。 只有他知道这兄弟的死因,他愧疚地望着躺在地上冷冰冰的尸身,心里五味杂陈,却无从倾诉起,只低喃了一句:「兄弟,在下会替你报仇的。」 他咬着牙,下巴绷得紧紧的,敛下长睫,不想让眼中流露出来的伤痛轻易地让别人瞧见。 女子哭累了,转头朝黑焰司瞄了一眼,双眸闪过一道复杂的光芒。 她认得这个男人,他是大哥在世时常常提起的黑焰司。 大哥对他甚为崇拜,说他为人正直,性喜见义勇为,又乐善好施,是衙门中的一股清流。 她私心盼望着,黑焰司会善心大发,好心地收留她,不要再让她像颗球一样被众人踢来踢去的。 不待她开口,就有人问出了她心中的想望。 「黑捕头,席捕快与你情同手足,如今,将他的妹子托孤给你,该算是理所当然之事,相信黑捕头总不至于会推托才是。」钱谷师爷笑得一脸无害。 黑焰司抿唇蹙眉,状似沉思。 刑名师爷再接再励劝说。「黑捕头,放眼全衙门,只有你是最适合收留席姑娘的人选。」 「是啊!黑捕头重义轻利,堪称全衙门的表率,自然不忍见席姑娘流落街头才是。」钱谷师爷涎着笑附和。 黑焰司一向独来独往,与衙门里的胥吏不和,时有龃龉产生,但众所周知,他为人刚毅正直,应该不是怕事之人。 正当众人笃定他定会接手这个烂摊子时,他淡淡地开口。 「在下孤身一人惯了,不方便收留一名小姑娘。」 众人张口结舌,全都惊讶地张大嘴。 敢情这黑捕头衙门待久了,也变得跟他们一样市侩了吗? 第1章 当众人都离开后,班房里只剩下黑焰司及席夜语。 黑焰司一身黑服,体格高大魁梧,五官立体,脸部线条有棱有角,全身散发出一股迫人的气息。 尤其他脸上如冰似霜的淡漠神情,让人不敢接近。 与他同处一个空间,似乎连自身的气息都变得紊乱而急促。 席夜语偷觑一眼黑焰司,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开口询问。「黑、黑捕头不肯收留小女子,是嫌弃小女子一无所长吗?小女子会烧饭、洗衣、打扫,照顾黑捕头的生活起居绝对不成问题。」 黑焰司轻嗤一声。「在下从来不需要佣仆。」尤其是胆小又爱哭的小姑娘。 这只会让他看了心烦意乱。 席夜语的脸色微微一变,但随即力持镇定地续道:「小女子有朝廷拨下的抚恤金,大哥这些年来也存了一笔积蓄,应该足以支付小女子的日常开销。」 她相信黑焰司不是势利眼的男人,绝对不是因为钱财问题而弃她于不顾。 黑焰司冷淡地挑眉,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多少钱?」 「什么?」席夜语愕然地抬眼,不解他问这句话的用意为何。 黑焰司状似不耐地又重复了一句。「抚恤金及妳大哥的积蓄总共有多少钱?」 他直视前方,连看她一眼的意愿都没有。 女人之于他,只是麻烦及累赘。 席夜语低下头,咬着下唇回答。「大概……有几百两。」 这笔钱对她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就不知道黑焰司对于钱财这种身外之物是否会斤斤计较? 「这点小钱,还不够塞本捕头的牙缝。」他嗤之以鼻。 难怪那些胥吏、师爷们视她为烫手山芋,原来,她身上就只有这么一丁点钱而已。 衙门里的人,哪个不是营私舞弊,欺上瞒下地贪污攒钱,根本不会将这种小钱看在眼里。 听出他的嘲讽之意,席夜语气鼓着双颊,仰起下巴,抬头挺胸道:「大哥曾经说过黑捕头向来行善不落人后,正义感十足,是衙门里的一股清流,看来,大哥太过谬赞黑捕头了。」 她无畏无惧地直视着他。 黑焰司转头,瞪着眼前身形娇小,却桀骜不驯的小姑娘。 她的眼眶蓄满泪水,却坚持不让泪水掉下来,纤细的肩膀一上一下抖动着,显然情绪尚未回复。 但她眼中闪动着光灿的怒火,却意外地吸引了他的视线。 在他的眼中,她只是一位荏弱又依赖性强的小姑娘,被自个儿的兄弟捧在手心上疼宠着,从来不知世间险恶。 只不过,他没料到她竟然有勇气顶嘴。 这让他对她的观感有了一点小小的改变。 他站起身朝她走近,粗暴地箝握住她的肩膀,让自己能清楚地看见她脸上的表情。 「妳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竟敢用这种态度跟本捕头说话?」他咬牙怒瞪着她,额际的青筋隐隐浮现,下巴绷得紧紧的。 连作恶多端的匪贼见了他,说话都会变得结巴且颤抖,为何她敢在他的面前理直气壮地挑衅他? 看来,她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柔弱。 她眼中的怒火挑起了他潜在的劣根性,连带的激起他的怒气。 黑焰司脸色铁青,口气恶劣。「席夜语,妳听好,本捕头不想收留妳的原因很简单,除了妳身上的钱太少之外,本捕头一向很讨厌女人,相信妳大哥应该有跟妳提过。」 看着眼前娇滴滴又俏生生的小姑娘,他只消用一只手就可以掐死她,只不过,他握着她肩膀的力道不仅没有加重,反而减轻许多,他深怕自己只要稍微一用力,就会不小心捏碎她。 他不解这种陌生的情绪是怎么一回事,他何时对女人怜香惜玉过? 怒气夹杂着不明所以的情绪,让他的眼眶发红,模样更吓人。 「我……我以为那些传闻是假的。」她微微地瑟缩了一下。 她的确是被他的怒气吓到了,可是,她不相信他跟其它人是一样的,他浑身散发着一股凛然正气,这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可养成的。 而且,大哥也不可能会骗她。 他冷笑一声。「妳真是太天真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冷淡。「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跟别的男人跑了,我爹身子本来就不好,怒急攻心再加上积郁成疾,便撒手人寰,所以,我讨厌女人,甚至憎恨女人,妳听明白了吗?」 他咄咄逼人地朝她倾身。 席夜语被他的一番话给震慑地往后退了一步,却仍不自觉地伸出手想触碰他。 她下意识地想安慰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察觉出她的眼中写满怜悯及同情,他的怒气更甚,怒火像浪潮一样朝他袭来,让他差点招架不住。 「别碰我,我不需要无谓的同情及怜悯。」他沉下脸怒斥。 他厌恶别人同情他的异样眼光,那只会让他觉得难堪。 他想用自己的能力证明,就算他只是孤身一人,他也能够活得好好的,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他自己能做到,席夜语应该也能做到。 席夜语将伸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来,轻描淡写地说:「你之所以不愿意收留小女子,是怕会勾起过往的伤痛回忆吧!如果这是主要的原因,小女子可以谅解。」 知道他不是无情无义的男子,让她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她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他是好人,他是大哥口中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即使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黑焰司的脸庞变得更加冰冷。「请妳不要自以为是地妄自臆测。」 他被她的无心之语给逼得有点恼羞成怒。 从未有人敢在他的面前直接剖析他的心态,连她大哥也不敢,为何她却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真不知道她是太胆大妄为,还是真的了解他的心态。 如果不是念在他是故友妹子的情分上,他早就将她轰出去了。 席夜语低下头,藉以掩饰脸上的尴尬神情。 如果问题不是出在他的身上,那么,就是出在自个儿的身上了。 她抿着嘴,内心感到好不哀怨,难道她的条件真的这么差,竟然没有人愿意收留她。 她又趴跪在地上,朝冰冷的尸首低语着。 「大哥,你为什么要抛下夜语不管?衙门里全都是冷酷无情又自私自利的人,全都不顾夜语的死活,连你的挚交好友都不想收留夜雨,大哥你说,夜语该怎么办才好?」她哭得泣不成声。 眼角还偷偷瞧着黑焰司的反应。 黑焰司神色自若,只是眼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但随即被他隐去,他一向将自己的真正心思隐藏得很好。 他心想,这名小姑娘挺聪明的,居然知道用激将法。 他不怒反笑。「席夜语,激将法对本捕头是无效的。」他虽然勾唇冷笑,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原本沉重的心情,竟然因为她而变得不再难受。 他不是应该很讨厌女人,可怎么对她就是无法狠下心来置之不理。 他认定自己对她有特别的感觉,只是因为她是故友妹子的缘故。 闻言,席夜语好像被当头浇了一桶冷水,从头冷到脚。 眼前的男人不仅冷酷无情,还完全不留情面,直接将她伤得体无完肤,他的心真的好狠。 她挺直背脊,告诉自己不能再哭哭啼啼的,要有骨气。 大哥曾经告诉过她,他们虽然过着穷苦的生活,却不能没有骨气,即使处在艰难的环境中,也要快乐地活下去。 她随意地抹了抹脸。「既然黑捕头不方便收留小女子,小女子也不再强求。」 她别开脸,沉默不语,赶人的意思明显。 就在她欲起身时,头顶上方飘来冷冷的话语。「如果妳能凑齐一千两,本捕头就收留妳。」 其实他也不是故意要刁难她,只是希望依赖性太强的她,能够自力更生罢了。 就算他真的无法收留他,他也会想办法安置她。 毕竟,她大哥有可能是他的代罪羔羊…… 「黑捕头不必故意找借口打发小女子,小女子不会赖着你不走的。」她面无表情平静地述说。 要她在短期内凑足一千两谈何容易,他根本就是想让她知难而退。 「妳连试都还没试,怎么就打退堂鼓了?只要有心,天底下没有无法完成的事情。」 对于自己能够与她交谈许久,他深感不可思议,他一向很少与女人谈超过三句话的。 他对她特别通融,只可惜她感觉不到他的用心。 「小女子不是不想试,而是此刻真的没有心情。」她随口搪塞。 义兄那些亲戚的嘴脸,她不是没见识过,不是只有衙门里的人才会贪财,普通的老百姓也是一样的,这是人性,她无力改变。 她真的不想开口向义兄的亲戚们借钱。 再者,黑焰司看起来跟义兄的亲戚们并没有什么两样,也是金钱至上。 他的表现,让她甚感失望,自然也不会再要求他收留自己。 她要想办法自己一个人过生活,该是她学着独立的时候了。 才刚下定决心,义兄的亲姑姑席氏就带着自个儿的儿子叶世群闯了进来。 「哎哟!我苦命的侄子啊!你怎么这么早走,你叫夜语以后一个人该怎么过日子呀!这老天爷太不公平了。」席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姑姑,请节哀,夜语的去处妳不必担心,夜语自己会想办法的。」她轻轻拍着姑姑的肩膀安抚着。 席氏握住她的手,神情有点激动。「我苦命的夜语,从今以后,妳就要孤身一人了,对了,朝廷的抚恤金拨下来了没?有多少钱?」 她的眼中闪动着晶灿的光芒,反而掩盖了悲伤的情绪,让人不得不怀疑,她是真伤心还是假难过。 听到她提起钱,席夜语的心就凉了一半。 姑姑贪财,这是她老早就知道的事,只不过,大哥的尸骨未寒,她就急着提起钱,实在令人感到唏嘘。 她慢悠悠地回答。「朝廷的抚恤金再加上大哥这几年来的积蓄,大概有五百两左右。」 「五百两?」这么少? 席氏垮下一张老脸。「妳大哥在衙门当差数载,还真是两袖清风呀!」 她以为侄儿的积蓄至少有好几千两的。 席夜语忙不迭地替义兄辩白。「大哥为官清廉,从来不收受贿赂,或贪污不义之财。」 她意有所指地觑了黑焰司一眼。 黑焰司不避不闪,环起手臂,脸上有着看好戏的戏谑神情。 这席氏,贪财的嘴脸完全不输给衙门的胥吏、师爷们。 席氏扯了个假笑,虚情假意地吹捧。「是啦!我这侄儿就是这么公正廉明,简直是朝廷的栋梁,只可惜英年早逝。」 她低垂着头,故意语带哽咽。 席氏的儿子叶世群适时地插话。「夜语,表哥既然已经因公殉职,妳不如住进叶府,让表哥一家人好好地照顾妳。」 他热络地握住席夜语冰冷的小手,席夜语不敢甩开,只得咬牙隐忍着全身泛起的不自在感。 黑焰司见状,微挑起眉,视线不经意地落在被男人紧握着的小手上,眼中闪过一抹厉芒,心里涌上一股不舒坦的感觉。 为什么他怎么看叶世群怎么碍眼?恨不得用腰上的佩刀将他的手给砍断。 他一手搭在佩刀上,像是随时准备与他拔刀相向一样。 席夜语将求助的眼神飘向他,无声地乞求他能替她解围。 她讨厌表哥,更厌恶他的碰触。 黑焰司不是不明白她的苦处,只是,以他的立场来说,他根本没有资格发表言论,毕竟他与席夜语非亲非故。 不过,他也不是冷血之人,还是不着痕迹地替她解围。 他的大掌搁放在叶世群的肩膀上,微微使力,朗声说道:「叶兄,你们肯收留席姑娘实在是她上辈子烧了好香,你们的义行,本捕头会请县太爷加以表扬的。」 「唔……娘……」叶世群痛得想爆粗口,却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得罪这位人称铁血神捕的冷面捕头。 他的手劲还真大,只要他再稍微用力一点,他的手恐怕就会脱臼了,他实在不明白自个儿到底是哪里招惹到他了? 「娘,咱们还是先接表妹回叶府,再替表哥办后事吧!」他赶紧提议,只想尽快远离黑焰司,免得被他眼中的怒火给烧穿。 「呃……」既然儿子已经开了口,她总不好婉拒,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拉住席夜语的手。 「夜语,妳表哥疼妳,不忍心见妳孤身一人,妳就先随咱们回叶府吧!」她端着笑脸,心里暗自盘算着。 席夜语长得天生丽质,模样楚楚可怜,说不准将来能够嫁给有钱人家,这样一来,她就不会做赔本生意了。 席氏拉着她的手往前跨了一步,没想到,席夜语反而停住脚步不走。 「夜语,妳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走了?嫌叶府不舒适,不肯入住叶府?」她明嘲暗讽,借机挖苦她。 事实上,她兄长留下的那几个子儿,哪够她在叶府的日常开销。 若不是看在她还有利可图的分上,她才不可能会好心收留她,毕竟他们压根没有血缘关系,她大可不管她的死活。 席夜语扭绞着双手,吶吶地低语。「姑姑先别急着接夜语进叶府,夜语想先听听黑捕头的建议。」 她偷觑着抿唇不语的黑焰司,内心期盼着他会开口留下她。 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姑姑这一家子根本不是善类。 她一点儿都不想入住叶府。 席氏睨着黑焰司,口气不善。「黑捕头,夜语想听听你这个『外人』的建议,请你直说无妨。」 她特地强调「外人」这个字眼,就是要提醒他,莫管他人的家务事及闲事。 黑焰司依然双手环胸,俊容波纹不兴。 「既然本捕头是外人,自然不会干涉席姑娘的事,席姑娘大可不必征询本捕头的意见。」他故意将两人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 他本来就视她为烫手山芋,现在有人肯收留她,他当然不会加以阻止,而且还会乐见其成。 只是,见她黑眸中盈满了水雾,红润的唇被她咬得红肿,他竟然没来由地感到胸口传来一阵揪痛感。 她要离去,他应该感到开心才是,为什么胸臆间会漫上一股浓浓的离别愁绪?他从来不曾如此反常过。 从黑焰司的话语中显示,他似乎很满意将她送走。 这样一来,她与他就再也没有交集了吧! 她不愿意成为他的累赘,却又舍不得与他分离,苦涩的感觉渐渐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 她哽咽地低垂着小脸,小小声地与他道别。「黑捕头所言甚是,夜语就此与你别过,希望黑捕头多加保重自己。」 她低低的嗓音隐隐带着抖音,让人听了倍觉心酸。 即使胸口痛到几乎无法呼吸,她仍然强迫自己要笑笑地离开衙门。 黑焰司神情复杂,嗓音嘶哑。「也请席姑娘多加珍重。」 他原本应该有几句话要对她说的,却又觉得多说无益,只是徒增彼此的痛苦与烦恼罢了。 席夜语静静地审视着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对她即将离去的伤痛,她顿时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太高估自己在黑焰司心目中的地位了,她以为他好歹会表现出一丁点感伤的。 但是,没有! 他深邃的黑眸完全没有温度,有的只是足以将人冻僵的寒意。 她告诉自己要对他死心,可她怎么都做不到。 直到走出大门,席夜语还频频回头,冀望着黑焰司会突然冲出来将她带走,安顿她的生活。 她越走脚步越沉重,泪水也不由自主地滑落脸庞。 她不断地在心里吶喊着。 大哥骗人!黑焰司根本就不是重情重义之人,他只是胆小怕事之徒,一点儿都不值得她的敬重。 第2章 自从席夜语走后,他竟然开始觉得自己的内心渐渐产生罪恶感。 虽然,她与他以前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但他总会从她的大哥口中得知她的一些事。 在她的大哥出事前,他就一直千叮咛、万嘱附,要他以后要多关心席夜语,而当时的他,总是以虚应的态度带过。 当她大哥成为他的代罪羔羊后,他真的可以再继续坐视不管吗? 一直以来,他都是独善其身,尽可能与女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从来不曾关心过任何女人的死活,而这几日,他饱尝身心的折磨,连夜里都睡得不安稳。 就算在衙门里当差,也是频频出小差错,惹得同僚抱怨连连。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难道,看着席夜语落寞地转身离去,他的良心也跟着受到谴责了吗? 不知道她在叶府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叶世群是否有吃她的豆腐或趁机调戏她? 若是她在叶府吃尽苦头,他怎么对得起他她大哥? 他闭上双眼,脑子里浮现出她噙泪的丽容,他的胸口一紧,垂在身侧的双拳握得紧紧的,紧到连指甲都陷进肉里还不自知。 他虽然讨厌女人,但天生却极有道义责任感。 不行!他必须到叶府探探她的情况,再这样下去,他会把自己给搞疯掉。 他一跃而起,大步跨出家门往叶府而去。 席氏一见到黑焰司,脸色变得有点苍白,但随即镇定地与他打招呼。「哟!黑爷,真是稀客呀!不知您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家里来了个官差,实在不是一件好事,她对黑焰司的态度显得很冷淡。 「本捕头只是来见席姑娘一面,交给她一样东西。」他面无表情地回答。 这席氏的嘴脸,他是怎么看怎么讨厌。 「有什么东西交给奴家转交就好。」她伸出一手向他索讨物品。 黑焰司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口气也变得冰冷。「这件东西很重要,本捕头非得亲自交给席姑娘不可。」 他的话语带着不容人反驳的意味。 看着他足以将人冻僵的肃冷表情,以及毫无温度的声音,席氏不由得缩了缩肩膀。 「夜语就住在后院的厢房,奴家还有事要忙,就请黑捕头自个儿移驾吧!」她随意地摆了摆手,只想尽快打发他走。 黑焰司移步到后院,果然见到叶世群正在轻薄席夜语。 「夜语,妳长得可真美,难怪表哥把妳宠上天了,表哥还真是自私,想把妳留在身边自个儿享用,可惜他没有福气得到妳,只要妳肯跟着我,我保证让妳吃香喝辣,一辈子不愁吃穿。」他一手拉着她,一手搁放在她的腰际上。 席夜语边挣扎边怒骂。「表哥,你太过分了,你怎么能把大哥说得如此不堪?再者,请表哥放尊重一点,否则,夜语就要向姑姑告状了。」 她奋力地推开他的胸膛,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 明知道他心术不正,可惜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求爱被拒,叶世群恼羞成怒。「席夜语,本少爷劝妳识相一点,不要反抗本少爷,要不然,他日流落街头,妳可不要哭着回来跪求本少爷收留妳。」 不知有多少女人想爬上他的床,他连看那些女人一眼的意愿都没有,独独钟情于她,谁知,她竟然不屑于他的示好,简直让他为之气结。 他再度拉住她的手肘,想在她的脸颊上偷香。「夜语,妳乖乖听话,不要惹恼本少爷,本少爷就会求娘将妳的房间换成大一点的,住起来也比较舒适。」 席夜语仍然死命推拒着他,不想让他靠近自己。 「夜语有个栖身之处已经很感激了,不敢再要求其它。」 叶世群强拉着她,不断朝她倾身。「夜语,妳就别不好意思了,反正,这里也没人在,妳让表哥香一个吧!」 这次,他不再让她闪躲,双手紧紧地抱住她。 突然间,一股拉力将他的手臂反转到身后,他吃痛地转过身,不由分说地破口大骂。「娘的!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坏大爷的好事?」 「本捕头就是那个不长眼的家伙。」他冷笑一声,黑眸中迸射出冷冽的光芒,令人望而生畏。 一听到熟悉的声音,再慢慢地转头往上一瞄,叶世群吓得差点当场尿裤子。 「黑、黑……黑捕头?」 叶世群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双脚还有点颤抖。 「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本捕头应该将你捉到衙门惩治。」他唇边的笑容让人看了感到头皮发麻。 「黑、黑爷,请你手下留情,小的下次不敢了。」他赶紧低声讨饶。 「还有下次?」他厉眼一瞪,手往旁边轻轻一拽,叶世群当场痛得飙泪。 「没有下次,在下保证绝对没有下次!」娘的,他跟黑焰司的梁子结大了。 他边讨饶边在心里咒骂黑焰司。 黑焰司没有马上放开他,而是让他痛了好半晌,才慢条斯理地放开他。「你要是敢再动席姑娘一根汗毛,本捕头绝对会让你到衙门去蹲苦牢!」 他坚定的神情显示出他绝对不只是说说而已,而是会真的执行。 「是,小的绝对不会再犯。」他低垂着头,态度虽然恭敬,嘴里说的却是违心之语。 「好了,你先离开,本捕头有东西要交给席姑娘。」他口气不善地赶人。 叶世群心不甘情不愿地踱步离开后,席夜语先是松了一大口气,才赶紧询问。 「黑捕头,你有什么东西要交给我?」饱受惊吓的她,小脸变得有点苍白。 「是这块玉佩。」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龙形图案的玉佩。 玉佩本身通体翠绿,色泽美丽,一看就知道价值连城,从这龙形图案及精致的刻工来看,应该是属于宫里的东西。 黑焰司不解,故友席忠贤生前为何会将原本属于席夜语的东西交给他保管? 难道他知道自己即将遇到危险? 「这块玉佩是大哥的遗物吗?」她颤抖着小手,接下大哥留给她的东西。 「严格说来并不是,他生前曾经说过,这块玉佩在妳襁褓时就一直戴在身上,他怕妳会不小心弄丢,就先留在身边,想在妳满十八岁生辰时,再将这块玉佩归还给妳,可惜,他却来不及亲手将这块玉佩还给妳……」他悄然一叹。 席夜语将玉佩捧在手心上,泪水不由自主地滑下脸庞。 她忆起小时候与大哥相处的情形,不禁悲从中来。 见她悲伤地哭泣,肩膀上下抖动着,他的双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却始终没有抬起来拍抚她的背脊,只能漠然地站在一旁,什么都不能做。 突然想起黑焰司好像不喜欢女子哭哭啼啼的,她赶紧止住哭声,哽咽地道谢。「谢谢黑捕头专程将玉佩送来给小女子,也谢谢黑捕头适时帮小女子解围。」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他回答得云淡风轻。 然而,他的心湖却不再平静无波,思绪变得紊乱不已。 席夜语察觉他的眉头纠结,脸色很不好看,以为他厌恶见她流眼泪,她用小手往脸上随意一抹,并勉强扯起一抹笑容。 「黑捕头特地来到叶府,要不要喝杯茶再走?」老实说,她实在不希望他太早离开。 她希望他能待久一点,让她能再多看他一眼也好。 与姑姑及表哥相比,黑焰司显得正派许多,或许是跟那些贪官污吏相处久了,他才会变得与他们沆瀣一气。 事实上,她还是认为他骨子里正义感十足,不相信他是真心与衙门里的胥吏们同流合污。 黑焰司难得地偏头沉思了一会儿,才悠悠道:「不了,本捕头还有公务在身,不方便久留。」 不忍心见到她眸中失望的神情,他别开脸,视线飘忽不定。 想开口说些什么,喉咙却好像梗到东西一样,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就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为何对她,他就是狠不下心来弃之不顾。 只是,他不能对她表现出一丁点的关心,要不然,她的下场搞不好会跟她的大哥一样。 他又开始戴上冷漠的假面具伪装自己,让自己成为一名冷血无情之人。 席夜语是聪明人,发觉他微微变了脸色,她不敢再痴痴地凝望着他,她敛下眼睫,轻声低语。「既然黑捕头有事,夜语不敢再强留黑捕头,请黑捕头慢走。」 她朝他欠身一福。 黑焰司微微点了点头,便头也不回地大跨步离开。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席夜语突然觉得好想哭。 她想大声地吶喊出「请带我一起走!」,只可惜,她没有勇气,也没有立场提出这个要求。 黑焰司充其量只是大哥的至交好友,没有义务定要接受托孤这种差事。 再者,她也不愿意成为他的累赘。 环视着叶府的一景一物,她突然觉得好冷,她用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身子,蹲在地上无声地啜泣着。 叶府的气息太过冰冷,一点都没有家的感觉。 她不想待在叶府!她真的不想再待在叶府。 她不想过着每天提心吊胆的日子,随时还得注意表哥会不会又食髓知味地轻薄她,这样的日子她过得好累。 黑焰司曾经告诉过她,要她靠自己的能力自力更生,如果她能够赚到一千两,或许他就愿意收留她了。 她要偷偷地离开叶府,过着独立自主的生活。 当晚,她就收拾细软,留下一封信,偷偷地离开叶府。 她相信只要有心,自己绝对能够找到一处栖身之所。 隔天,当叶世群发现席夜语不见了时,他忿忿不平地破口大骂。「可恶!这个不知感恩的贱丫头,竟然一声不响地走了。」 他什么好处都还没捞到,她人就跑得不见踪影,教他这口气怎么咽得下? 席氏不耐烦地撇了撇嘴。「还说呢?是不是你把人家怎么了?才会害得她连夜逃跑?」 知子莫若母,她这儿子喜欢席夜语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她走了也好,她可不希望席夜语将来成为她的媳妇儿。 「娘,妳就别说风凉话了,快点想办法将夜语给找回来。」叶世群着急地来回踱步着。 他太急躁了,不应该为了急着想得到她而对她用强。 「找回来?你说得可轻松了,这天大地大,咱们上哪儿找人去?」席夜语要是存心躲起来,他们就算有心想找,也未必找得到。 见娘亲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叶世群感到焦躁不安。 「要不,咱们到衙门报案,请黑捕头派差役帮忙找人。」他情急地脱口而出。 情况紧急,他的脑子突然变得一片空白,只想得出这个办法。 席氏不加思索地予以反驳。「不行!这事不能够惊动衙门,更不能让黑焰司知道夜语失踪了。」 「为什么?」叶世群握紧双手,直视着娘亲,无法理解她阻止他的用意为何? 「傻儿子,你忘了黑捕头体格健硕,又拥有一身绝世武功吗?万一不小心惹恼他,咱们的下场将会很凄惨。」席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光是想到黑焰司那张冷脸,她就觉得从头凉到脚。 夜语是他至交好友的妹子,她失踪,黑捕头肯定不会坐视不管,更不会放了他们母子俩,毕竟他们可是始作俑者。 叶世群低着头沉思了片刻。「娘所言甚是,是孩儿思虑不周。」 席氏对儿子点点头,眼中写满赞赏。她的儿子长大了,不会再冲动行事。 「儿子,你就别担心了,咱们仍然可以自个儿派佣仆们出去找人。」席氏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随口搪塞着。 她可是一点儿都不希望大伙儿找到席夜语。 叶世群勉强扯起一抹笑容。 他暗忖,无论找遍天涯或海角,他绝对要找到席夜语。 席夜语一出叶府,就运气不好地碰上一群恶霸。 这群恶霸因为急需一笔钱吃喝玩乐,便将她捉起来,卖给醉香楼的老鸨。 老鸨见她长得天姿国色,又是一名清倌,肯定能够替她赚到一大笔钱,便将席夜语关在柴房里,准备替她物色一位权大势大的客人。 她的四肢被绑了起来,嘴里塞了一条布巾,即使想喊叫也叫不出声音来,只能惊恐地蜷缩在地上,心中不断吶喊着。 黑捕头,快来救救我! 明知道这样的吶喊根本不可能会实现,她还是在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嘴里喃念着黑焰司的名字。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这世道有多么地险恶,人心有多么地难测。 以前的她太天真了,难怪黑焰司会要求她要自食其力地过日子,目的也是希望她能够有所体悟。 黑焰司虽然无情,但他的出发点却是好的。 当夜色越来越黑,她心中的恐惧感也越来越扩大。 她浑然不知,她一心期盼着能前来救她的男人,正好来到醉香楼的前厅,被众花娘们给团团包围住。 前厅里,黑焰司怒气冲冲地瞪着傅老爷,没想到他竟然想用美色来贿赂他,请他替被关进大牢的儿子关说,减轻他的罪刑。 原本,他只是想弄清楚傅老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没想到,他竟然敢带他来这烟花之地? 但既然已经来了,他打算随遇而安,清查一下青楼里是否有贩卖人口的不法情事。 「黑爷,这醉香楼里头的姑娘个个如花似玉,您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傅老爷端着笑,一脸谄媚。 黑焰司板着一张冷脸环视周遭一圈,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厌恶感。 与席夜语一比,这些浓妆艳抹又举止做作的女人们让他看了只会倒胃口而已,如果不是为了查案,他还真想转头就走。 而围绕在他身边的花娘们,一方面畏惧于他全身散发出来的威严肃冷气息,一方面又着迷于他混合着俊逸及刚毅的独特脸庞。 大伙儿都心知肚明,他绝对是一位能够令女人们神魂颠倒的男人,只是他冰冷的气息却令人望而生畏。 众人对他是又爱又恨,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现场的气氛还挺诡异的。 「傅老爷,你的心意本捕头心领了。」他微勾唇,似笑非笑地说着。 老鸨见状,忙不迭地走上前与他装熟。 「我说黑爷,敢情您是嫌咱楼里的姑娘们不合您的胃口,这不打紧,奴家这里还有新鲜货,保证能够让你满意。」 她以绣帕摀着嘴轻笑。 「新鲜货?」他挑起一眉,状似很感兴趣的样子。 老鸨见他似乎挺感兴趣的,便附在他的耳边悄声说:「这名小姑娘因为急需用钱,今天才被奴家买下来,还是个清倌,如果黑爷有兴趣的话,奴家可以替黑爷安排。」 老鸨心下暗忖,男人就是男人,即便是官差,即便装得再清高,来到这里还不都一个样,像急色鬼似的。 「喔?今天才买来的。」该不会是逼良为娼? 他不禁为这名苦命的小姑娘感到无奈与唏嘘。 「对啊!这小姑娘长得可漂亮了,肤若凝脂,滑嫩得像掐得出水来似的,简直就是玉雕般的人儿,遇上黑爷,算她有福气。」口若悬河的老鸨说得口沫横飞,连喘口气都不用。 「行!本捕头就见见这位小姑娘。」他云淡风轻地应声。 瞧老鸨说得天花乱坠,他就不信这名小姑娘真是人间绝色。 再美的姑娘,进了青楼,也会成为庸脂俗粉。 「好的、好的,那就请黑爷移步,随奴家来吧!」老鸨欢喜地率先往前走去,带领他来到一处僻静的楼阁。 传闻,衙门里的胥吏、官爷们,每个人都捞了不少油水,这位黑爷身家必定丰厚,说不准他心情一好,会一掷千金也不一定。 思及此,她的嘴角越弯越高,掩不住一脸欢快之色。 像这种清倌最抢手了,她们未经人事的身子往往能够卖到好价钱。 一踏进这座楼阁,迎面扑来一阵浓郁的香味,让黑焰司忍不住揪紧眉头,直想转头离开。 他沉下脸,跟随着老鸨走进楼阁最里头的小房间。 「黑爷,小姑娘就在里面,奴家不打扰黑爷雅兴,先退下了。」她掩嘴窃笑,踩着轻快的脚步离去。 心想,事成之后,就有白花花的银两入袋了。 老鸨走后,他缓步走进昏暗的房间,隐约看到床上躺着一名女子,她仅着一袭薄纱衣裳,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身上散发出淡淡的花香味。 他突然觉得,这股花香味有点熟悉。 听到房门口传来脚步声,鼻端还飘来一股独特的男子气息,席夜语警戒地蜷缩着身子。 受到极度惊吓的她,手脚虽然被松绑了,但由于先前被绑太久,只能以虚弱的声音惊恐地喊叫。「谁?不、不要过来。」 她的声音虚软无力,一点威吓力都没有,反而像是欲拒还迎。 黑焰司的脚步顿了一下,接着,反而大跨步往床沿移动。 「这是妳们这些清倌的一贯伎俩吗?」他冷嗤一声。 这些身处烟花之地的女子果然很会装模作样。 「不!你再靠近,我就、就……」 话未竟,黑焰司的身形就倏地出现在她面前,大掌箝握住她尖细的下巴。「就怎样?大爷今晚已经买下妳了。」 他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脸庞,在见到熟悉的小脸后,他惊讶地放开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席姑娘?!」 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出现在醉香楼? 一股怒意油然而生,让他的胸口涨满怒气,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她,不解她为何自甘堕落? 难道,她是为了凑足一千两,逼不得已之下才卖身给青楼的? 「黑捕头,请你……听夜语解释。」她艰难地伸出颤抖的小手,想触碰他。 没想到,他却嫌恶地撇撇嘴,动作迅速地跳离床沿,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的所作所为,让他感到厌恶及不齿。 「席姑娘,妳让黑某太失望了。」他的神情如冰似霜,口气充满嘲弄。 怕他一气之下转身就走,席夜语用尽全力,想移动自己的身子,希望能阻止他离去,但手脚虚软无力的她,因为先前被绑太久,力气尽失,不小心摔下床去。 这声巨响,让已经转身的黑焰司不得不停下急欲离去的脚步,回过头来查看她的状况。 「妳怎么样?」情急之下,他还是蹲下身,并将她扶起来。 「我……我四肢虚软,酸麻无力,动不了。」她嘶声说着,脸上的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 「什么?」他惊讶地瞠大眼,胸中怒火更炽。 第3章 黑焰司将她扶起来,却仍然不给她好脸色看。 「妳怎么会卖身给青楼?黑某不知道妳竟然是这么不知道洁身自爱的女子。」他的口气及神情充满嘲弄。 她的表现让他太过失望,要不是见她脸色苍白如纸,他真的想扭头就走。 虽说,他们两人非亲非故,但再怎么说,她都是故友的妹子,他对她多少需要负一点道义上的责任。 因为太急着解释,席夜语呛咳了一下,才低声道:「黑捕头,请你相信夜语,我没有卖身给青楼。在夜语逃离叶府后,遇上一群恶霸,是他们将我捉起来卖给青楼的。」 想起自己先前的遭遇,她现在仍然感到心有余悸。 幸好那群恶霸只贪财不贪色,要不然,她现在的下场肯定很凄惨。 「妳说的话都是真的?」他狐疑地直盯着她的小脸。 他万万没想到,在他管辖之地,竟然还有恶霸横行?严格说来,她会被卖给青楼,他难辞其咎。 他暗忖,从现在开始,他要彻底执行保安工作,绝对不能再让无辜又柔弱的年轻女子们安全受到威胁。 「黑捕头,夜语所说句句属实,我绝对不会做出让家兄蒙羞之事。」她信誓旦旦地保证。 黑焰司看着她坚定的神情,原本坚硬如铁的心肠渐渐软化下来。 他深知好友的性子,知道他绝对不可能教养出不知检点的妹子来。 他默不作声,沉下脸思考了半晌。 席夜语深怕他不肯救她,垮着一张脸苦苦哀求。「黑捕头,求求你救救我,除了你,夜语不知道还能投靠谁。」 她不想待在青楼,更不想回叶府,这天下之大,竟然没有她容身之处。 这个事实,让她原本泛红的双眼瞬间蒙上一层水雾。 黑焰司虽然讨厌女人,却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更何况,她的身分比较特殊,是他故友的妹子,他若见死不救,似乎也说不过去。 他握了握双拳,声音不带一丝温度。「要本捕头救妳,行!不过,妳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她睁大晶亮的水眸。「只要黑捕头肯收留小女子,小女子什么条件都答应。」 见他软下心肠,她的心里瞬间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很好,本捕头希望妳能协助办案。」他直言不讳。 「协助办案?可是,小女子不懂武功,没办法帮黑捕头捉拿犯人。」她拧眉寻思。 莫非,他答应收留她只是随口说说的搪塞之词罢了。 「妳先别紧张,协助办案的方法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用武力解决不可。」 「请黑捕头明说。」她还是搞不清楚他的言下之意。 「想必妳应该听说过,最近咱们县里出现一名狡猾的采花大盗,专门找姿态狐魅的年轻女子下手,尤其是青楼女子,本捕头希望妳能当诱饵,将采花大盗引诱出来,让本捕头将他捉拿归案。」若不是这件案子迟迟破不了,他也不会要求她协助办案。 若不尽快将这名采花大盗捉拿起来,将来她的安全也会受到威胁。 「黑捕头希望小女子怎么配合?」事到如今,她没有说不的权利。 黑焰司是她唯一信得过的男人,他的要求她只能照做,再者,能够为地方上的老百姓们尽一分心力,她何乐而不为。 「本捕头会请一名青楼女子教导妳仪态、打扮及狐媚男人的技巧,到时候,那名采花大盗会因为妳的美色而找上门来,本捕头就能趁机将他逮捕归案。」他不疾不徐地解说。 虽然,她举手投足间没有身为女人的魅力,身上也没有半点风尘味,但他有把握,只要她想学,又经高人教导,她一定能够脱胎换骨。 再者,他没有任何熟识的女子,又不愿意低声下气地请真正的青楼女子帮他,因此只能请她帮忙。 「好,黑捕头怎么说,小女子都会尽全力配合。」她二话不说地爽快答应。 「届时,本捕头会亲自验收成果,妳可要用心学习,若不合格,本捕头会再找其它女子帮忙。」他沉声叮嘱。 「好,黑捕头请放心,小女子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她可不希望被他当成是一无是处的女人。 黑焰司点点头,内心却开始迟疑起来。 她看起来清纯得有如路边的小白花,真的能够顺利完成任务吗? 再说,让她置身险境,并非他所乐见之事。 但为了尽快破案,只好先委屈她一阵子了。 黑焰司替她赎了身,并将她安置在自宅,请来青楼女子教导她仪态及打扮。 青楼女子见他对自个儿态度冷淡,对席夜语更是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心中有点忿忿不平。 素闻,他对女子向来反感,若这传闻是真的,那么席夜语往后的日子岂不是很难过。 天生具有侠义心肠的她,最痛恨瞧不起女人的男人。 「我说,夜语妹子,这黑爷平常待妳,都是这般冷冰冰的态度吗?」不苟言笑的黑焰司,连她都有点看不过去了。 席夜语垂下眼点点头。「是夜语不好,无法讨他欢心。」 「胡说,女人生来就是专克男人的,姊姊教妳该怎么魅惑他,可好?」她促狭地眨眨眼。 她倒想看看,黑焰司被女人捉弄到手足无措的模样。 「这……不太好吧!」她迟疑着,但内心却开始产生动摇。 她真的有本事媚惑他吗? 「既然黑爷拜托妳帮忙,妳可以趁此大好良机测试他,看他到底对妳有情亦或无意。」青楼女子大力劝说。 「我若学会姊姊教给我的仪态打扮,真的能讨黑爷欢心吗?」她圆亮的大眼闪动着灿亮的光芒。 「包准黑爷会对妳另眼相看。」她拍胸脯保证。 「好,我学。」 她真的好希望黑焰司能够正眼看她,哪怕仅只是淡淡的一眼也好。 席夜语不仅毫不排斥,还认真的学习该怎么打扮及取悦男人。 不到一旬的时间,她整个人就好像脱胎换骨了一样,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足以魅惑人心的诱惑力。 「黑爷,小女子已经尽力将您所托之事都教给了席姑娘,等您验收成果之后,小女子就能功成身退了。」青楼女子说话声调向来娇软腻人,让人听了连骨头都快酥了。 然而,黑焰司并不是一般的男人,他只是淡淡地瞥了青楼女子一眼,便随意挥了挥手。「知道了,若成果真的不错,妳的赏银绝对不会少一个子儿。」 在他看来,女人就是麻烦及累赘,再美也入不了他的眼。 他起身来到中堂,见席夜语正坐在椅子上等他。 她微微侧首瞧他一眼,那一眼,差点勾去他的心魂。 她的脸上涂了淡淡的胭脂水粉,打扮并不浓艳,也不会让人起反感,青楼女子深知她的特质,让她的打扮凸显了女人的娇媚与少女的甜美气息。 仅只是不经意的一眼,就让他的视线再也无法离开她的身上。 席夜语自知黑焰司准备验收她的学习成果,紧张得有点手足无措,身子几乎还微微地颤抖着。 但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搞砸这次的任务,于是,她深吸一口气,笑盈盈地站起身,莲步轻移,扭腰摆臀地走到他的面前。 她欠身一福,红润的唇瓣轻启。「黑爷,您觉得渴不渴?小女子这就去帮您泡一杯茶来。」 不给他回答的机会,她径自走到厨房去泡茶。 黑焰司不自觉地望着她离去的纤纤背影出神,被她甜腻的嗓音及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馨香给迷惑住。 一向讨厌女人的他,此刻真的有点迷惑了。 他竟然觉得她真的很美,是他所见过的女子当中最美的。 原本,他怕青楼女子太过庸俗,在青楼女子的调教下,她的表现应该只是差强人意而已,没想到,效果出奇地好。 她本身拥有一股高贵的气质,庸脂俗粉压根比不上她。 过了一会儿,席夜语从厨房端了一杯上好的春茶出来,四周顿时茶香四溢。 她将茶杯的杯盖打开,吹了几口气,想将茶水吹凉一点再给他喝。 黑焰司瞧见她嘟着嘴吹气,顿时感到全身躁热不已。 她那水润柔嫩的红唇,即使没有涂抹胭脂,也足以勾诱他的视线,让他有一股欲望,想尝尝她红唇上的味道。 那滋味肯定无比美妙…… 他浅啜一口春茶,思绪却完全无法集中。 席夜语柔声开口。「黑爷,这茶的味道还可以吗?」 她睁大明亮的澄眸,直勾勾地瞅着他。 她的大眼里好像藏着千言万语,有话却无处倾诉似的,盈盈秋波流转,魅而不艳,娇而不俗。 「嗯,还行。」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嘶哑。 他别开脸,故意将视线转开,不敢直视着她。 他不想这么快就让她发现,她早就通过考验了,任何男人只消看她一眼,就会醉倒在她的魅惑之中。 原本,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可不知为何,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万一,她向其它的男人展露媚术,他肯定会把那个男人给杀了,她的柔媚只能用在他的身上,其它男人没有资格领受。 察觉自己对她居然有了强烈的独占欲,他惊讶地蹙眉抿唇。 已经学会察言观色的席夜语,见他微微沉下脸,心下一惊,怕自己的表现无法通过他的考验。 她移动脚步,来到他的身后,双手搁放在他的肩膀上。 黑焰司的脸上虽然波纹不兴,然而,身子却微微一僵。 席夜语倾身,靠在他的耳边呵气。「黑捕头,您的肩膀好僵硬,肯定是太过劳累,让小女子帮您揉捏一下,放松一下您的筋骨。」 尚未得到他的允许,她的小手就在他的肩膀上揉捏着,由于力道大小适中,黑焰司对她的动作完全没有反感,反而还挺享受的。 他闭上眼,往后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 席夜语的小手在他的肩膀上揉捏了几下,还往下揉捏着他的背部及手臂。 当黑焰司满意地睁开黑眸时,席夜语已经不着痕迹地坐在他的大腿上,一手勾绕住他的颈项。 她的动作简直犯了他的大忌,但她绽放着魅惑人心的笑容,让他实在无法对她发火,只能板着一张脸怒瞪着她。 「本捕头最讨厌女人的碰触。」他故意冷着脸说话。 席夜语脸上完全没有畏惧的表情,反而笑得更加灿烂。「夜语无意冒犯黑爷,只是想知道,经过这些日子的调教,夜语的魅力是否足以让黑爷感到满意?」 事实上,看到他脸上并未出现嫌恶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一半了。 黑焰司心下暗忖,才经过一旬的日子,她不仅整个人脱胎换骨,竟然还敢挑衅他。 她可能忘了,他可是道地的男人,经不起挑逗的。 她敢大胆地坐在他的大腿上,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自觉。 他将温热的大掌搁放在她的腰际上,还不停地上下游移着,另一双大掌则勾起她的下巴,以指腹来回摩挲。 席夜语顿时感到全身泛起一股莫名的酥麻感,双颊染上红霞,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热烫的大手在她的身上抚摸着,一股热浪朝她袭来,让她不禁怀疑,要是他的大手再不离开,她的身子就几乎要着火了。 原来,在他冰冷的外表下,居然是一副火热的灵魂。 被他抱在怀里,连她的心窝都暖了起来。 「夜语,本捕头没想到,经过调教后的妳,竟然是如此娇媚,惹得本捕头心痒难耐,恨不得一口吞了妳。」他恶意地调笑,俊容朝她逼近。 看她羞赧得连耳根子都泛红,胸膛急速地上下起伏着,他竟然没来由得感到一丝畅快。 说到底,她只不过是名纯情的小姑娘,虽然经过调教,但身上还是没有一丁点风骚的味道。 就是因为她这副纯真的模样,让他兴起逗弄她的念头,也顺便教教她,不该随便触摸男人的身子。 席夜语惊慌地想跳离他的身上,没想到,他的大手紧紧箝制着她,让她动弹不得,呼吸变得紊乱不已。 「黑、黑爷,夜语真的不该冒犯您,这样坐在您的大腿上,似乎有失体统,夜语马上下来。」她结巴地陪笑着,感觉他的大手似乎摸她摸上了瘾。 她咬住下唇,忍住即将到口的呻吟。 他再这样继续摸下去,她很可能就会直接瘫软在他的怀中了。 黑焰司似乎觉得玩得不过瘾,云淡风轻地回答。「温香软玉抱满怀的感觉挺不赖的,妳就继续坐着吧!」 以前,从来不碰女人的他,此刻竟让一名小姑娘坐在自个儿的大腿上,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更莫名其妙的是,他一点儿都不想放开她,只想将她紧紧抱住,汲取她身上淡淡的花香味。 他越来越习惯她身上的味儿,也越来越习惯她的存在。 「黑、黑爷,夜语是否通过您的考验了,可以执行任务了吗?」她忐忑不安地询问。 一开始,她还信心满满,认为自己肯定能够通过黑焰司的考验。 但当他反被动为主动,大手抱着她的腰时,她随即表现出惊慌失措的样子,她知晓,先前所做的努力都白费工夫了。 被男人一撩拨就破功的她,根本无法顺利完成任务。 万一黑焰司不满意她的表现,认为她只会帮倒忙,一怒之下将她赶出去,那她又无家可归了。 她苦着一张脸,全然没注意到黑焰司已经因为她的话而微微变了脸色。 他主动放开她,站起身走到中堂的正中央。 见他蹙眉沉思,席夜语紧张不安地扭绞着双手,深怕自己的表现无法达到他的要求。 她想开口询问,却又怕听到答案后会大失所望。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股窒闷的气息。 良久,他才悄然吐出一口气。 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她,正色道:「夜语,本捕头不能让妳参与捉拿采花大盗的行动。」 「为什么?是夜语刚才的表现不够好,无法通过黑爷的考验吗?」她着急地追问着。 黑焰司抿唇,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原因。 他怎么能说,他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不忍心见她涉险,才临时决定不让她协助办案的。 他怎么能说,他是不希望别的男人见识到她妩媚的模样。 是私心作祟,才让他出尔反尔的。 他一向是个感情内敛的男人,从未对任何女子如此在意过,席夜语在他的心目中已经渐渐占有一席之地,连他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思。 「夜语,妳的表现很好,只是,本捕头没有把握,那采花大盗是否会上钩。」能在他的眼皮底下为非作歹,这名采花大盗绝非泛泛之辈。 其实,这些话只是他的推托之词,凭夜语的姿色及媚态,他敢百分百断定,采花大盗绝对会上钩。 席夜语情急地抓住他的手臂。「请黑爷相信夜语的能力,夜语绝对不会搞砸任务的,如果黑爷嫌夜语举手投足不够风骚,夜语愿意到青楼实地学习。」 好不容易有机会留在他的身边,她一定要尽力争取,她会努力完成任务,让他觉得她并不是一无是处的女人。 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她发现他真的是一名面恶心善的好人。 「不行!妳不能再到青楼去。」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青楼那种地方,只会让她纯真的气息染上一丝污秽。 他既然已经答应收留她,就有义务保护她的安全,不能让她再涉足危险又复杂的地方,尤其是青楼。 想起她被卖到青楼一事,他的心中就涌上浓浓的罪恶感。 因为他的铁石心肠,害她差点失去女人最宝贵的贞操。 明知道她待在叶府有危险,他却还置之不理,他不想再继续犯错,只好狠心地拒绝她的协助。 「黑爷,夜语希望您能给夜语一个机会,以证明夜语并非一无是处的女人,求求您好吗?」她锲而不舍地劝说。 黑焰司看着她坚决而笃定的神情,「不」字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她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是有用处的,不惜放下身段苦苦哀求,而且,她这阵子的努力,他也全都看在眼里,佩服在心里。 他握紧双拳,内心天人交战了一番,才沉声回答。「好,本捕头就依照原定计划,让妳参与捉拿采花大盗一案。」 看来,他只好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免得她真的受到采花大盗的摧残,到时候,他就后悔莫及了。 之后的数日,在衙门里的官差们蓄意散布谣言下,席夜语的芳名在一夜之间人尽皆知,众人皆耳闻她拥有倾国之姿。 由于一般的老百姓几乎没有人见过她,具有美色又神秘感十足的她,果然引起了采花大盗的觊觎。 衙门里故意放出风声,让全部县民得知,黑焰司即将护送一笔赈银到南方去赈灾,然后,让一名体格外型与黑焰司相似的衙役代替他走一趟江南。 当采花大盗得知席夜语独自待在黑府时,他果然在当夜就行动了。 他来到席夜语的闺房,席夜语故意表现出大惊失色的模样。 「你、你是谁?怎么可以擅自私闯民宅?」她的话语带着抖音。 虽然她是诱捕采花大盗的诱饵,但一见到身着黑衣,蒙着黑布巾的采花大盗,她还是感到相当害怕。 不想让黑焰司瞧扁,她努力抬起头来面对采花大盗。 采花大盗朝席夜语走近,语带戏谑。「妳别紧张,哥哥不会伤害妳的,哥哥只会疼妳。」 眼前的女子不仅是天姿绝色,举手投足还有一股媚态,让他看了心痒难耐。 他用淫秽的目光,将席夜语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嘴里还发出啧啧的赞美声。「妳果然如外界所传,美丽得像仙女一样。」 「你、你不要过来!」她往后退了两步,警戒地瞪着他。 「只要妳肯乖乖就范,哥哥绝对会让妳欲仙欲死。」他涎着笑,话语低俗而下流。 「不!」席夜语惊叫声一出口,采花大盗的脏手就摀住她的嘴巴,一手扯开她的衣领。 这时,黑焰司怒不可遏地从床底下跃出,倏地拽住采花大盗的手臂,将他给摔飞出去。 采花大盗有些武功底子,与黑焰司缠斗了一会儿,却因为敌不过黑焰司高强的武功而渐渐败下阵来。 「可恶的采花贼,信不信本捕头将你的双手给扭断!」他的眼中燃烧着怒火,恨不得将采花大盗给碎尸万段。 只要一想起他的脏手曾经触碰过席夜语,他的胸口就涌起一股奔腾的怒气。 他后悔了,他不该让席夜语当诱饵,不该让她承受这种恐怖的身心折磨。 刚才的她,一定感到很害怕吧! 「大爷饶命,小的以后不敢了,一定痛改前非,改过向善。」他被打得鼻青脸肿,双手几乎快变成残废了。 「黑捕头,够了!采花大盗已经受到教训了。」一旁的席夜语赶紧拉住他的手臂,阻止他继续往采花大盗的脸面出拳。 他这一拳揍下去,采花大盗的鼻梁可能会断掉。 听到她娇软求情的声调,黑焰司勉强压下满腔的怒气。 他找来绳子,将采花大盗五花大绑,准备隔天一早将他关进地牢里等候审判。 大功告成后,席夜语吁出一口长气,脚软地蹲坐在地上。 「夜语,妳怎么了?」黑焰司着急地跨步上前扶着她。 「我、我没事。」她扬起一抹虚弱的笑。 刚才,她把自己的情绪绷得太紧,直到采花大盗被捕后,她的心情一松懈,人也跟着软倒了。 黑焰司拍了拍她的肩膀,赞赏道:「妳这次表现得很好,本捕头会如实禀报县太爷,请他论功行赏的时候不要忘了妳的那一份。」 「黑捕头,夜语不需要什么赏赐,也不想居功,只希望黑捕头能够收留夜语,让夜语有个栖身之所。」她真心而诚意地说。 闻言,黑焰司陷入沉思。 「妳应该知道,本捕头讨厌女人。」他再次强调自己的立场。 席夜语灵机一动,突发奇想。 「黑捕头,不如让夜语扮成男装待在黑府,这样一来,问题不就解决了。」 既然他讨厌女人,她就以男子的扮相出现在他的面前,免得他看了觉得碍眼。 第4章 “你确定你要以男子的扮相待在黑府?”焰司不敢置信询问。 事实上,他已经没有要赶她出府的念头,只是待着,让她待在黑府,对她的将来是否会有影响。 自小被娘亲抛弃,他对女人只有反感,没有好感。 他万万没想到,席夜语竟然在短短的时间内,就突破他的以防,让他不再讨厌她,甚至对她起了怜惜之情。 他曾经告诉自己,不该被她迷惑,可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忍不住会想关心她的一切。 他将这份关怀归咎于她是故友的妹子。 “黑捕头,夜语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想留在你……”发觉自己说错话,她赶紧纠正。“想留在黑府。”她是真心想待在他的身边。 虽然,他总是摆出一张冷脸,说话的口气也很不客气,但待在他的身边,她没来由得感到一阵心安。 他是除了大哥之外,唯一一个让她想要亲近的男人。 即使他一直排拒她,甚至曾经无情地拒绝收留她,她都不放在心上。 因为,她知道他曾经受过很深的伤害,对女人早就失去了信心。 她不奢望自己能够改变他的想法,只希望他不要再如此排斥女人。 她希望他能给她一个机会,证明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像他的娘亲一样,这么自私自利,只顾着追求自己的幸福。 “你想留下就留下吧!不过,本捕头不想养米虫,你自己得想办法挣钱养活你自己。“他又恢复成一贯冷酷的模样。 对她,他已经再三容忍,并且打破自己不与女人接触的原则。 如果她无法配合他的要求,他只好再做个无情无义的男人。 明白他的要求是为了自己的将来着想,席夜语赶紧点头答应。“只要黑捕头肯收留夜语,夜语一定会找一份差事来做,不会增添黑捕头的麻烦的。”他肯让步,已经是一件不容易之事,无论他的要求是什么,她一定会照办。 “想找一份差事来养活自己,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不容易。”他凉凉地提醒着。 以前的她,也算是养在深闺的小姐,凡事有她大哥替她顶着,她可能连粗重的活儿都没做过。 他不禁为她担心起,她该找什么样的差事谋生。 “黑捕头,请你不必为夜语担心,夜语若扮成男装后,应该就可以找到合适的差事做了。”她天真地答道。 黑焰司不想泼她冷水,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明儿个,你就跟本捕头到衙门去,兴许,会有适合你的差事也不一定。”他随口说着,脑子里一直想着,该替她找什么样的差事做呢? 老实说,有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很别扭。 明明愿意收留她,却又执意要她找一份差事做。 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强人所难。 只是,这世道如此险恶无情,他绝对要她认清,除了靠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助她。 “黑捕头,你真的要带我去衙门?”她睁大晶亮的水眸。心里感到雀跃不已。 她对衙门一向很好奇,老早就想一窥究竟了。 她想见识一下,之前大哥当差的场所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 见她脸上露出喜色,黑焰司实在不想扫她的兴,只不过,他还是有义务提醒她官场生态。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衙门里是龙蛇混杂的地方,胥吏们为中饱私囊,黑吃黑的情况屡见不鲜,你自己最好小心点,不要被人给设计了。” “喔!夜语知道了。”她呐呐地应答。 听他这么说,她开始怀疑,黑焰司是不是也跟他口中所说的胥吏一样,为了钱财,做出不择手段的事出来。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说不准黑焰司早就与他们同流合污,贪污不少钱了。 一思及此,她的心就直往下沉。 很早以前,她就从大哥的口中得知黑焰司这号人物。 在她的认知里,他是正义与公理的使者,他不可能会与衙门里的胥吏们狡猾为奸的,就算他真的一时误入歧途,她也会想办法将他导正过来。 全然不知席夜语心中的盘算,黑焰司只担心着,明儿个,他要以什么理由将她公然地带进衙门里。 他心烦了一整夜,认知,隔天一大早进衙门,竟然传出一项消息,让他的担虑一下子一扫而空。 “黑捕头,刑名师父因为家中高堂突然生病,事亲至孝的他已经跟县太爷告假返家了。”钱谷师父拧眉说着。 “是吗?那刑名师爷这个空缺……”钱谷师爷主动接续他未竟的话语。“县太爷有令,要找个代理师爷来填补这个空缺。”黑焰司高兴地击掌。“太好了,本捕头刚好可以推荐一位适合的人选。”钱谷师爷惊讶地瞠大眼。“敢情黑捕头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知道咱们衙门里刚好需要一位代理师爷。” “非也,只是凑巧罢了!本捕头一名远亲近日正好前来投靠本捕头,本捕头正在伤脑筋不知该安插什么职位给他呢!”他朝席夜语使眼色,她马上低首敛眉,恭敬地向钱谷师爷弯身行礼。 “小的贾生见过钱谷师爷。”贾生这名字是黑焰司替她取的,意即她是假小生一名。 当日,衙门里的胥吏、师爷们虽然见过她,但当时,她哭花了脸,根本没人记得清楚她的长相,因此,她扮成男装后,就更加没人认得出她来了。 “贾生,抬起头来让本师爷瞧瞧。”席夜语依言抬头,钱谷师爷瞧见她的面容后,心下不禁微微一惊。“黑捕头,你这名远亲长得眉清目秀,年经又轻,真的能担此重任吗?”看这小伙子细皮嫩肉的,不过是个毛还没长齐的毛头小子!想当上师父,还差得远呢。 察觉出钱谷师爷眼中的轻视神情,黑焰司理所当然在道: “师爷,人不可貌相这个道理你应该比黑某还要清楚,希望你能给贾生一个机会。”事实上,他们这批胥吏们人品涵养不过尔尔,凭什么他们能够当官,而席夜语不行? 怕得罪黑焰司,钱谷师爷端着笑脸。“当然、当然,黑捕头荐举的人才肯定是优秀的。”他将扮成男装的席夜语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才慢悠悠地带她到前厅去见县太爷。 县太爷一见到她,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心下暗忖,这黑焰司是故意要惹毛他的吗?竟然推荐一位少不更事的小伙子给他,分明就是看不起他这个县令。 “听说,你叫贾生,告诉本县令,你有什么过人的本事没有?”县太爷问得漫不经心的,还打了个哈欠。 显然非常瞧不起她。 为夜语恭敬地回答。“回禀县太爷,小的本事虽不高,但是凡事观察入微,胆大心细。”她记得以前大哥曾经告诉过她一些有关衙门审案之事。 当时的她,还会热烈地跟大哥提出自己的见解及想法。 县太爷正欲开口再问,钱谷师爷率先插话。“启禀县太爷,咱们衙门里有一桩悬案,拖了好久尚未结案,不如让贾生做个审判。”也可以顺便测试,他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师爷是指,庄老爷被砒霜毒死一案吗?这庄老爷的小儿子不是已经认罪了?此刻正关在地牢里。”县太爷一脸不解。 庄老爷的大儿子派人暗中送上白银千两贿赂他,以致于,他正准备将庄老爷的小儿子关上一辈子呢。 钱谷师爷悄悄附在他的耳畔提醒。“县太爷,既然是一桩悬案,自然是无人能破解了。”他意有所指地朝县令挑眉。 县令接收到他的眼神,瞬间体会到他的用意,便招来庄老爷的小儿子,以便让贾生审案。 席夜语见大堂上跪着一名身着囚服的犯人,两旁还站着一列差役,甚至连黑焰司也在旁边观看。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够将这件案子搞砸,让黑捕头蒙羞。 她朗声朝县太爷说:“启禀县太爷,这件案子想破案,得将庄老爷的儿子媳妇们全都请来衙门。”钱谷师爷不解地拧眉。“贾生,审判这件案子,需要这么多的证人吗?” “师爷,这庄老爷被砒霜毒死,凡庄府里的人都有嫌疑,尤其是他身边的亲人最为可疑。”听她这么说,众人皆同意地点头。 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在这件事情上头,县太爷随手一挥。 “得了,就照贾生的要求去办吧!”谅他也查不出一点蛛丝马迹出来。 庄老爷的小儿子分明是替自家人顶罪的,既然有人认罪,他又何必认真地去计较谁才是真的嫌犯。 不一会儿的工夫,差役们便将庄府的一干人等全都带到大堂上来。 “贾生,你可以开始审案了吧!”县太爷一脸不耐烦。 为了审一宗悬案,这般劳师动众的,简直浪费衙门里的人力物力。 席夜语审视众人一眼,便从怀里掏出几颗药丸子,这是她刚才趁空,到药铺子去买来的。 “各位,你们都是庄老爷的亲人,相信你们都希望庄老爷被砒霜毒死的这件案子,能够早日结案,让庄老爷能含笑九泉。”她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 “请问这位官爷,你有什么好办法审案吗?”庄大少爷问得有点忐忑不安。 “请大家将我手中药丸子吞下,一人一颗。”她将手中的药丸分别将至庄老爷的大儿子、小儿子及他们的媳妇儿的手上。 “请问官爷,这些药丸子是做什么用的?”庄大少爷狐疑地盯着手中的药丸,迟迟不肯吞下。 “在下不会加害你们,你们尽管吞下手中的药丸子吧!”她不疾不徐地说着。 从她坚定的眼神中显示,她对这件案子的审判似乎胸有成竹。 大堂上有太多双眼睛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不敢耍花样,只得乖乖地吞下药丸子。 “官爷,咱们依你的意思吞下药丸子,你可以放我们走了吧?”庄大少爷争着离开衙门。 席夜语冷笑一声。“刚才,你们已经吞下由砒霜做成的假药丸子,想走,恐怕没那么容易。” “什么?你怎么可以让咱们吞下砒霜做成的药丸子?”庄老爷的小儿子及其媳妇儿皆一脸惶恐。 反观庄大少爷及其媳妇儿则是一脸镇定如常。 “你们先少安毋躁,在下已经查出谁才是真正毒害庄老爷的凶手了。”她脸上的神情笃定而坚决。 “贾生,你是如何断定谁才是嫌犯的?”钱谷师爷率先问出众人心中的疑问。 “这凶嫌就是庄老爷的大儿子及他的媳妇儿。”她说得很笃定。 “什么?这怎么可能?”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凶手何以会换成了庄老爷的大儿子。 “大家先安静下来听在下解说,刚才,在下让庄家的少爷们及其媳妇儿吞下药丸子,并谎称这些药丸子是由砒霜做成的,实际上这些药丸子只是普通的滋补药丸,而庄老爷的小儿子及媳妇儿知道自个儿不慎吞下砒霜,皆面露惊恐,但庄老爷的大儿子及媳妇儿则镇定如常,想必,他们的手中一定有解药,所以,谁才是毒害庄老爷的凶手已经不言而喻了。”她从容地侃侃而谈。 这时,庄老爷的大儿子及媳妇儿想逃跑,却被黑焰司逮住。 “庄大少爷,你好狠的心,竟然连自己的亲生爹爹也敢毒害?”黑焰司咬牙切齿地怒瞪着他。 庄大少爷理直气壮地辩解,不肯底头认错。“谁教那老头儿不肯先将家产分给我们,我们只好先下手为强,我弟他重手足之情,不忍心见我被关,便顶替我前来衙门认罪。” “庄二少爷,你为何这么傻?你这样纵容真凶,怎么对得起在九泉之下的爹爹?“席夜语忍不住叨念了几句。 “我、我大哥他从小就待我甚好,我不忍心见他被关进地牢。”庄老爷的小儿子一脸懊悔。 他个性善良,不忍见兄长受苦,只好代他顶罪。 “罢了!现在此案已结,你们该去自个儿爹爹的坟前认错才是。”席夜语轻叹一口气。 庄老爷的大儿子与小儿子抱在一起,为自己所犯的错而痛哭失声。 县太爷见悬案已破,非但没有显露出愉悦的神色,反而臭着一张脸。 他心想,以后庄大少爷就不会再送贿赂的银两给他了,真是太可惜了。 “县太爷,贾生破了悬案,应该有资格当上代理师爷吧!”黑焰司恭敬地抱拳询问,脸上难掩得意之色。 他万万没想到,席夜语这么聪明,竟然有办法解决悬宕已久的案件。 她的表现不仅让他刮目相看,也让其他人刮目相看。 钱谷师爷顶了顶黑焰司的手肘,向他道喜。“黑捕头,想不到你这名远亲外表看起来弱不禁风,其实还挺有本事的。”连他都不禁甘拜下风。 “好说,以后还请师爷多多指导他。”他说着客套话。 双眼则紧紧盯着难掩喜色的席夜语。 她被众差役及胥吏们团团围住,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不知为何,他看着眼前温馨的这一幕,心里居然觉得不太舒坦。 他开始后悔,是不是不应该将席夜语带进衙门里。 这衙门就像一个大染缸,一旦蹚了进来,就会被贪字给缠上了。 再说,他实在很厌恶那些直盯着她看的男人,他们贪恋的眼神,好像要将她生吞入腹一样。 万一让他们发现她其实是女儿身。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麻烦。 “好了、好了,大家开始各司其事吧!贾生还有事得忙呢。”他加大竟是吆喝着众人。 他得赶紧将围绕在她身边的苍蝇给赶走,免得让他看了碍眼。 席夜语全然没察觉他百转千回的心思,开心地走到他的身边邀功。“黑捕头,在下刚才的表现,没有让黑捕头丢脸吧!”她很高兴自己能帮衙门解决一件悬案。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师爷的工作并不轻松,你得熟读一些相关律令。”他故意泼她冷水。 她压根不知道,她的作法,已经得罪了县太爷,以后她的日子并不好过,只是他不想在她心情如此愉悦的情况下,告诉她这个残酷的事实。 就让她对衙门继续存有一分憧憬好了。 “黑捕头,你请放心吧!在下不会得意忘形的,一定向衙门里的官爷们虚心求教。”面对他的冷脸,她一点儿也不以为意,只是迳自傻笑着。 她思忖,她可以留下来了,可以留在他的身边,与他成为同僚,这真是她连作梦都想不到的事。 黑焰司望着她那张散发着光彩的小脸,想说的话梗在喉中,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得不承认,他被她愉悦的心情给感染了。 见她开心,他的心情也不由得愉悦起来了。 他没发觉,自己的嘴角一直往上扬,而且目光也变得柔和许多,那是一种宠溺的神情。 他对她,已经越来越在意与疼宠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席夜语与衙门里的同僚们渐渐熟稔,也逐渐知晓衙门里黑暗的一面。 只不过,她始终不相信黑焰司也会利欲薰心,甚至唯利是图。 她决定暗中查清楚,黑焰司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最近,他频频与傅老爷见面,傅老爷有求于他,希望他帮自己的儿子关说,以减轻刑罚。 这天,两人约在城东的酒楼见面,席夜语暗是跟随在两人的身后,想看看两人到底都在谈些什么。 一开始,都是傅老爷在说些琐碎的杂事,黑焰司虽然略感不耐烦,却没有打断他的意思。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答着,两人看似只是在闲话家常。 没想到,在傅老爷欲起身结账时,他递交了一张银票给黑焰司,而黑焰司不但没有推拒,反而理所当然地收下。 这一幕,让席夜语惊讶地睁大眼,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一直以来,他都是她崇拜的对象,他在她的心目中是个完美的男人。 如今,她才发现自己实在太天真了,他的所作所为根本都只是假象,他其实是个唯利是图的贪官污吏。 当他与傅老爷道别之后,席夜语赶紧追上他的脚步,飞奔到他的前方,伸直双手拦住他的去路。“黑捕头请留步。” “夜语,你竟敢跟踪本捕头?”黑焰司的眼中顿时燃起两簇怒火。 他们两人如今虽然是衙门中的同僚,但她还没有资格管到他的头上来。 她凭什么跟踪他? “黑捕头,夜语真是错看你了。”她紧咬下唇,看着他的神情充满鄙夷。 “怎么?难道你以为本捕头跟你那清廉的大哥一样,都是两袖清风的好官吗?”他自嘲一笑。 “大哥明明说过你是清廉正直的好官,他不会骗我的。”她激动地握紧双手,眼里有泪光在闪动。 看到好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他的心不由得一紧。 他别开脸,不想正视她,以免一时心软,进而说出不符合身份的话来。“清廉正直的好官?哼,你别说傻话了,衙门里哪有什么清廉的好官,全都是唯利是图的贪官,唯一的好官下场你已经看到了,不需要本捕头多说。”席夜语咬紧下唇,坚持不让眼中的泪水流下来。“夜语的确是太天真了,只不过,夜语还是希望黑捕头能够改过向善,不要再贪不义之财,只要你肯将贿款交出来,你依然能够得到好名声的。”黑焰司勾唇冷笑。“好名声能够做什么?有钱才能好办事,本捕头的事不需要你管,你让开!否则,休怪本捕头对你不客气。”他的神情肃冷,眼中不带一丝温度。 席夜语觉得心灰意冷,也不想再说什么大道理劝阻他。 身在衙门,他一定有身不由己的苦衷。 只是,胸口还是传来一阵阵闷痛的感觉,让她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原以为,她投靠的男人是个刚毅正直的好人,谁知,她完全预料错误,他压根不是她心中所想之人。 她为自己的处境感到忧虑。 她到底该不该继续留在他的身边? 第5章 席夜语边流泪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走。 走着走着居然到了贫民窟,贫民窟里面的百姓们虽然过着贫苦的生活,但他们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凄苦的表情。 突然间,一位身上穿着补丁衣服的老妪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兄弟,你怎么哭了,有什么事情不开心吗?”她随意抹了抹脸,勉强扯唇一笑。“没、没什么事。”她要怎么讲黑焰司贪污贿款的事说出口?说出来智慧让他的名声变臭而已,她不能做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 只不过,心里的郁闷无处发泄,让她感到有点痛苦。 “娘,外面风大,您怎么跑出来吹风呢?”一名中年男子从矮房里走了出来,拿出一件棉袍披在老妪的身上。 “没事,出来吹点风,透透气儿。”老妪拍了拍儿子的手背。 “咦?这位俊俏的小哥是……怎么看起来有点面熟?”男子偏着头拧眉思考。 见男子蹙眉沉思,席夜语不想故作神秘,主动报出名号。 “在下是刚上任不久的代理师爷,名叫贾生。”她恭敬地抱拳一揖。 “贾生?原来,你就是破解衙门悬案的代理师爷,也是黑捕头的远亲,你在咱们这儿可是鼎鼎大名呢。”男子的眼中熠熠峰辉,闪动着灿亮的光芒。 “你们……认识黑捕头?他在地方上很有名气吗?”她的问话中带点急切与不安。 她不知道黑焰司在百姓们心中的地位如何。万一老百姓们对他感到嫌恶,她应该不会很伤心吧! “小兄弟,进屋里说话吧!站在外面吹风对身子真的不太好。”老妪拉着她的手,热情地招呼她。 “那……在下就叨扰了。”她跟随着男子及老妪进了屋子。 她直觉地认定这对母子是好人,而且,当他们提到黑焰司时,眼神中充满了崇拜。 一落座之后,老妪就率先开口了。“小兄弟,不瞒你说,咱们这儿虽然是贫民窟,但吃穿不愁,因为有人会定时送米粮及钱财过来给咱们。” “喔?有这等事?没想到,在这么险恶的世道下,竟然还有人如此乐善好施,如果在下有幸遇到这名大善人,一定要与他结交。”原本纠结的眉心,瞬间舒展开来。 老妪突然咧开嘴,笑得很开心。“小兄弟,你真是爱说笑,这名大善人你应该很熟悉才是。” “老婆婆,请恕在下愚昧,不懂老婆婆的言下之意?”她不解地搔头。 “好了,老身就不打哑谜了,这位大善人就是你的远亲,黑焰司捕头。”她爽快地道出答案。 听到黑焰司的名字,席夜语惊讶地张大眼,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她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不、不可能的,他明明接受傅老爷的贿款……”话毕,她顿觉不妥地捂着嘴。 “小兄弟,你不必紧张,黑捕头之所以接受贿款,只是不希望自己在衙门中成为异类,与其他同僚格格不入,事实上,他收贿的对象都是一些奸商或者压榨百姓的大地主,而且,他也将贿款偷偷地托人送到贫民窟来救济咱们这些老百姓,黑捕头是在是一名不可多得的好官。”老妪对黑焰司赞不绝口。 “是呀!小哥,你这位远亲,真的是实实在在的大英雄,他还特地交代小的,不可以将他行善的事说出去,小的见你是他的亲戚才敢透露的。”男子据实以告。 因为他和帮忙送钱过来的小哥后来有了交情,小哥与他无话不谈,他才会得知原来救助他们的大善人就是黑捕头。 “听你们这么说,在下就放心了,原本在下还误会黑捕头跟衙门里的其他贪官污吏一起狼狈为奸,心理面感到很难受,正打算离开黑府,你们替在下解决了一项难题。”她由衷地道谢。 “小哥,你该好好珍惜跟黑捕头相处的日子,并且向他多多学习,他真的是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席夜语绽开笑容,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她开心地与在贫民窟遇到的母子两人道别,快步回到黑府去。 深夜,她特地泡了一杯蓼茶,端到正在书房研读兵书的黑焰司面前,想让他补补身子。 黑焰司微微挑眉睨了她一眼,便将书册放下。 他心想,时候不早了,她为何还不换下一身男装?这种装扮,他是怎么看怎么不舒坦,不过,既然这是她自己要求的,他也不方便反对就是了。 “这么晚了还不睡,是不是想问我为何收贿之事?”他一直记挂着白天时,两人为了收贿一事争吵,她的眼眶泛泪的可怜样。 她的个性比他还耿直,怎么在诡谲多变的衙门里当差? “黑捕头果然高明,一眼就看出有夜语心中所想。”她爽快地承认自己的来意。 “别白费心机,本捕头什么都不会说的,你还是早点回房歇息吧!”他又拿出书册研读,不想理会她。 席夜语故意拿走他手中的书册。“黑捕头,你什么都不用说,夜语早就已经知道实情了。” “什么实情?”他故意装傻。 “夜语今日在贫民窟遇到一对母子,他们告诉夜语,黑捕头行善不欲人知,时常托人带着米粮及钱财到贫民窟救济他们,既然你不是真的贪污,为何不替自己辩解?”她不解地望着他。 “没必要。”他的回答简洁有力。 “可是……你有义务告诉夜语真相,要不然,夜语会一直谬解你的。”她握紧双拳抗议。 “无所谓。”反正,她也不是第一个误解他的人。 “黑捕头,你……”她突然语塞,为之气结,也觉得伤心。 她与他相处已有一段时日,他却一直将她当外人看待,让她感到好气馁。 究竟要到何时,他才能将她当成自己人,愿意真心向她吐露心事。 “席姑娘,在下跟你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将实情告诉你?再者,我行事一向不在乎外界风评,别人怎么想,不干我的事。”他的语气冷漠,神情肃冷。 席夜语的声音突然变得有点哽咽。“原来,在黑捕头的心目中,夜语一直是你口中的别人。”身为他故友的妹子,他不该对她特别一点的吗? “你知道在下讨厌女人,既然讨厌女人,就不可能跟你解释什么。”他说得理所当然。 她吸了吸鼻子,正色地说;“好,既然黑捕头讨厌女人,那么,我希望黑捕头告诉夜语,你觉得夜语哪一点惹你讨厌?”她的双眸晶亮有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瞧。 被她这么一瞧,他突然觉得胸口热了起来,脸上也闪过一抹不自然的潮红。 他别开脸,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窘样,随口搪塞。“女人就是难缠,动不动就哭,还喜欢追根究底,强词夺理,烦死了。”他故意冷嘲热讽。 席夜语突然默不作声,泛着水雾的大眼淌下了泪珠。 “原来夜语在黑捕头的心目中,是这么讨人厌的女子,夜语以后会注意一点,不再惹黑捕头生气。”她难堪地抹了抹脸颊,欲站起身离开。 黑焰司见到她的泪水,心中竟然涌起慌乱的感觉。 胸口好像被人揍了一拳般闷痛着。 他不懂,自己究竟在心痛个什么劲儿? 一直以来,他都视女人为麻烦,尤其是女人的泪水,对他一向不管用,只会招致他更加厌恶而已。 然而,她的泪水却莫名地牵扯着他的心,让他为之不舍。 他无法再继续自欺欺人下去,说他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 她对他的影响是一点一滴的,当他发觉不对劲时,她早就已经进驻在他的心里了。 他从没想过,他讨厌女人的那些理由,如今早就已经不成理由了。 因为是她,他可以包容她所有的缺点,包括她是女人的事实。 他站起身,超她走近,大手往旁一伸,拦住她的去路。 “不要再哭了。”他的语气出奇地温柔。 然而,他那张冷脸依然没变,席夜语赌气地斥骂着。“夜语虽然住在黑府,但黑捕头没有权利阻止夜语发泄情绪。”他还是不是人啊?怎么可以如此霸道,让她连哭的权利都没有。 她不仅没有止住哭声,反而哭得更大声。 黑焰司微微变了脸色,还有点手足无措。“在下为刚才的失言向你道歉。” “什么?”席夜语睁大水眸,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怎么可能会向她道歉? “在下向你道歉,你别再伤心了,好吗?”他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黑捕头,你……你向夜语道歉?”她慌张地往后退了几步。 “对!只是道个歉而已,有必要这么惊讶吗?”他承认,他很少向人低头道歉过,尤其对象还是个女人。 “没,夜语只是太高兴了。”原来,他根本不是真的讨厌她,否则,他不会郑重地向她道歉。 而且,他道歉的样子真的……好有趣。 像一名手足无措的孩童。 她边哭边笑,而黑焰司则是想安慰她,又不知如何安慰起。 两人之间的气氛虽然尴尬,却又弥漫着一股温馨和谐的氛围。 席夜语心想,或者有一天,她能够扭转黑焰司讨厌女人的想法,只要自己再努力一点,说不定,总有一天,他会爱上她也不一定。 由于席夜语在衙门人缘好,人长得又俊,大名传到了县太爷千金童水仙的耳中,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童水仙来到衙门,想看看传闻中人人称道的贾生,到底生得何等模样? 一看之下,她真的既羡慕又嫉妒,贾生的长相比女人还美,肌肤吹弹可破,双眸晶亮有神,外型相当引人注目。 最重要的是,他还是黑焰司的亲戚,一直以来,她对黑焰司都很有好感,只是,黑焰司对她向来若即若离,这个问题让她颇感苦恼。 如果她故意与贾生亲近,不知道会不会让黑焰司心生醋意,进而比较珍惜她,甚至向她表白。 童水仙端着笑与席夜语打招呼。“想必,你就是鼎鼎大名的贾生吧?奴家是童水仙。”她微微福身行礼。 “原来是县太爷的千金童小姐,失敬失敬。”席夜语也恭敬地回礼。 “听闻贾公子现下住在黑府?”她以着好奇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 被童水仙犀利的眼神一瞧,她顿时觉得全身不自在了起来。 “是,前阵子,在下遭逢家变,才会前来投靠黑捕头。”她坦白告知,不敢有所隐瞒。 她感觉得到童水仙对她的态度有点奇怪,像是想亲近她,却又隐隐带着防备之心。 她不明白,童水仙到衙门这种办事的地方做什么? 直到黑焰司出现后,她才恍然明白,原来,童水仙喜欢黑焰司。 她瞧着黑焰司的眼神充满了崇拜与仰慕,只是,她贵为县令千金,大概不习惯向人低声下气,因此,她把自己的感情隐藏得很好。 若不是同样身为女人,她可能无法察觉出童水仙的心思。 一见到黑焰司,童水仙没有马上走近他,反而拉住席夜语的手臂,与她装熟。 “黑捕头,本小姐不知道你竟然有个如此俊俏的亲戚,本小姐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她紧挨着席夜语,脸上似笑非笑的。 看到她缠着席夜语不放,他的心里感到一丝不舒坦。 这女人心机重,他真怕她会找夜语的麻烦。 童水仙见黑焰司微微变了脸色,以为自己的计策奏效,内心窃喜着,黑焰司果然是在乎她的。 她喜形于色,眉眼带笑。 殊不知,黑焰司是因为她故意接近席夜语才感到不悦的。 与席夜语一比,他对童水仙不只讨厌,还有嫌恶,她的吃穿用度,全都是他那营私舞弊的爹贪来的。 衙门的胥吏哪比得上县令的老奸巨猾。 若不是为了收集县令贪污的罪证,他又何必虚与委蛇地与她周旋。 他绝对要让县令被罢黜不可。 说不准,席忠贤也是因为不小心得罪县令或抓到他的把柄,才惨遭横祸的。 对付童水仙,他显得更加小心翼翼的。 他绝对不能让席夜语落得跟席忠贤一样的下场,否则,他怎么对得起昔日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贾生,童小姐是金枝玉叶,你怎么能如此放肆,站在童小姐的身边?”他不着痕迹地将席夜语拉到自己的身侧。 “黑捕头,不打紧的,贾公子很得本小姐的缘,本小姐还想跟他多聊个几句话呢。”童水仙又热情地拉着席夜语的手肘。 她跟肯定,黑焰司绝对是吃醋了,否则,他怎么会急着将贾生给拉开呢? 他肯定是看不惯她与别的男人太过亲近。 “小姐,贾生是名乡野粗人,动作大刺刺的,万一不小心碰伤了小姐,那可就不好了。”他放柔语气,表情也变得温和许多。 若不是他还得靠接近童水仙来搜集县太爷贪污的罪证,他才不屑与童水仙有任何接触。 他恨不得离她远远的。 像她这种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最难以伺候了。 被两人拉来拉去的席夜语,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童小姐、黑捕头,贾生身在衙门,对二位都心存敬重,如果贾生有得罪二位的地方,请二位多多包涵,贾生还有事,先告辞了。”她不明白为何他们一人急着拉拢她,一人急着赶她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尤其是还有事,他的心思最让人难以捉摸。 见她要走,童水仙着急地拦下她。“贾公子,你别急着走,本小姐在衙门的朋友不多,很想结交你这个朋友,如果你不嫌弃,本小姐想请爹爹设宴招待你。”席夜语赶紧摇头摆手推拒。“小姐,万万使不得,贾生只是一名小小的代理师爷,哪敢如此劳师动众?”她惶恐地往后退了几步。 她眼角余光瞄到黑焰司的表情瞬间变得更冷。 她心下暗忖,黑焰司该不会是喜欢童小姐吧?否则,他怎么一副想杀人的模样呢? 她也想赶快离开,留给他与童小姐独处的空间,问题是,童小姐一直缠着她,她是在走不开。 思及他可能喜欢上童小姐,她的胸口涌上一股浓浓的失落感。 她偷觑了一眼童水仙,发现她天生丽质,气质高贵优雅,不像她,只是一名乡下姑娘,连黑焰司都嫌弃她。 黑焰司挡在她的面前,客气地说:“小姐,在下这名亲戚没见过什么世面,如果你请县令设宴招待他,他恐怕会遭到同僚排挤。”这年头,没身份没地位的人,注定要沦为弱者。 为了让自己变强,只有耍点小手段。 听到黑焰司开口闭口都在损她,席夜语感到有点气闷与不平。 乡下姑娘又怎么样?乡下姑娘也是人,也是有骨气的。 “童小姐,您想与在下结交,在下深感受宠若惊,在下才疏学浅,没什么值得称道的,不过,在下为人真诚,绝对会真心对待朋友。”她挺起胸膛,态度不卑不亢。就算黑焰司真的认为她不够资格与童小姐结交,她也不能看轻自己。别人可以看轻她,但她绝对要对自己有信心。 “你……”黑焰司睁大眼怒瞪着她,气她不了解自己的用心良苦。 童水仙接近她只是为了要利用她而已,她到底搞不搞得清楚自己的处境? 他是在保护她,而不是在害她。 见黑焰司已经气得几乎头顶冒烟,童水仙认为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便不想再继续留下来。 她来衙门的目的,一向只是为了讨黑焰司的欢心或吸引他的注意力。 “好了,本小姐不想再打扰各位办案,先回府了。”她怀着愉悦的心情,脚步轻快地离开。 当所有人都离开,只剩下黑焰司与席夜语独处时,黑焰司忍不住斥责她。 “本捕头希望你能离童水仙远一点。”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那个女人心机很重,夜语跟她在一起,肯定会吃苦。 “黑捕头,你没有干涉夜语交朋友的权利。”她只是寄住在他家,又没有卖给他,他凭什么每件事都要管? “任何女人都能结交,就只有她不行。”他说得斩钉截铁。 他早就计画好一切,绝对不能被她轻易地给破坏。 夜语太善良,也太认真,很容易陷入别人所设的圈套之中而不自知。 “为什么?童小姐看起来很友善,不像一些衙门中的胥吏,人前和善,人后却会捅人一刀。”这是她这阵子当代理师爷的感触。 “你别被她的外表给蒙骗了,她不是个好相处的人,跟她走得太近,你会吃亏的。”他不解,为什么这丫头就是喜欢跟他唱反调? 一定是故友以前太宠她,才会早就她这种叛逆的性子。 “我会吃什么亏?黑捕头您别忘了,夜语现在可是个男人。”她故意强调“男人”这个两个字。 “听我的话准没错,其他的不必多问。”他霸道地命令。 席夜语愤怒地握紧双拳,怒瞪着他。 现在,她虽然寄人篱下,可那并不代表,她得事事都听他的。 “我知道了,黑捕头是不希望夜语打扰你跟童小姐独处的时间,对吧?夜语看得出来,黑捕头很在意童小姐。”她垂下眼,藉以掩饰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神情。 美其名是为了她着想,实际上,他是不希望她打扰两人谈情说爱。 “随你怎么想。”他懒得多作解释。 这是,耳力敏锐的他,听到有人走近的声音,听这足音,似乎是童水仙的脚步声。 他心下暗忖,她又回来做什么? 他用眼角余光觑见她手里拿着一双鞋,看样子,前几天,童水仙嚷着要亲手做一双鞋给他,是真的了。 席夜语不知道童水仙又折返,兀自谈论着刚才的话题。 “黑捕头,如果你是真的喜欢童小姐,请你明说,以后我会尽量离童小姐远一点的。”她不希望自己嗨哟啊猜测他的心意。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传进童水仙的耳中。 黑焰司闭上眼,嗓音暗哑地道:“没错,本捕头的确是喜欢童小姐。”他硬着头皮,说着违心之语。 若要成大事,就要不拘小节,即使看到席夜语眼中失落的神情,他也只能咬紧牙关忍住。 望着她那张泫然欲泣的小脸,他的双手握了又放,放了又握,最后只能垂在身侧握紧,什么都不能做。 第6章 席夜语跟童水仙维持友好的关系,只是,让她不解的是,童水仙对她越好,黑焰司与童水仙的感情就越如胶似漆。 席夜语后来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只是童水仙手中的一颗棋子,任由她摆布,她利用她来刺激黑焰司,让他心生醋意,进而接受她的感情。 得知自己被利用,她有一点恼怒,想测试童水仙对她会是什么态度,是否一如既往? 若不是,那么童水仙先前对她友善,当真是在利用她。 “小姐,你最近好像很忙?贾生好几次想跟小姐说说话,您都来去匆匆的?”她故意用炙热的眼神看着她。 她的身份尊贵,心高气傲,唯独对黑捕头与她比较热络。 “贾生,本小姐最近的确比较忙,实在抽不出空来与你聊聊天,心里对你真是过意不去。”她面无表情地回答。 童水仙平常气焰高涨,势利眼又爱计较,难得对谁低声下气,巴结讨好,如今目的既已达成,当然想将贾生给一脚踢开。 “小姐,难不成,您有了黑捕头,就忘了贾生了?”她一脸哀怨。 童水仙冷笑一声,从鼻子哼着气。“贾生,你……该不会是爱上本小姐?却因为本小姐心仪黑捕头,以至于恼羞成怒?”除了这个理由,她不知道贾生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敢大胆地质问她? 也难怪他会心里不舒坦,毕竟,是她一开始对他太过热络,才会让他会错意。 “小姐,贾生绝对没有亵渎小姐的意思。”她未免也太自信过了头吧?难道,每一位见过她的男人,都得爱上她吗? 她对童水仙的观感真的越来越差了。 令她更为纳闷的是,一向讨厌女人的黑焰司,为何会喜欢上童水仙? 他压根不是贪图荣华富贵之人,否则,他又何必将贿款拿去救济贫民窟里的老百姓们? 难道说,黑焰司其实跟一般的男人一样,敌不过权势与金钱的诱惑。 思及此,她的胸口涌起一股失落感。 “贾生,本小姐劝你对我客气一点,否则,等将来本小姐嫁给黑捕头,你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她骄傲地抬下巴,俨然以自己是黑府的女主人自居。 “童小姐,你就这么笃定,黑捕头一定会娶你吗?”她拧眉反问。 童小姐的一言一语,皆让她心生反感。 这时,听衙门同僚告知,童水仙正在找席夜语的麻烦,黑焰司马上赶来一探究竟。 “贾生,不得对童小姐无礼。”他沉着声斥责。 “焰司,你要好好教导一下贾生,否则,将来本小姐如何在黑府自处?”她靠在黒焰司的胸前,一脸委屈的模样。 黒焰司的脸上闪过一抹嫌恶的表情,但随即隐逝。 他必须付出极大的自制力,才能勉强自己不将童水仙给推开。 “黑捕头,你真的要跟童小姐……成亲?”她的嗓音带着些许哽咽,压根没想到他们两人的感情进展得这么快? 胸口闪过一道刺痛感,让她痛得几乎无法再开口说话。 黒焰司闭上双眼,无声地点点头。 童水仙内心大喜,脸庞一直往黒焰司的胸口蹭去,佯装害羞,而席夜语则是小脸苍白而无血色。 黒焰司见她脸色不太好看,便草草打发童水仙离开。 “水仙,本捕头有要事询问贾生,你先回府去吧!”如愿得到他的心及他的人,童水仙心满意足地离开。 童水仙一离开,黒焰司马上关切地问:“夜语,你还好吧?你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这几日,她当差的时间明显延长许多,肯定是县太爷指派许多差事给她做。 若不是为了早日完成自己的计划,他不会放着席夜语不管。 他伸出大掌,不由自主地想触摸她的额头,却被她轻巧地闪过。 “夜语没事,不劳黑捕头担心。”她的声音丝毫不带温度。 既然他都要与童水仙成亲了,还来管她的闲事做什么? “可是,你的脸色明明看起来很苍白,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了似的。”他语带关怀。 “黑捕头,你现在最应该关心的人是童小姐,不是我,你似乎搞错对象了。”她正色地提醒。 “话是没错,可你毕竟住在黑府一段时间,本捕头不可能对你不闻不问的。”两人每天从早到晚都会见面,不该如此生疏的。 “等黑捕头成亲后,夜语就不会再待在黑府了。”她的话语笃定之中又带着一丝迟疑。 “你不必离开,没人会赶你离开的。”他急急地道。 听到她要离开,他的心中竟然感到一丝慌乱,还有一丝……不舍。 难道,在朝夕相处中,他已经渐渐对她动心了? 他怎么可能会对女人动心?这太令他不敢置信了。 原来,他还有爱人的能力,他还有一颗炽热的心。 “纵使你不让夜语离开,但童小姐容得下夜语吗?当她得知夜语是女儿身的时候,她的心里会怎样想?”善妒如她,肯定不可能让她继续留在黑府。 她必须当个体贴又明事理的女人,不能造成黒焰司的麻烦。 他肯收留她这些时日,她已经很感激了。 “夜语,我……”他张口,嘴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能说什么?任务尚未达成,他什么都不能说。 正当两人之间弥漫着一股窒闷的气息时,县太爷的亲戚冯老爷来到衙门寻找席夜语,想请她关说,让他的小儿子不要因为犯了错而被判刑。 冯老爷拿了一大张银票,想收买她,而这一切,都让黒焰司给看在眼里。 只不过,冯老爷与县令交情很好,她的表现绝对不能有任何差错。 只要巴结冯老爷,县令或许就会爽快答应他与童水仙的婚事也不一定。 见冯老爷亮出银票,席夜语的脸色更加沉冷。“冯老爷,你这是……”她故意装傻。 “贾爷,求你高抬贵手,想办法替小儿脱罪,他年纪尚轻,还有美好的前途,你忍心看他的青春都葬送在地牢里吗?”冯老爷苦着一张脸哀求着。 他老来得子,特别宠爱这个儿子,只可惜,他似乎是生来跟他作对似的,三、五天就闯一次祸,他不知道为他掉了多少白头发? 看到他手里那张一万两的银票,不能说她完全没有动心。 可是,她身在衙门,就该公正廉明,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做出不公平的判决。 如果她答应冯老爷替他的小儿子脱罪,她如何对得起冤死在他手中的被害者? 她该怎么给对方家人一个交代? “冯老爷,很抱歉!在下对这桩案件绝对不能徇私。”她不留情面地拒绝。 席夜语看了眼黒焰司,见他脸上波纹不兴,似乎不想插手干涉她处理这件事。 这么说来,他也认为自己不接受贿赂是对的吗? “贾爷,你未免太不近人情了,老夫好歹是县令的亲戚,你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吧!”他咬着牙暗示她,要她识相一点,免得连代理师爷都没得做了。 “冯老爷,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能因为你是县令的亲戚,在下就可以随便替令郎脱罪,这有违在下的原则。”她说得理直气壮。 衙门里虽然时兴收贿,可她席夜语,可不是贪财之辈。 她要成为衙门里真正的清流与典范。 大哥生前为官清廉公正,她现在身处衙门,绝对不能丢了他的脸。 冯老爷见席夜语固执不知变通,转而向黒焰司求情。“黑捕头,你倒是说说话呀!好歹替老夫求求情。”这贾生目前寄住在黑府,黒焰司说的话,他一定会听的。 黒焰司蹙眉沉思了一会儿,才勉强开口。“贾生,你就把银票给收下吧!”话毕,席夜语睁大眼,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他居然敢公然叫她收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可以体会他即将成为县太爷女婿的苦衷,但公归公,私归私,他不该公私不分,这一点都不像他的作风。 她咬了咬下唇,坚持自己的立场不能改变。 衙门的名声已经很臭了,她不能再助长此歪风,她必须以身作则。 “冯老爷,在下真的不能收下你的银票。”她说得铿锵有力,态度坚决。 黒焰司的神情变得冷峻,却不再发表任何言论。 对于冯老爷,他自认已经仁至义尽,而且,事关他的任务成败,他不想再插手管这件事。 冯老爷贿赂不成,顿时恼羞成怒。“好,贾生,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如此不通人情。你记着,老夫绝对会要你的好看。”此仇不报非君子,他日,他定要让贾生得到教训。 听说,黒焰司即将迎娶童水仙,他就买通杀手,在黑焰司成亲那天,让席夜语血洗婚宴现场。 眼看着黒焰司与童水仙的大婚之日即将到来,席夜语的心中除了感到惆怅与难过之外,还忧心着自己的将来。 一旦童水仙嫁入黑府,她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可是,现在她又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大婚前一日,她收拾好包袱,准备到书房向黒焰司道别。 黒焰司一见到她拎着包袱,浓眉紧皱,下颚紧绷。“你这是做什么?”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黑捕头即将成亲,夜语不方便再待在黑府。”她低垂着小脸,力持镇定地说道。 她不敢抬头,怕一见到他,眼中的泪水会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直到他要成亲的前一天,她才明白,自己老早就爱上他了。 究竟是何时爱上他的,她记不得,也许是大哥尚未因公殉职前,她就对黒焰司存有好感了吧! 黒焰司的声音沉冷,不悦地质问:“本捕头才是黑府的当家,本捕头都没说什么,你凭什么擅自作主离开黑府?” “夜语很感谢黑捕头这阵子的收留,如果夜语不离开,相信童小姐也会驱赶夜语离开,既然如此,夜语不如自行离去。”至少,她还能保有一点点的自尊心。 “谅她也没那个胆量,你是我……黑府的人,她不敢动你的。”差点讲错话,黒焰司的额际冒出一层薄汗。 她怎么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他的人? 而且,看到她要离开,他的胸口居然隐隐闷痛着。 “童小姐的脾气,相信黑捕头比夜语更清楚,如果她坚持要夜语离开,黑捕头能说不吗?”她犀利地反问。 “这……”他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的分析其实不无道理,依童水仙骄纵的个性,她绝对不会让夜语继续待在他的身边。 “黑捕头,您还是让夜语离开吧!”她哽咽地shenxiyikouqi 若非逼不得已,她也不会主动要求离开。 以前,她巴不得永远留在黑府,留在他的身边,只可惜,此一时、彼一时,她已经没有资格再继续待下去了。 黑焰司悄悄地收紧双拳,蹙眉抿唇问:“你离开黑府之后,欲望和出去?”他发现自己的喉咙非常干涩,喉头好像梗了什么东西似的。 他想留下她,却又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留下她? “赵主簿愿意收留夜语。”她声如蚊蚋。 虽然,她不太喜欢赵主簿,但眼下,她实在不知道该投靠谁? “赵主簿?那个老不修,他对你根本居心不良。”黑焰司忍不住咆哮出声。 将她交给赵主簿,分明就是羊入虎口,他怎么对得起昔日的好友? “黑铺头,赵主簿 其实心地不坏,他……”话未竟,就被黑焰司截断。“本捕头断然不可能将你交给赵主簿,你就继续留在黑府,童小姐那边我自会想办法解决。”事实上,他压根没有娶童水仙的念头,之所以答应娶她,只是权宜之计而已。 大婚过后,只要他一拿到童县令贪污的罪证,他马上会休了童水仙的。 只是,他没有办法事先将 这个计划说出口,万一不慎 将席夜语给牵扯进来,反而会害了她,他宁愿她什么都不知道。 “黑捕头,夜语坚持要离开。”她的神情笃定,眼中散发着坚定不移的眸光。 为免造成黑焰司的困扰,她非离开不可。 “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继续留下来?”他控制不住地吼叫着。 说来讽刺,以前的他,视席夜语为烫手山芋,恨不能将她丢给别人;现在,他居然会舍不得她走? 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将她视为自己的责任了。 席夜语深吸一口气,才缓声道:“只要黑捕头肯答应夜语一个要求,夜语就留下来。”事到如今,她只能孤注一掷了。 她要赌自己在他的心目中,到底有没有一席之地? “什么条件?”只要不是强人所难,他愿意暂时妥协。 “夜语希望黑捕头不要与童小姐成亲。”她边说边注意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 “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童小姐不适合黑捕头,黑捕头娶任何女人,夜语都不会反对,独独童小姐,夜语真的无法接受。”她实话实说。 黑焰司不假思索地丢给她三个字。“不可能!”他筹划了这么久,隐忍多时,好不容易才得到搜集县令犯罪的机会,他怎么可能白白放过。 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辛苦多时的计划。 “既然黑捕头不肯放弃当县令的女婿,夜语也无话可说。”她转身欲走。 聪明人多知道人往高处爬的道理,黑焰司的确很聪明。 黑焰司率先走上前拦住她。“要走可以,先喝完本捕头的喜酒再走。”他的话,带着不容人反驳的气势。 “黑捕头说这些话是命令吗?”她直视着他,表情凄苦。 “没错。”他的面容严肃,口气冷漠。 他希望能够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久一点。 席夜语倒抽一口冷气,却仍然力持镇定。“好,那么夜语就喝完黑捕头的喜酒再走。”即使心如刀割,她仍然勉强挤出一抹 笑容。 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娶别的女人为妻,那种感觉简直痛彻心扉。 但为了回报他收留她的恩情,她 只能忍痛祝福他。 “黑捕头明儿个就要当新郎倌了,希望黑捕头早日歇息。”她微微福身,快步离开书房。 她踩着沉重的步伐离开,每走一步,都觉得胸口隐隐作痛。 没想到,在不知不觉间,她竟然爱他爱得如此深,且深到难以自拔。 而黑焰司则沉下脸,望着她孤单离去的背影,双手紧握成拳。 明明感受得到她悲凄的心情,他却狠心视而不见。 第一次,他唾弃自己的冷酷无情。 大喜日,黑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由于黑焰司不喜欢铺张浪费,所以,他的婚宴采取一切从简的方式。 这虽然委屈了新娘子,但为了如愿与新郎成亲,童水仙只好忍气吞声,什么都不计较。 原本,婚礼进行得很顺利。 黑焰司也按照自己的计划,将县令灌醉,并派自己的亲信潜进县令的家中搜集他犯罪的罪证。 谁知,在黑焰司即将与新娘拜堂之时,黑府突然出现 一名武功高强的蒙面黑衣人,他朝席夜语的背部打了一掌,席夜语当场吐血倒地不起。 婚礼被迫中断,黑焰司想 追上逃窜的黑衣人,却被童水仙急急地拉住手臂。 “相公,现在是良辰吉日,你要去哪儿?”童水仙横眉竖目地瞪着他。 “我得去追黑衣人!”他拨开童水仙的手,急欲往屋檐跃去。 席夜语曾经得罪冯老爷,今日惨遭蒙面黑衣人暗算,说不定是冯老爷在幕后指使的。 当日,冯老爷贿赂席夜语一事,他没有处理妥当,导致害她招来杀身之祸,他难辞其咎。 “不行!你必须跟本小姐拜堂才行!”都什么时刻了,他居然还一心只想逮捕犯人。 更何况,那名黑衣人的目标是贾生,根本不干他们的事。 “你放手!”他怒瞪着她,眸光似刀。 童水仙从未见过他如此狠厉的目光,她缩回手,身子抖瑟了一下。 黑焰司往大门口急奔而去,却被家里的奴仆喊住。 “黑捕头,贾生他嘴唇发紫,好像中了毒!”黑焰司抱起席夜语,着急地呼喊着她 。“贾生,你醒醒!”见她受伤又中毒,他简直心如刀割。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在何时就已经爱上她了。 因为爱她,所以,当他听到她要走的时候,他才会想尽办法留下她。 席夜语困难地睁开双眼,蠕动干涩的唇,虚弱地说:“黑捕头,我……没事,你……婚礼……”她痛得话都说不完整。 无端遭人暗算,是她始料未及之事,她真 的不是故意要破坏他的婚礼。 “你伤得很重,先别说话。”他让她的小脸贴在自己的胸膛。 见到这令人火冒三丈的一幕,童水仙怒斥道:“黑焰司,你到底还要不要拜堂成亲?”大厅上所有的人,都等着看她闹笑话。 她堂堂一个县令千金,居然比不上他的一个远亲? “小姐,很抱歉!本捕头得先带贾生去找大夫。”他说得理直气壮,一点道歉的诚意都没有。 “黑焰司,只要你敢踏出大厅一步,在那么的婚礼就即刻取笑!”童水仙的神情无比认真。 黑焰司抱着席夜语,转身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他可以感觉到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此刻的他,将什么策划多时的计谋都抛到脑后,一心只担心着她的安危。 席夜语是他最重视的女人。 他微微侧转过身,爽快地说:“随你便。”反正,他本来就不打算娶她的。 “你!”童水仙恼怒地跺脚。 她不相信自己竟输给一名男子。 “夜语,你忍一忍。”他以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对怀中的人打气。 当他走到大门口时,贾生头上的髻松开,一头青丝如瀑布般直泄而下。 当场的众人,包括童水仙,皆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原来……这贾生是一名女子。 她还真是道道地地的假小生。 第7章 黑焰司带着席夜语到大街上最有名的医铺诊治,大夫看了她的伤势后直摇头。 “大爷,姑娘的伤势,老夫无能为力。”大夫抚须一叹。 “大夫,求求您,一定要救救她,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我做得到的,我都愿意去做。”他从未向人如此低声下气过,而且还是为了一名女人,这算是头一遭。 “大爷,不是老夫不愿意救,而是没这个能力,姑娘受的伤其实不重,但她的伤口上有奇毒,且这毒似乎来自于关外。老夫对解毒没有研究,只能对大爷您说声抱歉。”大夫语带歉疚。 黑焰司沉下脸,急急地追问。“大夫,您是否知道有哪位高人能够解她身上的毒?”大夫沉吟了一会儿,才道:“老夫是听说有一位女神医,她的医术很高明,或许能救得了姑娘。” “大夫,请告诉我,该到哪里找这位女神医?”黑焰司已经急出满头汗来。 “老夫可以告诉你,这位女神医住在哪里,只不过……”大夫欲言又止。 “只不过什么?”若不是有求于人,他早就一把抓起大夫的衣领,要他说话不要吞吞吐吐的。 “女神医救人有一个规定,就是要拿自已身上的一样东西做交换,比方说……手或者是脚。”大夫冷不防打了个寒颤。 黑焰司听完大夫的话并没有大惊失色,只硅蹙眉深思了片刻。 “大夫,请您告诉在下,女神医的芳名及家住何处?”他正色地请求。 “公子,这句女神医订下如此无理的救人规定,您还是坚持要去求医吗?”他从未见过像他如此镇定的男子。 一般人听到这种恐怖的规定早就吓跑了,哪可能像他这般泰然自若。 黑焰司笃定地点头,连考虑都不用考虑。 这时,一直昏睡的席夜语醒了过来,她想坐起身,却感觉背部如被火灼伤般疼痛。 黑焰司见她黛眉紧拧,表情痛苦,他赶紧扶着她坐起身。 “夜语,你想做什么?是不是口渴?我去帮你倒杯茶过来。”席夜语拉住他的手臂。“黑捕头,不必麻烦了,夜语只是有话想对你说。”大夫见两人要谈话,便主动回避,幸好他已经将她的伤口擞了处理,她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待大夫离开后,黑焰司坐在床沿,神情焦急。“有什么话,你尽管慢慢说。”度夜语顺了顺气,才慢悠悠地开口。“黑捕头,夜语希望你能赶回黑府与童小姐拜堂成亲。” “不可能!”他斩钉截铁地拒绝。 他怎么可能放着身中奇毒的她不管。 “可是,你突然中止婚礼,夜语会良心不安。”她垂下小脸,眼中写满愧疚。 黑焰司的长指勾起她的下颚,刚毅的脸庞蕴满柔情。“对我而言,你的性命比婚礼重要多了。”听他这么说,她感动得热泪盈眶。 “黑捕头如此重情重义,想必是念在过去与大哥的情分上吧!”她别开眼,不敢看着他炯亮的黑眸。 “错了。”他脸上的神情莫测高深。 “错了,那是……”原本想回避他的眼神,但基于好奇心使然,她只能将脸转向,并且直视着他。 “傻瓜,你还不懂吗?那是因为我已经喜欢上你了,所以才会中止婚礼,还把你的性命看得比自身的性命还要重要。”他捧着她的小脸,与她靠得极近,近到她可以感受到他的每一次呼吸。 她张大眼,不敢置信地直摇头。“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我?你明明就要跟童小姐成亲了。”他一定是言不由衷,看她受重伤,才会故意说些好听话来安慰她的。 “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所以,昨夜当你拎着包袱前来向我辞行时,教我心烦意乱,恨不得直接取消婚礼。”他据实以告。 “可是,你终究还是迎娶了童小姐。”她瘪着嘴,一脸的委屈,“那是因为,县令营私舞弊,贪污受贿,我为了取信于他,搜集到他犯罪的证据,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他将事情全盘告知。 席夜语听完,脸上写满愧疚。“这么说来,夜语不就破坏了你的计划了?”得知他并不是真心想与童水仙成亲,她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欢喜。 “无防,我已经派亲信到童府搜查县令的罪证,而且,我本来就并非真心想与童水仙成亲,婚礼取消了也好。”他反而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可是,夜语刚才听到你跟大夫的谈话,他说那名女神医救人的条件是要从别人的身上取得一样东西。”她边说边打颤。 她从未听过有任何大夫订下这种古怪的规定,这名女神医一定是一句性情孤僻的怪人。 黑焰司撇撇嘴,双手一摊。“无所谓!就让她从我身上取走一样东西好了,她若是要我的一手或一腿,那就尽管拿去,反正,只要能够救你一命,我愿意付出一切。”席夜语顿时泪如雨下,声音哽咽。“不要!我不要你失去一手或一腿,那不如一刀杀了夜语比较快。”她怎么舍得让他为她而失去一手或一腿。 “夜语,你听话,比起你的命来,我失去一手或一腿根本不算什么。”他的大手拍抚着她的背脊,温声安慰着。 “不要!我不要去找女神医,你带我回黑府,夜语要跟你一起待在黑府!”她激动得哭花了脸。 肩膀一上一下的抖动着,令人心生怜惜。 “别哭了,别再哭了。”他轻哄着她。 薄唇落在她的脸颊上,为她吻去脸上的泪痕,接着慢慢地往下,贴住她嫣红的唇,万千柔情地浅吻着。 他以舌尖细细描绘着她的唇瓣,并霸道地撬开她的贝齿,滑溜的舌长驱直入,汲取她口中的香甜气息,舌尖轻触着她,度夜语不自觉地以双手圈绕着他的颈项,全身虚软地瘫在他的怀中。 他的吻虽然不够激烈,也不够狂肆,却能让她全身轻颤,连心都颤抖了起来。 当察觉到她几乎快喘不过气来时,黑焰司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他让她的小脸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急促原则而强烈的心跳声。 “黑捕头,咱们还是回黑府好吗?不要去找什么女神医了。”她软声请求。 “不行,咱们一定得去,一定要将你身上的毒治好。”他的眼中写满坚决。 自知说不过他,她只好暂时妥协。“好,咱们去找女神医,但如果有关她治病的传闻属实,夜语就不让她医治了。” 黑焰司点点头,不再继续与她争辩。 为今之计,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了。 女神医舒闵柔的医庐并不难找,只是在深山里,车马无法进入,一般人很难有耐心走得到,然而,黑焰司却背着席夜语,找到医庐之所在。 医庐四周种满了奇花异草,及各种各样不知名的药草。 女神医舒闵柔人长得很美,像是不沾染尘世的仙子,只可惜,她的性情古怪,似乎不擅长与人交际。 她坐在竹椅上,闲适地啜饮着茶水,并没有打算招呼他们,因为,她知道这两人听到她的治病规定后,一定会吓跑。 “黑捕头,您可知本姑娘治病的规定?”她斜觑了眼前来求诊的二人。 “舒姑娘,在下知道。”他答得云淡风轻。 “那你准备拿身上的什么东西交换?”她特别强调“身上”这两个字。 “一臂如何?”黑焰司的口吻像是在谈论天气一样那么轻松自在。 反而是舒闵柔在听到他愿意自断一臂后,脸色变得苍白,额际也冒出薄汗。 “好,成交。”她就不相信,他为了救人真的愿意失去一条手臂。 来她这里求医的人不少,然而,真正愿意条件交换的人却不多。 她就是算准了人性的怎么,才会订下这条规定的。 “慢着。”席夜语忍不住出声制止。“舒姑娘,请给我们三天的时间考虑。”她觉得这种交换条件,简直太荒谬了。 “若是席姑娘愿意自断自己的一条手臂,也行。”她微勾唇,脸上扬起来意的笑容。 她心想,这位面容肃冷的男人,肯定舍不得让心爱的女人失去一条手臂。 果不其然,黑焰司马上开口制止。“带她前来求医的人是在下,就用在下的手臂做为交换吧!”舒闵柔暗自在心里佩服起黑焰司,认为他愿意为了心爱的女人自断一臂,着实难能可贵。 她云淡风轻地道:“本姑娘就给你们三天的时间考虑,若你们想反悔,随时可以离开。”语毕,她就朝制药房走去。 黑焰司握住席夜语的肩膀,表达自己坚定的决心。“夜语,别再犹豫了,以我的一臂换你一命,值得。”席夜语眼角噙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劝退他。 她不能让他为了救自己而失去一条手臂,她舍不得。 隔天,天才蒙蒙亮,席夜语趁着黑焰司沿未醒过来,自行离开医庐,由于她受了伤,又中了毒,脚程不快,只能停停走走。 她躲没多久,就被黑焰司找到了。 “夜语,快跟我回医庐去。”黑焰司将她抱进怀中,抱得紧紧的,深怕她又会逃走。 “不!我不回去,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为了救我而失去一条手臂,这样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她拼命摇头,眼泪也跟着落下。 “那么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毒发身亡,倒不如拿把刀,一刀杀了我比较快。”他说得咬牙切齿。 “黑大哥,夜语只是一名孤女,是贱命一条,您是官爷,拥有大好的前程,何必为了夜语而费心,不值得。”她紧咬下唇,表情凄苦。 她不想变成别人的负担。 “谁说你是孤女?你不是,你还有我可以依靠,我要与你成亲,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妻子。”他以无比认真的神情望着她。 “黑大哥,您在说笑?”虽然喜欢他,但她从来不敢奢望,自己能够成为他的妻子。 “你看我的表情,像是在说笑吗?”他一脸酷样,语气却很温柔。 席夜语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心中充满了感动与不敢置信。 她想跟他在一起, 却又舍不得他为了自己失去一条手臂。 “可是,我真的不能害你失去一臂。” “但我更加不能失去你。”他收紧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你忍心见我一个人孤单地过日子吗?”他不敢想像没有她的日子,自己会有多痛苦。 席夜语内心在天人交战,想跟他在一起,却又怕自己会害了他。 她在他的怀中挣扎,泪水不停地流,止也止不住。 最终,她还是妥协了,乖乖地跟他回医庐去。 舒闵柔见二人回来,虽然不感到意外,却也微微变了脸色。 “准备好要让本姑娘医治了吗?”她明知故问。 黑焰司走到她的面前,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刀。 舒闵柔马上倒抽一口凉气。“你、你要做什么?” “自断一臂,这是先前与姑娘谈好的交换条件。不是吗?难道姑娘想反悔?”他挑眉睨着她。 “谁、谁说本姑娘想反悔来着?”她抬头挺胸抗议。 “那就好,在下马上自断一臂。”他右手拿着长刀,欲往自己的左臂砍下。 席夜语急欲上前阻止,但舒闵柔比她快了一步,阻止他挥刀吹臂。 “慢着!”黑焰司高举着刀的手臂,顿时停在半空中。 “有什么不对吗?”他纳闷地拧眉。 “本姑娘要了你的手臂也没用,既然你有心救人,本姑娘就免费替席姑娘医治吧!”她别开脸,双颊染上一抹红霞。 其实,她也不忍心见一名铁铮铮的汉子,平白失去一条手臂。 舒闵柔医术果然高明,不到三天的时间,就将席夜语身上的毒全部清除干净。 席夜语感激地握住舒闵柔的手,由衷地道谢。“舒姑娘,你真是一名好人,谢谢你救了夜语一命。” “舒姑娘,你的大恩大德,他日,黑某一定回报。”黑焰司抱拳行礼。 舒闵柔不自在地拨开席夜语的手,将手负于身后。“好了,你们快走吧!本姑娘不喜欢被人打扰。”一直以来,她都过着遗世独立的生活,不习惯与人交流。 只是,面对两人友善的态度,她的内心还是不禁泛过一道暖流。 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她首次觉得自己孤单一人,真的好寂寞。 她的内心,其实也渴望着有人能陪伴着她,只是,那人不知在何方罢了。 为了躲避童水仙的纠缠,黑焰司带着席夜语来到京城投靠白少怀。 白少怀对于他这个至交好友,热诚地表达欢迎之意。“贤弟,你怎么会来到京城?为兄记得你一向忙得不可开交。”上回,他拜托黑焰司护送秦玥蝶回京城秦府,自己尚欠他一个人情,现下,他来投靠自己,自己岂有拒绝的道理。 “白兄,小弟最近发生了一些事,这些事,容小弟日后再一一详加解释。”当务之急是先安顿好夜语及自己。 “没问题,为兄已经请人整理好客房,席姑娘可以先回房歇息。”他唤来一句丫环,领着席夜语先回客房。 “白兄,你还有事要交代小弟是吗?”他见白少怀似乎有事想说。 “不愧是神捕,察言观色的本领高强。”他忍不住褒扬了他一番。 “好说,白兄有事直说无防。”以他们两人的交情而言,没什么是不能说的。 “好,那为兄就直说了。”他顿了下,才又接续道:“两天前,皇上要为兄寻找一人。” “什么人?”他被挑起了好奇心。 “此人乃皇上流落在民间的胞妹,据说,先皇之前微服私行,在江南认识了一名姑娘,后来,这位姑娘怀了龙种,先皇原欲接她入宫,却怕她嫉妒心重的皇后及嫔妃们加害,为了保全她的性命,先皇只好放弃接她入宫。现在,皇上遵从先皇遗旨,希望能找加这位公主。”白少怀直言不讳。 他从桌房里拿出一幅画卷,并将画卷摊开来。 画中人是一名姑娘,出落得标致动人,她的腰间还系着一块龙形玉佩。 龙开玉佩?还有这画中人的长相? 席夜语的身上也带着一块龙形玉佩,而且,她的神韵跟画中人几乎一模一样。 莫非……她就是皇上要找的……公主? 有可能吗?夜语真的是一名公主吗? “贤弟,看你一直盯着画中人出神,怎么,你见过画中人吗?据皇上派出的密探回报,这名画中人似乎早已不在人间。”他慨然一叹。 黑焰司回过神来,脸上波纹不兴,心中却已经涌起惊涛骇浪。 他还处在震惊当中,无法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白兄,皇上是否有告诉你,他寻加这位流落民间的公主有何用意?”他怎么想,都觉得事有蹊跷。 皇宫里的皇子、公主何其多,为何要将一名民间公主寻回,这实在不合常理。 而且,事隔十几年,若先皇有意寻回公主,为何迟迟不行动? “关于这点,皇上倒是没有明说,不过,他曾经说过,先皇在架崩前,曾特别交代他要寻回这名公主,他觉得亏欠这名女儿。” “是吗?”黑焰司狐疑地抚着下颚。 听说,当今皇上喜怒无常,个性难以捉摸,他怕后上想找回皇妹只是借口,事实上是别有居心。如果,夜语真的是皇上正在寻找的皇妹,他该让她进宫去吗? 万一,皇上只是想利用她,那么,她情何以堪? 与其让她体认到亲情的薄弱,不如让她什么都不知道? “紧弟,不管皇上急欲寻回公主的用意是什么?咱们做人臣子的,就该戮力以赴。”他拍了拍黑焰司的肩膀。 黑焰司恭敬地垂下眼。“白兄所言甚是。”他说得言不由衷。 他跟夜语才刚到白府,如果急着离开,恐怕会让白少怀起疑心,为今之计,只能先静观其变。 黑焰司与席夜语暂时先在白府住下,表面上,他每天都很尽职地出门去查探消息,实际上,他对寻人的事一点都不积极。 有一天夜里,他找机会询问席夜语有关她娘的事,席夜语对自己娘亲虽然没什么印象,但席忠紧曾经见过她娘。 据她从席忠紧的描述得知,她跟她娘长得很像,而且,她身上带着的龙形玉佩与画中人戴的腰上的玉佩一模一样,黑焰司几乎可以断定,席夜语就是皇上在找的公主。 只是,他并不打算继续追究下去,也不打算告诉席夜语,她的真正身份。 一个月后,黑焰司来到席夜语的房里,与她讨论离开白府的事。 “什么?黑大哥想离开白府,为什么?白公子待咱们甚好,将咱们当成亲人一样对待,也有意在宫中安插一个职务给黑大哥谋生,咱们怎能说走就走?”她握着他的大手,紧张地询问。 黑焰司慢条斯理地解释。“老实说,我不习惯寄人篱下的生活,再者,我也不想麻烦白兄替自个儿安插职位。”他本来就没有当官的意思。同样是做官,在朝廷跟在衙门当官是不一样的,朝廷里官宦的权力倾轧及勾心斗角更加严重。 “可是,离开白府,咱们该去投靠谁?”她苦着一张脸,忧心忡忡。 她真的不希望黑焰司再继续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他原本拥有大好前程,是她害他有家归不得。 若不是深爱着他,她一定会选择离开他,以免阻碍他的前途。 “夜语,只要有你在身边陪伴,就算到天涯海角,我都甘之如饴。”他说得真心诚意。 席夜语差点被他的话所打动。 但一想起过去无处可去的窘境,她就忍不住担心起来,“黑大哥,咱们真的非走不可吗?可不可以不要走?”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听起来好可怜。 小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眼中盈满一层迷蒙的水雾。 她好喜欢住在白府,因为,白府让她有种家的感觉,好温暖又好安心。 白老夫人及少夫人对她好好,时常会对她嘘寒问暖,大伙儿也都很有话聊,如果可以,她真的想永远住下来。 她相信,黑大哥的想法一定跟她一样,她相信,他也希望有个家可以依靠与栖身。 “夜语,我是为了你着想,这次,咱们一定得走。”他的态度坚决而笃定。 “黑大哥,你真的已经下定决心,非走不可吗?”她明白他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否则,他不会坚持离开。 他一向不忍心见她为难,见她难过。 “非走不可。”而且,走得越远越好。 席夜语心想,既然她已经下定决心,将来跟定黑焰司了,他想到哪里,她就跟着到哪里。 即便他想去的地方是龙潭虎穴,她也跟定他了。 “好,咱们离开白府。”她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第8章 当夜,两人商讨完要一起离开白府之后,他们就留了封书信不告而别。 结果,精明的白少怀早就在后门等着他们了。 “白兄,你怎么会在这里?”黑焰司的脸色一阵青白交错,尴尬有难堪。 他知道自己不告而别,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白少怀的逼问。 “贤弟,为兄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你不妨直说,何必深夜急着出府?”他意有所指地道。 言语虽然不够犀利,但却足以令黑焰司无法自容。 “不是的,小弟是突然想起家中 还有事未处理……”黑焰司难得话说得结结巴巴的,因为他一向不善于说谎。 “依为兄的观察,黑贤弟想离开白府的最主要原因,应该不是家中有事要处理吧!”白少怀气定神闲地双手抱胸。 难得见冷面神捕脸上有慌张的神色,他感到有点莞尔,忍不住想多逗一逗他。 “白兄何出此言?”他 暗忖,白少怀该不会察觉出什么来了吧? “贤弟,你忘了为兄将那幅画再三浏览过,自然察觉得出来,席姑娘的神韵与画中人一摸一样。”他意有所指地瞧着两人脸上的表情变化。 “哪一幅画?黑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席夜语纳闷地将视线落在黑焰司的身上。 她总觉得,黑焰司最近好像心事重重。 白少怀趁机向她套话。“席姑娘,你的身上是不是戴着一块龙形玉佩?” “是啊!据已故的大哥说,这块玉佩夜语从小就带在身上,因为他怕夜语不小心丢失,所以,先替夜语保管数年,直到他因公殉职,才又经由黑大哥的手,回到夜语的手中。”她坦白告知。 因为,她老早就将白少怀当成自己人看待。 闻言,黒焰司的脸色变得铁青,眼中写满戒备。 白少怀虽然是他的好友,不过,在朝中身居要职的他,这些年来变得更加老奸巨猾了。 “贤弟,为兄认为皇上要找的人,其实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的表情似笑非笑的。 看好友吃瘪其实还挺有趣的。 黒焰司冷着一张脸,什么话都没说,倒是席夜语好奇地开口问道:“皇上要找的人,跟夜语有关吗?”白少怀马上单膝跪地,向她行大礼。“微臣参见公主。” “公、公主?”是指她吗? 她睁大眼,不敢置信地以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 有可能吗?她真的是一名公主,是皇室之人? 有关她的身世,就只有她身上唯一的一块龙形玉佩而已。 “公主,您身上所戴的龙形玉佩足以证明您就是皇上正在寻找的民间公主。”他垂首敛眉禀报。 席夜语将戴在颈项上的龙形玉佩拿下来。“白公子所说的是这块玉佩吗?” “没错。”他笃定地点点头。 “我……我真的是皇室的人?”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不敢相信自己的身上有着皇室的血脉。 “在下书房里有一副你娘的画像,那幅画像石先皇还没离开你娘时,亲手为她画的画像,如果姑娘想看,可以跟着在下到书房去。”白少怀比出‘请’的手势。 黒焰司赶紧拉住她的手。“夜语,不要管你自己的身世了,皇上在这个时候才找你,你不觉得事有蹊跷吗?”若非她还有利用价值,皇上何必大费周章地寻找她,浪费人力及物力。 席夜语轻轻拨开他的手,眼中写满坚决。“黑大哥,夜语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想与真正的亲人团聚。”原本以为自己是孤零零地一个人,注定孤单地活下去。 没想到,她竟然有亲人,而且,这名亲人还是当今的皇上? 这太令人感到匪夷所思了。 她有一股冲动,想赶快见到自己的亲大哥,想知道,他会不会像义兄一般,那么地疼宠她? “夜语,有时候,现实与想象是有差距的,你不能怀抱着太大的期望,否则,失望会更多。”黒焰司不是存心泼她冷水,只是想提醒她,人心的险恶。 “黑大哥,你放心,夜语承受得住的。”再大的难关,她都已经度过了,如今还有什么好畏惧的呢? “贤弟,你就让席姑娘自己选择吧!毕竟,要认亲的人是她而不是你,你没有剥夺她认亲人的权利。”白少怀实话实说。 黒焰司蹙眉抿唇不语,眼中的神色复杂难解。 其实,阻止她进宫,除了怕皇上居心叵测之外,他是有私心存在的。 入宫认了亲,她的身份就不可同日而语,如此一来,身份有别,他们来日还是得被迫分开,与其将来痛苦,倒不如现在就分手。 他的双手握住她的肩膀,眼中写满挣扎于不舍。“夜语,如果你坚持要进宫,我只能跟你分道扬镳。”他的嗓音嘶哑,带着浓浓的眷恋。 这阵子朝夕相处,他已经习惯她的陪伴,习惯她的气息,习惯她娇柔地喊他黑大哥的模样。 “黑大哥,你要去哪里?”她紧张地拉住他的手臂,深怕他像阵风一样,倏地消失无踪。 “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之地。”他淡淡地说道。 栖身之处易寻,深爱之人却难求。 就算到任何地方,没有她的陪伴,他的生活将会变得索然无味。 “黑大哥,你骗人!你根本无处可去,为了夜语,你在成亲之日丢下童小姐,让童小姐颜面尽失,县太爷面子挂不住,你也无法回衙门当差,你为夜语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夜语不能让你离开。”要走也得两人一起走。 他们的命运早已紧紧地牵系在一起,彼此都离不开对方。 黒焰司冷漠地甩开她的小手。“你会错意了,我之所以会做那些事,都是基于道义上的责任,不想辜负你义兄所托。”他口气淡漠,眼中丝毫没有温度。 席夜语握紧小手抗议。“不对,你又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黑大哥所言,句句属实。”他的视线飘忽,不敢直视她写满悲伤的澄眸。 他从未见过她这么哀伤与无助的表情。 “黑大哥,假如你对夜语真的没感情,你不会在我中毒性命垂危时,与女神医做交易,自断一臂救夜语,夜语不是傻子,夜语看的出来黑大哥的真心真意。”她一字一句说得极其缓慢,想让他听得更加清楚。 黒焰司内心一震,赶紧别开眼,不想让她察觉出自己眼中的慌乱。 她说得没错,他爱她,他早就已经爱上她了。 当她受伤中毒时,他难过得几乎无法喘息,恨不得自己能够代替她受伤。 他自责、懊悔、无助、慌乱,除此之外,内心对她的爱意全数倾巢而出,挡也挡不住。 他想掩饰,却无从掩饰起,他的心再也不受自己的控制。 深吸一口气,他面无表情地丢出一个难题。“进宫认亲或跟我走,你只能从中择一。”席夜语闭上眼,不假思索地回答。“我跟你走。”在他为她做出这么多牺牲之后,她怎么能够为了一己之私而离开他。 再说,她早就爱他爱得无法自拔,她从很久以前就偷偷爱慕着他了。 因为爱他,所以离不开他,因为爱他,即使知道他讨厌女人,她仍然坚持陪在他的身边。 黑焰司听到她这么爽快的回答,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你真的决定跟我一起走,不后悔?” “不管黑大哥问几次,夜语的答案都一样。”她的回答斩钉截铁,连考虑都不用。 这下,反而让黒焰司内心犹豫了起来。 如果,今天她的义兄仍然在世,他一定会希望夜语能够认亲,如果,她的娘亲仍然在世,一定希望她能够认祖归宗。 他怎么能够自私地剥脱她认亲的权利? 爱她,就应该成全她的任何心愿才对。 其实,真正自私的人是他,为了与她在一起,他故意为难她,要她做出选择,这样的自己,连他都唾弃了起来。 他垂下眼,蹙眉抿唇,良久,才轻叹一口气。“你想进宫就进宫吧!我不再阻止你了。” “可是,夜语不想跟黑大哥分开。”她的双手紧紧抱住他,眼中盈满泪雾。 没有他的陪伴,即使生活再富足,她亦不会感到快乐,她不想孤单一人,饱尝思念的痛苦。 黑焰司的神情变得温柔,小心翼翼地捧住她的脸。“我不走了,我跟你一起进宫,你在哪里,我就跟着你到哪里,咱们 两人再也不分开。” “真的吗?”她眨着盈满水雾的大眼,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真的。”他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保证。 他觉得白少怀所言也不无道理。 亲人能给的关怀,毕竟与情人不同。 她想认亲,这也是人之常情。 而且,他不忍心见她眼中写满失望与落寞。 若皇上肯好好地待她,不管皇上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去做。 他要尽力弥补她心中的缺憾,让她得到真正的幸福。 “我不会再阻止你认亲了,你就去看看你娘的画像吧!”他慨叹一声。 说到底,他只不过是一名自私的男人,私心想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一辈子,怕她会离开他,去过她公主的生活。 跟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捕头在一起,只会害她受苦而已。 即使皇上能够给她的,远远多过于他,他也会一直陪在她的身边,直到她厌倦他为止。 “谢谢黑大哥。”她感激一笑。 当她在书房里见到亲娘的画像时,她忍不住轻泣出声。 “娘,原来你长得这么美……”她的纤指轻轻抚着画中人的脸庞,仿佛只要她这么做,就可以真实地感受到娘亲的存在。 滚烫的热泪,不断从眼眶流淌而下,爬满她的双颊。 黑焰司拍了拍她的肩部,给她无声的安慰。 如果,娘认识的男人不是皇帝,只是一名普通的男子,或许,她就不会死,他们一家人就能够平安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贤弟,既然已经证实席姑娘就是皇上要找的皇妹,这件事,为兄必须如实禀报皇上。”白少怀正色地提醒。 黑焰司暗忖,若夜语进了宫,他也必须进宫才行,否则,他们二人不就再也不能见面了? 席夜语紧张地拉住他手臂。“黑大哥,你一定要陪着我,夜语不能没有你。”一入宫门深似海,虽然,当今皇上是她的兄长,但毕竟两人素昧平生,她的心里还是会感到畏惧。 黑焰司轻抚着她的脸庞,温声安慰。“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放着你不管的,你到哪里,我就跟着你到哪里,今生今世,咱们 两人再也不分开。”他信誓旦旦地保证。 有了他的保证,她才敢放心地进宫面圣。 当她见到身着黄袍,一脸威严的皇上时,她畏缩地躲在黑焰司的身后。 “皇妹,你就是流落民间十几年的皇妹吧!真是苦了你了。”皇上的声音及脸上的表情都充满了怜惜。 席夜语缓步走上前,朝他福了福身。“夜语参见皇上。”她低垂着小脸,不敢直视圣颜。 “不必多礼了,快让皇兄好好地看看你。”他的语气热络而友善。 席夜语抬起头,望了眼 面容俊秀的皇上,从他波纹不兴的脸上,压根读不出他内心的情绪波动。 皇上瞧着宛若玉瓷般的人儿,满意地颔首。“果然跟画中人一摸一样,都是冰肌玉骨的美人胚子。”他脸上的表情瞬间由严肃转为慈善。 只不过,在见到寸步不离地站在她身侧的男人时,他的眉尾微微一挑。 “这位公子是?”白少怀主动回禀。“启禀皇上,他是微臣的至交好友黑焰司,同时也是公主的恩人,他是一名衙门的捕头。”皇上望着低头行礼的黑焰司,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光芒,但随即隐逝。 “原来是皇妹的恩人,那么,朕绝对会论功行赏,待会儿,朕会为皇妹举行家宴,请黑公子也一起参加吧!”皇上勾唇一笑,然而 ,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曾经听闻过黑焰司的盛名,知道他不是一名简单的人物,只不过,他完全没想到,他竟然会与自己的皇妹有所牵连。 从他们的言行举止中,他得知两人的关系匪浅。 他虽然有心让皇妹认祖归宗,却没打算平白无故多出一名妹婿来。 不明白皇上心思的黑焰司,恭敬地答谢。 “草民谢主隆恩。”直觉告诉他,眼前的皇上绝对不像他外表所表现的那么和善。 一向观察敏锐的他,竟然猜不透皇上意欲何为? 在家宴上,皇上对席夜语呵护有加,关怀备至,让她感受到亲情的温暖,使她必须紧咬下唇,才能让眼中的泪水不流下来,只要一想到,宫里的皇子公主们都是她的亲人,她就觉得自己很幸运。 她发自内心真诚地与皇上谈笑着,一旁的黑焰司也为她感到高兴。 只要她快乐,他就会快乐。 或许,让她进宫真的是正确的抉择。 “皇妹,待会儿,朕会命人带你回寝宫歇息,今儿个,你就好好地休息吧!” “那黑大哥……”她欲言又止。 皇上觑了眼黒焰司,扯唇一笑。“黑公子就暂时充当你的贴身护卫吧!” “多谢皇兄。”席夜语开心地道谢。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传闻中的皇上,竟然是这么温和仁慈的人。 只不过,她的喜悦只维持了一天,第二天一早,皇上 就派宫里的太监领着她到他的御书房见面。 “夜语见过皇兄,不知道皇兄有何吩咐?”席夜语低垂着小脸,偷觑着面容严肃的皇上。 她感觉得到,今早的他与昨天的他,似乎有一点差别,但究竟哪里不同,她就不得而知了。 皇上一样端着笑脸,只不过,他的笑此时看来有些虚伪。 “皇妹,朕知道你刚进宫,一切都还在适应当中,只不过,朕有一个难题,非得请你帮忙不可。”席夜语不假思索地回答。“皇兄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只要夜语做得到,一定帮皇兄帮到底。”皇上听了是既感慨又庆幸。“朕就知道找你回来是对的。”他接续道:“你应该知道,北方蛮夷逐渐坐大,已经威胁到中原老百姓的安全,朕为了避免引发战事,导致生灵涂炭,决定用和亲政策,安抚蛮夷之王。” “皇兄的意思是?”席夜语觉得有一股寒意由脚底窜至头顶,身子不由自主颤抖着。 “朕希望你能帮皇兄完成这个任务,嫁给蛮夷之王。”她话带恳求。 闻言,席夜语脚步不稳地踉跄了一下,惊骇地说不出话来。 “皇兄,宫里的公主们为数不少,为什么要挑中夜语当和亲人选?”她的声音隐隐带着抖音。 心下暗忖,难不成,这就是皇上积极寻找她的理由? 她好后悔,为何先前不肯听从黑大哥的劝告,如果,她愿意与黑大哥一起远走高飞,如今她就不必被皇上利用了。 皇上思索了一会儿,友善地握住她的手。“皇妹,宫里的公主们姿色平庸,若当做和亲对象,满意之王肯定不满意,只有你是唯一合适的人选。”皇上说得不疾不徐,好像毫无杀伤力似的,但席夜语听得额际冒出冷汗。 “皇兄,若夜语不肯帮忙呢?”她试探性地询问。 皇上勾唇一笑,然而这笑,却是会让人头皮发麻,带着算计的笑容。 “若你不肯帮忙,朕只好大开杀戒,处死你最重视的男人。”他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席夜语拉住他的手臂,苦苦哀求。“皇兄,求求你别伤害黑大哥,你希望夜语怎么做,夜语答应就是了。”皇上轻拍她搁在自己手臂 上的小手,温声安慰。“你放心,只要你肯听话,你的心上人就不会有事,而且,还能享尽荣华富贵,还有,你的嫁妆朕一定办得比其他的公主还要丰厚。”接下来,皇上说了什么,席夜语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她只知道,她错了,她不该进宫的。 她不该认亲,应该跟黑焰司一起远走高飞。 只是,来不及了,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今生今世,她注定与黑焰司有缘无分……回到寝宫后,席夜语苦思着该怎么将自己即将和亲的事告诉黑焰司。 她实在好舍不得与他分开。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自己有多么地爱他。 这日,晚膳后,席夜语不停地替黑焰司倒酒,脸上还端着笑容。 她的反常,让黒焰司心中涌起了警觉心。 他握住席夜语的手,阻止她再继续为自己斟酒。“夜语,你怎么了?为什么一直题我斟酒?我的酒量虽好,但喝多了也是会醉的。”席夜语咬唇,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黑大哥,这宫里的酒都是上等的美酒,不多喝一点怎么行?还有,你看看夜语身上穿的绫罗绸缎,是不是很美?”她的脸上虽然带笑,然而,心里却是苦涩的。 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对他说出实情。 一旦他得知自己即将嫁给满意之王,他的反应会有多激烈? 深怕他做出冲动的事,她只好想办法逼他出宫去。 “夜语,你喝多了,我知道你不是贪慕虚荣的女人。”他所得真心恳切。 然而,席夜语却轻笑出声。“黑大哥,你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此话怎讲?”他微微变了脸色。 “这天底下没有人能够敌得过荣华富贵的诱惑,就算是夜语也一样。”喝了些酒的她,双颊酡红,眼神迷蒙,然而,脑袋却更加清醒。 为了保全他的姓名,她只好说着违心之语。 黑焰司微眯着黑眸,大掌一把抓住她的小手。“夜语,你想说什么?说清楚一点。”他咬牙瞪着她,气她不肯对自己说真心话。 “好,你先稍安勿躁,听夜语慢慢说。”她轻笑着,一脸的不以为意。 “快说。”黑焰司已经察觉出事有蹊跷。 今夜的她太反常,不知道皇上是否对她说了什么话? 心中变得焦躁不安。 “皇上说,只要夜语答应跟你分手,他就会将夜语指婚给朝中最有钱有势的王爷,你说,这件事是不是值得庆贺一下?”她的眼中闪动着灿亮的光芒。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答应了?”他嘶声问道。 黑焰司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他就知道不该进宫的,夜语才进宫没几天,整个人就变了,变得连他都认不出来。 席夜语艰难地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 看到他生动的脸庞,她心如刀割,痛苦得几乎无法喘息。 原谅他不得不说出伤害他的话,只有这么做,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离开她。 皇上已经答应她,只要他肯离开,就会赏赐黄金万两给他,这么一来,他的后半辈子就不愁吃穿了。 “夜语怎么可能不答应?夜语若不答应岂不是傻瓜吗?”她自嘲一笑。 黑焰司激动地握住她的肩膀摇晃。“夜语,我不相信你会如此轻易地放弃咱们两人的感情,你答应过我,今生今世要与我在一起的!”他不自觉地加大音量,双手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席夜语挣脱他的箝制,别开脸,不敢正视他。“彼一时,此一时,夜语的身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你的身份配不上夜语。”听她说出这么狠心绝情的话来,黑焰司的下颚紧绷,额际的青筋跳动着。“你说的都是真心话吗?”他宁愿她只是在说醉话而已,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忘了。 “对!夜语很清醒,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很抱歉,夜语必须跟你分手,你最好快点离开皇宫,否则,就得留下来喝夜语的喜酒了。”她力持镇定地说道。 只是,每说一句,她就觉得心揪疼了一下。 黑焰司不怒反笑。“席夜语,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过去,我竟然被你骗得团团转而不自知?”他的双眸燃烧着怒火,双拳紧握,恨不得掐住她纤细的脖子摇晃,看能不能将她给摇醒。 她不知道她的话有多伤人吗?她将他伤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 只是,心虽然痛着,淌着血,他却依然该死地爱她。 “既然你已经认清了夜语的真面目,你可以走了,皇上会命人将赏金送到黑府的。”她站起身,往寝宫出口走了几步。 黑焰司却突然从她的身后抱住她。“夜语,你别这样!我知道你说这些话只是违心之语,你是有苦衷的,对不对?”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汲取她身上令人迷恋的馨香。 席夜语的身子僵了一下,很想回过身,抱住他。 只是,她握紧小手,逼自己要狠下心来,不能心软,否则,将来两人只会更痛苦而已。 她没有推开他,只是淡淡地说:“如果……夜语愿意献身给你,以报答你当日的收留之恩,你是否就会心甘情愿地离开?”她的口气极轻极柔,却在黑焰司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竟然说出这种话来污辱他? 她以为他是那种为了得到她的身子,而不择手段的男人吗?他要的是她的心,而不是她的身子。 黑焰司倏地放开她,口气冷漠,表情如冰似霜。“在下不是如此低俗的男人,当初会收留你,压根没想过要你回报,你要在下离开,在下就决计不会留下,放心吧!” “那……那就好。”她如释重负地轻叹一口气。 她的眼眶悬着泪水,仿佛一眨眼就会落下,她极力隐忍着,不希望在他面前表现出一丝对他的不舍与眷恋。 黑焰司望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才绝望地转身离开。 听到他离去的足音,席夜语整个人软倒在地上。 “黑大哥,原谅夜语,夜语不是真心要伤害你的。”她哽咽地低泣,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不停地滚落。 如果可以,她希望以温和的方式与他道别,而不是将他伤得如此深、如此重。 在伤害他的同时,她的心里也很难受,很痛苦。 离开席夜语寝宫的黑焰司在宫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感觉心被挖空了,脸呼息都感到疼痛。 他又再一次感受到被人抛下的痛苦。 这次的伤害,远比娘亲带给他的伤害还要大。 他气愤不平,无奈痛苦,却无可奈何,什么事都不能做。 突然间,他瞥见白少怀站在前方不远处,双手负于身后,面色凝重地看着他。 “白兄,你有事找小弟商量,是吗?”他很少见到白少怀脸上有如此沉重的表情,他明白事有蹊跷。 “贤弟,不管为兄即将告诉你什么事,你都要镇定一点。”他深吸一口气,才又接续道:“听说,皇上已经准备下旨,将最近才由民间寻回的公主下嫁给蛮夷之王,以相亲政策代替征战。” “什么?皇上真的打算这么做?和亲是苦差事,竟然落到夜语的身上了?”他不敢置信地直摇头。 皇上怎能如此残酷无情,将才认亲没多久的妹子远嫁番邦。 他到底还有没有人性? 黑焰司浑身震颤,紧握双拳,眼中充满血丝,若不是白少怀阻止,他真的会冲动地拿把刀架在皇上的脖子上,威胁他收回成命。 第9章 黑焰司又折返回席夜语的寝宫,双眼哭得红肿的她,被突然出现的黑焰司吓得有点手足无措。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乍见他出现,她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她希望他离开,却又舍不得他离开。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皇上要你嫁给蛮夷之王的事?”他开门见山地问。 这小女子,竟然独自承受所有的痛苦,不肯告诉他实情,真是让他又生气又心疼。 他有一股冲动,想好好地吻她,以示惩罚。 “我、我怕你会冲动行事。”她声如蚊蚋。 她一方面担心黑焰司万一触怒龙颜,后果将不堪设想,一方面担心如果他与皇上起冲突,会不小心伤害到皇上。 一位是她最爱的人,一位是她的亲人,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任何人受伤害。 虽然,皇上连一点儿亲情都没有给她,但毕竟两人血脉相同,关系不可分割。 “你不需要如此委屈自己,皇上的圣旨算什么?他凭什么主宰你下半辈子的幸福!”他说得义愤填膺。 “夜语答应与蛮夷和亲,不只是为了皇上,还为了全天下的老百姓着想,让他们免除烽火连天之苦。”她垂下眼,不敢面对他盛怒中的脸庞。 “你为了朝廷及老百姓牺牲,可曾想过黑大哥的感受?”他咬牙瞠目瞪着她。 他宁愿她不要如此大公无私,宁愿她自私一点,拒绝皇上无理的要求。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身为皇室之人,就要有为皇室牺牲的准备。”她越说越小声,怕是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她不敢告诉他,皇上以他的性命做为要胁,她只好就范。 万一他去行刺皇上,后果更是难以想象。 “你不敢说,就由黑大哥代替你去说,你虽然是皇室之人,但你从来没享受过任何属于皇室的福利,皇上的要求根本就是强人所难。”他转身欲走。 席夜语情急地拉住他。“不!求求你,别去。”她怕他这一去,她一会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皇上喜怒无常,万一下旨处死他,那她该怎么办才好? 黑焰司误以为她依然贪图荣华富贵,否则,怎么会一直阻止他去找皇上理论。 他嘲讽地道:“你就这么想嫁给蛮夷之王?”他直勾勾盯着她,盯得她心虚不已。 他怎么可以如此误会她?真是让她百口莫辩。 但转念一想,与其害他冲动行事,倒不如让她误会自己来得好。 “没错,嫁给蛮夷之王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是一国之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不必再担心无处可以栖身。”她故意说得云淡风轻。 “你真的不后悔离开……中原?”难道,她一点儿都不在乎两人之间的感情? 真的能让两人的感情说断就断。 再怎么样,他都不相信,她能够做到如此狠心绝情的地步。 “我……不后悔,而且,我希望在我出嫁之前,你能够先离开皇宫。”她一字一句艰难地说着。 她不想在出嫁钱,还三心二意,只要一见到他,她就会犹豫不决,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她不能因为心软而搞砸了。 “关于你的要求,在下恕难从命。”他不假思索地予以拒绝。 就算她对他一点儿情面都不留,他仍然想亲自护送她到关外。 他必须亲自见见她将来的夫婿,他才能安心。 “黑大哥,请你不要让夜语为难。”她柔声请求。 她没想到,他的执拗并不亚于她。 “你当真能将我对你的情意,说放就放?”他眼中的她,从来就不是如此冷血无情的女人。 她的变化之大,让他不禁产生怀疑。 她垂下眼,躲避他炙热的视线。 “对!夜语一向是提得起,也放得下的女人。”她的回答很虚,虚到连自己都无法信服。 她对他有情,只是,她不能让他知道,她仍然放不下他。 苦苦压抑自己的感情,真的是一件好痛苦的事。 黑焰司突然抱住她,大手不断地加重力道,像是怕她马上就会在他的眼前消失一样。“别走!我不准你离开。”他的声音夹杂着痛楚,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敲在她的心坎上一样。 她不忍心见他难受,却又不得不狠心伤害他。 在伤害他的同时,她也被自个儿给伤得体无完肤。 他的低声哀求,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在她的心上刮出一道道血痕,那种痛,痛到钻进骨髓里,让她永生难忘。 “黑大哥,求求你放手,让我走。”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喊出声音来。 她多想就这么赖在他的怀里,永远都不要跟他分开。 他的身体好温暖,却暖和不了她冰冷的心。 从她进宫的那一刻起,就似乎注定了他们两人必须分开的宿命。 “我不放!我如果放手,你就会转身离开,黑大哥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他紧紧抱着她软馥的身子,头靠在她的肩窝处,汲取她身上的馨香。 从今以后,他怕自己再也没有资格拥抱她了。 席夜语原本想抬起手回抱他,却又觉得不妥而放下。 若她再对他依依不舍,他一定不会爽快地放她走的,这样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折磨。 她用力地推开他的胸膛,并且恶狠狠地甩他一巴掌。 “黑大哥,你太放肆了!”澄亮的眸中闪动着一小簇的怒火。 她不能再放任自己的感情,不能让他察觉她对他还有深浓的情意。 她故意抬高下巴瞪着他,戴上冷漠的假面具。 “夜语,你……”他往后退了一步,不敢相信她真的狠心推开他。 她那么温柔,怎么可能会推开他的拥抱? 难道,她真的变了? 就算她变了,他也坚持要守在她的身边,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他的决心。 “既然在下是你的贴身护卫,就有亦无将你平安地送到蛮夷去相亲。”他故意说着冠冕堂皇之词。 事实上,他除了想多陪伴她一些时日之外,还希望她能回心转意。 就算不可能,但他还是怀抱着一丝希望。 也许,当她到达关外,见到粗暴豪迈的蛮夷之王后,她就会后悔了也不一定。 “不!夜语不希望你去。”她苦苦哀求。 有他一路相伴,她不仅无法感到安心,反而更加惆怅。 因为,到头来,他们两人终究得分开。 她不相信,他当真承受得起见她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 “请公主成全属下的心愿。”他单膝跪地,抱拳朝她行礼。 反正,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就让他们以君臣之礼相待吧! 他必须确认,她将来的夫婿会疼她、爱她,他才会心甘情愿地放手。 席夜语轻叹一口气,不想再继续与他争辩下去。 “好吧!那就有劳黑大哥护送夜语到蛮夷去了。”她无奈地妥协。 她会好好地珍惜与他相处的日子,记住他对自己的好。 将来当成美好的回忆。 一个月后,席夜语风风光光的出嫁了。 和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往北方出发,陪嫁妆一车又一车,金银布帛,奇珍异品等,琳琅满目。 然而,身着大红喜袍的席夜语,脸上没有一点儿身为新嫁娘的喜悦,反而哭红了双眼。 马车里不时传来低低啜泣的声音,令闻者不禁为之鼻酸。 白少怀也在和亲队伍之列,他驾着棕色骏马,马儿平稳地扬蹄前进。 听到席夜语的低泣声,他策马前行,来到黑焰司的身侧。 黑焰司则驾着白色骏马,一路上不发一言,眉宇纠结,面容肃冷。 将心爱的女子送走,是这世间上最残酷的折磨,可是,若不亲自送她,他的心里又觉得不踏实。 只是,每往前一步,他的胸口就揪痛一下。 离目的地越近,就表示两人分离的时间更近了。 “贤弟,你有没有听见公主的哭声?”人车杂杳,白少怀必须加大音量,才能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飘散在风中。 “听见了。”他又不是聋了,怎么可能会没听见。 她的哭声悲悲切切的,哭得他心烦意乱,思绪无法集中。 到那时,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握紧双拳,逼自己不要去在意她的哭声。 “听见了还不快点过去安慰一下公主,你明明不是无情无义之人。”白少怀拍了拍他的肩背。 事情演变至此,他也很无奈,说到底,他也得负一点责任才行。 幸好,皇上下了一道密令给他,让他还有补救的机会。 “没必要。”他的回答简短有力,连解释都懒得解释。 安慰得了一时,安慰不了一世,就让她尽情地宣泄自己的情绪吧! 一直压抑情感,反而会闷出病来。 他虽没有任何动作,但视线却频频望向她乘坐的马车,眼中写满复杂的情绪。 他多么地希望,这条通往北方的道路能长一点,倡导让他们走也走不完,这样一来,他就不必亲自送她离开了。 “唉!贤弟,这件事,为兄也得负一点责任,如果当初为兄不要告诉皇上,席姑娘就是他正在寻找的皇妹,如今,也不会害得你们两人必须分开。”这种拆散姻缘的事,他压根没料到。 这件事,着实让他愧疚了许久,他真是愧对自己的好友。 “白兄,事到如今,懊悔也没用,咱们都是为人臣子的,无力违抗圣命。”他颓丧的垂下肩膀。即便位居高位,白少怀也无法左右皇上的决定。 “贤弟,你先别太早放弃席姑娘,你一定还有机会挽回她的。”他意有所指地道。 黑焰司嗤笑一声。“你的意思是,要小弟前去蛮夷抢亲吗?”凭他一己之力,若想抢亲,恐怕事情还没成功,他的人头就先落地了。 他并不是没想过用抢亲的方式夺回心爱的女人,只不过,在人家的地盘上,他真的一点把握都没有。 “贤弟,这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他的暗示只能给这么多了。 “白兄,你不必安慰小弟了,小弟没你想像中的脆弱。”他是铁铮铮的汉子,这么一点小时打倒不了他的。 “那就好,这才是为兄所认识的好兄弟。”他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头。 他就知道他的兄弟禁得起任何严苛的考验。 而坐在马车内的席夜语,听到两人谈话的内容后,哭声倏然止住,变成悲伤的啜泣。 黑焰司连安慰她一句都不愿意,让她不禁感到心中一片凄凉。 的确是她先负了人家,可是,她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她即将远嫁他乡,而黑焰司还对她这么冷漠疏离,让她觉得自己又回到当初孤苦无依的景况,不安感逐渐在心中扩大。 她不断地揣想着,万一,蛮王是个残暴未开化的野蛮人,不懂得该好好地对待她,那她该怎么办? 越想心越慌,她扭绞着双手,额际沁出一层薄汗来。 这时,陪嫁丫鬟见她脸色不好,担心地问:“公主,您的脸色不好,要不要先停下来,歇息一会儿。” “不!不用了,继续赶路吧!”时间拖越久,她的内心就越慌乱,不如早点到达蛮夷,让自己对黑焰司彻底死了心。 当黑焰司将视线投射向她时,她别开脸。尽量表现出不以为意的样子。 她不能在他的面前展现出柔弱的一面,这样一点用处都没有。 从今以后,她只能靠自己了,再也无法依赖他。 她正了正心神,认为自己一定能克服一切痛苦的。 当一行人风尘仆仆地抵达蛮邦后,蛮王特地安排筵席替众人洗尘。 席间,他坐在娇小的席夜语身旁,大手揽着她的腰,一脸意气风发。 “哈哈哈!你们中原人的皇帝真的很够意思,竟然将这么漂亮的公主送给本王当新娘,真是太看得起本王了。”蛮王乐不可支。 他想都没想到,中原的女人这么美,美得像玉雕般晶莹剔透。 他可是越看越喜爱呀! 黑焰司握紧双拳,忍不住站起身说道:“大王,公主一路舟车劳顿,体力早已透支,希望大王能体谅公主,让她先回寝宫休息。”蛮王犀利的视线射向他,面露不悦。“你是谁?胆敢这么大声与本王说话。”他斜眼睨着他,心中对他升起一股厌恶感。 “回大王,在下是公主的贴身护卫。”他咬牙禀报,一手悄悄地摸着身侧的佩刀。 席夜语赶紧偎在蛮王的身侧,柔声请求。“大王,本公主的护卫不懂笑脸,声音却隐隐带着抖音。 蛮王个性粗暴自大,目中无人,她实在不喜欢这种人,可偏偏他即将成为自己的夫婿。 为了黑焰司,也为了所有的老百姓着想,她必须忍辱负重才行。 蛮王见席夜语主动靠到自己的身侧,他大喜过望地拉住她的小手。“好、好,你是本王的小娘子,你说的话,本王一定听。”一想到自己即将拥有这位美如天仙的中原公主,他就心痒难耐,恨不得赶紧与她拜堂成亲。 一旁的黑焰司,气愤地将双手握得紧紧的,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他直直地瞪着蛮王,像是想用眼中的怒火,在他的身上烧穿几个洞。 他凭什么拥有夜语?他不配! 皇上真是一名昏君,只知道用和亲政策,压根没考虑到蛮王的狼子野心。 若不早点收服他们,他们迟早会进犯中原的。 据他所知,朝廷的武将素质不一,皆是庸俗之辈、难怪边境地区的蛮族皆对中原虎视眈眈。 都是朝廷那些毫无能力的平庸之辈害了夜语。 “大王,本公主真的累了。”席夜语一手支额,状似疲累。 蛮王虽然粗鲁,却也懂得怜香惜玉。“好吧!公主若想早点休息。本王就不打扰了。”他拍了拍掌,在场的众人便在最快的时间内将筵席及助兴的舞姬给撤走,还给他们一行人清静的空间。 当众人皆回寝房睡觉时,席夜语反而来到黑焰司的房间。 正好换上一身黑服的他,见到来人是谁后,心跳猛地漏跳了几下。 “公主,为何深夜不睡?这样对身子不好。”他的话语带着浓浓的关怀之情。 席夜语忍不住红了眼眶,声音有点哽咽。“这么晚了,你不也还没睡?”知道他还是关心她的,她吸了吸鼻子,眼中盈满泪雾。 “公主乃千金之躯,应该好好地保重自己才是。”他别开脸,不想正视她那双秋水瞳眸。 如果继续看着他,他怕自己会做出逾矩的动作来。 他得付出极大的自制力,才能忍住紧紧地拥抱她的欲望。 他多想带着她远走高飞,抛下一切世俗的枷锁。 “你呢?这么晚了,你想做什么?”她走上前,握住他的手臂追问。 “在下没有想做什么。”他微微推开她,言不由衷,视线飘忽不定。 “不要以为本公主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行刺蛮王,对不对?”她的声音微微抖瑟着。 刚才在大厅里,他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从他的眼神中,她就可以解读出,他接下来想做什么事。 “公主,你想太多了,属下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他仍然没有正面迎视她。 “那你为什么换上黑衣,腰间还挂着一把长月?”她压根不信他的说词。 她真的好怕他会做出自己后悔的事出来。 所以,她没有先回寝房休息,反而先来到他的房间查看。 “属下只是保护公主,想到外面巡视一回。”他随口搪塞。 “咱们都已经来到蛮夷的地盘了,还会有什么危险?”她好气他不肯对她说实话。 “不管何时何地,保护公主的安全是属下的责任。”他说得冠冕堂皇。 席夜语却控制不住地低吼。“你骗人!你明明就是想去行刺蛮王,为什么还要找藉口骗本公主?”由于太急又太气,她的眼泪不自觉地扑簌簌落下来。 黑焰司对她的眼泪没辙,只好温声劝慰:“公主,请你别哭了。这样对眼睛不好。” “那就对本公主说实话。”眼中的泪水几乎模糊了她的视线。 他轻叹一口气。“刚才,属下的确是曾有这种冲动的想法,只不过,一见到公主出现后,马上就打消念头了。”他坦白告知,丝毫没有隐瞒。 无论事成或事败,夜语都会受到他的牵连,所以,他不能冲动行事。 “果然被公主猜中了,你为什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她语带心疼及无奈。 以前的他,从来不会如此冲动的。 “公主,属下别无选择那蛮王看起来是个粗暴的野蛮人,公主嫁给他只会活受罪而已。”他气愤难当,胸口像是被人放了一把火,不停地焚烧着。 “本公主希望你能发誓,以后都不准有刺杀蛮王的念头。”她半请求半命令。 只要一想到他即将单枪匹马前去行刺蛮王,她就感到心惊肉跳的。 她怕他不是蛮王的对手,怕他会受伤,甚至失去一条性命。 “公主,属下无法眼睁睁地见你被蛮王蹂躏。”这简直比杀了他还教他难过。 “不会的,本公主觉得蛮王待人挺亲切和善的,他不会加害我的。”她说着违心之语。 事实上,她很怕蛮王,也很讨厌他的触摸,那会让她全身不舒坦。 可是,他即将是自己的夫婿,除了接受他以外,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你竟然还替他说话?”他怒不可遏地质问道。 若不是现下两人身分有别,他一定会握住她的肩膀摇晃,看能不能唤醒她。 她怎么会认为蛮王待人亲切?还是,她对蛮王的第一印象不错? 有可能吗?她真的愿意接受蛮王成为她的夫婿。 也许,她对蛮王真的有好感,所以,当他握住她的小手时,她的脸上没有浮现出不悦的神情。 一思及此,他的心情就一片晦暗,胸口充斥着难言的窒闷感。 “求求你,别再讨论蛮王了好吗?”她只想珍惜两人所剩不多的时间,不希望与他有任何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公主怎么说,属下都遵从就是了。”他低首敛眉,隐藏住自己的思绪。 不论她对蛮王的观感到底如何,他都会小心翼翼的守护在她的身边,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即便会牺牲自己的性命,他也在所不惜。 “黑大哥,你陪夜语到外头赏月好吗?”她突然提出不情之请。 “赏月?可是,公主你需要休息了。”他发觉她的眼窝下方有着淡淡的黑影,但依然无损于她的美丽。 “夜语能与黑大哥一起赏月的机会已经不多了。”她轻叹一口气。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也不一定。 再过几天,她就要嫁给蛮王,将不再是自由之身。 黑焰司冷眼看着她眼里伤痛的眸光,心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 拒绝的话语怎么样也说不出口。 “好,属下就陪公主一块儿赏月。”他的嗓音清冷,让人听不出情绪,然而,他的心湖却不再平静无波。 席夜语率先往外头走去,黑焰司就在她的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跟着。 “黑大哥,你可不可以不要站那么远?”她柔声请求。 他的疏离态度,让她忍不住一阵心酸。 曾几何时,他们的关系变得如此疏远?他甚至连正眼都不愿意瞧她一眼了。 黑焰司弯身,恭敬地回答。“公主是千金之躯,属下只是一介平民,没有资格与公主并肩而战。”在道出事实的同时,他感觉自己的内心在淌血。 不知不觉中,他们两人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远到他就算想触碰她,也没有资格了。 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一道无形的高墙,再也无法跨越了。 他觉得无奈,却无力改变什么。 “黑大哥应该知道,夜语压根不在乎什么身份地位问题。”她朝他伸出手,眼光带着恳求。 就算是施舍也好,她希望他仍像以前一样待她。 黑焰司仍然站在原地,目光清冷,眼中毫无温度。 “公主不在乎,属下在乎。”他的脸上波纹不兴,声音听起来平板而单调。 他想握住她的小手,想拥她入怀,然而,这一切都是奢望,再也无法实现。他必须认清事实,不能容忍自己出现任何逾矩的举动。 见他神情凛冽,一点都不为所动,她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是她坚持要认亲,是她将他从自己的身边推开,她怨不得别人,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她淡淡一笑,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 “我明白了。”她不会再做出强人所难的事来。 为了两人好,他们必须划清界限。 一阵冷风吹来,她打了个冷颤,黑焰司出自本能的,想解下身上的黑色外袍,披到她的肩上。 然而,他转念一想,觉得这样的举止并不妥当。 他不能再做出会让人误会的事情出来。 他不能再对她表达关心,不能再触碰她,不能再凝视着她,甚至连偷偷瞧她一眼都不行。 她是公主,不是他能高攀的对象。 他们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 席夜语深吸了几口气,双手环住自己的臂膀,想藉此驱走周围传来的寒意。 却不知道,这股寒意,是从胸口窜出来的,不是夜风太凉,而是她的心已经冷了。 “今晚的月亮好圆,好美。”她情不自禁地赞叹。 心想,月圆人团圆,然而,她却即将与他分离。 此情此景,又让她瞬间红了眼眶,眼里漫上一层泪雾。 黑焰司无心赏月,只是贪看着她的容颜,想将她的面容牢牢地记在心底。 他好恨这么无能的自己。 两人很有默契地同时缄默着,珍惜彼此偷来的时间。 “公主,您真的该休息了。”黑焰司哑着声开口。 再继续与她相处下去,他强装的冷漠与淡然真的会崩塌。 席夜语深深地凝视了他一眼,便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 她强逼自己,不能再对他有任何的留恋,越舍不得他,心就越痛。 她咬了咬牙,握紧小手,快步离开。 第10章 大喜之日尚未到来,蛮王及诸多大臣、士兵们便夜夜笙歌,皆喝得酩酊大醉。 黑焰司则坐在角落一角,独自喝着闷酒。 他豪饮的方式,让白少怀忍不住见他借酒浇愁,那根本无济于事。 “贤弟,别再喝了,喝多了伤身。”虽然是老掉牙的词,但他还是不得不说。 “没事,喝几杯酒,醉不死人的。”他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贤弟,为兄知道你心里苦,可是,再过几天便是公主的大喜之日,你要是伤了身,谁来保护公主的安全?”他苦口婆心地劝说。 黑焰司嗤笑一声。“公主即将成为一国之的后,哪里还需要我这个贴身护卫?”他已经料想得到,当她与蛮王成亲之后,蛮王大概会直接叫他滚回中原去吧! “贤弟,公主与蛮王尚未举行婚礼,一切都还有变数。”他语带保留。 然而,黑焰司却已经听出他的言下之意。 “白兄,有话不妨直说,保必拐弯抹角的?”他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暗自感叹,自人白少怀当官以后,也染上了不少为官的恶飞。 他日若回中原,他必定辞去捕头之职,远离官场,过着清静闲适的生活。 思及日后没有席夜语相伴的日子,他的心里更加苦闷了。 “贤弟,为兄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的脑子是清明的。”他赞赏地点点头。 “皇上是不是交代你什么事?”他的眼神充满戒备。 白少怀心知黑焰司一定察觉到了什么,决定不再打哑谜。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闪亮耀眼的金牌虎符。“这是皇上私下交给为兄的虎符,握有这块虎符,即是最高统帅。” “什么意思?”黑焰司纳闷地盯着金牌虎符。 白少怀决定再讲解得更清楚一点。“皇上指示,蛮夷边境早就集结大批以行军演练为名义的中原精锐部队,只要你肯接下虎符,带兵打仗,拿下蛮王,公主就能安然地回到中原了。” “什么?皇上他……竟然来阴的!”黑焰司怒不可遏地拍桌。 白少怀马上警戒地环视周遭,确定没人注意他们的谈话后,才又继续道:“贤弟,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既能保全公主,又能立功,你就接下虎符吧!” “白兄,你说得倒轻松,如果小弟接下虎符,就表示,将来必须替皇上卖命,这种差事我不干!”他可不屑替那个奸诈狡猾的皇帝捍卫江山。 “贤弟,皇上虽然心思狡黠了些,但他一心为国为民,也算得上仁德之君,在他底下做事,并不是一件坏事。”他婉言相劝。 “哼!白兄,依小弟看你是被皇上给洗脑了。”他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 “贤弟,你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公主着想,你忍心见她嫁给蛮王,终生留在边疆吗?”他言词犀利地诘问。 “这……”一思及席夜语,他坚定的意志力就开始动摇了。 “接下金牌虎符吧!公主的命运就系在你的手上了。”他正色地道。 黑焰司看着那块闪烁着金色光芒的虎符,内心开始动摇了“让我考虑考虑。”他慨然一叹。 心下暗忖,他该以一生的束缚来换取席夜语的自由吗? “贤弟,时间紧迫,你得快点做决定。” “我知道。”望了眼金牌虎符,他心烦意乱地走到席夜语的寝房。 却发现她正在擦拭一把匕首。 黑焰司一个箭步上前,抢下她手中的匕首。“公主,你从哪里找来的匕首,要做什么用?”他的神情流露出一丝慌张。 “不用你管,你快把匕首还给本公主!”他作势想抢回匕首。 黑焰司将匕首藏到自己的怀里。“公主,你该不会是要做傻事吧?”思及她可能会做的事,他的心倏地剧烈跳动起来。 席夜语凄凉一笑。“你放心吧!本公主没有那个本事行刺蛮王。”黑焰司瞠大眼,不敢置信地摇头。“难道你……”无奈地别开眼。“这把匕首是用来自戕的,如果蛮王想动我,我就用这把匕首了结自己。”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却让黑焰司听得满头大汗。 “不行!我不许你做出伤害自己的事。”他情不自禁一把抱住她。 感受到他竟然不停地颤抖,她的眼泪不自觉地滑下脸庞。 “除了这个方法,夜语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她的心好乱,乱到已经无法思考。 “你好傻,真的好傻。”傻到让他很心疼。 “夜语不想嫁,除了黑大哥之外,夜语谁都不想嫁!”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想再隐瞒自己的心情了。 黑焰司捧住她的脸,如急风暴雨般的吻不断地朝她的红唇落下,她没有闪躲,反而尽情地承接他的吻。 小手攀住他的颈项,身子更加偎近他,想将他的气息与自己的气息融合缠绕在一起。 两人的唇舌密密相贴,紧紧交缠,谁也不愿意先放开谁,只想就这么吻到地老天荒。 直到席夜语几乎快喘不过气来,黑焰司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 他以额抵额,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脸上。 “夜语,你听我说,你不必寻死,因为,我决定接下皇上的金牌虎符,擒下蛮王,彻底攻下蛮夷,让此地回归中原。”他的话语坚决而笃定。 “这……这是真的吗?可是,你不是不想进宫为官?”她半信半疑地望着他。 “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他由衷地说。 事到如今,为了保全她的性命,他只好豁出去了。 “黑大哥,夜语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感动得泪流满面。 他宁愿逼迫自己去做不喜欢做的事,也不愿看她嫁给蛮王,这分真情,让她深深感动。 “只要你能自由,我的牺牲是值得的。”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席夜语依偎在他的怀中,轻声叮咛。“为了夜语,你一定要凯旋而归。” “你放心吧!我一向喜欢研读兵书,对行军作战虽然没有实际经验,但这阵子待在蛮夷,已经将此处的地形摸透,如何布阵。心里已经有个底了。”早在来到蛮夷时,他戟将周围的地势仔细分析过,知道哪里易守,哪里易攻。 再加上蛮夷内部纷扰不断,时有内乱,看来,这蛮王已经嚣张不了多久了。 “黑大哥,夜语一定会等你,等你回来团聚。”黑焰司朝她点点头,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光芒。 这仗,他是非打不可,至于能否旗开得胜,他就不得而知了。 自从黑焰司接下金牌虎符成为精兵的统帅之后,一路势如破竹,攻下蛮夷京畿几座重要的城镇,并直捣皇宫,成功地擒下蛮王。 原以为他必能安然无恙地支撑到最后,哪知,就在他体力透支时,皇宫里突然杀出一批死士,他们个个骁勇善战,黑焰司与他们力拚到底,最后,由皇宫内缠斗到了皇宫外,双方两败俱伤,黑焰司不慎跌落悬崖,只留下一只头盔。 得知消息的席夜语,赶到悬崖边,抱着他的头盔痛哭失声。 “黑大哥,我不相信你死了,我不相信!你答应过夜语要平安归来的,怎么可以失信?”她边哭边说,哭声之悲切,令闻者为之鼻酸。 都是她害了他,如果不是为了她,他了不必勉强地接下虎符,为皇上卖命。 她好后悔,她真的好后悔。 是她害他失去一条宝贵的性命。 白少怀站在一旁,强忍着悲痛安慰她。“公主,贤弟为了你,心甘情愿付出一切,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不要,我要去陪黑大哥,我要跟随他一起走。”她站起身往悬崖边走去,白少怀见状,赶紧拉住她。 “公主,请你镇定一点,千万不要做傻事,你如果跳下悬崖,不就辜负了贤弟对你的一片真心?你忍心让他的努力变成一场空吗?”他正色地提醒。 他完全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如此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凭他对黑焰司的了解,他笃定他一定能成功完成任务的,怎知,蛮王竟然还养了一批忠贞不二的死士? 他愧对黑焰司,更愧对公主。 席夜语转身望着白少怀,深深觉得他说的话不无道理。 如果她跳下悬崖,那他的牺牲不就毫无意义了? 可是,没有了他,她也不想再独活下去。 白少怀见席夜语寻死的心意已经有点动摇,他再接再厉地劝说。“公主,好好地活下去,不要让贤弟白牺牲。”他悲痛地低语。 席夜语握紧双手,力道之大,连指甲陷进肉里都不自知。 心里的痛已经大过任何肉体上的疼痛。 她咬了咬下唇,虚弱地点点头。 “好,我会好好地活下去,不会辜负黑大哥的一片心意。”自从黑焰司领军攻下蛮夷后,蛮夷臣服于中原,席夜语不需要再与蛮王和亲,她被护送回宫。 回到宫里的她,因为过度思念黑焰司而病倒了,形销骨立,令众人不禁感到担忧,连皇上都频频前来寝宫探望她。 她不想理会皇上,认为黑焰司的死,是皇上一手造成的,即使白少怀苦口婆心向她劝说,她都不为所动。 某夜,她昏昏沉沉地睡着,竟然看到身着黑衣的黑焰司,就站在她的床沿看着她。 他挡住墙上的宫灯,她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但隐约可见他的眼睛下方有着一圈黑影,下巴长满胡髭,周身笼罩着一股阴暗的气息,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黑大哥!”她勉强撑起病弱的身子。 “夜语,黑大哥来看你了。”他的声音飘忽,却隐隐夹带着怜惜。 见她双颊凹陷,小脸失去了光采,眼眸黯淡,他的心不由得为之一紧。 瞧她把自个儿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席夜语想紧紧地拥抱着他,然而,她才伸出手,他马上警戒地往后退了一步。 “黑大哥,夜语不是在作梦吧?”她揉了揉双眼,轻声道:“夜语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她哽咽地低语。 她原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他,即使眼前的他已经是一缕幽魂,她也不在乎了,她只在乎能不能再见他一面。 “我也是一样,我也好想你。”他伸出手想触碰她的脸颊,却又觉得不妥而收回。 分别越久,他对她的思念越来越深,深到超乎自己的想象。 每刻,他都在想着该用什么方法才能再见到她。 “既然黑大哥想念夜语,为什么不早点来看夜语?”她神情哀凄地询问。 纵使阴阳两隔,只要有心,两人应该还是能够见面的。 “黑大哥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已经无法再像以前一样来去自如。”他别开脸,不敢正视她写满悲伤的双眸。 那会让他的心痛上加痛。 “若黑大哥无法前来看夜语,请你告诉夜语,该怎么做才能见到你?”她情急地追问。 她对他的思念,已经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 “我……我也不知道。”他干脆转过身,背对着她。 他很想跟她长相厮守,只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和他在一起? 先前,皇上使用卑鄙的手段迫使两人分开,还逼他接下虎符,攻打蛮夷,替皇上卖命,造成此刻两人即使见面,也无法紧紧拥抱着彼此,抒发自己满腹的情思。 他好限,为什么命运要如此捉弄两人?他们两人只是相爱而已,并没有犯下什么滔天大罪。 见到被病痛折磨得几乎不成人形的她,他就好限自己为什么没办法早点出现在她的面前。 “黑大哥,不要再弃夜语于不顾了,好不好?”不管他是人是幽魂,她都不想再离开他,这次,没有任何外力足以逼迫两人分开了。 被他抛下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她已经承受过好几次,不想再一次又一次忍受这种永无止尽的折磨。 当初,她应该跟随他一起到幽冥的。 独自一人在黄泉的他,一定很孤单。 黑焰司蹙眉沉思,一脸为难。“夜语,我保证还会再想办法来看你。”他从来就没有抛下她的念头,只是,此刻的他身不由已。 早先,因为皇上的关系,他们两人无法在一起,现下,他已经不是自由之身,更无法与她在一起。 他一直思索着,怎么做对她才是最好的安排,让她身在宫中享受荣华富贵,应该是比跟着他随处飘荡来得好,但心底还是有一股奢望,想永远跟她在一起。 皇上是她真正的亲人,能给她渴望的亲情,但唯有他,才是这世上唯一真心疼宠怜惜她的人。 他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不要,下次想再见到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夜语想跟你一起走。”她的态度坚决,小手握拳抗议着。 黑焰司转身,眼中写满怜惜与不舍,温声劝说。“我保证,只要有机会,就前来宫里看你。”这已经是他的最大极限,她压根不晓得他必须费尽千辛万苦,经过多少难关,才能顺利地入宫来探望她。 他必须经过许多痛苦的挣扎,才能狠心地拒绝她的要求。 “不要!夜语想每天都见到你。”她的眼中盈满泪水,若苦哀求。 谁知道今夜过后,他会不会就永远消失了? “夜语,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今非昔比,想见一面已经难如登天,更何况是每天相见。 “为什么不可能?”他能入宫来看她,就表示他的意志战胜外在的束缚。 “我与你已经是不同世界的人。”他落寞地垂下眼。 “那就请你带夜语走,夜语不想一个人孤怜怜地待在皇宫里。”她以双手环住自己的身子,觉得深宫之中隐隐透着一股寒意,让她忍不住打颤。 待在皇宫里,她一点都感受不到温暖。 不同世界又如何?只要两人同心,没有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 不管用什么方法,她都跟定他了。 “夜语,你明知道咱们已经天人永隔。”他神色黯淡,眼神飘忽不定。 这样的他,压根无法再带给她幸福。 爱她,就该放手让她追求属于自己的真正幸福,而不是羁绊着她,让她活在过去的回忆当中。 倒不如将错就错,让她把自己当成一抹留恋人间的孤魂。 “我不管,我要跟着你,要怎么样才能跟你在一起?”她无法再忍受失去他的痛苦。 “夜语,不可能的。”他无奈地闭上眼。 他这可是犯了欺君之罪,再者,他也不可能让夜语跟着他继续过着没有将来的日子。 “黑大哥,是不是只要夜语自戕,就能永远跟你在一起了?”她从床底下拿出一把匕首。 那把匕首,是当初她打算在与蛮王和亲前自戕用的。 匕首的刀刀上闪着白灿灿的亮光,在夜里显得更加森冷危险。 黑焰司一把夺下她手中匕首。“夜语,不许你再做傻事!”当她拿出匕首的时候,他惊慌地几乎忘了该如何喘息。 席夜语急欲夺下那把匕首,“为了跟你在一起,夜语顾不了那么多了,你快点把匕首还给我!”她疯狂地抢夺匕首,一心一意想早点解脱,这样就能跟他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了。 什么荣华富贵,她一点儿都不希罕,连她最渴望的亲情,她也可以抛开,她只要他,只要他能好好地待在自己的身边。 失去他的日子,她就像行尸走肉一样,吃不好,睡不好,无论睁眼闭眼,脑海里都会浮现他的身影,甚至连每一次呼吸,都让她感到痛苦。 如果这一刀划下,她就能解脱,不再活得那么痛苦,她宁愿追随他而去。 为了跟他在一起,她什么都不在乎了,就算要她付出一条命做为代价,她也在所不惜。 失去他,她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动力。 “把匕首还给我,我要去见你,我要跟你在一起,不要阻止我,求求你不要阻止我!”今倣,她要结束这一切的痛苦。 今夜,她非得跟他走不可,她已经没有耐性再继续漫无目的地等下去了。 没有他的陪伴,她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她用尽力气想夺刀,双手不停地往前挥动着。一心只想了结自己,跟他永远在一起。 “夜语,你冷静一点,听我说。”他的双手握住他的肩膀,强而有力的声音,让她不由得安静下来。 “你想说什么?”她眼中含泪。 “你仔细听好,我没死,我是诈死的,之所以不想现身,只是因为我想替皇上卖命。”他一字一句说清楚又仔细。 而席夜语则怔愣在原地,无法反应过来。 “你没死?你真的没死?”她捂着唇,颤声说着。 黑焰司笃定地点点头。 席夜语泪流面地抱住他,声音带着哽咽。“太好了,你没死真的太好了!”她简直不敢相信上天如此厚待她,让她得以与他再续前缘。 “夜语,你愿意跟我走吗?跟我一起出宫去。”这皇宫就像是一座牢笼一样,困住他们两人。 “你是说……私奔吗?”她不明所以地望他。 “没错。”她不加思索地回答。“好,夜语跟你一起走。”反正皇上对她的亲情很淡薄,她早就不对他心存期望了。 “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晚就走。”他拉住她的手,往寝宫门口走去。 席夜语却迟疑一下。“可是,白公子会不会因为咱们两人受到牵连,导致仕途受到影响?”黑焰司拧眉沉吟了一会儿。 “事到如今,咱们没别的选择了,我想念他会谅解的。”他冷静地道。 席夜语不再犹豫,与他十指紧握,快步走出寝宫。 却在寝宫门口,撞见私下前来探望她的皇上。 “皇、皇兄?”她的小脸一片苍白,声音抖得很厉害。 “啧啧!没想到,朕还能见到黑公子?”他语带嘲讽,锐利的视线直直射向黑焰司。 黑焰司无畏无惧地迎视他。“黑某见过皇上。” “黑焰司,你可知你犯了欺君之罪,这罪……是要杀头的。”他的声音音量不大,却令人听了不寒而栗。 “启禀皇上,草民知晓。”他低着头回话。 “既然知道,还敢回来送死?”皇上挑起眉尾。 “草民不能弃夜语于不顾,草民要带她一起走。”他的话语坚决,态度更加坚定。 “若朕不准呢?”他悦地反问。 “那草民只好对皇上失礼了!”黑焰司拔出腰间的长刀,刀身射出一道白光,在夜里显得闪闪发亮。 席夜语惊呼一声,伸出双臂挡在皇上的面前。“黑大哥,你不能伤害皇上。” “你快让开,他这样利用你,完全不顾手足之情,你可必管他的死活。”黑焰司怒不可遏地斥骂。 “不管怎么说,他总是夜语的兄长。”她说得理所当然。 皇上的脸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光芒。 他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只不过,身负重责大任,心思当然得狡黠一点,否则,怎么立国安邦? “黑焰司,你胆敢以下犯上,朕马乩人将你拿下。”他最痛恨有人对他大不敬。 席夜语马上忚屈膝跪地。“皇兄,求你饶黑大哥一命,夜语愿代黑大哥受罚。” “夜语!”黑焰司出声制止。 “皇兄,求求你成全夜语的心愿。”她拉着他的衣袍,苦苦哀求。 皇上咬牙瞪着他,狠心绝情的话在舌尖滚了又滚,却始终说不出口。 想起刚才她反倒护卫自己的模样,他的心就冷硬不起来。 他轻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扶起她。“夜语,若你执意要跟他走,你将不再拥有公主的头衔,只能是一介平民,这样你能接受吗?” “夜语接受。”她回答得斩钉截铁,连考虑都不用。 皇上转过身去,双手负于背后,冷漠地说:“你们走吧!趁朕还没改变心意以前,快走!” “多谢皇兄成全。”两人大喜过望,在最快的时间内消失在皇宫里。 自此以后,皇上再没有席夜语及黑焰司的消息。 只不过,他偶尔会听闻在民间有一对济弱扶倾的夫妻,专门劫贪官污吏所得的不义之财,再将钱财拿去救济平民。 这对夫妻,男的武功高强,女的柔情似水。 他们的声名传遍大江南北,义行可风。 由于他们的行踪飘忽,所以,能够真正见到他们的人并不多。 但是,如果有缘,或许将来会有机会与他们擦身而过也不一定。 尾声 一对男女在官道上行走,两人的头上都戴着遮阳笠帽。 “娘子,你累了吧!咱们歇息一会儿可好?”男子温声询问,充满柔情密意。 “相公,我不累,咱们继续赶路吧!”女子朝丈夫一笑,那笑容洋溢着幸福。 “不行,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腹中的胎儿着想,咱们休息一会儿,不差这一点时间的。”男子语气坚决,声音夹杂着威严。 “人家只是想快点见到故友。”她不依地噘嘴娇瞠。 “再不听话,为夫可要生气了。”男子板起脸,转过身去背对他。 “好啦!我不再坚持就是了,你别生气了嘛!”小娘子拉了拉丈夫的衣袖。 听到这么撒娇的语气,男子什么气都没有了。 他转过身来,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眼中写满深情。 他完全没想到,一个冷酷无情的捕头,最后竟然会栽在一名小女子的手中。 他既感叹又觉得庆幸,若今生没有遇见她,他的日子就不会过得如此美满。 “娘子,咱们生生世世都要做夫妻。”男子难得说出这么感动人心的话来。 女子含笑点头,以最美的笑靥回答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