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星照田园 卷三》 v第一章[11.30] 【正文开始】 这几个月下来,叶细妹可是很明显的发现叶蓁蓁的脸色红润了起来,身子骨也好了不少,不再是以前那样动不动就着凉生病了。想来都是许攸宁每天早上拉着叶蓁蓁一起出去散步的缘故,自然巴不得以后每天早上都如此。 反正叶蓁蓁在她面前很会撒娇,就算她去早起叫叶蓁蓁起床,也是被她几句软软的话语一求就妥协了。也只有许攸宁能治得了她,所以就干脆将叶蓁蓁交由许攸宁去管了。 叶蓁蓁一听就呜呜咽咽的哭啊(假哭,做做样子而已),说后悔当初她不该随随便便的跟许攸宁说往后每天早上都陪他散步的话,哪晓得他竟然会是个这么较真的人?她随口说的一句话也要这样当真。 好在等到秋风渐凉的时候淅淅沥沥的很下了些时日的雨,叶蓁蓁早上终于舒舒服服的多睡一会懒觉,不用早起去外面跟着许攸宁散步了。 等到这场雨陆陆续续的下完,渐次的停歇下来,就到了深秋初冬时节,许攸宁也要动身去省城参加院试了。 一家子自然将这件事都当成了大事。也担心许攸宁自己一个人出门在外,早先好些时候叶细妹就开始给他收拾行礼了。 等到要启程的这日,叶细妹更是一大早的就起床,给许攸宁打了四只荷包蛋当早饭。还拿了十来只包好的茶叶蛋给他,叫他在路上吃。 虽然说家里春天的时候一总儿孵了十八只小鸡出来,但这几个月里面也杀了几只吃了,其后又被黄鼠狼拖走了两只。也病死了好几只,天气冷下来鸡也不怎么下蛋了,所以叶细妹这一下子就拿了这么多鸡蛋给他,许攸宁就说不要。 但叶细妹坚持:「你拿着。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路上万一找不着吃饭的店,饿着怎么办?」 其实压根就不会饿到他。她给许攸宁收拾好的包裹里面放了炒米,烙饼,还有前几日她特地去镇上买的几斤点心,就算许攸宁一时半会儿的在路上真的找不到吃饭的店,这些东西也足够他吃好几天的了。 许攸宁只得接过装着茶叶蛋的布包来。 转过头见叶蓁蓁坐在一边沉默不语,就招手叫她:「到哥哥这来。」 叶蓁蓁依然不发一语,只是起身走过来,沉默的站在他面前。 许攸宁知道她这是舍不得他走,心里柔软下来。打开手里的布包,就拿了三颗茶叶蛋要给叶蓁蓁。 但叶蓁蓁不接,还将双手背在身后,带着不舍的目光望着他,一脸坚定的说道:「我不要,你留着自己路上吃。」 顿了顿,她又很不舍的说道:「哥哥,你,你出门在外的时候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啊。」 心里明知道他去参加院试是好事。若许攸宁这次能考中,他就会有了秀才的功名,往后就能参加乡试。说不定以后还能参加会试,中了进士,就能入朝为官了。 可叶蓁蓁毕竟和许攸宁在一起朝夕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现在两个人猛然就要分开。而且算算时间她至少要有半个多月的时间看不到许攸宁,叶蓁蓁就觉得心里挺舍不得的。 她是个城府不深的人,不会掩藏自己的情绪,心里想到什么脸上就会表现出来。所以许攸宁能看到她对他的不舍。 其实他心里何尝舍得她?也舍不得许兴昌,叶细妹,还有这个家。但考取功名是大事,他只有考取了功名,以后一家人的日子才会更好过,也才能带着他们离开龙塘村。 他是不喜欢龙塘村的,早就想离开这里了。心里也记得去年除夕夜叶蓁蓁说过的不喜欢这里,还想出去看看的话。 就含笑对叶蓁蓁温声的说道:「别难过,我考完试就会立刻回来。到时我给你带好吃的,好玩的。」 叶蓁蓁心想,我又不是真的小孩儿,还要你用什么带好吃的,好玩的话来哄我。我就是想想要有这么长时间见不到你心里不舍得而已。 但也没有将这些话告诉许攸宁,只一脸严肃的叫他:「哥哥,你在外面,要小心啊。要记得闲事莫理,闲人勿近。」 说得直白点就是,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毕竟人心隔肚皮,谁知道面上对着你笑的人背地里心里在对着你打什么算盘呢。 她这副小大人的模样逗笑了许攸宁,也逗笑了叶细妹和许兴昌。 原本因为即将要分离大家都有点感伤,但这会儿因为她的这句话气氛轻松了不少。 叶细妹就笑着跟叶蓁蓁说:「你放心,你哥他已经是大人了,凡事他心里有数,在外面管保上不了当,吃不了亏。」 叶细妹说的是她的真心话。她对她的这个继子是很放心的,也觉得他很聪明,就算他现在一个人单独出远门她也没有半点儿担心他会上别人的当,吃别人的亏。 许兴昌则是想着男儿就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出去见识一番世面怎么成呢?所以对于许攸宁这次独自出门去参加院试其实也是放心的。 算下来还就只有叶蓁蓁是个对这件事操心的。 叶蓁蓁又甚为担心的叮嘱了许攸宁几句,眼看时候也不早了,待他吃完早饭,许兴昌就送他去村口坐船。 他们所在的这个州府水路纵横,经由一条兰春江便可到达省城,倒是比走陆路要快捷许多。而且虽然现在许攸宁的双腿已经行走如同常人,但若是整日赶路只怕也是吃不消的,所以想想还是走水路的好。 许攸宁临走的时候还揉了揉叶蓁蓁的头顶,叫她:「我看这几日天气甚好,虽然我去省城院试,这几日不在家,但你也要记得每日早起出去走三刻钟。这样对你身体好。」 叶蓁蓁:…… 算了,你还是快走吧。 就瞪了许攸宁一眼,气鼓鼓的不说话。 许攸宁笑起来。 他不喜欢看到叶蓁蓁感伤的样子,还是现在这样比较好。 就笑着同叶细妹作辞,然后背了行囊,随同许兴昌一块儿往村口走。 v第二章[11.30] 明明刚刚心里还因着许攸宁的那句话气着呢,但这会儿看他真走了叶蓁蓁心里又舍不得。待要张口叫他,但想想还是没有做声,只倚门看着许攸宁和许兴昌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拐弯处。 次日虽然没有许攸宁过去叫,但叶蓁蓁依然很早的就起来了。 叶细妹反倒惊讶起来,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你哥这不在家,没人管束你,你每天早上不得睡到早饭熟了才起来啊?没想到今儿早上你还是起的这么早。」 叶蓁蓁一开始也觉得奇怪,不过后来她想了一想也就觉得不奇怪了。 肯定是许攸宁在家的时候天天准时过来叫她起床,时间一长她生物钟就是这个作息了。于是每天早上到了这个点她自然就会醒过来,再也睡不着。 这醒过来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许兴昌在厨房里面帮着叶细妹一块儿做早饭呢,她压根就插不下手去。而且他们夫妻两个在一起也有话说,她过去当什么电灯泡啊。 索性就还是去外面的稻场上散散步。等走了约莫三刻钟左右的时间才回来,拿了笤帚扫地,然后跟许兴昌和叶细妹他们一块儿吃早饭。 等吃完了早饭,许兴昌自去村学堂里面教学生,叶细妹忙着手头的活,叶蓁蓁则要么就是练练字,画画,要么就是坐在秋千上面发呆,算着许攸宁现在的行程应该到哪里了。 不过其实算了也是白算,她对于他们这里离省城有多少路,路上要经过哪些地方都不知道,对船一天大概要行多少路也完全没有概念。也就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而已。 金乌东升日落,斗转星移,转眼已经到了十一月十号。 这一日是许攸宁十七岁的生辰。 叶蓁蓁还记得去年许攸宁过生辰的这一天她头一次跟着叶细妹去镇上,她还买了一只小手炉回来给许攸宁做生辰礼物呢。不过今年的生辰许攸宁就不在家里了。 在秋千上荡了一会儿之后叶蓁蓁跳下来去找叶细妹。 叶细妹正坐在堂屋里面的一张小竹椅上做鞋。天气日渐的冷了,她得给家里的人做棉鞋了。特别是许攸宁和叶蓁蓁,两个人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年一个样。明明去年穿着还正好的鞋,到今年这时候穿就有些儿小了。 叶蓁蓁走过去跟叶细妹说了今儿是许攸宁生辰的话,叶细妹停下手里的活,也说道:「我也记得今儿是你哥哥的生辰,但这不是你哥哥不在家嘛,咱们也没法给他过这个生辰。」 顿了顿,她又说起来:「也不知道你哥哥现在有没有启程回来。记不记得今儿是他的生辰?这过生辰呢,总得要吃一碗长寿面的,他可别忘了。」 叶蓁蓁知道院试是在十一月八号这天。一总儿要考两场的,且考完之后当场就能公布成绩。 也不知道许攸宁有没有考中。 不过很显然,叶细妹和叶蓁蓁母女两个现在都不是很关心许攸宁有没有考中的事,两个人更关心的是许攸宁今儿有没有吃长寿面的事。 而且虽然许攸宁今儿不在家,但晚饭的时候叶细妹还是做了手擀面给一家子吃。吃的时候还对许兴昌和叶蓁蓁说,咱们这也算是给阿宁过了生辰了。 期间许兴昌担忧的说起,也不知道阿宁这次院试能不能过。若能过,便是秀才了,三年后就能去参加乡试。若不能过,那就得等到后年才能参加院试了。 就被叶细妹和叶蓁蓁说,去参加了这一次院试就行,考不考得中又有什么关系?他现如今好好儿的比什么不好?也没见这天底下那么多人都没有考取功名,不也过的好好儿的? 说的许兴昌闭口无言,只能埋头吃面。 转眼又过了三日,许攸宁还没有回来。叶蓁蓁心中有点儿着急,担心许攸宁别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吧? 就特地去请教了许兴昌有关他们这个州府,以及船一日大约能行多少路的事。 别看许兴昌虽然这么多年都还只是个秀才,为人也比较迂腐,但说起来他其实也是满腹经纶的。 立刻就磨墨铺纸,竟是提笔就将这整个儿州府的地图都给画了下来讲解给叶蓁蓁听。后来讲解的兴致高起来,差些儿就要将整个国家的地图都给画下来讲解给叶蓁蓁听。 叶蓁蓁忙按住了他的手。 要真让他这么讲下去,只怕一天的功夫都不够。 不过叶蓁蓁也好歹是知道了最重要的信息,那就是,按着许兴昌的推断,许攸宁约莫明后日才能到家。若再晚两日也有可能。毕竟若院试中了,要拜见宗师,会同案,总是要几日功夫的。 心中安稳下来。见叶细妹正在院子里面收竹匾里面晒的黄豆,她就走过去帮忙。 等到天边红日平西的时候,叶细妹去厨房做晚饭。许兴昌也跟了过去,一边帮着烧火,一边说一些今儿学堂里面的趣事。 叶蓁蓁也没有什么事情做,就走到院子里面去荡秋千。 荡了一会儿,抬头就见天边夕阳已经下山,暮色从远处渐渐的袭来,四处很快的苍茫一片。 有风从前面的田野呜呜的刮过来,吹在身上很有几分凉意。 叶蓁蓁有些禁不住,就从秋千上面跳下来,打算回屋。 叶细妹这时候也已经将晚饭做好了,正在厨房里面喊她:「蓁蓁,去将堂屋里的油灯点亮,咱们要吃晚饭了。」 叶蓁蓁答应了一声,转身正要进堂屋,眼角余光却看到前面的小路上转过来一个人。 虽然那个人离她很远,天色也昏暗了下来,她完全看不清那个人的相貌,甚至连身形轮廓也只能隐约看个大概,但是在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时叶蓁蓁心跳就快了起来。 随后她半刻都没有停顿,抬脚往院子外面就飞奔。 叶细妹这时正好从厨房里面端了饭菜走出来,一见叶蓁蓁不进家,反倒往院外跑,立刻大声的叫她。但叶蓁蓁充耳不闻,依然往外面跑。 v第三章[11.30] 叶蓁蓁见状,只慌的立刻忙叫许兴昌:「秀才,秀才,你看蓁蓁这孩子,天都黑了怎么反倒往外面跑?我叫她她也不答应,你快跟过去看一看。」 许兴昌应了一声,忙从厨房里面走出来,往院外走。 而叶蓁蓁这时已经快跑到那个人面前了。 此刻暮色越发的浓重起来,虽然已经近前了,但她还是看不清那个人的模样。但这并不能妨碍她知道这个人就是许攸宁。 肯定是他,也一定是他,她绝对不会认错的。 由于难掩数十日不见的思念,以及此刻许攸宁又完全是在她意料之外的出现,叶蓁蓁难掩心中的激动和惊喜,所以跑过去的时候就想也不想的张开双臂,紧紧的抱住了那个人。 叶蓁蓁一抱住这个人,鼻尖就闻到了对方身上她熟悉的淡淡笔墨气息。心中更加肯定起来,双臂不由的也收紧了几分。 就听到头顶有一声轻笑声传来:「这天色昏暗,你也认不清过来人的模样,隔着好远就冲过来抱我,若我是个陌生人,你岂不是要抱错?到时看你羞是不羞。」 因着连日赶路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少年大了,已经过了变声期,声音不再是以往那样的清越,所以这会儿许攸宁的嗓音听上去较以往有些儿低沉。但是听在叶蓁蓁的耳中,这依然是她最熟悉的兄长。 只高兴的都想蹦跳起来。搂着他劲瘦的腰身,抬头来看他,一面笑着说道:「我怎么会抱错?也绝对不会认错。刚刚在家里的院子远远的看到这里有个人,我就知道那肯定是你。」 哪怕是在暮色中,她说这话的时候,也能看到她一双眼极亮,如天边此刻高挂起的长庚星。 许攸宁闻言笑起来,抬手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头顶。这一刻只觉日夜赶路的劳累和疲惫都没有了。 叶蓁蓁也放开他了,又惊又喜的问他怎么今日就回来了? 白天许兴昌才刚跟她说过,按照他的推断,许攸宁最早也要明后天才回来,但没想到他现在竟然就回来了。 许攸宁正要回答,抬头看到许兴昌走了过来。 显然许兴昌也知道是他。便是不认得身形相貌,但只看着叶蓁蓁跟来人如此亲近,便也不难猜到。 当下心中也是惊喜不已,赶过来就叫阿宁。 许攸宁恭敬的对他行礼,叫了一声爹。许兴昌问了他路上的几句话,就拉着他的手往家走。一边还叫叶蓁蓁:「快回去告诉你娘,就说你哥回来了。」 叶蓁蓁清脆的答应了一声,转过身就往家跑。 这是条小路,两边还有人挖出来用来排水的沟壑。虽然不深,但若是不慎跌下去肯定也会扭到脚的。许攸宁见叶蓁蓁跑的快,担心她,连忙叫她:「你别跑,慢慢的走。」 哪晓得叶蓁蓁压根不理会他的话,趁着一团高兴劲儿已经跑回了家。 叶细妹正在堂屋里面摆碗筷,看到叶蓁蓁跑进来还说她:「你这孩子,这天都晚了刚刚你还往外面跑,我叫你你还不答应。都是你哥平日惯的你,惯的你越来越皮了。」 没在她身后看到许兴昌的踪影,又问她:「你现在回来了,你爹呢?你撇下你爹自个儿跑了回来?」 叶蓁蓁停下来喘了一会儿气,待气顺了,才笑着伸手挽住了叶细妹的胳膊,将她往门外拉。 叶细妹被她拉的差点儿一个踉跄。就又数落她:「你看你这孩子,拉我到外面做什么?这天都黑了,难道外面有什么好看的,你……」 一语未了,叶蓁蓁已经将她拉到了院子里。而许兴昌也正拉着许攸宁的手走进院子里来。 叶细妹睁大双眼看着许攸宁,余下的要数落叶蓁蓁的话就没有说出来。 片刻之后叶细妹又惊又喜的叫了一声阿宁。也不用叶蓁蓁再拉她了,自己三两步的就走到许攸宁面前,目光上下的打量他。 打量一番之后就说:「瘦了,瘦了。这些日子你在外面肯定没有吃好也没有睡好。」 见许攸宁肩上依然背着行囊,就一面嗔着许兴昌没有眼力见儿,都不知道将许攸宁肩上的行囊拿下来提着,一面又动作极快的伸手将行囊拿下来,塞给了许兴昌,然后拉着许攸宁的手就往家走。 猝不及防被塞了个行囊的许兴昌,目光望着看到许攸宁之后眼角中就看不到他的叶细妹:…… 行吧,他就好好的拿着行囊吧。 叶蓁蓁站在一旁捂嘴偷笑。笑过之后就走到许兴昌面前叫了一声爹,然后朝他伸出手:「哥哥的行囊给我,我来拿。」 许兴昌哪里会让她拿?笑着摇头:「不用你拿,爹拿。你也快回家吃饭。」 叶蓁蓁还来不及说话,就已经听到叶细妹的大嗓门在堂屋里面响起:「秀才,你快去打盆热水来给阿宁洗脸洗手,好让他吃饭。」 许兴昌忙应下了,赶着要去厨房打水。叶蓁蓁见状,也跟过去帮忙。 等他们两个人一个拎着行囊,一个端着水盆到堂屋的时候,就看到叶细妹和许攸宁正坐在桌旁说话。看画面,端的是母慈子孝。 见许兴昌打了水过来,叶细妹忙叫许攸宁洗脸洗手,然后又忙着张罗他吃饭。 因为一开始也不知道许攸宁今日就会回来,所以晚饭叶细妹做的只是三个人的量,肯定是不够的。所以叫许攸宁吃饭之后,叶细妹又赶着去厨房烙了好几张饼过来。 明明只是小麦粉加水揉成的面团,就加了点儿盐,其他什么都没有加,但烙出来的饼两面金黄微焦,叶蓁蓁拿在手上吃的时候只觉得香甜酥脆,比饭还要好吃。 索性不吃饭了,都让给许攸宁吃,她自己吃饼。 v第四章[11.30] 许攸宁想必也确实是饿了。而且他们家别看着相处间都轻松融洽,但也有一条家规,食不言,所以这会儿许攸宁也没有说话,只低头吃饭。 其他人便也各自吃饭吃饼。等到饭后叶细妹收拾了碗筷下去洗好了,大家才围坐在一起说话。 就得知许攸宁院试考中了,而且考的还是个头名案首。 因为他几年前的县试,府试也都考的是头名案首,说起来他这也算是连中了个小三元了。 虽然不是连续的,中间有一次院试他因为右腿断了的缘故没能去参加,但此次院试的主考学道问起缘故来,还是对他的学识很肯定。当即就给了他一个廪生的名额,让他年后入府学读书。 所谓廪生,也就是由国家给以膳食的生员,可获官府廪米津贴。除却每个月给廪米六斗外,每年还会给银四两。 廪生名额是有限制的,如现在学道让许攸宁进的府学便限额四十人,历来只有成绩一等的生员方能进入。如许兴昌,虽然也进了学,但因为成绩不够十分突出,所以也就只有秀才的功名而已,并不能入府学,或是县学之类。 许兴昌和叶细妹都没有想到许攸宁非但能考中秀才的功名,竟然还能做了廪生,两个人皆是喜出望外。 叶蓁蓁也有点儿小惊讶。 虽然她知道许攸宁是个很厉害的人,学问也好,前几年的县试和府试也都考的是头名案首,但她也知道一般县试和府试比较容易好通过,而决定你到底能不能得到秀才功名的院试则要难通过一些。听得说好些人也是县试和府试都高高的中了,但院试依然落第。甚至终其一生都过不了院试,哪怕考得胡须都花白了也还是只个童生,称不得是秀才相公。 所以对于许攸宁能通过院试的这件事叶蓁蓁其实不是特别惊讶,惊讶的是他竟然考了个头名案首。 这就不是一般的厉害了。 一家子都很高兴。知道许攸宁是个爱干净的人,纵然他现在看起来身上的衣裳也很洁净,但叶细妹还是要去厨房烧一大锅热水,让许攸宁好好的沐浴一番,然后好早点儿上床歇息。 许兴昌也忙跟过去帮忙烧火。 屋子里面就只剩了叶蓁蓁和许攸宁两个人,隔着一张桌子对面坐着。 叶蓁蓁也不说话,左手托着脸颊,就着桌面上点的一盏油灯看许攸宁。目光幽幽的,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许攸宁虽然被她这样看着,但也并没有半点不自在。反倒有几分好笑的问她:「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一边说,一边伸手拿过行囊来。 先前行囊被许兴昌拿进屋里来之后,因为忙着跟许攸宁说话,就顺手放在了后面的平头几案上,这会儿许攸宁略一倾身就能拿到。 明明才十来日不见,可怎么现在看着他就觉得比以前更沉稳了呢?难道真的是因为进了学的缘故,所以给人的感觉也不一样了? 不过叶蓁蓁在许攸宁面前是随便惯了的,所以听他问起,就笑着说道:「我在想一件事。我现在看着的人虽然还只是个秀才,但说不定过了三年之后就是个举人了。然后就是进士,还会入朝为官,过着跟现在完全不一样的生活,见到的也是跟现在完全不一样的人。我刚才就在想啊,别到时候哥哥你做了官之后就把妹妹我给撇到了脑后去。」 这世上多的是发达了之后就忘却故人的事,上辈子叶蓁蓁也没少听说这样的事,所以这时候就忍不住以开玩笑的口吻说起。 但其实她说的也真的只是玩笑的话罢了,因为她心里就是无来由的坚信许攸宁肯定不会是那样的人。 哪晓得许攸宁虽然也明知道她说的是玩笑的话,但依然一本正经的回道:「你放心,不管我将来是什么样的,我永远都不会迷失自己的本心。我永远都会是你的兄长。」 叶蓁蓁真是想不感动都不行了。当下也一本正经的说道:「嗯,我也一样。将来不管我是什么样的,我也永远都会是你的妹妹。」 说完两个人彼此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许攸宁这时也将行囊解开了,从里面拿了一样东西出来递给叶蓁蓁。 叶蓁蓁低头一看,就见是一只竹笛。 她抬起头,有些疑惑不解的看着许攸宁,不明白他拿了一只竹笛给她是什么意思。 就听到许攸宁在跟她解释:「你以前不是说过,想学很多很多东西?可我能教你的也只有写字和画画,哪里够?这次我坐船去省城,听同船有一位老者笛子吹的好,便跟他学了两日,也算是勉强学会了。到了省城的时候我便去买了这只笛子,回来好教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注视着叶蓁蓁,唇角笑意浅露,心中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和柔软。 叶蓁蓁一开始听了许攸宁的这话还有点儿懵,但很快的她就高兴起来,伸手接过许攸宁递过来的笛子把玩着。一边还笑着跟他说:「哥哥,你说你已经学会了吹笛子?那你现在吹首曲子给我听好不好?」 她甚至都不用想,像许攸宁这样相貌生的清隽出众的人吹笛子的画面肯定会很美,这下子她可有眼福了。 许攸宁对她的话从来都是依从的,当下就笑着答应了。 不过当他接过竹笛来,横在唇边正要吹的时候,就见许兴昌走进屋来,说水已经烧好了,叫他现在就沐浴。 已经十一月底了,白天天气原就很凉快,入了夜之后越发的添了几丝寒意,即便是刚烧好的热水,但过不了一会儿也会变凉的。 叶蓁蓁就很体贴的叫他:「哥哥,这笛子不着急吹,你现在还是先打水沐浴吧。」 许攸宁便从善如流的将手里的竹笛递还给叶蓁蓁,起身去厨房打水回自己的房间沐浴。 等到他沐浴好了,出来见叶蓁蓁还坐在堂屋桌旁,手里正在把玩着那只竹笛。 许攸宁一边拿干的布巾擦自己的头发,一边看她。 时间过得很快。去年叶蓁蓁刚到他家的时候还是个才八岁的小姑娘,虽然也看得出来她眉眼生的精致,但到底年纪还小,五官没有长开。而明年开春之后叶蓁蓁就要满十岁了,她的五官现在看起来较去年许攸宁刚见到她的时候越发的精致了起来。 v第五章[11.30] 甚至她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平添了一股子娇美之意。如初春枝头含了粉嫩嫩花苞的海棠花儿一般,纵然还没有到绽放的时候,但只就现在看到的那一点红意,便可预见他日绽放之后该是何等的动人心魄。 叶蓁蓁这时已经看到许攸宁出来了。 沐浴之后的他穿一件半旧的青色直裰,头发披散在肩后。因为还没有梳,所以发丝看起来略有些儿凌乱。 不过这一些凌乱依然丝毫不损他的清隽温雅,反倒让他看起来较平日发髻严整之外又多了一丝不一样的感觉。 特别是当他眉眼微微上挑的时候,竟然隐约的能看得出来一点儿邪肆的感觉。 叶蓁蓁觉得这样的许攸宁她平日很少看到,所以现在干脆就目光大大方方的看了他好一会。 看得许攸宁还以为自己脸上或者身上沾染上了什么东西。但是问叶蓁蓁她也不说,只笑嘻嘻的说道:「哥哥,我帮你梳头发。」 说着,就跳下椅子,到自己屋里拿了一把梳子来。 是一把桃木梳,还是许攸宁雕出来给她的。因为考虑到她年纪不大,手小,所以这把桃木梳较一般大人用的要小一些,正好适合叶蓁蓁不大的手拿着。 叶蓁蓁最近一段日子个子抽条的很快,仿似也就是这几日间的事。明明先前她才到许攸宁的肚腹那里,但现在竟然能堪堪到他的胸口那里了。不够就算是这样,许攸宁要是站着,她还是没有法子给他梳头发。 就指着一张小竹椅叫许攸宁:「哥哥,你坐下来。」 许攸宁好脾气的笑了一笑,放下手里的布巾,果真走到小竹椅那里坐了下来。 叶蓁蓁就绕到他的身后站好,拿了自己的小梳子给他梳头发。 许攸宁的头发生的也好。泼墨似的黑不说,在油灯光下还能看到光泽。摸上去的时候也很柔软顺滑。叶蓁蓁就觉得,给许攸宁梳头发其实也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等梳好了,因为头发还没有干透,所以许攸宁也没有扎发髻,任由头发披在身后。 一转头看到放在桌子上的竹笛,想起刚刚叶蓁蓁说过的话,就走过去拿起来,叫叶蓁蓁跟他到外面的院子里去。 等到了院子里面,许攸宁在秋千上坐了下来。见叶蓁蓁站着,便招手叫她:「过来。」 叶蓁蓁哦了一声,抬脚往他那里走。 原本也只以为许攸宁叫她过去是要她站在他身边,好待会儿他吹笛子的时候她能听得更清楚一点,所以叶蓁蓁走到秋千架子旁就站定了,没有再往前。 却被许攸宁笑着倾身过来握住她的胳膊,拉着她一块儿在秋千上坐了。 好在这块踏板也挺长挺宽的,许攸宁和叶蓁蓁两个人也都生的清瘦,所以竟然也能坐得下去。不过两个人的身子肯定会不可避免的挨的比较近。 叶蓁蓁倒也没有扭捏推拒的意思,大大方方的就坐了。 她心里始终记得那会儿她被蛇咬,许攸宁为了不让她害怕抱着她坐在椅中睡了一夜,次日跟她说过的话。所以从那之后叶蓁蓁就觉得,许攸宁无论对她做什么那都是因为心里将她当成亲妹妹来看待的,她心里也只用将许攸宁当成亲兄长来看待就行了。所以压根儿就用不着在他面前扭捏,或是觉得不好意思。更加不用想别的。 所以这会儿坐下来之后她甚至还跟许攸宁显摆:「哥,你就没觉得这秋千跟以前有点儿不一样吗?」 转过头,一脸神情得意的望着他。 当初这可是许攸宁亲自撘的秋千,哪里他会不清楚?刚刚他一坐上来的时候就知道了,心里明镜儿似的。 可还没来得及跟叶蓁蓁说呢,她倒是先显摆起来了。 看着她微歪着头在看他,一脸得意的小模样,许攸宁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而后笑道:「你这是在炫耀你最近长个儿了,嗯?让我看看,你长高了多少。」 一边说,一边握了叶蓁蓁的胳膊,两个人一块儿从秋千踏板上站了起来。然后双手握着她的肩膀拉近她跟自己的距离,低下头看叶蓁蓁长了多少个儿。 叶蓁蓁就真的以许攸宁为标尺,抬手到头顶,笑嘻嘻的比划了一下。 发现现在她的身高也才堪堪到许攸宁的胸口,叶蓁蓁心里就有点儿不满意了,觉得自己长的还是不够高。眼珠子转了转,就偷偷的踮了脚尖。然后仰起头笑道:「哥哥,你看,我都快到你肩膀这里了。」 许攸宁忍不出失笑出声。 他放在手掌心里的人,怎么会不晓得她的变化呢?一丝一毫他都知道。所以先前他刚回来,还在小路上走,叶蓁蓁冲过来高兴的抱住他的时候,他就察觉到近来叶蓁蓁个子长高了不少,都已经快要到他的胸口了。 但是现在这个小丫头竟然暗中踮脚,让他以为她的个子都快长到他肩膀了。 不过许攸宁也没有拆穿她的这个谎言,而是忍着笑,一脸正经的附和着说道:「很是。蓁蓁的个儿最近长的快,往后说不定就能跟哥哥长的一样的高了。」 许攸宁现在还在蹿个儿,虽然也不知道他以后到底能长多高,但叶蓁蓁想起她看过许攸宁的腿,小腿那里都很长了,往后他的个子肯定会很高。 所以以后长的跟许攸宁一样的高叶蓁蓁肯定是不指望的。只要等他们两个人的身高都稳定下来的时候,她还能如现在这般到许攸宁的胸口就不错了。 不过这样心里面想的话叶蓁蓁可没有跟许攸宁说,怕他听了会笑话她是个矮冬瓜。 反倒脸不红心不跳的点头承认刚刚许攸宁说的话:「嗯,我也觉得我以后的个子肯定矮不了。」 许攸宁再也忍不住,畅快的笑出了声来。 笑过之后,拉着叶蓁蓁重新在秋千踏板上坐了下来。 v第六章[12.09] 这踏板许攸宁一开始是按照叶蓁蓁原来的身高,绑了个最合适的高度,现在因为叶蓁蓁最近的个子长高了不少,再是以前的那个高度肯定就太矮了。所以前日叶蓁蓁才刚刚将这踏板解开,重新往上绑了一点,好符合她现在的身高。 许攸宁自然刚刚坐上来的时候就发现了。 不过就算这块踏板已经被叶蓁蓁重新往上绑高了一截儿,她现在可以坐在上面晃荡,但对于许攸宁来说显然还是太矮了,他的一双长腿甚至都放不直,所以压根就没法子让秋千晃荡起来。 为了不妨碍叶蓁蓁荡秋千,于是许攸宁索性也不坐了,起身站起来,身子斜倚在秋千架上,横了竹笛在唇边开始吹奏起来。 叶蓁蓁还记得先前许攸宁跟她说的是,跟那个老者学了两天吹笛子,也算是勉强学会了,虽然她也知道这大半是许攸宁的自谦之语,实际上他肯定是学会了吹笛子。因为知道他没有把握的事肯定不会拿来教她的。 但是叶蓁蓁也没有想到许攸宁他会吹的这么好啊。 什么叫也算是勉强学会了?看他这手指灵活的样子,听他吹奏出来的笛音圆润婉转,分明就是学得很会了。 叶细妹和许兴昌在屋里也听到院外传来的圆润婉转的笛声。 两个人一开始还不知道是许攸宁吹的,还在彼此问是谁在他们家院子里面吹笛子。 后来叶细妹走到窗户边往外一看,就看到许攸宁正靠在秋千架上,唇边横了一只笛子在吹,叶蓁蓁则是坐在秋千上面听。 喜的她连忙叫许兴昌过来看:「原来阿宁会吹笛子的啊?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听他吹过?这吹的可真好听。」 她只以为许攸宁是一早就会吹笛子。毕竟她也是去年才嫁过来的,许攸宁那时候都十六了,有关他的事她不可能每件都知道。 许兴昌也走过来站在她身边往外面看。看过之后就说道:「阿宁以前并不会吹笛子。定然是这次他去省城参加院试的时候跟人学的。」 他晓得许攸宁聪明,学东西很快,纵然这一趟出去没有多长时日,但学会吹笛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就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惊讶。 但叶细妹还是很惊讶的。觉得吹笛子这么个文雅的事,许攸宁竟然只用这几日的功夫就学会了,而且还吹的这么好。 又想起许攸宁现在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还是廪生,要入府学的事,就问许兴昌:「那个府学是在省城里面的吧?阿宁说学道让他过完年元宵之后就入府学读书,那不就是说以后阿宁要住在省城里面,不常在家里住了?」 他们这个省的省城唤做嘉宁府,虽然龙塘村这里有水路可通那里,但路上打个来回也是要个三四日的功夫的,哪里能在家里住?是必定要住在嘉宁府里,而且最好还是靠近府学的地方,这样每日上学下学才会方便。 「嗯,是这样。」 许兴昌一边回答她的话,一边走回床边,弯腰展开被子铺床。 知道叶细妹这是不放心许攸宁独自一个人在外,就劝说她:「阿宁已经过了十七岁的生辰,说起来虚岁也有十八岁,是个大人了。又是个男孩子,他一个人在外面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而且这补了廪可是件天大的喜事,多少人就算考中了秀才都得不到这个殊荣。再者说,他入了府学,每个月有六斗的廪米,一年有四两银子,学里还管伙食,日子过的只会比在咱们家好。他去了,又能结识好些学里的同案,老师,于他往后肯定都是有极大的好处的。咱们可不能因为舍不得就不放他去。」 许兴昌心里深知,许攸宁现在的学问已经强过他了,自己是教不了他任何东西的。纵然许攸宁再聪明,可肯定也要有明师教导,这样他的学问才往后能更进一步。 府学里面的老师肯定都是好的。而且府学里面非但会教经史子集,还会教礼、律、书、骑、乐、算、弓箭器棒这些,可以说是全面发展,对于许攸宁而言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他们一家人肯定是要支持的。 叶细妹自然也明白许兴昌说的话。别人家的孩子是有银子都未必能进府学,他们家孩子这是一文钱都不花就进了。国家还给米,给银子,怎么能因为她不舍得就不让许攸宁去呢?那岂不是会阻碍了许攸宁的大好前程。 想通了这一节,她就很痛快的说道:「去,肯定要去。」 想了一想,她又说道:「当年你院试也是在嘉宁府考的吧?你是去过了,但这嘉宁府我和蓁蓁都还没有去过呢。这样,年后你学堂反正也要等到元宵之后才开,不如元宵之前我们全家人都去嘉宁府一趟。一来是去那里玩一玩,元宵节赏赏灯,算是出了个远门,见了世面,也不枉我这辈子为人一场,二来,我们也去看看府学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三来,阿宁往后在那里读书,不得在外面租赁一间屋子给他住啊?我不亲自去看过,总是不会放心的。」 许兴昌知道叶细妹很少出门,长这样大了最远的地方也只去过镇上。叶蓁蓁也是如此。既然现在叶细妹想带着叶蓁蓁去嘉宁府看元宵花灯,他怎么能不同意呢?当下就应承了下来。 又听外面笛声还在响,他就问叶细妹:「这都已经酉时了,要不要叫这两个孩子回屋睡觉?」 「随他们两个去吧。」 叶细妹坐在床沿上,一边脱身上的夹袄,一边回答许兴昌的话,「阿宁做事心里不比你有数?而且阿宁去省城院试这十来日,你没见蓁蓁在家里经常发呆?就是想他了。今儿阿宁刚回来,他们两个人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就是阿宁学会吹笛子这事,不用说,蓁蓁肯定会缠着他教她的。」 许兴昌也没有坚持。看许攸宁和叶蓁蓁兄妹两个人关系好,他和叶细妹心里都高兴。 叶细妹心里还想着,这要是她现在能生养一个下来,可就是有哥哥也有姐姐了。许攸宁和叶蓁蓁肯定会对她生的这个孩子好的。 但是可惜她和许兴昌成亲都已经有个一年多的时间了,这肚子依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别真的跟村子里那些在背后乱嚼舌根的妇人说的一般,她压根就是个不下蛋的母鸡罢?不然怎么连着嫁了两个男人都还没有生养过一男半女呢? 心里就有点儿发慌。转过头看了一眼许兴昌,正将他身上脱下来的夹袄盖在她这边儿的被子外面。 是担心她晚上盖着这床被子睡觉会冷,他穿的夹袄又是长的,就脱下来盖在她睡的里侧。 见她望着他不说话,许兴昌还一脸温和的问她:「你怎么了?可是被窝里面冷?来,将脚放到我的双腿中间来。」 许兴昌虽然生的清瘦,但到底是个男人,身上肯定是要比叶细妹暖和的。 当下叶细妹也不说话,就将自己一双微凉的脚伸到了许兴昌的腿中间,很快的就暖和起来。 一块儿暖和的还有心里。 再听着院子里的笛声还在响,她就想着,其实有没有她和许兴昌两个人亲生的好孩子也不见件重要的事。丈夫对她好,压根就不会计较她能不能生,两个孩子也都很好,她做什么一定要执着自己能不能生养一个的事呢? 就叫许兴昌吹熄了旁侧小方桌上放的油灯,两个人躺在床上说话儿。说了一会儿,困意袭来,竟渐渐的睡着了。 v第七章[12.09] 屋外叶蓁蓁一边轻轻的晃荡着秋千,一边微微的侧过头看许攸宁。 他身上穿一件半旧的青色直裰,头发随意的披散在身后。此刻这般横笛在唇边吹奏时,眉眼低垂着,面上是极专注的模样,月色下看来分明就是个清润出尘的翩翩少年郎。 想必若是有适龄的少女看到许攸宁这个模样,那肯定是抵挡不住他的这个魅力的。 叶蓁蓁就觉得许攸宁其实是那种完全可以靠脸吃饭的人,但是他竟然还极有才华。考中了秀才的功名不说,竟然还补了廪。 转念又想起明年元宵后许攸宁要到省城府学读书的事。那个嘉宁府离家里很远,换而言之也就是说年后元宵节开始许攸宁就要离家了,只有等学校放假,还得是放比较长的假期时他才能回来。 那她不就是要经常见不到许攸宁了? 心里不由的就有点儿失落下来。眉眼也低垂了下去,兴致明显没有刚刚那么高了。 许攸宁一首曲子吹完,低头一看叶蓁蓁这个模样,就问她:「你怎么了?」 明明刚刚还很高兴的,怎么一转眼就这个样子了? 叶蓁蓁没做声。 纵然她心里觉得再失落,但这话也不好跟许攸宁说啊。 毕竟能进府学读书是件大喜事,她不能拖他的后腿。相反还得支持他,鼓励他。 就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就是你这首曲子吹的太好听了,我在想我什么时候能吹的跟你一样好。」 说这话的时候她抬着头看许攸宁,一双杏眸盈盈清透,澄澈明亮,似有星月光辉落入其中。 许攸宁一瞬间竟然有些微微失神。但很快的他就回过神来,和声的问她:「真的只是因为这个?」 这个理由他肯定是不相信的。 叶蓁蓁微微的抿起了双唇。 在聪明人面前说话就是这样不好,想要撒个慌都能被对方很轻易的看出来。 想了想,她索性就实话实话。因着按照她对许攸宁的了解,是很会套话的一个人。若他真的存了心要套她的话,待会儿三言两语的就能将她心里想的事给套出来。既然如此,她倒还不如直接说呢。 就脚尖在地上点了一下,带动秋千前后轻晃了起来。然后她一边儿目光平望着院外笼罩在月光下的稻场和田野,一边儿轻声的说道:「哥,年后你就要去府学读书了,咱们两个是不是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晚上天气好的时候就出来荡秋千,又或者是去稻场上面溜达看夜空里面的星星了?而且隔着很长的时间不见,再见时我们两个人是不是就会觉得很生疏了呢?」 这世上的感情,无论是爱情也好,友情也好,哪怕是彼此有着血缘关系的亲情,都是需要经常相见陪伴的。若长时间不见,彼此相见的时候不说生疏,甚至可能都会觉得对方很陌生。 大概这就是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的由来吧。也是多少原本无话不谈的好友多年后再相见时却很尴尬,不知道该跟对方说什么话,最后随着彼此的联系再慢慢的减少,终至于跟个陌生人一样的缘故吧? 叶蓁蓁就是担心她和许攸宁以后也会那样。两个人原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兄妹,以后他们都会慢慢的长大,男女有别,始终会有些避忌。再加上长时间不见,他们各自都有不同的生活圈子,结识的都是不同的人,时间一长,到时两个人哪里还能跟现在这样的亲近? 只怕终究还是会渐行渐远,彼此慢慢的生疏起来吧。 许攸宁一双薄唇微抿,没有说话。 叶蓁蓁反应过来后也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儿太感伤了。忙笑道:「哥,那什么,其实我就是舍不得你走。你走了,就没有人天天在家陪我玩儿了,我就觉得有点儿孤单。不过呢,这能进府学可是一件大喜事,我心里还是很为你高兴的。你好好儿的在府学里面读书,等往后你考中了功名,做了官,出去人家看到我都会说我是许大人的妹妹,我心里也自豪啊。」 想想那画面,倒确实挺不错的。 不过许攸宁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刚刚叶蓁蓁那一瞬间的感伤和失落他都是明晃晃的看在眼里的。所以就算叶蓁蓁现在用很轻松的语气说了这样的一番话出来,他也知道她心里不会真的这样的轻松。 但他也相信她这一番话说的都是她的真心话。她肯定是真心的舍不得他走,也真心的盼着他好。 想了想,就走近过来也在秋千上坐下,两条长腿慢慢儿在地上的蹬着,带着秋千小幅度的前后左右晃荡着。 一边轻声的说道:「你不是说你不喜欢这里,想到外面看一看?若我镇日在这里陪你,也许我们往后一辈子都只能待在这里。但若我进了府学,我有很大的把握三年后我能考中举人,以后还能考中进士,谋得个一官半职,这样我就能带你离开这里,到外面去看一看。这样好不好?」 这就相当于在跟叶蓁蓁解释了。 叶蓁蓁当然明白,也知道他说的这话是对的。 当初她随口说的一句话,没想到他竟然牢记在心里,叶蓁蓁心里还是挺感动的。 就笑着说道:「这样当然好了。我就等着往后你做了官,说不定还做的是个大官,那样我身为许大人你的妹妹也威风啊,走出去旁人都不敢惹我。」 调笑的话语,不过还是成功的逗笑了许攸宁。 抬手揉了她的头发一下,笑道:「大官岂是那样容易做的,不得要一步一步的爬上去?等我爬到大官的位置都不知道有多少岁了,到时你早就已经嫁了人,也不晓得你嫁的会是,」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 原本他想说的是,也不晓得你会嫁个什么样的人,夫家是个什么样的家世背景,丈夫是否上进,但忽然反应过来叶蓁蓁现在年岁还小,怎么能跟她说这样的话? 而且,想到她会嫁人,心里总觉得有点儿怪异的感觉。好像压根就没法子想象叶蓁蓁有一日也会嫁人一样。 叶蓁蓁却没有察觉到,也并没有因为他提到嫁人两个字就觉得害羞,反而笑道:「嫁人啊,那还早着呢,我现在不想这个事。而且就算要嫁人,我肯定也要挑个自己喜欢的。要是我不喜欢的,他多好我也不嫁。」 v第八章[12.09] 许攸宁听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神情自若,声音也又清又脆,不见一点儿扭捏,倒是很意外。 就笑她:「你倒是不知羞。」 叶蓁蓁心里想,这有什么可害羞的?她觉得她说的是大实话啊。这嫁人嘛,一辈子的大事,可不得挑个自己喜欢的? 她觉得这事她现在还真不急,倒是许攸宁,虚岁都已经十七了,搁在旁的人家,不说成亲,那也肯定开始说亲了。可显然许攸宁现在还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不过想想也是,许攸宁跟她一样,其实很不喜欢龙塘村这个地方,只想离开,还能在这里找妻子?他这样的人,眼光肯定也高。相貌又生的极出众,不说要找个貌比天仙的妻子,但最起码也得是知书达理的吧?所以肯定得慢慢儿的寻摸。 叶蓁蓁甚至还觉得,许攸宁最好等考中了进士,做了官之后才成亲,因为那样可供他选择的余地会更大。 但随后叶蓁蓁又觉得,说不准许攸宁什么时候就会喜欢上某位姑娘,到时候他自然顺理成章的就会成亲,要她这个做妹妹的在这里操个什么心啊? 就没有再想这件事,只跟许攸宁说现在已经很晚了,咱们两个都回屋睡吧,明儿早起再跟他学吹笛子。 许攸宁院试过后拜见了宗师立刻就马不停蹄的往回赶,这两日路上劳累,今晚肯定要让他早点儿睡。 随后两个人起身,各自回屋。至次早起来,许攸宁果然开始教叶蓁蓁吹笛子。 …… 许攸宁考中了秀才,还补了廪这样的大喜事,叶细妹原本想要大摆几桌酒席好好的庆贺庆贺,但转念想起自打她嫁给许兴昌之后龙塘村里好些人背后的嘴脸,她心里就有些儿不耐烦起来。 索性就不摆了,只琢磨着今年要好生的过个年。又想着要给许攸宁做两身新衣裳新鞋。 这入了府学可不比在家里,又是老师又是同窗的,怎么能没两身好衣裳好鞋,被人笑话呢? 就趁着叶玉珍跟她丈夫驾着牛车去镇上买货回来买的时候也跟着去了一趟。 因为跟叶玉珍关系好,心里也确实得意,路上就忍不住将许攸宁考中秀才,还补了廪,年后要进府学读书这件事告诉了叶玉珍和她丈夫。 可想而知,不出三日的功夫,整个龙塘村都知道了这件事。 自然就有很多人艳羡。 这秀才的功名在乡下来说原也不常见,更何况许攸宁竟然还补了廪,要进府学读书。 也就是说,这读书非但不用家里花钱,国家还给出钱出银子。 一个月有六斗米,一年有四两银子呢,多少人一年到头都赚不到这么多银米啊? 而且要是他往后再考中举人,考中进士,做了官,那可就是官老爷了。 这一部分人就很想要巴结许攸宁,于是一时叶细妹家里过来串门的人就多了起来。最后搞的叶细妹烦不胜烦,以往白天一直开着的院门就关了起来,有人过来叫门她在家里也不做声,只让人以为家里没人。 可想而知,背后自然又被人说道,说叶细妹这是看儿子考中了秀才,眼睛就长在头顶上了,忘了本,瞧不上他们这些乡里乡亲的了。 可一个秀才罢了,算得什么?许攸宁他老子也是个秀才呢,这么多年下来不也还是个秀才,只配在村学堂里面给他们的娃儿教书?而且教了这么多年也不见他们的娃儿有哪个考了个秀才。可怎么他自己的儿子就能考中?可见许兴昌这是心里藏着私,压根儿就没有用心的教他们娃儿。 甚至还有村民跑到族长,房长,柱首那里去闹,说不要许兴昌教他们的娃儿了,得重新请个学问好的先生来。要不然要么他们就不让娃儿继续在村学堂里面念书了,要么许兴昌每年的束修银子他们就不凑了。 许兴昌每年十二两的束修银子虽然是村里发,但这部分钱也是在村民那里集资而来的。 最后闹的不像话起来,族长,房长和柱首他们三个也为难。最后大家商议了一番,也只得无奈的告诉许兴昌,村里打算不再请他做学堂里的先生了。 意思竟是要辞掉许兴昌。 可想而知这对许兴昌的打击有多大。 原是父亲传下来给他的教书先生,也秉承父亲的遗愿,一直想要在龙塘村里面教导出一个有功名的学生,不想用心的教导了这么多年,最后非但没能教导处一个好学生来,还被村里给辞退了。 真的是颜面无存了。 便是他名下原有的那些儿田地,村民也闹将起来。 说是以往给了他田地,那是因着他是咱们村的教书先生,咱们也认了,怎的现在他都已经不是咱们村的教书先生了,他还要占着咱们村的田地?若想要田地也不是不行,他就得改许姓为叶姓。若不然,总没有个咱们自己姓叶的田地紧张,倒白白儿的将田地给个外姓人的道理。 有闹的,自然也有劝的。但闹的毕竟是大多数的村民,最后逼的族长,房长,柱首等人没有法子。也确实不愿为许兴昌一个人得罪龙塘村大多数人的村民,就叫将许兴昌来,将村里要收回他名下田地的话说了。 对许兴昌而言这又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叶细妹虽然心里不忿,但仅凭她一人之力,胳膊拧不过大腿,能斗得过龙塘村里那些儿村民?只气的两条胳膊发软,胸腔里的一颗心跳的既短促又快速。 也不晓得是早上吃错了什么东西,又或是被这件事给气的,竟是干呕了起来。 叶荷花这时候正在她家。她是个心善的人,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就想着要来宽慰叶细妹一番,现在看到她忽然干呕,连忙倒了一杯茶杯递过来。 叶细妹接过来喝了,喘息了几下才渐渐的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 叶荷花这时候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猛然的开口问叶细妹:「你上次的月事是什么时候来的?」 v第九章[12.09] 叶细妹一怔,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只目光呆呆的看着叶荷花。 叶蓁蓁和许攸宁两个人也面面相觑。 叶蓁蓁上辈子是个好学生,也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事,所以并不知道怀了孩子就不会来月事,而许攸宁虽然聪明,但到底是个男人,又如何会知道这种事。 不过叶荷花是个过来人,自然一见叶细妹这个反应就会下意识的想到那上面去。 叶细妹这会儿心里也跳的快了起来。想了一想日子,她才面带迟疑的说道:「我上一次的月事,是上上个月,或者再久一点?具体的日子,我给忘了。」 她的月事原本就不怎么准。而且自打她嫁了人,偶尔月事没来,也只以为自己怀上了,但是过不了多久月事就又来了。次数多了,她便并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而且,前后嫁了两次人这么多年都没能怀上,她心里也只以为自己跟旁人说的一样,是真的不能生。 所以现在听到叶荷花问的话,叶细妹虽然怔了一会儿,但随后就摆了摆手说道:「婶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的月事经常推迟,以前也经常这样好长时间不来过,最后不都是没有怀上?这次肯定也一样,我是不可能怀上的。」 「那可不一定。」 叶荷花还是觉得叶细妹这是怀上了。就问她:「你以前月事推迟的时候,有像刚刚那样的恶心干呕过?没有吧?我是过来人,还能看错?」 原本听她们两个人讨论叶细妹的月事问题,许攸宁很想回避。但是他心里也很想知道叶细妹到底有没有怀上,所以想了一想,便还是站在原地。不过头低了下来,不看叶细妹,也不看叶荷花。 叶蓁蓁偷眼见他面上的神情虽然如以往一样的平淡从容,但耳尖上泛起了几点可疑的红,就晓得他心里这会儿肯定是很不好意思的。 叶细妹这时又在发怔,因为她以前虽然月事经常不准,但也确实没有像刚刚那样的恶心干呕过。 难道她这是真的,怀上了? 虽然她心里总觉得这是不大可能的事,但到底还是因为叶荷花说的话升起一股子期待来,右手不由自主的就轻按在了自己的肚腹上。 不过这到底怀没怀上的她真的不知道啊。若是能叫个懂这一行的人过来看一看,给她个确定的答案就好了…… 叶荷花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想了一想就跟她说:「我记得咱们村村西头住着的那位玉贞奶奶以前在城里做过媒婆,也做过接生婆,专一调理妇人怀孩子生产之后的事。听得说怀没怀孩子,她一上手摸一摸你的手腕儿便知。这样,既然你也不确定你自己到底怀没怀上,不如咱们现在就去找她给你看看,怎么样?」 口中虽然问着叶细妹怎么样,但已经伸手就过来馋住叶细妹的胳膊,要将她从椅中拉起来了。 叶细妹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怀没怀上,就没有推辞,顺势起身站起来,跟着叶荷花抬脚快步的往门外就走。 叶蓁蓁不放心,也急忙跟在了她们两个人身后。 走出几步,想起许攸宁来,回过头看他,见他还站在原处。 原本想开口叫他也一块儿跟过去看看,但忽然想起来他毕竟是个男子,刚刚听叶荷花说叶细妹月事的时候他耳尖都红了,这会儿还要让他跟着她们三个女的一块儿去问人叶细妹到底怀没怀上孩子的事啊? 就不叫他跟着了,转而叫他:「哥,你去将爹找回来吧。」 原本被辞了村里教书先生这事许兴昌心里就已经很难过了,天天在家里长吁短叹,愁闷不展的,觉得自己对不起父亲。今儿上午又被族长叫过去说了要收回他名下田地的事,许兴昌觉得自己没本事,没脸见家人,所以从族长家一出来就没好意思立刻回家,也不晓得到哪里散心去了。这件事还是刚刚叶荷花赶过来告诉了,叶细妹,许攸宁和叶蓁蓁三个人才知道。 虽然他们一家人心里都气愤不已,但是显然现在叶细妹到底怀没怀上的事更要紧,得赶紧叫许兴昌回来才是。 许攸宁嗯了一声。想了想,又叫叶蓁蓁:「你仔细看着娘。」 叶细妹是个性子急,做事风风火火的,就连走路都比旁的妇人要快一些,她这要是真的怀上了,走路的时候可要扶着她点。 叶蓁蓁明白她的意思,忙点了点头,叫他放心,然后快步转过身,追赶已经走出一段路的叶细妹和叶荷花去了。 许攸宁也锁了门,将钥匙放在家里人都知道的那处地方,转身出门去寻许兴昌。 龙塘村那一块儿里面到处都有人家,依照许攸宁对许兴昌的了解,他这会儿心里烦闷,肯定不会在村子里面闲逛,必定会去个人少的地方。想来想去的,也就只有前面堤坝那里现在人少。而且地方空旷,比较适合散心,排解烦闷。 于是等出了院门之后许攸宁就直接奔着堤坝的方向去了。 已经十一月了,田里的庄稼都收了起来,油菜还没有下种,正是一年中农人最闲的时候,所以这一大片的田里现在没有什么人,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村民正在将在田地里面晒干的稻草往家里挑。 路上相互遇到,这几个村民都知道许兴昌被辞,名下田地被收回的事,看着许攸宁的目光就赤露露的带着轻蔑。即便许攸宁走过去了,也能听到他们说的诸如外姓人,怎么还赖在咱们村里不走之类的话传到耳中。 许攸宁眉心紧紧的皱了起来,垂在身侧的一双手也握了起来。待要回头说他们几句,但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理会他们,脚步不停,一径往前走。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确定叶细妹到底有没有怀上,以及赶紧将许兴昌找回去劝慰他一番,旁的事都不重要。 至于龙塘村这里,许攸宁目光沉了下来,心里冷冷的想着,他们一家人肯定不会再待在这里的。 前面的两道堤坝很长,是围绕着前面的那条河修建的。所以但凡这条河流经的地方,这两条堤坝就一直蔓延了下去。若再往前走,甚至能看到有其他村有村民将家就直接建在这堤坝上的。 等许攸宁沿着一条蜿蜒小路爬上堤坝,上了坝顶,就看到面前河里的水正滚滚而下。 虽然已经是冬天了,但还没有到枯水期。而且因着前些时候竟然连着下了半个多月的雨,所以这河里的水量还是很充沛的,水位并不见一丝下落,反倒看着较以往还涨了不少。 因为这条河是兰春江的支流,所以这会儿水流正浩浩荡荡的往兰春江奔去。 堤坝上倒也安静,只有风卷过旁侧松柏树时发出的呜呜声,以及水流奔腾过去时发出的哗哗声,并不见半个人影。 许攸宁就沿着这堤坝往前走,想要看看许兴昌是不是走到了前面去。 v第十章[12.09] 快要转过一道弯的时候,他就听到前面有小孩在哭的声音,还有个妇人正在说着恐吓的话语,叫他别哭的声音。 许攸宁记性极好,见过一面的人就不会忘记,自然听过一遍声音的人也不会忘记,当下就听出来这是那个虎子和她娘的声音。 而等到他转过这道弯儿的时候,也果然见虎子娘和虎子正在堤坝的斜坡地上。 不过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现在虎子娘和虎子两个人身边散落了一地长短不一的树枝。还有一只背筐倒在边上,里面滚出来好些儿干了的棕褐色松球。 而且两个人看着都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这大冬天的,虎子身上甚至还全身湿湿的在滴水,好像才刚从水里爬出来。更是吓的一直在哭。 这堤坝上的树木不少,经年下来郁郁葱葱的,许攸宁知道,农闲的时候龙塘村就经常会有妇人到这里来捡树枝,或是松球回去当柴火烧,今儿虎子娘想必就是带着虎子到这里来捡这些的。 想起许兴昌和叶细妹成亲那日这个虎子一家在喜宴上的所作所为,以及后来他们一家子想方设法的要叶细妹名下田地的事,许攸宁连正眼都不愿意看他们一眼。 所以即便现在知道刚刚虎子娘和虎子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可能事情还不小。但他也一点儿都不关心,只漠然着一张脸,依然目不斜视,脚步不停的沿着堤坝上面的小路继续往前面走。 虎子这时一抬头,看到堤坝上面有个人正走过来。再一细看时,就认出来这是许攸宁。 当下只吓的双腿发软,差点儿魂飞魄散。指着许攸宁的方向就对他娘大喊道:「娘,娘,那是许夫子的儿子!他,他是不是知道许夫子掉水里的事,过来找我们算账的啊?」 虎子娘也是刚刚才看到许攸宁,心里正咯噔一下,冷汗遍布全身。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忽然就听到虎子大喊出来的这两句话。 当即就吓的一个箭步窜过来,伸手就死死的捂住了虎子的嘴,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同时她心里还在祈祷,只盼着许攸宁刚刚没有听到虎子说的话。 可是已经晚了,许攸宁显然已经听到了。他心里大震,猛然的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虎子和虎子娘。 那目光冷若冰霜,只看得虎子娘心中陡然一寒,一刹那竟是连呼吸都要忘了一般。而虎子虽然被他娘用手给牢牢的捂住了嘴,也是吓的浑身冷汗迭出,整个人都想往后倒退。 而下一刻,就见许攸宁抬脚,从堤坝顶上快速的往他们两个这里跑来。等到了跟前时,更是迅捷的伸出手,一把就抓住了虎子的胳膊,将他从虎子娘身边扯离,一直拽到了自己跟前。然后他低下头看着虎子,沉着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问他:「你刚刚说,许夫子掉水里了?」 虎子现年七八岁,正是最调皮,最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可以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谁都不怕。 但是这会儿被许攸宁拽着胳膊,对上他一双寒浸浸的黑眸,虎子还是吓的哇哇大哭,挣扎着就要跑。 但许攸宁手如铁箍一样紧紧的抓着他的胳膊,哪怕他将全身的力气都用尽,也依然挣脱不得分毫。 虎子这下子吓的直接嚎啕大哭了。一边哭还一边回头叫他娘:「娘,娘。」 虎子娘心疼自己儿子,当下叫了一声给自己壮胆气,冲过来就死命的拉扯许攸宁,想要他放开虎子。 但许攸宁反手重重的一下,直接将她推的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又被地上一块凸出来的石头给撞到,整个人往后就跌坐了下去。 许攸宁没有看她一下,只冷声的喝问虎子:「你说你刚刚看到许夫子掉到水里去了?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若错漏了一个字,我今日绝对不饶你。」 虎子娘心中害怕,忙说道:「他还是个孩子,知道什么?你这样凶他,你……」 一语未了,就见许攸宁猛的转过头看她,冷声的喝叫她:「闭嘴。」 虎子娘见他一双眼隐有猩红之色,目光更是冷锐如出鞘的刀剑,当下只吓的心中一凛,底下未说完的话竟是给忘了。只呆呆的坐在原地,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压根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虎子显然也被许攸宁这个模样给吓到了。于是等到再次被许攸宁喝问时,他没有忍住,终于忍不住抽抽噎噎的将事情的原委都说了出来。 原来今日虎子娘见天气好,就要带虎子到这堤坝上面来捡柴火。临出门的时候因为虎子的妹妹闹着哭起来,虎子奶奶不耐烦听她哭闹,就一定要虎子娘将虎子妹妹也给带出来,好让她自自在在的在家里跟隔壁邻居家的妇人说话儿。 虎子娘没有办法,只得将虎子妹妹绑在背上一块儿带出了门。 等到了堤坝上,她将虎子妹妹从背上解下来放到堤坝上,叫虎子跟她一起玩儿,自己则背着背筐去捡松球和树枝。 虎子妹妹现在已经一岁多了,正是踉跄刚会走路的时候。比较粘人不说,摔倒了还会哭。虎子又是正贪玩的年纪,不耐烦带这个妹妹,见她哭闹就忍不住伸手来推她。 不想这一推之下虎子妹妹就摔倒了。还顺着堤坝的斜坡咕噜噜的一直滚了下去。 虎子傻了眼,跟过去要追。但妹妹显然滚的更快,他压根就追不上。 这斜坡下面可就是河,于是他就眼睁睁的看到自己的妹妹滚到了河水里面去。还在河水里面浮浮沉沉的,哭的撕心裂肺。 他心里害怕,也没了主意,当时脑子里面想都没想,望着河里面也跳了下去,只想着要将自己的妹妹拉上来。 但这河里的水流原就湍急不说,他自己也不会游水,当下不说救自己的妹妹,自己都自身难保,顺着水流一直往前飘,还咕嘟咕嘟的连喝了好几大口水。 只吓的大声的哭喊着叫娘。 虎子娘也听到了,忙出来一看,当即就大叫一声,跌跌撞撞的往斜坡下面跑。 但她自己也不会游水,就不敢下水。就算跑到了河边,也只敢站在河岸边上,然后一边急的目光四处看有没有人在,一边大声的喊救命。 就惊动了正在前面堤坝上面散心的许兴昌,忙赶过来看。 一见有人落水,他没有半点迟疑,立刻飞奔跑下斜坡,望着河里面就跳了下去。 v第十一章[12.16] 他离着虎子妹妹更近,所以跳到水里面当然就先去救虎子妹妹。救到了之后就要抱着她往岸边游。 但显然虎子娘更关心她儿子,眼见虎子顺着水流已经漂出去好远,当下她就大哭着一直催许兴昌:「快救虎子,快救虎子。」 对于许兴昌浮在河水里面将虎子妹妹往上举,喊她过来抱的这一举动,她竟然没有配合着将虎子妹妹抱起来,只一直不停的催促许兴昌要救她儿子。 河岸很高,爬上来很要费些力气。而且要是这会儿许兴昌抱着虎子妹妹爬上河岸,再跳下去救虎子肯定是来不及的。 许兴昌心里也担心虎子。眼见他漂的越来越远,又被虎子娘一直哭喊着催逼不过,慌乱中只得一手夹着虎子妹妹,转过身咬牙奋力的往虎子的方向游。 最后他终于成功的拽住了虎子的胳膊,也用力的将他往岸边拖。虎子娘这时忙赶过来,扑在岸边上,哭着将虎子往岸上拉。 等将虎子拉到岸上之后,她就想要去接许兴昌双手托举过来的虎子妹妹。 但是可惜许兴昌这时浑身的力气都已经用尽了,水流也急,等不及虎子娘过后接住虎子妹妹,他就因为体力不支,连着虎子妹妹,两个人一块儿被水流给冲走了,很快的就不见了踪影。 虎子见状已经害怕的哭了起来,一会儿喊许夫子,一会儿想妹妹,就想叫人来救他们两个。 而虎子娘虽然也舍不得自己女儿,但心里也害怕。若是教许兴昌家里人知道了刚刚许兴昌为了救她的孩子被水冲走的事,不说要找她算账,要她赔一条性命,那不得找她赔钱啊?她可赔不起。 就狠了一狠心,叫虎子不要声张,两个人现在悄悄儿的回去,只当没有发生刚刚的事。 至于她的女儿,现在既然都已经是这个情况了,她做娘的也没有法子,也只能当没有生养过她了。 但是没想到许攸宁竟然会找过来,虎子还不经吓,看到他就喊出了那样的话来。现在纵然是她想要瞒着这件事,那也肯定是瞒不住了。 就不知道许攸宁知道这件事之后会怎么对待他们两母子。看他刚刚浑身冰冷凛冽的气势,怕不是…… 虎子娘被自己想象中的画面给吓到了,忍不住就开始面色发白,全身抖颤起来。 而果然,许攸宁听完虎子说的话之后,伸手拉着虎子的胳膊一掼,虎子就大叫一声,控制不住的往旁边跌跌撞撞的跑了几步之后就面朝下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许攸宁也没有半刻停留,转身大步往虎子娘这里就来。 虎子娘已经吓的话都说不全了,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跑,但胳膊发软,竟是半点力气都没有,哪里还站得起来? 许攸宁过来的也很快。且走到她身边之后也没有半刻迟疑,弯腰抓住她肩膀上的衣服就将她往河边拖。 竟然是要将虎子娘推到河里去。 虎子娘给吓的大叫了起来,一边极力挣扎着,一边哭喊着叫救命。 许攸宁充耳不闻,双目赤红之下,抓着虎子娘的那只手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他心里这时候只有一个念头,去死!让这个女人去死! 若不是她,父亲怎么会脱力被水流冲走?!现在父亲生死不明,这个女人不想着叫人来救,反倒只想悄悄的隐瞒下这件事。 只是担心害怕他们会找她赔钱。 既然如此,许攸宁心里冷漠的想着,那她索性去死好了。 就压根不理会虎子娘的求饶,将她拽到河边,伸手就将她往河里推。 虎子娘虽然是个妇人,平常砍柴挑担的活也经常干,力气不算小,但许攸宁手上的力气原本也不小,这会儿又是在暴怒之下,所以任凭虎子娘如何挣扎,也很轻易的将她给推到了河里面去。 虎子站在一旁已经完全被吓傻了,都不知道这会儿他是该哭还是该叫。 不过正巧有个村民手里拿着砍刀来这堤坝上砍柴,猛然的看到这一幕,忙大声的喝问:「你在做什么?」 晴天大白日的,竟然敢将人往水里推?这不是在杀人? 许攸宁闻言,冷漠的回过头看了这个村民一眼。然后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过身沿着河岸大步的往前走。 他要去找许兴昌。 他知道许兴昌会水,纵然刚刚因为体力不支被水流冲走,但也极有可能过一会儿他恢复了体力会游到岸边来。 是的,一定是这样!他不相信许兴昌会出事。他现在一定好好儿的在哪里,等着他过去找他。 这一找,就一直找到日暮时分还没有回来。 叶细妹和叶蓁蓁这个时候正在往家走,两个人看上去都兴高采烈的。 因为那位玉贞奶奶上手一摸叶细妹的手腕,就说她这是怀了孩子。而且再三保证说她绝对不会摸错的。 叶细妹心中的喜悦不可言说,一路上都在想着待会儿要怎么将这件事告诉许兴昌知道。又想着他那么个憨厚的人,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肯定会高兴的说不出话来吧? 心里还觉得,她现在知道自己怀了孩子正是时候。许兴昌不正因为被村里辞了教书先生,和名下的田地被收回的事难过么?现在有了这个好消息,他总能高兴点儿吧? v第十二章[12.16] 又想着,她还要跟许兴昌好好的说,就算他被辞了,田地也被村里收回了,那也算不得什么事。这个村子里面容不下他们一家人,大不了他们一家人搬到其他的地方去过活。他们一家人都有手有脚的,只要心往一起使,到哪里愁日子过的不好?用得着在这里看人脸色,整天的受那些闲气? 越想越高兴,连脚步也轻松起来。走到后来步子显然也快了起来,吓的叶蓁蓁连忙馋住她的胳膊,一叠声的叫她,娘,你慢点儿走。 叶细妹清脆的答应着。 等到了院门口,谢过叶荷花,又跟叶荷花作辞告别,娘儿两个推开院门走进去。 就看到屋门紧锁着,许攸宁还没有回来。 叶细妹和叶蓁蓁都知道许攸宁找许兴昌去了,心里也都以为这龙塘村再大也有个边儿,许攸宁很快就能找到许兴昌,到时两个人一块儿回来的。 就丝毫都没有担心。看看天色向晚,两个人就商量起晚饭要做什么菜的事来。 虽然说因为许兴昌的事这两天家里也都跟着愁云密布的,但刚刚叶细妹才被确定怀了身孕,这个好消息就如同阳光,足以冲散掉这两天笼罩在他们一家人头顶的乌云了。是很值得庆贺的一件大喜事。 不过还没等她们商量出晚上具体要烧什么菜时,就听到院门口传来一阵喧哗。 两个人转头望过去,就看到有好几个人正走进了她们家的院子,为首的人是虎子奶奶。 看着虎子奶奶一张脸黑如锅底,来势汹汹的,一看就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叶蓁蓁看了叶细妹一眼,见她要从椅中站起来,忙抢先过去搀住她的胳膊。 现在不同往日,叶细妹可是有身孕的人,丝毫马虎不得。所以纵然叶蓁蓁看到虎子奶奶这一大帮子人气势汹汹的闯进她们家里来,明知道他们过来肯定有什么事,她心里有几分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站在了叶细妹身前。 叶细妹看着外面的这阵仗心里虽然也咯噔了一下,但看到叶蓁蓁挡在她面前,还是立刻伸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整个儿的将她给挡了起来。 然后她站直身体,沉着一张脸问那些人:「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好好儿的闯进我家里来,怎么,是要来打架的?」 虎子奶奶不理她,走进屋里来,目光到处乱瞟。 叶细妹看到她就有气。当下脸上的神情就开始不耐烦起来:「我叫你来我们家了吗?好好儿的闯进我们家里来,还在我们家里到处乱看。你以为你是谁?赶紧给我滚出去,我们家不欢迎你。」 「你以为我想来你们家?」 虎子奶奶也是个积年会吵架的人,这会儿又觉得自己占着理,还带了这许多人过来助阵,只觉得心里满满的都是底气,还会怕叶细妹?一时连腰背都挺的格外的直,下巴都恨不得仰到天上去。 「要不是你那个儿子做的好事,你就是磕头求我到你们家来我都不来。」 叶细妹微怔了一下,然后才有些迟疑的问道:「你是说阿宁?阿宁做了什么事?」 叶蓁蓁心里也满是疑问。 许攸宁到底做了什么事,竟然能让虎子奶奶气的带着一帮子人闯到她们家里来? 只可惜现在许攸宁还没有回来,不能细问他。 想到许攸宁还没有回来这件事,叶蓁蓁心里猛然的就打了个突。 该不会是虎子奶奶对他怎么样了吧? 虽然叶蓁蓁知道许攸宁很聪明,也下意识的觉得这世上的事他都无所不能,但说到底他现在也还只是个虚岁才十八岁的少年,怎么能斗得过虎子奶奶和这一大帮子村民? 一时心里也顾不上害怕了,从叶细妹的身后站出来,看着虎子奶奶就大声的问道:「我哥呢?他在哪里?你们是不是把他怎么了?」 虎子奶奶瞥了她一眼,双手叉腰,呸了一声,重重的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然后说道:「我把他怎么了?是他把我儿媳妇怎么了。」 说着,伸手一指站在她后面不远处垂着头,双手交握放在肚腹上的虎子娘,对叶细妹和叶蓁蓁说道:「今儿吃完午饭,我这儿媳妇带着我孙子孙女儿一块到前面的堤坝上去捡柴火,结果好些时候都没有回来。等到回来了,我看她和我孙子身上都湿湿的。送他们回来的是老四。」 说着,伸手指了指站在人群里的一个中年男人:「我问过了,才知道老四去堤坝上砍柴的时候,竟然亲眼看到你那好儿子,就是你那好哥哥,伸手拽着我儿媳妇的衣服就往河里推。老四一直喝叫他也喝叫不住,最后他还是把我儿媳妇给推到了水里去。推完之后他就跑了。要不是老四会水,赶着下去捞了我儿媳妇上来,我儿媳妇就要被他给害的淹死了。啊,叶细妹,你说说你这好儿子,才多大年纪,心肠就这样的歹毒,就敢杀人了!我这儿媳妇是招着他了,还是惹着他了,竟然就要把她往河里推!要是我儿媳妇今儿被他给害死了,我就要你们全家人偿命你信不信?」 说到后来,虎子奶奶一脸的愤慨。还大声的质问叶细妹和叶蓁蓁:「人呢,许攸宁人在哪里?是不是他知道怕了,躲起来了?我跟你们说,今儿你们两个要是不把他交出来,我就跟你们两个没完。」 跟着她一块儿来的这些人都是跟她沾着亲带着故的,当然帮着她。这下子也跟着一起喊了起来:「对,交人。做了这样的事出来,他躲起来也没有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找不到我们就找你们娘儿两个。」 叶细妹和叶蓁蓁听了这一番话,两个人都震惊了。 不过她们两个人也肯定不会将许攸宁交给虎子奶奶的。 看他们这一大帮子人这样闯进她们家里来,显然就是来找许攸宁麻烦的。而一旦将许攸宁交到他们手里,许攸宁能有什么好下场? 不说现在许攸宁还没有回来,人还不知道在哪里,就是他现在在家里,叶细妹和叶蓁蓁也绝对不会将他交出来的。 而虎子奶奶仗着这些人做依仗,已经在叶细妹家里乱走起来。一会儿推开这个房间的门走进去到处找一找,一会儿推开那个房间的门走出去到处翻,就是想看许攸宁是不是躲在家里哪个地方。 一时家里到处都被她给翻的乱七八糟的。甚至还叫跟她过来的那些人也一起来找。 明面上是找,其实也就是到处乱翻。 v第十三章[12.16] 这些人一边翻,一边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许攸宁这是年纪大了,晓得占女人的便宜了。一定是先前在堤坝上看到只有虎子娘一个妇人在,就想要占她的便宜。占不到了,恼羞成怒了,就要将虎子娘往河里推。 还说许攸宁也就是面上看着长得干净罢了,其实内里一肚子见不得人的花花肠子。又说许攸宁的这个秀才功名和廪生资格也不知道是怎么得来的。就不信这样的人还真的会有什么才学。城里不是听说有什么小倌馆嘛,专门给人卖屁、股的,该不是许攸宁主动对什么做官的人也这样做,不然能有秀才的功名和廪生的资格? 虎子奶奶也在旁边附和。说话的声音很大,好像恨不得全村的人都听到她说的这些话一样。 叶细妹原本就是个脾气急躁的人,一听到这些话整个人就气炸了。 转头看到旁边的墙上斜靠着一把铁锹,她走过去就将铁锹拿过手里,将铁锹头正对着虎子奶奶和那些人,大声的说道:「你们这些人实在恶毒,看不得我家里日子过的好,竟然这样胡说八道,败坏我儿子的名声。我今儿不会放过你们。」 说着,抡起铁锹就要对虎子奶奶打过去。 吓的叶蓁蓁忙用力的拽住了她的胳膊。一边急的一直不停的叫她:「娘,娘,你别冲动,别冲动。」 虎子奶奶也知道叶细妹的性子,只怕惹急了真会拿铁锹打她。那铁锹头可是用生铁打的,用的时候久了,边缘的地方磨的很锋利。不说被这个给打到,就是不小心被铲了一下那也得掉一块皮。 吓的她立刻就蹬蹬蹬的往回跑。等跑到安全的距离了,身边还站了好几个男人,她这才敢转过身对着叶细妹喊:「你儿子的名声还用我败坏?都是他自己做出来的那些事,老天爷在头上看着呢。他还有什么名声?恶毒的名声,不要脸的名声。」 顿了顿,她还对周边的人继续喊:「做儿子的要将人推到河里淹死,这做娘的要拿着铁锹将人铲死,这狠心恶毒的人怎么都进了一家的门?这样一家子的外姓人,我们还敢留他们在我们龙塘村住啊?谁晓得什么时候就会杀人哩。也会带累我们一村子人的名声哩。」 这就是明摆着要煽动众人赶他们一家人离开龙塘村了。 把叶细妹给气的,脖子上的青筋都一根根的梗了起来。要不是有叶蓁蓁在旁边死命的拽着她,只怕真的要抡起铁锹赶过去对着虎子奶奶就是好一顿拍了。 叶蓁蓁现在心里又是焦心又是担心。 焦心的是叶细妹怀着身孕,这着了气不会有什么影响吧?担心的则是许攸宁。眼看天色都要晚了,他怎么还不回来? 对于虎子奶奶和那一帮子人说的,关于许攸宁怎么取得秀才功名和廪生资格的事叶蓁蓁压根就不想理会。心里明白其实他们这就是嫉妒了,所以才故意说这些话来抹黑许攸宁。 叶蓁蓁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难道先前许攸宁真的将虎子娘往河里推过?好好儿的他为什么要跟虎子娘过不去? 许攸宁是个城府深沉的人,心里想的事旁人很少能全都看透。叶蓁蓁虽然不敢说自己很了解他,但也知道他做不出将虎子娘往河里推,存了心要淹死她的事来。 除非是虎子娘做了什么事,让许攸宁暴怒之下,一时理智丧失,才会做出要推她下河的事来。 那虎子娘到底是做了什么事,竟然让许攸宁暴怒成那个样子?他现在又去了哪里?怎么还没有回来? 叶蓁蓁想不出这其中的原委,但她也知道不能让事态这么继续发展下去。 好在叶荷花等隔壁邻居听到她家里的这一番大动静也都纷纷的赶了过来。 都是平常比较熟悉的人,叶蓁蓁心里略略的安稳下来。又因为很信任叶荷花,知道她是个好人,就很郑重的拜托她:「大娘,麻烦你先帮我照看下我娘。」 叶细妹现在可受不得气,更不能被虎子奶奶那一帮人给碰到伤到,所以叶蓁蓁最先考虑到的就是她。 叶荷花明白她的意思,当下就点了点头,伸手将叶细妹手里拿着的铁锹夺下来靠到旁边的墙上。又拉着叶细妹到旁边的一张条凳上坐下来,和声细语的劝她:「细妹啊,你现在可比不得以前,是有身子的人了。你就是不为你自己想,也不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好不容易怀了这一个,你现在要是气着你自己,又或者是被人磕到碰到,孩子掉了,那你心里不后悔?就是秀才知道了,只怕也得怪你。所以你就好好的在这里坐着别动啊。都是一个村里的人,有事说事,有理说理,我就不信他们还真能将你们娘儿两个怎么样。」 叶蓁蓁冷冷的扫了虎子奶奶和她身后跟过来的那几个人一眼,心里想着,这些人心里面哪还有什么大家都是同一个村里人的情谊?刚刚不还用那样龌龊的话,无耻的抹黑许攸宁吗?虎子奶奶还煽动这一群人,要他们一家人都滚出龙塘村。 这龙塘村她也确实不想再待了。等待会许攸宁和许兴昌回来,是要好好的跟他们说一说离开这里的事。 不过眼前的这个麻烦要先解决掉。而在解决掉这些麻烦之前她要先确保叶细妹好好的,不能出一点事。 刚刚叶荷花提起的叶细妹现在是有身子的人这句话提醒了她。 于是叶蓁蓁就看着站在她家院子里的虎子奶奶和那些个人,故意高声的说道:「今儿下午村东头的玉贞奶奶才刚说过我娘怀了两三个月身孕的事。还说现在胎儿还不稳,我娘她受不得刺激,受不得气,更不能被碰到或者磕到。」 说到这里,她转过身一指叶荷花,又说道:「当时叶大娘也在,她可以作证。」 叶荷花虽然不明白叶蓁蓁为什么会忽然要很大声的将这件事告诉给那些人知道,但既然现在提到她了,她便点了点头,说道:「是,当时我确实在,亲耳听到了玉贞奶奶说的这几句话。」 叶蓁蓁对她点了点头,转过头继续看着虎子奶奶和外面院子里面站着的那些人,声音冷冷的:「所以今儿要是有谁再敢碰我娘一下,或者故意气她,让她腹中的孩子出了什么事,我就先将这话摆在这里,我们一家人都不会饶过他!」 她今年虚岁才十岁,身材也生的娇小,但是她现在站在这暮色中,澄净的目光泠泠的看着外面的每一个人,那些人心里还是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一时院子里面没有一个人做声。 还是虎子奶奶最先反应过来,大声的嚷嚷着:「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竟然敢在我们这些大人面前说这样的大话,简直要笑死个人!而且你娘这不还好好的坐在那里,我们可没怎么着她。可我儿媳妇才刚被你那好哥哥推下了河,这笔账该怎么算?」 叶蓁蓁的声音很冷淡,也很镇静:「你儿媳妇现在不也好好的站在这里?而且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是由得你一个人说怎样就是怎样。」 一听这话虎子奶奶也生起气来,伸手指了叶老四一眼就说道:「你是说我胡说?这可是老四亲眼看到的。村里面谁人不知道老四是个再老实不过的人,从来不撒谎,他亲口说出来的话,能有错?」 叶蓁蓁顺着她的手去看叶老四。 四十多岁的年纪,穿一件很旧的灰色夹袄,上面手肘,衣襟的地方打了很多补丁,不过浆洗的还算干净。 v第十四章[12.16] 看他模样,生的浓眉大眼。虽然是跟着虎子奶奶这一群人来的,但刚刚叶蓁蓁注意到那些人到处乱翻她们家的时候叶老四并没有动手,而是站在原地。就是虎子奶奶和这些人抹黑许攸宁的时候他也没有附和,反倒还劝说身边的一个人,叫他不要说了。 给人感觉确实挺憨厚的,心肠应该也不坏。 叶蓁蓁想了想,就问他:「请问叶大伯,你先前确实亲眼看到我哥哥亲手将虎子娘推到了河里?」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她一定要细问一番。 叶老四点了点头,将当时他看到的画面重新又说了一遍。 叶蓁蓁听到许攸宁将虎子娘推到河里之后就沿着河边往前大步的走了,心里就在想着,哥哥这是要做什么?而且他竟然真的将虎子娘推下河,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直觉当时虎子娘肯定做了什么事彻底惹怒了许攸宁,而且她也不觉得许攸宁后来沿着河大步的走了是因为害怕逃跑了。 她是很相信许攸宁的。 忽然又注意到一件事,叶蓁蓁就问叶老四:「你说你后来将虎子娘和虎子送了回去,那虎子的妹妹呢?你没有送虎子的妹妹回去?」 可她明明记得,先前虎子奶奶说的是,虎子娘带着虎子和虎子妹妹,三个人一块儿去堤坝上捡柴火的。怎么去的时候是三个人,回来的时候就只有两个人了? 叶老四闻言一怔。随后他摇了摇头:「我就送了虎子娘和虎子回去,没看到虎子的妹妹。」 「那你先前在堤坝上,也没看到虎子的妹妹?」 叶蓁蓁再追问。叶老四想了一想,也再摇头,实话实说:「没有。我没有在堤坝上看到虎子的妹妹。」 虎子奶奶这时候也有点儿回过神来。 先前她看到叶老四送了虎子娘和虎子回来,三个人全身都湿湿的,好像都才刚从水里爬出来,就忙搂了虎子在怀里,问发生了什么事。虎子娘只一直哭,不说话,还是叶老四说了。虎子奶奶这一听立刻就来气了,也来劲了。 经过上次菜园子的那事,她就是存心想要跟叶细妹他们这一家过不去,现在好不容易的得了这个由头,立刻叫了一帮自己跟她沾亲带故的亲戚过来叶细妹家闹事。哪怕虎子娘在旁边拉着都不成。 虎子爹以前都拉不住她,现在虎子爹去外面做散活了,就凭虎子娘还能拉住她?反而不顾虎子娘的挣扎,拉着她一块儿要来叶细妹家里闹事。 这会儿听了叶蓁蓁和叶老四的对话,她也才反应过来,虎子的妹妹压根就没回来。 都怪她重男轻女,眼里时刻只有虎子这个孙子,对虎子妹妹那是压根一点儿都不上心。那会儿听了叶老四的话,又是兴奋头上,所以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虎子妹妹没有回来的事。 就转过身问虎子娘:「虎子妹妹呢,怎么没见她回来?」 虎子娘刚刚一路上可以说是被虎子奶奶给拽过来的,其实她一直在哀求虎子奶奶回去,不要到叶细妹家来闹,但虎子奶奶压根不听她的话。来了叶细妹家之后她也只低着头站在一边,不敢看任何人,心里也慌慌张张的。 因为她知道整个事情的真相。 这会儿被虎子奶奶一问这句话,她就吓的如同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差点儿都原地跳了起来。抬起头来的时候一张脸也是煞白的。 「囡囡,她,她,」 虎子娘嗫喏着双唇,还没说出完整的话来,眼泪水倒先沿着面颊扑簌簌的滚落了下来。 一来到底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明知道现在凶多吉少,她心里肯定也会舍不得,二来她心里也害怕。 虎子奶奶原本就是个强势的人,对她这个儿媳妇也不好。原是领着一帮子人很兴奋的要来叶细妹家里闹事,但是现在要是她说出实情来,虎子奶奶当众丢了这么大的脸面,回去得怎么对她啊? 先前被叶老四送回去的时候她就是因为心里害怕,所以才没有对虎子奶奶说出虎子妹妹的事。不过虎子奶奶心里没这个孙女儿,也压根就没有问就是了。 虎子奶奶见不得她遇事就哭的性子。又当着这一众人的面,觉得特别丢她的脸。 就很不耐烦的喝问着:「好好儿的你哭什么?晦气!我问你话呢,虎子的妹妹在哪里?你是带着她和虎子一起出去的,怎么回来的时候就只有你和虎子两个人?你把她忘到哪里去了?」 她还不晓得在堤坝上发生的事,只以为虎子娘这是将虎子妹妹忘在了哪里而已。 虎子娘被她一喝问,心里越发的害怕起来。眼泪水一时也掉的更凶了。 正在想要寻了个什么法子给自己开脱。左右当时堤坝上的事只有她和许兴昌,许攸宁知道,现在许兴昌只怕也凶多吉少,回不来了。许攸宁么,反正现在已经一大盆子脏水泼到了他身上,众人只以为他对她存了不轨的心,她反抗之后他恼羞成怒,就要将她往河里推,那自己索性不如将虎子妹妹的死也推到他头上去。 只说虎子妹妹当时哭闹,许攸宁不耐烦,就将虎子妹妹给扔到了河里去。后来她要去救,但虎子妹妹已经被河水给冲走了。这样当时的事她既可以瞒得过去,婆婆也不会将虎子妹妹的事怪罪到她头上来。还能让婆婆借着这个由头继续在叶细妹家里大闹,将叶细妹一家人都赶出龙塘村。 只要叶细妹一家人离开了龙塘村,往后还有谁会知道当时的事? 心中主意打定,正要颠倒黑白说出这一番话来,不提防忽然听到一道冷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虎子妹妹死了。被她娘亲手给害死了。」 虎子娘因为是背对着院门的,所以压根就看不到身后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能听得出来这是许攸宁的声音。 而且许攸宁的这话也确实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她心里面最不愿意承认的事,当下只吓的大叫一声,往前就跑。 就没注意到她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正站着叶老四,这一跑就正好撞上了他的后背。 v第十五章[12.16] 叶老四到底是个男人,不论是体格还是力气都要比虎子娘大很多,虎子娘惊吓之下跑的又快,所以撞上叶老四之后反而被他给撞的往后跌坐在了地上。 叶蓁蓁这时也看到了站在院门口的人,心里惊喜之余又很担心,赶忙的飞跑过去叫他:「哥。」 跑到近前,才注意到许攸宁的右手还拽着一个人的胳膊。 是虎子。正哭的眼泪水和鼻涕糊了一脸,看到自己奶奶和娘在这里,就连忙大叫她们两个:「奶奶,娘。」 虎子奶奶将自己的这个大孙子看得跟自己的命根子一样重要,这会儿看到许攸宁拽着他,连忙冲过来大叫:「你做什么?快放开我孙子。」 许攸宁冷冷的看她一眼,然后伸手就用力的将虎子往她跟前一推。 虎子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孩儿,能有多少力气?当下就被他推的往前就一个踉跄。要不是虎子奶奶及时伸手抱住了,只怕又要脸朝下摔个狗啃泥了。 虎子奶奶一见他这个样子就生气了。抱住虎子之后就开始骂许攸宁:「你这个人心底真是比毒蛇的牙齿还毒!他一个小孩子,你就推他?摔到了他你负责?!」 又想起今儿来叶细妹家的目的,就伸手指着许攸宁大骂起来:「我呸!看你是个读书人的模样,原来内里一肚子坏心!在堤坝上竟然对我儿媳妇起了见不得人的坏心思。我儿媳妇不从之后你还要将她往河里推,你……」 叶蓁蓁实在是被她给吵的不耐烦了,当下就大声的喝叫了她一声:「你闭嘴。」 虽然是骂着虎子奶奶,但目光却不离许攸宁的身上。而且越看越心惊。 以往许攸宁哪怕不喜虎子奶奶这些人,可面上最多也就是冷淡的神情,不说话而已,但是现在,他眉眼间一片凛冽肃杀,目光冷然犀利,给人的压迫感极重。 叶蓁蓁都觉得她此刻在许攸宁的身上看到了传说中的杀气。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许攸宁怎么会忽然变成这个样子? 可是没等到她开口询问,就见许攸宁已经抬起手,重重的打落了虎子奶奶指着他的手。然后在虎子奶奶和旁边围观的人的震惊和错愕中,大步的往前走。 等走到虎子娘跟前,他也一句话都不说,弯腰扯着虎子娘的胳膊就将她从地上拎起来,目光冷冷的看着她。 然后在虎子娘惊吓的叫声还没有来得及喊出来之前,他就重重的一个巴掌扇了下去。 旁边的人都没有想到许攸宁这一上来说打人就打人,连个缓冲都没有,当下众人都呆住了。 就连叶蓁蓁和看到许攸宁回来,正要赶过来的叶细妹也呆住了。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也不晓得虎子娘到底已经被许攸宁给扇了多少个耳光了。 许攸宁的手劲又大,于是众人就都眼瞅着虎子娘的两边脸颊肿的跟发面的馒头一样大,嘴角还有鲜血流了出来。 还是叶蓁蓁先反应过来,忙冲过去拉住许攸宁的手,叫他:「哥,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虎子娘,待会儿大家追究起来,都是亲眼所见,许攸宁要如何开脱? 叶细妹也冲过来叫他:「阿宁,住手!」 再打下去,她都要担心许攸宁会把虎子娘给活活打死。 而实际上许攸宁也确实存了想要胡子娘死的心。不过这会儿被叶蓁蓁拉着胳膊,又听到叶细妹的劝阻,他最后还是控制住自己,停下了手来。 不过看着虎子娘的目光依然是森冷迫人的。又像扔布袋一样将她狠狠的丢到了地上。 虎子娘已经完全被他给打懵了。也吓傻了,就算现在被他摔到地上也没有爬起来,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只呆呆的坐着。 虎子奶奶这时尖叫着就要冲过来打许攸宁。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她儿媳妇,不就是在打她的脸?她能饶得了许攸宁? 但是许攸宁也饶不了她!这一家人以往给他们家使的绊子还少?这次许兴昌不计前嫌,好心要救虎子和虎子妹妹,可虎子娘是怎么对他的? 心急救自己的儿子,在许兴昌托着虎子妹妹叫她接的时候不接,逼迫着许兴昌去救虎子。最后她拉了虎子上来,看到许兴昌被水流冲走,不想着立刻找人去救他上岸,反倒只想着怕赔钱,怕他们家人怪她,就打算不管许兴昌的死活,瞒下这件事来。 而现在,虎子奶奶竟然带着一帮人到他家来为难他的家人! 许攸宁越想越怒,目光顿时锋锐起来。 眼看虎子奶奶就要冲到他跟前来,他想也不想的,先是一把将叶蓁蓁拉到自己身后护住,然后抬起脚,对着虎子奶奶就重重的踹了过去。 正好踹在虎子奶奶的右腿腿弯处。当即旁边的人就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随后就是虎子奶奶的惨叫声。 只怕虎子奶奶的这条右腿就要这么给废了。 踹完虎子奶奶之后,许攸宁也不说话,森冷的目光一一的扫过院子里面站着的那些人。 那些人对上他的目光,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觉得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子寒意来。一时竟是没有人敢上前,也没有人敢开口说话了,满院子只听得到虎子奶奶的惨叫声和咒骂声。 许攸宁这才牵着叶蓁蓁的手,转过身,抬脚慢慢的往屋里走。 v第十六章[12.20] 等走到叶细妹跟前,他放开叶蓁蓁的手,也不说话,对着叶细妹就跪了下去。 叶细妹和叶蓁蓁刚刚已经被他回来之后就打虎子娘,又踹虎子奶奶的事给震惊到了,这会儿两个人看到他跪了下去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压根就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会让一向看起来温和的许攸宁忽然性情大变。 毫不夸张的说,刚刚的许攸宁,真的就像个从地狱里面爬出来的阿修罗一样,让人看着就觉得心里害怕,根本不敢靠近他半步。 还是叶蓁蓁先反应过来。看叶细妹还在呆呆的看着许攸宁,就轻轻的拽了拽她的衣袖子,示意她说话。 心里也开始焦急起来。 许攸宁忽然这样性情大变,现在又跪着叶细妹,那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而且只怕是很不好的大事。 叶细妹这才反应过来。顿了顿,就问许攸宁:「你,你好好儿的跪我做什么啊?快起来。」 叶蓁蓁不待她开口吩咐,已经过来搀着许攸宁的胳膊要将他拉起来。 但是许攸宁挣脱了她的手,不起来。甚至他的头还低了下去,声音也低低的:「娘,儿子没用。爹,他,他,」 原本想要实话实说,将自己心里的那个猜测说出来,但是临到底他还是不忍心说出那个字眼来。 而且他心里也不想承认这件事,也总不肯相信许兴昌就这样死了。总觉得他肯定还没有死,只是被河水给冲到了他不知道的地方去。 所以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停顿了下,然后换了个说法:「我,我没有找到爹。」 说这话的时候他声音都有些儿哽咽起来。哪里还有刚刚对着虎子娘和虎子奶奶等人时的凌厉迫人气势。 叶细妹听到他这句话还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叶蓁蓁脸色却是心里猛的跳了一下,脸色开始白了起来。 现在看来,许攸宁刚刚忽然性情大变肯定是因为许兴昌。是不是许兴昌出了什么事? 到底出的又是什么大事?竟然让素来沉稳持重的许攸宁也…… 她不敢再想下去。死死的咬着自己的下唇,听叶细妹在问许攸宁:「你说你没找到你爹,这是什么意思?」 说完之后还劝慰他:「你爹他就是心里一时没有转过弯儿来,指不定就在哪里散心呢。你没找见他而已,这是多大的事,就值得跪我?我又不会怪你。再说了,他这么大个人了,等散心散好了,就不晓得自己回来啊?」 就叫叶蓁蓁快扶许攸宁起来。 叶蓁蓁也不说话,依然死命的咬着自己的下唇,抖着双手要去扶许攸宁起来。 但许攸宁又挣脱了她的手,仍然不起来。整个人上半身甚至都伏到了地上去,连说话的声音也越发的哽咽了起来。 「娘,爹他,他可能以后再也回不来了。」 叶蓁蓁心里咯噔一声响,脑子一片茫然,目光直直的看着许攸宁。 随后她就一片木然的听到许攸宁将下午时分堤坝上面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虽然许攸宁这会儿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太大,但也是字字清晰的落入了屋里院里每个人的耳中。 众人这才恍然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也就难怪许攸宁为什么会将虎子娘往河里推了。任凭是何人,遇到这样的事都不可能冷静得下来。 叶细妹这时整个人都已经怔住了。 她呆呆的看着许攸宁,仿似听不懂他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眼前也仿似看不到任何人,脑子里面压根就是一片空白的。 后来她终于慢慢的反应过来。许兴昌,她的丈夫,她腹中孩子的父亲,现在很可能已经死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叶细妹只觉得胸腔里的一颗心好像猛然的被人给重重的拽住了一样,痛的她都没有法子呼吸。 待要说话,但她才刚张开口,尚且还没有发得出声音,就先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来。 紧接着她双目一闭,身子眼见得就软了下去。 眼看叶细妹就要摔到地上了,许攸宁和叶蓁蓁忙抢上前来扶住她。 叶荷花就站在叶细妹身后,这会儿见情形不对,也忙抢上前帮忙。 一见叶细妹面如金纸,牙关紧闭,忙探手到她鼻尖下端。察觉到她有呼吸,这才放下心来,对叶蓁蓁和许攸宁说道:「你们放心,她没事,就是一时接受不了你爹的事,悲伤过度,晕了过去。」 心里也觉得恻然起来。 这一家人原本都好好儿的,现在弄得都叫个什么事啊。可恨许兴昌用自己的性命救了虎子,虎子奶奶和虎子娘非但不感恩,还叫了一帮子人到家里来闹。 v第十七章[12.20] 就忍不住的说了虎子奶奶和虎子娘两句:「虎子奶奶,虎子娘,这做人呢,还是要有几分良心的。要是没有良心,那跟畜生有什么分别?你们两这可真是,唉。」 到底是个仁厚的人,她说不出多恶毒的骂人话来,就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叶蓁蓁这时候就一边哭,一边跟许攸宁将叶细妹扶到里屋的床上躺好。走出来听到叶荷花说的这话,心里对虎子奶奶和虎子娘简直恨极。 忽然一眼看到刚刚叶荷花从叶细妹手里抢下来的那把铁锹,她想也不想的走过去拿在手里,然后就要跑到虎子娘面前去打她。 都是她!要不是这个女人,许兴昌压根就不会被河水给冲走,那他现在就还能好好儿的跟他们一家人在一起。 但是身子忽然被人从后面紧紧的抱住,让她没法子再往前走一步。 是许攸宁。一手抱住她,不让她过去,一手还拿下她手里的铁锹,扬手扔到一边。 叶蓁蓁挣扎。但是许攸宁的力气比她要大很大,她压根就挣脱不掉。 但她依然不肯放弃。就一边挣扎一边哭着叫许攸宁:「你放开我。是她害死了爹,我要打死她。」 许攸宁双唇抿紧,眼中也有水光。但还是很坚毅的握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身子扳过来。然后他一手握着叶蓁蓁肩膀,一手按着她的头将她牢牢的抱入自己的怀中。 他可以对这些人做出出格的事来,但是他不希望叶蓁蓁也这样。 这是他的妹妹,他的家人,他要好好的保护她。也并不想让她见到这世上的一点阴暗面,更不希望她因为这些事一冲动之下做出违反她本性的事来。 所以哪怕明知道待会叶蓁蓁会怪他,他也依然不会放手,只牢牢的将叶蓁蓁按在他怀里。 叶蓁蓁到底还是挣脱不掉,最后也是没有法子了。心里又很悲痛,忍不住的就放声大哭起来。 许攸宁心中一阵阵的酸涩苦痛。 深呼吸了几下,他才竭力的压制住自己眼中差点落出来的泪水,抬起头,狠戾的目光一一的扫过院子里的这些人,冷冰冰的吐出一个字:「滚。」 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些人,但是现在的他无能为力。不过没有关系,这笔账他一定会好好的记在心里,往后总会找这些人讨还回来的。 虎子奶奶犹且不忿,被人搀扶着依然大叫大嚷的对许攸宁喊着:「这事儿就由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我不信你爹一个外姓人会那么好心,还会救人?救的还是虎子。咱们家因为你娘那田地的事,你爹心里能不恨我们,还会救我孙子?世上哪里会有这样的好人。你肯定是在扯谎!就是怕我们找你算账,所以你恶人先告状,打伤了我儿媳妇不说,还将我老婆子的腿给踢断了。你今儿要是不赔钱,我就跟你们没完。」 虎子奶奶刚刚之所以会那么兴奋的领着一帮子人过来闹,甚至不在乎她儿媳妇的名节,诬陷许攸宁要对虎子娘行不轨之事,其实说白了也就是想讹叶细妹他们的钱。 她心里只以为许兴昌做了村里的教书先生,哪一年村子里都会给他束修。叶细妹手里也有钱,许攸宁也会雕木雕挣钱。现在许攸宁还考中了秀才的功名,补了廪。听说这廪生国家每个月都给米给钱,他们家能没钱?肯定钱特别的多。 就起了心思要好好的过来闹一闹,一定要叶细妹拿很多钱出来她才肯罢休。 但没有想到出师不利,不但虎子娘的一张脸被许攸宁给打红打肿了,就是她自己的右腿都被许攸宁给踢了。 现在还钻心的痛呢。她年纪大的人,骨头也脆,只怕往后这右腿就该站不起来了。 既然如此,不更要讹他们家一笔钱?不然虎子娘不就白挨打了,她的腿不也白断了? 至于许攸宁说的许兴昌救了虎子,最后又被河水冲走了的事,她才不会承认。 而且,只要她咬死了不承认,她就不信仅凭许攸宁一张嘴能分辨得清楚。 所以哪怕现在明知道叶细妹因为悲痛晕倒,看着叶蓁蓁悲声大哭,许攸宁也一双眼通红,她依然说出了这一番颠倒黑白的话出来。 而她这一番话说出来,还没等到许攸宁发怒,叶蓁蓁就先发怒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许兴昌救了你的孙子,因为你儿媳妇催逼救人的缘故还死了,你这领着人过来闹事,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之后不说道一声谢,心里感恩戴德,反倒还会说出这样昧良心的话来。 赔钱,赔钱,就知道赔钱,难道人命还没有钱重要? 叶蓁蓁只气的一双眼赤红,浑身发抖。猛然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双臂用力的推开许攸宁,转过身就往虎子奶奶那里跑。 虎子奶奶看到她气势汹汹的跑过来的时候其实心里也有点儿发怵。想要躲。但无奈右腿腿弯儿那里已经被许攸宁给踢断了,纵然现在有个亲戚在旁边扶着她,但那也不好跑啊。 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叶蓁蓁红着一双眼向她冲过来,脸颊上还挂着泪水。过来之后也不说话,学着刚刚许攸宁的样,抬脚就直接狠狠的往虎子奶奶的右腿腿弯儿那里踹。 还真叫她给踹上了,只痛的虎子奶奶又大叫一声,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叶蓁蓁踹完之后还恶狠狠的瞪着她,骂她:「你压根就不是人,是畜生。不对,畜生尚且还知道结草衔环,有良心,你连畜生都不如,骂你是畜生都玷污了畜生。」 她原就是个乖乖女,不会说什么骂人的脏话,这会儿心中悲痛至极,也愤怒至极,于是骂来骂去的也想不到其他的话,颠来倒去的只会说这几句。 扶着虎子奶奶的那个人按照辈分要叫她一声姑奶奶。现在他亲眼看到自己的姑奶奶被叶蓁蓁给踢了,按理说该给虎子奶奶出头,教训教训叶蓁蓁一顿的。 但一来他看叶蓁蓁还是个小姑娘。这会儿一双眼哭的通红,脸颊上还残留着泪水。想想人家才刚死了爹,娘还晕倒了,心里怎么能不难过?二来,这个人也觉得虎子奶奶的嘴确实太贱了。 看虎子娘现在害怕的不敢说话,又心虚的模样,再有叶荷花刚刚还特地叫了虎子过去,哄着他说出了下午的时候在堤坝上的真相,但凡有眼睛,有耳朵的人都知道许攸宁说的才是真的,虎子奶奶压根就是造谣,在恶意诬陷,不想她现在还死鸭子嘴硬,就是不肯承认。 实话实话,这个人就觉得,要是这会儿许攸宁和叶蓁蓁直接拿着刀上来砍虎子奶奶和虎子娘都是情有可原的,踹一下腿算什么? v第十八章[12.20] 所以就只当没有听到虎子奶奶叫他教训叶蓁蓁的声音,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而且他就算是想动弹也不敢啊。叶蓁蓁才刚冲过来踹了虎子奶奶,许攸宁立刻就随后跟了过来,目光冰冷的看着他。 可想而知,要是他敢对叶蓁蓁动一根手指头,按照许攸宁刚刚对付虎子娘和胡子奶奶的快准狠,下一个被打脸或者被踢断腿的只怕就是他了。 这个人也不知道许攸宁明明还年纪不大,为何浑身上下却有一股子凌厉迫人的气势,处在这样的一种目光注视下,他觉得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就不想继续再在这里待下去了,索性跟虎子奶奶说:「姑奶奶,今儿我们这些人的脸面可都叫你给丢尽了。」 他这话也是真心话。原本他们听了虎子奶奶和叶老四的话,确实以为是许攸宁对虎子娘起了不轨的心思,然后还将虎子娘往河里推,这才义愤填膺的跟着一块儿过来闹,但谁知道现在他们反倒是贼喊捉贼里面的那个贼。过会儿被村子里面的人知道了这事,往后他们在村子里面还能抬得起头来啊? 于是也不管虎子奶奶和虎子娘他们了,当先转过身往院门外就走。 走出院门的时候他才觉得来自许攸宁的压迫感轻了一点。 而其他几个跟过来的人一看,也都三三两两,陆陆续续的转过身往院门外走了。 不走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人家当家的男人都被虎子娘给祸祸死了,难道他们还要留在这里欺负他们孤儿寡母啊? 他们可丢不起这脸。 一见他们都走了,虎子奶奶立刻慌做了一团。 有他们在,她心里好歹还有底气,这会儿他们一走,她就是想闹那也不敢闹啊。 还要随时担心许攸宁和叶蓁蓁打她。 只好大声的叫骂了虎子娘过来扶她。又慌忙的喊了虎子过来,要一起赶紧回家去。 看他们三个人要走,叶蓁蓁心中依然不忿,赶过去还要打,却被许攸宁握住了胳膊。 叶蓁蓁挣扎:「你放开我。我饶不了她们,我要她们给爹偿命。」 但是许攸宁没有放,只问她:「你也知道杀人偿命,杀了她们,你是打算给她们偿命吗?」 叶蓁蓁一怔。但随后她想起许兴昌以往对她的好,眼圈又红了起来。 就一脸坚定的说道:「偿命就偿命。」 叶蓁蓁想的其实也简单。认真说起来上辈子她已经死过一次,这辈子算是白捡了条命,占了个大便宜。得叶细妹和许兴昌细心照顾她这一年多,现在看许兴昌凶多吉少,叶细妹悲痛晕倒,她还怎么能让造成这一切的虎子娘和虎子奶奶活得潇洒自在? 就算赔上她这条命她也心甘情愿。 但是许攸宁却不愿。他要叶蓁蓁好好的。 还有叶细妹,他们三个人往后都要好好的。 就不顾叶蓁蓁的挣扎,拉着她的胳膊往屋里走。 屋里还有叶荷花和几个邻居在。看到他们兄妹两个回来,叶荷花等人也劝慰了他们一番。 但也都晓得,这个时候语言的劝慰都是苍白的,其实压根一点用都没有。 叶荷花见叶蓁蓁依然在抽泣个不停,许攸宁也抿唇默然,心里难过,想了想,就说道:「你们两个也不用太悲痛。我是想啊,你爹那会儿虽然被河水给冲走了,但他是个会水的人,指不定被冲到了个什么地方就自己爬上岸了呢。说不定他这会儿就好好的,正在往家里赶呢。」 但心里其实也明白许兴昌生还的希望很渺茫。 就不说那条河有多深,每年都会淹死几个人了,先前许攸宁已经沿着河岸一路追出去十几里,也没能看到许兴昌和虎子妹妹。只怕他们两个人已经沉到了河底…… 叶荷花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这件事了。转而将许攸宁叫到一旁,轻声的跟他说话。 「现在你家里这个情况,蓁蓁年纪还小,你娘呢肚子里还怀了一个,说不得,你这个做儿子,做大哥的往后就是家里的顶梁柱,要扛起这个家了。现在可不是光难过的时候,她们娘儿两个难过还罢了,你再一难过,她们两个不得更难过?这往后的日子还要怎么过?」 又长叹了一声说道:「这人哪,生死有命,是没法子的事。孩子,顾生不顾死啊。她们娘儿两个,还有你娘肚子里的那个,以后可都要靠你了,你肩上的胆子重啊。」 许攸宁这才知道叶细妹真的怀上了孩子的事。心里想着,若是许兴昌还在,听到这个消息他该有多高兴? 眼眶忍不住的又发涩起来。但也明白叶荷花说的很有道理,就很郑重的弯腰对她行了个大礼,轻声的说道:「多谢大娘教导,我明白了。」 叶荷花忙叫他起来,又安慰了他几句,见叶细妹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再坐了一会儿,眼见天色已经黑透了,就赶着回家烧饭去了。 其他的邻居陆陆续续的也都作辞走了,叶蓁蓁跟在许攸宁身后,默默的送走这些人。 待人都走光了,她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门槛上,哽咽着又哭了起来。 她上辈子从来没有体会过被父母关心的感觉,心里其实也是很想的。这辈子和许兴昌虽然相处的时间也算不上很长,只有一年多,但许兴昌对她很好,她心里真的是将他当成自己的亲生父亲来看待。 但是现在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她一时压根就接受不了。 v第十九章[12.20] 越想就越觉得悲痛,心里面也空落落的,好像缺失了很大一块一样。忍不住哭着叫许攸宁:「哥哥,爹他真的,真的,」 无论如何她都说不出死这个字眼。仿似只要她不说,许兴昌就不会死一样。 许攸宁听得心里难过。回过头见她哭的泪流满面,眼皮红肿,忍不住的走到她身边坐下,也不说话,伸右臂将她抱在怀里。 其实这就算是肯定的回答了。 叶蓁蓁心里越发的悲痛起来,头靠在他肩上,忍不住又哭起来。 许攸宁知道这个时候所有安慰的话说出来其实都是苍白的,一点用都没有,所以他没有开口安慰叶蓁蓁,也没有阻止她哭,只默默的抱紧了她。抬眼望着头顶幽蓝的夜空,和夜空中挂着的那一弯冷月。 也不晓得过了多少时辰,叶蓁蓁的哭声终于停了,不过还在轻声的哽咽着。 许攸宁就起身站起来,也将叶蓁蓁拉起来,要去厨房。 叶蓁蓁有点儿不解,就问他:「你要去厨房做什么?」 难道这个时候他还能吃得下饭?她可是吃不下的。任凭什么山珍海味摆在她面前,她都吃不下。 「做饭。」 许攸宁回答的简洁,却也坚定。 然后在叶蓁蓁惊讶和质疑的目光中,他解释着:「娘她现在有身孕,怎么能不吃饭?难道你想她和孩子出事?而且你也必须吃饭,我也要吃饭,我们都要吃饭。」 叶荷花说的对,生死若两难顾的时候,那当然是顾生不顾死。 他们都得活着,还得好好儿的活着。 叶蓁蓁沉默了一会,也明白他说的对。就没有再问什么,默默的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又默默的熬了一锅粥,炒了个青菜。 待将粥都熬好了,菜也炒好了,叶细妹也醒了。 醒过来人就如同呆了一样,也不说话,就平躺在床上,一双眼直直的望着帐顶。 许攸宁和叶蓁蓁端了粥和菜到房间里来,叶蓁蓁坐在床沿上看着叶细妹,一边用手摸她的手背,一边默默的流泪,许攸宁则紧抿着唇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还是许攸宁先开口说话。声音有点儿哑:「娘,爹虽然走了,但咱们的日子也要好好的过下去。您现在不吃饭,纵然是不为自己着想,难道就不为您腹中的孩子着想。那可是爹的血脉,您就忍心让爹的血脉出什么事?」 只这两句话,就说的叶细妹悲从中来,忍不出悲声大哭起来。 叶蓁蓁见状自然惊慌,许攸宁心中却安稳了几分。 最怕的就是叶细妹不哭,似这般哭出来却是好的。 而果然,大哭了一场之后,叶细妹就挣扎着要坐起来,叶蓁蓁忙抢上前扶了她在床头坐好。 随后就听到叶细妹在哑着声音说话:「将粥拿来给我。」 叶蓁蓁听了,忙去将粥拿了过来。 叶细妹接过,也没有用筷子,将碗沿凑到唇边,一口一口的喝着。 一边喝,一边眼泪水依然扑簌簌的流个不停。但纵然她食不知味,也还是将那一碗粥都悉数喝了下去。 喝完之后将碗递给叶蓁蓁,顿了一顿,目光看着许攸宁和叶蓁蓁,虽然脸上还有泪水,但目光却坚定起来。 「阿宁说的对,咱们往后要好好的过日子。」 还有她腹中的孩子,她也一定会好好的将他(她)生下来。然后等他(她)长大了,她会告诉她的孩子,他(她)的父亲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 …… 冬去春来,雨水绵绵不断。待雨水停歇,太阳在空中一露脸,气温立刻就高了起来。 次年农历五月的头一天,叶细妹在阵痛了半天一夜之后终于将腹中的孩子生了下来。 是个男孩儿,母子平安。 自打年前发生那件痛彻心扉的事之后,叶细妹,许攸宁和叶蓁蓁就存了要离开龙塘村的心。不过那个时候三个人心里总还存了一丝希望,许兴昌并没有死,只是被河水冲走了,也许正在赶回家的路上。所以一时就还待在龙塘村,没有离开。 可三日后传来消息,说是在离着龙塘村七八里的河道处发现了虎子妹妹漂浮起来的尸首。虽然没有发现许兴昌的,但人都说那是因为虎子妹妹的尸首是被树枝给挂住了,许兴昌的尸首肯定是顺着水流冲到了兰春江里去了。 兰春江绵延几千里,一旦尸首漂到了那里,还能寻得回来? 叶细妹等三人又在家里等了三天,依然不见许兴昌回来的踪迹,一家人便彻底死了心,开始商议往后的事。 商议下来,觉得还是离开龙塘村的好。 v第二十章[12.20] 理由也很简单,许攸宁年后就要入府学了,嘉宁府离着龙塘村有好几日的路程,许攸宁自然不放心留叶细妹和叶蓁蓁两个人在龙塘村。所以要么只能他们三个人一块儿去嘉宁府,要么他们三个人一块儿留在龙塘村。 可很显然,叶蓁蓁对龙塘村是很厌恶的。这一年中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叶细妹对龙塘村也无半点留恋了。而且现在他们名下田地全无,待在这里还如何过日子? 也不能让许攸宁因为她们两个放弃大好的前途不要,所以叶细妹一番思想下来,就决定一家人全都去嘉宁府讨生活。 三个人便将家里的细软都收拾了。粗笨些无法带走的东西就分发给了往常跟他们家关系要好的人家。 由于叶细妹心里总不肯相信旁人都说许兴昌已经死了的事,所以离开的前夕还特地的嘱咐了叶荷花,说往后要是许兴昌找回家来,还请她一定要告诉他他们现在的去向,让他寻过去,他们一家人等着他。 叶荷花含泪应了下来。 于是次日一早,三个人吃完早饭,叶细妹在空荡荡的屋里看了一圈,最后一狠心,一把锁将大门锁了。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跟着许攸宁和叶蓁蓁往村头的渡头走。 坐了几日船,三个人就这么来到了嘉宁府。住了一日客栈之后,就开始考虑住处的事。 叶细妹手上虽然有些钱,但嘉宁府的房子她也肯定是买不起的。就托了房牙子四处找房,最后租了一处房子居住。 房子虽然小,也老旧,但他们三个人总算在这里有了落脚之处,心里也就踏实安稳了下来。而且离着府学也不远,许攸宁往后上下学也方便。 待再买齐了一些过日子要用的必用品,手上银钱也所剩不多了,叶细妹自然要开始筹谋起以后的生计来。 但那个时候已经是腊月底了,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眼看着也除夕在望,所以暂且便罢了。 不过等年后过了元宵之后,叶细妹便跟许攸宁和叶蓁蓁商议,说是想开个小饭馆。 叶细妹考虑过了,她这个人也没有什么特别擅长的本事,就连女红都拿不出手。也就只有烧菜的手艺还算凑合,便索性开个小饭馆,每日寻些钱补贴些家用,总好过于镇日在家里闲坐,坐吃山空。 许攸宁原本还不同意她的这个提议。理由是现在爹不在了,他就是家里的男子汉,理应由他来养家,哪里能让叶细妹出去挣钱?而且叶细妹还怀着身孕,开小饭馆忙累,若是她腹中的孩子有个闪失,他会自责一辈子。 叶细妹就跟他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原就是一年忙到头的人,这猛然间的让我闲下来,我还要坐不住哩,只怕还要闲出病来,对孩子反而不好。而且我想过了,就算我开个小饭馆,你以为就能每日火爆,客似云来啊?哪里能有那么忙。再说不是有蓁蓁在旁边帮着我?要是万一生意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好,大不了我就请个人,我舒舒服服的做老板娘,只坐着收钱就行,难道这样还能累着我?」 叶蓁蓁对叶细妹想要开饭馆的事还是很赞同的。 一来她确实觉得叶细妹烧的菜很好吃,二来最重要的是,她知道虽然近来叶细妹白天并没在人前表示出什么悲伤来,但夜间因为她和叶细妹同睡一个屋的缘故,有时候半夜醒过来,经常会看到叶细妹还没有睡,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屋顶。 就知道她心里对许兴昌的事还是很悲痛的。倒不如顺了她的意,开个小饭馆,让她忙起来。 人一忙起来,那些悲痛的事就没有时间去想。等到稍后时日长了,时间自然会慢慢的将她心里的悲伤愈合起来。 就极力的赞同这件事。 许攸宁也只得同意了。担心叶细妹手头钱不够,想了一想,就转身回屋,将那一副赤金錾莲花纹的手镯子,还有那几颗珍珠都拿过来给叶细妹,好让她开小饭馆用。 这些都是当年许兴昌救下他时他身上的东西。手镯子是戴在他手上的,那几颗圆润的大珍珠则是从他头上戴的暖帽子上面揪下来的,另外他身上戴的那只玉观音现在戴在叶蓁蓁的身上。 叶细妹和叶蓁蓁看到这些东西都吃了一惊。 叶蓁蓁更认出来,那时候许攸宁给她雕了一只小葫芦玩儿,小葫芦的绳子上面一开始就缀了这样的一颗珍珠。后来被她看出贵重来,就没敢要,叫他收了回去。 不想这样的珍珠他还有好几颗,甚至还有一副纯金的手镯子。 看那手镯子,雕工极其精熟,镯子里侧还刻着长命百岁的字样,一看就知道极贵重的。 叶细妹放下手镯子,忍不住的问许攸宁:「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 仅凭这几颗珍珠,若拿出去卖了,都要够他们一家子好几年的嚼用的吧? 不想许攸宁又加了一句:「这些其实不是珍珠,是夜明珠。」 说着,弯腰吹熄桌上点着的油灯,果然就见这几颗珠子发出莹润柔和的光芒来。屋里一时竟比刚刚点油灯的时候还要亮堂。 叶细妹和叶蓁蓁两个人默默的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 行吧,要是将这几颗夜明珠拿出去卖了,那就不是够他们一家子好几年嚼用的事了,估摸着得够他们一家子一辈子的嚼用吧? 或者好几辈子的嚼用? 所以说这许兴昌和许攸宁也是,原本龙塘村里的人都以为他们两个人是穷鬼,都没有姑娘敢嫁给许兴昌,但谁知道他们家里竟然会有夜明珠。 这些可都是钱啊。甚至有钱都未必能买得到。 所以他们两个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而且以前也不见他们两个透露出半点风声来。 许攸宁因为心里早就将叶细妹和叶蓁蓁当做是自己可以死生与共的亲人,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对他们两个隐瞒的。 就将当年许兴昌发现他的情景都细说了一遍,叶细妹和叶蓁蓁一听也就明白了。同时看着许攸宁的眼光就有些不同了起来。 这一听就知道许攸宁的身世肯定非比寻常啊。 v第二十一章[12.27] 而这些年许兴昌和许攸宁之所以日子过的再难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将这些东西拿出来变卖过日子,想必也是担心当年追杀许攸宁的仇家会顺着这些东西找上门来,到时他们父子两个岂不是就有危险了? 这般一想,这些东西叶细妹和叶蓁蓁现在肯定也不敢拿出去变卖啊。 就叫许攸宁赶紧收回去。 许攸宁却是另外的想法:「我这些年细看过,这些夜明珠和这副金镯子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甚至上面连个特别的印记都没有。就算贵重些,但拿出去变卖也应该不会引人注意。再者,就算这夜明珠要特别一些,但这副金镯子却没有什么。纵然上面的花纹雕刻的再好,还能有人从这些花纹上面看出点什么来?而且我刚才也想过了,这副金镯子也可以不用变卖,我亲自拿到银匠铺去熔了。熔了之后就只是普通的金子了,旁人肯定看不出任何东西来。」 而这些金子应该也够叶细妹开一间小饭馆了。 许攸宁想的确实周全,但是叶细妹还是不肯让他这么做。 「你那只玉观音给了蓁蓁戴便罢了,这些东西我们可不敢动,你快拿回去。」 叶细妹想的也很简单,一来也确实担心这些东西一旦露面就会被许攸宁当年的仇家发现,他们一家子会有危险,二来,说不定许攸宁的亲生父母还活在这世上呢。要是他们还活着,不得找儿子?那这些东西就是信物,这会儿怎么能动呢? 见许攸宁坚持,叶细妹也坚持,母子两个谁都说不过谁。 叶蓁蓁夹中间只有不做声,反正最后谁赢了她就听谁的。 说了一会儿,见许攸宁依然没有打消这个念头,叶细妹索性说:「嗐,其实不瞒你们两个,若说这样贵重的东西,其实我也有。」 见许攸宁和叶蓁蓁面带不解,她就转身回屋去将放在墙角的衣箱子打开,在箱底掏摸了一阵,就掏摸出一只布包来。外面看着还有点儿鼓鼓囊囊的。 走出来在桌旁坐下,她一脸的郑重严肃。 既然许攸宁跟她们母女两个人推心置腹,将这样重要的事情都说了,她也不应当继续藏着这个秘密。 而且现在叶蓁蓁也大了,这件事也是时候该让她知道了。 就伸手,慢慢的将布包揭开来。 坐在她旁边的叶蓁蓁张大双眼看着。 刚刚叶细妹说出那句话,随后又一脸郑重的拿了这个布包出来,叶蓁蓁心里就很好奇这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所以这会儿可不得目不转睛的看着啊。 布包打开来,就看到里面放了一张折叠的好好的小棉被。应该就是小孩儿的包被。还有一套小孩儿穿的衣裳。 看得出来这张包被和这套衣裳质地都很好,应该是绫罗绸缎这一类的东西,在桌上夜明珠柔和莹润的光芒下也同样散着柔和莹润的光泽。 里面另外还有一个小布包,打开来看时,就见里面有一副白玉镯子和一支发簪。 那副白玉镯子是绞丝的,看得出来玉质极好,极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羊脂白玉。发簪簪身是赤金的,簪头是蝶恋花的纹样,整体是翠蓝色的,在夜明珠的光芒下可见光泽亮丽。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点翠。花蕊部分还是用细小如米粒般大小的红宝石攒成的,一看就知道很贵重。 叶蓁蓁原本还以为叶细妹刚刚说的那句话是哄她和许攸宁的,就是不想要许攸宁的那些儿东西而已,但是没想到现在叶细妹拿出来的这一包儿东西果然很贵重。 随意拿了这簪子或者这副镯子出去变卖,不说一个小饭馆,开个规模稍微大点儿的酒楼估计都可以。 行吧,叶蓁蓁心里默默的想着,原来娘和哥哥两个人其实都是隐形的富豪,只有她才是个真正不名一文的人。 不想下一刻就见叶细妹伸手,将这包东西都慢慢的推到了她的面前来。 叶蓁蓁:…… 她抬起头看着叶细妹,见叶细妹依然一脸的郑重严肃看着她,她脑子里面一时就有点儿转不过弯来。 但随后目光又看了看那只包被和那套小孩儿的衣裳,她心中抖了一抖,就伸食指反手指了指自己,然后开口小心翼翼的问叶细妹:「娘的意思是,这些东西其实都是我的?」 叶细妹点了点头。 叶蓁蓁:…… 她觉得她有点儿晕。 叶蓁蓁原本一直以为自己的原身应该是哪个重男轻女的人家抛弃的孩子,不然能刚出生就能给扔盆里丢水里了?不想现在看来,原身的父母应该还挺有钱的。 说不定还有点儿权势。因为就这副白玉绞丝手镯子和这支蝶恋花镶红包的点翠发簪,一般的富贵人家应该置办不起的吧? 这样还能养不起一个小孩儿?哪怕是个女孩儿。那为什么当年要把原身丢弃掉? 叶蓁蓁想不明白,脑子里面依然觉得有点儿晕。 不过这也并不妨碍她听到叶细妹现在在说的话。 「当时我在木盆里抱着你起来的时候,就看到你身边放着的这副玉镯子和簪子了。你以前的那个爹也是个好赌的,我不放心,所以当时就立刻将镯子和簪子塞到自己的怀里,没让他看到。到家了就偷偷的藏起来,谁都没告诉。这套小衣裳就是当时你身上穿的,包被包在外面。原本也差些儿被你那个爹拿出去当了,是我死活留了下来。当时你那个爹也不大愿意养着你,是我哄他,看你身上穿的这衣裳和这包被就知道你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可能是不晓得出了什么变故才被弄丢了,若往后你的亲生父母找到你,看我们照料你长大,能不谢我们?你那个爹这才容了你下来。」 说到这里,叶细妹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孩子,这些年还是委屈你了。」 她以前的那个丈夫,喝醉了酒就打人,叶蓁蓁也曾经被他打过,所以后面导致叶蓁蓁看到她丈夫就会往她的身后躲。 v第二十二章[12.27] 叶蓁蓁听了忙摇手:「不,不,娘,我一点都不委屈。要不是你我早死了,而且你对我还这么好。」 叶细妹笑了起来:「我那个时候特别想要个孩子,但偏偏就是怀不上。看到你的时候,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忽然就觉得咱们两个特有缘,说不准咱们两个上辈子就是亲母女呢。我不抱你回去对你好,对谁好?」 说的叶蓁蓁心里挺感动,也挺愧疚的。 感动的是叶细妹真的是个特别好的人,愧疚的则是,其实她不是原身…… 不过随后转念一想,她是不是原身有什么关系?她往后一定会代替原身好好的孝顺叶细妹。 就倾身过去,头靠在叶细妹肩上,双手环着她的脖颈,叫了一声娘。 声音带着小姑娘特有的轻软娇糯,听得人心里忍不住的也软了起来。 许攸宁唇角带笑的看着她,叶细妹也抬手拍了拍她的胳膊,笑着说道:「行啦,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在娘面前撒娇。」 论起撒娇这件事来,叶蓁蓁现在可是越来越熟练了。而且也想要叶细妹高兴点,所以听完这句话之后她还头故意的在叶细妹的肩上蹭了蹭,然后说道:「不管我是多大的人,在娘面前我永远都是小孩子。」 说的叶细妹笑起来,看着许攸宁说道:「你看看你妹妹,哪里还像个十多岁的人?十个月还差不多。」 叶蓁蓁是三月十五的生辰,说起来再过两个多月就是她十二岁的生辰了。到那时候她虚岁可就有十三岁了。 许攸宁也笑,望着叶蓁蓁的目光温和柔软。 叶蓁蓁才不管他们两个有没有在笑她,只要看到叶细妹和许攸宁笑她就觉得值了。 自打许兴昌死后,这还是叶细妹第一次笑呢。许攸宁也是,她已经很久没有在他面上看到这样轻松的神情了。 叶细妹今儿晚上确实觉得心里的阴郁少了一些,跟许攸宁一起笑话了叶蓁蓁了一会,转而说起了正事。 「原本我是想着等你再大一些再将这件事告诉你,将这些东西给你,这不刚刚你哥说起了他身世的事,我想着索性不如现在将你的身世也告诉你。你也大了,懂事了,这东西呢,往后你就自己收着。要是万一往后能遇到你的亲生父母,这些东西也是信物不是。」 又嘱咐她和许攸宁:「你们两个的这信物,特别是阿宁的,可都要好好的收着,轻易不能给任何人看啊。」 难保别人看到了不会起什么坏心。尤其是许攸宁的,可能还会关系到性命。 叶蓁蓁原本还不想自己收着这些东西,想继续让叶细妹收着,但是显然叶细妹现在拿了这么东西出来就没打算自己再收着了。叶蓁蓁没有法子,最后只得接过这些东西来。 但是纵然东西她是接过来了,态度也是一定要表明的。 就一脸郑重的对叶细妹说道:「娘,生恩不及养恩,不管我这辈子还能不能找得到亲生父母,也不管亲生父母是有多有权势的人,或者多有富贵的人,我这辈子心里永远都只有你一个娘,再没有旁人可以替代的。」 叶蓁蓁说的是她的真心话。 不论是从这张包被,这身小孩儿的衣裳,还是那只簪子,那副白玉绞丝镯子,都能看得出来原身的父母非富即贵。但即便这样,原身的父母抛弃了她这也是事实。 若情有可原还罢了,若是蓄意为之,尚不足月的婴儿便被残忍抛弃,这样的父母要来何用? 不过即便是情有可原,生恩不及养恩,在她心里叶细妹永远是她娘,没有人可以比得过这也是毋庸置疑的。 许攸宁随后也对叶细妹表明了她永远是自己娘的这一观点,听得叶细妹心里十分的欣慰。一时都觉得往后的日子再也没有半分可发愁的事了。 毕竟她也担心叶蓁蓁若有一天真的有机缘认回了她的亲生父母,从此就是大门户的小姐了,还能看得上她这个穷苦人家出身的养母?还有许攸宁,论起来她才做了他一年多的继母呢。 但是没想到这两个孩子竟然会对她表这样的决心,让她怎么能不将他们两个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女,好好的疼爱他们呢? 而叶蓁蓁和许攸宁分别对叶细妹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之后,两个人就都将自己手里的信物和对方交换,互相看起对方的东西来。 看着看着,许攸宁对叶蓁蓁举了举手里拿着的那副白玉绞丝在镯子,跟她说着玩笑话:「你的身世很不简单。」 叶蓁蓁闻言,便跟他谦虚:「哪里,哪里,我的身世没有你的身世惊险离奇。」 可不是嘛。他那会儿显然是被人追杀着呢。 说完之后,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叶细妹也笑。 笑过之后叶蓁蓁还突发奇想,问许攸宁:「哥,你看这么巧,咱两都是被捡回来的孩子,该不会咱两其实就是亲兄妹吧?」 其实她心里也知道这不可能。不说许攸宁是许兴昌在从山东回龙塘村的途中捡到的,她是叶细妹在兰春江里捡到的,他们两个的年纪也差了五六岁呢,怎么会是一家子的亲兄妹?不过就是个玩笑话罢了。 叶细妹和许攸宁自然也知道她这说的是玩笑话。叶细妹还笑着说道:「你们两个是不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妹有什么要紧?咱们三个还都没有血缘关系呢,不还是成了一家子?」 而且还是相亲相爱的一家子。 许攸宁和叶蓁蓁很赞同她说的这句话。接下来两个人都说要将自己手里的信物给她拿去开小饭馆。 许攸宁仍然坚持要将那副赤金镯子熔了,叶蓁蓁则说你那身世指不定有什么内情呢,这些个东西还是好好的收着的好,拿我的这镯子和我的这簪子去变卖了。怎么着我这身世也只是被人抛弃了,没被人追杀啊,比你的稳妥。 两个人争来争去的,不过最后都被叶细妹给否决掉了。 v第二十三章[12.27] 说是他们两个任何一个人的东西她都不会要,让他们两个人好好的将自己的东西收好。还说她现在身上的钱开个小饭馆应该是够用了,要是往后她真没钱了,再找他们两个人要这些东西。 甚至还开玩笑说我儿子和我女儿都是厉害的人,有钱。手上的东西随便拿一样出去变卖都够她吃用个好长时间的了,她还怕个什么?就是开个小饭馆真不挣钱了她也不怕,大不了就让儿子女儿养,她只当那是个消遣。 她这样说也是为了让许攸宁和叶蓁蓁放心,省得她开了个小饭馆就整天的担心她。 不过她话虽然这么说,等到真的找好了一间门面房,置办好了一应需要的东西,将小饭馆开起来之后她还是很认真很敬业的。 认真敬业到个什么程度呢?挺个七八个月的身子都不肯将小饭馆歇业一天,一直到后来实在觉得身子沉重了才没有去。不过每天还是会将混沌之类的东西包好,让叶蓁蓁带到小饭馆去卖。 好在现在瓜熟蒂落,母子平安,许攸宁和叶蓁蓁才终于放下了心来。 作者注:为了方便宁哥和蓁妹后面谈恋爱,把叶蓁蓁的年纪往上提两岁吧,也就是叶蓁蓁现在实岁十二,虚岁十三了。 孩子生下来自然要取名字。家里几个人数许攸宁的学问最好,这给孩子取名字的任务也自然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虽然认真说起来许攸宁,叶蓁蓁两个人和这孩子都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但这是许兴昌留下的唯一血脉,两个人心里都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来看待,都恨不得给他取个世间最好的名字。所以即便许攸宁才学再高,一时半会儿的也不敢确定下来。 将自己关在屋里想了一整个下午之后,最后许攸宁给他们这位弟弟取的名字是许维桢。 名字出自《文王之什·文王》:王国克生,维周之桢。维者,维系;桢者,支柱,栋梁。希望他以后能成栋梁之才。 桢字本义又指坚硬的木头,也是盼着他以后能勇敢,坚定,有始终如一的意志力。 叶细妹和叶蓁蓁都很喜欢许攸宁取的这个名字,觉得寓意很好。叶细妹还抱了许维桢在怀里,伸出手指轻轻的点了下他的额头,笑道:「咱们以后就叫许维桢了,好不好?娘再给你取个小名,就叫元宵,你喜不喜欢?」 元宵出生才几天,一天中多数时间都在睡觉。这会儿也是难得清醒过来,睁着一双眼看着叶细妹。 也不晓得他是真的听懂了叶细妹说的话,很喜欢许攸宁给他取的大名,叶细妹给他取的小名,还是察觉到叶细妹在触摸他,心里高兴,竟然裂开嘴对叶细妹笑了一笑。 叶细妹一见,心里立刻就软和下来。笑着抬头对许攸宁和叶蓁蓁说道:「你们看,元宵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呢。」 说着,低下头开始逗弄元宵。还一会儿叫他一声许维桢,一会儿叫他一声元宵。元宵也很配合的一直裂开嘴对她笑。 不过叶蓁蓁和许攸宁听到叶细妹给儿子取的这个小名,心里面都觉得有点儿酸涩起来。 因为两个人都想起去年的元宵。那时候许兴昌还在,一家子包汤圆,赏花灯,场面多温馨。 想必叶细妹也是想到了这个,才给弟弟取了个小名叫元宵的吧?而且元宵月圆,要吃汤圆,桩桩都是团圆之意,叶细妹心里也肯定存了许兴昌没有死,终有一日会过来找他们娘儿几个的心思吧? 其实叶细妹的这份心思许攸宁和叶蓁蓁两个人一早就看了出来。自打他们搬到嘉宁府之后,有人看到叶细妹一个人带着一双孩子,自然要问起她当家男人的事来,每次都被叶细妹笑着回答,说我男人出远门做生意去了,等过段日子就会来找我们娘儿几个了。 自然一来不想让人以为她是寡妇,免得事多,二来心里未尝不是真存了许兴昌终有一天会回来的心思。 所以这会儿许攸宁和叶蓁蓁听到她给弟弟取的这个小名,两个人都有些黯然起来。 可这也不能在叶细妹跟前表现出来。叶细妹现在在坐月子,得让她高高兴兴的,不能让她心里烦闷。 就忙用别的话题岔开了。 因为许攸宁是男子,叶蓁蓁又还小,两个人都不晓得月子里面该怎么照看叶细妹和元宵,于是叶细妹早先就花钱请了房东家的妻子过来在月子里面照顾他们娘儿两个。 论起房东这一家子也都是好人。丈夫姓郑,四十多岁的年纪,跟人合伙开了个绒线铺子,家境很过得去。妻子姓林,不上四十岁,生了一双儿女,为人处世很和善。 这林氏镇日在家说话的人原也不多,叶细妹又是个爽朗好相处的人,赁了她家东跨院里的三间小房子,闲下来的时候就会过来跟林氏说话。遇着包馄饨了之类的就会遣叶蓁蓁去给林氏送一些,是以林氏一家人都极喜她。便是叶细妹开小饭馆的那处门面房,还是林氏的丈夫给介绍的呢。 这会儿叶细妹生孩子坐月子,早先两个月就跟林氏说了要花钱请她照顾自己一个月的话,就被林氏说:「都说这远亲不如近邻,不过就是月子里面照顾下你而已,能有多大的事,就值得跟我说钱?说钱就显得跟我生分了。」 其实好些事,如同烧饭洗衣裳打扫卫生浆洗尿布之类的话许攸宁和叶蓁蓁两个人都可以做,不过就是两个人不晓得该如何照看小孩,月子里面也不知道该如何调养,叶细妹在这上面也是个新手,所以势必要请个懂得的人过来照看一二。 因着林氏觉得这压根就没有多少事,所以不要一文钱,每日但凡将家里的事收拾好了便来叶细妹这里照看他们娘儿两个。也能跟叶细妹说说话。 这一日吃完早饭,将家里打扫收拾的干净了,林氏照例来了叶细妹这里。 来的时候叶蓁蓁和许攸宁正坐在桌旁擀馄饨皮,和馄饨馅。 因着前几日叶细妹刚生完孩子,哪怕明知道有林氏在旁边照看,两个人依然不放心留叶细妹和元宵两个人,所以小饭馆便暂停了半个月没有开张。现在眼见得叶细妹渐渐的好了起来,照顾元宵也开始熟练起来,府学里面又开始放为期一个月的田家,叶蓁蓁和许攸宁便商议着要将小饭馆重新开门营业。 虽然比不得有叶细妹坐镇时各样菜都来得,他们两个人可以做一些简单的东西卖。譬如说馄饨,再譬如说炒饭,能挣得一文钱便是一文。 因为养孩子真的是挺费钱的一件事。两个人又是头一次做哥哥姐姐,只恨不得给元宵的东西都是最好的,现在怎么能不努力挣钱? 看到林氏走进屋来,许攸宁和叶蓁蓁都从椅中站了起来。 叶蓁蓁还很嘴甜的叫她:「林大娘,您来啦?」 说着,走过去请她在椅中坐下,许攸宁就拎起桌上的茶壶倒茶给她喝。 林氏伸手接过,见着桌上的东西,就笑着问他们两个:「你们兄弟两个今儿这是要去将小饭馆重新开张了?」 v第二十四章[12.27] 叶蓁蓁跟着叶细妹和许攸宁搬到这里来住的那日梳的是个丸子头,有点儿像男生的发髻。又因着现在她年岁还小,纵然生的相貌秀气,唇红齿白,说话声音也轻软,但好些儿小男生在这个年纪也是这样的有几分雌雄莫辩,所以林氏当时只将叶蓁蓁当做了男孩子。 当时叶蓁蓁也没有说破,后来自己一想,觉得就让人误以为她是男孩儿也挺好的。 因为在这个时代男孩儿在外面行走肯定比女孩儿要方便,会少惹很多事。等到后来叶细妹的小饭馆开张起来,叶蓁蓁在前面帮着送菜跑堂,就越发的觉察出男孩儿的好来。 干脆就将自己心里的这个想法对叶细妹和许攸宁说了。 许攸宁对这件事是很同意的。叶蓁蓁现在认真说起来虚岁已经有十三岁了。十三岁的小姑娘,五官渐渐长开,个子也在慢慢抽条,看着较以往越发的秀丽起来。 他们在嘉宁府又没有什么背景,只求安稳度日,行事自然还是要低调些,不引人注目才好。 叶细妹也想着她现在开着小饭馆,叶蓁蓁每日跟过去帮忙跑堂,要接触到很多人,而且大部分都是男人,自然是男孩儿比女孩儿方便,所以便也同意了这件事。 于是对外也只说叶蓁蓁是她的小儿子。也不说她叫叶蓁蓁了,只说她叫叶真。若再有人问起来这两兄弟怎么一个姓许,一个姓叶啊,便也实话实说许攸宁是她的继子。 这说谎话嘛,原本就是要略带着几分真话旁人才会更加察觉不到。 既然已经决定往后要做了男孩儿,一应穿的衣裳和妆扮肯定也要做了男孩儿的样。 譬如现在,叶蓁蓁身上穿的一身青色短打,便是叶细妹将以前许攸宁穿小的衣裳拿来给她改的。 头发再高高的扎起,系了根一指宽的青布条,看着便如同是仙家眉清目秀的道童。 听到林氏的问话,叶蓁蓁忙笑着回道:「是呢。昨儿晚上娘跟我们哥儿两个提起来,说小饭馆都已经歇了有半个月了,再不开张,只怕以前的那些老食客都要以为咱们这馆子不开了呢。而且娘还说,这段日子多亏有林大娘您在旁边照应着,咱们两个整日在家里也只在她面前白转悠,她看着心烦。就索性打发我们哥儿两个今日出去重新将馆子开了算了。」 说完,又指了指旁边包好的馄饨,笑道:「这是刚刚我和哥哥包出来的,中午就麻烦林大娘下了,您和我娘吃。」 林氏看了一眼桌上堆着的那些馄饨,笑着说道:「哎呦,我和你娘多大的肚子,能吃得了这么多?你们哥儿两个带些儿去馆子里卖不是。」 她知道叶细妹包的馄饨好,已经是她小饭馆里面的招牌了,好些人都是慕名过来吃的,常常供不应求。 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叶蓁蓁的功劳。 她确实觉得叶细妹包的馄饨很好吃,也觉得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句话不行,所以小饭馆开业的时候就很是赚了一些噱头。 譬如说叫许攸宁写了一张红字贴在小饭馆门口,开业前三日,每人可以免费吃三只馄饨。又叫许攸宁写了类似传单之类的东西,上面写的也是这些儿话,赶在小饭馆开业前几天和开业那几日就站在街上发。 有免费的东西大家肯定都乐意过来吃啊,所以那三日店里的四张桌子经常都不够坐。 而大家一吃之下,觉得这馄饨确实不错。皮薄馅多,连汤都是真的用鸡汤吊出来的,碗里还放了虾米,切成细丝的金黄色鸡蛋条,棕黑的紫菜,绿的葱花,味道极其的鲜美。三只吃完之后还觉得意犹未尽,好多人便接着要了一碗。 再要一碗可就不会免费了。而且吃着吃着觉得这馄饨确实好吃,不由的就对店里其他的东西感兴趣起来。 不过就算小饭馆里的其他菜式和点心再多,这鸡汤馄饨依然是店里的招牌。 叶细妹以前隔三差五的就会叫叶蓁蓁送点儿她自己包的馄饨给林氏,林氏心里也很感念他们一家子的这个心意,所以有时候也会送些小东小西的给他们一家子,两家人相处的可谓是很融洽,说是通家之好都不为过。 这会儿见林氏说出这话来,叶蓁蓁就笑着说道:「我知道郑伯伯和郑大哥都喜欢吃这馄饨,多了的林大娘您待会儿就带回家,等郑伯伯和郑大哥晚上回来了下给他们两个吃。」 林氏的女儿已经出嫁了,一个儿子名叫郑子林,十七岁,现在跟着他老子在绒线铺子里面忙活。 林氏特别喜欢叶蓁蓁,觉得她相貌生的好,嘴巴又甜,很讨人喜欢。于是这会儿就笑着打趣:「哎哟,可惜你是个男孩子,你要是个小姑娘,这会儿我就去跟你娘说,将你给我家林哥儿做媳妇。」 说的叶蓁蓁面上一红,低下头去不语。许攸宁则是面色一沉,看了一眼林氏没说话。 林氏原就只是打趣的话,说完之后就算,随后就进里屋去看叶细妹和元宵了。 叶蓁蓁和许攸宁的准备工作这时也做的差不多了,就将一应东西装好,进里屋和叶细妹说了一声,兄妹两个人出门。 小饭馆临近府学和衙门,离他们住的地方走走也要个一炷香左右的功夫。 等到了小饭馆,两个人并没有立刻就开张,而是将东西放好之后就忙着打扫收拾。 是间很小的门面,外面的大堂勉强才能放得下四张桌子而已,里面的陈设也简单,不过很整洁,也很干净。 虽然现在许攸宁和叶蓁蓁两个人身上穿的衣裳都是半旧的,但干活嘛,那也肯定是要系围裙的。 后厨里面有两张围裙,原是叶细妹和叶蓁蓁两个人用的,今儿叶细妹没来,她的那张就给许攸宁用好了。 于是叶蓁蓁一边在自己腰间系围裙,一边叫许攸宁过来。 等许攸宁过来了,她二话不说的拿了另外一张围裙就往他腰里系。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看许攸宁系围裙。以往许攸宁但凡放学了,又或是放旬架了,都会来小饭馆里面帮忙。每当这个时候叶蓁蓁都会将他叫过来,有些儿恶作剧的将自己的围裙给他系上。 然后每次系完之后她都会笑个不停。这会儿也是,笑的眉眼都弯了起来。 许攸宁看她一眼,一边慢条斯理的将衣袖子往上卷,露出来一截劲瘦的手腕,一边问她:「你笑什么?」 v第二十五章[12.27] 其实认真说起来这件事确实没有什么好笑的,但是叶蓁蓁看着许攸宁生得一张清隽优雅的脸,腰里却系着一张烟火味十足的围裙。很可能那围裙上面还有点儿油迹,她就忍不住的就想笑。 仔细想一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反差萌? 叶蓁蓁笑了一会也笑的差不多了,就将手里的抹布隔空扔给他。 许攸宁接过来,开始擦桌子,叶蓁蓁则拿了笤帚开始扫地。 两个人一边干活一边说话。 许攸宁脑子里面还在想先前在家里的事。林氏好好儿的怎么会说那句话? 一边心里烦闷,他一边就问叶蓁蓁:「你跟郑子林,很熟悉?」 他们赁的那三间小屋子原就是郑家的东跨院,中间只跟着一扇角门。因为现在两家人关系好,角门便也时常开着,可想而知叶蓁蓁和郑子林只怕会经常见面的。 该不是叶蓁蓁平日和郑子林关系亲近,叫林氏看出了什么来,还是郑子林看出叶蓁蓁其实是个小姑娘的事来了? 叶蓁蓁相貌原就生的秀丽,脾气也好。跟着叶细妹开小饭馆这几个月一张嘴也学的甚甜,若真让郑子林看出她是个小姑娘的事来,难道郑子林心里不会对她有什么想法。 而且最近自己因为府学课业很重,好些东西,如骑射,乐律这些他以前都没有学过,现在自然要更加发奋,所以每日回家都有些迟,没有时间陪伴叶蓁蓁。倒是有几次让他撞见叶蓁蓁和郑子林站在一块儿说话,叶蓁蓁面上看着还挺高兴的模样。 又想起以前叶蓁蓁在他面前很提起过几次郑子林,说他性格虽然比较腼腆,不过做事很认真。对她也好,有时候回来的时候经常会带一些小玩意儿或者街边的小点心给她吃之类的话。 叶蓁蓁又是个别人对她好,她就会对别人好的人,所以有时候也经常会回送郑子林一些小东小西的。可想而知他们两个人平常见面的次数有多频繁。只怕两个人的关系也很亲近。听刚刚她在林氏面前亲亲热热的叫的那一声郑大哥就知道了。 许攸宁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听叶蓁蓁叫旁的人哥,且见着他们两个人亲近,他就觉得很不舒服。 心底深处有个他不知道的声音在默默的叫着,叶蓁蓁是我一个人的妹妹,她只能叫我一个人是哥,也只能跟我一个人亲近,其他的任何人都不行。 而且他也很担心,最近他因为学业繁重的事确实陪叶蓁蓁陪的少,那个郑子林陪叶蓁蓁的时间想必比他的长,长此以往,叶蓁蓁会不会跟他疏远,而去跟郑子林亲近? 叶蓁蓁哪里晓得他心里想的这些事啊,一边弯腰扫地,一边就毫不在意的回答着:「是啊。郑大哥人很好的,经常会帮我做事。跟我说话的时候也很和气,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还觉得挺开心的。」 许攸宁拿着抹布的手一顿,随后他双唇微抿,也不说话,速度加快的将外面的四张桌子都擦好之后就端着水盆,拿着抹布进了后面的厨房。 叶蓁蓁正在忙着扫地,压根就没有注意到他。直等她扫完了地,直起身回过头没看到许攸宁,才叫:「哥?哥哥?」 许攸宁觉得自己心里有点儿憋闷发堵,就没有应声,只沉默的洗锅擦灶台。 叶蓁蓁挑起帘子进了厨房,看到他在厨房,也没有留意到他现在沉着脸不高兴的模样,而是将笤帚靠到一旁的墙上,洗干净双手,包起馄饨来。 他们小饭馆里售卖的馄饨都是每日现包的,现在叶蓁蓁和许攸宁都已经跟着叶细妹学会包一手好馄饨了。就是和馅,和面,擀馄饨皮这样的事他们两个也都做得。 只一会儿的功夫叶蓁蓁就已经包出了十来个馄饨来,见许攸宁已经将灶台和锅都擦洗干净了,正打了一盆水在清洗双手。 纵然经常帮着她们在小饭馆里面做活,但是许攸宁依然是个很爱干净的人。身上的衣裳虽然旧,但依然浆洗的干干净净,浑身褶皱都看不到一道。也必每次做完事之后就会清洗双手。 清洗完双手之后许攸宁就去将外面的两扇门打开,这就算是宣告小饭馆今儿开始重新营业了。然后他走回来,沉默的帮着叶蓁蓁一块儿包馄饨。 许攸宁虽然是个话不多,清冷的人,但在叶蓁蓁面前他一向还是很温和的,所以就算这会儿叶蓁蓁还在忙着手里的活,也终于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许攸宁的不对劲来。 就抬眼看他一眼,奇怪的问:「哥,你怎么了?不高兴啊?」 许攸宁眉眼低垂着,一双唇也抿的更加的紧了。 他觉得自己心里面依然有一股子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感,这会儿听叶蓁蓁问起,原还不想说出来,只闷在心里便罢了,但随后他想着,若是他不说,叶蓁蓁只怕永远都不会知道的吧? 那往后她会不会依然跟郑子林走的很近? 所以最后他想了想,还是抬起头看着叶蓁蓁,用尽量平静的口气说道:「咱们现在虽然赁着郑家的屋子住,平日两家人免不了会有见面的时候,但你到底是个小姑娘,往后你还是少见郑子林的好,以免被他看出你女扮男装的端倪来,到时反倒不好。」 叶蓁蓁却觉得这件事无所谓的很:「我装扮的很好,郑大哥不会看不出来的。而且就算被他看出来那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我叫他不要告诉别人就是了。他是个很好的人,肯定不会拒绝我的这个请求的。」 许攸宁闻言,心里越发的觉得有些儿堵起来。 她跟郑子林的关系就这样的好?哪怕被他知道她其实是个女儿身也无所谓?还口口声声的说他是个很好的人,叫着他郑大哥。 心里不由的就有点儿赌气起来,说出来的话也带了点儿赌气的意思:「你的郑大哥到底是个多好的人?难道比我还好?」 这话一问出口许攸宁就有点儿愣住了。 不明白自己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来,简直都有点儿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叶蓁蓁也有点儿愣住了。不过随后她反应过来,就很惊讶的问道:「刚刚你之所以不高兴,就是因为这件事?」 许攸宁哪里好意思承认?所以也不说话,沉着一张脸到旁边开始打米洗米,准备煮饭。 叶蓁蓁心想你这还挺闷骚的啊,就老老实实的承认你确实是吃郑大哥的醋不就行了么? v第二十六章[01.07]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自打去年夏天她被蛇咬了,许攸宁抱着她坐在椅中睡了一晚,第二天她醒过来觉得挺不好意思,却被许攸宁说了那一顿之后,她对她和许攸宁之间的关系就从来不会多想。 就以为许攸宁对她是兄长对妹妹的纯洁感情,这会儿许攸宁之所以会吃郑子林的醋,也肯定是以为她心里要将郑子林也当成是她的哥哥,甚至还要超过他在自己心里的位置排名。 难得看到素来持重淡定的许攸宁竟然会有这样的一面,叶蓁蓁心里又是觉得好玩,又是觉得感动。就走过去抱住许攸宁的胳膊,仰起头看着他笑道:「哥哥,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虽然跟郑大哥亲近,但在我的心里他哪里能比得上你?我心里的哥哥永远都只有你一个人,你别担心。」 许攸宁面上微红。但得了她这个保证,心里一时畅快了很多。 就转过头瞥了她一眼,面上没有刚刚的失态,转而又是一派从容淡定,声音也很平缓的说道:「我自然知道。那郑子林如何能比得上我对你好?而且你我这一路行来,共同经历过的事岂是他郑子林能知道,能体会的?」 叶蓁蓁:…… 行吧,你就傲娇吧。刚刚吃醋的那位是谁啊? 不过也确实被许攸宁说的这两句话给打动了。 她和许攸宁从龙塘村到这嘉宁府,这一两年间朝夕相处,一块儿经历过那么多大大小小的事,都可以说得上是相依为命,也确实没有人能比得上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这份感情。 就很郑重的点了点头:「哥哥你说的对,我们兄妹两个之间的感情原就是其他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许攸宁见她听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心中一松。 便没有再多言,而是微微一笑,说道:「行了,现在还没有客人过来,那馄饨你暂且先不必包,在旁边歇一会儿,我来打米烧饭。」 叶蓁蓁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叫:「老板娘?」 叶蓁蓁和许攸宁挑开练字走出去一看,就看到两个人正从门外走进来。头先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后面跟着的那个约莫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 叶蓁蓁和许攸宁都认得这两个人。年纪大的那个是衙门里的捕头,名叫做蔡正业,年纪小的那个则是他的外甥,名叫做孙元忠,是他带进衙门里来做的捕快。 蔡正业在小饭馆里面吃过一次馄饨,自此就喜欢上了,经常来这里吃馄饨或是其他的。有时候也会带了自己手下的一众捕快,又或者是牢里看守犯人的差役过来一块儿吃,算得上是小饭馆里的一个大主顾。 所以看到他过来,叶蓁蓁就笑着上前跟他打招呼:「蔡叔,有段日子没见您了。」 就招呼他和孙元忠坐,许攸宁则拎起茶壶到厨房打水泡茶,然后出来给他们两个人一人倒了杯茶。 蔡正业虽然常在叶细妹这小饭馆吃馄饨,但见许攸宁其实见得不多。可也知道他在府学读书,做得文章连他们的知府大人都称赞。 蔡正业自己不认得什么字,一来他心里敬重读书人,二来许攸宁做的文章都能得知府青眼相看,他自然就不敢小觑许攸宁。 所以见许攸宁亲自给他倒茶,他虽然没有起身站起来双手去接,但坐在条凳上的时候也欠了欠身。 然后才跟叶蓁蓁说话:「我也有些日子没见你了。前两日我那班兄弟还在说,这都快半个月没见老板娘开门做生意了,难道是不做了?心里还可惜呢,说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馄饨了。你们这半个月做什么去了?」 许攸宁纵使并没有沉着脸或冷着脸,但他身上仿似天生就有一种不怒自威,生人勿近的气场,所以蔡正业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凡每次看着许攸宁的时候他就觉得心里有点儿发怵。还是对着叶蓁蓁的时候他觉得自在些,说话也随便些。 叶蓁蓁就笑着将叶细妹半个月前生了孩子,现在在家里坐月子的话说了。 叶细妹原就是个从小做惯了事的人,而且她怀这胎其实肚子看着也不明显,旁人也都以为她这怀的月份不大,不然还能开饭馆?但没想到现在说生就生了。 蔡正业和孙元忠两个人闻言都觉得很惊讶。不过随后知道叶细妹生了个儿子,而且母子都平安的话,也为他们一家子高兴。 叶蓁蓁知道他们甥舅两个都还没有吃午饭,一来叶细妹生孩子是大喜事,刚刚见他们甥舅两个也确实是真心的关心叶细妹,二来他们两个人一个是衙门里的捕头,一个是捕快,不说以前介绍了很多衙门里的兄弟来他们这小饭馆吃饭,就是平日也希望他们两个能照看他们的小饭馆一二。 做生意其实也艰难,地痞泼皮,哪一个都惹不起,但若是能跟衙门里的捕头和捕快搞好关系,哪个地痞泼皮还敢上门来闹事? 于是叶蓁蓁就笑着问道:「蔡捕头和孙捕快还没有吃午饭吧?这样,我娘生孩子是件大喜事,刚才也承蒙你们两个询问关心,今儿中午我就请你们两个吃馄饨怎么样?」 蔡正业和孙元忠还推辞,说他们这小本经营的,现在叶细妹又生了孩子,正是要花钱的时候,怎么能让她请?一定要付钱。 就被叶蓁蓁笑着给拒绝了。还说道:「不瞒你们两位,今儿我娘也不能来小饭馆,我跟我哥也只下点儿馄饨,连盘小菜都不会炒,你们两位别嫌弃才是。」 说着,叫他们甥舅两个喝茶,自己回后厨忙去了。 刚刚虽然包了十几只馄饨,但显然也不够蔡正业和孙元忠两个人吃的。叶蓁蓁挽起袖子正待再包些馄饨,就见许攸宁走过来说:「我来包,你去摊鸡蛋。」 他们这小饭馆卖的馄饨碗里面放的配菜就有好几样,鸡蛋丝就是其中一样。 叶蓁蓁答应了一声,自去拿鸡蛋打散,倒入油锅摊成薄薄的鸡蛋饼,然后切成丝。 等到锅里面的水烧开,许攸宁也将馄饨包好了,都放入锅里面。 等到叶蓁蓁手脚麻利的拿出两只碗,将一应配料配菜都放好了,锅里面的馄饨也煮好了。 许攸宁担心叶蓁蓁会烫到,自发的承担起了盛馄饨起来的任务。 倒是没叶蓁蓁什么事了,斜倚在灶台旁,看许攸宁捞馄饨。 这个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明明身处在水雾氤氲的厨房,做着这样烟火红尘气的活儿,但面上依然是一派云淡风轻的从容淡定,教人看着,仿似连做饭这样的时候也变得优雅有意境了起来。 v第二十七章[01.07] 许攸宁将两碗馄饨都盛好放在托盘上,抬头见叶蓁蓁靠着灶台,就说她:「仔细脏。」 说着,也不用叶蓁蓁端两碗馄饨到外面去,自己捧了托盘,将两碗馄饨送去给蔡正业和孙元忠。 虽然明知道现在外人都将叶蓁蓁当成是男孩儿,也知道叶蓁蓁现在很会跑堂,但是他心里还是不大想她跟旁的人有太多接触。 蔡正业和孙元忠见是他端了馄饨出来给他们两个,不晓得为什么,两个人心里都觉得有点儿惶恐。 虽然也还不至于站起身伸了双手去接,但是两个人看到他的一瞬间也是身子坐的笔直。 直等许攸宁拿着空托盘回了后厨,两个人才敢松懈了一些。 孙元忠从筷子筒里面拿了两双筷子递了一双给蔡正业,一边眼瞄着后厨的方向。只可惜被一道半截的帘子给挡开了,他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一边悄声的跟蔡正业说话:「阿舅,我怎么觉得这个人,很不简单啊。他端过来的馄饨,咱能不能吃啊?」 妈的,被他端个馄饨来都要觉得心里惴惴不安的,他见知府大人的时候都没这么惶恐过。 蔡正业明明这会儿小腿肚子还有点儿哆嗦,但在自己外甥面前他是绝对不会露这个怯的。就板着一张脸说他:「出息!不就是个府学的学生,看给你吓得!别忘了你可是个捕快。就你这个样子,一点儿气势都没有,往后还怎么抓贼?」 孙元忠心想,我这捕快不是还没有转正么?而且在许攸宁面前没气势怎么了?别以为我刚刚没看到你腰背也一下子挺得笔直了,这会儿倒在我面前装。 不过这样的话他哪里敢说出来啊?他这个阿舅性子暴躁,要是知道了他心里想的这些儿话,肯定就是直接一个爆栗凿他头上了。 就不敢再说话,低下头开始吃馄饨。 馄饨还是跟以前一样的好吃,他们两个人连馄饨汤都喝光了,然后就起身跟叶蓁蓁和许攸宁作辞,转身出门巡街去了。 因为现在正好是吃午饭的时候,他们出门之后小饭馆里也陆续的有人过来吃饭。就被告知今儿店里只有馄饨和蛋炒饭这两样。好在馄饨原就是他们店里的招牌,还是有好些人留下来吃了。 许攸宁和叶蓁蓁今儿两个人独自出来做生意,心里还惦记着叶细妹和元宵,所以和的馄饨馅,擀的馄饨皮也不是很多。一等卖完了,两个人便关起小饭馆的门,将店里收拾了一番之后就往家赶。 叶蓁蓁和许攸宁到家之后林氏还在,正坐在床沿上跟叶细妹说话。看到他们两个回来,又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回去了。 叶蓁蓁送她出门,回屋之后就立刻去看元宵。 明明刚刚她回来的时候元宵还醒着,她逗他,叫他元宵的时候的他还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她,但这会儿她转过身回来的功夫他竟然就睡着了。 叶蓁蓁是真喜欢元宵,只想一天到晚的逗着他玩儿。可她也知道睡眠对小婴儿很重要的,现在元宵睡了,那肯定不能打扰他。 但看着他粉嫩嫩胖乎乎的小脸,还是忍不住走过去亲了他的脸颊一下。 叶细妹看了就笑:「你跟你哥一个样,看着元宵就想亲。刚刚你哥也是,看到元宵睡着了,亲了他一下才走。往后等元宵大了,你们两个不得把他宠成什么样啊。」 话是这样说,眉眼间全都是温柔的笑意。 看到许攸宁和叶蓁蓁都喜欢元宵,她心里肯定也高兴。 叶蓁蓁也笑。笑完之后她又低头亲了元宵的另外一边脸颊,然后说道:「我和我哥就这么一个弟弟,我们两个不宠着他宠着谁?」 又跟叶细妹说了会话,见外面一轮红日沉沉往下坠,叶蓁蓁就要去做饭。 路过许攸宁屋的时候她进去看了一眼,就看到许攸宁正坐在桌前提笔写字。 虽然许攸宁每个月都有六斗廪米,叶细妹和叶蓁蓁开了个小饭馆,一家子勉强也可以度日,但现在有了元宵,要花钱的地方肯定要较以往多一些。 而且他也不想叶细妹和叶蓁蓁太辛苦,所以有时候就会接一些私活自己做。 现在他提笔在写的就是一篇碑文。原是嘉宁府里的一个大户人家请府学里的夫子写的,给了一百两银子和一些礼物,夫子转手就叫许攸宁来写,给了他十两银子。 叶蓁蓁知道他在写碑文,就不想打扰他,只是默默的将桌上的油灯点亮。然后她正要转身出去,忽然被许攸宁给叫住了。 「你要去做什么?」 叶蓁蓁回头一看,就见许攸宁已经将手里的毛笔搁下了,在抬头看他。 油灯光下他一双眸子平静,让人看着就会觉得心里很安稳。 而在叶蓁蓁的心里,许攸宁就如同是一棵大树一般的存在。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哪怕日子再辛苦,她也会觉得心里面很踏实,很温暖。 就微微的笑道:「我去做晚饭。哥哥,你先忙,等晚饭做好了我叫你。」 许攸宁不说话,看着她。 明明才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但这段日子都是她家里家外的忙活。特别是元宵出生之后,她就更加的累了。又因为她和叶细妹睡一个屋,元宵晚上经常会醒过来哭闹,想必她最近都没有睡好过。 眼见得一张小脸都已经瘦了一圈了,眼下还有一圈青黑。 心中怜惜起来,下意识的就伸手过去抚上了她的脸颊。 叶蓁蓁一愣,不知道他这是在做什么,目光回望着他,一时都忘了要说话,又或者是躲闪了。 v第二十八章[01.07] 就感觉到许攸宁的手掌心温暖干燥。因为进府学之后开始学骑射的缘故,他的手掌心和手指头上又多了几个薄茧,摸在她脸上就感觉有些儿痒。 等到她回过神来,正想要往后躲闪时,许攸宁已经先她一步收回了手。 然后就叹息着低低的说道:「都是哥哥没用,让你这段时间受累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叶蓁蓁原本就没有多想,现在又听到许攸宁说的这句话,立刻就笑道:「我没有受累啊。看娘和元宵都好好的,我心里高兴着呢。」 但其实她确实是有点儿累的,特别是晚上还睡不好觉。不过她不想跟许攸宁说这话。 一来是不想他担心,二来她也确实觉得,只要他们一家人都好好的,就算她累一点那也没有什么。 许攸宁明白她的意思,心里反倒越发的怜惜起她,也越发的愧疚起来。 父亲走后,他是家中长子,这照顾娘和弟弟妹妹的担子原该他一肩担起来的,但是现在叶蓁蓁却累成这个模样。 就无论如何都不要叶蓁蓁去做晚饭了,将她拉到他床边,叫她先睡一会,他去做晚饭,等饭好了叫她起来吃饭。 知道她最近都没有睡好,就想趁着这会儿功夫让她睡一会。 叶蓁蓁一开始还推辞,但最后直接被许攸宁按倒在他床上,又给她盖好了被子,她也只得无奈听从了。 但也没想到一等许攸宁出了屋,她竟然立刻就睡着了。 等到她醒过来的时候,就见外面已经全都黑透了,屋中桌上一灯如豆,许攸宁正拿了书就着油灯光在看。 叶蓁蓁觉得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睡的这样满足过了,起来的时候恍恍惚惚的竟然有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听到她坐起来的时候发出的声响,许攸宁抬头望过来,眉眼间都是温和的笑意:「你醒了?」 叶蓁蓁看了他一会才点了点头。问他:「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刚刚亥正。」 许攸宁回答完,就放下手里的书转身出屋。过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又进屋里来,手里端着一碗面,叫她:「过来。」 叶蓁蓁也没想到自己这一觉竟然就睡到了晚上十点,心里还挺佩服自己这么能睡的。听到许攸宁叫她,就走到桌旁坐下。 叶细妹现在坐月子,肯定要多补一补。这样一来对产妇好,二来奶水也能充足一点。所以这段日子诸如老母鸡,鸡蛋,鲫鱼,猪蹄之类的东西家里就没断过。 叶细妹还劝他们,她就不是这么个享福的命,一天到晚的给她吃这些做什么?得花多少钱啊?买些鸡蛋也就是了。 但许攸宁和叶蓁蓁两个人怎么会听?纵然家里经济再不宽裕,现在也得先紧着叶细妹和元宵两个人画,他们两个人都宁可在自己身上省一省。 今儿早上就杀了一只鸡炖了鸡汤给叶细妹喝。叶细妹心疼他们两个,只喝了一半,留下一半要留给他们两个喝。但许攸宁又心疼叶蓁蓁,所以一口鸡汤也没有喝,一口鸡肉也没有吃,这会儿都拿来下这碗面了。 而且他还在面里打了两颗荷包蛋。就是看叶蓁蓁瘦了,想要给她补一补。 叶蓁蓁一看这碗面整个人就有点儿懵了。 又是鸡腿又是荷包蛋的,教她简直都要以为她在坐月子。 一只鸡统共就那么大,她怎么会不知道这是许攸宁全都让给她吃了?于是说什么都不肯一个人独吃,要许攸宁一直吃。 知道许攸宁肯定会推脱,干脆夹了一颗荷包蛋吹凉,然后直接递到许攸宁的唇边,叫他:「张嘴。」 许攸宁不张,就被她倾身过来,身后就直接来捏他的鼻子。 许攸宁要挣扎,就被叶蓁蓁威胁:「你再乱动这荷包蛋我就夹不稳,那就会掉地上浪费了啊。一只鸡蛋三文钱,你总不想这三文钱就吧唧一声掉地上了吧?」 顿了顿,可能是觉得仅这样威胁不够,叶蓁蓁又继续做了一副凶巴巴的模样说道:「你要是不吃这颗荷包蛋,那我也不吃了。你就眼看着我今晚饿一晚上肚子吧。」 许攸宁:…… 好像自打他们两个人在一块儿之后他就经常会被她逼着吃东西,而且每次都还能说出叫他不能反驳的理由来。 真的是对她一点法子都没有。 最后也只得张嘴,任由叶蓁蓁喂他吃完这颗荷包蛋。 叶蓁蓁这才高兴了。站起来抬手就去摸了摸他的头,笑眯眯的说道:「嗯,像这样听话才乖。」 就好像父母在夸赞自家听话的小孩一样。 许攸宁:…… 他简直都有点儿哭笑不得了。就板着脸说叶蓁蓁:「没大没小的。」 v第二十九章[01.07] 叶蓁蓁才不怕他。甚至还故意的又在他头上摸了一下,这才坐到椅中继续吃面。 碗里面的鸡肉挺多的。不但有一只完整的鸡腿,还有鸡胸肉。因为炖煮的时间很长,所以鸡肉都很化了。鸡汤也很好喝,特别的鲜。 面她自己都吃完了,鸡汤也都她喝了,鸡腿和鸡胸肉则是撕了一半左右下来喂给许攸宁吃。 原本看她开始吃面,许攸宁就拿了书坐在她边上看,但没曾想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就会撕点鸡肉过来喂他。 他不吃,用书本挡着脸,叶蓁蓁就会伸手拨开他的书本然后喂他。 一边喂一边还嘿嘿的笑,仿似这是个很好玩的游戏。有的时候不注意,又或是动作大了些,许攸宁非但能吃到她手里的鸡肉,甚至都能咬到她的手指尖。 叶蓁蓁原本就身形纤瘦,近来就越发的瘦了,所以手指上也没有什么肉。 但是她的一双手生的很好看,白净,纤细,笋尖儿一般。因为刚刚撕过鸡肉的缘故,手指尖上还沾了点儿油。 许攸宁原本是个有洁癖的人,若是旁人,隔着衣服跟他碰触一下他都会皱眉头,但是现在,无意间含了叶蓁蓁的手指尖在口中,却觉得心里没有半点儿不舒服。 反倒还觉得心里有一股很奇异的感觉。 可惜这种感觉太快,也比较模糊,他想要去抓,但已经一晃而过,他没有抓到。 可脑子里还一直在想这到底是什么感觉,渐渐的想的入了神,让他整个人都跟着有些恍惚起来。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叶蓁蓁已经没有在跟他闹腾,而是在低头吃面喝汤了。 待喝完了碗里的最后一口汤,叶蓁蓁心满意足的放下碗筷,感叹着:「真好吃啊。」 一来是这鸡汤下的面条确实很好吃,二来她也确实是饿了。 没吃晚饭,从傍晚开始一觉睡到了亥正,能不饿吗? 许攸宁见她吃完,就压下心里的那股子到现在还没有不明白的异样,将碗筷拿到厨房去洗了。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叶蓁蓁坐在桌旁翻看他的书。 都是繁体字,还是竖着排版从上往下的,对于叶蓁蓁来说看起来还是有点儿费力。不过得益于以前许攸宁教过她认了很多繁体字,所以这书上的字她都是认得的。 就是全都是古文,她又看白话文看惯了,所以看的时候不自觉的就会在心里将这古文翻译成白话文,这一点倒确实有点儿烦的。 许攸宁站在门边看着她咬指蹙眉的模样,不晓得为什么,目光就跟着了谜一般的落在她的手指上。 刚刚他也将她的手指尖咬在手里过…… 而且她的手上好像有股子淡淡的香味。不同于元宵身上的奶香味,也不是因为她做了什么事沾染上的香味,好像挺特别的。 许攸宁不由的就想得有点入神了。还是叶蓁蓁最后实在不耐烦看这本晦涩难解的古书,放到桌上抬起头的时候才看到他站在门边。 就开口叫他:「哥,你站在门边做什么?进来啊。」 许攸宁这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抬脚走到桌旁坐下。 脑子里面还在想那股子香味到底是什么的事。 叶蓁蓁却没有注意到这么多。她刚刚已经吃饱喝足了,这会儿也等到许攸宁洗好碗回来了,她就打算回屋去睡觉。 就对许攸宁说道:「哥,我回屋睡了啊。你也早点睡,咱们两个明儿还得早起去小饭馆里面呢。」 今天的生意不错,他们带过去的馄饨早早的就卖完了,后来都是卖的蛋炒饭。所以回来的路上他们两个就商量了一下,打算明天多和点馅,多擀点皮,好多包一点馄饨。 这样两个人势必要起的比今日还早,而且想必明日比今日还会更忙一点。今儿晚上怎么能不早点休息? 不过她才刚起身从椅中站起来,还没等走出一步,就听到许攸宁在说:「我跟娘说过了,你今晚就在我这屋睡。」 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她今晚在他这屋睡?而且娘竟然也同意了? 叶蓁蓁心里面虽然很惊讶,但她还是很信任许攸宁和叶细妹的,所以转过身来的时候也只是问:「哥,我今晚为什么要在你这屋里睡啊?」 就听到许攸宁解释着:「刚刚吃晚饭的时候娘没看见你,就问了我。我说你太累了,在我这屋里睡着了。娘就说元宵才刚出生,晚上都要醒个好几次,且他醒过来之后还会哭闹,连累你也睡不好。我便跟娘说了,让你往后睡我这屋里。我就到堂屋,将几张条凳拼在一起,铺了被子睡。娘想了想,也同意了。还说等你醒了让我告诉你,她现在白天反正也无事,元宵睡她也能跟着一块儿睡,叫你不用担心她晚上起夜的事。还说你现在白天要去小饭馆,晚上要是没有睡好,白天怎么能有精神?叫你一定要在我这里睡。」 原来是这样。 也就明白了许攸宁这果然是一心在为她着想,心里面就挺感动的。 但是她怎么能让许攸宁在堂屋里面睡在条凳上面?哪怕是拼在一起的条凳,那也很窄,而且也很不牢固,就算晚上随便翻个身估计都能掉到地上来。 就叫许攸宁也在他自己的这屋里睡。 虽然他们两个现在年岁渐大,但她心里面早就已经将许攸宁当成是自己的亲哥哥了,是很信任他的,所以觉得就算今晚和许攸宁同睡一张床也是没什么不可以的。 v第三十章[01.07] 大不了两个人一人睡一头也就是了。 虽然许攸宁一开始并不同意,但是最后在叶蓁蓁威胁他再不同意她就回娘那边睡的时候,他想了想,也只得同意了。 但还是叫叶蓁蓁去叶细妹那边屋里将她自己的被子拿了过来,然后两个人躺一张床上各睡各的被子,也是分头睡的。 叶蓁蓁虽然刚刚已经睡了好几个时辰,但自打元宵生下来这半个多月她晚上都没有好好的睡过觉,所以躺到枕头上才跟许攸宁说了几句话之后她就立刻睡着了。 剩了许攸宁一个人,虽然白天明明也忙活了一天,但是这会儿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今夜正是十六,有道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桌上的油灯虽然已经吹熄了,但如银的月色隔着窗子透进来,如水一样的洒落在地上,也照的一室淡淡光辉。 许攸宁在枕上悄悄的侧过头,看着旁边墙壁上张贴的一张字画。 画面上画的是一丛竹子,两块山石,右上角还有四句话,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这幅画还是他们刚搬到这里来住的时候,叶蓁蓁见他屋里四壁都光秃秃的,就说要送他一张画。随后就兴致勃勃的铺纸研墨,提笔略一思索,画了这丛竹子和这两块山石。 便是这四句话也是她写的。问她怎么会忽然想到这样的四句话,她也只是笑,不说话。 许攸宁现在就在看着这四句话。 早先他就觉得这四句话虽然不是诗,也不词,但其实禅机无限。后来每看到一次,便又会有一层感悟和体会。 想到这句话是叶蓁蓁题在这幅画上面的,他只觉得心里怜惜。 总觉得这是因为她受了无数的苦楚,才会练就这样的一番心境。 再想到她这些日子受的辛苦,许攸宁就觉得很愧疚。 他身为长兄,原本应该让叶蓁蓁过的无忧无虑的,怎么能让她小小年纪就受了这么多的苦? 就暗暗的下定决心,往后一定要出人头地,不能再让叶蓁蓁和他的家人再受半点苦楚。 叶蓁蓁不知道许攸宁这一晚左思右想了好长时间才睡着,她自己倒是睡的挺好的。 次早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许攸宁已经起来了,正在厨房里面忙活。 她就也忙起床。原待穿昨儿的那身男装,但忽然看到右边的袖子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染了一块油迹,就扔下不穿,打算待会儿洗干净晾干。 然后悄悄的去叶细妹屋里。见她和元宵还在睡,不想吵醒他们母子两个,就轻手轻脚的开了衣柜门。顶头见是一件她以前穿的海棠红色女装,就拿了穿上。然后又轻手轻脚的走出屋,带上屋门,去厨房打水洗漱。 因为才刚起来的缘故,她头上扎的发髻蹭的乱了,头发披散了一多半下来在肩上,面上又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所以看着完全就是一副小女儿的娇态。许攸宁看见,唇角忍不住的就往上弯了起来。 说起来他也已经好些时候没有看到过叶蓁蓁做女装打扮了,这会儿只觉得她这样子乖乖软软的,让他看到就很想去揉一揉她的头,或者是捏一捏她的脸颊。 叶蓁蓁倒没有太在意自己现在的形象,反正许攸宁还能不知道她是个女的啊? 于是叫了一声哥之后她就拿葫芦瓢舀了半瓢水,然后拿牙刷沾上盐到厨房外面去刷。 她也是穿越来之后才知道这年代竟然也有牙刷的。形制竟然也和她上辈子那会儿差不多,差别只是上面的牙刷毛。 至于说这牙刷毛到底是用什么东西做的,叶蓁蓁觉得这事还是不深究的好。反正能每天将牙齿刷的干干净净,口气青青新新的就好了嘛。 因为他们赁的是郑家的东跨院,虽然三间房子很小,但外面竟然还有一个小院子。 小院子一侧是后来搭建起来的一处很低矮的,用来做厨房的小屋子,天井里面则有一棵香樟树。 这香樟树想必栽种的也有些年头了,枝叶如盖,是个夏日乘凉的好去处。 这会儿叶蓁蓁就站在这香樟树下面刷牙。一边刷,一边还微微的抬起头看着天空。 五月仲夏,天蓝云白。早晨的日光透过头顶香樟树叶的间隙洒下了,落在地上,跟碎金子一样。 今儿可真是个好天气啊。 叶蓁蓁一边感叹着,一边喝水漱口。 不想忽然就看到有个人正从院门那里走进来。 说是院门,其实也就是一道屏门。原是用来阻隔开郑家的正院子和这东跨院用的,后来因着两家人经常走动,所以这屏门也是经常大开着的,就晚上的时候会关起来。 今儿早上想必是许攸宁起来就将这屏门开了,所以这会儿那个人进他们这小院子就畅通无阻。 穿一件豆青色的罗衣,十七八岁的模样,相貌生的有几分清秀。手里捧着一只敞口大碗,里面放了几只芸豆卷。 是郑子林。 因着先前林氏听到门外面有人在叫卖芸豆卷,忽然想吃,就叫郑子林去买了些回来。忽又想起昨儿她又从叶细妹家拿了那么些馄饨过来,总不能老是拿人家的东西,她这里没个表示的啊?就拿了一只大碗,拣了几只芸豆卷放进去,叫郑子林送过来。 v第三十一章[01.15] 郑子林也只顾捧着碗闷头走路,及至等过了屏门,这才抬起头。 正待要叫人,忽然一眼看到叶蓁蓁站在香樟树下,穿一件海棠红色的褂子,头发披散在肩头,日光透过树叶间隙落在她脸上,身上,眉眼清丽,身姿纤细,整个儿的就是一个小姑娘啊。 而且还是一个相貌极其出众的小姑娘。 郑子林一时不由的就呆在了原地。 而叶蓁蓁也呆住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郑子林会在这个时候过来。而且她现在身上穿的是件女装啊。那岂不是郑子林要知道她是女扮男装的事了? 震惊之余她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和郑子林大眼瞪小眼。 瞪了一会儿之后她终于反应过来了,转过头朝着厨房的方向就大喊:「哥,哥。」 许攸宁原本还在厨房熬粥,忽然听到叶蓁蓁在外面叫他,声音里面带了些惊恐,连忙奔了出来。 一眼看到郑子林站在院子里面,正跟傻了一样,目光直直的看着叶蓁蓁。 许攸宁面色一沉,立刻走到叶蓁蓁面前,侧身挡住了郑子林的视线。 郑子林这才有点儿回过神来,抖着手指指了指叶蓁蓁,说出来的话也有点儿抖:「她,她是个女,女的?」 叶蓁蓁心想,就算我是个女的你也不用惊讶成这个样子吧?不知道的还要以为我是个鬼呢。 正要从许攸宁身后探出头来说话,就已经被许攸宁察觉,伸手就将她的头给按了回去。 叶蓁蓁:…… 行吧,这件事就交给许攸宁去说吧。反正他口才比自己好,说话也比自己有信服力。 但她万万没想到许攸宁开口说的话会是:「你看错了,她不是个女的,是男的。」 叶蓁蓁手里拿着的葫芦瓢抖了一下。然后她偷眼去瞄许攸宁,就见他一脸从容淡定,压根看出来有半点撒谎的迹象。 也是,以前她又不是没有看到过许攸宁撒谎时淡定的模样。 倒要看看他会怎么圆这个谎话。 于是就竖起了耳朵听。 郑子林显然不相信他说的这话,说道:「可是她身上穿的是姑娘家穿的褂子,相貌长的也,也很秀气。」 其实以前他也觉得叶蓁蓁相貌长的比男人秀气很多,但因为她一直穿的是男装,梳的也是男人的发髻,对外也只说自己是男的,所以郑子林也没有多想。但是刚刚看到叶蓁蓁头发披散了下来,还穿着姑娘家的衣裳,那活脱脱就是个姑娘家啊。 「舍弟年幼时身体孱弱,曾遇高僧指点,得充作女孩儿养到十二岁方能保身体健康,所以家母从小便将她充当女孩儿养大。虽然他现在已经过了十二岁,但因为以前充作女孩儿惯了,所以偶尔在家的时候还是会穿女装。不知情的外人看到了,也确实会以为她是个姑娘家。但其实他跟我一样,是个男子。」 叶蓁蓁:…… 感觉被您这么一说,我就成了传说中的女装大佬啊。 但是心里却默默的给许攸宁竖了个大拇指。 这临场反应能力,还有这撒起谎来平静从容的跟说真话的本事确实是一流。 郑子林显然也被他给哄住了,面带迟疑的问道:「真的?」 一边说,一边目光还想去看叶蓁蓁。好像是想跟叶蓁蓁确认一下。 但许攸宁不想他看到叶蓁蓁现在女装时的模样,所以身子依然牢牢实实的挡在许攸宁面前。 「你若不信,可以进屋去问家母。」 这个东跨院统共就这么大,刚刚叶蓁蓁在大叫哥的时候叶细妹就已经醒了,在屋里默默的听他们几个人说话。 于是这会儿听到这句话,她就隔窗喊道:「他郑家小哥,我家阿宁说的不错,我家蓁,阿真确实是个男孩子。就是因为我以前一直让她穿姑娘的衣衫她穿惯了,有时候她自己真把自己当个姑娘了呢。」 又说叶蓁蓁:「阿真,往后你可不能再穿姑娘家的衣衫了啊。要是被人看到了,会误会的。」 叶蓁蓁:…… 他们两个这双簧唱的。行吧,她也只能答应了。 人家的亲娘都已经亲自开口说话了,这下子郑子林就是不信也不行了。当下说了他娘叫他过来送芸豆卷的话,许攸宁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碗来,对他和林氏都道了谢。 郑子林也说不用客气。还说我娘说了,咱们两家就如同是一家人,道谢就生分了。 说完就要走。 v第三十二章[01.15] 不过他转过身之前目光还是忍不住往叶蓁蓁那里飘。 然后心里面就觉得很可惜,这要是个姑娘家该多好啊?这样的一个好相貌,等再大个两岁,都能进宫里做贵妃的吧?可惜是个男孩子。 一边惋惜着,一边抬脚走出屏门。 等他一走,许攸宁就立刻拉着叶蓁蓁进屋。 进屋之后就沉着脸叫她:「去将身上的衣裳换下来,头发也扎起来。」 刚刚好险,差点就被郑子林看出叶蓁蓁的女儿身。 叶蓁蓁哦了一声,进屋去换了一件蓝色的男装,又将散乱下来的头发重新扎好,用一根一指宽的蓝色布带系牢,这才走出屋来。 就看到许攸宁正站在大门口,眼望着院子里面的香樟树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事。 叶蓁蓁也没有太在意,因为在她看来刚刚的事压根就不算事。 不说这件事已经被许攸宁给搪塞过去了,就是真的没搪塞过去,被郑子林看出来她是个女孩儿她觉得也没有什么关系。 以前她还不知道,到了这嘉宁府之后才晓得,这年代对女子其实并没有很苛刻。外面有很多女子走动不说,也有女子做生意。甚至女户也有。所以就算大家都知道她是个女孩儿应该也没什么。 但显然许攸宁跟她的想法不一样。 刚刚面对郑子林的时候,他心里仿似有一种冲动,不想除家人之外的任何人,特别是男子,看到叶蓁蓁穿女装的模样。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会有这样的想法。明明以前在龙塘村的时候,叶蓁蓁一直都是女装示人,也有那么多的男村民看到过她的相貌,但是那会他心里从来没有过今天这样的想法…… 许攸宁不说话,只沉默的低头喝粥。偶尔会抬眼看一看叶蓁蓁。 十三岁的小姑娘,三月阳春枝头含苞待放的海棠花儿一样,青春娇美。便是现在做了男装打扮,眉眼间也依然清丽灵秀。 暂且因着她年纪还小,尚且还能说是雌雄莫辩,等到她年岁再大一点,便是做了男装打扮,也能教人一眼就看出来她是个姑娘家吧? 想到这里,许攸宁心中不由的沉了下去。 叶细妹也在吃饭。伸筷子夹了一只郑子林送过来的芸豆卷吃,软糯糯的,也香甜甜的。 知道叶蓁蓁喜欢吃这甜糯绵软的糕点,就叫她吃。 叶蓁蓁也没有客气,伸手就夹了一只起来。 眼角余光看到许攸宁一直在低头喝粥,都没有怎么夹菜,于是转手就将这只芸豆卷凑到了许攸宁的唇边,叫他:「哥哥,你吃。」 许攸宁抬眼看她,也不说话。 叶蓁蓁面上盈盈浅笑,脸颊上还有小小的梨涡隐现,看起来很甜美的样子。 以前就知道她相貌生的很好,是个美人胚子,不想现在就已经出落的这样的娇美妍丽了。若再大些…… 许攸宁没有再想下去,伸手接过叶蓁蓁递过来的芸豆卷,沉默的吃起来。 叶蓁蓁这才又去拿了一只芸豆卷吃起来。 因为叶细妹还在坐月子,不能吹到风,也不能长时间坐着或者站着,所以就不到堂屋吃饭。 但是一个人吃饭也挺孤单寂寞的,许攸宁和叶蓁蓁为了迁就她,每次都端了饭菜到她的屋里跟她一块儿吃饭。 这会儿吃完饭之后许攸宁拿了碗筷到厨房去洗,叶细妹就上床坐着了。叶蓁蓁则坐在床沿上,一边听叶细妹说话,一边逗着刚刚醒过来的元宵。 元宵说起来应该都有点儿早产,所以现在看着也瘦瘦的。肤色也没有那么白净,甚至还有点儿黄,但是在叶蓁蓁眼里心里,还是觉得他是这世间最好看最可爱的小孩。 恨不得有空就过来逗他,但是月子里的小孩一天中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睡觉,叶蓁蓁经常没有机会。难得现在他竟然醒了过来,叶蓁蓁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弯下腰伸手轻轻的戳了戳他的脸颊,是一种很奇异的触感。也软软的,便是晒的再如何蓬松的棉花都比不上。 叶蓁蓁心里一边惊叹,一边笑眯眯的说话:「元宵,我是你姐姐。乖啊,叫姐姐。」 担心会惊吓到他,声音较往日更加的轻软。 一边还伸了食指,小心翼翼的去拉元宵的手。 下一刻竟然就见元宵的手合起来,看得出来是努力的想要用手掌心圈住她食指的意思。 心里瞬间涌上一股子很奇妙的感觉,叶蓁蓁高兴的只想大叫。但怕会吓到元宵,就竭力的克制住自己心里的雀跃,压着笑意小声的跟叶细妹说话:「娘,娘,元宵他拉我的手了。」 叶细妹好笑的看着她。 以前也只以为叶蓁蓁娇气,但是自从年前发生了那件事,他们一家子从龙塘村搬到这嘉宁府之后,她可是看到叶蓁蓁是如何坚强的一个人的。 v第三十三章[01.15] 更加难得的是,就算生活再艰苦,依然能经常从她脸上看到笑容。而且她内里也依然有一颗赤子之心。 她真的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女儿了。 就笑道:「他只是圈下你的手指你就高兴成这样了?那等往后他长大了,会叫你姐姐了,看到你的时候就会笑着扑到你怀里,你得高兴成什么样子?」 叶蓁蓁想了一下那个画面,然后就觉得,她大概会高兴得恨不能将这全世界都给他吧。 就将自己心里的这个想法对叶细妹说了,听得叶细妹一直笑,然后伸手戳着她的额头说她傻。 但是叶蓁蓁却不觉得自己傻。 人跟人之间真的很奇怪。明明有的人彼此有着时间最亲密的血缘,但是却能将彼此当做仇敌一样,不说拳脚相向,甚至刀刃相向。有的人彼此之间并无半点血缘,但甚至生死之交也只是一碗酒,或者一句话的事。 她跟元宵,或者说他们这一家子,叶细妹,许攸宁,包括现在不在他们身边的许兴昌,想必都是后者这样的吧? 想来想去的,也没有其他的原因好解释。或许,只是因为他们都是善良的人吧。 等许攸宁洗好碗筷后,叶蓁蓁和他也没有立刻就去小饭馆。 而是直等林氏过来,确定叶细妹这里有人陪伴之后两个人才走。 林氏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背影,许攸宁清瘦修长,叶蓁蓁纤细娇小,确实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叶蓁蓁是个姑娘家。 就转过头笑着跟叶细妹说话:「先前我家林哥儿回去,竟然跟我说,他差些儿就将你家真哥儿看成是个姑娘家了呢。」 显然郑子林回去之后就将早上的那件事告诉给林氏知道了。 叶细妹听着,面上笑意虽然不减,但心里面还是咯噔了一下。 若叶蓁蓁相貌只是长的一般的好,又或者他们现在是有钱有势的人家,她哪里会让叶蓁蓁整日以男装示人,对外也只说她是个男孩儿? 就是因为叶蓁蓁的相貌生的实在太好了。关键是几次试探她的话语,她自己甚至压根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反倒还只以为自己是一般普通的好看。这嘉宁府很大,富贵权势的人家有的是,若遇到那有歹心的人,他们怕护不住叶蓁蓁,到时要怎么办? 想必许攸宁也是跟她一样的想法,所以今儿早上才会那样的哄骗郑子林的吧? 哪里会想到郑家这孩子转过身就将这话告诉给他娘知道了啊。 纵然叶细妹知道林氏是个好人,但是她想了想,觉得叶蓁蓁其实确实是个姑娘家的事还是不要告诉她知道的好。 林氏知道了,不就等同于她丈夫和郑子林知道了?难保他们三个人不会有人对外说,索性还是全都瞒住的好。 就笑着说道:「是的呢。若说起来,我家真哥儿的眉眼确实生的太清秀了,有些儿像姑娘家。又因为小时候那位高僧说过的话,所以我自小就将她当女孩儿来养。实不相瞒,大姐,我其实心里面还巴不得她是个女孩儿呢。你想,我这生的又是个男孩儿,他们哥儿三个,往后都得娶媳妇,不得花钱?我开的那个小饭馆大姐也知道,日常挣的钱也就只够我们一家子嚼用罢了,哪里还有多的?这下子因为生这个小的,小饭馆关了半个月的门,现在我也不能过去,只能靠阿宁和阿真他们哥儿两个过去打点,一天能赚多少钱?要不是阿宁偶尔接了点私活,有些润笔费,我这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呢。大姐,你是不知道,我这心里每天都愁的跟什么似的。」 虽然说离开龙塘村的时候叶细妹手上是有些钱,但到了嘉宁府这里立足,赁房子,买物品,租门面开小饭馆,哪一样都要花钱。现在生了元宵下来,花钱的地方就更多了,以前带过来的那些钱也渐渐的用光了。 不过这些话叶细妹也不敢对许攸宁和叶蓁蓁说。两个孩子已经够辛苦的了,不想让他们两个再为这件事烦恼。而且现在靠着许攸宁每个月的六斗廪米,还有偶尔接了诗文碑文之类的润笔费,日子暂且也还是能过得下去的。 林氏以前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家里也有几个兄弟,看过自己爹娘如何为这件事发愁的,所以对叶细妹的这话她很明白,也深有感触。 对于大户人家来说,子孙繁盛自然是好事,三个儿子可能都要嫌少,不过对于贫苦人家来说,三个儿子确实是很大的负担。 养活大就要费好大一笔钱了,往后还得给他们哥三娶媳妇,那得要多少钱?怨不得叶细妹会愁成这个样子。 就劝慰她:「你也不用愁。旁的不说,就你家宁哥儿,我看着就是个有大出息的。等他出息了,还能不拉自己的两个弟弟一把?到时候说不定都不用你这个做娘的操心呢。」 听她说起许攸宁,叶细妹面上不由的就微笑起来。 她原就知道许攸宁是个沉稳的,自打离开龙塘村之后,就越发的察觉出他的沉稳来。 但其实若认真说起来,这孩子今年虚岁也才十八。也是难为他了。 林氏这时忽然不晓得想到了什么,忽然问叶细妹:「你家宁哥儿,现年多大年纪了?」 叶细妹没有多想,实话实说了。 林氏一听,就笑道:「虚岁十八,其实也已经到了成家的年纪。方才我想起来,咱们这里有户姓周的人家,就住在离咱们两条街远的那处清鼓巷里。他们早年虽说是做货郎起家的,但后来也不晓得遇到了什么机缘,忽然就阔绰了起来。现在他们手里积攒了好一份家业,这嘉宁府里就有他家开的米行,绸缎铺子和生药铺子。不说日进斗金,但也是个实打实的富裕人家。两口子生养了一双儿女,女儿现年十五岁了,儿子还小,才七岁。我跟他们一家人倒还偶尔走动,上次听他家太太说起来,说是家里虽然有些钱,但到底是个商户,不受人尊重,所以就想着要给女儿挑个读书人嫁了,改一改声誉。也好叫小儿子往后跟着一块儿上进。他家那女儿我也见过,模样儿生的自不必说,画上的人一般。难得的是也读书识字,也学琴棋书画,好一个贞静的性儿。你若愿意,不如我明儿便去他家走一趟,替你家宁哥儿说合说合?」 叶细妹原本还当听故事一样听她说这户人家的事,没想到忽然就提到了许攸宁的亲事上面来,整个人不由的就怔住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林氏只以为她这是不乐意。虽说她们现在家里是难一些,但许攸宁有秀才的功名在身,又在府学里面攻读。听得说他做的文章连知府大人都说好呢,保不齐往后就能考中个进士,有官儿做。 而且,就凭许攸宁的相貌,还有他那通身沉稳持重的气派,姑娘家若是看了他一眼只怕就会惦记上的吧? 所以若这般说起来,让许攸宁娶个商户女,而且早年还是个货郎起家,忽然有钱了的商户女,确实是有点儿委屈他了。 不过林氏自然也有她的一番思量。 「妹子,我当你是自家人,才会跟你说这番话。你家宁哥儿虽说无论是学问还是模样儿都是一流的,但你家里现在这个情况,其实也艰难。你想啊,你现在这一家子日常嚼用不得要钱?元宵还小,养他不要花钱?而且往后宁哥儿要参加乡试,乡试中了就是会试。会试是在京城呢,这一路过去,又得多少钱?桩桩件件都要花钱,若只靠着你的那个小饭馆,做得什么用?周家呢,现在是家里有钱,情愿用钱换个名声,受人尊重,你家里则是有这份子名声,只缺钱,你说你们两家不正好是天作之合?」 v第三十四章[01.15] 顿了顿,又劝她:「就是你家宁哥儿考上进士,或是进翰林院做个翰林,或是外放做了个知县,这还都是好的,至少比什么通判,教谕之类的要强。但不也都说穷翰林穷翰林,一年的俸禄能有多少?知县就更不必说了。这些若认真说起来,也就是面上有光,名声好听罢了,其实日子过的比商户人家要差多少?就是你家宁哥儿往后想在仕途上更进一步,不得上下打点?自古都说官字两张口,没钱,你拿什么打点?说不得,都要靠了那些黄白之物。所以你家宁哥儿娶了周家那姑娘,其实也说不得亏。至少她家有钱,往后但凡这些需要花钱的地方,你们家是不用愁的了。」 叶细妹明白她这番话的意思,也明白这林氏确实是拿她当自家人才会跟她说这番话。 但她还是不赞同。 若按照林氏的意思,娶了周家那姑娘,那也就相当于许攸宁是个吃软饭的。但男子汉大丈夫,活在这世上就该靠自己的本事过日子,怎么能吃软饭?而且,若只为了钱娶人家姑娘,那对人家姑娘也不公平。 不过她晓得林氏这也是一番好心为他们着想,怎好将心里的这话直接明白的告诉她? 就笑着婉转的说道:「好大姐,谢谢你费心为我筹划这件事。但你也知道,阿宁这孩子是我的继子,不是我亲生的。而且他原就是个有主见的,我以往曾听得他提起过,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往后一定要找个合自己心意的,所以这门亲事,只怕我说了不算呢。所以这件事,不然还是算了吧。」 林氏对此倒无所谓的很:「这有什么?也就是你多心,我看阿宁那孩子对你很好,就跟对自己的亲娘一样。」 但也明白叶细妹估计得多,想了想就说道:「不然这样,等待会儿阿宁回来,你将这件事对他说一说,保不齐他自己还愿意要这门亲事呢。你要是现在就拒绝了,往后被他知道了,不得怪你啊?」 叶细妹想了一想,也确实是这个理。于是等到傍晚时分一家子围在桌旁吃晚饭的时候,叶细妹就将这件事对许攸宁说了。 叶蓁蓁今儿在小饭馆里面忙了一天,回来的时候饥肠辘辘,这会正埋头专注吃饭,忽然听到叶细妹提到这件事,只惊讶的差点儿被嘴里的饭给噎到了。 许攸宁就坐在她旁边,一听她闷声的咳嗽,连忙放下手里的碗筷,伸手轻轻的给她拍背。 叶细妹也忙倒了一杯水递过来叫她喝。等到叶蓁蓁终于将嘴里的那口饭顺利的咽了下去,叶细妹才说她:「你这孩子,都多大的人了,吃饭还能被噎着?」 叶蓁蓁心想,我这不是太震惊了么。 就问叶细妹:「娘,你刚刚那话的意思,是林大娘要给哥哥说亲事啊?」 叶细妹先看了许攸宁一眼,然后才点了点头:「你林大娘是有这个想法。可是这件事,不也得你哥哥同意么?」 看许攸宁刚刚听到这句话之后眉眼间冷淡的模样,叶细妹就知道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不过不同意也好,她也不希望许攸宁成了个吃软饭的。 叶蓁蓁却没有想到这么多,她满脑子想的就只有,竟然有人要给许攸宁说亲了? 总觉得像许攸宁这样对外人很冷清的人,压根就不会喜欢上什么姑娘的,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毕竟站在叶蓁蓁的角度,她觉得这门亲事许攸宁半点亏都不吃,甚至还挺占便宜的。 她心里可没有什么读书人清高,商户女就低贱的概念,只觉得按许攸宁现在的这情况,功名还没有到手,家里又没钱,只能算是穷小子一个。关键还一拖三。那位姓周的姑娘却是家境优渥,嫁给许攸宁,其实算是下嫁的吧? 想了想,叶蓁蓁就转过头问许攸宁:「哥,这门亲事你同意吗?」 她知道在这个时代,像许攸宁这个年纪确实是可以成亲的,甚至好些比他年纪还小的人都已经成亲了。所以要这般说起来,他是该好好考虑考虑他个人的这件事了。 许攸宁瞥她一眼,见她目光亮亮的,眉眼间甚至还有股子雀跃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忽然就觉得有点儿烦躁起来。 知道有人给他说亲事,她就这样的高兴? 面上不由的就有些沉了下来,叫她:「吃饭。」 但叶蓁蓁显然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不得到他的回答就不肯罢休。于是不依不饶的又问道:「哥,这门亲事你到底同不同意?你给个准话啊。」 还笑嘻嘻的问道:「难道你这是害羞了?」 有什么可害羞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到了合适的年龄就该做合适的事。 许攸宁:…… 看她还有心情笑,他心里只觉得更加的烦躁了。 就转过头去不看她,沉声的回道:「不同意。」 叶蓁蓁再问:「你为什么不同意?娘刚刚不是说了嘛,那周家的姑娘相貌生的特别的好,而且也读书认字,连琴棋书画都会,很厉害了。不然你去见一见?说不定你见了她就喜欢上她了呢。」 她心里确实有点儿想促成他和那位周姑娘。 许攸宁觉得自己都要被她给气笑了:「喜欢?你才多大年纪,知道什么是喜欢?而且你一个女孩子,喜欢这两个字就这样随随便便的挂在嘴上。这得亏是在我和娘面前,要是在外人面前你还说的这样随意,旁人会怎么想你?」 叶蓁蓁:…… 行吧。 但是她还是觉得心里有点儿委屈:「这不是在你和娘面前,我才敢这样随便嘛。要是在外人面前,我怎么可能会随便说这样的话。」 许攸宁听了,心里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但一张俊脸依然沉着,叫她:「吃饭。」 v第三十五章[01.15] 叶蓁蓁只得哦了一声,然后埋头继续吃饭。 虽然她眉眼低垂着,看不分明她脸上此刻的表情,但许攸宁只要想一想还是能想象的出来的。 自来他都没有用这么严厉的口气跟她说话,想必这会儿她心里肯定觉得很委屈,很难过。 可是他刚刚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看到叶蓁蓁好像很盼着他说亲事,心里就觉得烦躁的慌。 闭了闭眼,他将心里这股子莫名的烦躁给压了下去,然后放柔了声音跟叶蓁蓁说话:「我刚刚不是故意要凶你。只是这件事,你还小,不是你该掺和的。」 叶蓁蓁心想,我还小啊?我这都十三了。而且我其实也没有真的要掺和啊,我就是发表了一下我自己的意见,觉得你应该先去见一件那位周姑娘,看自己到底喜不喜欢,然后才决定要不要拒绝的事。 因为这时代的婚姻大多数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好多夫妻在成亲之前连面都没有见过一次,叶蓁蓁不希望许攸宁也那样,所以还是想让他自己先去见过那位周姑娘再说。 要是万一双方都喜欢上了彼此了呢,那就是一门好姻缘了。 但也不晓得她到底哪句话惹恼了许攸宁。或者是觉得她一个姑娘家整天的将喜欢两个字挂在嘴上不好?还是他其实压根就是害羞了? 叶蓁蓁想了想,觉得可能这两个原因都有。然后她就很大度的决定原谅许攸宁了。 就点了点头,抬头对许攸宁笑了笑,眉眼都弯了起来,看着很可爱:「嗯,我知道。」 她笑起来的时候很明媚,笑意直达眼底,让人见了,心里也会跟着一块儿明媚起来。 许攸宁又看了她一眼,然后才转过头跟叶细妹说话,神态恭敬:「娘,这件事,儿子不同意。理由有二:一是我现在尚未取得功名,不想因为这件事让自己分心,二来,我心中对那周家姑娘并无意,若勉强将她娶回来,我心中不悦不说,也是耽误了那位周姑娘一辈子,所以这门亲事,还要你跟林大娘说一声,谢谢她的一番好意,但是恕我不能接受。」 对于他不接受这门亲事叶细妹是理解的,但是对于他说的这两个理由,特别是第一个理由,叶细妹就觉得,这好像不大好吧? 后年才是乡试年,即便许攸宁一次便能考中举人,大后年会试,算下来那时候他不都已经21岁了?再加上到时托媒人打听合适的姑娘,总还要耽搁些时候的吧? 算下来等到许攸宁成家都要20多岁了。这岁数,确实有点儿大了。 想要劝说一番,但对上许攸宁坚定的目光,叶细妹还是没有张口,只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明日我就这样对林大娘说。」 许攸宁这才没有言语,一家人继续吃饭。 饭后叶细妹说起今日她问林氏讨要了一张桌子,跟堂屋里的那张差不多儿大,往后暂且只能辛苦许攸宁将这两张桌子拼凑在一块儿,拿铺盖扑了,暂且睡在堂屋的事。 昨儿半夜她起来了一次,就是担心许攸宁晚上在堂屋睡着会凉,想要给他加一床被子。但是等她开了房门却没看到许攸宁睡在堂屋,就知道许攸宁和叶蓁蓁都睡在他自己的屋里。 依照叶蓁蓁心疼许攸宁的性子,肯定不舍得让他打地铺,只怕两个人睡的还是同一张床。 叶细妹是知道他们两个人彼此间的兄妹情深的,但再如何的兄妹情深现在两个人也都大了,比不得小时候了,怎么还能睡在一间屋,甚至一张床上呢?多少还是要避忌一点儿的。 所以白天她跟林氏闲话的时候就问她家里还有没有多余的桌子,知道有了之后,就央求林氏叫人送过来,只说是想放在自己屋里放东西用的。其实就是想用来给许攸宁晚上睡觉用的。 两张桌子拼凑起来,再铺上软和些的铺盖,也是够一个人睡的。 许攸宁对此自然没有异议。 昨夜和叶蓁蓁同睡一床,他其实并没有睡好。也不知道是因为床太小了,不好翻身的缘故,或是其他什么的原因,他总觉得心里有一股子燥热,让他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也许他往后睡在堂屋会好一些。 而且他心里也明白,叶蓁蓁现在年纪已经不小了,他也大了,今日林氏竟然想要给他说亲,他和叶蓁蓁怎么还能同睡在一张床上? 想必往后随着他们两个人的年岁再大一些,彼此间要避忌的事要更多一些吧?两个人再想要如同以前那样的亲密,应该是不能够了。 想到这里,许攸宁就觉得心里有些黯然起来。 叶蓁蓁倒没有他想的这么多,只觉得让许攸宁睡在桌上不好。 就跟叶细妹商议:「哥哥身量很高,让他睡桌上是不是不好?我担心他晚上一不留神就会滚到地上去。不然这样,娘,我还是跟着你一起睡吧,让哥哥他睡自己的屋。」 十八岁的少年,个子蹿的很快。虽然叶蓁蓁这两年个子长的也快,但如叶蓁蓁以前所想的那样,她现在的个子果然只到许攸宁的胸口。 不过叶蓁蓁觉得她现在年纪还小,以后还有机会长高。就不信以后她的个子不能长到许攸宁下巴那里。 叶细妹却不同意她的这个提议。因为现在元宵还小,晚上经常会醒。一醒就会哭闹,要是让叶蓁蓁继续跟着她住一间屋,叶蓁蓁晚上势必也会睡不好。 她白天还要忙小饭馆里的事,晚上再睡不好,现在她还正是长个的时候,老这样下去肯定会对她不好。 就跟叶蓁蓁说等往后元宵大一点,晚上不哭闹了,再让叶蓁蓁跟她一间屋里睡,而现在,只能暂且委屈许攸宁了。 不过许攸宁一点儿都不觉得委屈。 他原就是家中长子,也是叶蓁蓁和元宵的长兄,这原就是他该做的。而且,只要一家子都好好的,他做什么都愿意。 再说了,元宵总会一天天的大起来的,也总会有晚上不哭闹,一觉睡到天亮的那天,到时他不就能会自己屋里睡了?现在只是权宜之计而已。 但是他也没有想到,他在这堂屋一睡就睡到了次年暮春,元宵十个月大的时候。 v第三十六章[01.23] 三月柳浓,海棠花树的枝头花朵开的簇簇拥拥的。 一日许攸宁从府学回来,说起过两日府学会举行一场骑马射箭比赛。 叶蓁蓁知道君子六艺,府学里面的学生都要学,而这君子六艺里面就包括了射和御这两样。 想来府学之所以举办这场骑马射箭比赛,一来是为了检验学生的学习成果,二来,应该也是因为现在花明柳媚,一年中最好的时节,可以让师生都放松一下。 其实就类似于现在的运动会。 又听得说这场骑马射箭比赛也可以带一位家眷进去观看,叶蓁蓁一听,心中立马就蠢蠢欲动起来。 但转念又想着元宵现在还小,就得有一个人单独带着他,总不能让叶细妹一边开着小饭馆还一边带他吧? 就觉得还是不去的好。 叶细妹却看出她想去的心思来,当下就笑着跟她说道:「到那天你跟着你哥过去看看。」 叶蓁蓁摇头:「我不去。」 叶细妹明白她心里的顾虑,心里又是欣慰,又是觉得对不住她。 自打一家子到了这嘉宁府,叶蓁蓁天天不是跟着她去小饭馆帮忙,就是忙着照料元宵,压根就没有多少休息的时候。可在她现在这个年纪,不正是最贪玩的时候吗? 这孩子乖巧懂事的让人心疼。 就说她:「做什么不去?你是担心我和元宵?嗐,这有什么。大不了那天我不开小饭馆,和元宵在家里待着好了。就当给我自己也放一天假。」 虽然说小饭馆生意还算可以,但小本经营嘛,就是再赚,其实一天也盈余不了多少钱。 而且人活在世上,除了赚钱,总还要有点旁的东西。 叶蓁蓁正待要开口劝说她,就听到许攸宁在说:「娘说的对。你跟着我去看看,就当出去踏青。」 见叶蓁蓁要说话,许攸宁抢在她之前先笑着开口:「过两日正好是你十三岁的生辰,你就只当过生辰这日我们给你放你一天假,让你出去玩儿就是了。」 叶细妹经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过两日可不就是三月十五号?忙说道:「瞧我,这些日子都忙昏了头了,将你的生辰都给忘了,多亏你哥还记着。」 这下子就更要叶蓁蓁那天跟着许攸宁一块儿去看看了。 叶蓁蓁推脱不过,最后也只得应下了。 不过她心里其实也挺高兴的。春光明媚的时节出去玩,谁会不高兴?而且府学一向严禁外人进入,她虽然来到嘉宁府也有一年多了,但还没有进过府学,最多只在外面看过罢了。 于是等到了那日,叶蓁蓁吃完早饭之后就高高兴兴的跟着许攸宁往外走。 她现在依然是做了男孩儿的打扮。穿一件半旧的青色短打,但浆洗的很干净。头发也梳的很整齐,头顶扎了一个圆圆的小发髻,上面系了一根一指宽左右的青色布条。 相较去年她的个子长高了好些。又因为整日在小饭馆忙碌鲜少有机会出来游玩的缘故,皮肤较以前要更加的白皙一些。配上她的一双纤眉和澄澈灵动的双眼,以及偶尔不经意间站出来的少女娇憨,许攸宁就感觉很快她的这个女扮男装就会装不下去了。 两个人走出屏门的时候还正好遇上了郑子林。 郑子林应该是要去绒线铺,看到许攸宁和叶蓁蓁之后就停下脚步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打完招呼之后,他目光不由自主的就落到了叶蓁蓁的脸上。 自打去年那次他‘误’将叶蓁蓁认为姑娘家之后,虽然其后有许攸宁和叶细妹两个人的解释,他也确实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但是其后每一次看到叶蓁蓁,总还是要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而且也不晓得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每每看到叶蓁蓁一次,心里也还是会觉得她是个姑娘家。 就比如现在,看着叶蓁蓁皮肤白皙,双目清亮,笑起来的时候颊边一只小小的梨涡隐现,更增娇美俏丽,分明就是个相貌极好的姑娘家。 开口跟他打招呼,叫他郑大哥的时候声音也轻软娇糯…… 世上真的会有这样的男孩儿吗? 心里不由的就有些怀疑起来。 许攸宁在但凡和叶蓁蓁有关的事情上面就是个小心眼的,这会儿见郑子林的目光在叶蓁蓁的脸上多停留了一瞬,立刻侧过身,不着痕迹的将叶蓁蓁挡在了自己身后,隔开了郑子林看着她的目光。 随后还对郑子林点了点头:「我和蓁儿今日出门有事,先行一步。」 说着,握了叶蓁蓁的手,转过身往外就走。 心里有点儿堵的慌,所以出门之后他就沉着一张脸,扭过头跟叶蓁蓁说话:「往后你不要再见郑子林,也不要再和他说一句话。」 方才郑子林落在叶蓁蓁身上探究的目光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其实也不单单是郑子林,他不喜欢任何男人的目光落在叶蓁蓁的身上。 v第三十七章[01.23] 叶蓁蓁觉得他这个要求提的好没来由。 两家人现在一块儿住着,还是由着同一个大门进出,她和郑子林偶尔碰到不是很正常的,哪里能说不见就不见?而且见到了,跟他打个招呼,说几句话不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过觑着许攸宁神色间好像有点儿不高兴,叶蓁蓁就很有眼色的没有将自己心里的这些疑问提出来。 近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许攸宁在她面前的时候情绪有点儿反复无常。一会儿一双眉头紧蹙着,目光看着她不说话,一会儿却又眉目舒展,对她极其温柔。 这可真是男人心,海底针啊,叶蓁蓁心里暗暗的想着,压根就没有法子琢磨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还是说,许攸宁这是,青春期综合征? 但是想想许攸宁现在虚岁都已经十九了,他这青春期综合征会不会来得有点儿晚了啊? 她心里吐槽着,面上却还是乖顺的哦了一声。 许攸宁心里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握着她的手继续往府学的方向走。 小姑娘的手软软的,柔若无骨一般。不过因为天天在小饭馆里面帮忙的缘故,叶蓁蓁的手握起来没有以前那么柔滑了,反倒有些糙糙的。 许攸宁心疼起来,可是暂且他又没有法子叫叶细妹不开那个小饭馆。因为一家人总是要过活的。 不过他心里已经暗暗的下了决定,往后一定要努力多赚钱,让叶蓁蓁和叶细妹不用再像现在这样辛苦。 等走个人走到府学外面就遇到一个人。 叶蓁蓁认得这个人。知道他名叫叶星华,和许攸宁差不多的年纪,也是这个府学里面的学生。甚至还知道他是他父亲从养生堂抱来养大的,有了秀才的功名,补了廪之后,孤身一人从江阴到嘉宁府入了府学。 而她之所以会知道这些事,也是因为叶星华现在赁的屋子离着他们家的小饭馆很近。自打有一次他来小饭馆吃饭遇到许攸宁,知道这是许攸宁的母亲开的之后就经常过来。 叶细妹原就是个热心肠的善良人,一听这叶星华是许攸宁的同窗,还是孤身一人在嘉宁府这里求学,巧的是还跟自己同姓,就很照顾他。往往卖别人的馄饨一碗只有十二只,给叶星华的就有十五只,价钱收的还是一样的。有时候还会跟他说说话,见他身上穿的衣裳有破的地方还会给他缝补缝补,所以叶蓁蓁跟这叶星华也算得上是比较熟悉。 当下就停下脚步,客客气气的叫他叶大哥。 叶星华看到他们两个也停下脚步,跟他们打了招呼之后,三个人一块儿往府学里面走。 一边走,一边留意到许攸宁在握着叶蓁蓁的手。 他是经常去叶细妹的小饭馆吃饭的,也自然知道许攸宁和叶蓁蓁之间‘兄弟’情深,这会儿见他们两个还手拉手的,就笑道:「许兄,你和你弟弟之间感情真好。」 顿了顿,还笑着开玩笑:「得亏你弟弟是个男孩儿,若他是个女孩儿,我看你对她亲密的,都要以为你这是将她当成你的小媳妇在看待呢。」 许攸宁和叶蓁蓁两个人虽然对外说是兄弟,但却不同姓,叶星华自然一开始心中存了一问,后来问过了叶细妹,才知道许攸宁是她的继子。 也就是说,许攸宁和叶蓁蓁两个人之前其实是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继兄弟的关系。 继兄弟两个人之间还能好成这样,叶星华觉得很少见。他倒是知道有些地方,继兄妹之间最后会成婚。 因为一来两个人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自小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情分自然不一般;二来,这娶儿媳妇不得花很大的一笔钱啊,手头不宽裕的人家自然是能省就省,干脆就让继兄妹两个人成亲算了。 而且大家在一起生活多年,彼此都很了解,总比让儿子从外面娶个儿媳妇,或者将女儿嫁到不了解的人家要好吧? 叶蓁蓁以前就知道这个叶星华是个不会说话的人,但是也没有想到他竟然这样的不会说话。 当着别人‘兄弟’的面说他们两个人关系亲密的跟小夫妻一样?就算这是玩笑话也有点过分了吧? 心里就有点儿恼了,不想再跟叶星华说话,只转过头去看许攸宁。 原本她以为按照许攸宁的个性,听到这句话他肯定会很不高兴,说不定还会沉下脸来呵斥叶星华几句。但是没想到现在一看之下,见许攸宁整个人就跟怔住了一样。 叶蓁蓁还只以为他这是因为心里气恼太过给气怔了,忙摇了摇他的手,叫他:「哥哥?」 如此叫了三次,许攸宁才仿似猛然间回过神来一般。 而且回过神来之后就立刻垂眼来看她。 叶蓁蓁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总觉得这会儿许攸宁看她的目光有点儿怪。 亮如星辰一般自不必说了,里面夹杂的情绪,似是高兴释然?又似恍然大悟?又或者还有旁的? 叶蓁蓁心里不由的就有点儿忐忑起来。想了想,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他:「哥、哥哥,你刚、刚才怎么了?」 他这看自己的目光实在是有点儿怪,跟以前大不相同,叶蓁蓁心里不由的就有点儿害怕。 「没什么。」 许攸宁见着她面上害怕的模样,便微微的笑起来。为了安抚她,还抬手轻轻的揉了她的头一下,说道:「我刚刚就是,悟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面上神情柔和,一双泼墨似的眸中有细碎温柔的笑意,实在是个清隽出众,很引人注目的人物。 v第三十八章[01.23] 不过叶蓁蓁现在可没功夫欣赏,她觉得心里有点儿懵,不明白许攸宁这句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悟了?您悟了什么?难道悟这个词不该是挂在出家人嘴边说的话么?您这忽然的说个悟了这两字,很容易让人想歪的啊好不好? 您可别真的忽然悟通了啥,然后跑去出家做和尚了啊? 就抓心挠肺的特别想知道他到底悟了什么事,于是就小心翼翼,旁敲侧击的问了一句。 不想许攸宁压根就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反倒唇角带笑的又抬头轻轻的揉了她的头一下,然后说道:「说了你也不会懂。」 叶蓁蓁:…… 你确定你这句话的潜台词不是说我笨? 叶蓁蓁气的,拿眼瞪他。 不过她相貌原就生的纯真娇美,即便现在心里不高兴,拿眼瞪人也不会让人觉得她很凶,反倒只会让人想笑,觉得她很可爱。 许攸宁眼中这会儿就忍不住浮上笑意来,然后重又握住她的手,声音和软的对她说道:「走吧,我们进去。」 说着,对叶星华点了点头,面上甚至还带着笑容,一点儿生气的意思都没有。 其实他非但不生气,心里甚至还有点儿感激叶星华。 因为刚刚叶星华的那句话,就如同一阵大风般,吹散了困扰他心中近一年的迷雾。 难怪随着叶蓁蓁年岁渐长之后他发现自己对她的感觉较以前已经有所不同,难怪他不喜叶蓁蓁跟其他任何男子说话,不喜她对着其他任何男子笑,甚至还会在意叶蓁蓁叫郑子林为郑大哥的事。也难怪去年叶细妹和他提到周家那位姑娘的亲事时,叶蓁蓁笑着问他同不同意这门亲事,甚至建议他先去见一见那位周姑娘的时候他会那般生气。 原来,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心里对叶蓁蓁的感情已经有了变化。 不再是以前在龙塘村时长兄对妹妹的那种爱护,而已经是小夫妻之间的那种亲密和占有。 所以才只想她的目光永远只看着他一个人,笑容也永远都只为他一个人绽放。 但是他也明白,现在叶蓁蓁对他显然还只是妹妹对兄长的感情,他要如何告诉她,他忽然悟了的事是什么事。 说出来只怕还会吓到她。 不过没有关系,后面的时间还长,他可以慢慢的教会她。 许攸宁原就是个聪明通透的人,之所以以前在自己对于叶蓁蓁的感情上面没有及时悟过来,也是因为前面有那么几年的兄妹之情先入为主,反倒自己给自己画了个圈子,只以为他对叶蓁蓁依然还是兄妹之情。 但是现在忽然听到叶星华这一句话,就如同当头棒喝一般,瞬间就让他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明白之后他也就立刻坦然了,并没有半点犹豫。 因为以前在龙塘村的时候他也有听说过继兄妹之间成亲的事。而且,他是个遵循自己本心的人。明明他现在知道自己已经对叶蓁蓁动了情,为什么不愿意承认?难道将她嫁给其他的男人他就高兴了? 那是压根就不可能的事。从前但凡只要想起叶蓁蓁往后终将要嫁人的时候他就会觉得像心里面很不舒服,也觉得这世间没有任何人能配得上她,现在明了自己对她的心意,怎么还能将她拱手相让给别人? 不管叶蓁蓁最后会不会喜欢他,他想,他也绝对不会让她去嫁给任何人的。 她这辈子只能跟他生活在一起,跟其他任何人一起生活他都不会放心的。 至于叶细妹,虽然不知道她对于这件事会不会阻拦,不过他有信心能够说服得了她。 想通这些事,许攸宁只觉得瞬间神清气爽起来,连脚步好像都要轻快了不少。 倒是站在原地的叶星华压根不知道他们两个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刚刚那句话一说出来他就觉得自己有点儿过分了,心里原本还忐忑,担心许攸宁和叶蓁蓁不高兴呢。他也看得出来叶蓁蓁确实有几分不高兴,话都不跟他说了,但是许攸宁看着非但一点儿高兴都没有,甚至临走的时候还面上带笑的跟他点头打招呼? 许攸宁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那话还说到许攸宁心坎上去了啊? 这怎么可能?那不是他弟吗?这可是叶细妹都亲口说过的话,难道还能有错? 虽然说他那个弟弟生的也确实有点儿太女相了,但是,那怎么着也是个男的啊,难道许攸宁对他的这个继弟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叶星华不敢再想下去了,也不想再跟许攸宁走一块儿了。甚至心里都已经默默的决定下往后要跟许攸宁敬而远之了。见到他和叶蓁蓁走远了,这才抬脚慢吞吞的继续往前走。 许攸宁这会儿可不知道叶星华心里已经将他列入了往后不可交往的名单,只握着叶蓁蓁的手,心里一团高兴的往前走。 嘉宁府的这处府学虽然是供教授和本府学子所用,但里面的建造其实也相当于是座江南园林。 一走进去便能看到两边各有一溜儿的白墙,墙边栽种着一溜儿的青竹。眼中其中一条由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往前走,两边还可以看到有玉兰树,桂花和梅花这些花树。 这几样花要么是已经开过,要么是还没有到开的节气,不过如海棠花儿,樱花,桃花这些倒是正当开的时候,枝头粉粉嫩嫩的一片,蜂飞蝶绕的,让这粉墙黛瓦的严谨书院都显得活泼了起来。 骑马射箭的比赛产地是在后面一块很大的空地上,这会儿边上已经围了不少学子和教授在那里。 v第三十九章[01.23] 入府学严格,院试的时候非一等一的成绩不能补廪入内,所以叶蓁蓁听得说现在府学里面也不过只有四十名学子而已。便是里面的教授也多是由朝廷指派的饱学之士。 现在叶蓁蓁和许攸宁就遇到了一位教授。 近花甲的年纪,穿一件蓝色的罗衣。颌下一部胡须直垂到脖颈下,相貌生的,唔,有点儿一言难尽。 但看得出来人是很好的,一点架子都没有。看到许攸宁的时候就对他点头微笑致意。 许攸宁对他也很恭敬。忙弯腰躬身施礼,客客气气的称呼他李教授。 李教授叫他起来,不必多礼,目光望向叶蓁蓁。 叶蓁蓁知道这位李教授肯定是教导许攸宁的教授之一的,忙也学着许攸宁刚刚的样子,弯腰躬身对他施礼,恭恭敬敬的说道:「李教授好。」 以前她在学校里面看到老师的时候也都是说老师好的,所以这会儿下意识的就脱口而出这句话。实则细想起来有点儿不伦不类的。 所以说完之后等她察觉过来,只觉得耳朵尖上都有股子烫意。 许攸宁这时已经在跟李教授介绍叶蓁蓁了。说这是他的弟弟,叫叶真。 李教授目光打量了叶蓁蓁一番,见她双目清亮纯真,心里就对她有几分喜欢。 大凡一个人的双眼看着清亮纯真,不说这个人是个多聪明的人,但至少应该会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 李教授喜欢心地善良的人。而且叶蓁蓁现在看着也是个很清秀出众的小少年,让人看着就觉得很乖巧。 就很温和的同她说了几句话,问她是否认字读书。得知许攸宁亲自教她认字读书之后,便说许攸宁学识很好,得他亲自教授,胜过私塾里的先生,建议叶蓁蓁现在可以去考秀才的功名。 甚至还笑着说:「你若同你哥哥一样,学识优异,院试之后补了廪,送到这府学里面来,老朽说不定还能做你的教授呢。」 李教授姓李名德耀,学识渊博,为人谦和,只是因为生就一副丑陋相貌,平日多为人轻视诟病。 后来进京会试,殿试,前朝庆仁帝见他才识过人,着他上前问话。言语中察觉到他因为自己相貌自卑,便勉励他:「人生在世,特别是男子,最重要的是腹中才学见识,相貌只是最末,有什么好在意的?戏台上的戏子倒是相貌生的好,难道有人因为他们相貌生的好就尊敬他们不成?」 然后当场就将他点了个一甲头名状元,让他入翰林院,以待往后重用。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李德耀对庆仁帝极为忠心。及至后来庆仁帝的岳丈篡了他的皇位,他便愤而辞官归乡,不再入仕。 后来是嘉宁府的前任知府听闻他才学渊博,几次上门亲自拜访,才请得他到这府学里面出任教授。后来也曾上书朝廷演说此事,当今皇帝也有嘉奖,但李德耀总是不接受罢了。 在他心里,出任府学教授也不是为他自己,而是想自己家乡这里多出些人才。这可是千秋万代的大事,不能因为他个人的小事而耽搁了。 不过他虽然才学渊博,也曾在翰林院里面待过,身上却无半点架子,待人接物,特别是对自己的学子都很亲和。 尤其是对待许攸宁。因为觉得他是个沉稳持重的人,学识也好,往后肯定会是个很出类拔萃的人。所以平日在府学里面会很用心的教导他不说,有时候还会将许攸宁叫到他家里亲自教导。 爱屋及乌,所以这会儿看到叶蓁蓁,李教授也是喜欢的。 及至后来许攸宁下场跟人比试骑马射箭,不放心叶蓁蓁一个人的时候,李教授还笑道:「你放心的去比试,你弟弟有我在这里照看着。」 许攸宁弯腰躬身谢过了他,又叮嘱了叶蓁蓁几句诸如不要乱跑,等我回来之类的话,然后才走到前面去领取了弓箭,牵了马匹准备进场比试。 因为只是比试而已,所以箭头也没有磨尖,是钝的,就是为了防止万一出什么事。 不过就算这样叶蓁蓁心里也还是觉得挺紧张的,垂在身侧的双手都不知不觉的攥了起来,目光一直牢牢的追随着许攸宁。 李教授在旁瞧见,又想起先前许攸宁叮嘱叶蓁蓁时说的话,心中暗想他们兄弟两个人之间的情谊倒好。听得说还是继兄弟,不是亲生的兄弟,这可真是很难得。 这时候已经轮到许攸宁上场了。叶蓁蓁就见他一脚踩着马镫翻身上马,竟是不拉缰绳,由着马儿飞奔。随后微微弯腰,伸手从箭筒里面取了一枝箭搭在弓上,另一只手扯开弓弦。只听得咻的一声响,风声过处,长箭已经激射出去。笃的一声响,正中前方的靶心。 随后许攸宁手不停歇,一连九枝长箭连珠般激射而去,枝枝皆中红色靶心。 一时旁边都是喝彩和鼓掌的声音,叶蓁蓁也激动的情不自禁的跳了起来,同时双手还用力的鼓着掌。 刚刚在马背上射箭的许攸宁真的是太帅了。简直都可以说得上是英姿飒爽,神采飞扬,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许攸宁,猛然见到,怎么能不激动? 更何况现在的这个情况下,本来就很容易让人激动的。 也不知道许攸宁是不是听到了她欢呼的声音,伸手拉住马缰绳,一拨马头,改为正面对着她。目光看到人群中的人叶蓁蓁之后,还将手里的长弓对她扬了扬。 真的是太帅了好嘛,叶蓁蓁都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了,忙高高的扬起右手对他用力的挥了好几下。 她甚至都能听到旁边有几个姑娘和几位太太在询问这位是哪家的少年郎。 毕竟是自己的学生,李教授看到许攸宁箭术高超也很高兴,面上带笑,抬手摸自己的胡须。 忽然眼角余光看到叶蓁蓁胸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光,不由的转过头去细看。 而这一细看之下,面上神情立刻大变。 v第四十章[01.23] 原来晚上睡觉的时候叶蓁蓁习惯将那只玉观音放在衣裳外面,今儿早上起来的时候因为高兴白天要跟许攸宁一起到府学里面来看骑马射箭比试,所以也没有将玉观音塞到里面贴身戴着,只在外面套了一件褂子。 这件褂子还是许攸宁前两年穿着的,叶蓁蓁现在穿着有点儿大。虽然在腰间系了根腰带,但因为是交领,所以当她动作大的时候里面戴着的那只玉观音还是会滑出来的。 刚刚她因为看到许攸宁骑马射箭的英姿,一时激动,又是蹦又是跳又是鼓掌的,玉观音就滑了出来。正好今儿天气很好,日光细碎如金,照在这玉观音上面就闪着莹润的光。 就正好被旁边的李教授给注意到了。 而且随后李教授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看着行事很沉稳知身份的一个老人,这会儿竟然一个箭步冲过来,伸手就去抓那只玉观音,然后放在手掌心里面细看。 叶蓁蓁哪提防他会忽然这样啊?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只吓的一张脸都白了,大脑一片空白,压根就说不出话来,也忘了要躲闪。 还是许攸宁注意到,连忙翻身下马,撇下手里的长弓就往这边飞跑。等跑到跟前,一把握住叶蓁蓁的胳膊将她往自己的身后拉。然后闪步挡在她面前,问李教授:「李教授,你这是何意?」 他心中对李教授原是很尊敬的,但现在忽然看到他对叶蓁蓁‘动手动脚’,如何还会对他尊敬?一张脸立刻就冷了下来。 可是李教授目光压根就没有看他一眼,只望着叶蓁蓁,抖着声音问道:「你,你的这只玉观音,是哪里来的?」 一面脑中还在飞快的想着,这年龄对不上啊。若是那孩子长大了,现年也有十八、九岁了,但这个小少年,看着最多也就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 叶蓁蓁听到他的这句问话,心里咯噔了一下,忙低头看。 看到那只玉观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滑了出来,连忙往自己的衣服里面塞。 许攸宁心里也是一惊。 听李教授问出来的这话,还有他此刻面上的神情,他分明是认得这只玉观音的。 而既然他认得,那很显然他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世…… 叶蓁蓁心里这会儿也想的跟她一样,就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李教授实情。 若告诉了,那许攸宁的身世有很大的概率就能大白了。他可以问一问李教授他的亲生父母到底是什么人。说不定他们还在世,那许攸宁就可以去见见他的亲生父母。 他知道许攸宁不比她,她是穿过来的,对原身的亲生父母压根一点兴趣都没有。因为就算是原身的亲生父母,那也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她这辈子就只认许兴昌和叶细妹是她的父母。 但是对于许攸宁而言不一样,她不信他心里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不过她也知道这是许攸宁自己的事,她做不得主。说不说这个真相决定权都在他,她没权利不经过他的同意私自决定。 就不说话,只目光看着许攸宁。 许攸宁这会儿正在用审视的目光望着李教授。依着叶蓁蓁对他的了解,他这会儿其实正在犹豫。 想必心里还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但也不过须臾的功夫,叶蓁蓁就听到他很平静开口说道:「不瞒教授,这只玉观音,其实是我们捡来的。」 叶蓁蓁:…… 怎么都想不到他会说出这话来。 李教授明显不信,目光迟疑的看了看许攸宁,又迟疑的看了看叶蓁蓁。然后迟迟疑疑的问道:「真的?」 叶蓁蓁还能怎么办?这是许攸宁的私事,她还是选择听从的好。 就对李教授点了点头:「是的,这只玉观音,确实是我们捡来的。」 至于具体是在哪里捡的,又或者是什么时候捡的,叶蓁蓁没有说话,选择把这件事交给许攸宁。 反正她是见识过许攸宁说谎话的本事的。 而果然,接下来李教授就问起这只玉观音是他们在哪里捡到的事。又问他们捡到的时候旁边是否还有什么人。 许攸宁说谎话的时候想来就是六分真里面掺杂着四分假的。当下心中都不用想,开口就说起是有一年他跟着他父亲外出,路上遇到两个人。一个是体格很健壮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刀,一个是年岁跟他差不大的小男孩。两个人不知道是被仇家给追杀了还是被强盗给打劫了,反正身上都有致命伤。 他和他父亲原本想救人,但可惜什么方法都用尽了也救不活,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两个人死掉。他父亲好心,不忍心他们两个人曝尸荒野,就用那把刀挖了个坑将他们两个人埋了。 给这两个人整理仪容的时候他父亲偶然在那个小男孩身上看到这只玉观音,想着许攸宁自小体弱,就将这只玉观音拿下来戴到了他身上。后来见他身子慢慢的好起来,就觉得这只玉观音是个好东西。因见弟弟身子弱,经常生病,就转而将这只玉观音给了弟弟戴在身上,就是为了让观音菩萨能够保佑弟弟。 许攸宁这一番话说的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的,不说李教授,就是明知道内情的叶蓁蓁都差点儿信了。 只能说许攸宁说谎话的境界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像他们这种凡人压根儿就只有被他忽悠的份。 李教授果然相信了,当下脸上又是震惊,又是悲痛的神情,嗫喏着双唇,自言自语一般不住的说道:「小主人竟然已经死了?他果然已经死了?主人在天之灵若知道,该有多伤心?」 顿了顿,他面上又浮现出很愤恨的神情来:「都怪他!此等不忠无情之人,连自己的亲,唉……」 许攸宁原本不说话,只凝神静息的听着李教授说的话,想从这些话里面找到些蛛丝马迹来推断出自己的身世。 v第41章[01.30] 哪知道李教授纵然是在震惊悲痛之下,但说话也极有分寸,到关键的地方就戛然而止。 叶蓁蓁原本就已经听的一颗心都提了起来,这时候见他忽然住口不说了,再也忍不住,忙问道:「李教授,听你这话里的意思,你仿似认得那位小男孩?不知道他到底有个什么样的家世,怎么会被人追杀,一定要致他于死地啊?」 李教授闻言又沉重的叹息了一声。不过也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只一脸沉重的摆了摆手,然后转过身脚步蹒跚的就走了。 叶蓁蓁:…… 她转过头看着许攸宁,就见他一双长眉微拧,仿似在沉思。 叶蓁蓁不敢打扰他,屏息静气的站在旁边。甚至连尚且还被他紧紧握着的双手都不敢挣扎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许攸宁才回过神来。见太阳日渐的大了起来,照的叶蓁蓁一张玉白的小脸都有些泛红起来,忙拉了她到旁边一株香樟树的树荫下站着。 叶蓁蓁一直在注意着他呢。于是等在树荫底下站好,瞅瞅四周无人,她就挨身过去,悄声的问许攸宁:「哥哥,关于你身世的事,你真的不问一问李教授啊?我看着他应该是个好人,不是当年要追杀你的那拨人。」 刚刚他口中还称呼许攸宁为小主人,称呼许攸宁的亲生父亲为主人,听着好像这李教授以前是许攸宁家的仆人或者下属一样…… 心里不由的就越发好奇起来许攸宁的真实身世到底是什么样的。 要知道这位李教授可是前朝的状元,在翰林院任过职的。听得说李教授还甚得那位庆仁帝的喜爱,经常随侍身边。若非庆仁帝的皇位最后被他的那位岳丈大人给篡了,这位李教授往后的仕途肯定不可限量。 但是李教授竟然称呼许攸宁为小主人,称呼许攸宁的父亲为主人…… 叶蓁蓁觉得许攸宁的亲生父亲以前肯定是位朝廷中的大官,甚至还很有可能是位有爵位的公侯之类。不过后来可能犯了什么事,又或者是干脆被什么人给陷害了,才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刚刚李教授不是说了嘛,要是主人在天之灵知道的话,那就说明许攸宁的亲生父亲肯定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不由的就有些替许攸宁难过起来。索性另外一只手也伸过去,覆在了许攸宁握着自己手的手背上。 因为刚刚一直在大太阳底下站着的缘故,她的手暖暖的。仰起头来看许攸宁的时候,眼中有担心,有安慰。 她的身子也靠的离许攸宁很近,近的许攸宁都能闻到她身上幽淡的香味。 以前仅仅知道她身上有这股子香味,还一直以为是她不经意间沾染上了什么有香味的东西,但是现在想来,这应该就是少女身上的体香。 专属于叶蓁蓁的体香。 而且她还这样的关心自己。 许攸宁唇角微扬,眼中仅有的一点愁绪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抬起另外一只手,将她鬓边掉落下来的一缕碎发别到了她的耳后,然后摇了摇头,回答着:「不问。」 他不问自然就有他不问的理由,也是他刚刚深思熟虑之后决定下来的。 一则他不相信李教授。准备的说,这世间除却他现在的家人他不会相信其他任何人。二来,他知道伴随着他真正身世的肯定还有追杀。听刚刚李教授的意思,即便经年过去,那拨人对他的追杀也从来没有停止过。 再者,如李教授刚刚所言,他亲身父亲应该早就已经死了。至于他的亲生母亲,覆巢之下无完卵,想必也应该不在这世上了吧?既然如此,再追究自己真正的身世还有什么意思呢?反倒极可能会连累到叶细妹和叶蓁蓁,元宵他们。 索性便不问,也只当不知。而且他这辈子也只想做许攸宁,和叶蓁蓁,叶细妹,元宵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过下去,从没有想过要过其他不一样的人生。 叶蓁蓁没想到他会回答的这么干脆简洁,还有点儿惊讶。 不过她心里其实还是挺佩服许攸宁的。 要知道,可不是谁都会有这般的魄力,在明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极有可能立刻就水落石出的情况下还选择放弃。 而且,许攸宁真正的身世肯定不简单。大富大贵想必肯定是免不了的,怎么样不比现在整日为生活奔波的强? 但叶蓁蓁从来都很听信许攸宁的话。而且这说起来也是他自己的私事,既然他都已经做下了这个决定,她这个局外人也不好干涉。 就点了点头:「嗯。」 不问就不问吧,反正她觉得现在他们一家人也挺幸福的。要是问了,还不知道后面会有什么变故呢。 就转而和许攸宁看起了场中的比试来。 因为昨儿许攸宁抽的签是靠前的,所以今儿才早早的上场了,现在场上还有其他的学子骑在马上用箭射靶。 叶蓁蓁就看到叶星华了。他箭术也还算可以,十枝里面射中了六枝,勉强算及格了。 其他学子虽然也有十枝箭全都射中箭靶的,但很显然没有一个人如许攸宁那样,十枝箭全都射中了靶心。 要是没有意外,想必许攸宁就会是这场骑马射箭的第一名。 听说第一名还会有奖励,好像是十两银子?还听得说这银子还是知府大人特地赞助的呢。 而果然,最后结果出来,许攸宁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从知府赞赏的目光中,在他手中接过了那十两银子来。 v第42章[01.30] 知府姓钱,早先许攸宁院试的时候,那位当场点中许攸宁为案首的学道后来在知府的请客筵席上就曾跟他提起过许攸宁。说此子非池中物,往后仕途必定不可限量,钱知府当时就留了心。 知府是主管一省府学的,所以每逢旬考,月考的时候他都会看一看府学里面学子的考卷。也留意到许攸宁每次都是第一。待拿了他的考卷细细的观看,就越发的赞同起那位学道说过的话。 现在见许攸宁竟然在骑马射箭比试中得了第一,就觉得这个人简直就是个文武全才啊。往后等他入了仕途,只怕平步青云也不是什么难事。 再思及自己虽然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但还只是个知府。目前来看,想再往上晋升的可能性不大。而这许攸宁往后在仕途上肯定会远胜于他,便想着要先和许攸宁攀上点关系,好为以后考虑。 思来想去的,想起自己膝下有五个女儿,其中一个庶出的女儿上个月刚满十三岁,倒是可以将许攸宁招为女婿。往后钱财上面再资助他一些,便是往后许攸宁做了再大的官,那他也是许攸宁的老丈人,说的话许攸宁也要听几分,还愁他到时在仕途上不会拉自己一把。 主意打定,便唤了管家前来,让他去找个能说会道的妥当媒婆过来。 …… 许攸宁和叶蓁蓁拿了那赢取来的十两银子回到家,叶细妹心中也自是欢喜。 想着今儿是叶蓁蓁十三岁的生辰,叶细妹便拿了钱去街上割了两斤五花肉和一斤排骨,打算回来做粉蒸肉吃。还买了两条汪刺鱼和一块豆腐,要一起炖了红烧着吃。因为现在又是吃马兰头的好时节,还特地买了一把马兰头和两块豆腐干回来,要做马兰头凉拌豆腐干。 汪刺鱼炖豆腐和马兰头凉拌豆腐干这两道菜其实是挺容易做的,不过粉蒸肉就要麻烦些。 将大米,糯米,各种香辛料,诸如花椒、八角、桂皮之类的东西放到锅里一块儿炒熟,等凉了之后再杵碎。 倒也不用杵的太碎,粉粗一些其实吃起来口感更好。 然后就是将五花肉洗净切成片。排骨也洗净剁成合适的大小,再将磨好的粉料一块儿倒进去,加了酱油一块儿拌匀,隔水放在锅里面蒸就行了。 一总儿要蒸个三四刻钟。而在这蒸的过程中对人其实也是一种考验。 因为这粉蒸肉实在是太香了。无论叶蓁蓁是在厨房里面,院子里面,又或者干脆是屋子里面,反正都能闻得到这粉蒸肉的香味。 而且随着蒸的时间越来越长,那香味儿也越来越浓郁。 叶蓁蓁后来实在是馋的受不住了,抱着元宵就往厨房跑,拉长了声音问叶细妹:「娘,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晚饭啊?」 叶细妹看了看外面,太阳还没下山,就笑着说她:「你急什么?这肉和排骨还没有蒸好,且要等一会儿呢。」 还要等好一会儿啊?可她闻着这香味都快要馋的受不了了。 叶蓁蓁一听就泄了气,抱着元宵怏怏的往厨房外面走。 许攸宁坐在自己屋里看书,隔窗听到叶蓁蓁和叶细妹的问答,就抬起头往窗外看来。 正好看到叶蓁蓁抱着元宵从厨房里面走出来。 日头已经偏西,柔和朦胧的橘色夕照落在叶蓁蓁和元宵身上,让两个人周身看起来也柔和朦胧了不少。 许攸宁能看到叶蓁蓁刚从厨房走出来时面上怏怏的神色,不过很快的,就看到她将元宵放在地上,让他一双手扶在香樟树上。 说起来元宵这孩子也是个胆大的。自打十个月上他显然就开始想要走路了,经常能看到他一个人手扶着墙壁或者是床沿之类的东西试探着往前挪步。 一开始可能不得要领,摔了好几次。有一次甚至都将额头给摔红肿了,但这孩子哇哇的哭了几声之后,自己扶着墙壁挣扎着又爬了起来。白净的笑脸上即便还挂着泪珠,但下一刻还是扶着床沿继续往前走。 这会儿又大了一些,走的也就越发的娴熟起来了。但还是不敢自己一个人走,依然得扶着什么东西。 叶蓁蓁这时就是将他放在香樟树旁,看他手扶着香樟树,两条小腿儿绕圈圈似的围着香樟树一圈圈的挪着。 看得高兴起来,还伸开双臂对元宵张开胳膊,笑着叫他:「元宵,元宵,到姐姐这里来。」 元宵虽然现在还不会叫人,但朝夕相处之下也知道叶蓁蓁是他的亲人,还知道叶蓁蓁是很宠着他的。所以这会儿听到了叶蓁蓁的话,他竟然停下了脚步不走了,转过头目光望着他。 叶蓁蓁原只是和元宵开玩笑的,压根就没想过他真能靠他自己单独走到她这里来。 因为她离着香樟树还很有几步路的距离呢。 但是没曾想她这句话玩笑话一说出来,就见元宵咧嘴对她笑了一笑,然后竟然就松开扶着香樟树的双手,张开双臂,小身子摇摇晃晃的,跟只企鹅一样往她这里走过来。 叶蓁蓁震惊了,一双眼睁大,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等反应过来,连忙就要扑过去抱住元宵。 这要是摔了他,她得多心疼啊? 但还等她起身站起来,就先被人拽住了胳膊。紧接着许攸宁沉稳平静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别过去,让他自己走过来。」 叶蓁蓁转过头,有些不赞同的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许攸宁一眼。 她当然知道许攸宁跟她一样,心里也是很喜欢很看重元宵的,但是他的这个喜欢看重跟她不一样。 叶蓁蓁的喜欢看重,是看到元宵摔了一下,哪怕只是手掌心蹭破了点皮都要心疼半天,将元宵抱在自己怀里往她手上吹气,一边还柔声的哄他:「元宵乖哦,不疼不疼。」 v第43章[01.30] 许攸宁的喜欢看重,是看到元宵摔到了,哪怕是上次那样额头磕到凳子了,红肿了,哪怕当时元宵都痛的哭了起来,他也站在一旁不过去扶,只叫元宵自己站起来。 但是晚上等元宵睡着了,他会轻轻的摸着元宵的小手,低头轻轻他的小脸蛋和额头。 所以现在看到元宵头一次没有扶任何东西走路,叶蓁蓁的第一反应就是怕他摔倒,想扑过去抱住他,而许攸宁则是让他自己走过来。 说完,许攸宁还弯下腰,张开手臂对着元宵,柔声的鼓励他:「元宵乖,自己走到哥哥这里来。」 元宵一边小身子摇摇晃晃的走,一边看了他一眼。 然后果真迈着两条小短腿,凭着自己一个人走了过来。但是走过来之后却并没有扑到许攸宁的怀里去,而是选择伸手抱住了站在许攸宁身边的叶蓁蓁。 待抱住了叶蓁蓁的腿,他还仰起头来,裂开嘴对着叶蓁蓁笑。 给叶蓁蓁笑的,心里立刻就柔软了下来。弯腰就双手穿过他腋下将他抱在怀里,然后吧唧亲了他粉嫩的脸颊一下,夸道:「元宵真棒。」 依然维持着弯腰张开双臂的许攸宁:…… 他默默的合上双臂,直起身站了起来,然后默默的看着叶蓁蓁和元宵两姐弟。 很显然元宵喜欢叶蓁蓁要多过他的。刚刚明明他都张开双臂迎接他走过来,但他却选择过去抱叶蓁蓁的腿,而且现在被叶蓁蓁夸赞,被他亲,他也裂开嘴笑的很开心。 而且叶蓁蓁显然也特别的喜欢元宵,平日一会儿看不到元宵都会到处找他。经常抱着他到处转悠不说,还会经常亲他。 许攸宁心里就有点儿泛酸的想着,也不知道在蓁蓁心里到底是更喜欢我这个做哥哥的多一点,还是元宵这个做弟弟的多一点? 应该是元宵吧?最起码叶蓁蓁还从来没有这样主动的亲过他…… 就在他愣神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叶蓁蓁已经抱着元宵跑进厨房里面,告诉了叶细妹刚刚元宵自己走路了的事。 还不到十一个月就会自己走路了,这确实很厉害。叶细妹也很高兴,就说待会儿要奖励元宵吃肉肉。 先前她在集市上割肉的时候也顺带割了一小块儿里脊肉。 里脊肉最嫩,剁碎成肉末,或者炒一炒,或者直接放水里烧汤都是很好吃的。因为考虑到元宵还小,太油腻的东西还不敢给他吃,所以叶细妹就没有做炒肉末,而是做了菠菜肉末鸡蛋汤。 看看粉蒸肉已经蒸的差不多了,汪刺鱼炖豆腐也做好了,叶细妹就将洗干净的马兰头和豆腐干都入锅里烧开的沸水里面汆烫了一会,然后捞起来沥干水分切碎,加了麻油,香油和盐之类的拌匀。这样就能直接吃了。 然后她一边叫许攸宁和叶细妹准备吃晚饭,一边动作很快的开始做菠菜肉末鸡蛋汤。 等到这道汤最好了,叶蓁蓁和许攸宁也已经将碗筷摆好了。 甚至连米饭都已经盛好放在桌上了,只等上菜。 汪刺鱼炖豆腐和马兰头凉拌豆腐干是许攸宁端到桌上来的,压轴级别的粉蒸肉则是由叶蓁蓁端过来的。 这粉蒸肉实在是太香了,叶蓁蓁端过来的路上都差点儿没忍住偷吃了一块。 不过还是忍住了。放到桌上,等到叶细妹端了菠菜肉末鸡蛋汤过来,拿起筷子说吃饭,她这才夹了一块粉蒸排骨到自己碗里。 味道自不必说,叶蓁蓁一连吃了一块排骨和一块五花肉。后来连那蒸肉的粉也觉得特别的好吃,好吃的她觉得只靠这粉她就能吃下一碗饭。 汪刺鱼炖豆腐也很好吃。豆腐软滑,鱼肉绵软,还没有什么吃,可以放心大胆的吃,不用担心被噎到的事。碗底还有点儿汤。虽然一开始放了酱油,但炖了这么长时间这汤都已经变成奶白色的了。 叶蓁蓁就决定待会儿第二碗饭要用这汤泡着吃。然后还得加了粉蒸肉里的那个粉一块儿拌着吃。 至于马兰头凉拌豆腐干,粉蒸肉毕竟主要是五花肉,吃多了还是有点儿油腻的,但马兰头微辣微苦,还是凉拌的,就正好能化解了五花肉的肥腻。 不过虽然这马兰头微辣微苦,但因为加了几滴麻油在里面,还是很香的。 这一顿饭叶蓁蓁直等肚子都撑圆了,再也塞不下一粒米了才放下手里的碗筷来。看许攸宁显然也很喜欢吃这些菜,他现在手里的这碗饭应该是第三碗了吧? 叶细妹很高兴他们兄妹两个都喜欢吃她做的菜,一边儿抱了元宵在怀里喂他吃肉末,一边儿还笑着叫叶蓁蓁和许攸宁:「你们两个再多吃点。」 元宵因为还小,主要以喝奶为主,叶细妹现在也不敢给他多吃。喂了一会儿之后,就将他放到地上,让他自己玩儿。 叶蓁蓁已经吃好饭了,就去屋里拿了一只布老虎过来逗元宵玩儿,看他坐在地上,拍着小手想要抢她手里布老虎的样儿直乐。 许攸宁就坐在一边,看着他们姐弟两个玩,眉头舒展开来,眼中笑意温暖细碎。 今天从府学回来的路上他已经特地的嘱咐过叶蓁蓁,叫她不要将白天李教授看到那只玉观音之后的事告诉叶细妹知道。 他不想让叶细妹为这件事担惊受怕,也担心叶细妹会有冲动去找李教授询问这件事,那往后他们一家人只怕会有危险。 叶蓁蓁明白他的意思,当即就答应了。还说她不敢再戴着那只玉观音了,要还给许攸宁,让他好好的收起来。 今儿已经不慎被李教授给看到了,要是往后再一个不慎被谁给看到了该怎么办啊?所以干脆还是不要戴着她身上的好。 不过许攸宁想了一想,还是叫她继续戴着。 v第44章[01.30] 他以前曾听叶细妹说过,说叶蓁蓁以前确实是个傻的,是戴了这块玉观音之后才好像忽然开窍了一般,人变得通透了起来。 虽然他以前也不相信鬼神之说,可但凡涉及到叶蓁蓁,他还是愿意相信的。 府学虽然学业繁重,但也有旬假。也就是一旬放假一天,以供学子和教授休息。 这日旬假,许攸宁如往前一样到叶细妹的小饭馆里面帮忙。 别看元宵现在还小,但这孩子自打前几日学会了自己走路,这些天对走路这件事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竟是都不高兴有人抱着他了,一定要挣扎着下地。自己张开双臂,摇晃着小身子到处乱走,想去哪就去哪。 可是他毕竟才刚学会走路,还不会倒退不说,连转弯都不会,只会直愣愣的往前面走。若是遇到前方有什么障碍物了,要么觉得这个障碍物他可以克服,想直接越过去,要么就一直啊啊啊的叫人,好叫别人过来帮他将面前的障碍物移掉。 这样的情况下,就得有一个人专门跟在他身后才行。 许攸宁原本以为这看着元宵走路肯定比跑堂要轻松,就叫叶蓁蓁去跟着元宵,他负责跑堂,捧菜擦桌子洗碗之类的活。不想这小孩子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其实才是大人最累的时候。 因为小孩子一刻不停的动,大人就得一直提心吊胆的跟在身后。担心他随时都会摔着,还得弯着腰,张开双臂,时刻保持跟老母鸡保护小鸡一样的姿势。 最后叶蓁蓁累得不行,觉得自己的腰都要断了,连忙叫了许攸宁过来跟她换班。 她是宁愿去做跑堂的事也不愿意跟在这娃后面一直这么折腾呀。 于是许攸宁就开始带元宵。 因为小饭馆里面不但有人在吃饭,条凳桌子之类的东西也多,他担心元宵要是一不小心被人碰到了,又或是自己摔倒了,头碰到什么条凳或者桌子腿上可不是好玩的,就抱着他到外面的一处空地,将他放下来让他自己走路。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就终于体会到叶蓁蓁刚刚的累了。关键是元宵跟他好像还不对付,总是一边口中吱吱呀呀的发出嫌弃他的声音,一边想回小饭馆找叶蓁蓁。 许攸宁就更加的累了。 带娃的这一上午真可谓是鸡飞狗跳,最后等到吃午饭的时辰过去了,小饭馆里面没有什么人了,他们一家子才开始吃午饭。 因为上午大家都累了,所以这午饭叶细妹也没有搞的多复杂,就一大盘子加了鸡蛋和菜薹子的炒饭。 这个时节正是吃菜薹子的好时节。绿嫩嫩的菜薹子鲜糯水灵,吃在口中还带了一丝儿甜,加了鸡蛋和饭一块儿菜,既是饭,也是菜。 也没有再炒什么菜,不过有一碟子叶细妹以前自己的腌的萝卜,吃着脆生生,凉润润的,正好用来下饭。 另外还有一碗加了切的碎碎的青菜叶子的蒸鸡蛋,是专门给元宵吃的。 一家子坐在桌旁吃午饭。许攸宁抱了元宵在怀里,自己吃一口,也会喂元宵吃一口。 元宵很喜欢吃这碗蒸鸡蛋。偶尔许攸宁喂的不及时了他还会口中咿咿呀呀的抗议,同时挥动着小孩想要自己去抓勺子,好自己去吃的意思。 叶蓁蓁看到就笑,转过头跟叶细妹说:「娘,你看元宵。估计等再大点他都能自己吃饭了。」 叶细妹听到了也笑。 她自然希望元宵能早点儿自己吃饭自己做自己的事,不用什么时候都要有个人跟在他身边。 正要说话,忽然看到门口有个妇人走进来。 叶细妹只以为这人是过来吃饭的,就忙放下碗筷站起来,面上堆笑的跟那个妇人打招呼:「这位太太,您想吃点什么?」 妇人四十多岁的年纪,穿一件油绿色的绸衫,头上戴了一朵酒杯大小,朱红色的堆纱石榴绢花。身材生的不高不矮,相貌不俊不丑。 叶细妹在打量这个妇人的时候,这个妇人也在悄悄的打量她。 穿一件靛蓝色的布衫,袖子挽高到手腕上面,腰里系了一块围裙。 衣衫和围裙虽然都是旧的,但浆洗的都很干净。头发也梳的光滑平整,看得出来是个很爱干净,做事很利索的人。 随后目光又扫了一眼叶蓁蓁。待看到许攸宁的时候她目光亮了亮,不过在看到许攸宁怀中抱着的元宵时她脸上不由的就浮上一丝惊讶。 叶细妹原就是个心思通透的人,自打开了小饭馆之后也学会看人了,于是这会儿一见这妇人这副神情,就觉得她不是来吃饭的。 就笑着问道:「这位太太,请问您有什么事?」 没事这样打量他们一家人做什么? 那妇人听了她的问话,面上就堆起了满脸的笑容来,亲亲热热的说道:「哎呀,这位是许太太吧?」 她认得自己? 叶细妹心里有点儿惊讶,不过她可不认识这个人。 面上的笑意倒是还在,笑着回道:「太太两个字不敢当。请问您找我有事?」 v第45章[01.30] 既然她都这般问了,那肯定是有事的。 这位妇人就叫她坐,随后自己也拉了张条凳过来坐下,面上的笑容跟朵花儿似的:「我姓吴,许太太您叫我吴嫂就行。」 叶细妹便叫她吴嫂,又问了一遍她过来有什么事。 同时心里也有点儿不耐烦起来。 叶细妹是个做事爽快,说话爽利的人,习惯有什么事上来就明说的,可这个吴嫂过来都已经有一会儿,目光只顾打量着他们一家,也问了好几个问题,但就是不说她过来到底有什么事,也不说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人。 关键是这个吴嫂看他们的目光,纵然带着笑,但叶细妹也总觉得有点儿黏腻腻的,让人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吴嫂这时已经坐下来,双手互拍了一下,然后看着叶细妹就笑道:「哎呀,许太太,我今儿过来,是给您道喜来了。还是个大喜呀。」 这一惊一乍的。 许攸宁和叶蓁蓁干脆都不理她了,自行吃饭。叶细妹则是皱了皱眉头,随后才问道:「小妇人镇日在这里开小饭馆度日,有什么大喜的事?难不成是吴嫂今儿晚上想在我这小饭馆里面办筵席,请人吃馄饨?那对于小妇人来说倒确实算是件喜事。」 在她这里请客吃饭,那她就能多赚点钱,确实算得上是个喜事。 叶细妹这话里调侃的意思十分明显,许攸宁和叶蓁蓁两个人听了都差点儿笑出声来。好不容易忍住了,抬起头来彼此对望了一眼,就见对方眼中都有笑意。 吴嫂面上也有些讪讪的。不过立刻就笑道:「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媒人,从来只有人家请我吃筵席的,我倒没有请人吃过筵席的。」 她这话一说出来叶细妹等人就都明白了,原来这个吴嫂是个媒人啊。 媒人上门,那目的不用说大家都知道。至于他们这一家子,叶细妹对外人从来都是说自己的丈夫出远门做生意了,叶蓁蓁年纪还小,说媒肯定没他们两个人的份。 那就只能是为许攸宁而来了。 于是下一刻,叶细妹和叶蓁蓁的目光全都看向许攸宁。 许攸宁也有点儿惊讶,拿着筷子的手都停顿了一下。 随后他抬起头来,默不作声的看着叶蓁蓁。 就见叶蓁蓁一双黑溜溜的眼中有着很明显的促狭笑意。 很明显,她心中还只是将他当做亲哥哥来看待的,所以在听到有媒人过来要给他保媒,心里还只是觉得好玩。甚至可能还有几分想看他害羞的模样。 这若是在以前,许攸宁还没有明白自己对叶蓁蓁的心意,看到叶蓁蓁这样他心里肯定会觉得堵的慌,但是现在他既然已经明白自己对叶蓁蓁的心意,也做好了准备要慢慢的让叶蓁蓁知道这件事,所以再看到叶蓁蓁这个样子他倒是心里一点儿起伏都没有。 反倒还用筷子轻轻的敲了敲叶蓁蓁的边缘,叫她:「饭都要冷了,吃饭。」 叶蓁蓁:…… 有人来给你说媒,你这样冷静真的好吗?不说高兴,可好歹也要来点儿害羞啊。 就哦了一声,低下头闷声不语的吃饭。但一双耳朵还是竖的高高的,听旁边吴嫂和叶细妹在说话。 吴嫂没有再跟先前那样的故弄玄虚,已经将她今儿过来的目的,以及给谁家姑娘说媒的事都和盘托出了。 原来就是那位钱知府遣人找了她过去,对她说了他想招许攸宁为婿的事。 都说媒人的嘴,骗人的鬼,纵然原本钱知府的本意只是将自己一个小妾生的庶女嫁给许攸宁,但这会儿吴嫂肯定不会对叶细妹等人说这个话的。只说这是钱知府的女儿,平日爱惜的跟掌上明珠一般。等到改明儿嫁给许攸宁的时候钱知府还会陪送一大笔嫁妆呢。这不是大喜是什么?简直就是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呀。 叶细妹和叶蓁蓁都没有想到吴嫂过来说合的会是钱知府的女儿,两个人心里都满是震惊。 要知道知府毕竟是朝廷命官,还是个正四品。往后要是他有能力再往上升,入京做个京官也是很有可能的事。而许攸宁现在只是个秀才,钱知府竟然会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按道理来说,钱知府不应该给自己的女儿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吗?怎么会忽然想着要招许攸宁为婿,甚至还说要陪送一大笔嫁妆?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齐刷刷的转过头目光看着许攸宁,要看他会怎么回答。 不管怎么说,这门亲事现在对于许攸宁而言都是极大的好事。可不比去年林氏说的那位周姑娘,家里只是有钱而已,这位,家里可是有权势的。 许攸宁依然一脸平静的在吃着饭,偶尔还会喂一勺子鸡蛋羹给元宵。兄弟两个好像都没有听到吴嫂说的话,压根看都没有往这里看一眼。 吴嫂心里就想,这个少年人肯定是心里欢喜的快要疯了,所以才会一时不晓得该做什么反应才好。 毕竟在她看来,哪怕钱知府要嫁给许攸宁的女儿是个庶出的,那也是许攸宁命好。要知道钱知府头两个嫁出去的女儿可都是做官的人家,家世不是许攸宁能比得上的。 就笑着说道:「许少爷,小妇人这里就先给你道喜了。等往后你和钱姑娘成亲了,有钱知府照应着,你还愁以后不飞黄腾达,平步青云?到时候还希望你不要忘了小妇人今儿特地过来给你说媒的事啊。」 话落,就见许攸宁终于转过头来看她。 一双泼墨似的眸中并无半点笑意,面上也没有吴嫂预料中的又惊又喜,反倒极是平静。 「劳烦吴嫂今日特地跑这一趟了。但还请吴嫂回去转告钱知府,多谢他青眼相看,但小子心里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是决计不会再娶其他任何人的。还请他为自己的女儿另择佳婿吧。」 v第46章[02.05] 他这话一说出来,不说吴嫂,就是叶细妹和叶蓁蓁两个人都大吃了一惊。 许攸宁心里竟然有喜欢的姑娘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们两个人怎么事先一点儿都不知道? 吴嫂震惊了一会儿就先反应过来,忙劝说着:「哎呀,许少爷,不是小妇人说,这可是钱知府要招你为婿。你想一想,在咱们嘉宁府,咱们钱知府就是最大的官儿了,谁人能比得上?有多少人想要做他的女婿都不成呢。你心里喜欢的那位姑娘,再如何,家世能比得上钱知府?你现在年纪还轻,不晓得这里面的厉害,小妇人少不得的就要劝说你两句。喜欢这两个字呢,是天底下最值不得钱的东西,不当吃不当喝的,也过不得日子,有什么用?等日子长了,这再多的喜欢也要慢慢的淡了。切不可为了这个,阻碍了现在这个得来不易的机会呀。要知道自古翁婿一家,你娶了钱知府的女儿,往后钱知府还能不帮着你?银钱上面自不必说,你们一家子还用再辛苦操劳这个小饭馆?不说你,连带着你娘和你这两个兄弟都要跟着一起享福嘞。再有,就是往后你考取了功名,钱知府为官多年,官场上认得的人多,随意写封书信叫人送过去,托他们照顾你一照顾,往后你在官场上还愁什么?还不得做大官啊?所以你就听小妇人这一声劝,答应了这门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亲事,别再想着你心里那个什么你喜欢的姑娘了。那姑娘往后帮你的能有钱知府的女儿多?」 吴嫂说完这一番话,就觉得但凡是个明眼人都知道该怎么选。要是许攸宁依然不听她的劝,推掉钱知府女儿的这门亲事,坚持要娶他心里喜欢的那位姑娘,那他可真是个傻的了。 可很显然许攸宁很愿意做这个‘傻子’,所以无论吴嫂如何的劝说,他依然很坚决的不同意这门亲事。 吴嫂给气的。最后索性也不想跟他说话了,转过头直截了当的问叶细妹:「许太太,这自古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你对这件亲事怎么看?」 只要叶细妹同意下这门亲事,还担心许攸宁敢不同意? 叶细妹不说话,目光看看吴嫂,又看看许攸宁。 其实她心里对这门亲事确实有点儿心动。要知道她以前看到的身份最高的人也就是村里的族长了,但是这会儿,知府大人竟然说要自己的女儿嫁给许攸宁。那她往后不就是知府大人的亲家了?要是龙塘村的人知道了这件事,不得羡慕她?还敢说什么他们一家子是外姓人,外姓人必定都是不好的这种话? 她甚至还可以立刻回去找虎子奶奶和虎子娘她们报仇。 许兴昌的事她还一直牢记在心里呢。 可是这毕竟是许攸宁一辈子的大事,就算她心里再想和钱知府做秦家,但那也不能勉强许攸宁啊。 就一咬牙,对吴嫂说道:「我听我儿子的。这门亲事他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吴嫂:…… 就没见过一家子都这么傻的,连知府大人的女婿都不当。 最后她气的一张脸都紫涨成猪肝色了。瞪了他们一家子一眼,也不说话,起身站起来就往门外走。 叶细妹看着她走远,然后才转过头来问许攸宁:「阿宁,你心里都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是哪家的姑娘?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叶蓁蓁就说:「娘,我估计哥哥刚刚压根就是在说谎话。他要是心里有了喜欢的姑娘,咱们两个还能不知道?肯定是骗那个吴嫂的,好回绝这门亲事。」 反正他是见识过好几次许攸宁撒谎骗人时淡定从容的模样了,再听一次也算不得什么。 许攸宁但笑不语。 叶蓁蓁就转过头看叶细妹:「娘,你看是吧?哥哥自己都承认了。」 叶细妹:…… 她原还想要开口问一问许攸宁,为什么会不同意这门亲事?其实刚刚吴嫂劝说的那番话她觉得说的还是很有几分道理的,这门亲事对于许攸宁而言,不管是现在还是往后,都是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但她不敢问。知道自己这个大儿子是个主见大的,既然他拒绝这门亲事,那肯定有他的理由,担心问出来会惹他心里不高兴。 叶蓁蓁可不管那么多。而且她在许攸宁面前也是随意惯了的,当下就问道:「哥哥,你干嘛不同意这门亲事?那可是知府家的女儿。」 许攸宁看她一眼,心想我这不还都是为了你? 不过当着叶细妹的面,而且现在叶蓁蓁在这件事上面还没有开窍,他不能说的太明白。就只含含糊糊的说道:「这门亲事肯定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好。」 叶细妹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叶蓁蓁就已经脑补了很多出来。 既然钱知府的前两个女儿嫁的都是做官的人家,怎么到了这一个却要嫁给许攸宁?许攸宁到现在也还只是个秀才,跟钱知府家压根就门不当户不对的啊。 想来这位钱知府的第三个女儿肯定有些儿不对劲的地方。要么是相貌上面生的拿不出手,要么说不定就是这位钱姑娘其实心里也是有喜欢的人,甚至可能和自己喜欢的人还做出了点什么事来,被钱知府知道,再嫁给其他做官的人家肯定是不能的了。万一事情败露了,那亲家就得变仇家。那还不如低嫁个人呢。 正好前几日骑马射箭比试的时候见过许攸宁,见他相貌出众,在府学里面也是个出类拔萃的人,往后要是能有幸考个功名,入朝做了官,他这女儿也不算嫁的亏。这就算是个长线投资了。 电视剧里面不就经常这么演嘛。所以许攸宁要是刚刚答应了这门婚事,不但很可能做了一回背锅侠,还会无意之中做了个恶人。 因为他拆散了人家钱姑娘和她心上人的大好姻缘啊。 所以若这般说来,叶蓁蓁就觉得许攸宁这门亲事拒绝的好。 反倒还要夸赞许攸宁两句:「哥哥,你真聪明。」 许攸宁:…… 你这小脑袋瓜里面刚刚想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 叶细妹还有几分担心:「阿宁,知府大人亲自叫人过来给他女儿提亲,你拒绝了,也就相当于不给他面子,他心里会不会责怪你啊?这府学又是他掌管着,你说他会不会公报私仇,往后故意的为难你?」 叶蓁蓁听了,也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许攸宁不说话。 v第47章[02.05] 他看得出来钱知府是个心胸狭窄的人,能力也有限。这样的人,这辈子能做个知府想必也就到头了。这次他也确实算不给钱知府面子,按照他的为人,往后只怕…… 但是他不想叶细妹和叶蓁蓁担心,就宽慰她们两个:「无妨。府学虽然是他在掌管着,但这到底是朝廷创立的。而且府学里面的教授也都是朝廷亲自指派下来,又或者是朝廷认可的人,便是钱知府想要胡来,也由不得他。」 叶细妹和叶蓁蓁听了,这才觉得心中稍安。 随后这件事就算这么过去了,一家人谁都没有再提起。 而钱知府这边呢,听到吴嫂的回话,只气的脸上都变了色。 当下心中就很气愤的想着,许攸宁这小子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他这都纡尊降贵的叫人上门,主动的说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许攸宁,他竟然敢不答应? 他许攸宁算是个什么东西?就算才学好一些,但说到底现在也只不过是个秀才而已。 这天底下有多少学识高的秀才,到老了也没考上功名? 就存了心的想要给许攸宁穿小鞋。 不过这时候府学里面发生了一件大事,让他暂且无暇分神来理会许攸宁。 这府学里面发生的大事,就是那位李教授忽然死了。 若他只是老死的,或者病死的,虽然也算得上是一件事,但也绝对不会是什么大事。 关键就是,他很明显是被人杀死的。因为早上他的家人叫他,拍门半天无人应答,推开门走进去一看,就见李教授坐在一张圈椅中,上半身往椅背上仰倒,血迹落了一地,且已经干涸。 家人壮着胆子上前查看,就见李教授的脖颈那里有一处很明显的伤痕。很明显是被人用利器隔断喉咙,血就是从那里喷出来的。 而且李教授双目竟然还圆睁着,面上满是不可置信和震惊的神情。 李教授虽然是前朝官员,且早就已经辞官归乡,但他到这府学里面任教是前任知府特地亲自过去请的,也上书给朝廷,得现任皇帝亲自嘉奖过的,现在他在家中被人杀害,怎么算不得一件大事? 于是当李教授的家人慌慌张张的冲到衙门里来说了这件事之后,钱知府只震惊的整个人都说不出话来。 连忙遣人叫了仵作和捕头,捕快,随同他去李教授家查看具体的情况。 仵作一番仔细查看之后,就过来禀报钱知府,说李教授应该是亥正左右死亡。死因便是被利器割断喉咙。且几乎是当时立刻就毙了命,因为双目未合,面上震惊之色仍在。 仵作还推断应该是熟人作案。因为他刚刚仔细查看过四处门窗,不见门闩被损,四处窗子也紧闭着。桌上有两杯未喝尽的茶水,一杯在李教授面前,一杯在他对面椅中。想必李教授死之前曾与人对面坐着喝茶。 既然这都已经是一桩很明显的杀人案了,而且死的人还是府学里面的教授,钱知府自然得遣人四处寻访嫌疑人,征求早日破案。 一番询问下又得知,李教授虽然到嘉宁府府学出任教授,但一家老小还是悉数在老家江阴古宅,并未跟着一块过来,平日身边随侍的只有两个从老家带过来的家人。 这两个家人还是两口子。女的负责打扫收拾房间,做饭洗衣,男的则负责跟随李教授出门。 问及昨夜是否有客人来过,回答说昨夜并无人过来拜访,他们两口子早早的就将院门关上了,李教授也一直在书房,并未出来过。 又问及昨夜亥正时分他们两个人可曾听到什么异响,或者李教授叫声之类的,两个人也回答说他们两个人住在后面的偏房,且早早儿的就睡了,一觉到天明,中间没有听到过任何响动或者叫声。 再问李教授平日结交的熟人有哪些,两个人都回答说李教授其实是个性子高傲孤僻的人,平常在这嘉宁府鲜少与人有往来的。多是从府学放学之后就直接回家,很少去其他的地方,回到家之后就闭门不出,只待在书房看书。再就是喂喂鸽子。 钱知府去李教授家确实看到他家的院子里面有一只竹笼子,不过当时他还不知道这原来是养鸽子的。因为里面里面空空如也,他也并没有看到鸽子的踪迹,现在听家人提起,他才知道那原来是鸽子笼。 就问家人那只鸽子去哪了?家人回答他也不清楚,只知道数日前他无意中才看到那只鸽子笼是空的,问李教授,他也回答不知道。家人就只以为这是他们哪一日不小心忘了将鸽子笼的门关起来,所以鸽子就飞走了。心里还惴惴不安的,担心李教授会骂他。但是李教授并没有说他们一个字,只当压根就没有这一回事。 这样一番问询下来,钱知府就觉得这个案子很难破啊。 但人命关天,还是府学里面的一位教授,上司都在盯着,他要是破不了这个案子,不说往后的升迁是别指望了,只怕现在的这个知府位置都保不住。 想来想去的,他就不信事发当夜这两个家人竟然一点儿响动都没有听到。便吩咐左右棍棒伺候,想不起来就要打一顿。 两个家人被吓的差点儿魂不附体。后来被二十棍子一敲,想起一件事来,连忙说了出来。 原来李教授虽然不喜跟人往来,但其实是个非常爱才的人。府学里面但凡他觉得学识好的,人品也好的人,在学堂上会用心教授不说,有时候还会叫到家里来单独教导。 钱知府就问起有哪些府学里的学生,这两个家人想了一想,便招出了叶星华,许攸宁等人。 钱知府一听,好哇,竟然还有许攸宁。 前几日他才刚在许攸宁那里被拂了面子,正愁寻不到由头找你麻烦,现在你可不就撞到我手里来了? 就叫了捕头蔡正业,捕快孙元忠,以及其他的几个捕快,出门分头去将这几位府学里的学子抓回来询问。 蔡正业和一众捕快得了命令,一块儿出了衙门的门。 到了衙门外的时候,蔡正业想了想,还是吩咐这一众捕快:「这些府学里的学子不比其他人,都是有秀才功名在身的人,见官都可以不用下跪的。而且现在也并未证实就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杀害了李教授,只能说是请他们过来例行过堂询问一番。所以你们见着他们的时候态度言语都要客气些,万万不能粗鲁。要知道咱们万一因为这件事得罪了他们,他们心中若记恨起来,等往后他们万一考取了功名,做了官,想要惩治我们这些人不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一众捕快都表示明白他的话。 v第48章[02.05] 因为今天正好又是旬休的日子,学子都不在府学读书,所以蔡正业便开始分派谁谁去请哪一位学子。 因为考虑到他经常在叶细妹的小饭馆里面吃饭,那一家子人都他都很客气,还经常白请他吃馄饨,就叫了孙元忠,舅甥两个一块儿去请许攸宁例行过堂。 原以为今日许攸宁肯定会在叶细妹的小饭馆里面帮忙,结果等舅甥两个人到了小饭馆,却见小饭馆的两扇门关着。问了周边的其他商户,说是今儿叶细妹的这小饭馆压根就没有开门。 又一路询问之下,问明许攸宁现在的住处,舅甥两个便直接奔着那里去了。 等到了许攸宁家里,正是许攸宁出来迎接的。随后叶细妹和叶蓁蓁两个人才从里屋出来。 叶细妹看到他们两个竟然找了她家里来,心里很惊讶。随后歉意的对他们两个人笑了笑:「蔡捕头和孙捕快可是想吃馄饨了?你看,昨儿夜里小儿忽然发起高热来,虽然连夜请了大夫过来看过,也吃了药下去,但到现在这高热也还没有退下去。我这心里实在是操心,所以今日小饭馆就没有开门。」 一面叫蔡正业和孙元忠坐,叫叶蓁蓁快去倒茶。还很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家里简陋,怠慢两位了。」 蔡正业和孙元忠这才知道元宵生病的事。 两个人因为经常在叶细妹的小饭馆里面吃饭,叶细妹白天也会带着元宵一块儿在小饭馆里面,所以两个人是认得元宵的。 这会儿听说他生病了,两个人就赶到里屋去看视。果然见元宵正烧的满脸通红,双目紧闭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滚烫一片。 蔡正业吓了一跳,就问道:「怎么烧的这样的厉害?大夫怎么说?」 叶细妹回答:「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明明昨儿上午他还好好的,到了傍晚的时候就开始发起热来,等到夜里更是不得了,烧的一张脸都通红了。我就叫阿宁连夜去请了大夫过来,大夫过来看了,说不妨事。也开了药,但这药喝下去这热也没有退,这急的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蔡正业想了一想,然后说道:「我记得葫芦巷里面住了一位姓冯的大夫,看小儿科最好。不如你们现在去请他过来给元宵看一看?」 叶细妹这会儿也确实是真着急了,一听蔡正业这样说,也顾不得蔡正业和孙元忠两个人还在这里,连忙就叫许攸宁去葫芦巷请冯大夫过来。 许攸宁答应了一声,转过身正要出门,却被蔡正业给叫住了。 「你现在不能走。」 许攸宁身形顿住。随后他转过身来,目光平静的看着蔡正业,问道:「蔡捕头找我有事?」 就知道蔡正业和孙元忠肯定不会是因为看到他们家的小饭馆今天没有开门,想吃馄饨才找上门来的。一定有其他的事。 只怕这件事还不简单。 蔡正业就觉得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好,压根就不用拐弯抹角的。 于是也不再隐瞒,直接开门见山的就问道:「你知道李教授昨夜被人杀害的事吗?」 蔡正业虽然生了个和气的面相,但做捕头多年,一双眼看人的时候还是很锐利的。 问完这句话之后,他目光就一直紧盯着许攸宁看。 就见许攸宁面上的震惊和错愕之色不像是作伪,反问他:「李教授被人杀害了?」 叶蓁蓁也是见过李教授的,闻言也吃了一惊,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蔡正业不回答,只问他们:「你们几个不知道这件事?」 府学的教授昨夜被人在家中杀害,这也算得上是很轰动的一件大事,蔡正业敢打赌,嘉宁府里的好些人现在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特别是府学的学子们。但是许攸宁竟然一点儿不知道…… 许攸宁摇头:「昨日元宵忽起高热,我们一家人一夜忧心未免。今日我们也一起没有出门,只在家中照料他。竟然不知李教授昨夜竟然会被人杀害。」 又一脸沉痛的问道:「李教授为人平和谦逊,在我们学子中口碑极好。竟是什么人能狠得下心杀害他?凶手可有抓获?」 虽然跟叶细妹,许攸宁一家人算得上熟悉,但是有关案情的事蔡正业肯定不能透漏给他们知道。 就没有回答,只说道:「现在知府大人发下话来,要请府学里面平日跟李教授走的近的几位学子前去问话,我们就是为这件事来寻你。现在还要劳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叶细妹一听就急了,忙说道:「好好的知府大人叫我们阿宁去问什么话?难道还要怀疑那位李教授是我们阿宁杀害的不成?不行,阿宁不能去。」 叶细妹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官,但以前曾听人说过,说但凡进了衙门,不论有罪无罪都要先打二十棍子,许攸宁哪里能受得住? 当下三两步的赶过来,伸手就握住了许攸宁的胳膊,一脸戒备的看着蔡正业和孙元忠。大有他们两个要敢真的带走许攸宁,她就和他们两个拼命的架势。 叶蓁蓁心里也很吃了一惊。她虽然没有叶细妹这么激动,但也走过来伸手挽住了许攸宁的另外一只胳膊。 前几天才因为那次媒人过来提亲的事许攸宁没有给钱知府面子,谁知道钱知府这次会不会趁势报复啊? 不说别的,单是打许攸宁一顿她们就都没发接受。 许攸宁被她们两母女一左一右的挽住胳膊,心里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感动。 就转头看看叶细妹,又看看叶蓁蓁,劝慰她们两个:「娘,蓁蓁,你们不用担心。钱知府只是例行叫我过去过堂问话而已,等问完了话,证明这件事跟我无关,我自然就回来了。你们两个快放手,让我跟着蔡捕头和孙捕快先去衙门。」 v第49章[02.05] 叶细妹却不放手,握着他胳膊的手反倒还收紧了一些。 「不放。我听人说起过,这进了衙门,不论有罪没罪,都要先打二十棍子煞煞威风,就你这身板,能禁得住二十棍子?」 说完,想到了什么一样,转过头看着蔡正业和孙元忠就一脸坚定的说道:「你们两个不要带阿宁走,我跟你们两个去过堂,回知府大人的话。反正我是阿宁的娘,问我话跟问阿宁话是一样的。」 蔡正业原还以为她是为了什么事不让许攸宁跟他去衙门,原来是为这件事啊。 当时只哭笑不得。 「叶嫂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怎么叫进了衙门,不论有罪没罪就先打二十棍子,你这都是听谁胡说的?再者,便是真有这样的事,那也只针对老百姓,你大儿子可是秀才,论理见着官都可以不用跪的,还能给他用刑?朝廷都明文规定不允许的,知府大人敢明知故犯?你就放心让他跟我去衙门走一趟吧。只要他跟李教授被杀害的这件事无关,他很快就能回来了。反倒是你,若是现在跟我们去了衙门,指不定进去之后还真要先打二十棍子呢。说你阻碍查案。」 叶细妹将信将疑,转头问许攸宁:「真的?」 许攸宁笑着点了点头:「娘,你放心,我过一会就回来了。」 叶细妹想了想,又转头看着蔡正业和孙元忠说道:「蔡捕头,孙捕快,小妇人以前对你们甥舅两个人也是恭敬客气的吧?待会儿在堂上,还请你们甥舅两个多照看照看我们家阿宁。」 蔡正业和孙元忠都点头,笑道:「你就放心吧。只是个例行过堂问话而已,你实在不用操心。」 方才他们两个人都听到了,昨夜元宵生病,许攸宁除了出去请大夫,其他时候都在家里照顾元宵,哪里来的作案时间? 而且他也没有作案动机,李教授被杀害这件事想来应该跟许攸宁无关的,等待会儿到了衙门,问过了话,证明此事跟他无关,他自然就可以立刻回来了。 叶细妹这才放开许攸宁的胳膊。 叶蓁蓁却还没有放,正仰着头看他,一双黑漆的眸中满是不安。 许攸宁见了,心中不由的一软。 忍不住抬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安慰她:「你放心,哥哥没事,一会就回来了。」 叶蓁蓁心里还是有几分担心钱知府会公报私仇的,但也不敢说出来让叶细妹和许攸宁担心,所以蹙着一双眉,一脸不放心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她的眉形生的很好,纤细弯曲,柳叶儿一般。这会儿微微的皱着,看得许攸宁竟然忍不住想要抬手给她抚平。 但是叶细妹,还有蔡正业和孙元忠都在这里,他也只得压下心里的这个想法,一脸郑重的嘱咐她:「你和娘都不要去请那位冯大夫,葫芦巷离衙门不远,待会我会去请他过来。你和娘就在家里守着元宵,不要出门半步。」 他心中的理由不好为外人说得,不过其他人都以为他这样也很正常。 毕竟昨夜李教授才刚被人杀害,谁知道杀害他的到底是什么歹人?若这歹人现在还在嘉宁府呢?自然是待在家里,不要出门稳妥一些。 叶蓁蓁一一的答应下来,然后才松开许攸宁的胳膊,看着他跟在蔡正业和孙元忠身后往外走。 鼻尖那里竟然酸酸的。担心被叶细妹看出来,忙强行忍住了。 而许攸宁纵然出得门来,心里也一直在挂念家里人。 待走到衙门附近,便开口请问蔡正业和孙元忠:「蔡捕头和孙捕快可否行个方便,让我先去葫芦巷里面请了冯大夫去看看舍弟?」 蔡正业沉吟了下,叫孙元忠:「你现在去葫芦巷请冯大夫,叫他即刻过去给元宵看一看。」 他们这一番从小饭馆到许攸宁家里,中间耽搁的时辰已经很多了,若再让他绕道去葫芦巷,恐到得晚了钱知府会怪责。但刚刚他们也看过元宵生病的模样,又彼此熟悉,所以蔡正业就叫孙元忠去请冯大夫给元宵看病。 孙元忠是捕快,过去请冯大夫,冯大夫肯定不敢怠慢,即刻就会过去,也肯定会用心给元宵看的。 许攸宁谢过蔡正业和孙元忠,随后他跟着蔡正业去衙门,孙元忠则自行去葫芦巷。 待到了衙门里面,就见叶星华等学子都已经到了,正在堂下站着,回禀钱知府的问话。 问来问去的其实也没有问出什么来。因为一来大家都没有作案动机,二来昨夜亥正时分他们都在家里,三来昨夜也没有任何人看到过他们出现在李教授家里。 便是钱知府想要动刑逼问都是不能的。都有秀才的功名在身,而且还都是府学的学子,可以说是这整个省里面最出类拔萃的人,朝廷明文规定,是不能随便对这些人动刑的。 这时就看到蔡正业带着许攸宁进了大堂。 钱知府审问了这半日却依然没有审问出个什么来,心里早就很着急了。且原本因为主动叫人过去提亲却被许攸宁推拒的事心中对许攸宁不满了,于是这会儿见着他们两个人过来,就一拍手里的惊堂木,喝问蔡正业:「如何去叫个人过来问话花费了这许多时间?是不是他畏罪要潜逃,被你们抓了才会来?」 许攸宁一双长眉微皱。随后对钱知府弯腰拱手行礼,不卑不亢的开口说道:「钱大人此话说的不妥。学生并未犯任何事,如何大人张口便说学生畏罪潜逃?请问大人,学生畏的是什么罪?」 钱知府万没料到许攸宁竟然这样牙尖嘴利,一时竟然回答不上来。 就将气都撒在了蔡正业身上,又猛的一拍惊堂木,继续喝问。 蔡正业早就跪了下去。随后就将他如何去小饭馆,发现小饭馆关门未开,又如何一路询问许攸宁住在何处,到住处方才寻到许攸宁的事说了一遍。 最后说道:「小人一路上并没有半刻耽搁,寻到许学子之后也立刻请他跟随小人来了衙门,还请大人明察。」 钱知府哼了一声,挥手不耐烦的叫他退下。 v第50章[02.05] 蔡正业这才起身站起,垂手退至一旁。 钱知府便看向许攸宁。许攸宁站的身姿笔直,态度从容的与他对视着。 钱知府心想,这个人可真是个难啃的骨头。可再难啃,也不信他今儿没法子整治他。 就问道:「昨夜李教授被人杀害在家中的事你可知道?」 许攸宁回:「学生事先并不知此事,是先前蔡捕头到学生家中学生方才得知此事。」 钱知府便再问:「李教授昨夜在家中被人杀害,这样轰动的一件大事,可以说嘉宁府里面连街边卖菜的小摊贩都已经知道了,如何你身为他的学生,竟然还有不知道的道理?定然是你在撒谎。就是因着你心中有鬼,不敢承认,才会故意说不知道。」 钱知府的这番话其实都已经带着咄咄逼人的意思了,许攸宁听了,眉头很不悦的微皱了起来。 但随后他就神色恢复如常,将先前对蔡捕头说的那番话又对钱知府说了一遍。 若是个正常人,肯定就已经明白许攸宁不知道这件事的原因,而且也基本可以排除他的一切嫌疑了。 原就找不出他的作案动机,而且显然昨夜许攸宁并没有作案时间。 但是钱知府的才干原就一般,这会儿他治下又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惹的上司询问,他只想早点将这件事解决掉。 至于到底抓的是不是真凶反倒尚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能在上司面前将这件事给搪塞过去。 更何况他原就因为许攸宁拒绝亲事的那件事对他心中不满,这会儿逮着机会了不得赶紧公报私仇啊。 就问道:「这般说,昨夜你曾经出过家门?」 许攸宁明知道他这句话有给他挖坑之嫌,但这也确实是事实,不好否认。 就回道:「学生昨夜确实出过门。但也是因为舍弟生病,学生出门去请大夫过来给他诊治。」 又告知了昨夜他请的那位大夫的姓名和住址,随后神色从容平静的说道:「李教授家在城东,那位大夫家在城西,根本就不同路。钱大人若不信,只将大夫叫来一问便知。」 钱知府无法,也只得叫了个捕快速去将那位大夫叫过来问话。 待叫了过来,那位大夫跪在堂下,自称姓姜。问及他是否认得站在旁侧的许攸宁,此人昨夜可曾去请过他给人看病,姜大夫一一承认下来。 难道这件事真的没法子证实跟许攸宁有关,这就要放他回家? 钱知府心中不悦,目光看着许攸宁。 许攸宁神情坦然的跟他对视,腰背挺直如松。 钱知府忽然想到一件事,又问姜大夫:「方才你说,许攸宁昨夜去请你时,你当时并未跟许攸宁同时离开你家医馆,而是让许攸宁先行,你在家收拾药材,过了一会儿才带了徒弟一起过去的?」 姜大夫不知道他为何会这般问,但还是老老实实的作答:「是。因为昨日傍晚时分小人见医箱里面有些脏,里面的一应器具,如银针之类的也该拿出来用沸水煮过,所以就叫小徒将医箱里面的东西全都倾倒出来重新整理。原也没有想到晚上这位许少爷还会过来请老朽过去给他弟弟瞧病,也不晓得他弟弟得的到底是什么病,自然一应诊治的东西和寻常的药材都是要带着的。因为这位许少爷神色间极是急切,想是担心他弟弟,便叫他先行回去,我和小徒将一应需要的东西放到医箱,然后才提着一盏灯笼去了他家。」 「许攸宁单独离开你家是什么时辰?」钱知府立刻追问。 姜大夫想了一想,然后有些不确定的回道:「应该是快到戌末的时候吧?因为老朽跟小徒提着灯笼出门的时候正好听到有个更夫在敲更,敲的就是亥时。」 钱知府听见这话简直喜不自胜,立刻转过头看着许攸宁说道:「我知道了。昨夜你虽然去城西请姜大夫,但是戌末的时候你独自从姜大夫家离开,转而去城东李教授家要见他。李教授见是你,对你没有防备,还要请你到书房喝茶。两个人说话之时你不知道为何跟李教授起了争执,一时恶向胆边生,就用利器割断了李教授的喉咙。然后你再悄无声息的离开李教授家。你自以为这件事无人知晓,也不敢跟人提起,所以刚刚蔡捕头去寻你,问你可知李教授昨夜被人杀害的事时,你才会矢口否认。其实你哪里不知?李教授分明就是你杀害的,你这就是做贼心虚。」 为了增加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说完之后他还狠狠的握着惊堂木在桌面上拍了下了一下。 许攸宁忍不住,失笑出声。 也不待钱知府再说出什么混账不通的话了,他转过头问姜大夫:「请问姜大夫,昨夜您跟贵徒收拾一应所需的器具和药材,到出门,用时多少?」 姜大夫想了一想,回道:「约莫一刻钟左右的时间。」 钱知府对于他问姜大夫话很不满,连连的拍着手里的惊堂木,喝问道:「我才是知府。这件案子是由我来审的,堂上只有我问人的时候,哪里有你问人的时候?」 许攸宁心想,你若是个明白的人,由得你如何的问也就罢了。可现在眼见得你就是个糊涂虫,还有心将李教授被人杀害这件事往我身上推,我还能由得你继续发问? 靠不得你,我只能靠我自己。 就不理会钱知府的咆哮,继续问姜大夫:「那小子再请问姜大夫,昨夜您跟贵徒到寒舍的时候,小子是否已在家中?」 虽然许攸宁不怵钱知府,但是姜大夫却是被钱知府连着拍了几下惊堂木给吓的面上都变了色。 这会儿听了许攸宁的问话,他偷眼望了钱知府一眼,见后者一张脸凶神恶煞,竟是吓的浑身发颤,不敢回答。 还在跪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徒弟代他回答了:「是。昨夜我和师父到你家的时候,你已经在家中了。我记得还是你过来开门迎我和师父进屋的。」 许攸宁对他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随后转过身看向钱知府,语声不徐不疾的说道:「想必钱大人刚刚也听到姜大夫师徒说的话了?那钱大人就该明白,前后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便算学生走路要较姜大夫师徒快一些,那至多也就只有两刻钟的时间。两刻钟的时间,如何够我从城东药铺到城西李教授家,杀了他之后再回到自己家?更何况从李教授家到学生家的路程可比姜大夫家倒学生家路程要长。难道我是背上生了一双翅膀不成?」 钱知府被他质问的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就是旁边记录供词的师爷也觉得李教授被人杀害这件事肯定是跟许攸宁无关的。 v第51章[02.09] 但是钱知府不肯这样想啊。 前面他纡尊降贵的主动叫个媒人去许攸宁家里提亲,竟然被这小子给推拒了,有没有考虑过他的面子?这次在公堂之上,当着这么多府学学子,还有衙役的面就这样长篇大论,问姜大夫话,推翻他先前所有的言论,又有没有考虑过他的面子? 即便这件事真的跟他许攸宁无关,那少不得的也要让他吃些苦头,好出一出他心中的这口恶气。 就对着堂下的其他府学学子挥了挥手,叫他们:「我刚刚已经问过了,李教授被杀害的事跟你们都无关,你们现在都各自回去吧。」 说完之后又猛的一拍手里的惊堂木,伸手指着许攸宁喝叫道:「倒是你,虽然刚刚你巧舌如簧,想要自证清白,但昨夜你从姜大夫的药铺出门的那段时间里面确实没有人知道你到底去了哪里,又做了些什么事,本府后面还得好好的问问你。暂且就先将你收押进牢房。」 说罢,就吩咐堂下的衙役:「将他收监。」 一帮衙役多在蔡正业的带领下在叶细妹小饭馆里面吃过饭,也都吃过她免费赠送的小菜,跟许攸宁也多见过。而且方才听到许攸宁那几句自证清白的话,个个心中也都觉得他跟李教授被杀害的事压根半点关系都没有。 但是他们肯定都要听钱知府的话的,所以这会儿也只得答应了一声。就有两个人朝许攸宁走了过来。 不过不像对待其他要被收监的人那样粗鲁,两个人对许攸宁言语态度间还是很客气的:「许学子,请跟我们两个走吧。」 许攸宁不说话,目光看着钱知府。 其实这会儿从他脸上也看不到多少愤怒,反倒还很平静的。但是目光却十分的凉,只看得钱知府心里一阵阵忍不住的发怵。最后竟然很心虚的不敢看他的目光,转过头去。 许攸宁便也收回目光,跟着两个衙役往监牢那里走。 牢里面还收监了其他很多犯人,吃喝拉撒从来都是在牢里面,不让出去的,可想而知里面的污秽气息有多重了。 许攸宁虽然素来是个爱干净的人,但这会儿显然也顾不了这么多。 他心里只记挂着叶细妹,叶蓁蓁和元宵。 也不知道元宵的病情现在怎么样了。孙元忠是不是请了那位冯大夫过去看他?还有叶细妹和叶蓁蓁要是知道他现在被钱知府收押进监,是不是会很着急,很担心他? 特别是叶蓁蓁。她平常虽然不说,但他也看得出来,心里其实是很依赖他的,稍微有点儿事第一反应就是叫他。这会儿他不在她身边,也不晓得她会不会很惊慌失措。 也不晓得她会不会哭。 许攸宁听从两个衙役的话走到牢里面,看到其中一个衙役拿锁链锁了门,他就隔着牢门轻声的对他说道:「劳烦你转告蔡捕头一声,麻烦他遣个人到我家中对我母亲和我弟弟说一声,让她们两个人不用担心我,过两日我自然就会回去。」 这个衙役知道蔡正业和叶细妹一家熟悉,自然不敢怠慢许攸宁。当下应了一声,待锁好了牢门就转身去找蔡正业,将许攸宁刚刚托付转告的话对他说了。 人是他从家里带过来的,带过来的时候也跟叶细妹说了只是例行过堂问个话而已,哪里晓得竟然还会被钱知府下令收监关押了? 蔡正业原就想着要去对叶细妹说一声这事,现在又得许攸宁的托付,于是等衙门散值之后他就换下差役的服饰,叫了孙元忠一起,两个人一块儿往叶细妹家里走。 叶细妹和叶蓁蓁两个人一直在家里盼着许攸宁回来。只是左等右等都不见他回来,心里又牢记着许攸宁临走之前嘱咐她们两个的话,只在家中等他回来,不可出门的话,所以也只得在家里干着急罢了。 好不容易等来了蔡正业和孙元忠,却不见许攸宁,叶细妹和叶蓁蓁心里立刻咯噔了一下。 叶细妹性子急,不待他们两个坐下,就急忙问道:「我家阿宁呢?怎么不见他回来?」 蔡正业且不回答,反而问她:「冯大夫过来看过元宵了?元宵现在怎么样了?」 冯大夫来的时候说了是孙元忠过去叫他过来的话,叶细妹晓得这肯定是蔡正业吩咐下去的,就先谢了蔡正业和孙元忠一声,然后回答:「喝了冯大夫的药,较早上好些了,不过身上还是有些热的。冯大夫说不妨事,还得有个两三天才会好。也留了几服药下来,说一旦高热了就煎一副药给他喝。」 心中实在是担心许攸宁,所以说完之后就立刻又问道:「我家阿宁在哪里?他没事吧?这眼看着都快下午了,他怎么还不回来?」 蔡正业一边在桌上坐下,一边接过叶蓁蓁递过来的一碗茶水。且不喝,放在桌上,然后才叹气说道:「你家许少爷,他被钱大人收监关押了。」 叶细妹和叶蓁蓁两个人闻言都吓了一大跳。叶蓁蓁当先问出口:「我哥哥犯了什么罪,钱大人就要将他收监关押?」 蔡正业就将先前堂上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叶细妹和叶蓁蓁。 叶细妹一听就怒不可遏:「这个钱知府难道是个傻子吗?连我这个目不识丁的小妇人,听到阿宁说的那些话,还有姜大夫和他徒弟的证词,都知道李教授被杀害的死绝对跟阿宁无关,他一个做官的,审案子审了这么多年的人还能不知道?我看他这压根就是公报私仇。不行,我得击鼓去,跟他好好的说道说道,让他放了我儿子。」 说着,气愤愤的就要往门外走。却被叶蓁蓁伸手给一把拉住了。 「娘你既然知道钱知府这是在公报私仇,就是你这会儿找他说道去,他能听得进去?他若是个明白人,就不会将哥哥关到牢里面去了。可见他就是个心胸狭窄的。别现在哥哥已经被他关了起来,你去了,他再将你关了起来,到时可要怎么办?」 叶细妹听她说的有道理,就停下脚步来。但内心焦急,就紧锁眉头,一直唉声叹气的。 蔡正业也安慰他:「许少爷的话我也听见了,按说李教授这件事确实跟他无关的。纵然现在钱大人将她收监关押了,但证据不足,等过个几日他气笑了,自然会将他释放回家的。」 钱知府叫了个媒人到许攸宁家来提亲,却被许攸宁给推拒了的事他也有所耳闻, 叶蓁蓁却不敢这么乐观。这世上冤屈错案还少么?最怕的就是钱知府急着要破这个案子在上司面前邀功,却将许攸宁给搭了进去。 想来想去的,也只有真凶抓到的那一刻才能证明许攸宁清白,钱知府才会放他回来的吧? 但想要抓到真凶谈何容易。而且这想必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v第52章[02.09] 不过也许还有其他的一条路。那就是许攸宁从姜大夫的药铺离开回家的路上有人看到过他,自然就能证明他并没有往城东李教授家的方向去。 可那时候都已经亥时了,大家都已经睡了,还有谁会在街上走呢? 叶蓁蓁皱眉想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刚刚蔡正业说的那个更夫的事。 既然姜大夫和他徒弟出门的时候听到了更夫打更的声音,那有没有可能那个更夫当时一直在那附近,看到过许攸宁? 就连忙对蔡正业和孙元忠说了这件事,恳请他们两个去帮忙找那位更夫,询问医生。 蔡正业沉吟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叫孙元忠:「你现在去问一问,昨儿晚上打更的是谁。问问他昨晚亥时左右有没有在街上看到什么人。」 孙元忠应了一声,转过身就要往门外走。 一直劳烦他们甥舅两个,叶细妹心中又是觉得感激,又是觉得不好意思。当下忙叫住孙元忠:「孙捕快,您且慢。」 孙元忠回身问她有什么事,就听叶细妹在说:「这眼看着都已经过了中午了,你和蔡捕头两个人还没有吃过饭吧?不如在我家吃了饭再去找那位更夫?」 蔡正业和孙元忠原本还要推辞。人家家里都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两个还怎么好意思在人家家里蹭饭啊? 就听到叶细妹在说:「也不是特意为你们两个人做饭,我们一家人也要吃。而且我也就打算简单点下个面条便罢了,还希望蔡捕头和孙捕快不要嫌弃才是。」 蔡正业和孙元忠一听,这才留了下来。 不过叶细妹虽然说是简单点下个面条,但也炒了个韭菜炒蛋,蒸了一碗腊肠和一碗腊肉。再有一碗她自己腌制的萝卜。 她手擀的面条也好吃,蔡正业和孙元忠明明刚刚还推辞说自己不饿,但这会儿也要每个人吃了两大碗。 叶细妹和叶蓁蓁因为担心许攸宁,哪里还吃得下东西?不过在蔡正业和孙元忠面前,少不得的也要坐在那里陪着他们一块儿吃。 等吃完了,孙元忠自出门去找昨晚的那个更夫。叶细妹则从锅里捞了一大碗面条出来,又将每样菜都拨了一些放到另一只碗里面。两只碗一总儿的放在一只柳条篮子里,外面拿块干净的布盖了,面上带着歉意的笑跟蔡正业说话。 「还要劳烦蔡捕头一件事。你看我家阿宁因为担心元宵的病,早上都没有好好吃饭。这关在牢里,想必那些饭菜他也是吃不惯的。我刚才收拾了一碗面条和一些菜出来,想叫我这个小的给他送过去。不知道蔡捕头能不能行个方便,让她跟着你进牢房里去?」 其实也是想叶蓁蓁过去看看许攸宁。 虽然蔡正业和孙元忠刚刚都说钱知府没有对许攸宁用刑,但她这个做娘的肯定会不放心。 进牢房看个人而已,在蔡捕头看来这原就不算什么大事。而且吃人嘴短,刚刚才吃了人家两大碗面条,这会儿好意思拒绝? 就痛快的答应了:「行。你跟我过去,我带你去见他。」 叶细妹答应着,将手里的篮子交给叶蓁蓁,叫她:「你跟着蔡捕头过去。待将这面条和菜送给你哥,看着他吃下了,你就拿了篮子回来,不要在外面乱走。再告诉他,让他不要担心,家里都好着呢。」 说到后来,她的声音有些儿哽咽起来。 虽然她是个泼辣的人,但也是头一次看到自己的家人经历这种事。一个乡下出来的妇人,哪里能有什么头绪?心里又担心,难免就会忍不住的红了眼圈。 叶蓁蓁心里也不好受,但还是安慰了她两句。然后接过篮子来,跟在蔡正业的身后往外走。 牢房里的那些个牢头和差役也多在叶细妹的小饭馆里面吃过饭的,也多认得叶蓁蓁。更何况这会儿还有蔡正业在前面带领着,自然很爽快的就放行了。 就有个牢里的差役领着叶蓁蓁往牢里面走。 叶蓁蓁头一次到这种地方来。外面分明还是白天,空中太阳高挂着,但这牢房里面却是一点儿日光都透不进来,一走进去就会觉得很压抑。 甚至还有老鼠蟑螂。叶蓁蓁就眼见一只老鼠在贴着墙角飞跑,牢房里的人见到了竟然想去抓。 抓到了想干嘛自然是不用问的,叶蓁蓁甚至都不敢去想。 也不敢再看了,忙转过头目光四处搜寻许攸宁的踪迹。 搜寻了一会儿她就看到许攸宁了。 身上穿的还是早上出门时的那件半旧的青色直裰。正背靠着墙坐在铺着稻草的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眉眼微垂,面上神情凝重。手指尖还拿着一根稻草在无意识的来回捻着。 叶蓁蓁一看他身下坐着的稻草潮湿发霉,背后靠着的墙壁也潮湿的石灰一块块的掉落了下来,想想他平日是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这会儿却因为钱知府那个混蛋被关在了牢房里面,她就忍不住的觉得眼眶泛红,鼻尖发酸。 带他过来的差役还不晓得她已经看到许攸宁了,还伸手指了关押许攸宁的牢房给她看,然后叫她:「有些话你就赶快说,磨蹭不得。待会儿我再过来带你出去。」 叶蓁蓁谢过了他,然后抬脚往许攸宁那里走。 牢房里面原本是很嘈杂的。有受刑过后的犯人叫痛的声音,也有自认冤屈的犯人喊冤的声音。就是老鼠吱吱叫和爬行的声音也不时的传来,许攸宁只充耳不闻,从来不会去看。 但这会儿叶蓁蓁的脚步声夹杂在这一片嘈杂声音虽然很轻,但许攸宁还是立刻听到了。 许攸宁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能开始辨别得出叶蓁蓁的脚步声。就如同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将叶蓁蓁只当成自己的妹妹来看待,而是期望她能成为自己的妻子,与他共度一生。 就好像如同春风吹过,天气渐暖,某一日早间起来,推开窗户,就惊觉庭院里面玉兰花树的枝头已经开满了莹白如雪的花朵。 v第53章[02.09]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 他抬眼转头,果然见叶蓁蓁正往他这里走过来。 忙起身站起来,走到牢门边。 叶蓁蓁也已经走过来了,目光一直看着他。 看得出来她都快要哭出来了。一双眼圈儿红红的,目光看着他,好一会才叫得出来一声哥哥。 声音都有些哽咽起来了。 许攸宁心中难过。伸手穿过牢门柱子间宽大的间隙,轻轻的抚上她的脸,叹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里污秽黑暗,她胆子不大,现在心里肯定很怕的吧? 叶蓁蓁一听这话,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哭出了声来。 就算许攸宁现在身陷囹圄,可心里还惦记着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她不该来,难道他自己就该来了么? 叶蓁蓁一想到这里,哭的简直不能自抑,双肩轻颤着。 许攸宁知道她这是在担心他,就笑着安慰她:「哭什么?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我又没有什么罪,钱知府也没有证据,他奈何我不得的。就算暂时他将我关押在这里,过两日也自然就会放我回去。」 叶蓁蓁心里何尝不知道许攸宁这只是安慰她的话? 钱知府若是个好官,今儿就不会发生将许攸宁收监关押的这件事。他这摆明了就是要跟许攸宁过不去,那谁知道后面他到底会怎么做? 毕竟他们只是最普通的老百姓,哪里能奈何得了这些当官的人?还不是由得他们怎么说怎么做就得怎么受着?就是想要喊冤,官官相护,哪里就能那么命好,立刻就能碰得上个青天大老爷呢? 又想着许攸宁这会儿无故被收监关押,心里肯定已经够烦的了,她还在这里只一味的哭,压根就解决不了这件事不说,还要惹得许攸宁心里更加的心烦难过。 便抬起手,用手背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水。然后竭力的让自己不再流眼泪水,盘腿席地坐了,将手里拎着的篮子打开,将装着面条的碗递进去给许攸宁。 又将筷子和装菜的碗也递进去,叫许攸宁:「哥哥,你吃。」 许攸宁见她明明上一刻还哭的满面泪痕,这会儿却忽然一脸坚毅的模样,心里不由的更加的心疼起她来。 想了想,也盘腿在地上坐了,接过碗筷来。然后看了叶蓁蓁一眼,不说话,低头开始吃起面来。 面条不比饭,捞出锅来就很容易糊在一起。而且这一路走来,面和菜自然都已经凉透了。 但许攸宁依然觉得这些胜过世间任何美味。便都吃了,然后将碗筷拿出来递给叶蓁蓁。 叶蓁蓁不待他说话,就已经连珠炮一般的开口说道:「娘叫我跟你说,冯大夫已经来看过元宵的病了,说不妨事,过两三天自然就会好。元宵现在的高热已经退了一些,没早上那么厉害了。娘还叫我跟你说,家里一切都好,叫你不要担心我们,还叫你在这牢里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另外我在家里过来之前呢,也麻烦蔡捕头和孙捕快去找昨夜在姜家药铺附近那个打更的更夫了。若昨夜你从姜家药铺出来之后那个更夫见过你,那自然就能证明你没有去城东孙教授家,钱知府便奈何不得你。便是那个打更的更夫昨夜没有见过你,方才我也想过了,若是钱知府一意孤行,再不放人,没有关系,我就往上一级一级的告上去,就不信这世上还没有个好官。所以,哥,你别担心,你就先在这里待几日,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许攸宁就明白了,刚刚叶蓁蓁忽然一脸坚毅,想必就是因为已经想到了这些后路。 想她一个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明明身姿纤细,连一桶水都未必能拎得动,这会儿竟然下了决心要到处奔波为他翻案。 心潮翻滚,他看着叶蓁蓁没有说话。但忽然伸出手,握着她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这边拉。 这监牢外面也就是一根根的粗棍子,彼此间隔的还是比较开的。 叶蓁蓁不提防许攸宁忽然这样做,有些吓了一跳。 而下一刻,她就察觉到额头那里被什么柔软温暖的东西给贴上了。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这是许攸宁在亲她的额头。 叶蓁蓁:…… 她不知道许攸宁为什么会忽然这么做,整个人都已经石化了,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压根就不知道要挣脱,又或者是问许攸宁这在做什么。 她不动许攸宁也不动,双唇几乎贪恋一般的贴着她光洁白皙的额头,还伸臂将她整个人往自己这里揽。 可惜两个人之间隔着这些木柱子,若不然他现在就可以将叶蓁蓁抱在怀里了。 直至后来看到有牢房里的一个差役往这里走过来,许攸宁才恋恋不舍的将叶蓁蓁放开。 叶蓁蓁还没有反应过来,目光呆愣愣的望着他。 知道那个差役是来叫叶蓁蓁离开的,许攸宁就伸手轻推了她的肩膀一下,叫她:「回去。」 又嘱咐她:「路上不要耽搁,无事你和娘都尽量不要出门。」 差役已经走过来了,开口叫叶蓁蓁:「留给你们两个说话的时辰已经够长了,现在你快随我出去。不然待会儿若让钱大人知道了,我们两个都吃罪不起。」 v第54章[02.09] 叶蓁蓁一听要她现在就离开,留许攸宁一个人在这里,哪里还能顾及到刚刚许攸宁亲他的事啊?双手紧握着木柱子,眼望着许攸宁,就是舍不得走。 许攸宁又何尝舍得她?但这时候说不得也只能狠下心来不看她。甚至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同时沉声的叫她:「快走。」 叶蓁蓁没有法子,哽咽着叫他要好好照顾自己,便提了篮子,跟在差役的身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等走到监牢外面,就看到蔡正业还在外面等候着。 叶蓁蓁忙谢了他。蔡正业对她摆了摆手,然后叫她现在自己回去,他还有事。还说待会儿若找到那名更夫了,会叫人去跟她和叶细妹说一声的。 叶蓁蓁又对他道过了谢,然后才转过身往外走。 走至半路上,脑子里面终于得空想起刚才许攸宁亲她额头的事了。 许攸宁好好的怎么会忽然亲她的额头?兄妹之前还有这样的? 若他们现在还是小时候便罢了,兄妹情深,许攸宁亲下她额头也没什么,可现在许攸宁虚岁都已经十九了,她虚岁也已经十四了,许攸宁再亲她额头好像有点儿不合适吧? 还是说许攸宁心里对她…… 叶蓁蓁觉得自己一定是想多了,许攸宁心里怎么会可能对她有那个意思? 转念又想到许攸宁也亲过元宵的额头,那想来应该是自己的年岁虽然慢慢的大了,但在许攸宁的心里她却依然是那个还没有长大的妹妹。一如他对待元宵那样。 就好比父母经常会对着自己孩子说的那句话,哪怕你已经三四十岁了,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儿女,但在我们眼里你依然还是我们的孩子。 应该是这样的吧?肯定是这样的。 这样一想,叶蓁蓁心里就释然起来,加快脚步往家赶。 自打叶蓁蓁跟随蔡振业一块儿去了府衙大牢,叶细妹可以说是一直倚门盼望。这会儿见着叶蓁蓁回来,就赶忙问她许攸宁现在怎么样了,那个钱知府有没有给他动刑? 叶蓁蓁忙宽慰她,说许攸宁现在好的很,钱知府也没有对他动刑。刚刚送过去的面和菜他也都吃了。还说这件事钱知府没有证据,至多也就将他关在两天,出了心里的那股子气就会将他放回来。 叶细妹将信将疑的。不过现在她们娘儿两个好像也没有特别好的法子,也只得看看后面的形势再做决定。 好在傍晚的时候蔡正业叫孙元忠过来传了话,说是找到昨儿晚上的那个更夫了。问起昨儿晚上亥时左右有没有在姜家药铺旁边见过一个人。那个人回答说见过。看到那个人急匆匆的离开姜家药铺往前走了。他因为打更也要走那条路,所以算是远远的跟着那个人走了一段儿路,最后也是眼看着那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前方。 问他是不是还记得那个人的相貌,更夫说因为那个青年相貌生的十分的俊秀,他活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看到有相貌生的这么好的男子,自然是记得的。 孙元忠就悄悄的带他去监牢里面见了许攸宁,问昨儿晚上更夫看到的那个人是不是他,更夫一口确定下来这就是昨儿晚上他看到的那个人。 所以蔡正业就叫孙元忠过来悄悄儿的告诉叶细妹和叶蓁蓁,叫她们明儿带着这个人去衙门给许攸宁作证。这下子钱知府自然再没话可说了,肯定要将许攸宁放回来的。 叶细妹和叶蓁蓁两个人喜的对孙元忠连连道谢,还叫他回去一定要对蔡正业转达她们两个人的谢意。叶细妹还说等许攸宁回来了,一定要在小饭馆里面办一桌酒席,好好的请蔡正业和孙元忠吃顿饭,好感谢他们。 是夜,叶蓁蓁因为担心那名更夫晚上会出什么意外,一晚上翻来覆去的都不曾睡着。 电视剧上不经常这么演嘛,明明好不容易找到了个证人,只以为这下子终于能沉冤得白了,不想就过了一晚,甚至都用不了一晚,那个人忽然就死了,又或是忽然就改口了。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叶蓁蓁和叶细妹将元宵托付给林氏照顾,两个人就忙忙的根据昨儿孙元忠说的那处地址去找寻那位更夫。 好在叶蓁蓁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那位更夫还好好儿的在家里坐着吃早饭。为人也和善,一听她们说了自己的身份,就很爽快的说道:「昨儿孙捕快已经跟我说过这件事了。这杀人可是要偿命的,既然你儿子没有做下这样的事,怎么能让他无辜送了命?你放心,我这就跟你们去衙门,将昨儿晚上看到他的事都对知府大人说明白。这样知府大人定然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会再冤枉你儿子了。」 叶细妹和叶蓁蓁都对他表示了感谢,三个人就一块儿出门往衙门走。 等叶细妹他们三个人到了衙门,就按照昨儿蔡正业教的那样,开始击鼓鸣冤。 衙门外面站了几个当班的衙役,里面就有孙元忠。一看到是叶细妹击鼓,也不消问什么话了,连忙就往里报了进去。 但随后磨蹭了好长时间钱知府才出来坐堂,一脸不悦的问是什么人击鼓。待叫了进来,问明姓名和由来,只气的重重的一拍手里的惊堂木,喝叫跪在堂下的叶细妹等人。 「你们是在哪里找的一个人冒充更夫,谎称前天晚上见过许攸宁?你们这就是想要给他开脱罪名!上天有好生之德,念在你们这次是初犯,又是女流之辈,年纪老的老,小的小的份上,就饶恕你们这一回。速速给我回去。」 叶蓁蓁给气的。 她这会儿能很肯定的看得出来钱知府这是铁了心的要故意污蔑惩治许攸宁了,若现在她不据理力争,只怕许攸宁往后会一直待在牢房里面。说不定钱知府还会颠倒黑白的将李教授被杀害一事真的诬陷成是许攸宁所为,到时文书递交了上去,许攸宁还能有命在? 就直起身,眼望着钱知府说道:「嘉宁府里面的更夫都是有登记在案的,这位孙大爷到底是不是我们找人来冒充的,钱大人一查便知。怎么能现在不经查探,就断定他是冒充的?」 方才叶蓁蓁跪在堂下一直低着头,钱知府也未看清她相貌。听她口称是许攸宁的弟弟,也只随便一眼瞥过去,心中对她的印象也只是身形纤细。 不过少年人嘛,身形纤细是很正常的。 但是这会儿叶蓁蓁抬起头来,钱知府就见她生的目秀眉清,颜如舜华,竟是将他相貌最好的第三房小妾都给比了下去。 说话的声音也如同风吹珠帘一样,清脆好听。 若她是个女子,那相貌定然是一等一的好。但可惜竟是个男儿身! v第55章[02.09] 钱知府心里对叶蓁蓁还是有几分好感的,所以听到这句话也没有立刻大动肝火,只是沉下脸来喝叫道:「这个人便真的是我嘉宁府的更夫又如何?你们身为许攸宁的家眷,随便找了个更夫就过来说前天晚上见过许攸宁,不就是想要证明许攸宁无罪,想让本府开释他?难道你们不会用银钱买通这个更夫,教他故意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所以这个人的话算不得数。你们勿要再啰嗦,快些退下去。若不然,判你们一个扰乱公堂的罪名,每个人二十棍子肯定是躲不掉的。」 叶蓁蓁气的都快要说不出话来。 你自己不作为,不到处去访查前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一味将所有罪名都往许攸宁身上推,我们家眷没有法子,只能自己找了证人过来,但你竟然说是我们买通了这个人,证词不予成立! 叶蓁蓁只恨不得此刻就冲过去找钱知府拼命才好! 这时就见孙元忠匆匆的闯进来,说大人,大事不好了。 因着李教授的案子,这两天钱知府都没有睡个好觉,最不想听到的就是不好这两个。特别现在还是大事不好。 就不耐烦的喝问道:「又出了什么事?」 就听到孙元忠回禀:「刚刚有人来报,说府学学子叶星华在家中被人杀害。且也是被人一刀割断喉咙,当场气绝身亡。」 叶细妹和叶蓁蓁两个人都是知道叶星华的,现在听说他竟然也被人杀害了,两个人心中都是一惊。 叶蓁蓁心里更想着,虽然叶星华这个人不大会说话,但到底是什么人,跟他有多少的仇,竟然能狠心将他杀害? 而且行凶的手法还这么残忍? 脑中忽然想到一件事,蓦地抬起头来看着钱知府就说道:「大人,这叶星华和李教授的死状是一样的,应当是被同一人杀害。而且听闻昨日叶星华也曾到堂接受大人问话,随后才归家。那这也就能证明李教授被杀害一事与我哥哥有关。因为昨日大人可是在堂上直接就下令将我哥哥收监关押的,总不能我哥哥还被关在牢里,还能去杀害了叶星华吧?」 钱知府说不出话来。 他原本就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李教授之死跟许攸宁有关。不过是一来他因为主动提亲被拒的事,恼羞成怒想要惩治许攸宁,二来这件事也必须要拉个人出来背锅,这才找上了许攸宁。所以就算刚刚叶细妹和叶蓁蓁找了前天晚上打更的更夫出来给许攸宁开脱,他也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说这个更夫是被她们两个人收买了,做的伪证。 但是现在谁知道叶星华也死了啊。 这个人可是府学的学子,而且相隔李教授之死不过一天,那肯定隐瞒不掉,只能往上报,到时他还如何硬将这件事栽赃到许攸宁身上? 总不能说这叶星华也是许攸宁杀的吧?毕竟许攸宁昨晚可是关在衙门的大牢里面,可真的是什么作案的时间都没有。 但要是现在就将许攸宁开释的话,他也不甘心呐。而且,也相当于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证明他先前就是故意为难许攸宁的。 叶蓁蓁看出来他的犹豫,也知道现在不能再让他犹豫下去。 许攸宁开释与否,决定就在这一刻。 于是她索性也顾不上许多了,直起腰背,一脸豁出去的视死如归的表情就说道:「但凡稍微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该知道李教授之死跟我哥哥无关,若大人依然执意要将我哥哥继续关押收监,说这件事我哥哥有莫大嫌疑,小人说不得也只能到处去伸冤。巡按,督抚,乃至上京,告到刑部,无论如何,只要我不死,我都誓要还我哥哥一个清白。再说得直白一点,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若我哥哥有任何事,我觉得活在这世上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大人可要想好了,是否值得为了这件事,丢弃了您的乌纱帽,甚至身家性命。」 钱知府也没有想到叶蓁蓁看着年纪不大,竟然还有这般的决心。 而且说实话,这件事,甚至都不用叶蓁蓁告到刑部去,随便找个上司说明一下情况他就吃不消了。 思来想去的,最后也只能一咬牙,叫来孙元忠,对他挥了挥手:「去牢里将许攸宁放了。」 孙元忠立刻应了一声是,转过身往牢房走。 目的已经达到,叶细妹和叶蓁蓁也不欲在这里多待,起身站起来也跟着孙元忠往外走。 等到牢门外,孙元忠让她们两个人在外面等候,自己进牢房去带许攸宁出来。 许攸宁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这些事,依然坐在地上,背靠着身后的墙壁蹙眉想着事情。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其实在大前天,李教授曾经私下找过他,叫他第二天晚上去他家,说有要事相告。 李教授虽然为人平和,但因为是教授,平日在他们这些学子面前自然也会有师长该有的架子。但是那天,李教授言语态度间却对他极其的恭敬。 许攸宁知道李教授口中说的这个要事多半是关于他的身世。 他后来将李教授发现那只玉观音之后三个人说的话都仔细回想了一遍,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漏出了破绽,叫李教授不相信他说出来的那番谎话。 想来想去的,问题可能就出在叶蓁蓁说的追杀那两个字上。 他们若不是知道一点实情,叶蓁蓁怎么能那么肯定的知道当年是有人追杀他?想必李教授当时因为震惊悲痛之下并没多想,但其后回家之后细想了一番,就察觉到了这个漏洞。 很可能李教授其后还暗中叫人查探了一番他的底细,这才有叫他去他家中,有要事相告这句话。 虽然许攸宁对自己的身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执念,但若是说一点都不好奇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而且,他看得出来,李教授对他没有恶意,反倒对他既恭敬。 心里也确实动了次日夜间去李教授赴约,听他说一说自己的身世到底有什么隐情的心思。 但是没想到第二天元宵忽然生病,夜间更是发起高热,人都惊厥了过去。他忙着去请大夫,照料元宵,竟是无暇顾及此事。 原还想次日再去找李教授,但没想到竟然传来了李教授昨夜被人残忍杀害的事。 v第56章[02.13] 他知道李教授平日深居简出,平日最多会叫自己看重的自己学子到他家中单独教导,到底是什么人,又是因为什么杀害了李教授?若他那晚也在,是否也会难逃毒手? 那么,那个凶手,到底是为李教授而来,还是为他而来? 想到这里许攸宁不由的唇角微牵,面上露出一抹苦笑来。 平淡安稳了这些年,没想到现在还是要开始不平静起来。 若只是他一个人便罢了,反正他的命是许兴昌捡回来的,能活这些年都已经算是侥幸了,便是现在死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可是若要连累到叶细妹,叶蓁蓁和元宵他们…… 许攸宁心中一紧,双手猛然攥起。 一双眼也闭了起来。 他不能连累到叶细妹他们。他们该有平淡安稳的生活,不能因为他,往后整日活的提心吊胆的。 他心中对这件事已经有了对策,但总是不忍心实施罢了。 这时就听到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也不理会,依然闭着眼自顾自的想自己的事。 然后就听到脚步声在他附近停住,又听到孙元忠的声音在叫他:「许少爷。」 许攸宁这才转头看他。还对他轻轻颔首,叫了一声:「孙捕快。」 此刻他分明身处在这监牢之中,但看他面上神情从容平静,教人看不出一丝焦急或者害怕来,孙元忠也是佩服的。 心里默默的想着,难怪以前舅舅跟我说这个许攸宁往后肯定是个能做大事的人,现在看来,舅舅看人的眼光确实很准。 至少他做捕快这几年,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在监牢中还能如此稳得住气的。 心中对他越发忌惮了两分。叫牢里的差役过来将门上的锁打开,孙元忠就说道:「许少爷,钱大人刚刚发话了,你无罪释放。你这就回家去吧。」 许攸宁却依然坐在地上没有动弹。 钱知府不可能好端端的忽然将他无罪释放。就算昨日叶蓁蓁过来探监的时候说会让人去找寻那晚的更夫,但他觉得以钱知府的为人,哪怕就是叶蓁蓁真的寻到那晚的更夫,且那更夫那晚也确实能证实他没有去城东李教授家,依照钱知府心胸狭窄,以及急于找人顶罪的心思,也必然会说那个更夫说的话算不得准。 除非又发生了什么事,而且应该还是大事。 就问孙元忠:「发生了什么事?」 孙元忠对他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就将叶蓁蓁昨儿恳求他们找寻更前晚的更夫,更夫愿意出堂作证,但是被钱知府驳回。随后有人来报叶星华死了,叶蓁蓁又如何据理力争,甚至相逼,钱知府无奈之下只得下令将许攸宁无罪释放的事都说了一遍。 许攸宁听了,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震惊。 感动的是叶蓁蓁为他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甚至还说,若他死了,她觉得活在这世上也没有什么意思的话。这分明就是死生相许。震惊的是则是叶星华昨夜也竟然遭了毒手。 不过他纵然在感动震惊之下,脑中也在快速的想着事。 叶星华同他年纪相仿,又是其父母在养生堂包养回来的。这个人虽然喜欢开玩笑,但会察言观色,学识也渊博,李教授还是甚喜他的,经常会将他叫到家中单独教导。 现在他竟然被杀害。分明昨日钱知府询问叶星华的时候,他对于李教授被杀害一时也是半点内情不知,可见事先并不知道此事。 而且按照孙元忠所描述的,杀害他的人就是杀害李教授的人…… 许攸宁心里忽然就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想必凶手已经调查过,知道李教授和叶星华往来甚密,便错将叶星华当成了他? 一时他心中也说不上是该侥幸,还是该自责愧疚。 李教授和叶星华的死肯定跟他的身世有关。不过很显然,既然现在他们两个人死了,凶手应当不会再怀疑到自己身上。 也就是说,他和他的一家人暂且都是安全的。 许攸宁想通这一节后,起身站起来,对孙元忠说了多谢,然后跟在他身后快步往监牢外面走。 叶细妹和叶蓁蓁两个人都站在牢门外面翘首以盼,一见他出来,两个人都忙迎了过来。 叶蓁蓁昨日还过来见过许攸宁,所以这会儿表现的还算淡定。但叶细妹算起来可是连着两日没有见过许攸宁了,也不知道他这两日在监牢里面如何,这会儿一见到他,眼圈儿忍不住的就红了。 叶蓁蓁忙劝她:「娘,你看,哥哥这不是好好的?你别哭了啊。走,我们回家。」 叶细妹也忙点头:「好,好,我们回家。」 说着,握了许攸宁的胳膊,同孙元忠道谢,又同他作辞,然后三个人转过身往家走。 因为心里还担心元宵,三个人一路上都走的很快。等到了家里,连忙去林氏那里将元宵接了回来。 元宵虽然还有些低烧,人看着也疲软,但总比前两日好了些。 小孩儿生病了饮食上面肯定是不怎么愿意吃的,好在元宵现在还小,也是以喝奶水为主。 v第57章[02.13] 叶细妹想着刚刚一上午她都外出,没有给元宵喂奶。于是这会儿忙去洗干净双手,然后抱着元宵走到里屋,将门关上,坐在床沿上给他喂奶。 叶蓁蓁则是忙着在厨房里面烧热水。 她知道许攸宁是个爱干净的人,牢饭里面污秽之气很重,连地上垫的稻草都已经发霉了,许攸宁在里面待了两天,回来怎么不要好好的洗个澡。 就叫许攸宁歇一会儿,等她烧好了热水就会叫他。 不想许攸宁却跟着她走到了厨房里面来。 灶膛里面的火已经点了起来,叶蓁蓁一边往里面塞已经劈好的木材,一边问许攸宁:「哥,你怎么过来了?」 昨儿晚上想想都知道许攸宁肯定没有睡好,还不趁着这个机会睡一会儿啊?哪怕就是打个盹也好啊。 许攸宁不说话,却是走到她面前,慢慢的弯下腰看她。 因为叶蓁蓁现在坐在一张小竹椅里面,许攸宁身量又高,就算完全的弯下腰去要比她高出很多。于是最后许攸宁索性矮下身子,在她面前单膝半跪了下去,这样才能勉强和叶蓁蓁平视。 但是叶蓁蓁吓了一大跳。 这好好儿的,许攸宁在她面前半跪下来做什么? 怎么感觉,有点儿像传说中男人向女人求婚的姿势啊? 但是许攸宁跟她求婚?那想想都是不可能的事。 可要不是,他这会儿半跪在她面前做什么? 瞬间想到昨日许攸宁亲吻她额头的那副场景…… 叶蓁蓁立刻就觉得心跳快了起来,问出来的话都不可抑制的有些儿发颤。 「哥,哥哥,你,你这是在,在做什么啊?」 许攸宁不说话,目光专注的凝视着她。 可能这两日因为他的事,她很担心,也没有睡好,面色有些苍白憔悴,唇色也有些暗淡,看着就让人心生怜惜。 叶蓁蓁却是被他这目光给看的一颗心都在禁不住的发抖,差些儿都想伸手过去将他的脸侧过去,好让他不再这样看着自己。 但也就是心里想想而已,因为她很怂的发现她压根就不敢这么做。 最后也只敢自己悄悄的侧过脸去,好不对上许攸宁的目光。 不想她的脸才刚侧过去一点儿,就察觉到许攸宁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轻柔的力道将她的脸又扳回来正对着他的目光。 叶蓁蓁:…… 她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目光到处乱看,就是不敢看许攸宁。 显然许攸宁不满意她这样,抚着她脸颊的手改为扣着她下巴了,且还稍微的用了点儿力:「看着我。」 叶蓁蓁:…… 心尖上都在发颤。目光依然到处乱瞟,就是不看许攸宁。 许攸宁也是没法子了。再用力他也舍不得,可看她这个逃避的模样…… 他叹了口气,索性就这样由着她了。只问道:「我方才听得孙捕快说,你先前在堂上跟钱知府说话的时候,说若我死了,你就觉得活在这世上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啊? 叶蓁蓁懵了一会儿,然后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明白许攸宁现在为什么对她会这么暧昧了。 想必是他误解了她那句话的意思。 就忙解释:「那什么,你是我哥,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该共患难,共进退的啊。你要是万一有什么事,我肯定会很难过很伤心。而且我想不仅仅是我这样,娘和元宵肯定也会是这样的。」 她解释这话的时候一脸的真诚,甚至都不能赌咒发誓了,为的就是让许攸宁能相信她说的话。但是很显然许攸宁很不满意她的这个回答,扣着她下巴的手都忍不住的用了些力,咬牙恨声的说道:「小骗子。」 叶蓁蓁这就有点儿生气了。 我这不都解释的很清楚明白了,你还想干嘛呀?还说我是小骗子。难不成你真以为我跟钱知府说那话是因为我心里对你起了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啊?那怎么可能?! 就有些不满的开口说道:「我怎么骗你了?我没有骗……」 一语未了,忽然就见许攸宁倾身过来,低头就亲了下来。 如果说刚刚叶蓁蓁因为许攸宁说她小骗子这三个字差点儿化身成个炮仗的话,这会儿被许攸宁这么一亲,她就直接哑火了。 v第58章[02.13] 原打算说的话现在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俊脸,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许攸宁这也是第一次亲吻姑娘家的双唇,压根就不知道该如何动作。明明都已经紧张心跳如擂鼓了,背上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但面上依然装的从容平静。 可要是继续被叶蓁蓁再这么睁大双眼看下去,他觉得这份从容平静他很可能会装不下去。 就张口咬了下叶蓁蓁的下唇,厮磨了下,然后叫她:「闭眼。」 叶蓁蓁:…… 这会儿她还能闭眼吗?她都震惊恐慌的一颗心都快要从胸腔里面跳出来了。 一时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伸了双手就狠狠的将许攸宁推开。 许攸宁一来这会儿心里紧张,二来也没有防备,竟然就被叶蓁蓁这一推给推开了。 而且,看叶蓁蓁推开他之后,为了防止他再去亲吻她,抬手就紧紧的将自己的嘴巴给捂起来了。 许攸宁:…… 只怕短时间内他想要再亲到叶蓁蓁是不大可能的事了。 当然,若他愿意用强的话那是肯定可以的,叶蓁蓁的力气比不上他。但是他不愿意对叶蓁蓁用强。 她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他舍不得伤害她。 就拉了她另外一只手握在手掌心里面,柔声的叫她:「蓁蓁。」 哪晓得叶蓁蓁立刻就甩开了他的手,将手背在身后不说,还目光戒备的望着他。 许攸宁无奈苦笑。 这件事他原本是想徐徐图之,慢慢让叶蓁蓁知道的,可这两日他看到叶蓁蓁为他做的事,为他说过的话,心中激动不已。刚刚又被叶蓁蓁那句话一激,竟然忍不住的就亲吻了她。 到底还是他太急切,吓到叶蓁蓁了。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现在事已做出,也时候对叶蓁蓁说出他对她的心意了。 就目光望着叶蓁蓁,眼中是破釜沉舟般的坚决:「蓁蓁,我,」 哪晓得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叶蓁蓁就猛的伸手牢牢的捂住了他嘴:「别说。」 许攸宁:…… 他不说话,目光静静的看着叶蓁蓁。 叶蓁蓁被他看的心里惊慌不已,但右手还是牢牢的捂着许攸宁的嘴。 她想她应该知道许攸宁想对她说什么话的。 昨天许攸宁亲吻她额头,她事后还能劝慰自己,许攸宁不也经常亲元宵的额头吗?肯定是许攸宁心里将她当成元宵一样的看待。但是刚刚许攸宁可是亲吻了她的双唇的,她没办法再继续跟昨天那样的劝慰自己了。 所以她当然也就能猜得到许攸宁要对她说什么。 但是她不能让许攸宁将那话说出来。 只要他不明确的对她说出那话来,她还能继续的麻木自己,他们两个人还能做兄妹,但要是让许攸宁将那话说出来,她想麻木自己都麻木不了,往后他们两个人该怎么相处啊? 两个人在一起好几年,而且叶蓁蓁原就不是个心思深沉的人,所以一看到她眼中的惊慌和她此刻的动作,许攸宁就能猜想得到她现在心中所想。 可是,正如他先前所想的一样,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而且,他肯定也是没法子继续跟以前一样跟叶蓁蓁做兄妹的。 他已经十九岁了,夜夜梦里都是她,白天见到她的时候也总是会忍不住的想要握握她温软的小手,抱她入怀,甚至想要亲亲她…… 他不想再做她的继兄,他现在更想做她的丈夫。 就抬手拽下了叶蓁蓁牢牢握着他嘴的那只手,义无反顾的沉声说道:「我心悦你。我想跟你成亲。」 叶蓁蓁:…… 她心里只有一句话,完了,完了,看来以后她和许攸宁之间连兄妹都做不成了。 被震惊的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只茫然的看着许攸宁。 许攸宁握了她的手在自己手掌心里面,目光依然牢牢的望着她,不错过她面上任何一丝神情变化。 见她抿唇不语,甚至还问道:「对这件事,你心里怎么想?」 v第59章[02.13] 他问出来的这句话虽然平静,但其实他心里现在极其紧张。要是叶蓁蓁现在也不那么惊慌失措的话,她应该能察觉到许攸宁的双手都在轻颤。 但是叶蓁蓁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去想许攸宁心里紧张不紧张的事啊,她自己都紧张的要死了。 而且,许攸宁伪装的也实在太好了,看他眉眼间很是平静从容,哪里像紧张的样子? 叶蓁蓁张了张口,想要说话,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默默的别开头,垂眼看灶膛里面正在燃烧的木材。 绕是许攸宁再沉稳,但看着叶蓁蓁这个样子他还是有些着急起来。 正想着这件事他是要继续追问下去,还是暂且让叶蓁蓁想一想,让他慢慢的接受自己,就听到叶细妹在外面叫叶蓁蓁:「蓁蓁,水烧好了没有?」 叶蓁蓁心里这一惊,赶忙挣脱开许攸宁的手,伸手将他往旁边一推。 许攸宁也趁势站了起来。 叶细妹这时已经走进厨房里来了,看到许攸宁在这里,还说他:「你怎么不去歇一会儿?」 许攸宁就回答:「我不累。过来,过来跟蓁蓁一起烧水。」 叶细妹也没有多想。知道他们两个关系一向很好,像这样一块儿在厨房烧水实在算不上什么事。 就走过去揭开锅盖,看到锅里的水已经在往上冒细小的泡了,就转头跟许攸宁说:「水已经烧的差不多了,你去将你要穿的衣裳先寻出来。」 许攸宁口中答应着,目光却去看叶蓁蓁。 叶蓁蓁才不看他呢,而是做了专注的模样垂眼看着手里的火钳。灶膛里的火光照在她脸上,让她原本略显苍白的脸色看着也红润了起来。 鲜妍如同三春枝头刚开放的桃花一般。 叶细妹还在这里,许攸宁自然不好追问叶蓁蓁,只得转过身去房间寻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出来。然后又到厨房来打热水。 叶蓁蓁已经回她和叶细妹的屋了,在看着元宵。 许攸宁知道她这是在躲他。但碍于叶细妹一直在,他也没有法子,只得先回屋沐浴。 待沐浴好了,他整个人也觉得神清气爽起来。然后就要去找叶蓁蓁说话,叶蓁蓁却一直待在叶细妹身边,他自然也不好开口再说一个字。 一直到吃完晚饭,叶蓁蓁都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甚至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许攸宁心里忐忑不安,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担心叶细妹会知道。 好在叶细妹今儿一直在担心元宵的病情,倒没有留意到他们两个之间的这点儿小别扭。 不过吃完晚饭后,叶细妹叫了许攸宁到她屋里来说话。 说的是她心里现在担心的事。 「那钱知府虽然现在放了你,但我担心往后他会不会再找你麻烦?这嘉宁府,我们还待得下去吗?」 叶细妹的担心不无道理。自古民不与官斗,就算许攸宁是秀才,但那钱知府可是知府呢。要是他存了心的一定要为难他们,那实在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许攸宁今天已经想过这件事了,现在听叶细妹问起这话,就安抚她:「娘放心,他这知府的位置,快要坐不住了。」 连着两天,嘉宁府这里死了一位府学的教授,还有一位府学的学子,他的上司肯定很重视这件事,一定会勒令钱知府查出背后的杀人凶手。 但是很可惜,这个杀人凶手,许攸宁敢肯定钱知府是找不出来的。 而且许攸宁以前就听说过,钱知府这些年才干有限,政绩平平,上司已经对他颇有微词了,现在再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钱知府只怕会焦头烂额,哪里还会有心情来报复他们? 叶细妹听了,心中这才略微的安稳了些。 又跟他说了几句话,就叫他赶紧回屋歇着去。 许攸宁应了一声,叫她也早点睡。 这两天因为元宵生病,还有他的事,叶细妹也没有歇息好,眼圈底下都有很明显的青黑色。 叶细妹点头说知道了,许攸宁就去看叶蓁蓁。 叶蓁蓁依然没有看他,手里拿了针线活在做。 就是刚刚他和叶细妹说话的功夫,叶蓁蓁也没有跟他们一块儿说话,一直低头做针线活。 这要是在以前,她肯定不会是这样的。肯定还是因为今天白天他才跟她说了那句话的缘故。 许攸宁知道叶蓁蓁这是在故意躲她,心里又失落又忐忑。 见他都已经起身要回自己屋了,叶蓁蓁依然没有抬头要看他一眼的意思,许攸宁忍不住,就轻声的叫她:「蓁蓁。」 v第60章[02.13] 叶蓁蓁听到许攸宁在叫她,拿着针的手一顿。但随后她只当没有听到,依旧头也不抬的继续慢慢做着手里的针线活。 倒也不是多难的针线活。就是她的一件衣裳不慎扯开了一道口子,现在用针线缝起来而已。 其实她以前也不大喜欢做这些针线活,但是今天被许攸宁的表白给冲撞的心里到现在还是乱糟糟的一片,就急需手头上做点什么事好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而且,这样也可以堂而皇之的低头不看许攸宁,更不用跟他说话。 但是没想到现在许攸宁明明都快要回屋了,还要来叫她一声。 他叫她做什么?要跟她说什么话?他应该不会直接就在叶细妹跟前将这些话都说出来吧? 叶蓁蓁心里还是很紧张的,手掌心里面都有些汗湿了,一时连手里的绣花针好像都有些捏不住。提着一颗心,双唇也抿了起来,听许攸宁到底要跟她说什么话。 许攸宁见她不看自己,心里越发的失落忐忑起来。待要走过去,抚着她的脸颊让她抬头来看他,但碍于叶细妹就是在旁边,也只得将心里的这个念头按下,温声的说道:「这衣裳你现在别缝了。油灯光不亮,仔细伤到眼睛。」 他跟自己要说的就是这话? 叶蓁蓁心里也说不上到底是松了一口气的轻松,还是旁的什么感觉。也没有抬头看他,只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就算是回答了。 许攸宁也只得一脸落寞的转过身出门回自己的屋了。 饶是叶细妹再是个心大的人,可这会儿也有点儿察觉出来叶蓁蓁和许攸宁之间的异样来。 他们两个人以前不是挺亲近的吗?特别是叶蓁蓁,其实是很依赖许攸宁的,可是今儿晚上怎么看着叶蓁蓁对许攸宁疏离客套的很? 叶细妹想了想,就问叶蓁蓁:「你跟你哥吵架了?怎么我看你哥跟你说话你都不理他?」 叶蓁蓁手一抖,针尖都差点扎到她的手。忙竭力的压下自己的心慌,抬起头看着叶细妹说道:「好好的我跟他吵什么架?我也没有不理他啊。这不是一直在缝我的衣裳嘛。而且这两天担惊受怕的,我也没有睡好,现在累的很,哪里还有精神说什么话。」 叶细妹想想也是。明明今儿在公堂上叶蓁蓁为了让钱知府开释许攸宁,还一脸坚毅的说着那些话。两个人都可以说是死生相许的亲密感情了,怎么可能回来还吵架,然后还不理许攸宁? 就以为是自己多想了。听到叶蓁蓁累了,就忙叫她睡觉。 不过叶蓁蓁哪里睡得着?一来元宵时不时的还会高烧,要有人不停的看着,二来今儿白天许攸宁对她说的那话实在是太震撼了,她到现在整个人还有点儿懵。 一晚上竟是没睡什么。叶细妹因为担心元宵,也没有睡什么。 次日一家子也没有去小饭馆,就连许攸宁也没有去府学,去告了个假就回来了。因为元宵又高烧不退,一家子个个都愁眉不展的。 好在到了半下午时分,元宵身上忽然出了一大片红疹,那高烧竟然立刻就退了下去。 叶细妹不放心,就叫许攸宁又去将那位冯大夫请过来。冯大夫过来一看元宵身上的红疹子,就说这病好了。也不用吃药了,后面饮食清淡,调养几日就好。 一家子这才放了心。 因着担心元宵的病情,到现在连午饭也没有吃。叶蓁蓁烧了饭,又弄了两样简单的菜。待吃过了,见叶细妹一脸疲惫困乏的样子,就催她快去歇息。 叶细妹也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交代了叶蓁蓁和许攸宁两句,便回屋和元宵一块儿睡了。 堂屋里面一时就只剩下了叶蓁蓁和许攸宁两个人。 今儿早起叶蓁蓁也没有跟许攸宁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过他一眼,许攸宁心里一直忐忑着。这会儿见叶细妹回屋关上门睡觉,他再也忍不住,握着叶蓁蓁的手就将她往厨房里面拉。 叶蓁蓁想要挣脱,但无奈许攸宁手上用了几分力,压根就不是她能挣脱得开的。待要开口呵斥他,又担心吵醒了叶细妹,让她知道了这件事。 最后也只得不甘不愿的跟着许攸宁到厨房了。 不过等到了厨房,想必她说话叶细妹应该听不到了,就压低声音不高兴的问许攸宁:「你要做什么?」 好好的要拉她到厨房来,还关上了厨房的门,她心里实在有点儿慌。 而且许攸宁还紧握着她的手不放…… 就手上用力,一边挣脱,一边冲许攸宁低声的喊道:「你放开我。」 但是许攸宁非但不放,还将她按在了旁边的墙上。 叶蓁蓁:…… 她心里更加的慌了,挣扎的也更加的厉害了。 但是两个人力量悬殊,哪怕她真的将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但依然被许攸宁给压制的死死的。 叶蓁蓁给气的。最后索性也不挣扎了,抬眼看着许攸宁就语气很冲的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许攸宁被她这么一看,无端的就觉得很心虚起来。竟然都有点儿不敢跟她直视了。 就目光躲闪着。不过还是轻声的问道:「昨天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v第61章[02.16] 他一提起这件事叶蓁蓁就来气。 本来大家好好的做兄妹不好吗?昨天非要亲她,还跟她说那样的话,让她昨儿晚上心烦意乱的一晚上都没有怎么睡。也不知道往后到底该怎么跟许攸宁相处。 原本还想着,就先这么尴尬个一段时日,等许攸宁再不提这个话了,这件事慢慢的淡了下去,两个人以后就算不能跟以前那样亲密,但好歹也能跟一般兄妹那样相处下去吧?可是现在许攸宁还是要在她面前提这句话! 他这还不依不饶了?! 叶蓁蓁现在也说不上自己心里到底是害羞多一些,还是气恼多一些,又或者干脆就是恼羞成怒了。 于是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干脆利落的就回答着:「我没有考虑。」 许攸宁:……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叶蓁蓁一会,然后又小心翼翼的问道:「没有考虑,是什么意思?」 叶蓁蓁觉得自己反正已经豁出去了,也没有什么话要藏着瞒着不敢说的了。于是就问道:「以前你不是跟我说过,你这辈子都会做我的兄长,怎么这才过了几年,你就不想做我的兄长,要做我的丈夫了?」 她这话问的很直白,许攸宁回答不出来。 他心里很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到底以前他为什么会那么笃定的跟叶蓁蓁说这句话?而且很显然,叶蓁蓁还将他的这句话当真了。 现在想要扭转她心里对他的这种兄妹感情,肯定会不容易。但是再不容易,他也必须办到。 「人的感情是会慢慢变化的。以前我确实是将你当成妹妹来看待不错,但是后来,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我对你的感情慢慢的有了变化。不再满足于只将你当做妹妹,揉揉你的头,握握你的手,捏捏你的脸,我还想抱抱你,亲亲你,甚至晚上我还会梦到你。我原本想等你年纪大一些再对你说这些话,可是这两天发生的这件事,我看到你为我奔波,甚至愿意跟我同生共死,我就没有控制住自己,将这些话提前对你说了。蓁蓁,我是真的心悦你,也是真的想娶你为妻,做你的夫君。」 既然他已经将自己对叶蓁蓁的心意都说了出来,有关其他的方面他也不必再藏着掖着的了。而且,就叶蓁蓁的这个性子,也许什么都对她明说反倒还会好一些。 叶蓁蓁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原本她很直白的说出那些话,就是想让许攸宁知难而退的,但是很显然,许攸宁非但没有知难而退,还逆流而上了。 而且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能感觉得到他的情深意切和他的认真。 叶蓁蓁一时心里又开始乱起来。被他灼热的目光望着,心跳快起来,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反应,又或者该说什么话才好。 好一会儿,她才期期艾艾的说道:「可,可是我,我现在年纪也,也不大啊,才,才十三岁。」 话一说出口她就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不出来。 她这说的是什么话?听着一点儿气势都没有不说,好像还有点儿要答应的意思。 而果然,许攸宁听完她这句话后眼中就浮上了几丝笑意。 随后更是面带微笑的说道:「实岁十三,虚岁十四,这个年纪也不算小了,已经可以成亲了。」 叶蓁蓁觉得自己再这么跟许攸宁说话,迟早会被他绕进去。搞不好最后她还会稀里糊涂的同意他说的话。 想了想,她就决定换一种策略,让许攸宁弄明白他对自己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样的。 毕竟他们两个人朝夕相处,彼此又没有血缘关系,许攸宁也从来没有接触过别的姑娘,所以情窦初开的时候就觉得他们两个人都这么亲密了,肯定是因为自己喜欢她的也说不定。 感情这个事,谁说得清呢?既然这样,她今儿就好好的帮许攸宁捋一捋。 就面上换了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模样对许攸宁说道:「哥,你看,我们两个人呢,在龙塘村的时候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后来到这嘉宁府落脚也不容易,我知道我们两个人之间肯定有那种相依为命的感觉,也知道彼此都能为彼此豁出命。但是哥,这种感情呢,跟男女之间的感情那是不一样的。你看你是不是将我们两个人的亲人感情错当成男女之间的感情了?就是你想抱抱我,想亲亲我,又或者说是在梦里会梦到我,你看你也经常抱元宵,经常亲元宵的啊。那我有时候也会在梦里梦到元宵。这些都是亲人之间正常的感情,不是男女之间的感情,你可别弄错了。」 许攸宁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气还是该笑。 她这是以为自己分不清亲人之间的感情和男女之间的感情,还要来教他? 知道无论他怎么解释叶蓁蓁只怕也不会信,依然会执着的觉得她自己想的才是对的,索性低下头来,就要去亲吻她的双唇。 叶蓁蓁这次可留了个心眼。 昨日已经猝不及防的被他给亲吻了一次,刚刚又被他握着双肩按在墙上,两个人离的很近,他说话的时候呼吸甚至都能洒到她的脸颊上,场景实在是很暧昧。 所以叶蓁蓁心里一早就开始戒备了。现在看到许攸宁低头要亲吻她,立刻将头往旁边偏。还抬手要将自己的双唇捂住。 但许攸宁决定了的事肯定不是她能反抗得了的。单手握紧她两只才刚抬起来的手的手腕按到身前,另一只手径直去扣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扳过来,然后立刻就亲了下去。 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只在顷刻间便亲吻到了她红润柔嫩的双唇。 见叶蓁蓁双唇紧抿着不肯松开,还不轻不重的咬了她的下唇一下,在她吃痛张口的时候,舌尖便立刻滑了进去。 接下来就算许攸宁松开了钳制着她手腕的手,但她的身子被许攸宁紧紧的用身子贴着按压在墙壁上,力气也不晓得比她大了多少,就算她再如何的伸了双手推他,也只如蚍蜉撼大树一般,压根一点用都没用。 便是在她口中攻城略地的那根舌头,一开始分明还一点儿章法都没有,但后来竟然晓得要勾着她的舌尖。 v第62章[02.16] 只能说男子在这些事上可能真的是无师自通。哪怕以前并没有人教过许攸宁这些,但真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是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会了。 而且会了之后就越发的晓得这其中的滋味,竟是再也舍不得放开。 最后也不晓得到底过了多少时候。也是许攸宁亲吻的叶蓁蓁实在经受不住了,身子都发软了,若非有他双臂牢牢的抱着,叶蓁蓁都要顺着强滑下去,这才放过她柔软香滑的舌尖。 但即便如此,许攸宁也不肯离开。额头抵着叶蓁蓁的额头,恋恋不舍,着了迷一般的不停亲吻着她的唇角。 叶蓁蓁刚刚也实在是被他亲吻的狠了。这会儿不但舌尖微痛,双唇红肿,脸颊滚烫,竟是全身上下都发软。就算是想要抬手打他一个耳光都不行,手软的压根就抬不起来。 只能恨恨的拿眼瞪着许攸宁。 不过她一双眼这会儿含着润润水光,就算瞪着人,也没有半点气势,眼波流转间反倒会越发的让人心生荡漾。 许攸宁忍不住,捧着她的脸颊,含着她的双唇又好一顿厮磨亲吻。然后声线低沉沙哑的对她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这般亲元宵,只想对你这样。而且,就算我梦里梦见元宵,我也清楚明白的知道他是我弟弟,可是梦见你,却想跟你行男女之事。蓁蓁,我心里很清楚我对你是什么感情,绝对不会弄错的。」 行男女之事…… 这话就如同一个炸雷,轰的一声在叶蓁蓁耳边炸开,震的她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待反应过来,她不但双颊,连脖颈那里都通红滚烫了起来。 许攸宁现在说话怎么这么直白?他就不能委婉点儿说吗?忽然砸下来这句话,叫她该给个什么反应? 而且,许攸宁没说这句话之前叶蓁蓁也没有多想,这会儿听他说完了,也不知道是她多心,还是下意识的就会往那方面去注意了,她就察觉到大腿那里确实有个什么东西在顶着她…… 已经初夏了,衣衫单薄,而且两个人这会儿身子原本就贴的极近,这下子叶蓁蓁就算想当做没有发现都不行了。 一时整个身子都僵住了,连动弹一下都不敢。 但是许攸宁显然很喜欢这样跟她亲近。紧紧的将她抱在自己怀里,不时的低头亲吻下她的双唇或者脸颊不说,那个东西还一直很不安分在蹭着她…… 叶蓁蓁真的是要哭了。怕自然有一点儿,但心里还是坚信许攸宁绝不会强迫她,更多的则是害羞。 以前她可是从来没有经过这样的事,甚至都没有跟人亲吻过。 「你,你放开我。」 身子虽然不敢动,但话还是能说的。不过因为太害羞的缘故,她声音里面都带了点儿哭音。 许攸宁心中一惊。低头看她一副要哭的模样,就明白刚刚自己很可能吓到她了。 忙松手放开她。可见叶蓁蓁转过身就要走,他又立刻拉住了她。 他这到底是要放开她,还是不放? 叶蓁蓁恼羞成怒,也不回头看他,只背着他,低声的喝问着:「你拉我做什么?快放开我。」 许攸宁忙解释:「蓁蓁,刚刚我是,情难自已。」 确实是情难自已,所以才忍不住的亲吻他。甚至某个地方都控制不住的有了变化,只有贴近她,才能让躁动的那里稍微平息一点。 叶蓁蓁不想听他说这个,只坚持要走。又被许攸宁问:「你要去哪里?」 这话一问出来叶蓁蓁就有点儿茫然了。 她能去哪里?回自己的屋里?叶细妹和元宵还在睡,她这会儿进去肯定会打扰到他们两个。 剩下的也就只有堂屋,许攸宁的屋和院子里面了。 但只要叶细妹还在睡,上面任何一个地方跟厨房这里又有什么区别?反正也是甩不掉许攸宁的。 除非她现在跑到外面去。 但跑到外面去最后不还是得回来啊?回来之后许攸宁不还是会继续对她说这些话啊? 一时烦躁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心里就特别的不明白,明明以前两个人说好了要做一辈子好兄妹的,怎么现在许攸宁一个人擅自变卦,就想要做她的丈夫了呢?往后他们两个人该怎么相处啊? 恼怒之下,也将这话质问了许攸宁一番。 许攸宁心里后悔啊。后悔以前他怎么就将话说的那么死呢?让现在叶蓁蓁心里只将他当做兄长来看待。 见她一脸烦躁的模样,就开始对她循循善诱。 「你有没有想过要嫁给其他人?」 叶蓁蓁白了他一眼,很直截了当的就说道:「没有想过。但我也没有想过要嫁给你。」 v第63章[02.16] 许攸宁:…… 竟然无言以对。 顿了顿,才又继续说下去:「就算你没有想过,但等你年纪大了,那也是肯定要嫁人的。纵然你不想,娘也由不得你。到时你若嫁给外人,就不能再时时刻刻的见到娘和元宵了。很可能一年都见不到几次。而且你嫁给外人,他家里有公婆,有兄弟,有姑嫂,这么一大家的人,关系复杂,你能都处理得好?还有你嫁的人,你知道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人?若他待你不好了,你怎么办?」 叶蓁蓁也不笨,当然明白他说这番话的用意是什么。 就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许攸宁还生怕她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就很直白的又继续说了下去:「但你若嫁给了我,你还是跟现在一样跟我们在一起。家里没有复杂的关系,就是我们几个人。而且,「 说到这里,他反手指了指自己,小心翼翼的说道:「我比其他的男人不好?我觉得我还是可以的。至少我们在一起这几年,你总是了解我的,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不对?」 叶蓁蓁抿着唇没说话。 她当然知道许攸宁说的没错。要是她以后一定要嫁人,那嫁给许攸宁肯定是她最好的选择。 一来她不用离开叶细妹他们,压根也不用担心成亲之后一家子乱七八糟的什么事,二来,许攸宁确实很好。 相貌和学问都是一等一的好,为人也沉稳持重,他说觉得自己还可以完全就是在自谦。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几年他一直很宠着她。 「但是,但是你是我哥啊。」 理智上她完全赞同许攸宁说的话,但是情感上面她接受不了。 要知道这几年她心里一直都将许攸宁当成自己的哥哥来看待,怎么可能现在经由他这样一说就能立刻将他当成自己的夫君来看待? 许攸宁听了这话,就知道她已经听进了刚刚他说的那番话。 也就是说,这件事肯定是有转圜的余地的。 许攸宁心中虽然高兴,但面上也不敢过多表现出来,而是轻声软语的说道:「蓁蓁,我知道这些年你心中只将我当成兄长来看待,可是没有关系,往后你可以试着将我当成你的夫君来看待。」 见叶蓁蓁要说话,担心她会说出拒绝的话来,许攸宁又急忙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一时半会儿的要你转变心里对我的情感很难,但是我们可以慢慢的来,你觉得怎么样?」 叶蓁蓁:…… 她现在心里乱得很,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对于许攸宁的这个提议,她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所以茫然了半天,她才轻轻的点了点头:「那,我先试试看吧。」 反正她现在也没有喜欢的人,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她其实也不知道。而且许攸宁被关押起来的这两天,她也确实有想过,若钱知府当真要将李教授的事栽赃到许攸宁的身上,她真的会为了救他做出任何事来。 所以昨天她在公堂上对钱知府说的那番话也确实是她的真心话。 她是真的,愿意与许攸宁共生死的。 既然都愿意跟他同生死了,那试试看能不能将他当成自己的丈夫来看也没什么不可以。 而且,刚刚她也确实认真的想过了,要是她一辈子跟许攸宁一起过好像也挺好的。反倒让她跟另外一个男人过一辈子,想想就觉得挺别扭的。 许攸宁闻言,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只要叶蓁蓁现在不拒绝这件事,而且愿意试着喜欢他就好办了,因为他相信自己一定能让叶蓁蓁喜欢上他的。 他自己一开始对叶蓁蓁不也是兄妹之情么?后来日久生情,这种兄妹之情自然而然的就转换成了男女之情。 不过他也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所以过后一段日子他再没有在叶蓁蓁面前提过这些话,也没有催促过她要快点喜欢上他。 他对自己有信心。 而一开始叶蓁蓁还觉得挺尴尬的,觉得自己跟许攸宁相处的时候压根就没法子跟以前那样的自在了。特别是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的会觉得心跳加快,会脸红。 但偏偏许攸宁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约莫是觉得已经跟她表明自己的心意了,又或者如他自己所说,他这个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忍不住的想要跟对方接触,所以但凡有机会就总是会抱一抱她,或是亲一亲她。甚至一家人吃饭或者说话的时候,他还会偷偷的在桌下握住她的手,指尖慢慢的在她的手掌心划着圈圈。 哪个姑娘家能禁得住被人这么撩啊?而且她也确实答应过许攸宁,要试着喜欢他的。这也就相当于承认两个人现在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所以对于许攸宁对她的这些举动,她也不好说什么。 男女朋友间,这些亲密的事不是很应该的?要是她还绷着脸一直拒绝,就显得她未免太矫情了。 而且叶蓁蓁还发现,被许攸宁这样撩,她心里其实好像也不反感,只觉得挺害羞的。每次都羞的直咬唇不说,胸腔里的一颗心小鹿乱撞一般。又担心被叶细妹注意到,面上还得紧紧的绷着。 但她偷眼去看许攸宁时,却见他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就好像做坏事,惹她心里没法子平静下来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叶蓁蓁给气的,忍不住在他的手背上狠狠的掐了一下。 看着许攸宁明明很痛,但面上又要装着平静从容的模样,叶蓁蓁心里就有一种扳回一局的成就感。 v第64章[02.16] 却不知道许攸宁在看到她脸上洋洋得意的笑容时,眼中浮上的柔和笑意。 她会害羞,而不是躲避,至少证明她心中也是开始在接受他的。怎么说这都是一个好现象。 …… 都说夏天难过,但对于元宵来说,他却很喜欢夏天。 因为他正是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很喜欢这种想去哪儿自己抬脚就去的感觉,所以一刻都不肯停歇。 而夏天身上穿的衣裳少,自然方便他活动,他还不得可劲儿的到处走动啊?摔倒了也不怕,哭都不哭一声,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再继续往前走。 于是等到秋风渐凉的时候,元宵都已经能小步的跑了。 农历九月府学有一个月的授衣假,许攸宁这个月便不用去府学。除却在家读书之外,多数时间都在小饭馆里面帮忙。 但叶细妹也知道他的举业重要,所以但凡小饭馆不忙的时候就会叫他回去读书,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才会叫他过来帮下忙。 这日也是,眼看过来吃午饭的人渐渐的少了,就催促许攸宁先回去。 许攸宁就将元宵一块儿带了回去。 不比以前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弄个小筐儿将元宵放在里面,再随便拿点什么东西给他他就能自己一个人高高兴兴的玩半天不捣乱,现在他会走路了,压根就不停歇,一晃眼的功夫可能就不见了,就得有个人跟在他身后一直看着他。 要是再留元宵在这里,叶细妹和叶蓁蓁还如何做事?将元宵带了回去,将屏门一关,让他在院子里面自己玩儿,就算他坐在一旁看书,那也还是能留意到他的。 叶细妹也没有反对,让他将元宵抱了回去,自己和叶蓁蓁继续留在小饭馆里面忙。 等到吃午饭的人都走光了,眼看着也过了午饭的点儿,叶蓁蓁和叶细妹就开始收拾打扫起来。 这时就听到外面有卖蒸糕的声音。 叶细妹想起来元宵和叶蓁蓁很喜欢吃这个,就出去买了两斤。 回来之后她拿了一块给叶蓁蓁,自己也拿了一块。一边吃一边将剩下的蒸糕又包起来交给叶蓁蓁,叫她:「这蒸糕还是热的,你现在先拿回去给元宵和你哥吃,不然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我待会儿再回去。」 一来小饭馆里面还没有完全收拾好,二来她也总想等等看还有没有客人过来吃饭。 叶蓁蓁知道这会儿应该没什么客人过来了,剩下的事也不多,叶细妹一个人完全能应付得过来,就答应了一声,接过蒸糕转身往家走。 等到了家,发现屏门是关着的。她推开屏门进去,看到院子里面也没有人,甚至家里也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叶蓁蓁就知道元宵这肯定是睡着了。小孩子嘛,一天中的睡眠时间原本就比大人要多,更何况白天他还动个不停,能不累吗?中午歇个午觉是很正常的事。 就将自己的脚步放轻,慢慢的往屋子里面走。 等走进了自己住的那间屋,一眼就看到元宵正躺在床上睡觉。 不过她没有看到许攸宁。原本还以为许攸宁在他自己的屋里看书呢,正要转身去找他,这时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自己的胳膊就被人握着往前一拽,下一刻她就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面。 她已经听出来刚刚发出笑声的是许攸宁,被他拉入怀中的时候鼻尖也闻到了自己熟悉的清香。 肯定是她刚进院子许攸宁就看到她了,却故意静悄悄的躲在这门旁边。 也不知道是想要吓她,还是要做什么其他的。 叶蓁蓁正要问,许攸宁已经用他的实际行动告诉她他要做什么事了。 低下头来,寻着她的一双唇就亲吻了过来。 叶蓁蓁哪里会想到两个人这刚见面一句话都还没有说,他就直接亲了过来啊,一时之间就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许攸宁已经开始在她口中攻城略地了。 甚至为了惩罚她的不专心,还不轻不重的咬了她的唇瓣一下。 叶蓁蓁吃痛,轻哼出声。 这些日子因为授衣假的缘故,许攸宁虽然镇日在家,但无奈叶蓁蓁总是跟在叶细妹身边忙活,他竟然找不到跟叶蓁蓁单独相处的时候。即便偶尔能趁着叶细妹不注意的时候抱一抱叶蓁蓁,又或者是亲一亲她,但也是匆匆的,总不能尽兴。 现在好不容易见叶蓁蓁单独回来,还以为她这是心里想和他单独相处一会儿,所以才提前回来的,原就心里很高兴。现在亲吻她的时候又听到她绵软娇糯的轻哼声,只以为她这是对自己的亲吻动情了,心里就越发的高兴,也越发的激动起来。 竟是不能控制自己,抱着她的双臂收紧,亲吻着她的力道也加重了。 叶蓁蓁都有点儿吃不消了。很不明白在外人面前看着明明是沉稳持重,甚至可以说是清心寡欲的一个人,但为什么每次亲吻她的时候就会这样的强势,以及好像永远都没有个餍足的时候。 他对这件事都不厌倦,也不会觉得累的么? 叶蓁蓁就想要抗议。但是双唇被许攸宁的双唇堵住,就算有再多抗议的话那也说不出来啊,只能听到呜呜的声音。 而且因为她都已经被许攸宁亲软了身子的缘故,这呜呜的抗议声听着也是软绵绵的。落在许攸宁的耳中,只会让他觉得越发的亢奋起来。 v第65章[02.16] 叶蓁蓁实在是没有法子了。而且也确实渐渐的被他给亲的整个人都迷糊恍惚起来,哪里还会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情? 最后也不晓得过了多长时候许攸宁才松开她的双唇。却还不肯放开她,依然将她牢牢的圈在自己怀里。 叶蓁蓁靠在他的怀里,能感觉得到自己呼吸还没有平稳下来。许攸宁也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她都能听到他胸腔里的一颗心跳动的很快速。 不过就算是这样,她竟然觉得心里很安稳很平和,唇角都不自禁的微弯了起来。 原本在还没有告诉叶蓁蓁自己的感情之前,许攸宁还是内敛的,但是自打明确的告诉了叶蓁蓁这件事之后,而且看着叶蓁蓁也越来越习惯他的拥抱亲吻,他在叶蓁蓁面前也就越发的不克制起来。 就譬如说现在,只亲吻一次怎么够呢?这些日子他可是没有一次好好的抱过叶蓁蓁,更没有好好的亲过她,这次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一个好机会,当然恨不能一直抱着她不松手。 也恨不得一直亲她。所以才抱了她一会儿,又低下头去亲她。 而且仅仅只是这样一个姿势亲很显然满足不了他。于是他就陆续的解锁了将叶蓁蓁按在墙上亲,抱着她在桌子上坐着亲。 现在叶蓁蓁就被许攸宁抱在桌子上坐着。因为许攸宁身量很高,她才勉强比他胸口高一点儿,所以就算现在她坐在桌子上,许攸宁站着,可依然还比她要高。 叶蓁蓁也被他亲的有点儿烦了。舌尖都刺痛的快要麻木了,就不肯配合,头侧过来侧过去的,不肯让许攸宁亲她。 许攸宁低笑一声,忽然抬起双手捧住她的脸。 这下子叶蓁蓁就动弹不了了。想要开口抗议,许攸宁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低头就亲了过来。 叶蓁蓁给气的。觉得许攸宁这是属狼的吧?怎么就没有个知道累的时候啊? 不过也不得不承认,许攸宁亲人的技术是越来越高超了。至少每次开始的时候她都是不乐意的,可是到后来她脑子里什么年头都没有了,只有两个人唇间相连的那片灼热。还有自己胸腔里的一颗心跳的越来越快。 好在她并没有彻底被许攸宁给亲的丧失理智,所以在许攸宁这次松开她的双唇之后,她连忙身子往后仰,同时一脸肃色的说道:「你不能再亲我了啊。再亲我双唇都要肿了,待会儿娘回来了看见,我要怎么跟她说?」 不过她现在一脸晕红,一双杏眸也水润润的,所以面上哪怕想再如何的做了严肃的模样,那也是一点儿气势都没有的。 就如同一只小奶猫儿,伸了爪子出来,喵呜喵呜的叫着,自以为这模样儿肯定够吓唬人的了,但其实落在人的眼里只会觉得她可爱乖萌,心中忍不住的就会软和下来。 许攸宁听完就笑,抬手就想要来揉她的头。 叶蓁蓁却只以为他这是要跟刚刚那样,抬手捧住她的脸颊,然后低头照着她的双唇就亲下来呢。 于是动作迅捷的就从桌子上面跳下来,抬脚就要往外面跑。 不过才刚跑出两步,就从后被许攸宁伸臂给抱住了腰。 叶蓁蓁只气的跺脚。又怕吵醒元宵,就压低声音扭头冲他喊:「你快放开我。」 同时心里也觉得挺害羞的。 被人亲的受不住想要落荒而逃,这天底下她应该也算是头一个吧? 可像许攸宁这样,逮着她就一直亲,压根就没有个完的时候,这样的人天底下应该也就他一个吧? 又想到,现在两个人还没有成亲,他逮着她只是亲个不停,那等往后他们两个人要是成了亲,他不会逮着她就一直…… 想到这里叶蓁蓁就觉得自己脸颊滚烫,同时心里也有点害怕起来。 许攸宁心里却没有她想的那么远,只笑着轻声的说道:「别怕,我现在不会再亲你了。」 他知道刚刚他对叶蓁蓁确实有点索取无度,可是没有法子,他实在是爱极了她,看到她就想要跟她亲近。而且这段日子他也没有跟她好好的跟她亲近过,可以说是全都攒在一块了,所以刚刚才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 不过在面对叶蓁蓁的时候,他好像也从来没法子控制住自己。 没法子,他的小姑娘实在是,太可口了。 叶蓁蓁有点儿不相信:「真的?」 语气里还带着很明显的疑惑,转头望过来的一双黑溜溜的眸中也满是不信任。一双刚刚被他舔舐,厮磨过的双唇微肿,也水光润泽的。看起来很像一颗清晨还挂着露水的樱桃。 说实话,她这个样子让许攸宁忍不住的又想要亲吻她。但为了让叶蓁蓁现在不会从他身边跑开,所以他还是控制着自己,笑着点了点头:「真的。」 叶蓁蓁还是相信他说的话的。跟许攸宁在一起多年,总觉得但凡他说出来的话都是算数的,所以就没有再离开,叫许攸宁将掉在地上的蒸糕捡起来。 刚刚她一进来就猝不及防的被许攸宁拥中怀抱里面亲吻,惊吓之余手一抖,手里拿着的蒸糕就掉到了地上。好在蒸糕外面用油纸包着,所以就算掉到了地上里面也没有脏。 许攸宁依然走过去捡了起来。叶蓁蓁就对他说:「这是刚刚娘买的蒸糕,说还是热的,叫我先送回来给你和元宵吃。」 不过她都被许攸宁亲了这么长时候了,这蒸糕肯定已经凉了。 等许攸宁打开来看时,用手摸一摸,果然见蒸糕已经凉了。 叶蓁蓁先前一路走回来,刚刚又被许攸宁折腾了好一会,这会儿也饿了,就先拿了一块蒸糕咬了一口。还另外拿了一块蒸糕要给许攸宁。 v第66章[02.20]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许攸宁却不要这块蒸糕,倾身过去在她吃过的那块蒸糕上面咬了一口,还笑道:「果然好吃。」 叶蓁蓁:…… 总觉得他说的好吃这两个字意味深长,意有所指啊。 真是恨不得将手里的这块蒸糕摔到他那张看起来明明清隽禁欲的脸上去。但最后却是绷着一张脸,将自己咬过的那块蒸糕塞到许攸宁的手里去。 既然你都说这块好吃了,那就给你吃。 然后也不说话,红着一张脸去厨房里面烧水喝。 许攸宁隔窗看着她的背影,眼中笑意浓郁。 她很不经逗,稍微说两句言语一张脸便会通红。不过她脸红的样子,也实在是很可爱,以及让人心动。 许攸宁其实很想将他和叶蓁蓁的事告诉给叶细妹知道,也正好跟叶细妹提一提他和叶蓁蓁两个人何日成亲的事。但是叶蓁蓁却总不同意他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所以许攸宁心里总觉得很不安稳。 这会儿想了想,他就去厨房找叶蓁蓁,跟她商议:「我今日将我们的事告诉娘知道?」 叶蓁蓁原还在往锅里面舀水,这时候吓的手里的水瓢都差点没拿稳掉水缸里面去了。然后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反对着:「不成,我们两个的事你不能告诉娘知道。」 许攸宁心里难免就觉得有几分委屈起来,就好像他在叶蓁蓁这里是见不得光的。也有几分危机感起来。 叶蓁蓁这么拒绝将他们两个的事告诉给叶细妹知道,是为什么?难道她心里并没有想过要真的跟他成亲,往后跟他过一辈子,现在也只是敷衍他,等到往后她寻到合适的人就会嫁给其他人? 忙问道:「为什么?」 叶蓁蓁咬着唇不说话。 这理由还用她说吗?在叶细妹的眼里心里,他们两个人就是兄妹一样,现在忽然告诉她他们两个人要成亲,叶细妹会怎么想?肯定会很生气的吧? 要知道不管在哪个时代,她和许攸宁之间的这件事,都可以算得上是惊世骇俗的吧? 就犹犹豫豫的将她心里想的这些话对许攸宁说了。 许攸宁一听她是因为这个才不愿意跟叶细妹说这件事,心里反倒轻松下来。 只要她不反悔这件事,那前方即便有再多的艰难险阻他都不怕。 而且,他也绝对不会放弃。 就低头亲了下叶蓁蓁的唇角,然后笑道:「你放心,这件事有我。我肯定会让娘同意我们两个的事的。」 叶蓁蓁心里还在犹豫,在想这件事要不要还是瞒着叶细妹,等再过些日子再告诉叶细妹知道的好。 不过她也知道,自打许攸宁跟她挑明了这件事,日常对她的言语举止间肯定不可能再跟以前那样受礼,经常不自觉的就会有逾矩的时候,天天都在一个屋檐底下待着,叶细妹不可能真的一点儿蛛丝马迹都看不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心里有鬼的缘故,反正至少好几次她都觉得叶细妹看她和许攸宁的目光都挺若有所思的。 而且,许攸宁每次跟她提起想要跟叶细妹表明这件事但她拒绝的时候,就总觉得那会儿的许攸宁好像是个怨妇…… 这样说来,这件事好像是时候该对叶细妹说明白了。 再说了,叶蓁蓁是个做事干脆的人,心里面每天悬着这么一件事也是挺糟心的啊。 所以想了想,她就点了点头,让许攸宁这两天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叶细妹这件事。 许攸宁心中大喜。若非先前答应过叶蓁蓁今天不再亲她,都忍不住想要将她抱到怀里来好生的亲一亲了。 不过最后还没等许攸宁找着合适的机会,叶细妹就先发现了他们两个人的事。 叶细妹发现他们两个的事纯属偶然。 她是个大嗓门,回来之后但凡没有看到叶蓁蓁或者许攸宁的时候在外面就会大声的叫他们,但那日可能是她跟林氏说话的时间太长了,嗓子觉得有点儿干,不大舒服,所以抱着元宵从林氏家回来,进院门之后就没有叫许攸宁和叶蓁蓁。 走进堂屋之后依然没有看到他们两个,心里还在想他们两个这是去哪了,难道出去玩儿了,不在家?但忽然听到许攸宁那屋里传来声响,门也是掩着的,好奇之下她就推开门望进去。 然后一眼就看到许攸宁正将叶蓁蓁按在墙上亲的很忘情。 事后叶细妹回想起这事来,还觉得自己当时的反应特别镇定。 先是抬起一只手捂住了元宵的双眼,然后悄悄的退出了屋。再站在堂屋里面重重的咳嗽了一声,等着许攸宁和叶蓁蓁两个人出来。 不过过了一会儿出来的只有许攸宁一个人。 俊脸上虽然笼着一层薄红,但看着还是镇定的。 许攸宁出来之后就叫了一声娘,然后低着头没有言语。但是他心里也明白,刚刚叶细妹肯定看到他亲叶蓁蓁的事了。 v第67章[02.20]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因为他记得一开始他是将屋门关上了的,但是刚刚听到咳嗽声后他转过头却看到屋门是开着的。 想来定然是叶细妹回来看到刚刚的事,又觉得若是当面说破,他们两个人面子上过不去,所以才咳嗽一声提醒他们两个。 叶蓁蓁刚刚听到,已经羞的一张脸通红。原想要出来跟叶细妹请罪,但是许攸宁没有让她出来,让她在屋里待着。 他是男子汉大丈夫,这件事该他出面来扛来顶,怎能让叶蓁蓁跟着他一块儿?就让叶细妹责骂责罚他一个人好了。 就安抚了叶蓁蓁两句,然后抬脚走出来见叶细妹。 不过心里还是觉得很羞愧的,所以这会儿叫了一声娘之后他也不好意思再抬头看叶细妹。 倒是叶细妹打量了他两眼,然后将怀里的元宵放到地上,指了指许攸宁的屋,哄元宵:「元宵乖,到屋里跟姐姐玩会儿去,娘现在有话要跟你哥说。」 元宵现在已经一岁半了,长的虎头虎脑的不说,一双眼睛也黑溜溜的,看着就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他虽然还不会说话,但已经会啊啊啊的叫了,也能听得懂大人说的话。于是这会儿听了叶细妹的话,他还真的迈着两条小短腿往许攸宁那屋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般口中还啊啊的叫个不停,应该是在叫叶蓁蓁。 叶蓁蓁虽然躲在屋里没出来,但是也能听得到外面堂屋里面说话的声音。一听叶细妹叫元宵到她这里来,又听到元宵啊啊在叫她的声音,担心元宵会被门槛绊倒,忙走出来抱住元宵。 这样不可避免的就要看到叶细妹。叶蓁蓁一张脸红欲滴血,期期艾艾的叫了一声娘。 也不敢看叶细妹,叫完之后就低下了头去,看怀里抱着的元宵。 元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很喜欢被叶蓁蓁抱着,觉得她的怀里香香的,软软的,而且他怎么在叶蓁蓁怀里动弹叶蓁蓁都不恼,还会笑着亲他的脸颊。不像许攸宁,整个人看着冷清清的,就跟个冰块儿差不多,被他抱着元宵压根就不敢随便动。 所以现在被叶蓁蓁抱住了,元宵很高兴,啊啊的一边叫着,一边伸手就来揉搓叶蓁蓁的耳朵,还吧唧一口亲在了叶蓁蓁的脸上。 许攸宁斜眼看他。 这个臭小子。刚刚他还没有亲尽兴呢,现在他倒敢亲叶蓁蓁!脸颊也不能亲! 叶细妹一张脸绷着,看不出喜怒来,只叫叶蓁蓁抱着元宵到许攸宁的屋里去。见他们两个人转身进屋了,才开口叫许攸宁:「你跟我过来。」 许攸宁心里对叶细妹还是很尊敬的,当下应了一声是,跟在她身后进了她的屋。 且进屋之后,关上了门,他就很自觉的跪了下去,头也低着,一副做错了事任由叶细妹打骂的模样。 叶细妹见了,都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来。好不容易忍住了,板着一张脸明知故问:「你跪我做什么?」 许攸宁心想,择日不如撞日,他和叶蓁蓁的事现在正好告诉叶细妹知道,也好跟叶细妹商议下他什么时候跟叶蓁蓁成亲的事。 可能越喜欢一个人心中反倒就会越不安,更何况许攸宁心中也明白的知道,叶蓁蓁一开始其实只将他当兄长来看待,是被他说服了才愿意试着喜欢他的。 这么长时间过去,虽然他能察觉到叶蓁蓁对他越来越依赖,也不抵触他对她的亲近,但总还是没有听到叶蓁蓁说过喜欢他之类的话。哪怕亲她亲的情浓的时候,他哄着她说她都不肯说。 心里就总是担心叶蓁蓁往后会喜欢上其他人,离开他,只有早点儿将叶蓁蓁娶了,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他心里面才会觉得安稳一些。 就将他是如何喜欢上叶蓁蓁,后来经过入狱那件事之后,情难自禁对叶蓁蓁挑明了他的心意的话都对叶细妹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他还说道:「我知道这件事娘可能一时半会的接受不了。但请娘细想,我和蓁蓁原本就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兄妹,便是两个人成亲也没有什么,并不违反伦常。而且请娘再细想,蓁蓁若不嫁给我,往后让她嫁给其他人,谁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又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家?蓁蓁又是个纯真无城府的人,若嫁过去被人欺负了,到时咱们都不在她身边,她怎么办?再者,旁的不说,娘这般看重蓁蓁,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一旦将她嫁给别人,这娘家她肯定是不能时时回的,娘一年才能见到她几次?难道娘就舍得?但蓁蓁若嫁给我,咱们一家还是如现在这般,岂不是好?而且我跟蓁蓁也确实两情相悦,还请娘成全我们。」 叶细妹心想,好啊,你小子,这是明知道我心里舍不得蓁蓁,就拿这话来掐我。但我要是真将蓁蓁嫁给别人,难道你心里就舍得?不得跟我拼命啊? 一张脸就依然板着,不咸不淡的说道:「那这件事你们两个就一直这样瞒着我?而且瞒了还有半年这么久?」 许攸宁自然不会说这是因为叶蓁蓁不想将这件事告诉叶细妹知道,所有的事肯定都只能他一个人来扛。 就低头说道:「这件事是儿子做错了,请娘责罚。」 态度很诚恳,说出来的话也很诚挚。叶细妹绷不住,笑出了声来。 许攸宁听到她笑,一开始心里还有几分惊讶,但接着他就明白过来,心里也轻松起来。 叶细妹这时已经在叫他:「行了,别跪着了,起来坐着吧。」 许攸宁应了一声是,站起身来在旁边的一张椅中坐下。 他今儿身上穿的是一件青色的直裰,即便只是这般坐着,但腰背也挺得笔直,青竹一般。眉眼生的也好,当真是好一个清隽出众的人物。 叶细妹目光打量了他一番,心里就想,这两个孩子都是好的,在一起也好。而且彼此都知根知底的,她也放心。总好过于真的将叶蓁蓁嫁给其他人,如刚刚许攸宁所说的那样,她肯定是不放心,也不舍得的。 不过她恼就恼在这件事他们两个人竟然瞒了她半年。可是这两个孩子也不想想,彼此欢喜着的时候,看着对方的目光都会跟往日不一样,眉眼间都是情意,她这个过来人怎么会看不出来?还只以为她不知道呢。 但转念想想这两个人都是脸皮薄的,特别是蓁蓁,心里可能也担心她知道了这件事会责骂他们,所以这才瞒着她,一直没有说。 今儿让他撞破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也好,彼此说明白了,往后他们两个人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了,她还要在一旁装着没有看出来,彼此都累。 就对许攸宁说道:「你放心,我不比你爹,是个老学究,」 v第68章[02.20]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提到许兴昌,叶细妹心中酸涩,许攸宁面上也黯然。 如果说原本他们心里还存了许兴昌没有死的想法,但这一两年过去,依然不见许兴昌找过来的踪迹,他们这个想法也渐渐的消散了。 但不管怎么说,许兴昌永远都活在他们的心里。便是对元宵,他们也从来不会避讳说起许兴昌。每次都告诉他,他有个很善良,很好的父亲。 叶细妹顿了顿,才接着说了下去:「我呢,对你和蓁蓁的这事并不反对。一来我知道你们两个大了,尤其是你,心里是个有主见的,将蓁蓁交给你,我也放心,二来,咱们这一家人,可不能再分开了,也不能再少一个人了。」 哪怕是将叶蓁蓁嫁出去她都不愿意。只想永远如现在这般,一家人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哪怕日子并不富裕也没有关系,他们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就比什么都好。 许攸宁心中触动。 他起身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对着叶细妹行了个大礼,也郑重承诺:「娘放心,我这辈子都会好好待蓁蓁,绝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我也会好好的孝敬您,好好的将元宵抚养长大成人。我们一家人,都会好好的。」 叶细妹心中感动,不由的就红了眼圈。 勉强忍住了自己想要落泪的冲动,才对许攸宁笑道:「好,好,我知道你是个说话算数的,娘信你。」 还在龙塘村的时候,叶细妹就很信任许攸宁,凡事都要问一问他的意见。现在看着他长大成了一个青年,行事越发的沉稳持重,她就越发的信任他了。 母子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许攸宁就趁机问起了他和叶蓁蓁何时成亲的事。 在许攸宁的心里,肯定是想尽早和叶蓁蓁成亲,但叶细妹可不这么想。 她问许攸宁:「我记得那会儿林大娘给你说周家的那位姑娘时,你不是说你现在还没有取得功名,不想这么早成就成亲,以免分心?怎么现在倒这样着急和蓁蓁成亲,就不怕分心?」 许攸宁:…… 他觉得脸好疼,但又说不出什么且是的反驳的话来。因为这个理由那会儿确实是他亲口说出来的。 可他哪里会知道叶细妹会将这个理由拿出来原样还给他啊。 好一会儿,他才轻声的说道:「那不一样。娘,那位周姑娘怎么能跟蓁蓁比?」 叶细妹心想,那位周姑娘确实不能跟蓁蓁比。你要是当初娶了那位周姑娘,对她感情不深,是不会影响你读书的,但你对蓁蓁感情很深,你们两个人现在再成了亲,能不影响你成亲? 而且叶蓁蓁现在虚岁也才十四,叶细妹也不想她这样早就成亲。 若成亲了就有了身孕,对叶蓁蓁而言未必是好事。 但这两个理由不能对许攸宁说得。知道他现在对叶蓁蓁正在情浓时,说了这些只怕他也不明白,那她这个做娘的少不得就要替他们两个着想。 想了一想,就说道:「也不是我拦着不让你们两个现在就成亲。主要是,你也知道,当初到了这嘉宁府,蓁蓁就是以男装示人的,我对外也只说她是我儿子,便是你林大娘我也瞒着没让她知道。这要是现在就让你们两个成亲,要么大家都知道蓁蓁是个姑娘家了,往后她不得以姑娘家的面目示人?但你也知道,蓁蓁的这相貌,要是换了女装,走出去,遇到那不怀好意的人,只怕就是一场祸事。咱们现在又无权无势的,要是真有个什么事,连个法子都没有。要不然就只能让你们两个人暗中偷偷摸摸的将这亲成了,白日在外人面前蓁蓁依然以男装示人。但这成亲是女人一生中的大事,且一辈子统共也就只有这么一次,难道你就忍心这么委屈蓁蓁?所以我想着,不如你现在好好读书,明年的乡试你若是能中了,咱们就离开这里去京城。到时你若是会试,殿试也都中了,有个官职在身上,蓁蓁再跟你成亲,她就是个官太太,走出去还能担心有人打她的主意?到时你们两个再成亲也迟。」 叶细妹之所以这样提议,一来是想激励许攸宁,让他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千万不能因为情爱耽误了前程,二来,等到后年春天,叶蓁蓁也年满十五及笄了,是可以成亲的了。 就是担心许攸宁会不同意。毕竟算下来,就相当于他们两个人的亲事要推迟一年多了。这让他们两个人天天对着,特别是许攸宁,十九岁,是足可以成亲的年纪了,他能忍得住? 所以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 但是没想到许攸宁竟然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好,儿子听娘的。」 他自然也明白叶细妹心里真实的想法,也知道在要和叶蓁蓁成亲的这件事上他有些急切了。 最重要的是,他会给叶蓁蓁一个隆重体面的婚礼,怎么舍得委屈她连跟他成亲都要偷偷摸摸的。 他们两个应该光明正大的成亲,走出去的时候他要牵着叶蓁蓁的手,笑着告诉所有人,这是我的妻子。 叶细妹一颗心放下来,笑道:「这样就最好了。」 …… 急急流年,秋去冬来。红梅枝头犹在,迎春花已开。随后玉兰,桃花,海棠次第开过,清明又到。荼蘼开尽,春归无觅处,池中荷花徐徐绽放。等到荷花凋零,桂花含苞之时,乡试也开始了。 乡试放榜之时因为正是桂花开放之时,便称之为桂榜。 许攸宁的名姓毫无疑问的就在桂榜上,而且赫然便是第一名解元。 对此叶细妹和叶蓁蓁都很惊喜。 两个人都知道许攸宁的学问很好,考中个举人应该是可以的,但是都没有想到他会考个头名解元啊。 一时不说左邻右舍都纷纷的过来贺喜,就是他们的小饭馆也是每日门庭若市。 好些家里有准备参加举业的学子,听得说这家小饭馆是今科解元家的,又听得人说许解元在家经常吃他娘包的馄饨,就只以为这些馄饨很了不得,纷纷的慕名过来要吃一碗馄饨,好沾一沾喜气。 于是自打放了榜之后,叶细妹的这小饭馆竟也不用卖其他的小菜饭食了,只专一卖馄饨就够了。而且每日卖出去的馄饨都是以前的三四倍。 蔡正业有一次还跟叶细妹开玩笑说,就连他们这些老主顾想要来这里吃碗馄饨都要提前打个招呼才行,若不然排队都不知道要排多长时间。 v第69章[02.20]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李教授和叶星华被杀害的案子钱知府到底还是查不出一点儿头绪来,上司大为光火,一封奏章上奏吏部,又细论起这些年钱知府在任上的不作为,经由吏部一番裁定,便将钱知府做撤职处理。 等到吏部文书到达嘉宁府之日,吏部也另遣了一个人到嘉宁府就任知府,钱知府纵然心中不敢,但也只得乖乖向新任知府交出官印,交割府内所有事项,然后打点收拾行装灰溜溜的回老家。 听得蔡正业说,因为钱知府在任上捞的银钱实在不少,虽然他自以为伪装的很好,但也不知道怎么被人给打探到了,在他回乡的路上竟有一伙蒙面的强人抢了他这些年所有的积蓄和不义之财。 还因为钱知府这些年在任上也没少做颠倒是非,收钱栽赃嫁祸的事,不晓得惹恼了哪位强人,说了一句恶有恶报这句话便一斧头砍倒了钱知府。他的家人虽然侥幸逃脱,也去报了官,但听得说那伙强人极厉害,当地官府也不敢出兵去剿,于是这件事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反正只是个被朝廷革了职的官员,也实在犯不着为这样的一个人兴师动众的。钱知府的家人也没有法子,只得哭哭啼啼的收拾了钱知府身首异处的尸首,运回老家安葬了。 叶细妹听到这个消息时,只觉得出了心中一口恶气,恨恨的说了一句该。 当时要不是叶蓁蓁执意坚持,豁出性命据理力争,只怕这位钱知府真的想要将李教授被杀害一事栽赃给许攸宁呢,那到时许攸宁还能有命在?想必以前这样的事钱知府也没有少做。对于这样的人,叶细妹觉得老天爷早就该收了去,也省得危害到旁人。 所以当时她一高兴,就将蔡正业,孙元忠,还有其他的好些个衙役,包括牢里的那些个牢头都请到她的小饭馆里来吃了一顿饭。 许攸宁的事也要多谢他们。论起来许攸宁在牢里那两天可是一点儿苦头都没有吃,要不是有这些人照应着,能有这么好的事?于情于理都该请他们吃顿饭的。 而且,跟这些人搞好关系总是不会错的,至少这嘉宁府里的地痞泼皮都不敢来搅扰他们。 这些人也是有眼色的,现在看到许攸宁考中了头名解元,晓得他以后肯定会是个做大事的,竟然凑了份子钱叫蔡正业拿过来,说是贺喜。 叶细妹也不好推辞,便收下了。想了想,许攸宁这考上举人确实是件大喜事,这两三年她在这嘉宁府认得的这些人也都很好,索性挑了个日子,办了一场筵席,请相熟的人都过来吃了顿饭。 纵然要花费些银钱,但叶细妹想得通透,这钱死守在手里它也就是个疙瘩,只有花出去了才是钱。而且,这钱没有了可以再赚,但这些高兴的事错过了可就再没有这样的好心情了。 等到这些事都做完,叶细妹就开始和许攸宁,叶蓁蓁商议往后的去向。 许攸宁现在既然中了举,年后二月就该到京城会试了。那后面只能两条路,第一是许攸宁先独自一人上京会试,等会试放榜之后,若中了,再来接叶细妹,叶蓁蓁和元宵进京,若没有中,再回嘉宁府来,准备下一次的会试。 至于另外一条路,就是一家子随着许攸宁都上京去。 第一条路的好处是许攸宁一个人上京,花费要少一些,叶细妹他们留在嘉宁府,守着小饭馆,每日还可挣些银钱,坏处就是,一家子要分离好几个月。毕竟嘉宁府离着京城有好些路,这一来一回的可不要好些时日? 至于第二条路,好处是一家子不用分离,坏处显然也不用说,一家子都上京去,银钱上面的花费自然较第一条路要多上许多。 叶细妹在这件事上原本还很犹豫,所以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有决定下来。倒是许攸宁一些儿犹豫都没有,立时就说道:「我们一家人一起去京城。」 叶细妹抬眼看他。 下个月便是他二十岁的生辰了。青年长身玉立,眉眼间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清隽温雅,但这几年经过了这么多的事,他看着较以往越发的稳重沉静起来。 想来他既然会这样说,心中自然有他的思量。 便点头笑道:「行,那咱们现在就收拾收拾,挑个宜出行的吉日,咱们一家子就一块儿去京城。」 这样也好,一家子可以不用分离,也省得她和叶蓁蓁几个月间的惦念。 叶细妹是个说做就做的人,立刻就去找林氏借了一本历日拿回来让许攸宁看最近宜出行的日子是哪天。 已经是十月中旬了,嘉宁府到京城还很有些路,他们得早些启程。等到了京城安置下来,还要让许攸宁好好用功,准备年后二月的会试才行。 而且现在就去京城也有好处,路上留出来的时间宽裕些,也免得过了年再启程,路上紧赶慢赶的,若是误了会试的日子可怎么好。 许攸宁翻看了一番历日,告诉叶细妹最近的宜出行的日子是十月二十五。叶细妹听了,便定下就这日一家子启程上京。 说着,还了历日回去,就开始想着要带哪些东西上京。 最后一番想下来,觉得还是轻装上路比较好。这些年中置办下来的那些东西,能卖的卖了,卖不掉便送给林氏等相熟的人。 小饭馆也盘了出去,也跟周边四邻,以及蔡正业,孙元忠等人告别了。 转眼便到了十月二十四这日,叶细妹一早儿的就给元宵洗漱好,在屋里哄他睡觉。 元宵很喜欢和叶蓁蓁一块儿玩,刚刚就跟叶蓁蓁在玩拍手掌的游戏,玩的很高兴,一时就不肯睡。看到叶蓁蓁在屋里,就伸着小手一直叫她姐姐,意思是叫她再来跟他一块儿玩。 两岁半的小孩儿已经会开口说话了,虽然在说其他的话上面口齿还不是特别清晰,但在叫姐姐的时候却很清楚。可见元宵心里有多喜欢叶蓁蓁。 叶蓁蓁见她在这里元宵便不肯睡,便小声的对叶细妹打了个招呼,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门。还将房门带上了。 她不在屋里,想必元宵一会儿就会被叶细妹哄睡,而她也正好趁着这时间在屋里屋外走一走。 她是个念旧的人。这处跨院虽然小,也老旧,但算下来他们一家子在这里住了两三年了。元宵也是在这里出生的,现在一旦要离开这里,她心里还是很舍不得的。 就将堂屋里放着的油灯点亮,看着桌椅,想想以往他们一家人都围坐在这里吃饭。再看看四面墙壁,有一处地方还被元宵调皮的拿了毛笔在上面胡乱的画了好些黑色线条。 正看着,就听到吱呀一声开门轻响,转过头看时,就看到许攸宁正从他屋里走出来。 走过来就握住了她的手,问:「明日还要早起搭船赶路,你怎么还不睡?」 v第70章[02.20]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叶蓁蓁就回道:「元宵还没有睡,一直闹腾着要跟我玩儿。我就先出来待一会儿,等娘将他哄睡了我再回屋睡。」 许攸宁听了,暗地里磨了磨牙。 元宵这小子,可真是越来越黏着叶蓁蓁了。但凡他醒着,就在叶蓁蓁身边转悠。经常要她抱不说,见天儿的还喜欢亲她。 许攸宁就觉得,自己抱叶蓁蓁和亲叶蓁蓁的次数都没有元宵多。关键是这小子看到他和叶蓁蓁在一块的时候还经常会双手推他,叫他,你久(走),你久,快久,不让他和叶蓁蓁在一起。 所以这会儿听叶蓁蓁提到元宵,许攸宁就很不高兴的伸臂抱住叶蓁蓁,头搁在她的肩上,闷闷的说道:「你不要太宠着元宵。他是男孩子,不能养的太娇气,也不能太黏人。」 叶蓁蓁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心思?当下笑得不能自制:「元宵才多大,你连他的醋都吃啊?」 还笑话他:「以前也没见你这样,怎么现在就成了个醋坛子?」 许攸宁哼了一声,一边双唇不安分的亲着她纤细的脖颈,一边含含糊糊的说道:「那不一样。你是我一个人的,只有我才能抱着你,亲你。」 叶蓁蓁原还要笑话他两句,但不提防许攸宁忽然张口含住了她的耳垂。不但吮吸着,甚至还用牙齿轻轻的厮磨着,一时只感觉半边身子都软了下去,那些玩笑的话如何还说得出来。 连推拒许攸宁的手都绵软无力,说出来的话更是轻软娇哼:「你别这样。娘还在屋里呢,仔细待会儿她看到了。」 虽说早在去年九月份的时候因为叶细妹撞见他们两个在一起亲吻的画面,随后许攸宁趁势对叶细妹说出了他们两个人的事,叶细妹当时也同意了,这件事说起来就算是过了明路,两个人在家里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但是叶蓁蓁是个害羞的人,但凡有叶细妹在,她在许攸宁面前依然是规规矩矩的。甚至较以往还要矜持些。 这可就苦了许攸宁了。一度还以为叶蓁蓁这是不喜欢他了,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直到后来有一次忍无可忍,将她堵在厨房好一通亲吻,情浓的时候百般哄着她,诱逼着她,才终于在她口中听到了喜欢这两个字。 虽然当时叶蓁蓁说的声音极轻,但对于许攸宁而言也是个极大的惊喜。而自那以后,但凡寻着叶细妹不在的间隙,他就会堵着叶蓁蓁索吻。 叶蓁蓁对此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好气的是他在这件事上怎么就这么热衷呢,就不能收敛一些?好笑的则是,明明在外人看来是极清润守礼的一个人,谁能想到他在她面前还是这般?而且在这件事上他还是个极强势的,最喜欢压制着她,压根就容不得她有半点儿逃脱。 这会儿也是,抱着她坐在椅中,一手牢牢的圈着她的腰,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她真的是一点儿法子都没有了。 而且他不亲够就不肯松口。若是叶蓁蓁不愿意,就轻声软语的百般哄着她。叶蓁蓁又是个心软的,被他哄不了几句,也就由得他为所欲为去了。 于是等到许攸宁终于餍足的肯放开叶蓁蓁的时候,叶蓁蓁早就觉得自己的双颊滚烫一片了。 也不好意思开口跟许攸宁说什么话,就窝在他怀里,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声,心里觉得很安谧。 桌上的油灯不晓得什么时候被风给吹熄了,外面空中一轮下弦月,也不甚明亮,倒是满天繁星璀璨。 许攸宁一边抬手轻抚她背,一边轻声的问她:「你不舍得离开这里?」 他是了解她的。刚刚开门看到叶蓁蓁目光眷恋的看着这屋里屋外,就知道她对于明天就要离开这里心里很不舍。 叶蓁蓁在他面前从来就没有隐瞒过什么事。知道隐瞒也隐瞒不了。就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许攸宁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你以前不是说过,想到外面去看一看?这次我们一起搭船上京,会经过很多州府。我想过了,我们时间充裕,不用急着赶路。若见那些州府好了,我们就在那里下船,游玩两天,如何?」 这还是好几年前在龙塘村的时候叶蓁蓁对他说过的话,没想到他到现在还一直都记着,叶蓁蓁听了,心里也很感动。 就又嗯了一声。然后身子往他的怀里缩了缩,还伸臂环住了他劲瘦的腰身。 在府学读书这两三年,非但君子六艺要学,连刀枪棍棒这些也都有涉及。 对于有的学子而言,只在乎跟举业有关的课程,对于刀枪棍棒这些一点儿都不感兴趣,纵然要学,也只是敷衍。 但许攸宁却学的很认真。特别是在发生了李教授和叶星华被杀害的事之后,他在这上面尤其的刻苦。 于是现在竟然教他学了一身好本领。这次为着一家子要上京的事,还特地去铁匠铺买了一把长剑,就是为了防身和保护一家人用。 习武还有个好处,就是许攸宁虽然穿上衣服的时候看着还是很清瘦温雅的书生模样,但是若脱了衣服,便能看到他身上肌肉紧实,甚至还有很结实的六块腹肌。就连腰身抱起来的时候也会觉得很劲实,让人心里慢慢的都是安全感。 许攸宁垂眼,见她窝在他怀里乖巧的如同一只小奶猫,唇角微微的往上翘了起来,心中也柔软如云。 不过他知道,叶蓁蓁本质上还是个喜欢安稳的人。没有关系,往后他会给她一个家,一个很安稳的,再也不用搬来搬去的家。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吉星照田园》卷一 作者:安妍 02、《吉星照田园》卷二 作者:安妍 03、《吉星照田园》卷三 作者:安妍 04、《吉星照田园》卷四 作者:安妍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