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星照田园 卷四》 v第01章[02.28] 【正文开始】 次日一家人便去渡口搭船上京。 如许攸宁所说,因为他们预留出来的时间宽裕,所以也并不急着赶路。遇到知名的州县,一家子便下船游玩个两三日。随后或是继续搭船赶路,又或是雇了车马,一路慢行。 中间虽然到那不太平的地界时,也有遇到过拦路抢劫的强人之类的事发生,但许攸宁仗着一身好功夫,将他们一家人都护得好好儿的,也只是有惊无险罢了。 这般等到他们到了京城之后,竟已然过了除夕,近正月十五元宵节了。 这一路这般游玩下来,好处是一家子都看过了以往没有看过的景致,眼界和心胸都开阔了不少,坏处则是一家子手头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那些银钱都用得差不多了。到京之后竟然连想赁个屋子的钱都没有,只能借住在京城里的一处寺庙里面。 每年都会有考生上京应试,其中不乏家境贫寒,赁不起屋,住不起客栈的,便借住在寺庙中。甚至有些进京述职的官员为表清白,也会在寺庙中借住一段时日。长此以往,一些寺庙特地拿了些厢房出来租赁给这些人居住。 不过虽然说是租赁,但出家人慈悲为怀,这赁金收的还是很低的。见有些学子没钱付赁金,甚至也有不收取的时候。 自然,有的学子心里过意不去,便会帮着寺里抄写经书,以抵房钱。 现在因为一家子手里确实没有余钱了,许攸宁便去一位大师手里接了佛经回来抄写。因为还要准备下个月的会试,他还要攻书,是以日夜不得歇息。 叶蓁蓁见了自然心疼。虽然也有帮着许攸宁一块儿抄写佛经,但到底是杯水车薪,并不能帮到他多少。 又见叶细妹和元宵也住在这地方不大的寺庙厢房里面。甚至还因为叶细妹和自己都是女人,寺庙里面又多是僧人和学子,出去不便,镇日只能待坐在厢房里面,她心里就渐渐的有了一个计较。 这一日她便拉了许攸宁到一个僻静所在,悄悄的跟他说话。 「哥哥。」 虽然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早就得到了叶细妹的同意,年前在路上的时候叶细妹甚至还主动的提过,说年后三月叶蓁蓁就及笄了,他们两个人可以成亲了,但是叶蓁蓁还是习惯叫许攸宁哥哥,这几年也一直没有变化。 现在她从怀中掏了一只用绸子包着的布包出来,打开来看时,便见是那只赤金点翠的蝶恋花簪子和那副白玉绞丝手镯。 许攸宁一见她拿出这两件东西来,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于是不等她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就先说道:「不行。这是你的东西,你要自己好好留着。」 叶蓁蓁笑:「留着干什么啊?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反倒让我提心吊胆的,生怕哪一日被人偷了或是抢了。」 见许攸宁还要说话,叶蓁蓁忙说道:「哥哥,你听我说,在我心里,我们才是一家人,我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要去找我自己的亲生爹娘,所以这些东西留在我身上还有什么用呢?咱们现在一家人好好儿的才是最重要的。可是我见你现在每天要看书,还要抄写经书,娘镇日只能在厢房里面不能出门,元宵镇日吃素,我心里怎么能好?我心里不好,难道你心里就能好?既然如此,还不如将这些东西拿到当铺里面去当了。换了银子,咱们到外面去赁两间屋子居住。这样你不用每日辛苦抄写经书,娘和元宵也自在,岂不好?若不然,守着这两样东西,咱们一家人还过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 许攸宁垂眼不言语。 从理智上来说,他明白叶蓁蓁说的这番话是对的。但是从情感上来说,他觉得自己很没用,都不能养活自己一家人,反倒要让叶蓁蓁拿着这些东西出去当。 而且就算要当东西过活,那也应该让他拿自己的那些东西去当。 两个人早就心有灵犀了,所以叶蓁蓁现在也很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 就伸臂抱住他的腰,然后抬头看他,说道:「哥,你已经很厉害了,真的。要不是有你,这一路上我和娘,还有元宵他们哪里还能有命在?还能见过这么多以前没有看到过的景致,现在还能平安到京城?你就是咱们家的顶梁柱,没有你我们肯定不成的。而且,你也不要想着拿你的那些东西去当了换钱。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身世到底是怎么样的,但说个不好听的,肯定比我的身世要凶险。你的那些东西若拿出去当了,万一被你当年的仇家发现,咱们就不是穷困的事了,而是还有没有命的事。难道你想看到那样的事发生?我就不一样了。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到底是什么样的,但肯定谈不上凶险,所以就算我这些东西万一真被人认出来了我也不怕。哥哥,你就让我将这两样东西拿出去当了,好不好?」 说完,她眼望着许攸宁,一双黑漆的眸子澄澈明透,不沾半点世俗之气。 许攸宁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感动。他没有说话,只低下头来,双唇贴在叶蓁蓁白皙光洁的额头上。 不比以前那些或强势,或缠绵的亲吻,这次他只是亲了亲她的额头,但心中的柔情蜜意却只会更多。 片刻之后他才下定了决心一般的点了点头。但随后他郑重的做出承诺:「蓁蓁,往后我一定会买比这更好的首饰给你。」 叶蓁蓁笑了。笑过之后也点头说道:「好啊。那我等着。」 两个人相视一笑,随后手牵手的一起回去。 次日两个人便在叶细妹跟前寻了个有投诉,拿了那支簪子和那副手镯出门,想要去找个当铺当了。 因为两个人初来京城,也不晓得京城里面哪家当铺给的价钱会公道一些。叶蓁蓁心里就想着,门面大一些的,装修的豪华一些的当铺那肯定资本要雄厚一些,相对而言给的价钱总要多一些的吧。 于是两个人在外面转悠了一会儿,就挑了个名叫恒誉当的当铺走进去。 当铺里面装修的还挺雅致。伙计见着有人来,就很热情的过来请他们两个人坐,给他们两个人上茶。一边目光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他们两个人。 两个人身上穿的衣裳都是半旧的,也不是什么好料子,看得出来这两个人都不是出身什么有钱人家。不过青年看着气质高华,少女神态娇柔,绝非一般普通人家所比。 饶是伙计也算是见多识广,但一时半会儿的也摸不透许攸宁和叶蓁蓁两个人的身份,所以神态间还是很恭敬的。 做他们这一行的,但凡走进这当铺来的那都是客人,就都不能怠慢。更何况还有句老话说了,叫莫欺少年穷。眼前的这一双男女虽然穿戴上看着是简朴了些,但谁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出身,往后又会得到什么样的位置,所以还是恭敬些的好。 所以就一脸和气的问道:「两位客人到我这小铺里来,请问有何贵干?」 许攸宁是个对外人戒心重的,所以这伙计端上来的茶水他压根就没有喝。叶蓁蓁倒是喝了一口,只觉茶水入口清淡绵软,应该是好茶。 v第02章[02.28] 她原就是个旁人对她好她就会对旁人好的人,这会儿见着这伙计对他们一脸和气,言谈间笑容满面,所以对于他问的这话,她便回以一笑,然后将那两样东西拿出来:「我想当这个。」 伙计就着她的手一看,当即便认出来这两样东西价值很高。心里也越发的坚信起眼前的这一双男女身份不低,一时竟然不敢开价,便笑着说道:「两位客人请在此稍候,等小的去请我们掌柜的过来看看您的这两样东西。」 说着,匆匆的去了。 叶蓁蓁转过头跟许攸宁说话:「哥,你觉得我们这两样东西能当多少钱?」 说实话她对她手里的这两样东西能当多少钱心里还真没谱,许攸宁心里也没有多少谱。对于姑娘家的首饰,说起来他可能还没有叶蓁蓁和叶细妹精通呢。 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难得这世上竟然还有他不知道的东西。 叶蓁蓁抿唇笑了一会儿。然后倾身过去,低声的对许攸宁说道:「要是能当个二三十两银子我就满足了。」 她知道一户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大概是十两左右银子,若是有二三十两银子,节俭点用,勉强也够他们用个两年的了。 许攸宁想了想,只对她说:「当活期。」 这样往后等他有钱了他还能将这两样东西赎回来。 叶蓁蓁不置可否。因为她知道一来当活期当铺给的价钱会低一些,二来等将来赎取的时候,还要支付当铺好几分的利息,七八算下来,那得多少钱?太不划算了。 就没有说话,只转头看着旁边。 旁边有个高高的柜台,能看得里面有其他伙计在干活。刚刚走的那个伙计则是一会儿就从旁边的一扇角门进来了。在他前面还走着一个身穿元色绸袍,四十来岁年纪的人。 应该就是这个恒誉当的掌柜了。 生了个圆脸,笑起来一侧脸颊上竟然还有酒个窝,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很和气。 这个掌柜的过来对许攸宁和叶蓁蓁拱了拱手,自称姓沈。 坐下稍微寒暄了两句闲话,便切入正题:「刚刚听伙计说两位有东西想在小号当,不知道东西在哪里,能否让小可开开眼?」 是个会说话的,教人心里听着很舒服。 叶蓁蓁就将手里拿着的布包递给许攸宁,再由他拿给沈掌柜。 沈掌柜双手从许攸宁手里接过这两样东西细细的看起来。 簪子通体是赤金打造的,簪头那里做成了蝶恋花的纹样,非但都是点翠工艺,连花蕊部分都是用米粒大小的一颗颗红宝石攒成的。 再细看,簪身上还能看到錾刻了长相思这三个字样。 镯子自不必说,看得出来材质是真正的羊脂白玉,触手温润。难得还是绞丝的工艺,这可比一般的玉手镯更加的珍贵。 这两样东西可都是很贵重的,非富贵人家不能有。眼前的这两个人看着年纪都不大,身上的穿戴也普通,可怎么会有这两样东西? 沈掌柜目光不着痕迹的打量了许攸宁和叶蓁蓁一番。两个人神情看着都坦荡荡的,看样子这两样东西应该就是他们两个人的。 那他们两个人的身家背景肯定不简单。 于是沈掌柜越发的谨慎起来,对他们两个人的态度也越发的亲和起来。 「敢问这位公子,还有这位姑娘,这两样东西,你们是要活当,还是死当?」 许攸宁正要说活当,已经被叶蓁蓁抢在他面前开口:「活当怎么说,死当又怎么说?」 沈掌柜微微一笑:「这活当么,到期凭着当票你们可以来我这里赎回这两样东西,只不过要交给小号一些利钱,权当是小号这段时日为您保管这两样东西的费用。而这死当,也就是一锤子的买卖,就相当于你们将这两样东西卖给小号,价钱上面自然较活当要高。」 「活当。」 许攸宁这时沉声开口,边说还边握住了叶蓁蓁的手捏了捏。很明显,是要叫叶蓁蓁听他的话。 但在这件事情上面显然叶蓁蓁并不想听他的话,所以看到没有看他,只看着沈掌柜问道:「活当是什么价钱?死当又是什么价钱?」 沈掌柜目光看看她,又看看许攸宁。 很明显,这位青年想要活当,往后还想赎回这两样东西,但这位少女却可能存了想要将这两样东西死当的心思。 沈掌柜知道自己的东家最喜欢各样精美贵重的首饰,若是现在能得了这支簪子和这副手镯给她,东家肯定会夸她会办事。 就存了想要许攸宁和叶蓁蓁将这两样东西死当的心思。自然,那死当的价钱上面他肯定就要稍微的放一点。 反正这两样东西价钱都很高,便是他如何放肯定都只有赚的,没有赔的。 v第03章[02.28] 就说道:「活当五十两银子,若是死当,一百两银子。」 叶蓁蓁睁大了双眼。 原本以为能当个二三十两银子她就已经很满足了,但没想到现在竟然超出她的预期几倍。 许攸宁也很惊讶。 他知道做当铺生意的人都极黑,任凭是谁,进来当东西,给的也不过是原价的三分之一,甚至更低。哪怕这架恒誉当里面装饰的再雅致,掌柜和伙计对人再和气,但底下也和这世间所有当铺是一样的。 而这支簪子和这副手镯,沈掌柜的竟然开价活当五十两银子,死当一百两银子。 许攸宁看得出来沈掌柜其实就是想要他们将这两样东西死当,所以活当的价钱肯定还往下压了。 那这两样东西,原本的价值该有多少?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只是一支簪子,一副手镯就要花费几百两银子? 在他还没有想清楚这些事之前,叶蓁蓁已经先他一步反应过来,对沈掌柜说道:「死当。」 许攸宁听了,忙想要阻止她:「蓁蓁,你……」 「哥,」叶蓁蓁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转头看他,「这两样东西是我的,你就听我的吧。」 许攸宁看着她认真的目光,想起昨日叶蓁蓁跟他说过的话,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实则他心里也有点担心叶蓁蓁真正的身世,肯定不同寻常,是个有富贵有权势的人家。若这两样信物依然留在叶蓁蓁身边,往后若有朝一日他们将叶蓁蓁认了回去,到时她的亲生父母未必能看得上他。要是到时他们反对叶蓁蓁和他在一起,他该如何?索性不如现在将这两样东西死当了,也权当就是卖了,倒不会有这样的风险。 罢了,许攸宁心里想着,往后他自然会努力买比这更好的首饰给叶蓁蓁的。 沈掌柜见他们两个人达成一致,便立刻催促伙计去开当票,拿银票来。 叶蓁蓁却叫住了伙计,跟沈掌柜说麻烦给她开一张五十两银子的银票来,另外五十两银子就给现银吧。 沈掌柜自然同意。等到伙计将开好的当票,还有银票和一包现银都拿过来之后,叶蓁蓁在当票上面签了名,按了手印,两方人便一手交货,一手交银票和银子。 叶蓁蓁接过银票和那包银子看了看,转手就交给了许攸宁收着,然后拉着许攸宁的手就往当铺门外走。 沈掌柜看他们两个人走远了,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这两样物件,喜的一张圆脸上尽是笑意。 然后就吩咐站在一旁的活计:「去寻两个精致的匣子来。」 原来这家恒誉当是通政司右通政家夫人的陪嫁铺子,这沈掌柜就是这位夫人的家人,对她极忠心的。知道自家太太最喜的便是收藏各样精美的首饰,再过几日正好又是她的生辰,就想着要拿了这支簪子和这副手镯去贺她的生辰。 …… 叶蓁蓁和许攸宁出得当铺的门,两个人便去找了房牙子,想要租赁一处房子。 自然合适的房子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租赁到的,两个人跟着房牙子看了两处房子皆不满意,便说这几日让他再留意下有没有更好一些的房子,等过几日他们再过来看看。 然后两个人去买了一些糕点和菜蔬米面之类的东西。 现在他们借住的寺庙规模不小,听得说以前还曾是前朝的皇家寺庙。不过自打当今的这位皇帝坐上了皇位,这处寺庙的香火便渐渐的荒凉下来,现在也只能算是有个空架子罢了,再不见昔日的一丝繁盛。 不过就算如此,真正的寺庙里面他们这些外人也是进不去的。因为听说寺庙里面住了一个极尊贵的人,是当今皇帝的长女,也是前朝那位皇帝的皇后。 做岳父的篡了自己女婿的皇位,杀了自己的女婿,以及身上流淌着女婿血脉的外孙女和外孙,可对于自己的女儿从小养大的女儿终究也是有几分不忍心下手的。 就封了她一个长公主的名号。原也给她修建了一处公主府,但是这位长公主心中深恨父亲杀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女,说什么都不要这个公主的封号,也不肯入住公主府,只在这处曾经是皇家御赐的京郊寺庙中带发修行。 皇帝便也由得好。反正这样也好,彼此不相见,而且她也不会闹事,只安安静静的修行佛法,省却了他很多麻烦。 因为男女有别,长公主又执意要住在这处寺庙里面,所以便连寺庙中的僧人都搬到外围居住,至于如许攸宁这些进京赶考的学子,虽然方丈仁慈肯收留,但他们也都是住在外围的一圈老旧厢房里面。平日的吃食也都自己料理。 但即便离着寺庙的山门还很有些距离,许攸宁和叶蓁蓁却想着这到底也是寺庙的屋子,所以借住在这里的日子他们也从来没有吃过荤腥,以示对佛礼敬。 今日也是如此,买回来的不过是一些糕点和一些素菜而已。 等到他们拿着东西回到家的时候,却很意外的看到家里有两个外人。 正坐在椅中和叶细妹说话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嬷嬷。身上穿着的衣裙虽然素净,但那料子一看就知道是很好的。头上也没有戴什么首饰,只有一根白玉簪子,但料想也是贵重的。耳朵上则是戴了一副金丁香。 她身旁则站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身上的穿戴虽然比不上这位嬷嬷,但比叶蓁蓁和叶细妹肯定都是强了好些的。 听到脚步声,叶细妹抬头望过来。见是他们两个,就笑问道:「你们回来了?」 元宵原还坐在叶细妹腿上,这会儿也忙爬了下来,迈着一双小短腿就颠颠的往叶蓁蓁和许攸宁这里跑。一边跑一边叫哥哥叫姐姐。 元宵现在已经快满三岁了,虽然有些长句子还说的含糊,但在叫人的时候口齿却很清晰。还带着小孩儿特有的小奶音,教人听了,心里都想要化了一般。 v第04章[02.28] 叶蓁蓁这会儿听到他叫自己姐姐心里就软和了下来。见他向自己跑过来,忙蹲身下来一把将他抱在怀里,然后从买回来的那些糕点里面拿了一块芸豆糕塞到元宵口中。 元宵一口叼住,乐的双眼都眯了起来。 叶蓁蓁抱着元宵给他吃芸豆糕的时候,许攸宁目光正在不着痕迹的打量那两个人。 叶细妹这时也对他笑道:「你们两个回来啦?」 许攸宁对她点了点头,叫了一声娘。 叶细妹答应了一声,然后转过头对那位嬷嬷笑着说道:「这是我儿子,这个呢,是我女儿。刚刚他们到外面去买点东西。」 虽然严格说起来,许攸宁既是她继子,也是她女婿,叶蓁蓁呢,既是她女儿,也算是她儿媳妇,但这个关系掰扯起来比较复杂,所以叶细妹对外人说起的时候依然只说许攸宁是她儿子,叶蓁蓁是她女儿。 而且他们两个现在也还没有成亲嘛。 给那位嬷嬷介绍完许攸宁和叶蓁蓁之后,她又转过头对许攸宁和叶蓁蓁说道:「先前你们两个走了之后,元宵就一直闹腾着要去找你们,趁着我洗衣服的空隙他竟然偷偷的一个人就跑了。我到处都找不见他,把我给吓的啊。后来是这位冯嬷嬷和这位姑娘送了元宵回来。我一问,才知道元宵竟然跑到了山门外面去,是冯嬷嬷和这位姑娘正好从外面回来,看到元宵一个小孩到处乱跑,牵着他,一个人一个人的问过来,才将他送了回来。我这里正感谢她们两个呢。要不是她们两个,指不定元宵就跑到哪里去了。若遇到拐子将他拐走了,那可怎么办?」 说完,依然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可见刚刚她确实被吓到了。 一听这两位送了元宵回来,许攸宁和叶蓁蓁忙对她们两个人行礼致谢。 冯嬷嬷就笑着叫他们两个人不用多礼。然后目光打量了他们两个一打量,目光看到许攸宁的时候微怔。过了一会儿她才转过头对叶细妹笑道:「你这一双儿女很好,你是个有福气的。」 叶细妹谦虚了两句。 冯嬷嬷显然也不欲在这里多待,再说了两句话便起身作辞。叶细妹苦留她们两个吃饭也留不住,见叶蓁蓁和许攸宁买回来两盒子糕点,连忙拿了一盒子糕点过来塞到冯嬷嬷手里。 冯嬷嬷原还不要,但被叶细妹说:「虽然这些不值得什么,但到底也是我的一片感激之心。嬷嬷你一定要拿着,要不然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冯嬷嬷只得拿了。 叶细妹又问:「今儿跟您虽然才头一次见,但跟您说话我觉得心里特别舒畅熨帖,嬷嬷您住在哪里?改明儿我望你去,跟您说说话儿?」 冯嬷嬷但笑不语,作别了众人,领着那位年轻的姑娘出门了。 许攸宁往外望了望,见冯嬷嬷和那位姑娘竟然一路沿着台阶往山上走,心里便有些猜出来这两位是什么人。 叶细妹却没有猜想到,还在跟叶蓁蓁说话:「这位冯嬷嬷明明是个热心肠的人,不然也不至于为了元宵挨个的问人给我送了回来。可怎么我问她住在哪里,想带着元宵去拜访她,好好的感谢她一番,她却不说?就是方才说话间我委婉的问她是什么人,她也只笑着不说话。」 叶蓁蓁刚刚正在忙着说元宵:「你怎么这么调皮,竟然敢一个人偷偷的跑出去?若你走丢了,你让我们到哪里去找你?往后可再不能这样了啊。」 元宵也不晓得是没有听懂,还是压根觉得这件事只是件很小的事,面上看着不以为意的很,只嘻嘻的笑。 叶蓁蓁给气的,掀过他身子来,让他趴在自己腿上,抬手就要打他屁股,好让他长长记性。 教育小孩儿就是这样,有些危险的事就要让他牢牢的记住,好往后永不再犯。 不过叶蓁蓁心疼元宵,哪里舍得真打啊?手高高的抬起来,落下来的力道却是轻轻的。元宵甚至连哭都没有哭一声,反而在她腿上一直不停的扭动着。 叶细妹见了就说:「你这哪里是在打他,分明是在给他挠痒痒。这样他才长不了记性。」 叶蓁蓁也知道自己下不了手,索性叫许攸宁过来:「哥哥,你来。」 元宵一听,心里咯噔一下,立马撒丫子要跑。但才刚跑出去一步,后脖领子已经被人给拽住了。 许攸宁以前要做木雕,手上的力气就很大,后来在府学里面学了骑射,棍棒刀剑之类的功夫,那手劲就越发的大了。纵然现在元宵都快三岁了,身子也壮实,还在不停的挣扎着,但许攸宁竟然单手就将他给拎了起来。 拎着他的身子举高,让他跟自己的视线对平,然后一字一句的问他:「你以后还敢不敢一个人往外跑了?」 明明许攸宁说话的声音很平静,面上看着也没有生气的模样,眉眼间甚至还很平和,但被他那清泠泠的目光一看,元宵还是止不住的觉得透心凉,害怕。 就哆哆嗦嗦的回答:「不,不敢了。」 许攸宁再问:「真的?」 元宵很认真的点头:「真的。」 「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若下次再让我发现这样的事,我可不会像今天这样容易的饶过你。」 许攸宁说完这句话,才将元宵放下地来。 叶细妹和叶蓁蓁对这样的场景早就已经司空见惯了。知道元宵不怕她们两个,但心里很畏惧许攸宁,所以大凡她们两个搞不定元宵的时候就直接将许攸宁叫出来,那元宵立马就乖了。 两个人都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还都说许攸宁说的对,让元宵听许攸宁的话。 元宵心里就觉得很委屈。怎么就没一个人心疼他,反倒还都说许攸宁说的对,让他听许攸宁的话啊?他还是个小孩子好不好。 v第05章[02.28] 一伤心,扑过去抱着叶蓁蓁的腿就哭上了。 哭也是假哭,干嚎,没眼泪水。一边嚎,还一边扯着嗓子喊:「哥哥不喜欢元宵,哥哥只会凶元宵。哥哥只喜欢姐姐,我都看见了,哥哥会抱姐姐,会亲姐姐,哥哥从来没有那样抱过元宵,亲过元宵。」 叶蓁蓁:…… 许攸宁:…… 叶蓁蓁脸上立刻火烧云似的通红,许攸宁俊脸也笼了一层薄红。 叶细妹则掌不住哈哈的笑出了声来。 这下子叶蓁蓁的脸就越发的红起来。 叶细妹还不嫌事大,一脸促狭的笑道:「你们两个也是,做这些事的时候也该避避元宵的嘛。他现在大了,什么事不懂?」 只羞的叶蓁蓁连脖颈那里都红了。要是现在地上有条缝,都能立马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其实她有心想要辩解她和许攸宁从来没有当着元宵的面抱抱或者亲亲,肯定是有的时候元宵偷看了去。这小子现在鬼精灵的,身手又灵活,想去哪里一个人偷偷的都能溜过去,旁人还都不能察觉。 但是转念一想,这种事还要怎么辩解啊?所以最后也只是红着一张脸,拎着先前买来的菜蔬去厨房烧菜准备午饭了。 叶细妹笑出声来。笑完抬手打了元宵屁股一下,说他:「往后你不要总偷偷摸摸的跟着你哥哥姐姐。」 打完,又从那盒糕点里面拿了一块茯苓糕塞给他:「吃吧,可别再往外跑远了。」 元宵就双手拿着茯苓糕,喜滋滋的找个地方坐着啃去了。 叶细妹转过头跟许攸宁说话:「刚刚那位冯嬷嬷和那位姑娘,应该不是普通人家吧?」 不比刚刚的一脸促狭调笑,这会儿她面上看着很正经认真。 纵然她见得世面不多,但也看得出来那位冯嬷嬷的穿戴不寻常。更不寻常的是冯嬷嬷言谈举止间的端方气度,绝非她以前见过的任何人。 许攸宁也敛了面上的羞意,转身伸手指往山上指了指。 苍翠树木掩映中,依稀可见一带寺庙的朱墙琉璃瓦。 「她们是服侍里面住着的那位的人。」 叶细妹他们来这寺庙借住也个十来日了,她又是个好打听的人,早就听得说山上的寺庙里面住了个什么人,这会儿听许攸宁这样说,等明白过来,她惊讶的睁大了双眼。 片刻之后她才轻声的说道:「原来曾经是宫里的人,难怪说话行动跟我们都不一样。」 顿了顿,她又轻声的说道:「论起来庙里住着的那位也可怜。自己的爹杀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女,这得是有多狠心啊。也难怪宁愿住在这庙里也不愿意回家了,那样的爹,还要了做什么?」 许攸宁没有说话。 他在府学的时候看过史书,知道太多历朝历代为了权势杀兄囚父的事,也深深的明白天家无亲情这个道理。所以在权势这件事上,他一点儿野心都没有。 只想考取个功名,谋个官职,养活自己一家人便足矣。而且最好能远离京城。 因为京城自古便是个是非地,京官哪怕官职再小,只怕都要不可避免的被扯入各种纷争。还是外放的好,天高皇帝远,安稳,也自在,没有那么多的约束。 既然如此,那接下来的会试他肯定不能全力以赴…… 但是他的这个想法可不敢跟叶细妹说,说了还得了啊? 就只听着叶细妹在那感叹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不为自己女儿着想,对自己女儿这么狠心的爹。 …… 冯嬷嬷两个人一路走进寺庙中,有僧人看到她,连忙单手举在胸前对她行礼。 冯嬷嬷也回礼。不过双方都没有说一句话,行完礼之后就各走各的。 冯嬷嬷就一路走进了寺庙的最里面。 是一处很大的院落,两边都有厢房,看得出来原是这寺庙里的僧人居住的地方,但是现在这里并无一个僧人的踪影,只有个年轻的姑娘在打理一丛杜鹃花。 看到冯嬷嬷,这位姑娘还恭敬的对她行了礼,然后说道:「嬷嬷您回来了?娘娘方才诵完经之后还问起过您呢。」 冯嬷嬷听了丫鬟的话,连忙加快脚步往前走。 正面是五间禅房,正中间那间供奉了一尊手捧白瓷净瓶的观世音佛像。面前香案炉子里的香烟还没有熄,满屋子都是一股浓郁的檀香味。 不过这屋里却没有人。 v第06章[03.04] 冯嬷嬷便转过身往东梢间走。 原来这里是个小小的净室,里面简单的陈设了一张小方桌和两只蒲团,帐幔之类的颜色也都很素净,唯有临窗小几上放了一只白釉小瓷瓶,里面斜斜的插了两枝红梅花,是这室内唯一算得上的鲜艳颜色。 有一个妇人背对着冯嬷嬷跪坐在一只蒲团上面,正在提笔抄写经书。身上的衣裳穿的也很素净。只是明明看着身姿还是纤细的,却是一头银发,瞧着实在是有些不相称。 冯嬷嬷小步走上前,对这人行礼,口称娘娘,态度极恭敬。 就听得这妇人幽幽的叹了一声。随后就听到她说道:「冯嬷嬷,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再不是什么娘娘了,怎么你还是叫我娘娘呢?」 说着,将手里的毛笔搁在桌面的笔架上,抬起头来看冯嬷嬷。 看相貌,分明还不到四十岁,但若只看她的满头白发,却如同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妪。 冯嬷嬷心中难过,面上的笑容就有几分勉强:「是老奴记性不好,惹您伤心了。」 只是不叫她娘娘要叫她什么呢?长公主?她自己是绝对不接受这个称呼的。夫人?那也太折煞她了。 想来想去,也只能说娘娘的父亲是个心狠的,竟然做得出那样的事来,却将自己唯一的一个嫡女抛到现在这样的一个地步。 阮云兰摆了摆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问冯嬷嬷:「你今儿出去,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话?」 冯嬷嬷素来只跟着她在这寺庙中礼佛诵经,极少出门的。不过有时候皇帝会叫人过来召见冯嬷嬷进宫,问一问阮云兰的近况。 知道即便召见了阮云兰她也绝对不会进宫,而且父女两个人现在就算见了面其实也无话可说,阮云兰反倒又会说起往事,指责自己的父亲。 冯嬷嬷便将她今儿进宫之后皇帝问她的话都说了。无非也还是如同一样一样,问的都是一些饮食起居上的事罢了。 阮云兰听了就冷笑:「他这是巴不得我早点儿死了才好。只要我还活在这世上,就相当于时刻在提醒他他的那个皇位是抢了他自己女婿得来的,有多么的肮脏。只有我死了,他才会觉得心里舒服。」 冯嬷嬷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天底下只怕没有哪对父女之间的关系跟他们这样奇怪了。 阮云兰也说不出话来,紧紧的攥着手里的佛珠。 但凡提起她的这个父亲,她心里就只有满腔的怨恨。 气氛一时很尴尬诡异起来,冯嬷嬷不敢再说什么,就低下头来。 一眼看到手里还拿着的糕点盒子。 为了缓解这个气氛,她就陪着小心,将先前她如何遇到元宵,又如何送了他回家,见到他母亲,随后又如何看到许攸宁和叶蓁蓁那一对兄妹的事都说了。 就当是说个好玩儿的事讨阮云兰开心。 「……他们的那个娘倒是个客气的,我临走的时候还非要塞给我这一盒子糕点。路上我打开盒子看过了,里面有娘娘爱吃的茯苓糕。虽说是民间小摊贩做的,比不得以前咱们宫里御厨做的,但娘娘不妨尝一尝也好。」 说着,打开手里拿着的糕点盒子递过来。 阮云兰转头看过来,就见里面放着茯苓糕和芸豆糕两样糕点。 但是她却没有拿茯苓糕,反而拿起一块芸豆糕来看了看,随后说道:「我记得宁儿是最喜欢吃芸豆糕的。不过那会儿他还小,不到两岁,我也不敢给他多吃,怕积了食,最多也就掰下来半块给他。原还想着等他再过了三岁的生辰,就一整块都给他。谁晓得后来竟然会发生那样的事,竟是等不到他过两岁的生辰。」 说着,一双眼圈儿就红了,声音也哽咽起来。 冯嬷嬷听了,心里也难过。就安慰阮云兰:「我记得殿下出生的时候这寺里的方丈曾经给他批过命,说殿下的命格很好,贵不可言。还说殿下纵然命里会有些波折,但也都会逢凶化吉,有贵人相帮。如此说来,殿下现如今说不定还好好儿的活着,往后娘娘您自有见到殿下的那一天。」 「我自然也希望他还活在这世上。这些年我礼佛诵经,也是祈求菩萨可怜见的,能保佑我的宁儿逢凶化吉。不求他以后如何的大富大贵,只求他平平安安的活着,那就比什么都好。可是嬷嬷,」 说到这里,阮云兰忍不住落下泪来,「你不用再哄我了。我心里明白的很,我那个父亲是个狠心的人。当年我那般儿的求他,他想要皇位,拿去便是,只求饶我夫君,还有我一双儿女的性命,我们一家子宁愿做平民老百姓,终生不踏入京城一步。可你猜他怎么说?说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但凡只要留得这些皇家的血脉在,难保朝中就不会有终于他们的臣子起事。为免除后患,他可是当着我的面杀了我的夫君,还有我的女儿。就是我的宁儿,以前他那般的说这个外孙像他,事到临头不也狠心的对他举起了刀。若非我母亲及时赶到,又有几名侍卫拼死守卫着他杀出一条重围,只怕他当时就跟他的父亲和姐姐一样死在了我的眼前。但纵然逃出去就怎么样呢?我知道我父亲肯定会遣人追杀的。他才一岁多大,那几个侍卫就算武艺再高强,能抵抗得了我父亲遣出去一波一波追杀的人?我知道我的宁儿显然是没活路了。若不然,这些年怎么没有听到他的一丝消息。」 说到这里,阮云兰抬手抚面,呜咽起来:「我的丈夫和我的一双儿女都死了,还是被我父亲杀死了,我的心也跟着死了。他当时做什么不干脆也杀了我,还要留我一命做什么?我也想死,可母亲却一直哭着求着要好好的活下去。就是她临死,也拉着我的手,叫我答应她往后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可是嬷嬷,我这活得还不如死了呢。至少死了就一了百了,再不用像现在这样时时刻刻都伤心痛苦。」 冯嬷嬷是自小儿就伴在阮云兰身边的,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这会儿见着她痛苦,她心里也难过。 也顾不得什么身份逾越了,走过去将阮云兰搂在怀里,慢慢儿的拍着她的背,跟小时候那般的哄着她:「您快别哭了。您就想着,当年说不定那几个侍卫就护着殿下成功的逃了出去,殿下现在还好好儿的活在这世上,你们母子总还有相见的那一日。这人啊,但凡这心里有了个念想,再苦再难的日子也都能熬过去了。」 这般儿说着,冯嬷嬷忽然就想起许攸宁来。 先前在山下头一眼瞧见许攸宁,只觉得他眉眼间有几分像阮云兰,倒让她一时有些看怔了。 看年龄,殿下若还活着,倒也是他这个年纪。 但冯嬷嬷转念又想着,那是叶细妹的儿子,而且天底下眉眼生的相像的人很多,难道她还要以为这个许攸宁是她家殿下不成? 这怎么可能呢?殿下要是真的被那几个侍卫安全护着逃了出去,怎么能让他沦落到要借住寺庙的地步呢?而且,冯嬷嬷心里也觉得阮云兰说的很对,依照当今皇帝那个狠毒的性子,只怕会一直遣人追杀殿下,仅凭那几个侍卫,如何能护得了殿下周全? v第07章[03.04] 便是护得了,这些年怎么不见殿下的半点消息,也全然不见殿下来找娘娘?殿下他定然已经是…… 想到这里,冯嬷嬷心中又是一酸。 殿下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小时候她还经常抱着殿下玩耍呢,结果就…… 心里不由的也怨恨气当今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来。 …… 叶蓁蓁和许攸宁商议了一番,觉得将那支簪子和那副镯子已经典当的事还是要告诉给叶细妹知道。 他们是一家人,就该有一家人最基本的信任。不然若往后叶细妹万一问起来,他们该怎么回答?到时再叫叶细妹知道这件事,她能不生气? 而且,现在他们手上有了这一百两银子,还商议着要搬离这里赁个房子居住,叶细妹能不怀疑他们这些银子是哪里来的?与其等她到时问起,不如现在两个人主动坦白的好。 于是等到吃完午饭,叶蓁蓁和许攸宁两个人就开始去跟叶细妹请罪了。 叶细妹听完他们两个人说的话倒没有责备他们两个人,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都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她也知道没钱的苦处和难处。就不说旁的,每天让许攸宁既读书又抄写佛经的,还怎么让他专心准备应试? 不过还是有点儿埋怨叶蓁蓁不该将那两样东西死当了,该活当,这样往后等他们有钱了就能赎回来。 总觉得那是叶蓁蓁的东西,哪怕往后她一辈子都不能找到她的亲生父母,但也该让她一直放在身边的。 叶蓁蓁无所谓的很,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关于原身亲生父母的事。不过心里多少也有点儿感激原身的亲生父母。当年要不是抛弃原身的时候还塞了这两样东西,那现在他们这一家子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就笑着劝慰了叶细妹两句,然后就开始商议在外面赁个房子,搬离这寺庙的事。 二月初九就要进行第一场会试了,现在都快要到一月下旬了,好些事都该着手准备起来了。 不说许攸宁他们这一家子开始准备在外面租赁房子,准备会试的事,只说沈掌柜在他的东家,现在是右通政郑大人家的太太,人称郑太太的生辰前一日将那支赤金点翠蝶恋花簪子和那副白玉绞丝镯子进献上,郑太太见了果然很喜欢。便问他这是在哪里寻来的这两样好东西。 恒誉当每隔三个月就要像郑太太交一次账的,既然是当铺里的东西,那自然该对郑太太说明,不然往后这账对不上,沈掌柜也要吃挂落。 就如实说了这是一对男女拿过来当的。 当然也暗中的给自己表了一番功,只说自己费了好一番唇舌,才说服那两个人同意死当。 既然是死当,那郑太太便可一直将这两样东西留在身边,而不用担心有朝一日客人来赎回的事。 郑太太又问明这两样东西当了多少钱,得知是一百两银子的时候,就好好儿的嘉奖了沈掌柜一番。 要知道虽然都是金子,都是玉,但到了她们这个阶层,更多的看的就是工艺了。 像这支簪子上面的点翠,手艺就极好。还有这副白玉镯子,竟然是绞丝的,这可不是一般的簪子和玉镯子能比得上的。一百两银子能买来这两样,实在是很划算了。 于是次日她生辰的时候头上就戴了这支簪子,手腕上也笼了这副镯子。 非但如此,去参加户部尚书夫人的寿宴时她也戴了这两样首饰。 说起这位户部左侍郎夫人宁秀静,原也只是个小官之女。不过她相貌生的极其秀丽,京城中都闻名的。当年原也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婿,眼见婚期都已经定了下来,不想她那位未婚夫婿家里竟然坏了事,被当今皇帝发配到云南去守边境了。至于他们两个的婚事自然也就这么黄了。 但这位宁夫人在京城中是甚有美名的,依然有人上门求亲,她父亲便在其中择了一个将她嫁了。 说起来这人也是个官宦世家,家世背景都是好的,唯一不好的就是这个人年纪比她要大了十五岁,前面也娶过一任妻子,不幸死了。留下一双儿女。 所以这位宁夫人嫁过去其实是做填房的。 不过她这位夫婿在仕途上倒是个很有出息的,官场浮沉这些年,竟然就做到了户部左侍郎这个位置。又因为老夫少妻,纵然这些年这位宁夫人都没有生养过孩子,但对她还是很宠爱的。 不过就算这样,京城人但凡说起她来,暗地里也依然都要说她一句是个没有福气的。 因为当年她那被发配到云南的未婚夫婿那一家,后来竟然在云南立了功,将那一块镇守的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再无外敌敢进犯,也无刁民敢闹事,皇帝嘉奖,竟然给封了个长兴侯的爵位。 等到父亲死了,儿子,也就是宁夫人的那个未婚夫婿就袭了这个长兴侯的爵位。想来若是当初宁夫人已经跟她的未婚夫婿完了婚,现在就是个侯夫人了,哪里能是个侍郎夫人能比的呢。 郑太太虽然年数较宁夫人要大,但无奈宁夫人夫婿的官职比她夫婿的官职高,所以即便见着宁夫人她也是要上前行礼的。 听得说今儿是宁夫人三十一岁的生辰,原也不是个整生辰,但因为她夫婿宠爱她,所以也要操办一番。 下帖子遍请了相熟的各位大人家的女眷不说,还请了一班戏子在后花园搭台唱戏。 郑太太现在就被丫鬟领着去后花园,隔着十来步远就看到宁夫人坐在一群女眷中间。穿一件蓝色绣芍药花纹的大袖衫,一头乌发盘成高高的发髻,露出一截纤细优雅的脖颈来。 发髻上只点缀了一支赤金镶蓝宝石的蝶恋花簪子,一朵点翠菊花发饰,打扮的很素雅,一点儿也不像是过生辰的人。只在鬓后压了一朵石榴红色的堆纱绢花,才让人觉得她身上有点儿喜庆的色彩。 v第08章[03.04] 相貌自是不必说,都已经三十一岁的人了,依然娇柔的如同二十多岁的人。只不过一双纤眉总是微微的蹙着,哪怕在跟人说话微笑的时候,依然会给人她很忧愁的感觉。 但美人儿即便再忧愁那也依然是美人儿,反倒因着这忧愁会让人心里更加的怜惜她。 郑太太就想着,难怪这位宁夫人只是过个小生辰她的夫君还要给她大肆操办,想来就是想要讨宁夫人欢心的。 又一次小声的叫自己的丫鬟查看了下她身上的穿戴可有问题,郑太太这才堆起满面的笑容,走过去对宁夫人行礼,恭贺她今日生辰之喜。 宁夫人不是个喜欢交际的人,平日京城女眷有什么聚会她是能推就推了,跟这位郑太太她也只见过几面,并不算得很相熟。 就是她今儿的这生辰,发出的帖子其实都是她的夫婿叫人写的,她自己一点儿都没有上心,所以也并不知道邀请的人里面会有郑太太。 不过现在既然郑太太来了,宁夫人也只得面上浮了笑意,同她说了几句客套的场面话,然后就笑着叫她坐。 但其实目光都没有怎么落在她身上,可能连这位郑太太到底生了个什么模样都没有入心。 郑太太有意在人前显摆她前几日得了两样好首饰,所以即便坐下了,也一会儿的就故意的抬高胳膊,好让宽大的衣袖子落下去,显出她手腕上戴的那副白玉绞丝镯子来。又或者是跟人说话的时候不时的抬手摸一摸头上簪的那支赤金点翠蝶恋花的簪子。 如此几次,旁人自然也都注意到了。就有一位关系跟她比较相熟的太太笑着问道:「郑太太,你这副镯子和你这支簪子是近日新添的?以前怎么没见你戴过?」 郑太太心中暗喜,面上却做了不在意的模样说道:「这也是前几日我生辰,我家老爷说要给我置办两样好首饰,就去彩蝶轩买了这两样送我。我也不知道好是好不好。」 彩蝶轩是京城里面最好的首饰铺子,在那里买的首饰怎么可能会不好? 当下一众女眷有夸的,说这两样首饰很好,一看就知道很贵重。也有暗地里鄙视郑太太的,到底是个商户人家出身,不过是得了两样首饰罢了,就值得这样夸耀。在座的哪位夫人没几样好首饰,可有见过跟你这般故意夸耀的? 这一番动静,自然也惊动了宁夫人。 目光望过来,先是看到郑太太手腕上的那副白玉绞丝手镯,目光就怔了一怔。随后再看到她发髻上戴的那支赤金点翠蝶恋花的簪子,心中就大震起来。原还随意搁在椅子扶手上的右手猛的就攥紧了起来,白皙的手背上淡青色的筋络鼓了起来。 旁边伺候她的丫鬟看到,忙问道:「夫人,您,您怎么了?」 宁夫人恍若未闻,只开口叫郑太太:「郑太太,你,你头上的那支蝶恋花的簪子,给我瞧瞧。」 心情激动之下,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而且面上看着还很急切的模样,与她刚刚那一副万事都不上心的模样简直不是同一个人。 郑太太虽然心里觉得奇怪,但还是笑道:「原来宁夫人也喜欢我这簪子?」 一面说,一面抬手将簪子拔了下来,起身往宁夫人这里走近两步,然后就要递过来。 宁夫人不待她走近,也已经起身站起来往她这里走。看到簪子,立刻就伸手来接。 伸出来的手都在发颤。待接了簪子,细看一番,看清簪身上錾刻的那三个字,她蓦然觉得心中如有千万面鼓在同时敲响,竟是头都晕了,整个身子都开始发起抖来,摇摇欲坠。 她的丫鬟见了,忙走过来扶住她。一面焦急的叫她:「夫人,夫人,您怎么样?」 宁夫人依然没有理她,只当没有听见她说的话。反倒一把抓住了郑太太的胳膊,着急的问她:「这支簪子,你是哪里得来的?」 郑太太整个人都懵了。不知道为何宁夫人看到她的簪子会激动成这样。 但是她刚刚才说过那番谎话,这会儿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接了下去:「这,这簪子,是,是我家老爷在彩蝶轩买来的。」 宁夫人心想你这肯定在撒谎,彩蝶轩怎么可能会卖这簪子? 她原是要好好的质问郑太太一番的,但转眼见在场的一众女眷都在望着她和郑太太,晓得此事不宜张扬,便松开了握着郑太太胳膊的手,只叫她:「郑太太,请你跟我来我屋里一趟,我有件事想要请教你。」 说着,转身就往自己的院子走。 郑太太虽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只得抬脚跟着她一块儿往外走。 宁夫人带着郑太太一路到了她自己住的院里。进了正屋之后也没让丫鬟站在旁边伺候,而是将她们全都遣了出去,只留了一个自幼跟在她身边的丫鬟。 自然,她的这个丫鬟现在年纪也有三十多岁了,早就嫁了府里的一位管家,也是有儿有女的人。旁人看到她都要尊敬的叫她一声吴嫂。 等不及叫郑太太坐,宁夫人已经又迫切的问了出来:「郑太太,你老实告诉我,这支簪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她是个性子柔弱的人,就算这会儿心里再迫切,但问出来的话也柔柔软软的,还带着颤音。 刚刚吴嫂留在这院子里面操持,并没有跟着宁夫人到后花园去,现在猛然的见她回来了,还带了郑太太回来,问这样的话,心里奇怪起来,就凑近过来细看她手上拿的这支簪子。 吴嫂是晓得原委的,这一看之下脸色也立刻就变了,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宁夫人:「夫人,这支簪子是……」 宁夫人对她点了点头,眼里还有泪光。 郑太太都快糊涂了,但想了想,依然还是说道:「这支簪子,确实是我家老爷从彩蝶轩买回来的。难道夫人觉得有何不妥?」 刚刚才在外人面前秀了一把自家老爷对她是如何的好,这会儿总不能立刻就说不是吧?那不是在明晃晃的打自己的脸? v第09章[03.04] 这下子还没有等到宁夫人说话,吴嫂先忍不住了,对郑太太说道:「郑太太,这支簪子怎么可能是您家老爷从彩蝶轩买的呢?也不怕实话告诉您,这簪子,原是我家夫人做姑娘的时候戴过的。后来不小心弄丢了,我家夫人心里还很难过。彩蝶轩难道会卖十几年前就有的簪子不成?」 她这话说的还是比较客气的,不过也隐瞒了当年的原委。 郑太太听她这样说,面上就有几分羞意。但依然还是不想就这么承认,就说道:「这世上相像的簪子也不是没有,怎么见得这簪子就是宁夫人十几年前的那支呢?许是你们看错了也说不准。」 宁夫人的夫婿现在毕竟是户部左侍郎,郑太太现在即便心里有点儿不舒服,但跟宁夫人说话的时候也不好太表现出来。 吴嫂便又说话了:「我家夫人怎么会看错呢?」 一面说,一面示意郑太太过来看:「您来看,这簪身上錾刻着长相思这三个字不是?这可是特地请人錾刻上去的,这世上还能有同样的不成?」 郑太太这才不说话了。 哪家的簪子簪身上没事会錾刻长相思这三个字啊?而且对于一般闺阁的姑娘来说,一般也不会买这样的簪子。 这簪子,显见得就是相爱之人赠送的。那当年这支簪子是谁送给宁夫人的? 郑太太心里正想着这件事,就听到宁夫人在很诚挚的对她说道:「郑太太,求求您,实话告诉我这支簪子您是从哪里得来的。您放心,我绝不会忘了您的这份恩情。」 说着,竟是要对郑太太跪下。 吴嫂和郑太太两个人都吓了一大跳,也都抢着过来扶她。 吴嫂落泪:「夫人,您这是,唉。」 郑太太则是慌忙的说道:「您可千万别这样,我告诉您实话就是了。」 说着,便告诉宁夫人这簪子是她名下当铺的掌柜送来的,说是有人拿来当着。 也说了一块儿当的还有她现在手腕上戴着的那副白玉绞丝手镯。 宁夫人听了,便请她将那副手镯脱下来给她看一看。一边儿看,一边还回过头流着泪跟吴嫂说:「碧桃,你瞧,这是不是当年我戴在手腕上的那副镯子?难怪刚刚我打眼一瞧的时候就觉得很熟悉。原还只以为这是我看错了,这样的绞丝镯子外面也多的。但没想到竟然真的是我当年戴的那副。」 说着,声音越发的呜咽起来。 吴嫂听了心里也难过。但碍于郑太太在这里,也不好拿话来劝。只问郑太太:「郑太太,奴婢请问您一声,这支簪子和这副手镯子,是谁拿到您的当铺里面去当的?」 郑太太心里正在想,这主仆两个人是怎么一回事?特别是宁夫人。纵然这支簪子和这副手镯子是她以前做姑娘的时候戴过的,不小心弄丢了,但以她现在的这个身份,要什么样的首饰没有,值得见到这两样东西就伤心成这个样子? 猛然的听到吴嫂问她话,她愣了一下才回道:「这我却不清楚。那日只恍惚的听沈掌柜提起过,说拿了这两样东西来当的是一对男女。两个人年纪应该都不大,女孩儿管那个青年男子叫哥哥,两个人约莫是兄妹罢。」 沈掌柜也是想在郑太太面前邀功,要让她觉得自己会办事,所以才将那日的事详细的告诉了郑太太一遍。 「兄妹?」 宁夫人和吴嫂对看了一眼,显然两个人都不信。随后吴嫂便又再问郑太太:「郑太太,那位女孩儿,多大年纪?」 郑太太能听得出来她问这句话的时候很紧张,声音里面都带着颤。宁夫人比她更紧张,双手紧紧的攥着手里的那支簪子和那副手镯,望过来的目光里面有紧张,也有期待。 虽然郑太太觉得她们主仆两个实在很奇怪,但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都承认过这手镯子和这簪子不是她家老爷买的,脸也早丢了,索性就将自己知道的就都直说了罢。 若是这位宁夫人往后肯在她家夫君面前说几句她家老爷的好话,那也是值了的。 就说道:「我倒没有见过那个女孩儿。不过那日好像听沈掌柜提过一嘴,说约莫十五岁左右吧。」 「十五岁?十五岁?」 宁夫人一听,激动的就去看吴嫂。 吴嫂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镇定一些。随后就对郑太太屈膝行了个礼:「郑太太,劳烦您了。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劳烦您一件事?那位沈掌柜,您看这两天若有空,您带他过来,我们见见他,如何?」 总还是要问清楚那日的事的。 见郑太太犹豫不决,吴嫂立刻便说道:「郑太太您放心,我家夫人心里往后肯定领着您的这个恩情,是绝对不会忘的。」 她都这样说了,郑太太自然也同意了。 就爽快的点了点头:「行。那明天我便带她过来拜见宁夫人。」 彼此又说了两句话,宁夫人叫吴嫂过来,低声对她耳语了两句。 随后就见吴嫂走开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又回来了,手里拿了几张银票。 宁夫人叫吴嫂将这几张银票拿去给郑太太。 郑太太正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一时还不敢接银票。就听到宁夫人歉意的在说道:「郑太太,这两样首饰我确实是极喜欢的,当年不幸,不幸弄丢了,我心里还难过了好些时候。难得现在竟然又教我看到了,我就想要留下来。这五百两银票你拿着,权当是我在你这里买了这两样首饰,如何?还请你一定要收下。」 v第10章[03.04] 五百两银票?! 这两样首饰当日沈掌柜才花了一百两银子,但是现在宁夫人竟然要给她五百两银票,算下来她岂不是白赚了四百两银子? 这四百两银子,什么样的首饰都够买了。 郑太太很心动,但面上还是要推迟一番。后来见宁夫人确实一直坚持,便喜滋滋的自吴嫂手里接过了银票来。还对宁夫人说道:「夫人您放心,明儿我必然带着沈掌柜到您府上来见您。」 却被宁夫人想了一想之后给阻止了:「也不用到我府上来。这样,明日我让人在如意楼订间雅座,你带着沈掌柜去那里罢。」 郑太太忙应了下来。彼此又说了两句闲话,宁夫人叫个丫鬟进来,让她将郑太太送到后花园看戏去了。 待丫鬟一走,她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心里的激动和紧张,转过头对吴嫂就说道:「碧桃,你说,你说,这是不是她?」 其实吴嫂也不敢肯定,但眼见宁夫人这般激动,哪里能说不是?便宽慰她:「这极可能便是了。待明日咱们去问了沈掌柜便知。」 不过她心里也有些没底。 纵使沈掌柜见过那位姑娘又怎么样?难道他一个当铺里的掌柜,还会问清楚来典当的人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不成?都是进来一手交货,一手交钱的。而京城又这样大,要到哪里去寻那位姑娘?而且这件事还不能大张旗鼓的办,不然若是教老爷知道了…… 最重要的是,即便寻到了那位姑娘,也不知道会不会真的就是。 好在宁夫人虽然性格柔弱,却也是个聪明的。也想到了这一层,就吩咐吴嫂:「明日咱们带了笔墨纸张一块儿过去。待见过了那位沈掌柜,我要慢慢的询问他那位姑娘的长相,然后我要将她的相貌画下来。再叫人拿了她的画像到处去打听。不论如何,我都是一定要找到她的。」 吴嫂见她一脸坚决的模样,虽然心中不忍,但想了想,她还是小心的说道:「夫人,这件事,您还是要悄悄儿的办才好。若不然,教老爷知道了这件事,您这往后……」 「碧桃,」宁夫人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是一片心为我着想。但你也该知道,当年是我,还有我们家对不住他和他们家。这个孩子,原本我只以为再也找不见她了。但现在天可怜见的,竟然教我知道了这些线索,我怎么能不急着找她?便是大张旗鼓,被老爷知道了我也不怕。我这一生,凡事都不由我自己,但这一次,便是我死了,我也要找到她,将她送去云南跟她父亲和她哥哥团聚。这样,也算是我的赎罪了。」 吴嫂听了,叹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只是出门叫人去如意楼订雅间。 二月春闱,等到放榜的时候因为正值杏花开放,便称之为杏榜。 杏榜许攸宁自然也是高中了的。只可惜不比童生试和乡试他都是头名,这次却只考了个中上。 但对于一家人来说,只要许攸宁能考中就已经很厉害了,是不是头名又有什么关系。 要知道这会试可不比童生试或者乡试,而是全国的举子都来参加,其中不乏头发花白,参加过好多次会试都没有中的人,如许攸宁这样年轻的,头一次考就能考中,已经算得上是人中龙凤了。 喜报送到家的时候,叶细妹和叶蓁蓁只高兴的面上的笑容一整天都没有下去过。许攸宁面上虽然也有笑容,但却是淡淡的。 这次会试,他自然没有用全力,但没有想到竟然还能考个第九名。看来接下来的殿试他还要收敛些才好,这样吏部斟酌官职的时候才会将他外放出京城。 殿试在随后的四月。不过只要会试过了,殿试基本都能过的。只不过是排个名次,吏部好根据名次委任官职罢了。 且眼见得下个月十五叶蓁蓁就要十五及笄了,叶细妹就和许攸宁开始商议起给他们两个人成亲的事来。 这可是许攸宁这几年的夙愿,现在听叶细妹猛然间跟他提起来,他只觉得一刹那心中如有烟花绽放开来,可不是得知自己会试考中时能比的。 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只怔怔的看着叶细妹。 他这副傻样儿都把叶细妹给看笑了。 她自来就觉得许攸宁是很稳重内敛的一个人,这几年他就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看着较以前也越发的沉稳持重起来,没想到现在竟然会高兴的一直傻笑。 笑过之后还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对她行了个大礼,说道:「谢谢娘。」 叶细妹就笑道:「行啦,谢我什么?你和蓁蓁都大了,现在你又考中了会试,眼见得殿试过后你就会有个一官半职的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都说这好事成双,现在让你们两个成亲正好,也算是了了我心里的一件大事。你现在呢,就去对蓁蓁说这件事,然后咱们还要赶紧置办你们两个的喜服和其他的东西。」 许攸宁应了一声,走去寻叶蓁蓁说这件事。 叶蓁蓁正在陪元宵玩,猛然的见许攸宁走过来激动的跟她说这件事,她还有些愣住了。 虽然说她知道这时代十五岁成亲是很平常的事,十三四岁的姑娘成亲的都有,但在她心里,还是觉得十五岁很小了。 就有些迟疑的说道:「现在就成亲啊?」 她觉得,怎么着也得等到她满个二十岁或者十八岁再说吧? 许攸宁一听,心里立刻就跳了一下。 转过头喊了一声娘,叫她出来照看着元宵,然后也顾不上在叶细妹和元宵面前避什么嫌了,拉着叶蓁蓁就回了他自己的屋,还将门和窗户都关上了。 叶蓁蓁心里觉得挺窘的。这让叶细妹怎么看啊?不定的就会以为他们两个在屋里做什么呢。就是元宵那小子待会儿问她,哥哥和你说话干嘛还要关门关窗户啊,她都会没脸回答。 于是她就红着一张脸问许攸宁:「你将窗户和门关起来做什么?」 说着,就要走过去将门拉开。 v第11章[03.11] 却被许攸宁拉住胳膊,顺势就按在了旁边的墙上。 叶蓁蓁:…… 又是壁咚!她都要吐槽无力了。 就听许攸宁在问她:「你刚刚问我现在就成亲,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想跟我成亲吗?」 许攸宁能听得出来他问这话时的紧张和小心翼翼。一抬头,还看到他目光在牢牢的望着她,好像生怕错过她面上一丝一毫的神情。 他这样强势稳重的一个人竟然会露出这样的一面,叶蓁蓁心里立刻就软和了下来。 她也知道许攸宁这是多想了,忙摇手解释:「没有,哥哥,我没有不想跟你成亲的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许攸宁继续追问。但凡跟叶蓁蓁有关的事,他总是比较敏、感的。 叶蓁蓁想了想,就一脸诚挚的看着他,很老实的作答:「我就是觉得我年纪还小,不是特别想现在就成亲。」 「真的只是因为这个?」许攸宁将信将疑。 只要叶蓁蓁不是不想跟他成亲就好。 叶蓁蓁郑重点头:「嗯,真的只是因为这个。」 许攸宁又目光细细的看了她一会,待确定她说的确实是实话之后他才放下心来,浅笑着:「下个月你就十五及笄了,不小了,可以成亲了。」 叶蓁蓁:…… 所以我刚刚其实都是白说了,您一点儿都没听进去啊? 许攸宁见她不说话,心里又不安起来,低下头便来亲吻她嫣红的双唇。 叶蓁蓁整个身子都被他按在墙上,想要挣脱是肯定挣脱不掉的。而且这几年她都已经被许攸宁给亲吻习惯了,所以纵然还是觉得很害羞,但也没有要躲的意思。 便微仰着头,任由许攸宁亲吻自己。 许攸宁一直都知道,在他和叶蓁蓁的这段感情里面叶蓁蓁一开始是被迫接受的,虽然这些年叶蓁蓁越来越依赖他,但是他心里还是一直很不安。 担心叶蓁蓁只是因为习惯接受他,而不是因为喜欢他才接受他。 不过有时候他也想着,便是叶蓁蓁因着习惯才接受他也没有什么不好,只要她愿意跟他成亲,一辈子跟他在一起就够了。 可心底里面还是希望叶蓁蓁能喜欢他的。特别是刚刚,明明是一团欢喜的跟叶蓁蓁说两个人即将要成亲的事,叶蓁蓁第一反应不是激动高兴或者害羞,而是迟疑的问现在就成亲啊。 就算叶蓁蓁解释了她这样问的原因,但许攸宁还是觉得心里很不安。 所以这会儿他两条胳膊很用力的抱着叶蓁蓁,恨不得将她整个儿的都揉入到自己的身体里面才好,舌尖也很用力的勾着叶蓁蓁的舌尖吮吸,都让叶蓁蓁觉得招架不住,想要推开他了。 但是她越开许攸宁心里就越觉得不安,也就越发的用力抱紧她,吮吸着她。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里面许攸宁素来就是强势的那个,叶蓁蓁原本都已经习惯了的,不过很显然今天这一通亲吻许攸宁又强势出了个新高度。 也不管她受不受得住。 叶蓁蓁心里就有几分气。一狠心,逮着许攸宁的舌尖就咬了下去。 也不敢太用力的咬,心疼,但多少也用力点儿力,不然许攸宁他就不知道痛。不痛能放开她啊? 但是许攸宁就算知道痛了也依然没有放开她,反倒还抬起右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用力的往自己这里按。 叶蓁蓁:…… 也不知道许攸宁今儿这是怎么了,以前也没见他这样过啊。 等到许攸宁终于觉得心里安稳了一些,松开叶蓁蓁的时候,叶蓁蓁的双唇都嫣红一片了,舌尖都有点儿麻木了。浑身的力气也像被抽干了一般,要不是许攸宁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她都怀疑自己能顺着墙滑到地上去。 心里是想要生气的,但是竟然都没有力气生气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对着许攸宁好像也确实生不起气来。 她是知道这个人对她的情意的。那会儿在上京的途中,有一次他们遇到了一伙劫匪,许攸宁替她挡了一刀。 那么宽那么大的刀砍在他背上,立刻就血流如注,可他还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护着她,手覆在她的眼上,柔声的安抚着她:「别怕,没事。」 就是到现在他背上还有这道伤疤呢。 想到这里,叶蓁蓁立刻觉得心里柔软下来,伸手环住了许攸宁精瘦的腰身。 许攸宁察觉到了,一面双臂更加用力的圈着她,一面低下头问道:「蓁蓁,你,喜欢我吗?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不是兄妹之间的那种喜欢。」 v第12章[03.11] 刚刚他才亲了叶蓁蓁好长时间,所以这会儿声音还有些沙哑,有些儿低沉,但听起来竟然特别的性感。 不过就算这样,叶蓁蓁也能听出他这话里的忐忑不安来。 心里不由的就越发的软了下来。 她知道在他们两个的这段感情里面许攸宁其实是很没有信心的。明明他在其他的事情上面都是很游刃有余的,可所有的不安和忐忑都在她面前展现了。 可以知道她在他心里是个什么样的位置了。 忍不住在他的怀里抬起头来看他,正好对上他一双幽深,带着紧张的双眸。 叶蓁蓁就踮起脚来,在他的唇上亲吻了一下,然后说道:「我不喜欢你。」 在许攸宁错愕的目光中,她微微的笑道:「我爱你,哥哥,我爱你。我想跟你成亲,一辈子跟你生活在一起。」 回应她的是许攸宁最开始的震惊,然后是狂喜。再是拥她入怀,带着怜惜和满腔爱意的亲吻。 叶蓁蓁跟着许攸宁一块儿外出置办一应成亲所用的东西。 对于这件事许攸宁也跟叶细妹商议过,虽然家中也算不得上富裕,但一辈子也就成这一次亲,他们都不想委屈了叶蓁蓁,是肯定要尽其所有的。 好在上次才在恒誉当里面典当了一百两银子,虽然租赁房子,加这些日子的花销用去了一些,可七七八八的还剩了九十两左右,叶细妹便全都拿出来给了许攸宁和叶蓁蓁,让他们两个买东西去。 叶蓁蓁反倒心疼起钱来,只拣必须要用的东西买不说,也不肯买好的,只觉得差不多就行了。 这一日两个人便是去绸缎铺挑选成亲那日要穿的吉服衣料。 虽然说吉服肯定是自己亲手做的好,但一来叶细妹和叶蓁蓁两个人虽然都会做衣裳,但做得都不算十分好,二来时间也紧迫,所以想了一想,还是买了料子交由成衣铺去做的好。 又买了些旁的东西,两个人便往家走。 一路上自然是手牵着手的。因为大婚在即,两个人眼角眉梢都是喜意,也没有留神到后面有个人不时的看叶蓁蓁一眼,又低头看手里的画像。然后又悄悄的跟在他们两个人身后走了一段距离。 韶光已过,转眼院里海棠花树上粉色的花朵已经开的簇簇拥拥的,身上穿的冬天的夹衣也终于可以脱下来,换上轻薄些的春装了。 这一日小院的门却有人敲响了。有同住一院的人过去开院门,就看到院外站了两个人。 两个都是妇人,前面的那个穿戴比他们不同,后面的那个更不得了,一打眼就知道是个贵妇人。 开门的人心里不由的就想,这两个人是什么人,竟然会到我们这样的小院来? 许攸宁和叶蓁蓁他们租住的是一处二进四合院的三间东厢房。如正房,西厢房,甚至连倒座房都是有人租赁的。虽然不说是鱼龙混杂,但总归不是这些个贵妇人会来的地方。 便目光疑惑的望着面前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正是宁夫人和吴嫂。昨儿听遣出去的一个人过去回报,说是在街上看到了一位小姑娘跟画上的人十分相似,于是今日宁夫人就迫不及待的找寻了过来。 这件事毕竟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办,所以她也只带了吴嫂,其他一个府里的丫鬟也没有带。便是车夫,也是让他将车赶到前面的大街上她就让车停住了,自己扶着吴嫂的手,两个人一路找过来的。 这会儿见有人开门了,吴嫂忙跟这人问了声好,然后展开手里握着的一卷纸,问她:「请问,这位小姑娘可住在这里?」 这人打眼一瞧,就见画上的少女眉目清秀,琼鼻樱唇,画的极传神。 这可不就是东厢房住的那家子的姑娘? 这人也没有隐瞒,点头说道:「是叶姑娘啊。你们找她?」 宁夫人一听,立刻激动起来,同吴嫂说道:「碧桃,她,她果然在这里。」 这些日子她遣出去的那些人也有回报说看到了跟画上相像的小姑娘,但每次宁夫人带着吴嫂寻过去的时候都会发现不是。但即便如此,每一次但凡有了消息宁夫人依然会亲自过来寻找,且每一次都会十分的期待。 不过相比较她的激动,吴嫂则是要平静许多。 失望的次数多了,对这一次她也不敢抱有太大期望。 就继续问道:「劳驾,请问您能不能带我们去见见这位小姑娘?」 说着,伸手从随身带的荷包里面掏了一块碎银子递过去。 这人一见,立刻喜的眉开眼笑的,还有什么不肯说的?当即就回过头往东厢房喊道:「叶姑娘,叶姑娘,有人找。」 一面回过头,伸手指着东厢房就对吴嫂和宁夫人说道:「喏,你看,她就住在东厢房。」 吴嫂听了,忙扶着宁夫人往院里的东厢房走。 叶蓁蓁正在屋里跟元宵玩儿,猛然听到对面赵大嫂喊的这话,她心里还在想,我在这京城里面也没有什么认识的人,是谁找我? v第13章[03.11] 不过她还是抱着元宵往屋外走,走出来之后就笑着问:「赵大嫂,谁找我?」 赵大嫂指了指吴嫂和宁夫人:「喏,就是这两位。」 说着,拿了手里的碎银子就往家走。 叶蓁蓁目光好奇的打量着吴嫂和宁夫人同时,吴嫂和宁夫人也在打量她。 吴嫂看见她吃了一惊。又低头同手里的画像比较了一比较,心里就想,这位可是最像的那位了,就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她们要找的人。 宁夫人看到叶蓁蓁的时候则是眼泪水忍不住的就沿着脸颊滚落下来。 她有一种直觉,这次肯定不会错的,眼前的这位姑娘正是自己要找的人。 看她的眉眼,分明跟那个人是很相像的。 「你们,找我?」 最后还是叶蓁蓁先开了口。 实在是很奇怪的两个人啊,特别是后面站着的那个妇人,看到她就开始流眼泪。 最关键的是,她并不认识这两个人。所以她们两个人别是找错人了吧? 吴嫂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倒是宁夫人哭着走上前来,颤着双手就要来摸叶蓁蓁的胳膊。 叶蓁蓁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往后蹬蹬蹬的后退了两步。元宵还转过头,扯着嗓子朝屋里喊:「娘,娘。」 他虽然年纪还不大,但也能感觉得到叶蓁蓁这会儿对面前这个女人的抵触的。 叶细妹正在里屋做针线活呢,听到喊声就放下手里的活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问:「元宵,你又做什么事了?你……」 一语未了,看到院子里面站了两个陌生女人,其中一个女人还要来拉扯叶蓁蓁,叶蓁蓁则是一脸戒备的模样,忙两步跑过来,挡在叶蓁蓁面前,冲宁夫人喊道:「你是什么人?拉扯我女儿做什么?」 宁夫人闻言一怔,抬头泪眼模糊的望着叶细妹,口中无意识的喃喃重复着:「你女儿?」 身子有点儿摇摇欲坠,胸腔里的一颗心急速的坠了下去。 她的女儿?那这位小姑娘不是她的女儿? 吴嫂见状,忙走上前扶住宁夫人。 转过头目光打量了叶细妹一打量,她心里也摸不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既然眼前的这位姑娘跟画像上如此相似,少不得总是要问一问的。 想了一想,她便轻声的提醒宁夫人:「夫人,那支簪子,还有那副手镯子,您拿出来给她们两个看一看。」 宁夫人一听,忙从怀里掏了一只绸布包出来,展开递到叶蓁蓁和叶细妹面前来,问:「这支簪子,还有这只手镯子,你们两个可,可认得?」 问这句话的时候她声音都忍不住的在发着颤,目光也一直牢牢的看着叶蓁蓁。 可惜叶蓁蓁完全的被叶细妹挡在身后,她压根就看不到半点。 倒是叶细妹看到她手上的这两样东西,当即就叫起来:「这是我们的。」 目光看了看宁夫人,她回过头问叶蓁蓁:「你和你哥不是说将这两样东西当了,怎么现在会在这位,这位太太手里?」 看宁夫人梳着妇人的发髻,身上的穿戴虽然素净,但也看得出来都是很贵重的东西。气质更骗不了人,所以叶细妹想了想,还是称呼宁夫人一声太太。 叶蓁蓁闻言,从她背后探出头来,一眼就看到宁夫人手上拿的那两样东西。 心里也惊讶起来。 那天她明明和许攸宁一起将这两样东西拿到恒誉当死当了,可怎么这会儿会出现在这个女人手里? 就摇了摇头,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不知道。」 宁夫人却已经很敏锐的捕捉到她们两个人话里的信息,忙问道:「你们是在哪个当铺当的这支簪子和这副手镯子?可有当票?能不能给我看一看?」 只要有那张恒誉当的当票,那自然就能证明这两样东西是叶蓁蓁的。换而言之,那叶蓁蓁就是她的女儿。 想到这里,宁夫人又开起激动起来,望着叶蓁蓁的目光又有了期待。 叶蓁蓁直觉这事不对啊,正要开口拒绝说出实情,但叶细妹却已经开口说道:「在哪家当铺我不知道,但当票是有的。你要看?等等,我去给你拿来。」 叶蓁蓁急的,将怀里的元宵放到地上,伸手就去拉叶细妹的胳膊:「娘。」 v第14章[03.11] 叶细妹反而说她:「你拉我做什么?来的都是客,你快请这位太太和这位大嫂到屋里坐,让人家一直站在院子算怎么一回事。」 说着,转身就往屋子里面走,要去拿那张当票给宁夫人看。 叶蓁蓁急的一跺脚。看了宁夫人和吴嫂一眼,也顾不得她们两个了,拉着元宵就赶忙去追叶细妹。 叶细妹已经在里屋拿了装着当票的那只小匣子出来,正要打开,叶蓁蓁冲进来,伸手就按住了她的手。 「娘,你不能拿给她们看。」 叶细妹手一顿,抬头不解的问她:「只是一张当票罢了,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为什么不能拿给她们看?」 叶蓁蓁解释:「我们又不认识她们两个,谁知道她们两个人是什么人。而且那两样东西我明明在当铺里面死当了的,怎么现在会到她们两个手上?还拿着这两样东西找过来?娘,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无,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能将这当票给她们两个看。更何况现在哥哥也不在家,若真有什么事,咱们娘儿两个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呀。」 前些时候他们住在寺庙里的时候,许攸宁为了抵房钱,曾接了寺庙里的经书来抄。后来虽然搬离那里,但有几卷说好的经书却没有抄写好。中间又是会试,又是旁的事,直至昨日才将所有的经书抄写好,于是今日许攸宁吃完早饭之后就拿着抄写好的经书去寺庙里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叶细妹听叶蓁蓁这样说,就有些犹豫起来。 但转念她又想到另外一件事,就还是决定将当票拿给宁夫人和吴嫂看看。 上次叶蓁蓁和许攸宁跟她说将那两样东西死当了她心里还惋惜呢,总想着那是叶蓁蓁的东西,怎么就能死当了呢?就该让她留着。 就算不能凭这两样东西找到她的亲生父母,但这也是两样很贵重的好首饰,可以让叶蓁蓁戴。说不定往后还能作为传家宝给她的儿女呢,也算是给后代的一点东西。 但是现在宁夫人竟然将这两样东西拿了出来。叶细妹心里就想着,待会儿她要问问宁夫人,要多少银子才肯将这两样东西卖回给她。 便是现在她手头没有那么多银子,但往后她总会慢慢凑齐的。 就对叶蓁蓁说道:「你这也太多想了。我看那位太太面善的很,不像是坏人。而且你没瞧见她头上戴的那支碧玉簪子,还有她腰带上系的那只碧玉环?一瞧就是好东西,日头照着,明净的就跟汪绿水似的。这样富贵人家出来的太太,做什么要跟咱们过不去?就是那两样首饰,虽然贵重,但人家太太也未必瞧在眼里。等我拿了当票去给她看,证明这两样首饰确实是我们的,再问她可愿意将这两样东西卖回给我们,岂不好?」 至于宁夫人是从哪来得来的那两样首饰,而且为什么拿着这两样首饰找上门来,叶细妹并没有多想。 反正当铺里面那些死当的东西她知道是肯定会拿出去卖的,许是这位太太买的呢。 就不顾叶蓁蓁的劝阻,打开匣子拿着当票就往屋外走。 叶蓁蓁苦劝不住,也只得跟着她一块儿往屋外走。 宁夫人和吴嫂已经在堂屋里面了。 吴嫂在打量着屋里各处。朝西的屋子,窗子也没有几个,屋里的光线并不好。家具也都是破旧的,但擦拭的都很干净。看得出来这家人是很爱干净的。 宁夫人却无心打量,目光只紧紧的望着里屋的门口。 多年的教养告诉她不能随便进入别人的卧房,而且她也能看得出来刚刚叶蓁蓁对她的抵触…… 想到这里,她心里不由的就难过起来。 叶细妹这时已经拿着当票走出来了,叶蓁蓁牵着元宵跟在她身后,面上依然有戒备。 倒是叶细妹一出来就大大咧咧的将手里的当票递给宁夫人:「喏,给你看当票。」 宁夫人颤着双手接过来,低头细细的看着。 当票上面写的很仔细,当日当的是两样什么首饰,而且上面也有恒誉当三个字。 确实是郑太太家里的那家当铺。而且也能看得出来确实是这两样首饰没有错。 叶细妹觑着她的神色,心里想着这位太太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看到这张当票就哭了? 不过还是要问的:「这位太太,这下子你该晓得我没有说谎话了吧?这两样首饰以前确实是我们家的,被两个孩子瞒着我拿出去当了。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这两样首饰会在你手里,但能不能容小妇人问一句,你能不能将这两样首饰卖回给我们呢?价钱你说,但凡觉得合适,我绝不往下压价。」 宁夫人眼望着叶蓁蓁哭的说不出话来。 这两样首饰确实是这位姑娘的没有错。而且这位姑娘的相貌生的跟他很有几分相像,这肯定是他们两个的女儿没有错。 吴嫂已经走过来扶住了宁夫人的胳膊,也探头去瞧她手里的当票。 她跟着宁夫人多年,是识得字的,当下也看明白了当票上面写的东西,心里一惊,不由的就抬起头来,目光细细的打量着叶蓁蓁。 叶蓁蓁心里越来越不安,攥紧了手,别过头去看旁边,不跟吴嫂的视线对上。 吴嫂打量了她两眼,就扶着哭得哽咽起来的宁夫人坐到旁边的一张条凳上。 叶细妹也有点儿懵了起来,不解的问:「这位太太,你,你怎么哭上了?」 就看了一张当票而已,怎么就哭成这样了呢。 v第15章[03.11] 吴嫂看了宁夫人一眼,拿着手里的锦帕握着嘴,看着叶蓁蓁正哭的眼泪水不停的沿着脸颊滚路下来,想来一时半会儿的也别指望她能问出什么话来了。说不得,只能她来代问了。 便打量了叶细妹两眼,然后屈膝对她行了个礼。 叶细妹吓了一跳,心里越发的觉得这两个人奇怪起来。 这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人,又素不相识的,好端端的对她行礼做什么? 正要说话,就见吴嫂已经直起身来,开口问道:「这位太太,奴婢冒昧问您一句话,还请您别生气。」 叶细妹已经懵了,下意识的就说道:「你有什么话?你问。」 吴嫂看了一眼叶蓁蓁,叶蓁蓁心里立刻紧绷起来,垂在身侧的手都紧紧的握了起来。 她垂下头,不看吴嫂和宁夫人,但还是能感觉到吴嫂,特别是那位宁夫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这让她的心里很不安。 而听到吴嫂在缓缓的问叶细妹:「敢问您的女儿,是您亲生的吗?」 心里的那个猜测被证实,叶蓁蓁闭上了双眼。 这一刻她不知道是该阻止接下来发生的事还是任由这件事就这样真相大白下去,她只觉得心里面乱糟糟的。 叶细妹却有点儿不高兴起来。她看着吴嫂,语气很不客气的问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吴嫂回头看了宁夫人一眼,见宁夫人对她点头,她便转过头看着叶细妹继续说道:「实不相瞒,这支簪子和这副白玉绞丝手镯原本是我家夫人的。后来她生了一对儿龙凤胎,就将这支簪子和这副镯子给了她女儿。后来不幸将这女儿丢了,生死不明。前段日子偶然看见这两样首饰,问过是有人拿去恒誉当典当的,我家夫人便一直找寻。今儿便找寻到了您这里来。又听您说这两样东西是您家里的,所以奴婢才敢贸然问您这句话。」 叶细妹早就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她目光看看宁夫人,又看看叶蓁蓁。 父母子女间总归是有些儿相像的。在宁夫人看来,叶蓁蓁相貌有几分随了她父亲,但这会儿在叶细妹看来,也不知道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的缘故,还是她们两个人的相貌原本确实就有些儿相像的缘故,竟是觉得叶蓁蓁的一双眼长的很像宁夫人。 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原本以前她还一直想着,要是哪一天能让叶蓁蓁找到她亲生的父母就好了,这也是为什么她刚刚想将那两样首饰再买回来的缘故。因为总觉得这两样首饰跟叶蓁蓁的身世有关,只有将这两样首饰一直留在叶蓁蓁身边,往后才有可能让她找到她的亲生父母。但是这会儿听完吴嫂说的话,知道眼前的这位太太极有可能就是叶蓁蓁的亲生母亲时,她心里却有点儿五味杂陈。 这可是她一手养了十几年的闺女啊,难道现在真要让叶蓁蓁认回她自己的亲生母亲去? 可叶细妹到底是个心地纯良的人。看着宁夫人现在哭的满面泪痕的模样,想着人家丢了闺女,这十几年心里肯定很悲痛,一直在寻找,现在好不容易的找到了,哪里能因为她的私心就不让她们母女两个相认啊。 就忍着心里的酸涩,对吴嫂点了点头,说道:「蓁蓁确实不是我亲生的闺女,是我捡来的。」 接下来不待吴嫂再问,叶细妹便细细的说了当日她捡到叶蓁蓁时的场景。还叫叶蓁蓁去屋里将当时女婴身上穿的衣裳和包被都拿出来给吴嫂和宁夫人看。 两个人一看之下,可不就是当年宁夫人亲手做的? 宁夫人还看了叶蓁蓁的背上,靠近右肩膀那里确实有一块皮肤较旁边的肤色深一些。是当时出生的时候就有的,算得是胎记。 连叶蓁蓁都不知道自己后背竟然会有这个所谓的胎记。 一来是长在背上,她没事看自己背上干嘛啊。而且也没有那种看得很清晰的镜子,就算是真的拿到背后去照也看不分明这一块。 二来,谁能想到这个也能是胎记啊。 不过这下子叶蓁蓁确实是宁夫人的女儿没有错了。 宁夫人已经抱着叶蓁蓁哭起来,连吴嫂也在一旁不停的抹泪。 叶蓁蓁却觉得尴尬的很。 她又不是原身,心里很清楚明白的知道宁夫人只是原身的亲生母亲,而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但另外一方面,她现在就是叶蓁蓁…… 又担心叶细妹会多心,所以就算被宁夫人抱着,她还是一直眼望着叶细妹。 许攸宁带着抄写好的几卷经书一路往寺庙走。 那会儿他们一家住在寺庙山门下,寺庙却是在半山腰的,有修建好的台阶一路往上,两旁树木幽静。 不过也看得出来这些台阶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了,估计这些年来寺庙的人也不多,因为台阶遭风吹日晒开裂了好多,缝隙里面还有杂草长出来。 等到了庙门外,庙门也是关着的。许攸宁上前敲门,过了一会儿的功夫才见有个僧人过来开门。 许攸宁说明来意,并递过手里已经抄写好的经卷,僧人却摇手后退表示不敢收。 他说他刚刚才在后面挑粪水浇过菜,手上还没有洗,怎么敢接经卷?这是对佛祖的大不敬。 而且他还说他只是个寺庙里的粗使僧人,这经卷也不能交给他的,该交给掌管经卷的人去。 v第16章[03.16] 说着,就叫许攸宁进来,要带他去见那位掌管经卷的人。 许攸宁也只得进门,随同他一块儿往里走。 因为要接了经书来抄写抵房钱,许攸宁以前也曾进过这寺庙两次,但每次也只在外殿,这还是头一次进内殿。 一路走来,就见墙壁有剥落的地方,经幡帘幔都已经陈旧了,就是殿里面供奉的一众菩萨身上也有斑驳不平的地方。 但从这些菩萨残留下来的金身来看,依然依稀可见当年的繁华。 这名僧人带许攸宁走到一处院内,就请他在外等候,说自己要进内通报。 许攸宁点了点头,眼见他走进屋里去,目光开始四处看着这小院。 墙角栽种有一丛文竹,另有青松一棵,以及数株杜鹃花。正中三间正屋,两面厢房。院子和这房子虽然都不大,但看着却也精致幽静。 应该是寺庙里面某位僧人的禅房,而且应该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僧人。 许攸宁因为在府学的时候下苦功练过骑射刀剑棍棒之类,耳目也较为聪明。这时就听到刚刚那位僧人进屋说话的声音,随后又听到里面有妇人的声音在:「大师正在净室里面跟娘娘探讨佛经,叫他将经卷交给你,然后自行离开吧。」 许攸宁记性好,立刻听出来这正是那位冯嬷嬷的声音。 上次就是她送了元宵回去的。 她在这里,而且刚刚她还说娘娘…… 那日许攸宁原就对冯嬷嬷的身份有了猜测,这会儿他就越发的确认起来。 他也不欲多事,垂下眉眼,就想着待会儿将手里的经卷拿给那位僧人就走。 这时又听到那位僧人在为难的跟冯嬷嬷的解释,意思是他的手刚刚碰过污秽的东西,又没有清洗,怎么能碰经卷?佛祖会怪罪的。 冯嬷嬷听了,便说道:「那我去接。」 说着,就随僧人一块儿走出屋来。 一眼就看到正站在庭院里面的许攸宁。 春光正好,细碎的金子一般倾斜而下,为许攸宁周身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青年长身玉立,眉目安静平和。 冯嬷嬷一时就怔在原地。 她想起许多年前,那位年轻的庆仁帝也曾这样站在春日的日光中,眉目间也是这样的安静平和。而她家的娘娘那时刚入宫不久,两个人站在一块儿,就如神仙眷属一般。 这个青年,刚刚恍然间竟然教她以为自己看见了当年的庆仁帝…… 待看清这是许攸宁之后,冯嬷嬷越发的惊讶起来。 「是你?」 许攸宁弯腰对她行礼:「见过嬷嬷。」 心里还是很感激冯嬷嬷当日送了元宵回去的,若不然元宵真走丢了,不说叶细妹,他和叶蓁蓁都不能接受。 冯嬷嬷怔了一怔,叫他起来:「许少爷,你多礼了。」 又问:「是你要交佛经?」 许攸宁点了点头,走上前几步,双手将手里拿着的几卷佛经递过去:「是那日在寺里领的纸张笔墨,答应要抄写的三卷《金刚经》。这些日子因为琐事缠身,所以今日才来交付。」 语气温和,眉眼清隽,气质高华。 冯嬷嬷不说话,目光望着他。 那日就觉得许攸宁眉眼间有几分像阮云兰,这会儿可能是因为刚刚她差点儿错将许攸宁认成当年的庆仁帝的缘故,竟然觉得许攸宁这相貌也有几分像庆仁帝。 特别是这通身温润内敛的气派,就越发的跟庆仁帝相像了。 许攸宁面上浅笑不变,不过捧着佛经的手又往前伸了些,相当于是无声的催促了。 冯嬷嬷反应过来,伸手接过了这几卷佛经。 当年的事许攸宁也曾听人提起过,知道眼前的这位嬷嬷是伺候在那为皇后娘娘身边的人。而她刚刚口中说的那位娘娘,也应该就是那位皇后娘娘了。 论起来当年的事确实很荒唐,但许攸宁知道有些人为了权势,再荒唐的事都愿意去做。 但他这辈子只求一家人平淡安稳度日,对这些事并没有半点兴趣,也不欲多知道一星半点,所以这会儿见将佛经给了冯嬷嬷,他对冯嬷嬷和那位领他进来的僧人行了礼,转身就要离开。 v第17章[03.16] 不想他这一转过身,冯嬷嬷却眼尖的看到他右耳根处有半粒芝麻大小的红痣。 因为这处红痣生的隐秘,且很小,所以平常也鲜少有人会注意到。这会儿要不是因为两个人实在离得近,今日日光又甚好,冯嬷嬷也不会看到。 冯嬷嬷心中当即大震,忙叫许攸宁:「你且站住。」 许攸宁眉头微拧。不过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面上神情平和一如刚才。甚至眉眼间还带有两分浅淡的笑意。 「请问嬷嬷还有何见教?」 其实冯嬷嬷哪里有什么见教,不过就是看到许攸宁耳根处的那粒红痣,猛然间的想起来小殿下的耳根处也是有这里红痣的。 记得那会儿小殿下才刚生下来不久,哭闹的时候她抱着他满殿慢慢的走,哄他入睡。然后将他哄睡了,放到阮云兰身边睡的时候,小殿下一偏头,就教她看到了他耳根处的那颗小红痣。 她还记得那会儿她指着这粒小红痣给阮云兰看,阮云兰还笑,说小殿下一个男孩儿竟然生了一粒红痣。还说得亏这红痣生在耳根处,不引人注目,若生在脸上,岂不是显得跟女孩儿一样,没气势? 但是没想到现在她竟然会在许攸宁耳根后面看到这粒一模一样的小红痣。 而且先前她还总觉得这个许攸宁相貌上有几分生的跟阮云兰,甚至跟庆仁帝相似…… 冯嬷嬷心里不由的快速的跳动起来,手掌心里面都紧张的汗湿一片了,目光死死的盯着许攸宁。 看他这模样,也就二十岁左右,就是年纪也是对得上的。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眼前的这位青年就是小殿下?若他真是小殿下,那日叶细妹怎么会说这是她儿子?而且谈话中她也得知叶细妹只是个农妇罢了。 小殿下怎么会成为一个农妇的儿子? 冯嬷嬷心里满是疑问,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许攸宁面上浅淡的笑意虽然仍在,但见冯嬷嬷叫住他之后却一直不说话,反而目光一直在审视着他,心里也渐渐的生了几分不耐。 正要开口再作辞,这时忽然听到里屋有个声音在叫:「冯嬷嬷?」 原来是阮云兰听大师讲解完佛法,起身正要回去。但出门的时候却没有看到原应守候在外的冯嬷嬷,不由的出声开口叫她。 这声音听着明明柔软的很,可是落在许攸宁耳中,却如同有一个炸雷在他耳旁猛然炸响,只震的他一时都心神恍惚起来。 自幼时起他就经常会做同一个梦,梦里他能看到猩红的鲜血,熊熊的火光,还能听到有个女人在凄厉的大叫宁儿。 他不知道这些到底是什么画面,也不知道这些画面是否跟他有关联,又或者这些只是他做的一场比较固执的噩梦罢了,但是刚刚,听到那道女声在叫冯嬷嬷的时候,他却莫名的觉得跟梦中那个女人的声音很相像。 饶是他以往再是个镇定的人,这会儿也不由的迅速的抬头望过去。 就见有个妇人正从正屋走出来。身上穿着一套葱白色的衫裙,外面罩一件黑色的轻纱外衫,仿似在穿着孝衣。 看其相貌,是极秀丽的,应该还不到四十岁,但却满头白发。也没有挽发髻,只随意的用一根黑色的绸带在身后系了起来。 这实在是很奇怪的一个妇人。但是许攸宁却很奇异的发现,他对眼前的这位妇人仿似有某种奇异的亲切感。 阮云兰看到他也怔愣了一瞬,心中莫名的也觉得有几分亲切感。随后她看向冯嬷嬷,问:「冯嬷嬷,这是哪家的少爷?」 冯嬷嬷看到阮云兰走出来,已经转过身往她这里走了。待听到她的问话,冯嬷嬷想了一想,就叫她:「娘娘,您随奴婢来,奴婢有话跟您说。」 一面还对站在旁边那位刚刚对阮云兰讲解佛法的大慈大师说道:「还要劳烦大师先陪这位许少爷坐一坐。」 大慈大师应承了下来,冯嬷嬷便扶着阮兰云的胳膊往里面走。 阮云兰见她一脸按捺不住的激动和紧张,虽然心里觉得奇怪,但还是随着她转过身重又走回刚刚最里面的那间净室。 净室里面幽幽檀香仍在,花几上一盆天目松盆栽枝干遒劲。 冯嬷嬷心中急切,一进净室,才刚将净室的门关上,她就迫不及待的压低声音问阮云兰:「娘娘,方才你见到那位青年,心里可觉得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阮云兰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问,但她自小就是冯嬷嬷照料长大的,这些年在这寺庙中也是冯嬷嬷陪伴在侧,对她的情分自然非比寻常。就老实作答:「我刚刚见到他,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就觉得他很亲切。倒仿似我以前曾经在哪里见过他一般。」 但明明今日她才头一次见这个人,甚至她都不知道这个人的姓名。 冯嬷嬷一听,眼中险些落下泪来。 当下也不隐瞒,就急急的轻声说道:「这便是上次我同您提起过的,住在山脚下禅房那户农妇家的儿子,我初次见到他的时候,心里就觉得他眉眼间有几分像您,但回来之后我也没敢对您提起,但是方才,方才,」 说到这里冯嬷嬷的声音有些儿发起颤来:「他转过身要走的时候,我发现他右耳根处竟然有一粒小红痣。就跟当日小殿下右耳根处的那粒小红痣一模一样。」 阮云兰心中大震,一时脑中如有巨石滚过,轰隆作响,只目瞪口呆的看着冯嬷嬷,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等到反应过来,她全身止不住的都在发抖。 v第18章[03.16] 「嬷,嬷嬷,你,你是说外面的那个人他,他是我的宁,宁儿?」 难道她的宁儿真的没有死,现在佛祖竟然还将他送到了她面前来? 心中激动澎湃如有滔天大浪席卷过来,她转过身就要往外走。 她要去好好的看看许攸宁,也要好好的问问他,证实他到底是不是她的儿子。 若真的是她的儿子,那她,她真的是,纵然让她现在就死了她都心甘情愿。 但她实在是太激动了,仓促间往外走的时候脚竟然被门槛给兜住了,若不是立刻就伸手扶住了门框,险些儿就要一头栽到地上去。 冯嬷嬷也连忙赶过来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又轻声的劝她:「娘娘,您先别急,别急,他到底是不是小殿下,咱们还得叫人细细的访查。您不能现在就冲过去跟他说这件事呀,万一他要不是,知道了咱们的真实身份,心里又起了坏心思,想要冒名顶替可怎么办?您要知道,若是小殿下的身份一旦泄露出来,那这天底下是要大乱的呀。而且若教,教那个人知道了,小殿下也会有性命危险的啊。」 冯嬷嬷虽然没有明确的指出来那个人是谁,但阮云兰心里是很清楚的。 「不错,」她用力的抓紧了门框,手指关节处泛起青白,「我不能急,我不能急,他的身份咱们要叫人查。」 许攸宁的身份她是可以叫人慢慢的查,但是现在,她还是忍不住的想要再看一看许攸宁。 无奈刚刚她一番激动之下,这会儿竟然觉得双腿都有些软了,连半步路都迈不了。扶着门框平息了好长一会儿时间,又叫了冯嬷嬷过来扶她,这才抬脚慢慢的往外面走。 大慈法师已经邀了许攸宁到内堂吃茶说话,一面暗衬其气度,心中暗自赞叹。 许攸宁面上虽然还是从容平静的,心里却有些不耐起来。 那位冯嬷嬷不让他走,叫这位大慈法师陪着他,自己却跟那位妇人去里间说话。 也不知道刚刚冯嬷嬷为什么会忽然神色大变,开口就叫住他。更不知道她又为何忽然会叫那位妇人到里面说话。 他直觉冯嬷嬷跟那位妇人说的话肯定是跟他有关的,可是他想不出来会是什么事。而实际上,他也并不想跟这位冯嬷嬷扯上半点关联。 若她只是普通富贵人家的奴仆便罢了,但她可是先朝宫里的人,伺候的还是皇后娘娘。若跟她扯上关联,那他肯定就安稳平淡不了。 而他一旦安稳平淡不了,叶蓁蓁,叶细妹和元宵还如何能安稳平淡? 想到这里,许攸宁就开口跟大慈大师作辞。 他不欲再等冯嬷嬷和那位妇人出来了。这里对他而言是个是非之地,他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不得阮云兰和冯嬷嬷发话,大慈大师自然也不敢放许攸宁走。正要开口说挽留的话,就听到身后一阵轻轻的脚步响。随后就听到阮云兰在说话:「这位,这位许公子,你且慢走,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许攸宁心中微震,抬头循声望过去。 就见冯嬷嬷正扶着阮云兰从内室走出来。阮云兰刚刚应该是哭过了,眼圈微红。虽然面上的神情看着还算平静,但望过来的目光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掩饰的激动和紧张。 许攸宁心中明知这件事不对,理智上知道他应该掉头就走,不理会阮云兰才是,但是在情感上,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下意识的就想跟阮云兰多亲近几分。 竟然没有坚持再说作辞的话,而是弯腰对阮云兰行了个礼。 阮云兰刚刚听冯嬷嬷提起,这会儿是有心想要看许攸宁右耳根处的那粒小红痣的。趁着他弯腰的这功夫,就快速的往旁边移动了两步,然后踮起脚探头凝神望过去,果然看到了他右耳根处的那粒小红痣。 饶是她刚刚才告诫过自己,面对许攸宁的时候一定要镇静,万不能让他看出一点儿端倪来,可这会儿看到他右耳根处的这粒小红痣,她还是忍不住的激动起来。 所幸她硬生生的忍住,没有扑过去抚摸那粒小红痣,也没有直接问出什么话来,只转过头叫冯嬷嬷:「嬷、嬷嬷,你,你看。」 一面说,一面眼泪水忍不住的就扑簌簌的滚落下来。 冯嬷嬷见了,忍不住暗中轻叹了一口气。 好在这寺庙里面都是她们自己的人,若不然,只娘娘这个样子,传到了当今那位的耳中去,可不要心中起疑? 就不晓得眼前的这位青年会不会起疑了。不过只看着就知道他是个极聪明的,只怕心中这会儿早就有了疑心。 但暂且也不用管他。任凭他再如何的聪明,想必也猜想不到这其中的根由。 就扶着阮云兰在旁边的一张椅中坐下。而那位大慈大师在看到阮云兰出来的那一刹那就已经起身站起,这会儿静默的站在一旁不说,还低头垂首,看着极恭敬。 这一切自然都被许攸宁看在眼中。但他不动神色,也没有说什么。 这种时候自然还是少说话的好。 冯嬷嬷安顿好阮云兰,就请许攸宁坐。 许攸宁心里暗暗的忖度了下,还是在旁边的一张椅中落了座。 他虽然已经猜出来阮云兰和冯嬷嬷的身份,但她们两个人应该并不知道这个,若他这会儿表现得太恭敬太拘束反倒不好,还是自然些的好。 v第19章[03.16] 反正看目前这个样子,阮云兰和冯嬷嬷也没有打算将她们的真实身份告诉他。 不告诉他才好。有些事便是这样,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说出来之后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那就极有可能会惹麻烦上身。 冯嬷嬷这时已经在笑着跟他说话:「上次跟你母亲一别,也有好些日子了,她最近好?你的弟弟妹妹们也好?」 冯嬷嬷是想要套许攸宁的话。但两个人也才见过两次,并不熟悉,若什么事都贸然开口问,反倒会让许攸宁起了疑心,便想着先从跟他的家人问好说起。 但许攸宁是个很聪明的人,如何会不明白冯嬷嬷的心思?当下谨慎作答。 即便接下来冯嬷嬷又想要套问他的父亲在哪,是做什么的,从小在哪里出生,长大,以及他到底是否叶细妹亲生的,许攸宁都回答的滴水不漏。 冯嬷嬷也是没法子了。这人的嘴实在太严,也实在太聪明了,她压根半句话都套不出来啊,倒差点儿被他给套了话去。 最后只能无奈的看着阮云兰,意思是,算了吧,就暂且让他先回去,等后面咱们再叫人慢慢的访查这件事。 阮云兰虽然不想让许攸宁回去,但也明白目前没有更好的法子。总不能凭着右耳根处有一粒小红痣就说许攸宁是他儿子啊,那这样也太不谨慎了。便点了点头就算是答应了,然后目送着许攸宁一路远去。 等看到许攸宁走远,阮云兰才收回目光。坐着发了会儿怔之后,她才开口叫:「林平。」 原还低头垂首站在一旁的大慈连忙上前对她行礼,恭敬的说道:「小人在。」 这大慈现在虽然是这寺庙中掌管藏经阁的僧人,但其实他的真实身份是庆仁帝在时建立的一支皇家暗卫,俗家姓名叫做林平。而且非但是他,这寺庙中好些僧人都是皇家暗卫,不过当年为掩人耳目,便剃度做了僧人罢了。 当年宫变,庆仁帝不幸遇难,阮云兰虽然幸免于难,也得当今皇帝封了公主之位,但她固不接受,反而只愿在这曾经的皇家寺庙中居住,一来固然是不想,也不愿再面对自己的父母家人,二来,她心里也知道这寺庙中的僧人大多数都是皇家暗卫的缘故。 其后更是以寺庙日渐破败为由,将寺庙中一干不是皇家暗卫的僧人遣散,至如今,这寺庙中可以说都是前朝皇家暗卫。 好在这些年他们都很低调,便如真的僧人一般,晨昏敲钟诵经礼佛,一概不问世事,当今的那位皇帝心中便也起疑。 而现在,便是用得着他们的时候了。 阮云兰就吩咐大慈:「遣两个身手好的人,暗中跟着刚刚的那位许公子。再遣两个人,去他刚才所说的家乡,好好的询问一番他的身世。」 大慈忙应了一声,转过身自去调度人手。 阮云兰又坐着发了一会儿怔,然后才转过头跟冯嬷嬷说话。 「嬷嬷,你说,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我的宁儿?」 她的夫家,也就是前朝皇帝姓季,她儿子出生的时候夫妇两个人商议一番,给他取名长宁,也是希望他长久安宁之意。 冯嬷嬷见她一来凄楚,晓得她肯定想起了当年惨烈的那一幕,心中难过,便柔声的安慰着她。 「您这些年日日诵经礼佛,佛祖都看在眼里。您放心,就凭着您的这一番诚心,佛祖肯定会将小殿下平平安安的送回到您身边来的。」 …… 许攸宁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刚刚的事。 冯嬷嬷和阮云兰对他的态度忽然就有了那么大的转变,肯定是因为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可无论他如何的想,他始终都想不明白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就是他那会儿跟冯嬷嬷作辞,转身抬脚要走的时候,冯嬷嬷忽然开口叫住了他,才有了之后的这一切…… 冯嬷嬷是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东西?而且应该还是在他的后背上,应该当时他是背对着冯嬷嬷的。 想到这里,许攸宁就停下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但是并没有摸到什么。 没办法,人的双眼只能看到自己的前面,后背就无能为力了。就算要凭借外物,如镜子之类的东西,那到底也不能将自己后背的每个角落都看得清楚明朗。更何况只是耳根底下一粒小红痣了,就连许攸宁自己以前都不知道这件事。 想不明白,索性就暂且不想,只加快脚步往家赶。 等回到家,却看到有个陌生的妇人正抱着叶蓁蓁在哭。叶细妹牵着元宵站在一旁,脸上的情绪比较复杂。 这个妇人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抱着叶蓁蓁哭?而且看叶蓁蓁面上的表情,好像很不情愿。 许攸宁心中当即就一跳,忙快步走上前,不由分说的就将叶蓁蓁从那个妇人的怀里拉出来,侧身挡在她面前,目光戒备的望着宁夫人,冷声的问:「你是什么人?」 宁夫人这会儿刚找到自己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心里又是激动又是难过,只想好好的抱着叶蓁蓁,再也不放手。哪里知道忽然来了一个人,不由分说的就将叶蓁蓁从她的怀里拉走了,她心里如何能好受? 当下也问许攸宁:「你又是什么人?快让开,将我女儿还给我。」 说着,就要去拉被她挡在身后的叶蓁蓁。 别看宁夫人平时跟蒲草一样柔弱,但这会儿护女心切,别说面前只站着许攸宁,就是站着一个铁塔般的壮汉她也依然敢动手。 「你女儿?」 v第20章[03.16] 许攸宁心中狠狠一跳,猛然回头看着叶蓁蓁,用目光询问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他也没有如宁夫人所要求的那样让开,依然牢牢的将叶蓁蓁护在自己身后。 他心中将叶蓁蓁看得极重,纵然他听到宁夫人说的我女儿这三个字时心中震惊,但也绝对不会退让分毫的。 还是一旁的叶细妹连忙开口调解:「宁夫人,这是我儿子,蓁蓁的哥哥。」 一边又对许攸宁说道:「阿宁,你别紧张,这位夫人,是蓁蓁的亲生母亲。」 许攸宁瞳孔猛的缩了一下。 蓁蓁的亲生母亲?!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过是去了一趟寺庙送抄写好的佛经而已,怎么一回来蓁蓁就多了个亲生母亲? 宁夫人这时知道了许攸宁的身份,对他刚刚的行为也就理解了。 想着这些年叶蓁蓁都是跟这家人一起长大的,也得他们一家人照顾现在才能这般安稳,便对许攸宁笑了笑,温声的跟他打招呼:「叶少爷,你好。」 她只以为叶蓁蓁现在姓叶,又听叶细妹说许攸宁是她儿子,叶蓁蓁的哥哥,便以为许攸宁也姓叶。 结果就听到许攸宁冷淡的回答:「我不姓叶,姓许。」 宁夫人目带惊讶的望着他,随后又望向叶细妹,面上满是不解。 不是说他是叶细妹的儿子,叶蓁蓁的哥哥吗,怎么不姓叶,姓许了呢? 叶细妹只好开口解释:「这位是我继子,也是蓁蓁的继兄。」 宁夫人便明白了。不过看许攸宁现在这般护着叶蓁蓁的姿态,心里想着就算是继兄那也没什么,知道对蓁蓁好就好。 就又对许攸宁笑了笑,说道:「许公子,你好。」 谁知道许攸宁立刻又说了一句让她十分震惊的话:「我是蓁蓁的丈夫。」 宁夫人:…… 她眼望着许攸宁,完全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许攸宁也不欲对她解释什么,他心里对宁夫人,莫名的就有几分敌意。 还是叶细妹解释道:「这两个孩子彼此感情好,跟我说想成亲,我想着他们彼此都知根知底的挺好,就同意了他们两个的婚事。这不,现在我们就正在置办东西,准备等阿宁殿试过后就让他们两个人成亲的。」 宁夫人再一次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她从小受的那些个礼仪教养中,就算只是继兄妹那也是兄妹,怎么能成亲呢?这不是乱了纲常伦理吗? 吴嫂也觉得很震惊,先宁夫人一步叫了出来:「可是他们两个是兄妹,怎么能成亲?旁人知道了,该怎么看他们两个人?」 话音才落,就见许攸宁目光望过来,眉眼间如落有冰霜,冷浸浸的。 叶细妹心里也有几分不舒服,不过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他们两个只是继兄妹,又不是亲兄妹,压根就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成亲我觉得也没有什么。料想旁人都很忙,也没有那个闲工夫来管我们这穷苦人家的事。」 「可是咱们姑娘不是穷苦人家……」 这可真是,才刚过来认亲,就要插手他们家里的事,还要说这不对那不对的。 叶细妹心里越发的不耐烦起来,脸一沉,说话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说道:「她就算不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可这么多年也是在咱们这穷苦人家长大的不是,哪里就有那么多高门大户人家的讲究。」 吴嫂被她顶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同时心里也对她留下了一个粗鄙的印象。 叶细妹才不管她呢。合着当年你们自己将孩子丢了,我将她养了这么些年,你上来还跟我指手画脚,说这不对那不对啊?那这些年我养她受着那些辛苦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来跟我指手画脚的说这不对那不对? 就没再理会吴嫂了。 宁夫人也觉得吴嫂说的有点儿过分了,转过头目光不悦的扫了一眼吴嫂,然后屈膝要对叶细妹下拜。 「看着您年纪应该比我大,我就冒昧教您一声姐姐了。叶姐姐,多亏您当年将蓁蓁捡回去,也多亏您这些年受累将她养大,您的这份恩情比天大,往后但凡只要您说一句话,任凭是何事,哪怕粉身碎骨我都会给您办成。若这辈子报答不完您的这份恩情,下辈子就算我当牛做马也会继续报答您的。」 叶细妹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最受不得别人跟她说软话。明明刚刚才因为吴嫂说的那几句话心里连带着也不待见宁夫人起来,但这会儿听完宁夫人说的这番话,又见她要对自己下跪,心里的那点子气恼和不舒服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 忙弯腰伸手扶住了宁夫人的胳膊,将她拉起来。一边说她:「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什么恩情不恩情的,还当牛做马,哪里至于。我和蓁蓁呐,说起来那就是有缘,要不然当年我怎么一见着她就喜欢呢?而且我养她这些年就算辛苦些,那也苦中有乐。大妹子,你是不知道,蓁蓁这孩子懂事着呢,有她在我身边,我每天都乐呵呵的。不然我该多孤单呐。」 但其实养大一个孩子是何其的艰辛?更何况早年叶细妹家里也不富裕,那就更加的艰辛了。但就被她这一番话给轻描淡写的带过去了,也一点儿都没有居功的意思。 宁夫人心里越发的感动起来,握着叶细妹的手说不出话来。 第21章[03.20] 叶细妹倒反过来劝慰了她一番。随后两个人说起话来,宁夫人便委婉的说起想要将叶蓁蓁送到她亲生父亲身边去的事。 意思竟然是想要带着叶蓁蓁离开。 叶细妹心中自然不愿,正想着要如何拒绝,猛然间就听到许攸宁冷淡之极的声音响起:「你说你是蓁蓁的亲生母亲,有何凭证?」 他这话一问出来,在场的人都一怔。 因为按照一般的惯例,不都是亲生父母找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女时才要凭证的嘛,有谁会反其道问你说你是我的父母有什么凭证这样的话? 所以宁夫人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呐呐的回道:「有那支簪子和那副白玉绞丝镯子,蓁蓁背上还有块胎记……」 「你说的那些都是蓁蓁的凭证,」许攸宁毫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可你能拿得出来什么凭证,证明你就是蓁蓁的亲生母亲?」 宁夫人没话说了。因为仔细一想想,她还真没什么凭证能证实她就是叶蓁蓁的亲生母亲。 吴嫂在旁听了许攸宁这番咄咄逼人的言语,心里就很为自家的夫人抱起不平来。就开口说道:「这还要什么凭证?我家夫人身份贵重,难道还会胡乱认个姑娘做自己的亲生女儿不成?这样对她又没有半点好处。」 「这些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许攸宁眉眼漠然,语声冷淡:「知人知面不知心,但凡你们拿不出切实的凭证证明你是蓁蓁的亲生母亲,我就绝对不会让蓁蓁跟你们走。而现在,你们请回吧,我们一家人要准备吃中饭了。」 这就是毫不留情的逐客之意了。 吴嫂气的。哪里有人敢这样跟她家夫人说话啊?这认个亲还要被人说她们不安好心。 「你这个人怎么……」 她正要开口说许攸宁几句,却被宁夫人给先开口喝止了:「碧桃,退下。」 吴嫂见她一张脸沉了下来,晓得自己不能再多嘴了,只能呐呐的应了一声是,低头垂首退至一旁,不敢再说话了。 宁夫人这才看向许攸宁。 从刚刚开始她就很明显的察觉到这个年轻人对她的敌意。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人很聪明,只凭他刚刚问的那句话,就能随意的篡改掉她是叶蓁蓁亲生母亲的事实。 因为现在,就连叶细妹和叶蓁蓁看她的目光都有些变化了。 宁夫人不由的苦笑起来。 她有那么多的凭证能证明叶蓁蓁就是她的亲生女儿,但却没有一样凭证能够证明她就是叶蓁蓁的亲生母亲。 想来想去的,应该还是她刚刚说的那句想要将叶蓁蓁送到她亲生父亲那里去的话惹恼了许攸宁,所以他刚刚才会忽然发难。 想来也是,人家替她养了十几年的女儿,许攸宁也疼惜了叶蓁蓁好几年,现在听说他们两个人又即将成亲,想必对叶蓁蓁也是情意深重的,可她这个时候却说要将叶蓁蓁送到她的亲生父亲身边去,就相当于要让叶蓁蓁离开他们身边,他们一时肯定会接受不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 宁夫人想了想,就轻声软语的跟许攸宁商量:「你们放心,我纵然将蓁蓁送到她的亲生父亲那里去,你们也是可以跟她一块儿去的。她的亲生父亲不比旁人,手中握有权势,是完全可以容下你们几个人……」 只是她这话未说完就已经被许攸宁很不客气的给打断了。 「你尚且还不能证明自己就是蓁蓁的亲生母亲,又何来她的亲生父亲一说?我更不可能就仅凭你这几句话,就让蓁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见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非我唐突,但我如何能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又是何居心?总之,蓁蓁即将是我的妻子,这辈子她只会跟我和我的家人在一起,我绝不会将她送到其他任何人的身边去。哪怕对方再有权势也不行。这位夫人,我言已至此,你请回吧。若不然,真闹将起来,这件事上我也不觉得你会有很大胜算。」 先前他在一旁细听宁夫人和叶细妹说话,就发现这位宁夫人并不敢将她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又口口声声只说要将叶蓁蓁送到她的亲生父亲身边去,却从没有提过一个字要将叶蓁蓁留在她自己身边。 但看她梳着妇人的发髻,显然已经嫁人。浑身穿戴贵重,肯定是高门大户人家。再看她对叶蓁蓁真情流露,显然若叶蓁蓁真的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心中可定会很爱惜叶蓁蓁的,那当年她怎么会主动遗弃叶蓁蓁?只能说这其中必然有隐情。 再者,听这宁夫人说话之间分明就是京城人士,她的丈夫理应在京城,她却要将叶蓁蓁送到哪里去?肯定不会在京城。再看她只随身带着一个仆人找寻过来,可见这件事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显然叶蓁蓁是她亲生女儿的这件事她难以对其他任何人启齿。 想通这一层,许攸宁就知道这件事里面肯定有隐情。而他现在也正是凭着这个他不知道的隐情,才敢对宁夫人说出这番话来。因为他知道,宁夫人肯定不想将这件事闹大的。 宁夫人果然被他这番话给堵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也不敢再轻举妄动说将叶蓁蓁他们都送到她亲生父亲身边的话了。 她是有夫君的人,夫君还是堂堂的户部左侍郎,但是她现在偷偷过来认的女儿却不是她和夫君所生,而是早年她和自己的情郎所生。若传扬出去,她自己反正是无所谓的,身败名裂也罢了,但她娘家的脸面也肯定要被她给丢尽了。 而且这样对叶蓁蓁也不好,旁人往后说起叶蓁蓁来不都会说她是个私生女? 宁夫人一时真是柔肠百结,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只能目光无助的望着叶蓁蓁。 她心里明白,旁人信不信都没有关系,只要叶蓁蓁信她是她的亲生母亲就够了。 但叶蓁蓁心里这会儿也觉得挺为难的。 其实若真说起来,她觉得许攸宁反问的那番话虽然也有一定的道理,但其实她知道他也有点儿强词夺理了。 不是亲生母亲能知道她背后的那块儿胎记啊?就连她自己以前都没有注意到这个。而且,她现在又不是个什么身份多了不起的人,这宁夫人一看就知道身份贵重,难道还会贸然过来认她这个女儿?完全没有一点儿好处的事。 第22章[03.20] 可万一许攸宁要是说的对呢?毕竟直到现在,她也确实不知道宁夫人是什么人,只被她拿着那两样东西找上门来,又看了她背后的那块儿所谓的胎记,再说了一番话,就要她相信宁夫人确实是原身的亲生母亲不成?最起码宁夫人到现在都还没有将当年为什么丢弃原身的事说出来呢,这也确实比较让她难相信。 而且真心来说,她也确实不想被宁夫人送到什么亲生父亲身边去,她只想一直跟许攸宁,叶细妹和元宵待在一起,哪里都不想去。 所以就算现在明知道宁夫人在目光可怜的望着她,她抬手摸了摸鼻子之后,还是垂下头往许攸宁的身后缩了缩。 相比较而言,她还是选择相信许攸宁。最起码她知道这个人为了她可是连命都能豁得出去的。至于宁夫人,不管她到底是不是原身的亲生母亲,至少她们两个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说起来其实和陌生人也差不离。 宁夫人见她这个态度,只觉得心如刀割,一时泪如雨下。 但她也明白叶蓁蓁的选择,一边是跟她朝夕相处了十来年的人,一边却是今日初次见面的人,就算自己是她的亲生母亲,想必她心中也是选择宁愿相信他们不相信她的。 可说到底这些都是当年她的过错,她怪不得任何人。甚至就算这次过来找叶蓁蓁也是背着她现在的夫君和她的娘家人。往后她也不敢将叶蓁蓁留在身边,因为她没法子对其他人说这是她的亲生女儿。 宁夫人也知道今天她是别指望将叶蓁蓁带走了。不说有许攸宁在这里一直将叶蓁蓁护在他身后,一瞧就知道这个年轻人不是个好惹的,就算她真的强行将叶蓁蓁带走了,叶蓁蓁心里肯定也只会怨恨她。 而且,叶细妹他们将叶蓁蓁抚养长大,她若过来认亲头一天就要强行将叶蓁蓁带走,也确实显得她太没有良心,是个恩将仇报的人了。 心里翻来覆去的想了一会儿,最后也只得长叹一声。 随后她叫了吴嫂过来,叫她将那两样首饰拿过来,又拿了几张银票过来,走过去双手递给叶细妹,含泪说道:「既然蓁蓁现在不愿意跟我走,我知道也强求不来。我想了想,你们才是她心里认定的家人,我,我尊重她的选择和决定。」 说到这里,宁夫人声音哽咽了下,随后才继续说了下去:「这支簪子和这副手镯原是蓁蓁的父亲给我的,我其后另嫁了他人,哪里还有脸面拿着这两样东西呢?就继续留给蓁蓁吧。至于这银票,叶姐姐,你拿着。虽然说起银钱来显得俗气,但是暂且我确实想不到比这更好的报答你们的方法。」 叶细妹自然不肯收宁夫人的银票:「这两样首饰我就腆着脸接下了,可这银票我不能要,你拿回去。」 接了她的银票算是怎么一回事?岂不是显得自己好像养叶蓁蓁这些年是要贪图银钱一般。 宁夫人却不肯收,只苦苦哀求:「叶姐姐,你就收下吧。你收下,我这心里才能好过一些,若不然,我,我这心里难受啊。」 叶细妹见她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心里也有点儿可怜起她来。 她在旁边看得很明白,刚刚叶蓁蓁的沉默就相当于拒绝跟宁夫人相认了,宁夫人心里这会儿肯定很难受。 不过叶细妹想了想,还是没有收这几张银票。 她现在心里也懵着呢,不知道宁夫人到底是不是叶蓁蓁的亲生母亲。 若说不是吧,看这宁夫人真情流露的,不是亲生母亲能这样?可要说是,刚刚许攸宁反问的其实也有道理。而且叶细妹也注意到,到现在宁夫人也没将当年为什么丢弃叶蓁蓁的原因说出来。就是她自己的真实身份,她也语焉不详的。 就这样,叶细妹能放心的将叶蓁蓁交给她?这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这宁夫人万一要真是个坏人呢,将叶蓁蓁交给她不就相当于送羊入虎口? 而且她也确实没有想过要让叶蓁蓁离开她身边。 不能她一手养大的女儿,现在有亲生母亲过来认了亲就要立马带走她啊,那自己这算什么? 在叶细妹的心里,叶蓁蓁早就是她血肉相连的女儿了。她也承认她自私,就算宁夫人刚刚有凭证证明她就是叶蓁蓁的亲生母亲,她也绝对不会让宁夫人将叶蓁蓁从她身边带走的。 只能说往后大家当亲戚往来,宁夫人可以经常过来看看叶蓁蓁,至于旁的,那就免谈了。 所以这样她还能接宁夫人的银子?接了她往后还怎么在宁夫人跟前理直气壮?多少银子她都不能要。 而宁夫人见她坚持,最后也只得罢了。 吴嫂又过来催促,说天色已经不早了,再不回去府里的人就该起疑了,到时有什么话语吹到了老爷的耳中去,这件事就难收拾了。 宁夫人听了,也只能同叶细妹作辞。最后她提出来想要抱一抱叶蓁蓁,叶蓁蓁想了想,就答应了。从许攸宁身后走出来,任由宁夫人抱她在怀里,一边落泪抚摸她的脸,一边哭着叫我的孩子。 最后还是吴嫂上前来劝慰了她好一会儿,才将她劝慰的离开。一边走还一边不停的回头看叶蓁蓁,直至再也看不见了,才流着泪离开。 看到宁夫人终于走了,叶蓁蓁还好好的待在他身边,许攸宁一直紧绷着的心才渐渐的放松下来,不过心里还是后怕不已。 不过一只手还是紧紧的握着叶蓁蓁的手,没有丝毫要放开的意思。 他能骗得过其他人,但他骗不过自己,刚刚他是真的害怕,害怕宁夫人会将叶蓁蓁送到她亲生父亲身边,往后他就再也不能同叶蓁蓁在一起了。 他压根就没法子接受叶蓁蓁离开他身边一步。若果真那样,他想他很可能会疯魔。 所以他甚至宁愿颠倒是非黑白,力证宁夫人不是叶蓁蓁的亲生母亲。 反正这些年没有宁夫人这个亲生母亲叶蓁蓁也过的很好,而往后他也只会让叶蓁蓁过的越来越好。 叶细妹这时也轻舒了一口气。 她觉得宁夫人可怜是一回事,但是想要将叶蓁蓁从她身边带走她肯定也是不会答应的。 这会儿见宁夫人走了,她看了看叶蓁蓁和许攸宁,又伸手轻轻的拍了下站在她身边元宵的脑袋,笑道:「还好,咱们一家子还在一起。」 第23章[03.20] 叶蓁蓁听了她这话,心里莫名的就觉得心疼起来,也觉得有点儿愧疚和自责。 要不是因为她,刚刚许攸宁和叶细妹用得着这样担心害怕啊? 忙想要去安慰叶细妹两句。不过她的手还被许攸宁用力的握着的,就算她用力的挣脱了好几下许攸宁也不放。 虽然许攸宁以前早就对她做过比牵手更亲密的事了,可那也是两个人私下的时候他才做,当着叶细妹的面他对她还是规规矩矩的。可现在叶细妹就在他们两个人面前,他竟然还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不放开。 叶蓁蓁脸上就有点儿红了起来。就又用力的挣扎了一下,然后轻声的说许攸宁:「哥哥,你放开我。」 哪知道就听到许攸宁一脸认真的回答:「不放。」 他是确实不想放。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开叶蓁蓁的手,也绝不会让她离开他身边。任何人都不行。 叶蓁蓁也是没法子了。只好放任他这样紧握着自己的手,然后转过头看着叶细妹说道:「娘,你还记得我以前在嘉宁府对你说过的话吗?我说过,你永远都是我娘,我也永远都不会离开你身边的。你放心,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说过的话都会算数。」 这就相当于很明确的告诉叶细妹,就算宁夫人真的是她的亲生母亲,她往后也绝对不会跟着宁夫人,或者她的什么亲生父亲走,而是会一直留在叶细妹身边。 叶细妹心中一阵细密的感动,眼圈儿就红了起来。 「哎,」她答应了一声,连连点头,「我晓得。咱们娘儿两个以前可是相依为命过的,甭管你是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怎么说我也不会让任何人将你从我身边夺走。我还想着等我这辈子老了闭上眼的那会儿还能看到你呢。」 说着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点儿伤感,于是叶细妹就打住了这个话,转而看着叶蓁蓁和许攸宁说道:「而且我怕什么?就算刚刚那位宁夫人真是你亲生母亲,这不你就要和阿宁成亲了?这成了亲我们两个不还是一家子?谁都分不开咱们。」 心里就有点儿后悔当初没有同意许攸宁说的话,让他们两个早点儿成亲,要不然现在就算叶蓁蓁的亲生父母再如何的找上门来她也不怕。 不过转念又想着现在也不晚。再过几天不就是殿试的日子了?而且他们两个人成亲的东西也准备的差不多了,等许攸宁殿试考过了就赶紧让他们两个人成亲,这样就算那个宁夫人再来那也没什么。 要知道到时她不但是叶蓁蓁的养母,那还是叶蓁蓁的婆婆呢,宁夫人还能怎么将叶蓁蓁从她身边带走? 想想就觉得心里乐滋滋的,一时刚刚的害怕和紧张都没有了。 看一眼许攸宁还紧握着叶蓁蓁的手没有放,就知道刚刚许攸宁心里肯定也很害怕紧张,这会儿都还没有缓过神来。 她就有心让许攸宁和叶蓁蓁单独说会儿话,于是就笑道:「我带元宵去厨房烧中饭,待会好了咱们就吃饭啊。」 说着,不顾元宵叫姐姐,弯腰将他抱起来就往外走,剩了叶蓁蓁和许攸宁两个人单独站在堂屋里面。 而等到叶细妹一走,许攸宁就伸了手臂过来,不由分说的将叶蓁蓁揽入他怀中。 鼻尖闻着她发间熟悉的幽香,感受到她温软的身子正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许攸宁才终于觉得自己胸腔里的一颗心慢慢的落到了实处。 他缓缓的闭上双眼,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不过他实在是抱的太紧了,叶蓁蓁觉得有点儿不舒服,就身子动了动,想要让他抱松一点。 而且他们两个人这还在堂屋里面呢,堂屋的门还开着,要是有邻居走来过去的看到了,人家别后不得说他们两个人不要脸啊? 就轻声的叫他:「哥,你先放开我。」 但是许攸宁不放。非但不放,还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低低的说道:「别动,让我好好抱抱你。」 叶蓁蓁听到许攸宁说的这句话,心里顿时就一软。 也就没有再挣脱的意思了,反而伸臂轻轻的环住了他精瘦的腰身,回抱着他。 就听到许攸宁在问她:「刚刚那位宁夫人一看就知道是权贵人家的夫人,她也说过你的亲生父亲很有权势,蓁蓁,你心里有没有想过要跟她走?」 他说这话的时候头依然搁在叶蓁蓁的肩上,声音有点儿闷。能听得出来他心里的忐忑和不安。 叶蓁蓁不由的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许攸宁有些不满的咕哝了一句,头还在她肩上蹭了蹭,小动物一般。 叶蓁蓁面上的笑容就更深了。微微的歪了歪头看他,问:「你刚刚不是说那位宁夫人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吗?怎么现在又这样说?」 许攸宁:…… 头又在她肩膀上蹭了蹭,然后许攸宁别开眼,有些不自在的解释着:「我刚刚也没有说她不是,就是有点怀疑。毕竟她也确实拿不出确切的凭证来证明她就是你的亲生母亲。」 叶蓁蓁瞧着他这一本正经胡说的模样,忍不住伸手轻轻的拍了他的头一下。倒跟以往许攸宁偶尔也会轻拍她的头一仰。 随后就笑道:「行啦,你也不用跟我解释了。我明白你心里担心的事情,不还是怕我见着自己的亲生父母都是有权势富贵的,就担心我跟着他们走了,不要你了?又或者是他们认了我回去,瞧不上你,要给我另择夫婿。但你看我是这样贪恋富贵的人吗?而且在我心里,这世上还有谁比你更好?除了你,我是不可能再嫁其他任何人了。谁逼着我我都不会嫁。」 以前两个人再亲近的时候叶蓁蓁都没有跟他说过这样掏心窝子的话,许攸宁一时都有些怔住了。待回过神来,心里一阵狂喜。 第24章[03.20] 就用双唇不停的蹭着叶蓁蓁的脖颈,语带祈求的说道:「蓁蓁,我们今晚就成亲,好不好?」 反正成亲需要的一应东西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两个人是随时都可以成亲的。 而且要是今晚他们两个人就成亲了,他往后就是叶蓁蓁的夫君,哪怕就是叶蓁蓁的亲生父母两个人一块儿找上门来他也不怕。 叶蓁蓁明白他这会儿心里的不安,但还是笑着轻推了他的头一下,说道:「你还是留着精力准备三日后的殿试吧,就急在这几天?」 她这原是一片好心为许攸宁,也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意思,但是许攸宁听完之后却是忽然张口就含住了她的耳垂,低低的笑道:「我精力好的很。就算我们两个人今晚就成亲,三日后我也照样有精力去殿试。」 叶蓁蓁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等到反应过来了,一张脸就羞的通红。 心想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明明她在跟他说很正经的话,他却跟她扯这些? 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不由分说的伸手推开他,转过身就奔着屋外的厨房去了。 许攸宁看着她的背影,唇角笑意不断。 不由的就开始盼着三日之后的殿试了。心里还决定了,待会儿他就要去找叶细妹,跟她说清楚,等殿试回来的当天他就要跟叶蓁蓁成亲。 他心里是想要外放为官的,那殿试自然就不能太出众。等到殿试排名出来,吏部将他的官职定下来之后,他会立刻启程带着一家子离开京城,赶赴任上。 至于宁夫人,许攸宁心里凉薄的想着,既然十五年前她就丢弃了蓁蓁,现在就已经没有资格来过问蓁蓁的生活了。更没有资格决定蓁蓁以后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能让她知道现在蓁蓁还好好的活着就已经足够了,其他的她就不用多想了。 …… 转眼便是三日后的殿试。 殿试在宫里的太和殿举行,主考官就是当今皇上。 许攸宁随着一干待考的人进入太和殿,一路上他低头垂眼,并没有四面观看,所以也并没有看清楚坐在御座上的皇帝是个什么长相。 待坐到了给他指定的案后,案上早就已经放好了纸墨笔砚和考题。 待看清考题之后,他略一思索,便提笔作答。 会试的时候他没有想到自己明明没有尽全力,但还能考个比较靠前的第九名,所以这会儿他就越发的不敢用力了。 最好殿试的排名他能在二甲末或者三甲初,这样他很大概率上就能外放个知县。既能离开京城,又能符合当初许兴昌对他的教导,学而优则仕,然后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官。 其实看到考题的一刹那他就在脑中将一篇文章都想好了,但是却并没有着急立刻就写出来,而是慢慢儿的写。写一会儿还停一会儿。直至见殿中约莫有半数的人将写好文章的纸张呈给内监,他才将一篇文章写完,将上面的墨汁吹干,这才轻卷起来交给了一旁的内监,低着头,悄悄的起身站起来往外走。 外面自然一路有指引道路的内监,他也没有停留,抬脚就往宫门那里走。 叶细妹前几日已经答应他了,今儿晚上就让他和叶蓁蓁成亲,所以这会儿他只觉得归心似箭,只恨不得立刻就到家才好,哪里会如旁的学子那样,一边走还会一边悄悄的看这皇宫内是如何的恢弘大气。 只在走到宫门口的时候他才停了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 时值夕阳西下,淡黄色的余晖斜在宫殿上的琉璃瓦上,满目富贵耀眼。 但也不过这匆匆一眼,他便回过头继续大步的往前走。 一路快步回到家,家里已经被叶细妹好好儿的布置了一番。 朝东的那间厢房就是给他们两个的新房,换了早就做好的大红色被子。桌子上摆了一对儿大红色的龙凤喜烛,几只白瓷高脚盘里面放着花生,红枣,桂圆之类寓意吉祥的干果,窗上也贴上了大红色的喜字。 叶细妹正在厨房里面忙活。这成亲嘛,肯定要热热闹闹的才有意思,但他们在这京里也没有什么相熟或者认识的人。便是宁夫人,说起来是叶蓁蓁的亲娘,但叶细妹也只知道她姓宁,压根儿就不知道她的身份,住在哪里,想要叫她过来热闹下都没法子叫。 不过不叫过来也好,省得叫过来要是她万一不同意许攸宁和叶蓁蓁两个人的亲事呢?那天跟着她的那个名叫吴嫂的仆人不就说了嘛,继兄妹两个人怎么能成亲?这不是坏了纲常伦理?所以索性不去管她。 倒是这院里一块儿租赁的人,平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算彼此在一块儿时间也不是很长,不算很相熟,但能住在一个院儿里那就是缘分,何妨请他们吃个饭,一起热闹热闹?也算是见证了许攸宁和叶蓁蓁两个人的亲事。 所以今儿一早叶细妹就去买了好多菜回来准备,这会儿也都烧的差不多了,正在想许攸宁什么时候回来,可别误了吉时才好。 正想着,就听到元宵在外面大声的叫哥哥的声音。 忙从厨房里面走出来一看,就见许攸宁已经快步的走进院里来了。 不等许攸宁过来叫她,她已经快步的迎过去,催促他:「快,快,热水我都已经烧好了,澡盆我也已经备下了,你快提着水到屋里去沐浴好,然后穿上喜服。蓁蓁正在前面王大娘家里梳妆打扮呢,等你这里都好了咱们就迎她去。」 虽然他们是一家人,一直都住在一起,但今儿是成亲的日子,哪怕以往再住在一起,那也不能从家里这屋嫁到那屋啊。所以就暂且借了旁边王大娘家的一间房让叶蓁蓁梳妆打扮,等到了吉时就让许攸宁过去接她。 这也就算是一嫁一娶了。 早先几日许攸宁就跟叶蓁蓁说过了,等他殿试这日他们两个人就成亲的事,叶蓁蓁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一来他们两个人原就定了今年就要成亲的,也不争再早些日子了,二来,她心里也确实有点儿担心宁夫人那日说过的,要将她送到她亲生父亲那里去的话。 第25章[03.20] 虽然那日在许攸宁的强硬态度下宁夫人只得黯然的离开了,但是要是万一她将这件事告诉了那位亲生父亲,她不是说过,那位亲生父亲是个很有权势的人吗?要是万一那个亲生父亲也找上门来,叶蓁蓁担心这就不是许攸宁能抵抗得了的。 但要是她现在和许攸宁成了亲,那往后许攸宁就是她的夫君。 这个时代不都说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既然她都已经嫁给许攸宁了,往后哪怕她的亲生父母再如何的找上门来,那想必也没法子将她带走。这样不正好,她还是照样能跟现在一样,和许攸宁,叶细妹和元宵生活在一块,再也不分离。 她才不在乎什么亲生父母呢。早先十五年他们两个就将原身丢弃了,这会儿大了,就一厢情愿的想要认回到身边去,也不看看她对他们两个有没有感情。 于是待今儿一早她和叶细妹送了许攸宁出门去宫中参加殿试,就开始准备起来。 她原本还要帮叶细妹干活,担心叶细妹一个人忙不过来,却被叶细妹笑着说:「你今儿可是新娘子,哪里有新娘子当天还要干活的?昨儿我已经跟王大娘说过了,今儿借她一间房用用,待会儿我就将你今儿要用到的一应东西都搬过去,你在她家梳妆打扮,等你哥回来了让他去王大娘家迎亲。」 叶蓁蓁拗不过叶细妹,只得去了王大娘家。 竟然还有几个妇人陪她坐着,跟她说话。 她们搬来这四合院里住着也有一两个月的时间了,叶细妹又是个热情好客的人,所以彼此间早就认得的。而且成亲毕竟是大喜事,所以众人也都很高兴。 不过都是已婚的妇人了,又觉得今儿叶蓁蓁是新媳妇,这有些东西她以前不知道,肯定要教一教她,所以听得叶蓁蓁是面上通红,一直垂头不语。又不好捂上耳朵不听。 但众人觉得,这新媳妇害羞不是很正常的事?而且将这些事告诉她那也是为她好。一个新媳妇,以前哪里晓得这些事?怕不是临到阵前还要胆怯害怕呢,趁早儿跟她说明白岂不是好?所以依然还是嘻嘻哈哈的说着。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这眼瞅着时辰差不多,众人才停止了调笑的话语,开始给叶蓁蓁梳妆打扮起来。 虽然以前叶蓁蓁也没有什么首饰,但这成亲是一辈子才有一次的大事,叶细妹和许攸宁两个人的意思都是尽他们所有的办,所以还是给叶蓁蓁置办了好几样首饰。 嫁衣也是尽他们所能选的最好的料子,做的最好的样式。再加上叶蓁蓁的相貌原就极出众,这会儿再穿上嫁衣,梳妆打扮起来,简直就是明艳不可方物。 众人纷纷赞叹,说是就叶蓁蓁的这个相貌,只怕是宫里的那些娘娘都比不上的,简直就是天仙下凡。 又听得外面有人在说许攸宁已经回来了,忙有人取了大红盖头来盖在叶蓁蓁的头上,叫她在这里坐着,一会儿许攸宁就会过来接亲了。 叶蓁蓁嗯了一声,双手交握着放在腿上,心里也不可避免的紧张激动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的功夫,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叫,说是新郎过来接亲了。 今儿这院子里的人都充当了一回叶蓁蓁的娘家人,所以这哪里能让许攸宁这么容易的将叶蓁蓁给接走呢?就轮番上阵,可劲儿的为难许攸宁。 娘家人为大,许攸宁也只得尽力的周旋着,感觉比今儿白天他殿试要难多了。 不过这样倒也很热闹,到处都是欢声笑语的。叶蓁蓁坐在屋里隔窗听见,唇角都忍不住的弯了起来,面上好是笑意。 后来许攸宁好不容易的突破重围到了叶蓁蓁面前,王大娘就拿了一旁早就备好的红绸带,一端交许攸宁拿着,一端就要递给叶蓁蓁叫她拿着。 这时人群里面又有人在起哄:「拿着红绸带牵着走路干嘛呀?得让新郎背才行。」 有一个人起哄,其他的人也立马都跟着起哄。 这也有个缘故在里面。一般新娘出嫁的时候都该由自己的兄弟背着上花轿的,也是免得将娘家的财气带走的意思。今儿这院里的人虽然都暂且充当了一回叶蓁蓁的娘家人,可叫谁来被她走出王大娘的家呢?男女授受不亲,叫其他任何男的背那都不合适呀。而且许攸宁也绝对不可能容许任何其他的男人来背叶蓁蓁,所以还是他自己来背的好。 就笑吟吟的走到叶蓁蓁面前,弯腰蹲身下去,叫叶蓁蓁:「来,我背你。」 旁边的人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叶蓁蓁虽然一张脸羞的通红,但还是依言趴在了许攸宁的背上。 青年早就已经长大,二十一岁的年纪,身量很高。虽然看着清瘦,但因为在府学习过武,身上很有力气。 叶蓁蓁被他背着,只觉得心里面很安稳。 忽然又想起这一路她和许攸宁走过来的日子,心里百感交集,一双眼圈忍不住的就红了,抱着许攸宁脖颈的双手也抱得更紧了。 许攸宁察觉到,就将她的身子又往上托了托,心中欢喜的仿似要爆炸开来一般。 都在一个院儿里面,也没有多少的路,不一会儿的功夫许攸宁就背着叶蓁蓁走进家,弯腰慢慢的将她放下来。 众人也都跟着一块儿过来了,这会儿王大娘就赶忙将那根红绸带塞到了许攸宁和叶蓁蓁的手上,叫他们两个拿着。又叫叶细妹快在椅中坐好。 吉时就快到了,也是时候该行礼了。 托的也是院里一个人,平日在酒楼里面弹唱说书的,有一把子好声音。喊出来的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这样的话也是宛转悠扬的。 后来到新房里面的撒帐之类的话则是由王大娘说的。这院里就属她年纪最大,也有孙儿孙女,算得上是个全福人了。 忙完这一切之后,叶细妹就招呼众人到院子里面去吃喜酒,留下许攸宁和叶蓁蓁两个人单独在新房里面。 元宵原本还不肯走,说今儿哥哥姐姐都好看,一定要留在屋里跟他们两个说话,就被叶细妹直接一把给薅走了。临走前还笑着跟许攸宁说:「你先跟蓁蓁待会儿,别忘了等下还要出来给这些邻居敬酒。」 今儿要是没这些人,这婚也不能办得这样热闹。 第26章[03.27] 许攸宁应下了,送她和元宵出屋,然后反手将门关上了。 叶蓁蓁头上盖着的大红盖头刚刚已经被许攸宁给拿下来了,随后两个人才一块儿坐在床上听着王大娘说的那些撒帐的吉祥话的。 心里原就因为激动紧张和刚刚众人说的那些调笑话跳如擂鼓了,这会儿见许攸宁忽然关上门,立刻就想起白天王大娘她们说的那些话来,激动紧张和害羞这些情绪暂且忘了,心里开始害怕起来。 因为据王大娘她们所说,女子新婚之夜是极为疼痛的…… 许攸宁不晓得今儿白天叶蓁蓁竟然会听人说了那些话,现在见她这样也只以为是害羞,笑着走过来在床沿上坐下,伸臂就将她拥入怀中,然后低头看她。 窗外的天色早就黑了下来,屋里桌上的那一对儿龙凤喜烛已经点亮了,这会儿在红艳艳的烛光下,他只觉叶蓁蓁如同盛开的芍药花一样,娇媚无双,看着就想让人一亲芳泽。 心心念念好几年的事今日一朝成真,许攸宁难掩心中激动,低下头就要来亲吻叶蓁蓁。 叶蓁蓁待要躲闪,已经被他扣住下巴,随后他温热的双唇就已经压了下来。 以前是经常被他这样亲吻的,叶蓁蓁其实早就已经习惯了,但是今晚一来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她是激动的,二来白天她才刚听了那些话在心里,肯定难免有害怕,所以这会儿叶蓁蓁也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感想。 不过想要躲闪是肯定躲闪不了的。哪一回许攸宁亲吻她的时候她能躲闪得掉?这个人别看外表看着清润隽雅,但其实内里就是个这样霸道强势的人。 也只好由得他这样肆意的亲吻她了。而且说起来,现在他要亲吻她更加有的是理由。甚至都不需要有任何理由,因为她已经嫁给他了,两个人是夫妻,他对她做这些事是很理所应当,也是名正言顺的。 许攸宁想必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这一番亲吻就来的越发的肆无忌惮。最后甚至还拥着叶蓁蓁侧躺到了床上,翻身覆在她身上。 后来还是叶蓁蓁受不了了,拿腿蹬他,许攸宁才放开她。 叶蓁蓁一张颜面似霞,大红色嫁衣的领口已经被许攸宁扯得有点儿开了,露出来一截雪白娇嫩的肌肤,底下风光若隐若现。 察觉到许攸宁目光正看着她那里,叶蓁蓁只羞的赶忙伸手拽紧了领口,然后伸脚踹了他一下,说他:「娘刚刚叫你去院子里去邻居们敬酒,你还不住,只在这里磨蹭?」 许攸宁头埋在她脖颈间,闻着她身上幽幽的体香,声音闷闷的:「我不想去。」 今晚是他和叶蓁蓁的洞房花烛夜,他只想一直和叶蓁蓁待在一起腻歪着,一点儿都不想出去给人敬酒。 叶蓁蓁听着他这跟小孩儿一样撒娇委屈的话语,没忍住笑出了声来。不过笑过之后还是用脚轻轻的踹了他的腿一下,说道:「你不去,待会儿让这些邻居怎么看你?娘面子上也过不去呀。你还是快点去吧。」 又笑道:「反正我就在这里,还能跑了?」 许攸宁不说话,脑袋在她脖颈间蹭了蹭。 现在他终于娶到了叶蓁蓁,前几天一直悬着的心总算安稳了一些。又想着叶蓁蓁说的对,所以抬头亲了她的唇角一下之后就说道:「你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然后起身站起来,伸手理了理身上刚刚滚皱了的喜服,抬脚走到门边,打开门往屋外走。 叶蓁蓁看到他走出去,也起身从床上坐起来,伸手理了理身上的嫁衣,坐到临窗的小方桌后去。 这张小方桌原是给许攸宁充当书案用的,但现在上面放了铜镜和木梳之类的东西,也算得上是一个简易的梳妆台。 叶蓁蓁对着铜镜将发髻上戴的那几样首饰和那两朵如酒杯大小的堆纱绢花取下来放到首饰盒里,然后将挽起的头发也放了下去,拿起梳子慢慢儿的梳着。 隔窗能听到外面的说话声和笑声,听着就叫人觉得很喜庆热闹。 叶蓁蓁没有忍住,起身站起,微微的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往外望。 虽然院子里一总才摆了两桌酒席,但却挂了好几盏灯笼,照的各处明晃晃的亮。 叶蓁蓁就看到许攸宁正手中拿了酒杯,在敬王大娘酒。 柔和烛光下,他一身喜服,身姿挺拔如竹,眉眼清隽如仙,举手投足之间皆是沉稳谦和。 想起龙塘村里坐在轮椅上的那个少年,再看看外面的这个青年,叶蓁蓁不由的抿唇微笑。 她一路相伴了这个人的少年时光,青年时光,而往后,她也要相伴他的一生时光,想了想,心里竟然觉得很安稳很甜蜜。 想来这就是幸福了。 叶蓁蓁看了一会儿,伸手放下窗子,又坐在椅中拿梳子慢慢的梳着头发。 梳了一会儿,就听到吱呀一声轻响。她回过头一看,就惊讶的看到竟然是许攸宁推门进来。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外面众人还在吃着喜宴,她以为许攸宁怎么着也得等喜宴结束了才会回来。 而且刚刚她才看到许攸宁在敬众人酒呢,但这才一转眼的功夫他竟然就回来了。 许攸宁不回答,径直走过来,弯腰倾身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第27章[03.27] 叶蓁蓁压根没提防他会忽然这样,口中低呼了一声,手里拿着的木梳都掉到了地上。 许攸宁将她放到床上,就俯身压了过来,然后才望着她说道:「有小娇妻在等着我,我哪里还有心情陪着其他人?肯定要赶回来陪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唇角弯着,眉眼都带着笑意。不同于平日给人的谦和温润的感觉,反倒让人觉得有几分邪肆浪荡的感觉。 叶蓁蓁觉得这一定是她看错了,又或者是今夜的烛光实在太令人迷醉了。 便也忍不住跟他调笑起来:「你这么着急回来做什么?今日白天你才刚殿试了一日,难道你不觉得累?我不信今儿晚上你还会有多少体力。」 许攸宁没有想到叶蓁蓁竟然会跟他说出这样的话来,惊讶的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叶蓁蓁见状,心里很有成就感,不由的就抿唇轻笑起来。 但很快的,她就见许攸宁挑眉轻笑:「我还有多少体力,你自己来鉴定一下不就知道了?」 说着,就低头下来,将叶蓁蓁所有的话语都堵了回去。 而接下来,许攸宁用一整晚的时间向叶蓁蓁证明了他的体力到底有多好。 到次日叶蓁蓁起床来给叶细妹敬茶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双腿都还是软的。腰也是酸的,全身的骨头都跟要散了架一样。 但看着许攸宁却是一点儿都不累,反倒眼角眉梢都是餍足的笑意。 叶蓁蓁:…… 只能说自作孽不可说,昨晚她怎么就能跟许攸宁说那样的话呢?现在好了吧,自食苦果。 叶细妹也看出来今儿叶蓁蓁走路的时候都有几分不自然,心里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就看了许攸宁一眼,心想看不出来你这面上看着跟个清瘦文弱书生似的,原来还这么厉害啊。 不过就算这样你也该悠着点啊。 但转念一想许攸宁这血气方刚的,又惦念了好几年才终于如愿以偿的跟叶蓁蓁成了亲,放纵些也是能理解的。就没有说什么。 也怕说了这两个孩子会不好意思。 元宵却不懂这么多,看到叶蓁蓁出来,就如同以往一样往叶蓁蓁身上扑了过去,要她抱。 叶蓁蓁虽然这会儿自己全身上下都软着,走路的时候两条腿都没劲儿,都恨不得有人抱她才好,但是她向来都很宠元宵的,也压根没法子拒绝元宵在她跟前卖萌要抱抱的要求,所以咬了咬牙,就打算去抱元宵。 不过她才刚张开手臂,还没等抱到元宵,就见许攸宁手拎着元宵的后衣领子将他给拎到一边去了。 还笑着跟他说:「姐姐今天身上不方便,你别让姐姐抱。来,哥哥抱你。」 许攸宁一向觉得男孩子就不应该娇养,所以对元宵他虽然说不上疾言厉色,但也没有多少温声软语的时候。如今儿这样对着他笑的温和,也是因为他和叶蓁蓁成亲了,多年夙愿一朝成真,心中实在欢喜,所以面上不由的就和颜悦色起来。 但元宵向来就是怕他的,所以他从来只黏着叶蓁蓁,看到许攸宁的时候都恨不得绕道走才好。这会儿虽然见许攸宁对他和颜悦色的,但那也不敢让他抱啊。 在许攸宁的手上扑腾两下,然后哧溜一下就往外面跑。 叶蓁蓁担心他跌倒,还在后面叫他:「你慢点儿跑,看着脚下。」 话音才落,就听到已经跑到院子里的元宵在大声的叫:「娘,娘,来人了。」 来的人是宁夫人和吴嫂。 自打前几日回去之后,宁夫人心里一直想着叶蓁蓁,这日趁着她丈夫去户部当值,她只说约了某某夫人出去踏青,带着吴嫂就径来看望叶蓁蓁了。 因为昨儿晚上许攸宁和叶蓁蓁才成亲,院子和屋子里面也还没有都收拾好。大红的灯笼还挂在屋檐下,窗子上贴着大红喜字,堂屋的正面墙上贴着一张和合二仙的画儿和一副喜庆的对联。 叶细妹还忙着在厨房里面整理昨儿剩下来的那些菜蔬。又有借来的各家碗筷,这会儿洗干净了都得一一的送还回去。 忽然听到元宵说来人了,就从厨房走出来。看到是宁夫人时,她面上怔愣了一下。 说实话她其实不大喜欢宁夫人又过来,心里总还是担心她会将叶蓁蓁带走的。 但转念一想现在叶蓁蓁不但是她的养女,又是她的儿媳妇了,她还怕个什么宁夫人? 腰背一下子就挺直了起来。随后也抬脚走了过来,笑着跟宁夫人打招呼:「哟,宁夫人,你来了?」 宁夫人正在看那些大红灯笼和窗纸上贴的大红喜字,心里已经有了个不好的预感。现在见着叶细妹,她也来不及跟她寒暄,就直接问她:「这红灯笼,还有这大红喜字,叶姐姐,这两天你家里有什么喜事么?」 叶细妹压根就不想瞒她这件事,就笑道:「可不是有喜事?我家阿宁和蓁蓁,昨儿个成亲了。」 宁夫人和吴嫂听了这话,两个人都怔愣在原地。 第28章[03.27] 好一会儿才听到宁夫人口中在呐呐的说着:「蓁蓁她,她成亲了?」 她自己的亲生女儿成亲了,但她这个亲娘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吴嫂是个急性子,不比宁夫人,有什么话都搁在心里,而且心里也确实感激叶细妹将叶蓁蓁抚养长大。吴嫂心里反正就觉得叶蓁蓁现在是她家夫人的女儿,身份娇贵,哪里还能跟叶细妹这样粗鄙的妇人在一块儿?甚至还嫁给了这个妇人的儿子! 当下就叫了起来:「我家姑娘竟然成亲了?这样大的一件事,你怎么能不事先告知我家夫人,自己就擅自做了主张呢?」 这话叶细妹就不乐意听了。 当下她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了,一张脸也完全的撂了下来:「这话说的。我倒是想告诉你们去,可你们那天也没告诉我你们住哪呀,我上哪告诉你们去?而且这件事怎么就算是我擅自作了主张呢?这两个孩子的亲事早先几年他们一两年就跟我说了,昨儿成亲也是我们三个一块儿商量出来的。」 叶细妹要是想拿话堵人那绝对是一堵一个准,这不,吴嫂这下子又没言语了。 宁夫人虽然心里难过这件事,但看叶细妹动了怒,忙说道:「叶姐姐,你别听碧桃胡乱言语,她就是个性子急的,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叶细妹这才看了吴嫂一眼,不说话了。 宁夫人这时也看到叶蓁蓁从屋里走出来了。额前的刘海梳了上去,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也梳了出嫁的妇人发髻。看着她的目光依然是淡淡的,没有什么感情。 宁夫人见了,只觉得心里刀割似的痛。 明明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但她成亲这样一辈子的大事时她竟然都不在场。 可说起来能怪谁呢?也只能怪她自己。如叶细妹刚刚所说的,前几日她甚至都没有告知他们她的真实名姓和她的真实身份,她现在住在哪里她也没有告诉他们,就算他们有心想要请她来参加叶蓁蓁的亲事,但也不知道到哪里去寻她啊。 而且,她这样的不诚心,也难怪叶细妹他们都不信任她会是叶蓁蓁的亲生母亲了。 说不得,所有的苦果也都只能她自己一个人咽下了。 就转过身往叶蓁蓁那里走。 许攸宁自然陪伴在叶蓁蓁身边,现在见宁夫人过来,看着她的目光不由的带上了戒备。 好在宁夫人过来也没有做什么,开口刚叫得一声蓁蓁,眼圈儿止不住就红了。 但随后又觉得叶蓁蓁昨儿这才刚成亲,今日也算得是大喜的日子,她这个做娘的怎么能落泪呢? 就面上竭力的扯了一个笑意出来,然后说道:「昨日你大婚,娘,」 原本她是想自称娘的,但忽然想起来到现在叶蓁蓁也没有真的要认她的意思,于是话一出口就又改了。 「我也不知道,不然说什么我也会过来的。」 做娘的,哪一个不想亲眼看着自己女儿出嫁?更何况这还是她亏欠了十五年的女儿。 想了想,就将手腕上戴的那一副赤金镶珍珠的手镯子,还有头上戴的一支赤金簪身碧玉水滴簪头的簪子,一支赤金点翠凤首步摇也取了下来,一总儿都要给叶蓁蓁。 「我事先也不知道你昨日已经成亲了,也没有戴什么东西过来,这几样首饰你暂且先收着,等我回去之后再寻些好东西给你送过来。」 女儿成亲,做娘的哪里能不给嫁妆?更何况宁夫人心里也确实想要弥补叶蓁蓁的。 可是叶蓁蓁却不肯收。 这三样首饰,哪一样看着都很贵重,她觉得她要是收下了心里会很不安。 宁夫人到最后都有些近乎于哀求她了:「你就收着吧,若不然我这心里实在难受。」 叶蓁蓁见着她一脸伤心难过的模样,抿了抿唇,伸手从她手里接过那支碧玉簪子簪到自己头上,然后说道:「这支簪子我很喜欢,至于这镯子和这步摇你,你还是收回去吧。」 宁夫人见她坚持,也没有法子,只得将镯子和步摇重又戴了回去。 不过见叶蓁蓁收了碧玉簪子,她心里也要好受一些。 虽然现在叶蓁蓁也没有明确的认她,叫她一声娘,但总比上次对她的态度要好。 随后叶细妹叫她入屋说话,叶蓁蓁和许攸宁也不好走啊,就也坐在一旁陪着。 宁夫人目光打量着许攸宁,心里也承认这个青年人实在很不错。这些年她也见过很多高门大户家的少年公子,但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那都比不上许攸宁。而且听得说这个许攸宁也是有才学的,她记得上次她好像就听叶细妹说起过许攸宁考过了会试的事。 但凡会试过了,殿试料想都不是什么难事,官职是肯定会有的。但就不知道是什么官职,留京还是外放。 宁夫人私心里面肯定想许攸宁留在京城为官,这样叶蓁蓁才会也留在京城里面,她就能时不时的过来看看她。 但这样也不好,一来她没法子公开叶蓁蓁的身份,总觉得委屈了她,二来她父亲和她哥哥那里,他们家原就对不起他们了,既然是他的女儿,肯定还是送去他那里,跟他团聚的好。 心里就默默的有了个计较。 第29章[03.27] 于是等到殿试排名出来的那日,宁夫人知道许攸宁考了个二甲靠后的位置,傍晚的时候就特地叫吴嫂去请了自己的夫君过来,告诉她她家里有个远房亲戚,名叫做许攸宁的,前些日子上京赶考,现在殿试考了个二甲靠后的位置。因为他祖籍在云南,所以就想回云南做个县官。今儿求到她门上来,想请她的夫君出手帮一帮。 宁夫人的夫君原就是极宠她的,但凡她开口的事肯定无有不依的。而且这许攸宁原就考了个殿试二甲,会试成绩也还可以,外放肯定能做个知县,不过是让他跟吏部的人打个招呼,将他外放到云南去罢了。而且这云南原就不是什么富庶的地方,好些人还不愿意去呢,这能是一件多难的事? 于是第二天宁夫人的夫君就请了吏部几个相熟的人吃饭,饭桌上悄悄儿的说了这件事。 都说朝中有人好办事,于是不过几日的功夫,许攸宁的任命书就下来了,着他即刻去云南上任,出任知县一职。 许攸宁接了任令,一家子开始打点行装,又将京城中租赁的这处房屋退了,花钱买了辆马车,一家子就启程去云南了。 宁夫人这里,他们出发前赶过来送了三匣子各样珠宝首饰,一万两银票给叶蓁蓁,说这是给她的嫁妆。 叶蓁蓁推辞不要,却被宁夫人将这些硬塞到了她手里。又抱着她哭了好一会儿,说这辈子是她对不住叶蓁蓁了,往后她们娘儿两个也不知道有没有再见的日子。还说她以后一定天天焚香礼佛诵经,只求佛祖能保佑叶蓁蓁一生平安顺遂,她是做什么都甘愿的。 说的叶蓁蓁心里也很酸涩起来,就也伸手抱了抱她。 宁夫人哭的就越发的伤心了。最后还是在吴嫂的劝说下,狠了一狠心才离开。 不过回到家之后她就立刻写了一封书信,叫了个自己信得过的人快马加鞭送到驻扎在云南的长兴侯手里。 宁夫人虽然给了叶蓁蓁一万两的银票和三匣子贵重的珠宝金银首饰,但是叶蓁蓁也不敢用。 其实她原就不想要这些东西,一直坚决推辞,奈何后来宁夫人放下这些东西转过身就走了,等到她拿着东西追出门的时候宁夫人已经坐上马车走了,她压根就追不上。 她又不知道宁夫人住在哪里,就算有心想要将这些东西送还给她也不能啊。就想着这些东西她肯定不会用,等往后有机会了再还给宁夫人也是一样。 于是等到了那日,一家子还是按照原计划离京去往云南。 跟上次从嘉宁府来京城走的多是水路不一样,这一次他们主要走的都是旱路。考虑到路途遥远,叶蓁蓁和叶细妹都是妇人,元宵还小,所以许攸宁特地买了一辆马车。 也不是多好的马车,不过坐一家子也是够了的。连带着行礼都能一并放在车上,特别省事。 也没有请车夫,许攸宁学了赶车,一家人只当是一路游山玩水一般往云南去。马车赶的慢悠悠的不说,路上遇到好的景致时还会停下来玩一玩,甚是惬意。 这一日到了一处地方,尚在正午,天气也好,许攸宁却没有继续赶路,反而是找了个村野旅店停下马车,扶着叶蓁蓁,叶细妹和元宵下车,说是今日要在这里住一夜,明日他们再起早赶路。 这一路他们也经常会在风景好的地方停留个半天一天的,但刚刚叶细妹和叶蓁蓁一路看过来,见这里也没山没水,是个大平原,绿树都不多,有什么好值得停留半日的? 叶细妹就问许攸宁,许攸宁回答说他们带的水和干粮不够了,需要补充。而且这里人烟稀少,等在前面找到人家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索性今日歇一会儿也好。 叶细妹现在原就什么都听他的,况且他这说的也确实有道理,便没有再问,就抱着元宵往旅店里面走。 叶蓁蓁却觉得挺诧异的。 许攸宁是个做事极细致的人,基本上有他在,叶细妹和叶蓁蓁压根就不用操心任何事。像水和干粮这些,一路上一直都是许攸宁在准备,何时该补充了,或者该补充些什么,也都是他做决定。 但是叶蓁蓁记得先前她在行礼里面翻找手绢的时候,明明看到水和干粮应该是足够了的,怎么现在许攸宁却对叶细妹说要补充? 于是等到叶细妹和元宵进了屋,她就走过去轻声的问许攸宁:「哥哥,水和干粮不是还有的吗?你怎么骗娘?」 许攸宁正在叫店家将马车卸下来,将马拉到旁边喂料豆,听到叶蓁蓁的问话,他面上神情顿了顿,随后拉着她走到一旁,说道:「我下午有事要去办,你和娘,还有元宵就待在这旅店里不要出门,等我回来。」 叶蓁蓁就问他要去办什么事,为什么不能直接对娘说,反而要跟娘撒谎? 许攸宁看着她不说话,显然心里是在想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告诉她。 叶蓁蓁见状,就越发的觉得奇怪了起来。 许攸宁以前就鲜少有事会瞒着她的,自打两个人成了亲,许攸宁就更加什么事都不会瞒着她了。但是现在…… 有心想要问许攸宁到底是什么事,但转念想着许攸宁对她从来都是毫无保留的好,既然他现在在这件事上面犹豫,那肯定是因为这件事不好告诉他,她干嘛一定要问? 就主动对许攸宁说道:「哥,你快去忙你自己的事吧,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许攸宁见她一脸坦然,显然是全身心的信任他,心中感动。 这世上有什么比有一个全身心都信任自己的人,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妻子,会携手跟自己走一辈子的人来得幸福呢? 他原也不想瞒着叶蓁蓁这件事,但是他不知道这背后到底会有些什么,很可能就会有危险,所以现在他还不打算告诉她。 对于叶蓁蓁对他的全身心的信任,他回应的是拥她入怀,在她耳边沉声的说道:「等我回来。」 叶蓁蓁点了点头,看着许攸宁拿了防身的长剑,又问店家借了一把锄头,翻身上马,一拨马头,沿着他们刚才行使过来的路又原路返还。 …… 这一路行来他们一家子都在一起,许攸宁这也是头一次抛下叶蓁蓁,叶细妹和元宵在旅店里待着自己出来,心里惦念他们,所以一路上策马行的飞快。 第30章[03.27] 不过等到了一处地方,他却放慢速度,任由马儿脚步慢慢的往前走,他坐在马背上,目光不住的打量着四周。 等到了前面看到有一条小溪蜿蜒流过,旁边不远处有一处灌木丛,其后还有一小片大概有几十棵树的小树林时,他就翻身下马,牵着马往那片小树林走。 将马儿的缰绳系到了一棵树上之后,他就手扶着腰间的长剑,一边观察着四周的环境,一边谨慎的在里面慢慢的走着。 能看得出来这里的几十棵树都是野树,平常并没有人打理,长的枝干横生,一眼看过去很乱。 因为现在已经五月下旬了,头顶树叶葳蕤,日光都透不进来多少,所以就显得这林子里面的光线要较外面暗很多,不过也要比外面凉快很多。 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踩上去很松软,还有点儿沙沙的声音。头顶则有微风卷过树梢时树叶的轻响,还有几只不知道名字的鸟儿正站在枝头吟唱。 但许攸宁没有去注意这些,只是仔细的一一去辨认那些树。 最后他也终于在一株歪脖子,且半边枝干都已经枯败的树上找到了一处记号。似是有人匆忙之中有人用尖利锋锐的东西在上面刻下来的,若不细看都不会发现。而且难得的是过了二十年,风吹雨淋的,这记号竟然还在。 许攸宁伸手轻抚了下那个记号,然后他垂眼望着树前面的地面,长眉微拧,好像在想什么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好像下定了决定一般,返身走到马旁,将系在马身上的锄头拿下来,然后又快步的走了回来,不发一语,矮身蹲下来,将地面上的那一层落叶拨掉,就用手里的锄头在地上挖起来。 这小树林的土也是松软的,因为经常有树叶腐烂提供养分的缘故,泥土也是肥沃的棕黑色。 许攸宁挖了一会儿,猛然间觉得锄头好像是挖到了什么东西,不再如先前那般畅通无阻,他心中微凛,动作就渐渐的慢了下来。 再挖了一会,就见有一截白骨。看得出来应该是人的腿骨。 许攸宁手里的动作越发的缓慢谨慎了起来。又沿着这一圈慢慢的挖着,过不了多久,便见到一具完整的白骨出现在他面前。 许攸宁想起许兴昌以前曾经跟他提起过一次,当年许兴昌找到他的时候因为头一次看到死人心中惊慌惧怕,也担心那些追杀他们的人随时都会再过来,所以匆忙间就将那个跟他在一块儿已经死了的人埋了,也没有搜寻一番那个人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会跟他的身世有关。不过好在许兴昌埋葬这个人的时候还是留了个心眼,挑了棵枯败了一半的歪脖子树,还在树上做了个记号。 许兴昌之所以告诉会告诉许攸宁这件事,一来,也是想他往后若真的对自己真正的身世好奇,可以让他回来寻这个人,查看一番他身上有没有什么线索。二来,很显然这个人确实是为许攸宁而死的,往后若许攸宁路过这里,过来拜祭这个人一番也是理所应当的。 原本许攸宁从来没有想过要查一查自己的身世,但是自打那一次在寺庙中见过阮兰云,回来之后他连着又做了好几晚自幼时起就做过的那个噩梦。梦中他甚至跨过面前的火海,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个叫他宁儿的女人,豁然正是阮兰云的相貌。 不过那个时候阮兰云并非一头白发,也不是身穿素衣,而是一袭华丽宫装,满头乌发。 只是她宫装上被溅了血迹,发髻散乱,满面泪痕。 许攸宁不知道这到底只是他多想了,因为见到阮兰云的时候他心中有莫名的亲切感的缘故,还是他梦里那个叫他为宁儿的女人确实就是阮兰云,但不管怎么样,他心中开始有些慌乱起来。 原本他有心想要亲自去找阮兰云问个清楚明白,但一来依着阮兰云的身份不是他现在想见就能见到的,二来,他要怎么问阮兰云呢? 而且,他心里其实也隐隐的抗拒去问阮兰云这件事。 不问,以往的那些事便一直尘封着,他永远都只是许攸宁,可以好好的和叶蓁蓁他们一起平淡安稳的过一辈子,若问,谁知道他的真正身世的背后到底是什么惊天大雷。 所以只当不知,决然离京。 不过出京前他仔细研究了一下从京城到云南的路线,就发现有一段路正是当年许兴昌捡到他的所在。又想起许兴昌说起的那个跟他一起出现,称呼他小主人,最后又死了的人,这人身上极有可能会有有关他身世的线索,这一路上他反复的想了好几次,最后终于还是决定过来看一看。 而现在,这个人就在他面前。 算来这个人死了也有二十年了,身上的衣裳早就已经烂得不成模样,不过一身盔甲倒还是好好的。虽然沾了泥土盔甲表面看着是灰黑色的,但当许攸宁伸手将这些泥土抹去的时候,就见这身盔甲依然雪亮如银。 仅就这一身盔甲就不是寻常人能拥有的了。 这个人的手边还有一把刀。许攸宁想起许兴昌那时说过的,他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就见他手中握着一把刀,后来许兴昌也是用这把刀就地掘的坑将这个人埋了的。刀许兴昌自然不敢自己带着,也不敢乱扔,所以就将刀也同这个人埋在了一起。 许攸宁伸手握住刀柄,慢慢的将刀提起来,在旁边的落叶上面轻轻的擦了擦。 原还被泥土覆盖住的刀面立刻光亮如新,一汪雪水般,如镜子一般能映照得出头顶的树叶来。 细细的查看刀身各处,就见刀刃并无半点损伤,而刀身靠近刀柄那里,錾刻着两个小小的字,昭天。 许攸宁心中一跳,握着刀柄的手有些轻微的发起颤来。 他记得他以前曾听许兴昌说过前朝的事,说前朝的宫里有一支昭天卫,取自天理昭彰,主持公道之意,是专门拱卫前朝皇室之人的。这把刀上面竟然会錾刻有昭天两个字,那这个人,跟昭天卫会不会有什么关联?那他自己…… 许攸宁不敢继续想下去。 他平息了下自己的心情,开始检查尸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 就在尸身怀中找寻到一块象牙腰牌,上面有昭天卫指挥使王振这几个字眼。 还有一只黄色的绸袋。袋子已经腐烂,所以许攸宁一提起袋子,里面装的东西立刻就掉了出来,落在铠甲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是一方用上好的碧玉制成的四四方方的印章,手掌般大小,温润莹莹,顶端雕刻了一条盘着的龙。 第31章[04.03] 看得出来雕工甚好,龙身上的鳞片一片片都清晰可见。 许攸宁心中陡然一跳,盯着这枚印章看了一会儿,才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拿起来。又慢慢的将印章翻过来,看底下雕刻的字。 看完之后,他闭上双眼,只觉脑中一片空白,拿着印章的右手都在轻微的发着颤。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猛的重重的咬了一口舌尖,血腥味顿时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借着这一点剧痛,许攸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迅速的在考虑接下来的事。 当他双眼再次睁开的时候,里面已经一片平静,再无半点波澜,拿着印章的手也稳如泰山。 随后他就将这枚碧玉印章连同那块象牙腰牌,以及那把刀重又放回坑里,对着坑里的白骨拜了三拜之后,将旁边刚刚挖开的泥土重又盖回尸身身上。 等尸身被全部掩埋起来,他还在地面上细心的覆盖了一层枯败的落叶,好让这里看着跟其他地方一模一样,并没有被人挖开过的痕迹。 等做完这一切,他拿起放在地上的锄头,起身转身离开。 走出小树林,初夏温软的日光兜头落下。 他心中虽然还是一片冰凉,但却无比冷静。 已经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他现在没有能力去做任何事。就是阮云兰,她终究是当今龙椅上坐着的那位的女儿,想来终究不会真的狠得下心来对她如何。虽然她这辈子都有可能要在寺庙里面终老,但至少会安全无虞,也会衣食无忧。 但若是他的真实身世一旦被人得知,那叶蓁蓁,叶细妹和元宵都会被迫跟着他一起不得平静安稳。 世间并无双全法,两权相害取其轻,他现在只能选择做许攸宁,担着许攸宁该担的责任,至于其他的责任,他现在没有那个能力,心里也确实有些抗拒去担负,所以他也唯有当自己今天压根就没有来过这里,也没有看到刚刚的那几样东西。 就快步的走过去解开系在树上的马缰绳,然后翻身上马,策马快速立刻这里。 却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立刻有两个一路追随他,又隐藏在暗处的人走到刚刚他站立的那棵歪脖子树旁边。 两个人对望一眼,然后同时将悬在腰间的长刀拔出,弯腰蹲下来开始往下掘土。 白骨再现,一并再现的还有那把刀,那块象牙腰牌和那枚碧玉印章。 两个人分别伸手拿起刀和象牙腰牌看起来,心中俱是一震。待有个人拿起那枚碧玉印章,看到印章底下刻着的那八个字时,更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另外一个人也就他的手里看到了这八个字。心中震惊过后,就开始下令:「你即刻回京,将这三样东西呈给主子看。再将今日你所见之事一字不漏的都告诉她知道。」 那人应了一声是,脱下自己外衣,小心翼翼的将这三样东西包裹好,转身往京城方向就大步的进发。而另一个人将泥土树叶重又掩埋回去之后,施展轻功,望着许攸宁离开的方向就走。 叶蓁蓁正在旅店门外焦急的等待许攸宁回来,不明白他明明说很快就回来,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等到她终于看到小路尽头有人骑马飞驰过来,她忙迎上前去。 许攸宁也看到她了。不等马儿停稳就飞身从马背上跳下来,紧紧的将她拥入怀中。 许攸宁抱的很紧,好像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嵌入自己身体里面才好,叶蓁蓁都觉得有点儿踹不过气来了。 忙伸手捶了下他的背,声音被他勒的都有点儿变了:「哥,哥哥,你放开我。我要被你勒死了。」 许攸宁这才惊觉过来,忙松手放开了她。见她一张脸憋的通红,还咳嗽了两声,赶忙抬手给她抚背。 好在叶蓁蓁喘息了一会儿就好了。心里觉得刚刚许攸宁的举止很失常,就一面仔细的觑着他面上的神情,一面小心的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从他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来,但叶蓁蓁跟他在一起多年,现在两个人又是世间最亲密的夫妻关系,对许攸宁他肯定还是有些了解的。 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明明只是出去了一会,回来许攸宁竟然就这样。 许攸宁不想告诉她那些事,免得她心中会担心,会不安,他只要她每天都高高兴兴的,无忧无虑才好。 就唇角努力的扯了一抹笑意出来,企图安抚叶蓁蓁:「我没事。就是,想你了。」 叶蓁蓁心想,你就骗我吧。 只是以前看许攸宁撒谎的时候他面上神情如常,有时候若非她深知内情,只怕都要被他给哄骗了过去,更不用说旁人了。但是现在看许攸宁说这句话的时候,连面上的那抹微笑都看得出来是很牵强的,不说是她,就是旁人一眼都能看得出来他这明显是口不对心吧?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竟然让许攸宁说谎话的功力都倒退了? 叶蓁蓁想不出来。目光瞥到马身上放着的那把锄头,能看得出来锄头上面还有泥土。再看许攸宁的衣裳下摆也还有点儿沾染的泥土。 刚刚许攸宁是去挖什么了?而且挖的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竟然让一向都很爱干净的他都没有心情去注意到衣摆上竟然沾染上了泥土? 叶蓁蓁待要问许攸宁,但抬头看他面上神情有些恍惚,想了想,就还是没问。 她是很信任这个人的。既然他不肯跟她说这件事,那肯定是因为这件事她知道了对她没有好处,所以她还是不要问的好,免得让许攸宁为难。 第32章[04.03] 就只当没有看出许攸宁的异常来,反而挽着她的胳膊笑道:「午饭早就好了,娘刚刚还问我你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吃饭。现在既然你回来了,走吧,我们进屋吃饭去。」 就是饭桌上叶细妹问起刚刚许攸宁去哪里了,叶蓁蓁还替他遮掩。 饭后因为也没有别的消遣,元宵又有点儿困了,叶细妹就带着他去屋里睡觉。叶蓁蓁也同许攸宁回屋。 见许攸宁情绪低落,叶蓁蓁就没有打扰他,由着他手中拿了书坐在椅中发呆,自己则在一旁做针线活。 天气渐渐的热起来,也是时候该做夏天的衣裳了。特别是元宵,个子长的很快,一年一个样,去年的衣裳今年肯定是穿不上了,得全部重做。 等到傍晚的时候一家子吃完晚饭,又各自回屋歇息。 这荒村旅店的,也没有什么蜡烛,桌上只点了一盏油灯,灯光微弱,只能勉强照亮屋内,旁的什么事也做不了。叶蓁蓁便洗漱了,上床在床头坐着。 不一会儿许攸宁也洗漱好了,掀开被子上床。也不说话,不过上床之后他立刻就伸臂将叶蓁蓁抱在怀里,头埋在她脖颈间。 鼻尖闻着她身上幽淡的体香,他只觉得飘荡了一天的心都轻晃晃的落到了实处,心里满是安稳。 他不是傻子,知道叶蓁蓁肯定看出来他心里有事,但是她选择什么都没有问,而是让他一个人静静。 叶蓁蓁能这样的理解信任他,他觉得很感激,也很幸福,圈着她肩背的手不由的又紧了两分,低着声音说道:「蓁蓁,你真好。」 叶蓁蓁笑着拍了下他的头,佯装怒道:「你现在才知道我好啊,以前都做什么去了?」 「一直都知道。」 许攸宁一边说,一边细细的亲吻着她的脖颈。 只要跟叶蓁蓁在一起,他就会觉得心里很安静,很平稳。至于什么权势或者富贵,他不想去想,只愿日子永远跟现在一样。 有他挚爱的小娇妻,有爽朗的母亲,有虽然调皮但很可爱的弟弟。往后他和叶蓁蓁还会生儿育女,一家子就这样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的过着日子,岁月静好。 叶蓁蓁原还在笑着跟他说话,但随后察觉到他渐渐的不老实起来,面上微红,忙拿手推他:「明日我们还要早起赶路呢,今晚还是早些歇息吧。」 许攸宁却不依,亲吻渐渐往上,一口含住她白皙精致的耳垂,手却一路往下,落在她腰间,手指灵活的开始解开她的腰带。 「不行。」因为含着叶蓁蓁耳垂的缘故,他说出来的话有几分含糊不清,但叶蓁蓁还是依然能听得清清楚楚的,「我现在想要你。」 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侧脸上,听到的还是这样暧昧的话,叶蓁蓁的脸腾的一下子就全都红了起来。 待要拒绝,身子却已经不由自主的软了下去,胸腔里的一颗心也跳动的快了起来。 没法子,两个人成亲这一个多月,许攸宁在这件事上很乐此不疲,到现在他对她身体的各处掌控的比她自己还要好,她压根就不是他的对手。到最后也只能由得他为所欲为。 而许攸宁体力又好,这一夜竟是将她折腾个没完没了,直至外面青灰色的天光亮了起来,有小鸟儿的叫声透过窗子传进来,许攸宁才终于放开她,将她抱在怀中两个人一起入睡。 不过睡不了一会儿,等天光大亮的时候许攸宁就悄悄的起来了。 轻手轻脚的将一切东西都整理收拾好,出去同叶细妹和元宵一起吃了早饭,眼看着时候不早了,他才打了一盆水进屋,走到床边将叶蓁蓁叫醒。 叶蓁蓁只觉得全身都跟散了架一般,刚醒过来的时候人还是茫然的。 她这副样子很可爱,看得许攸宁忍不住就伸臂将她圈在怀里,低头细细密密的亲吻她的脸颊。 温热的一连串亲吻落在自己脸上,叶蓁蓁这才慢慢的清醒过来。 清醒过来之后就伸手推许攸宁,不高兴的说他:「你昨晚又那样折腾我。」 许攸宁的体力虽然很好,怎么样都不会觉得累,但顾念着叶蓁蓁,在那件事上还是比较节制的。但昨晚他很显然没有节制住,说起来比他们两个的新婚之夜他向她索求的还要癫狂些。 许攸宁心中有愧,任由叶蓁蓁说他,一个字都不敢反驳。还甚是体贴用心的拿了衣裙过来给她穿好,给她擦洗了脸和手,然后就拿了一把黄杨木梳子给她梳发髻。 许攸宁原就是个很手巧的人,像木雕那样精致的东西他都能学会,梳个发髻算什么呢?若非叶蓁蓁一双眉毛生的好,压根就不用画眉,他都会日日给她画眉的。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就给叶蓁蓁梳好了发髻。也没有给她戴什么首饰,只在首饰匣里面挑了两朵粉色的堆纱绢花给她分别簪在发髻两边。 但即便只是这样最简单的妆扮,叶蓁蓁也依然娇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许攸宁心里只庆幸当年作成了父母双方的婚事,若不然他这辈子压根就不会跟叶蓁蓁有一点交集,两个人也压根不会成亲,他也绝对不会跟现在这样,心里都是满足。 想来这就是他们两个人的缘分了。 面带微笑的扶着叶蓁蓁往屋外走,叶蓁蓁就看到叶细妹和元宵都已经站在外面院子里面了。 刚刚叶蓁蓁已经听许攸宁说他和叶细妹他们都吃过早饭了,因为想要让她多睡一会儿,所以就没有叫醒她。至于早饭他已经叫店家另外预留了一份,待会儿叶蓁蓁可以在马车上面吃。 还很体贴的跟她说,要是她还没有休息好,待会儿还可以在马车上面休息,他会将马车赶得慢一点的。 第33章[04.03] 叶蓁蓁听了脸上立刻就通红一片。 一家子都围在桌旁吃早饭,只有她一个人还在床上睡,叶细妹心里能不明白原因啊? 她到底和许攸宁成亲还没有多长时间,在这些事情上面还是很容易害羞的。所以出门见到叶细妹的时候她都羞的不好意思抬头看。 好在叶细妹知道她是个脸皮薄的,半点儿打趣她的话都没有,只叫住正在院子里面乱跑的元宵,又招呼叶蓁蓁一块儿上了马车。 等上了马车她就将那份预留的早饭递给叶蓁蓁,叫她赶紧趁热吃。 是两块米糕,还有一份稀饭和一只水煮蛋。叶蓁蓁吃不了这些,还给了元宵一块米糕吃。 吃完之后她拿过水壶轻抿了两口水,还是觉得不大好意思面对叶细妹,索性就弯腰走到马车前面,跟许攸宁坐在一块儿。 原本天气渐渐的热了起来,马车前后的帘子和两边都卷了起来,这样马车动的时候就有风灌进来,马车里面就不是很热了。但是叶细妹知道叶蓁蓁现在肯定是害羞了,也是想着他们小夫妻两个成亲才一个多月,有心想要他们两个在一起多待一会儿,所以见叶蓁蓁到了马车外面,就借口说昨儿晚上她没睡好,现在想要休息一会儿,将马车帘子放了下来。 于是就剩叶蓁蓁和许攸宁两个人在马车外面了。 许攸宁盘腿坐着,一手拉着马缰绳,一手拿了马鞭子。不过马鞭子他不怎么用。 现在已经渐渐的到了官道上面,两边路上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还有漠漠水田,景致看起来很好,就这样慢慢的走着很不错。 叶蓁蓁学着他的样盘腿在他身边坐了,也不说话,身子倾过来,头靠在他肩上。 虽然已是夏天,但现在太阳还没有升起来,还是有几分凉意的。许攸宁见叶蓁蓁身上衣裳穿的单薄,就伸手将自己身上的那件淡青色半臂袍子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一面笑着问她:「怎么不在马车里面坐着?」 虽然这一路上叶蓁蓁也经常会这样坐在他身边,一边看他赶车一边跟他说话,但从来没有这么早的时候。 叶蓁蓁闻言就斜了他一眼,嗔着他早上为什么不叫她起来跟叶细妹和元宵一块儿吃早饭。 许攸宁心里就明白了,叶蓁蓁这是害羞了,不好意思面对叶细妹。 忍不住的就轻笑起来。 叶蓁蓁越发的抱怨起他来:「你笑什么啊?」 她都害羞成这样了他还笑,到底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许攸宁不敢再笑了。侧头见她白皙的脸上笼着一层红晕,眉眼间虽有嗔意,但也绝无怒意,禁不住低头在她柔嫩的脸颊上落下一个亲吻,然后轻声的笑道:「我笑我的蓁蓁很可爱。」 叶蓁蓁直起身,拿眼瞪他。瞪着瞪着,自己却掌不住笑出了声来。 其实她也明白夫妻之间做那些亲密的事很正常,而且谁都会晓得夫妻之间会做那些亲密的事。难道都已经成了亲的夫妻,晚间睡一张被子的时候还只是盖着棉被纯聊天啊?但她到底是个害羞的人,和许攸宁成亲也没有太久,所以在人前还总还是想掩饰一番。 不过她自己也明白这是掩耳盗铃的事,自欺欺人罢了。 笑过之后她又倾身过去,将头靠在许攸宁肩上,闭上双眼。 夏有凉风,四处鸟声碉啾。她心爱的丈夫在,至亲的亲人也在,这实在是很幸福的生活。 心里也只愿生活永远这样静好安稳下去。 …… 半个多月后,京城郊外前朝皇家寺庙。 被大慈大师遣出去的那两个暗卫回来了一个。还带回来了三样东西,细细的陈述当时他躲藏在树后看到的一切事情。 阮云兰正眼含泪光在看着摆在她面上案上的三样东西。一边看,一边和站在她身旁的冯嬷嬷,大慈大师说话。 「这把刀上面錾刻着昭天二字,这是昭天卫才能用的刀。这块象牙腰牌,昭天卫指挥使王振。当时抱着宁儿,在一众昭天卫护卫下杀出重围的正是昭天卫指挥使王振。还有这个,这是陛下的玉玺啊。当时宫变,陛下自知无力回天,却也不堪皇位就此旁落,就将玉玺连同宁儿一同交给了王振,吩咐他即刻出宫去投靠青州刺史,以图后面东山再起。但不曾想原来王振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而我的宁儿,我的宁儿原来流落民间这么长的日子,还受了这么多的苦。但我这个做母亲的这些年里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她遣出去查询许攸宁身世的人已经回来了。知道他是许兴昌在外面捡回来养大的,从小儿家境不宽裕不说,甚至中间好有些年右腿都是断的。后来又经历下了那么多的事。 想到这些,阮云兰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冯嬷嬷见状,忙安慰她:「娘娘,不管如何,小殿下现在总归是活得好好的。而且他还成亲了,您这个做母后的心里也该宽慰才是。」 不过显然阮云兰心里依然不觉得宽慰。 上次见到许攸宁的时候,虽然因为他右耳根处的那颗小红痣她对他的身世有过怀疑,但也不敢确定,最后竟然就让他走了。随后也不曾料想到他竟然离开京城去了云南。现在他们母子两个相隔千里,到何时她才能再见到许攸宁? 再者,虽然明知道他现在已经成亲了,但是他的妻子,她的儿媳妇她可还没有见过呢。也不知道生的是什么样的一个相貌,禀性脾气好不好。 想起来冯嬷嬷应该是见过的,就忙问她。 第34章[04.03] 冯嬷嬷确实见过叶蓁蓁,但当时也确实只以为这是许攸宁的妹妹。纵然后来知道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妹,但她哪里会想到他们继兄妹两个竟然会成亲啊。 不过那个叶蓁蓁倒确实生了个好相貌,脾气秉性也都不错,是个好姑娘。 就细细的都告诉了阮云兰。 阮云兰听了就叹息:「他们两个既是继兄妹,从小儿一块儿长大,也是青梅竹马的情分。阿宁既然愿意跟她成亲,可见心里也是欢喜她的。」 却又皱眉:「可惜到底是个乡野长大的丫头,往后哪里能母仪天下?还是个弃女,家世背景也全没有,往后只怕难帮到阿宁了。」 冯嬷嬷闻言,悄悄儿的和大慈对视了一眼。 阮云兰的这话意思很明显,她显然是想要许攸宁往后复国,重新夺回本应属于他的皇位的。 冯嬷嬷没有说话。因为当今坐在皇位上的那位可是阮云兰的亲生父亲,他们父女两个的事谁都插不上半句话。 而果然,阮云兰沉思了一会儿,就吩咐大慈:「我待会儿写封书信,你亲自带着赶往荆州,去面见荆州刺史。至于这寺中所有暗卫,你也悉数将他们遣出,让他们即刻赶往云南,护着殿下安危。」 青州刺史和荆州刺史都是先帝最信任的人。当年宫变之时原是要王振带着许攸宁和玉玺赶往青州,稍后再图复国,不想王振中途竟然死了。而阮云兰的父亲也甚狡猾,根据王振的路线推断出他要去的是青州,随后竟然找了个由头就将青州刺史杀了。为免许攸宁已经到了青州刺史那里,竟是将青州刺史一家灭门,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有幸免。 好在还余下一个荆州刺史。这些年听得说甚是韬光养晦,但近来却也听得说在招兵买马,且渐渐的放出风声来,说是要恢复季氏江山。 阮云兰只以为这荆州刺史肯定是心中还念着先帝对他的知遇之恩,所以才想要起事。若现在她以皇后之尊,亲笔书写一封书信给这荆州刺史,详细说明先帝唯一的亲子尚在人间,再着他辅佐许攸宁起事,许以他事成之后异性王的封赏,这荆州刺史必定愿意粉碎碎骨,肝脑涂地。 大慈却有犹豫:「这荆州刺史马顺,先帝在时虽然对他有知遇提拔之恩,但先帝不幸仙去之后他却并无半点动作,反倒按着对新朝廷忠心耿耿。时隔二十年,焉知他心中是否会有异心?若他心中不再忠于先帝,此时再将殿下的身世告知他,殿下岂非会有危险?而且这件事我们是不是该提前跟殿下商议一番,听听他的意见?」 「我想这马顺心中应该还是忠于先帝的。先前探子来报,不是说他在荆州招兵买马,有要起事的征兆?」 阮云兰看向大慈,眼底有着悲哀:「而且已经过去了二十年,我现在除了能指望他,我还能指望谁呢?这朝野间的官员可都是我父亲的人了,他们都以为现在的江山姓阮,谁还记得这江山二十年前曾是姓季的呢?」 「至于要不要事先跟阿宁商议一番,大慈,难道你还不明白?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既然他找到王振的尸首,见到了这三样东西,他就该明白他自己的真实身世。但他却选择将这些东西重又埋了回去,这是为什么?是因为他不想接受他的真实身份,他这辈子只想做许攸宁。」 「但他不是许攸宁,他是我大夏朝庆仁帝留下来的唯一血脉,他身上有他父皇和皇姐的血海深仇,还有他该担负的责任。既然他选择要逃避,那我这个做母后的只能帮他做选择。」 届时将许攸宁直接推到风口浪尖,相信他也只能接受属于他的真实身份,一步步的将这江山改姓季,夺回属于他原本该有的一切东西。 虽然一家子一路慢行,但渐渐的也云南在望。 这一日进入云南境内,许攸宁找了个旅店一家人歇息,次日一早继续赶路。 沿路景色很是秀丽,又因为离着目的地不远,所以马车行的就越发的慢了。索性不用马鞭子,由着马儿慢腾腾的往前走。 叶蓁蓁如同以往一样,坐在马车前面,一边悠悠的晃着两条垂下去的腿,一边慢慢的跟许攸宁说话。 已经六月中旬了,太阳渐大。不过好在路边投下来的树荫浓密,马车前面还有一块儿地方可以遮阳,所以阳光也照不到他们两个人身上。反倒还有微风轻拂过,极惬意的。 两个人正说起这一路行来遇到的一些趣事,说到高兴的地方,叶蓁蓁笑的眉眼弯弯,面上都是娇俏笑意,看得许攸宁很想低头亲吻她。但无奈后面的马车帘子却是卷起来的,他要是现在亲吻叶蓁蓁不得被叶细妹和元宵给看到啊?无奈也只得忍着,转而看向前方。 他们这会儿走的是官路,也算得宽敞,就算是对面来了两辆马车彼此都不用让道的那种。不过这会儿倒是静悄悄的,路上没有什么人。周边都觉得很安静。 但安静不过一瞬,许攸宁一双长眉忽然轻拧了起来。随即他就转头叫叶蓁蓁:「到马车里面坐着,将马车帘子放下来。」 叶蓁蓁见他一脸肃色,心中跳了一跳。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这样说,但还是依言立刻转身进了马车厢里面,还将前后的马车帘子都放了下来。 等到她才刚坐好,忽然就听得外面有一阵声音传来。就好像是同时有几十匹马一块儿疾驰过来的声音,路面都随之有些震动了。 叶蓁蓁就明白过来,这肯定是因为许攸宁的听力比她好,早她听到了这马蹄声,所以才叫她立刻回马车厢里面坐着,还将前后的马车帘子都放下来。 因为谁知道这些到底是什么人啊,说不定就是劫匪。 这一路上他们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劫匪,但因为许攸宁有武艺在身,所以也都是有惊无险,大家都还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 可以前的那些劫匪大都是乌合之众,从来没有哪一个会像今儿这样声势浩大的,竟然还有几十匹马。这到底是有多少人啊? 叶蓁蓁胸腔里的一颗心忍不住高高的悬了起来,紧张的连忙将元宵抱在怀里,叮嘱他待会儿不要出声。又安抚叶细妹没事,也许只是过路的人而已。毕竟这可是在官道上面,刚刚她望着四面又都是平原,并没有什么险峻的地势,应该没有劫匪的。 许攸宁这时面上虽然看着还是很平静的,不过握着马缰绳的一双手还是紧了紧。 他抬头望过去,就见前面飞尘满天,有一队人马正往这里飞驰而来。 他粗粗一眼看着去,只怕来人不会少于三十。而且个个胯、下所骑皆是高头长腿良驹,马背上也都斜挎着弓箭和弯刀。 再看马背上坐的人,个个腰背挺直,绝非普通人。 许攸宁心中越发的戒备起来,握着缰绳的手也越发的紧了起来。 不过他面上神情依然不变,只是悄悄的抖了一抖手里的马缰绳,想尽快越过这些人继续往前赶路。 第35章[04.03] 不想这一群人到了他身前十来步远的距离竟然齐齐的停了下来,堵住了他往前行的路。 前路被封,许攸宁也只得勒紧马缰绳让马车停下来,随后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一群人。 就见前面的人此时正一拨马头,露出中间一条道来,有一个人随之骑着马儿慢慢的从中间缓步踱了出来,姿态甚是悠闲。 许攸宁明白这个人肯定是这群人的首领,目光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一打量,就发现这竟然是一个少年。 十五六岁的年纪,穿一件蓝色绸圆领袍子,腰间系一条枣红色织带。相貌生的甚是俊美,头上金冠束发,打扮的很华贵。 他手里拿了一根马鞭,眉眼斜斜上挑着,也在打量许攸宁。 许攸宁面色从容的任他打量,片刻之后开口:「这位公子,麻烦让让路。」 虽然明知道看这少年的妆扮绝不是劫匪,他心中的紧张和担心可以放下。但他也看得出来这位少年肯定是个权贵人家的公子哥儿,脾气性格也不知道好不好,出门在外,对他言辞间客气些总不会是什么错事。 不想这位少年却没有半点儿要让路的意思,反倒开口问他:「你是许攸宁?」 许攸宁心中暗惊,看了这位少年一眼,没有作答。 他自问在云南并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可怎么这位少年竟然能一口叫得出他的名字? 这位少年到底是什么人? 而这位少年见他没有回答,已经一个利落的翻身下马,手执着马鞭就往马车这里走,看样子竟然是想要挑开马车帘子看马车里面坐着的人。 许攸宁原就一直暗中在戒备着,长剑都放在身后。这会儿见这少年上前要掀开马车帘子,右手往身后一伸,已经握住了剑柄。 随后只听得蹭的一声轻响,一道寒光闪过,长剑出鞘。 那位少年原本要躲闪,但许攸宁手法极快,三个回合之后已经将长剑架在了他的脖颈处。 他身后的那些人见状,齐齐叫了一声世子,然后纷纷翻身跳下马去拔刀,就要往这里冲过来。 却被这位少年给开口制止住了。然后他抬头看向许攸宁,很嚣张的用手里的马鞭子柄敲了敲剑身:「很好,你是头一个敢用剑架在我脖子上的人。」 语气甚是嚣张,面上也没有半分惧怕的神情,仿似此刻架在他脖颈上的不是一把寒光毕现的长剑,而只是一根树枝。 许攸宁心中却也从容平静。 不管这群人的目的是什么,但现在他既然已经制住了他们为首的人,料想他们一家子全身而退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便也回道:「你也是头一个被我用长剑架在脖子上的人。」 那少年闻言,眉毛微挑的看着他。看了一会之后就说道:「哼,待会儿有你后悔的时候。」 说完,他提高了声音,对着马车厢的方向就大声的喊道:「叶蓁蓁,谁是叶蓁蓁?快出来让我见一见。」 许攸宁听他叫出叶蓁蓁的姓名,心中惊讶更甚。 但听到一个陌生男子这般叫着叶蓁蓁的姓名,他心中也生了一股怒气,拿剑的手不由的就往前送了两分,差些儿就要割破这位少年的皮肤了。 同时他沉下脸,冷声的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刚刚见着他们这一群人的时候许攸宁面上不曾动怒,看着依然平静,被他挑衅的时候面上也依然从容,但这会儿他不过是叫了下叶蓁蓁的姓名而已,这位的脸色忽然就开始沉了下来,语气也冷了下来。 看来他对叶蓁蓁确实很在乎啊。 少年觉得有趣,索性也不与他兜圈子,直接笑道:「我是叶蓁蓁她哥。」 隔着马车帘子听到这句话的叶蓁蓁:…… 她这是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哥? 而许攸宁怒气更甚。只以为这少年是在言语间占叶蓁蓁的便宜,当下眸光一凝,也不言语,只将手中的长剑又往前送了两分。 少年只觉脖颈间一痛,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流出,知道这肯定是流血了,只气的跳脚。同时手里的马鞭子就往许攸宁身上重重的抽过去。 许攸宁侧身躲过,同时动作极快的跳下马车,点他臂弯间的曲池穴。少年只觉右胳膊一阵酸麻,手里的马鞭子竟然再也握不住,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许攸宁抬脚踩住鞭柄,手里的长剑又往里送了两分,随后冷笑:「现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我劝你还是本分些的好。」 招惹他可以,但不能招惹叶蓁蓁。任何胆敢招惹叶蓁蓁的人,他都不会那么容易放过的。 跟着他来的那些人见着自己世子这又是被人用长剑架在脖颈上,又是被点穴的,想要过来救援,但都被这位少年给制止了。 不过里面有一个人还是忍不出的开口喝斥许攸宁:「这位可是长兴侯世子,你若是胆敢伤了他分毫,我定叫你死无全尸。」 第36章[04.13] 却被这位少年给呵斥了回来:「赵星,我们的家事要你插什么嘴?而且你这是怎么跟我妹夫说话的?哦,他死了,你让我妹妹守寡啊?」 那个名叫赵星的人听了,立即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对着这位少年和许攸宁就单膝跪下来请罪:「是属下口不择言了,请世子和姑爷责罚。」 许攸宁:…… 原本听到赵星说这位少年是长兴侯世子的时候他心里还跳了一跳,但是随后没想到这位少年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 目光重又打量了这位少年一打量,他唇角微微的抽了抽。 这个人看着明明比自己要小五六岁,但是竟然大言不惭的叫他是妹夫…… 但许攸宁确实是这位少年的妹夫没有错。因为当年宁夫人生下来的其实是一对龙凤胎,这位少年为兄,叶蓁蓁为妹。 原是想将他们两个都送到长兴侯的手中,但无奈途中出事,最后只有这位少年被安全的送到了长兴侯那里。长兴侯给他取名魏朗,从小对他极尽宠爱,早早的就为他请封下了世子。 这次也是收到了宁夫人从京城寄过来的书信,又随信附上了许攸宁和叶蓁蓁的画像,长兴侯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找到,且已经嫁了人,即将前往云南。因为军务实在繁忙,他无暇抽身,就遣魏朗带了三十六名武艺高强的侍卫一路过来迎接。 可哪知道这一上来魏朗压根就没有将事情说清楚,又因为态度嚣张,竟然就被许攸宁给横剑架了脖子啊。 魏朗这会儿盘腿坐在地上,也不顾地上的泥土会弄脏他身上那件贵重的袍子,一边儿由着赵星给他处理脖颈间的伤口,一边儿跟许攸宁和叶蓁蓁说这里面的缘故。 「……所以就是这么件事,你们前脚刚出了京城,后脚我们两个的亲娘就写了一封书信叫人快马送了过来。但那个送信的人也差劲的很,中途竟然病了一场,在驿站里面耽搁了好几天。要不然我早该迎到你了,哪里会等你们直到云南境内才接到啊。」 刚刚许攸宁因为不知道情况,手里也没有留情,是真的用剑将魏朗的脖颈给划破了。但难得他浑身穿戴皆华贵,是个权贵公子哥儿的模样,但这会儿面上连一点痛苦的模样也没有。 可见长兴侯虽然宠爱他,但到底是行伍人家出身,估计以前也没少将他放到军营里面去历练。 魏朗说完这一切缘故之后就咧嘴冲许攸宁笑,露出来一口白牙:「我早说了你会后悔。你看,现在你将我这个大舅子的脖颈都伤了,你这个做妹夫的还有什么话说?」 从小他就经常听长兴侯说起他还有个双胞胎妹妹的事,只可惜这些年长兴侯虽然也遣人寻找过,无奈总没有寻找到。只以为她死了,后来便渐渐的淡了这个心思。 魏朗却没有淡。也许是双胞胎之间本生就有一种莫名的感应,他总觉得他的那个妹妹肯定还活在人世间。这次接到宁夫人的来信,知道他妹妹果然没有死,他心里只高兴的开了花。 就是父亲不遣他过来迎接,他也肯定会来的。想要早点儿看到那个跟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到底长的什么样。 现在看到,就见她相貌绝丽,肤色白皙若雪,整个人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妙人儿。 不过她竟然都已经成了亲!嫁的这个人虽然相貌生的很出众,气质也高华,但也确实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上来就割伤了他这个大舅子的脖颈。 叶蓁蓁这会儿就觉得很为难。 虽然她现在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心里知道眼前的这个魏朗确实就是原身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但是这要她怎么开口叫他哥哥呢? 而且说起来,她其实都并没有认宁夫人这个娘,现在倒要先认魏朗这个哥哥了? 就咬唇不语。 魏朗虽然嚣张跳脱,但也是个聪明的人,一见叶蓁蓁面上这个犹豫的神情就明白她心里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认他。 不过他倒是无所谓的很,笑道:「我知道上来就要你认我这个哥哥确实挺让你为难的,不过没有关系,咱们两个以前可是一块儿在咱们娘的肚子里待了十个月的,这世上还有比咱们两个更亲近的人?往后你迟早都要认我这个哥哥的,我不着急。」 许攸宁听到这话面色一沉。 什么叫这世上没有比他们两个更亲近的人?他现在是叶蓁蓁的丈夫,他们两个才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谁都比不上。 就伸手搭在了叶蓁蓁的肩上,将她往自己的身边揽,要用实际的动作来表明他跟叶蓁蓁之间才是这世上最亲近的关系。 魏朗一见他这占有性十足的动作就明白他的意思,当下就挑眉看他。 许攸宁面色平静的跟他对视着,目光中一点儿怯意都没有。 魏朗给气的:「我是你的大舅子,你就用这样的目光看我?而且刚刚你割伤了我的脖颈你还没给我道歉呢。快道歉。」 但许攸宁却没有一点儿要道歉的意思。 「刚刚你若是过来就说明你的身份和来意,我自然不会伤你,但你举止言语间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为了保护蓁蓁,我自然要对你出手。」 而且:「现在蓁蓁还没有承认你是她的兄长。」 言下之意就是,叶蓁蓁都还没有承认你是她的兄长,那我还能认你这个大舅子啊? 魏朗被他堵的没有话说,一张脸憋的通红。 怎么他这个妹夫不但身手了得,就是口才也这样了得? 叶细妹见他们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样子,为避免他们两个吵起来,赶忙出来打圆场。 第37章[04.13] 「魏世子,这天气热,你要不要进马车里面坐会儿?」 魏朗已经知道叶细妹就是叶蓁蓁的养母,心里也感激她当年将叶蓁蓁抱回去养大,所以对着她的时候还是笑容满面的。 又见元宵还是个小孩儿,看着他的时候一双圆溜溜的眼睁的大大的,心里喜欢,就叫赵星去拿了好些糕点过来给元宵吃。还说了:「这既然是我妹妹的弟弟,那也就等同于是我的弟弟。」 还拿了一块蒸糕哄元宵叫他哥哥。 但元宵虽然平常心里很怵许攸宁,但这会儿却很有骨气的拒绝了魏朗的哄劝。跑到许攸宁身边拽住了他的衣角,小小的人儿腰背挺的笔直,看着魏朗就大声的说道:「这个才是我的哥哥,我也只有这一个哥哥。」 魏朗:…… 一个两个的都不认他这个哥,也不认他这个大舅子。 不过行吧,看这小孩儿还是个很有骨气的,他心里也喜欢这样的小孩儿,所以依然笑眯眯的将手里的蒸糕塞给了元宵:「不叫哥哥就不叫,这个蒸糕照样给你吃。」 元宵反倒有点儿懵了,接了这个蒸糕在手上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吃,就抬起头有些无措的看着许攸宁。 许攸宁很满意他刚刚说过的话,抬手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顶,笑的温和:「吃吧。」 元宵这才欢天喜地的低头吃起蒸糕来。 又说了几句话,因见时候也不早了,而且魏朗说起父亲也在家里盼望着,一行人便继续启程往前出发。 不过比先前只有他们这一辆马车,到了地势险峻的地方还要担心会不会有劫匪不同,这次身边有着这三十六骑,那可真的是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而且按照魏朗的说法,这整个云南境内谁不怕长兴侯?且不说云南境内被长兴侯管理的很好,压根就没有什么劫匪,就是有,只要甩出长兴侯三个字去,对方立马就会吓得落荒而逃。 许攸宁现在也猜测出来了,他之所以殿试之后被吏部外放到这云南为官,定然是宁夫人在背后做的手脚。 肯定是先前她说要将叶蓁蓁送到她的亲生父亲身边去遭他们拒绝,就背后使了这个法子,还是要将叶蓁蓁送到她的亲生父亲身边来。 不过他也确实没有想到叶蓁蓁的亲生父亲会是长兴侯。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叶蓁蓁既是长兴侯之女,又怎么可能会被丢弃?是谁丢弃的他? 云南挺大,即便他们到了这云南境内,但随后也在路上走了三天才到长兴侯府。 魏朗早先一日就遣了个人快马加鞭回去告诉长兴侯他们会在哪一日到达,于是等到叶蓁蓁他们到达的时候,就见侯府面前的青石大街上站了个人。 国字脸,穿一件檀色袍子,相貌看着甚是威严。 叶蓁蓁猜测这位应该就是长兴侯魏衍了。而果然,魏朗一看到他,当即就翻身下马走过去。 叶蓁蓁在原地站定,看着魏朗指着她跟魏衍说话,心里就知道这肯定是在说她的事。 魏衍也一直往她这里看。等听完魏朗说的话,他就抬脚往她这里走。 这一路上叶蓁蓁已经听魏朗跟她说起过,魏衍武艺了得,上过很多次战场,可以说这个长兴侯的爵位都是他们魏家人用性命拼来的。但是现在,这个威严的人走过来的时候却不知道该跟叶蓁蓁说什么话。 双手松开又握紧,握紧又松开,口张了又合起来,合起来又张开,目光一直看着叶蓁蓁。 叶蓁蓁心里也在打鼓,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魏衍的好。 称呼他侯爷吧,可这位毕竟是原身的亲生父亲,她现在也占着原身的身子,但若称呼魏衍父亲,想想她还真有点儿叫不出口。 最后还是魏衍先开口,声音有点儿发颤:「你,你是蓁蓁?」 叶蓁蓁点了点头,抿着唇没有说话。 魏衍倒是不在乎她说不说话,也没有强求她现在就要认他,叫他父亲。只是点了点头,不住的说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说了两遍,一双虎目渐渐含泪。 魏朗在旁边瞧见,忙笑着叫他:「爹,蓁儿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早就累坏了,现在她到家了,你就让她站这大街上跟你说话啊?」 魏衍听了,忙叫叶蓁蓁:「来,孩子,快,咱们回家。」 看他的模样是想要来拉叶蓁蓁手的,但手伸到半路上又缩了回去。 这不是个小女孩,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而且两个人这才第一次见,也不知道叶蓁蓁心里会不会排斥他这个父亲。 就不敢拉她的手。 倒是魏朗大大咧咧的走过来就要拽叶蓁蓁的手,不过还没等他的手碰到叶蓁蓁的手,就被许攸宁斜刺里伸出来的手抢先握住了叶蓁蓁的手。 魏朗:…… 第38章[04.13] 这个许攸宁对他妹妹的独占欲实在是太强了,他这个做亲哥的还不能拉拉自己妹妹的手? 这一路上他已经知道许攸宁曾经是叶蓁蓁继兄的事,也听到叶蓁蓁现在叫许攸宁哥哥,他心里听了,难免就有点儿吃醋。 自己唯一的妹妹,不叫他这个亲哥,反倒叫许攸宁是哥哥,而那厮竟然答应的一脸理所当然。 于是魏朗就暗暗的跟许攸宁较上了劲,这一路上好几次明里暗里的说起他才是叶蓁蓁的亲哥,而且还是叶蓁蓁唯一的亲哥,就是想要刺激许攸宁。 而许攸宁呢,虽然心里确实挺吃醋的,但面上倒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过每夜在床上跟叶蓁蓁欢好的时候,情浓之时,就会百般诱哄她叫自己哥哥。而且还一定要她保证她心里永远都只有他一个哥哥。 他是个霸道的人,不但要做叶蓁蓁心里永远唯一的夫君,也要做她心里永远唯一的哥哥。 等一行人到了厅里,魏衍就在魏朗的介绍下一一的认得了许攸宁,叶细妹和元宵。 知道叶蓁蓁已经和许攸宁成了亲,魏衍目光就特意多打量了许攸宁一会。 对这个女婿他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一来许攸宁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那肯定都是没得说,而且他年纪轻轻就能考中进士,已经算得上是极为出众的人物了。 二来,这是叶蓁蓁自己选择要成亲的人,那说明叶蓁蓁心中肯定是欢喜许攸宁的。但凡女儿欢喜的人,要嫁的人,他这个做父亲的也肯定没有什么话说。 许攸宁不卑不亢的对他行了礼,自称下官,称呼他是侯爷。丝毫没有因为他是叶蓁蓁的生父,在明知道叶蓁蓁还没有认他的情况下就上赶着来叫他岳父,要同他亲近。 这一点魏衍也很满意。就温声的同许攸宁说了几句话,然后叫他坐。 魏朗又给他介绍叶细妹。魏衍听了,单膝跪下就对叶细妹拜了下去。 吓的叶细妹忙说:「哎,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她在京城的时候听到宁夫人说起叶蓁蓁的亲生父亲极有权势,她当时压根就想不到对方会是镇守云南的长兴侯。 而现在,这个长兴侯竟然对她行大礼! 她想要伸手去扶魏衍起来,但想到男女有别,也只能说道:「侯爷,你这可真是为难小妇人了。你快起来,快起来,小妇人怎么敢受你这么大的礼啊。」 一面叫魏朗:「魏世子,你快扶你爹起来。」 但魏衍不肯起来:「当年若非你出手搭救,我女儿只怕难有命在。随后又累你抚养她长大,你就是我魏衍的恩人。恩人受我这一拜是理所应当的,何来不敢这一说?」 被人这样跪着,而且对方还是长兴侯,叶细妹觉得心里很惶恐。关键是魏朗扶着魏衍他还不肯起来,其他人更不敢上前扶了。 叶细妹最后也是没有法子了,只得转过头用目光向叶蓁蓁求助。 叶蓁蓁心中叹息一声,走上前弯腰伸手去扶魏衍:「你,你起来。」 她还是不好意思开口叫魏衍爹。 好在魏衍也没有让她为难,在她的搀扶下就顺势起身站了起来。 随后大家落座,魏衍也没有隐瞒,将当年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我同秀静原是青梅竹马,两家大人也早就为我们订下了婚事,我们两个也只以为将来肯定会成亲。那一年我随同父亲九死一生西征回来,秀静来见我。看到我背上伤口骇人,她当即就吓的趴在我背上哭起来。我心中不忍,抱着她安慰,随后,随后我们两个就情不自禁。」 说到这里魏衍停顿了下,耳根处有些发烫。毕竟他和宁秀静两个人虽然已经订了亲事,但婚前做下这种事还是会被人说上一句伤风败俗的。 「不想这一次过后她就珠胎暗结。原本我们两个人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因为我们很快就会成亲,就将这件事瞒着双方父母。可是那个时候当今皇帝刚刚登基,因为皇位是从他自己女婿手里抢夺来的,他甚是忌讳别人在背后说这件事。而我父亲心中其实是很不认同这件事的,所以那一日同几个好友吃饭的时候,酒后无意中就吐露了这几句心里的话出来。被秀静的父亲听到,担心这件事被他人知道会牵连到他,索性向皇上告发了我父亲,好撇清他自己。皇上闻言大怒,但念及我父亲西征立有大功,便只是将我们一家远远的贬谪到这云南来镇守,终生不能回京。」 「离京之前我曾去过宁府,请求秀静的父亲让秀静跟着我一起离京去云南,却被她父亲当场告知两家的婚约不算数了。而我父亲心中也恨极她父亲,如何肯再让我娶秀静?见我不从,就叫人将我关了起来,离京那日更是让人将我绑起来直接塞到马车里面。」 说到这里魏衍的声音哽了一下,想必是因为又想到了当年的场景吧。 屋子里面也没有人说话,都在静悄悄的听着他说这些前尘往事。 「我到了云南不久,心中仍然放不下秀静。旁人不知道,但我知道她腹中可是怀了我的孩子的。就瞒着父亲,偷偷的遣了两个心腹人回京城打探消息。过了几个月,这两个人只回来了一个,手里还抱着朗儿。我那时才知道秀静为了要嫁我,不惜绝食求死,好逼她父母妥协。但她父母也如同铁了心肠一般,只说便是她饿死,这件事她也别指望了。还说已为她另择好夫婿,让她在家中好生待嫁。因念及腹中胎儿,秀静也不敢真的寻死,只得暂且妥协。后来却编了个借口说要去庵里住一阵子,好静一段日子,她家人也同意了。她就在庵中住了几个月,直至后来早产将我的一双孩儿生下。」 宁秀静原也是个娇滴滴的官宦之女,从来没有吃过半点苦,但现在为了生下自己和情郎的孩子,却待在一个偏僻冷清的庵堂里面,担心被家人发现,连个稳婆都不敢叫,身边只有她最亲近的一个奶娘。想起她受的这些苦,即便事过经年,魏衍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心中酸涩难忍。 「她将我们的两个孩儿生下不久,我的那两个心腹就找到她。她当时只想抛下一切,随同孩子一块来云南找我。不想离京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被她父亲给发现了,就遣了人一路追赶。后来竟然教他们追到了。秀静慌乱中只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她也确实存了必死的心思,却不忍我们的一双孩子随她一起死,就叫随行的奶娘拿了马车上带着的一只木盆下来,将头上戴着的那支我送她的定情簪子和腕间的一副白玉绞丝镯子一并取下来放进我们女儿的襁褓中。又将她放进了木盆里面,打算让他们两个顺水飘走,只盼着上苍可怜见,能让他们两个被人捡走,留得命在。不过当她转过身正待要将朗儿也放进木盆的时候,水流湍急,竟然就将木盆给冲走了。而那个时候她父亲遣过来的人也按住了她,她压根没法子去抱朗儿。好在我的那个属下足够忠心,抱着朗儿杀出一条路来,这才将朗儿安全无虞的送到了我身边来。」 屋里的人听完他说的这个前因后果,都久久的沉默。 谁知道当年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呢。想来宁夫人被家人抓回去之后肯定也受了好一番苦,最后无奈之下才嫁的现任丈夫吧? 但即便嫁了,她心中也一直在念着魏衍和魏朗,所以找到叶蓁蓁之后也心心念念的只想着要将叶蓁蓁送到魏衍和魏朗身边,好让他们父女,兄妹团聚。 叶细妹就叹息着低语:「这宁夫人也真是,当时她怎么就没有对我们说出这里面的隐情呢?」 至少要教她知道叶蓁蓁并不是她故意要丢弃的,初心其实是想要保全叶蓁蓁的一条命啊。这样当时她怎么着都会让叶蓁蓁叫她一声娘的,而不是心里反而会对她不满。 第39章[04.13] 不过想想也是,宁夫人自小儿受的礼仪教养怎么能让她好意思在外人面前说出她婚前生子的事来?只怕心里也担心此事被她的娘家人和现在的夫君知道,所以才隐忍不说的吧?而且心里肯定也知道魏衍见到叶蓁蓁的时候肯定会告知她这一切事的。 魏衍说完这些话之后就看着叶蓁蓁:「孩子,这些年让你受苦了。不过我和你娘的心里时刻都在惦记着你,从来没有哪一刻忘记过你。就是当年的事,你若要怪,就怪我,是我没有能力保护好你。你别怪你娘,她,她已经尽力了。」 很显然他心里一直在念着宁夫人,所以这会儿才会对叶蓁蓁说这句话。 不过叶蓁蓁也确实不怪宁夫人了。 原以为她丢弃了自己和情郎的孩子,随后又转头另嫁他人,但现在看来,当年宁夫人确实尽了她的全力。只可惜造化弄人,最后她到底还是未能跟自己的情郎和一双儿女在一起,反倒要由父母做主,嫁给一个年岁比自己大那么多的男人做填房。 想来这些年她肯定过的很不开心。 至于魏衍,叶蓁蓁也不怪他。 能说什么呢?当年的事,若认真说起来,其实谁都没有错。可惜的只有原身,小小年纪就一病死了,这世上除了她之外还没有一个人知道。 不过叶蓁蓁转念又想着,她现在既然已经占了原身的身子,那她就该代替原身好好的活下去,做什么要一直纠结自己到底是不是原身,要不要接受她亲生父母的事? 而且说实话,听完魏衍说完的这番话,就算是原身,想必也应该会接受他们的吧? 但是她肯定也是要顾及叶细妹和许攸宁他们的心情的,就转过头,目光望向他们。 叶细妹早就已经很感动了,这会儿见她望过来,就说道:「蓁蓁,你爹娘也都不容易,你就认了他们吧,啊。」 许攸宁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也对她轻轻的点了点头,意思是同意她认魏衍。 至于魏朗,都已经认了魏衍这个爹了,还能不认他这个兄长?虽然听叶蓁蓁叫魏朗哥哥他心里会有几分不舒服,但只要在叶蓁蓁心里他永远都排第一那也没什么。 叶蓁蓁这才放下心来,对魏衍笑了一笑,轻声细语的叫他:「爹。」 魏衍一听,高兴激动的都忘了答应,一双眼眶也红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听他哎了一声。随后他伸出手来,问叶蓁蓁:「孩子,爹能不能,能不能抱抱你?」 这有什么不能的?叶蓁蓁主动伸出双臂抱住了他。 魏衍再也忍不住,双手回抱住她,眼中渐渐的有了水光。 见叶蓁蓁已经认了魏衍,魏朗在一旁就急的上蹿下跳的,不住的冲叶蓁蓁嚷嚷着:「蓁儿,你既然都已经认了爹了,总不能不认我这个哥吧?快,叫一声哥哥我听听。」 这几天相处下来,叶蓁蓁就觉得魏朗这个人其实挺好玩的。 虽然看着明明是个公子哥儿,但其实一点儿都不娇气,被割破了脖子也没听他喊过一声痛。人看着虽然也嚣张,但其实在大事上面还是很拎得清的。 就是他跟许攸宁好像很不对付,一听她叫许攸宁哥哥就老是在背后唠叨个不停,时刻不忘在许攸宁面前显摆下自己才是她的亲哥。甚至见许攸宁叫她蓁蓁,为了显示区别,他只肯叫她蓁儿。 叶蓁蓁觉得他性子其实还是跟个小孩儿一样,但那也是个很赤城的小孩儿,一点都不讨人厌,反倒会有几分招人喜欢。 她心里也是不介意认这么个兄长的,所以当下就抿唇一笑,从善如流的叫了魏朗一声哥哥。 魏朗一听,整个人立刻就飘飘然了起来。 他在全身上下摸了半天,看自己身上可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最后看到腰间挂了一枚白玉坠儿,想起来这个白玉坠儿很值些钱,连忙一手拽下来,拿在手中就递给叶蓁蓁。 「好妹妹,今儿你头一次叫我哥,我身上也没带什么好玩儿的东西,这只玉佩先给你,往后我再给你寻其他好玩儿的东西啊。」 一面还催促叶蓁蓁快将她腰带上挂着的那只小葫芦取下来,挂上他送的这只白玉坠儿。 叶蓁蓁却不肯。 这只小葫芦还是当年在龙塘村的时候许攸宁亲手做了送她的,随后她就一直戴在身上。中间有几次上面的绳子和穗子都磨断了,她就又穿了新的绳子和穗子,照样带着。又因为时常拿在手中把玩的缘故,这只小葫芦现在已经被她摩挲的通体都很光滑了。 叶蓁蓁自然也知道魏朗送她的白玉坠儿很贵重,买多少只这样的小葫芦都足够了,但这是许攸宁送给她的,她哪能看到白玉坠儿就将这个取下来呢?那许攸宁心里得多伤心啊,不得以为她有了个做长兴侯的世子哥哥就忘了他这个哥哥啊? 就只是伸手接过魏朗送的这白玉坠儿,也没有戴,而是对他道谢:「谢谢哥。不过这只小葫芦我从小戴着,早就已经戴习惯了,我还是继续戴着吧。」 魏朗一听也只得罢了。 而许攸宁原本听着叶蓁蓁脆生生的叫魏朗哥哥的时候他心里其实很不舒服,就好像原本该是他专属的某样东西现在竟然被人给分走了一半,再不是他一个人专属的了。不过现在看到叶蓁蓁拒绝魏朗送她的白玉坠儿,一定坚持要戴他送的这只小葫芦,他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而且既然叶蓁蓁已经认了魏衍和魏朗,他身为叶蓁蓁的丈夫肯定也要重新对魏衍和魏朗行礼。 魏衍因为早年间自己和宁夫人的事,心里也只愿这天下间的有情人都终成眷属,做父母的最好都不要出手干涉。而且刚刚他暗中忖度了许攸宁一番,觉得他举止有度,为人也不卑不亢,心里也很喜欢他。这会儿见许攸宁过来对他行大礼,称呼他为岳父,他自然欣然答应。 见过魏衍之后许攸宁就去见魏朗。 虽然魏朗的年岁比许攸宁要小,但因为他是叶蓁蓁的哥哥,他自然也要对他行礼。 第40章[04.13] 魏朗心里得意,腰背儿挺得笔直,嘴角挂着欠扁的笑意,眉眼斜挑着看许攸宁。而且也不晓得是为了故意寒碜许攸宁还是什么,等他大剌剌的受完许攸宁的礼,还抬手在许攸宁的肩上拍了拍,言语间很嘚瑟的叫他妹夫。 许攸宁对这些倒不是很在意。他看得出来魏朗实际上是个赤诚的人,不过就是现在人还没有长大,玩心很重,就算被他嘴上占了点小便宜那也没有什么。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叶蓁蓁夹在中间为难。 一家子认完亲之后那可谓是皆大欢喜。叶蓁蓁随后也才晓得魏衍接到魏朗遣人送的口信,知道她今日会到,所以今日一早儿才从军营赶回来的。身上的衣裳也才刚换下,就连忙到大门口去接她了。可见魏衍心中对她这个女儿的看重。 彼此坐着叙了会儿话,说起这些年的一些事,魏衍心中满满的都是对叶蓁蓁的愧疚和怜惜,一时之间恨不能将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搜寻来给她。 于是接下来在这长兴侯府里面住的这几天时间里面,魏衍和魏朗天天过来给叶蓁蓁送东西。珠宝首饰,古董玩物,衣料布匹,什么都有。还叫了好几个裁缝过来给她量身高尺寸,说是要给她做四季的衣服。 因为很感激叶细妹救了叶蓁蓁一命,还有这些年辛苦带大叶蓁蓁的恩情,魏衍和魏朗对她自然也有诸多感谢,送了她好些儿贵重的东西,叶细妹都吓的不敢收。 至于许攸宁,这可是魏衍唯一的女婿,怎么能不对他好?就是魏朗,虽然因为吃醋叶蓁蓁叫了许攸宁这么多年的哥哥,但在他心里这也是他自家人,他可以言语上仗着自己是叶蓁蓁兄长的身份欺负许攸宁两句,但旁人那肯定不能欺负他。任凭见到什么人,都要跟人家说这是他长兴侯府的姑爷,他魏朗的妹夫,必须要别人对许攸宁态度恭敬,若不然就是跟他魏朗和整个长兴侯府过不去。 而且他心里面其实对许攸宁也是服气的。那会儿他要去掀开马车帘子见叶蓁蓁,许攸宁拿剑指着他,虽然他也躲闪了,但三招之内还是被许攸宁用剑架住了脖颈。 要知道他自打懂事起魏衍就开始带他去军营了,后来等他再大些就请了好几个师父教他武艺,他原本以为自己武艺很厉害,没想到最后竟然会在许攸宁手上吃了亏。 特别是在他知道许攸宁其实并不是从小儿开始学的武艺,是在上了府学之后才跟着几位师父学了两三年,他心里那就越发的不得劲了。 就磨着许攸宁一定要再跟他比试。自然比试不过,心里还是很不服气,就叫了自己的那几位师父过来,让他们一一的跟许攸宁比试。 魏家几辈人都是将才,学的武艺也都是棍棒刀枪之类实打实的功夫,比较重力道,其实学剑的不多,在剑术上面也鲜少有精通的。而那日魏朗手里只拿了根马鞭子,也难怪会打许攸宁不过。 但魏朗总是不肯承认自己学了这十年左右的功夫竟然会比不上才学了两三年功夫的许攸宁,怎么着也得让许攸宁拿着刀枪棍棒之类的跟他比试一番。 而许攸宁在府学的时候学的最多的就是剑术,刀枪棍棒之类的虽然也有涉及,但都比较少,那些个师父也没有魏衍特地请来教导魏朗的好,倒正好趁着这次机会好好的跟这些师父学一学。 这些师父也都知道许攸宁是魏衍的姑爷,既然他想学,他们敢不用心教导?也就没有半点儿藏私的将自己所学都教给了他。一教之下就发现这许攸宁绝顶聪明,就教的越发的用心了。 又因为这长兴侯府里面有好些幕僚都是在军事上很有才能的,许攸宁以前在府学接触这些接触的少,现在既然有机会那肯定要多学一学。 魏衍见他这样用功心里很高兴,还送了他好几本兵书,叫他带回去看。甚至还有心想要将他留在自己身边的军营里面,不想让他去当个什么劳什子的知县。 云南府很大,下面辖制的县有很多,许攸宁只是其中一个县的县令罢了,虽然离着昆明不远,但到底不如住在他这长兴侯府里面,想要见面随时都可以见的。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魏衍心里舍不得叶蓁蓁。知道他们两个小夫妻感情很好,一旦许攸宁到任上叶蓁蓁肯定也要跟着去的,到那时候他想要见叶蓁蓁可就没有现在这么方便了。 但还是被许攸宁给婉拒了。 许攸宁拒绝的理由也很有道理,他这知县的官职虽然不大,但到底是朝廷任命下来的,这会儿魏衍想要留他在长兴侯府,在军中任职不难,但一封章奏上大天听,朝廷会怎么想? 当年原就是因为魏父酒后的无意之言魏家一家才受的牵连,被发配到云南这里镇守,终生不得回京,这些年中魏家好不容易才有了些建树,让朝廷不再追究那些事,怎么能这时候因为许攸宁让朝廷心中再对魏衍不满? 魏衍想了一想,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就同意了。 随后再住了几天,许攸宁和叶蓁蓁他们就向魏衍和魏朗作辞。 魏衍自是不舍,魏朗更加舍不得。 这些年魏衍也没有娶妻,身边连个妾室都没有,长兴侯府里面就只有他一个孩子。虽然从小儿服侍他的仆从很多,但到底没有兄弟姐妹,还是会觉得孤单。好不容易这会儿认回来个亲妹妹,还能每天跟许攸宁切磋,没事还能逗逗元宵,他心里正觉得高兴热闹,可他们竟然要走了。 但有魏衍在后面勒令着他,说不得也只能委委屈屈的放他们走。不过还是送出了好长一段路才回来。 不过不比许攸宁和叶蓁蓁来时才一辆马车,这会儿他们去上任的时候有好几辆马车。里面装的都是魏衍和魏朗给他们的东西。另外魏衍还精心的挑选了三十六名武艺高强的侍卫随同他们一块儿去任上,好护着他们安全。再有两个丫鬟,一个名叫芙蓉,一个名叫芍药,是遣过去伺候叶蓁蓁和叶细妹的。 叶细妹就感叹,这可真是大变样啊。谁能想到她现在竟然还能用上丫鬟呢。而且亲家竟然还是长兴侯,想想就跟在做梦一样。 叶蓁蓁听了抿唇而笑。 她倒没觉得有多大区别,只要他们一家子还是好好儿的在一块儿,那就比什么都好了。 等他们到了任上,许攸宁跟原来的知县交接完,就唤了县衙里面的人过来参见。 原本这些县衙里面的人私底下已经碰过头了,说这新县令刚来上任,他们不能事事都配合,也得让新县令知道知道他们的重要性,不能让新县令眼里没有他们。甚至连为难新县令的法子他们都已经想出来好几个。 但谁能料想到这位新县令竟然会是长兴侯的女婿啊?再看长兴侯府遣来的那三十六名侍卫,往县衙门口一见,个个人高马大的,简直都要将外面的日头都敢遮挡住了,他们哪里还敢为难许攸宁?自然凡事许攸宁说什么他们都老老实实的执行去了,不敢出半点幺蛾子。 叶蓁蓁这时则忙着和叶细妹,还有芙蓉和芍药一块儿收拾县衙后衙。 虽然有了芍药和芙蓉这两个丫鬟,但叶细妹是做惯了事的人,闲不下来,见着芙蓉和芍药两个姑娘年纪不大,言语间倒将她们两个当成自己的晚辈一样的来疼惜,哪里能什么事都让她们两个做,她自己在一旁干看着呢?而叶蓁蓁也不习惯有人服侍,所以凡事依然亲力亲为。 历来的知县家人都住在这县衙后衙,也算得上知县这个职位是包住的,倒省了在外面租赁房子的钱。而上个知县一家才刚搬走,所以这后衙纵然看着有些老旧了,但还是很干净整洁的。 第41章[04.20] 叶蓁蓁她们打扫了半日,将各处都擦拭了一遍,床铺好,就遣了两个侍卫去外面买一应需要的米面菜蔬之类。 到晚上大伙儿吃完饭之后就各自回屋歇息。芙蓉和芍药原本还要伺候叶蓁蓁和许攸宁洗漱,但被他们两个人给拒绝了。 许攸宁打了一盆水过来,两个人洗漱完上床躺着说话,叶蓁蓁还苦着一张小脸说道:「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答应我爹,收下芙蓉和芍药。现在看着她们两个人什么事都抢着做,我和娘在旁边就感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实在是尴尬。」 许攸宁闻言微笑,抬手轻轻的刮蹭了下她的鼻子,笑道:「现在不比以前,你可是长兴侯唯一的女儿,身份尊贵,只这两个丫鬟伺候你你都觉得不习惯,那往后要再多几个丫鬟伺候你你该如何?」 「这有什么不一样的?」叶蓁蓁咕哝了一声,侧过身抱住了许攸宁的一只胳膊,「我不还是我?难道就因为我多了个爹,还要让我自己过的尴尬,不自在啊?我还是喜欢自己做那些事。再说了,就算身份再贵重的人,也不能整天坐着什么事都不做,连吃饭喝水都要别人捧到自己手边来吧?老那样坐着不运动对身体也不好啊。」 而且说起来她觉得那些事其实真的不算什么事。人嘛,活在这世上总得做点儿事吧?她可不想做米虫,整天躺着除了吃之外啥事都不做,那样的人生多没意思啊。 许攸宁微笑。 他很喜欢叶蓁蓁这样,没有贪恋权势富贵的心,不管在什么样的境况之下她都永远是她,不会改变。 就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岳父也是一片好心为你和娘。不过你既然不习惯她们两个什么事都抢着做,你大可以明确的跟她们说好,什么事她们两个负责,什么事不用她们两个负责,待分工明确了,她们两个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事,你和娘也自在,这样岂不好?」 叶蓁蓁想想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就眉开眼笑的点了点头:「嗯,明天吃完早饭之后我就跟她们两个说这话。」 许攸宁见她眉眼间再无愁色,就笑着问道:「这下子不愁了,高兴了?」 叶蓁蓁没有猜想到他的心思,还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就见许攸宁翻身过来压住她,眉眼微挑,笑着轻声的问道:「既然你现在不愁了,那能不能让夫君好好的伺候伺候你?」 他说的这个伺候,那可跟芙蓉和芍药的那种伺候不一样。 叶蓁蓁红了脸,伸手推他:「不用。你快下去。」 许攸宁却不肯从她身上下来,反倒笑道:「旁人的伺候你可以拒绝,不过我的这个伺候你肯定是拒绝不了的。」 一面说,一面捉住她的双手环住自己的脖颈,低头亲吻了下她的唇角,轻声低语:「好蓁蓁,乖乖的躺着别动,让为夫好好的伺候你,保管你会喜欢。」 …… 大慈贴身带着阮云兰亲手写的书信,带了两名随从从寺中出发,昼夜快马赶往荆州,求见荆州刺史。 荆州刺史马顺听说是三个和尚过来求见他,还很不高兴的呵斥进来通报的那个人:「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三个和尚来找我你还进来跟我通报?你平常都是怎么当差的?」 说着,就要叫人将这人拉下去打二十板子。 这人吓的忙单膝跪了下去,禀报着:「小人原本也是要赶他们三个走的,但是领头的那个跟我说他早些年跟大人您相识,还给了小人一样东西,说只要大人您见到这样东西就肯定会见他。」 说着,就将手掌心里面握着的东西递过来。 马顺叫自己的副将过去将东西拿来给他看,发现竟然是一枚腰牌。当即他心中就砰砰乱跳起来,面色都有些变了。 但随后他就紧紧的将腰牌握在手里,面色也竭力恢复如常,沉声的叫那个人:「将他们三个人带到我后院书房来。」 那人领命起身退下。马顺随后又叫了副将过来,吩咐他:「你速去调遣一百名侍卫埋伏在我后院书房左右,再调遣三十名弓箭手埋伏在院墙附近。」 副将领命前去,马顺定了定心神,这才转身往后院书房走。 等他到了书房坐定,一会儿的功夫之后大慈三人也被人带到了。 说起来马顺和大慈两个人原都在昭天卫任职,是近身伺候庆仁帝的侍卫,后来庆仁帝因见马顺头脑灵活,在军事上也很有才能,时值边境不稳,庆仁帝就遣马顺去边境镇守。后来马顺屡建功勋,庆仁帝就一路将他擢升到荆州刺史这个位置,也算得上是一方封疆大吏了。而大慈因为武艺高超,后被庆仁帝调入暗卫,渐渐的做到暗卫的头领。 但当年大慈和马顺确实都是昭天卫里的弟兄,一起出生入死过的。所以这会儿再见,眼见故人鬓发半百,自己也年岁渐大,大痴心中不胜感慨。 就抬起右手对马顺打了个问讯,说道:「多年不见,马兄一向安好?」 言辞间仍然称呼他为马兄,可见仍然不忘当年情意。 马顺面上也做了诸多感慨的模样出来,同大慈很是感叹了一番,随后就请他落座,叙别后之情。又问他:「你如何做了和尚?」 既然是暗卫,身份自然不能为外人知道,而且宫变的时候马顺早就离开京城,远在荆州,所以并不知道大慈当年假借了个身份在寺庙中落发出家的事。 不过庆仁帝早就已经死了,江山也换了姓氏,当年机密的那些事如今都算不得什么了,大慈就没有隐瞒,将所有的事都悉数告知马顺。自然也是为了取信马顺的缘故。 随后他还取出了阮云兰亲手写的书信出来递给马顺:「这是娘娘亲手所写,让我送来给你。望你看在当年陛下对你的恩情上,助殿下早日夺回这万里江山。」 马顺当年原只是个侍卫,若非庆仁帝慧眼识珠,他这辈子可能都只是个侍卫而已,哪里能做到现在这样一方封疆大吏的位置?这般来说,庆仁帝对他确实有知遇之恩。 而这番知遇之恩,在大慈和阮云兰看来,也确实值得拼死以报。更何况阮云兰在信中也有承诺,只要马顺助许攸宁夺回江山,必定会给他封爵。 马顺看过信之后心中吃了一惊,面上却不显分毫,只问大慈:「殿下当真已经找到,不是娘娘和你们认错了人?」 第42章[04.20] 担心大慈起疑,又忙说道:「我的意思是,陛下的血脉何等尊贵,当年又发生那种惨痛的事,我只担心殿下早就已经有了不测,却被有心之人冒充,混淆陛下血脉,这如何使得?若果真如此,到最后你我一番拼搏,却不是便宜了他人?就是往后九泉之下我们也无言面对陛下。」 「自然不会弄错。宫变之日是昭天卫指挥使王振护送殿下出宫,随后虽然他和殿下的消息全无,但现在我们已经找到了王振的尸首,还有他的佩刀和腰牌。就是先帝所用玉玺,我们也找到了。旁人如何会知道这件事?定然是殿下无疑了。」 马顺沉吟不语,面上神情却不大好看。 当年他接到李教授飞鸽传书,言他找到殿下,请他过去共商大计。他见兹事体大,确实带了几个人悄悄的赶到嘉宁府。 等到了,李教授就对他说殿下好像还不知道他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过他已经约了殿下晚间过来,到时他们两个人再对殿下见礼,同他说清楚他的真实身份,再问他是否有心光复季氏江山。不想晚间他们坐等右等,依然不见有人过来。李教授又是个聪明的人,言谈间竟然猜测出他早就有了不臣之心,想要找人假扮先帝遗孤,然后他好起事,夺这万里江山,却为他自己所有。便愤怒呵斥。 马顺此去原就是担心李教授向世人昭告已经找到先帝遗孤,破坏了他的大事,是存着杀了先帝遗孤的心事去的。现在又被李教授猜中心思,他索性先下手为强,杀了李教授。 先前他从跟李教授的谈话中也已经知道殿下现在在府学读书,是李教授的学生,所以杀了李教授之后他就遣人去查访近来李教授跟哪一个学子来往密切,又挨个的查询这几个学子的身份。最后就锁定了叶星华。 因见叶星华近来经常来李教授家中,他原又是个孤儿,说是家人从养生堂里面抱回来教养的。就是他的养父马顺也知道,原是先朝的一个官员。心中就认定肯定是那位前朝官员暗中藏匿先帝遗孤,等着合适的时机好助殿下夺回江山,他自己好建立不世之功。便是叶星华的身份,也定然是这位已经退了休的官员告知李教授的,就是因为知道李教授跟他一直有往来,心里也存了想要匡复季氏江山的心思。 便趁夜叫人去杀了叶星华。心中只以为此事已定,再无后顾之忧,次日他就回荆州继续招兵买马。 但眼见现在兵马粮草已经准备充足,他正待择日打着恢复季氏江山的旗号,号召那些个前朝臣子和天下人跟他一起起事,不想现在大慈竟然过来告诉他,他们已经找到了殿下。而且他们手里竟然还有先帝的玉玺,就连阮云兰也认可这个殿下,还要他相助那个殿下夺回他们季氏的江山。 这是多么可笑的事!难道他筹谋这些年,最后竟然要为他人做嫁衣? 至于什么爵位不爵位的,现在他压根就不会放在眼里。 面上却不动神色,只做了关心的模样套大慈的话,问明殿下现在身处何方,是又是何等样的人。 大慈见他言语间对先帝依然忠心拳拳,便是对殿下也极为关心,便也没有疑心,将许攸宁的事都和盘托出,告知给他知道。 马顺打听得清楚之后,身子往后仰靠在椅背之中,然后看着大慈似笑非笑的说道:「巧的很,你说殿下,我这里倒也有一位殿下。」 大慈对他说的这话自然很不解,而马顺可能想着要让自己昔日的弟兄知道下他的野心,所以也没有再继续卖关子,而是叫了自己的副将过来,吩咐他:「你去将三公子叫过来。」 副将恭敬的应了一声是,连忙出门去叫人。 不一会儿的功夫马顺口中的三公子就过来了。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穿一件绛紫色的圆领绸袍子,相貌生的也能算得上是清秀,只是给人的感觉有几分油腻轻浮,一看就知道是个纨绔公子哥儿。 这三公子进来之后就恭恭敬敬的对马顺行了个礼,叫了他一声父亲。随后目光斜了大慈等三人一眼,显然心里在想这三个和尚是什么人。 马顺嗯了一声,对他点了点头。也没有要跟他介绍大慈的意思,反而看向大慈,伸手指着三公子对他说道:「你来看,这就是我说的殿下。我这两日正打算发檄文告知天下人,我马顺深受先帝之恩,纵然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现在既然已经找到先帝遗孤,就要协助殿下从阮鸿达的手中夺回这原本属于季家的江山,好报当日陛下对我的莫大恩情。」 说完之后,他还笑眯眯的问大慈:「陈兄,你觉得我这主意如何?天下人会不会觉得我马顺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然后就会积极响应我起事?」 大慈俗家姓陈,马顺一直称呼他为陈兄,即便现在他已经是和尚了,但马顺也依然没有对他改称呼。 到了现在,大慈如何会不明白马顺的意思和他的野心? 说什么他深受先帝之恩纵然粉身碎骨无以为报,但他所谓的这个殿下竟然是他自己的三儿子。 天下人又没有见过殿下,哪里会知道这个殿下到底是真还是假?到时马顺打着匡扶季氏江山,协助殿下夺回江山的旗号,实际上这江山夺下来之后不要改姓马?便是暂且不改姓马,但一切事不也要由得马顺做主。 他就是下一个曹操了。到时挟天子以令诸侯,而旁人还会不知道这个天子竟然是他的儿子。 大慈是个耿直的人,当下就气的伸手指着马顺呵斥:「你自己也知道身受陛下恩情,让你从一名小小的侍卫做到现如今这个封疆大吏的位置,但你就要这样回报陛下对你的恩情?你简直禽兽不如。」 还连声的说陛下当初看错了人,娘娘也看错了人,他也看错了人,竟然以为马顺是个对陛下赤胆忠心的好臣子,但现在看来,也无非是个小人一个。 马顺被他这样指着鼻子骂面上也有几分过不去,一张脸沉了下去,寒声的说道:「什么恩情不恩情的,不过是大家各取所需罢了。我有才能,会打仗,会治军,陛下才会提拔我。说到底我不也为他出生入死过?就是我这个荆州刺史的位置也是我凭自己的真本事和我自己的性命挣来的,不然你以为陛下会白白的施舍给我这个位置?」 大慈心中气愤不已,也说他不过,索性不再言语,从身后一名侍卫的手中拔了弯刀在手,刀尖直指马顺,森然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纳命来吧。」 马顺冷笑:「陈兄,你可真是愚蠢。不怕告诉你,你还未进我这书房之前我就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之所以刚刚还跟你虚与委蛇这么长时间,不过是想从你口中知道殿下是何人,现在在何处罢了。既然现在这些我都已经知道了,你以为我还会让你活着离开?」 说着,大声的喝叫副将:「唤了在外埋伏的人进来,将这三个人杀了。」 副将领命,口中一声唿哨,埋伏在书房外面的那些侍卫立刻全都涌了进来。 大慈一见这个阵仗就知道今日他绝无可能活着走出这里。心中悲愤之下,双目赤红,不再言语,手执弯刀望着马顺就冲了过去。 纵然今日他死,也要拉着马顺一起陪葬,不能让他以后做出对殿下不利的事来。也算得上是忠于先帝,九泉之下也有面目再见他。 只是就算他武艺再高超,但双拳难敌四手,压根无法近马顺的身。眼看着马顺在一众侍卫的护卫下走出书房,他不再恋战,拼着身上重伤,依然往前追赶马顺。 只是纵然他勉强杀出了书房,被一众侍卫阻拦,依然近不了马顺的身。马顺反倒从副将手中接过弓箭来,稳稳的瞄准了他。 长箭咻的一声破空发出,正中大慈左胸。 第43章[04.20] 剧痛传来,大慈动作一顿。只是他尚且还来不及说出骂马顺的话来,就已经被赶上来的一众侍卫乱刀砍死。 等到他咽气身亡,马顺沿着众侍卫让出来的一条道,脚踩着一地的猩红鲜血慢慢走近来。 就见大慈双目依然圆睁望着天空,显然是死不瞑目。 马顺笑:「你说我这个人禽兽不如,但我心中也还是念着些我们当年的那些兄弟情意的。」 说着,挥手叫了个人过来吩咐:「叫人去买一副棺材来收敛了他,好生的安葬了。」 那人应了一声是,转身自去办事。马顺就又叫了副将过来,吩咐他:「你去挑选二十个武艺高超的人出来,带着他们明日就启程赶往云南曲靖县,暗中将这个县的知县,名叫许攸宁的人杀了。记着,手法利落点,一定不能让人知道你们是我的人。」 副将垂首领命,转身正要去挑人,忽然又被马顺叫了回来。 因为马顺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就又叫他回来嘱咐:「这云南是长兴侯的天下,我听得说这个长兴侯纪律严明,这些年将云南治理的很好。曲靖县离着昆明也近,你们的踪迹和身份万不可被他察觉发现,若不然,」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转冷:「你们也不用活着回来了。」 副将闻言心中一凛,但也只得恭敬的应答了下来。 与此同时,皇宫御书房里面,天佑帝阮鸿达正在听地上跪着的人回禀。 「……小人查探到京郊长公主所居住的寺庙里面近来频有僧人外出,甚至现在寺中只有寥寥几个僧人。不过长公主和她的侍女还在寺中,没有外出。」 阮鸿达提着朱笔的手一顿,眉头皱起,似是在想什么事。 虽然他确实让他的这个女儿住在寺庙中不加干涉不假,但这些年其实也一直遣人在暗中监视着她。只要她老老实实的,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不想真的对自己的女儿如何。 而这些年阮云兰也确实安分守己的很,只在寺庙中诵经礼佛,不想现在她竟然开始不安分起来。 就沉声的吩咐这人:「去将她身边伺候的冯嬷嬷和侍女,还有寺中留下来的那几个僧人全都召过来,问明长公主最近有何异动。若这些人不肯说,那就严刑逼供,一定要撬开他们的嘴。」 侍卫答应着退了下去,两天之后过来回话。 「长公主身边的那位冯嬷嬷拒不开口,一个字都不肯说,后来被小人们逼问的狠了,自己撞墙死了。其他的侍女和那几个僧人知道的信息都不多,小人根据他们的招供,只能零星拼凑得出长公主仿似找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就将寺中所有僧人全都遣出去保护那个人。那个人现在仿似在云南。另外她好像还写了一封书信,叫寺中一个名叫大慈的僧人送往荆州去了。」 是什么重要的人,竟然能让他这个青灯古佛二十年,一心不问世事的女儿这样重视? 阮鸿达沉吟了片刻,忽然问:「这段日子长公主可有外出见过什么人?又或者可有什么人进过寺中,见过长公主?」 「这个小人也曾询问过。根据这几个侍女和僧人所言,长公主这些年中基本没有出过寺,寺中也一向少有人来。只是4月的时候有个人拿着抄写好的佛经进寺,僧人带他去见了大慈,正巧长公主和大慈在谈论佛法,也凑巧见过了此人。」 「这个人是谁?」阮鸿达连忙追问。 侍卫忙回道:「他叫许攸宁,原是今年进京赶考的学子,初到京城之时一家人就借住在寺中山门下的两间厢房里面。因为家贫无力付租赁厢房的钱,就帮着寺中抄写经书。小人也查过此人,会试的时候考中了第九名,殿试在二甲末,吏部随后遣他到云南曲靖为知县,早在4月底的时候他就已经带着家人赶往云南任上了。」 许攸宁,许攸宁…… 阮鸿达口中慢慢的念着这个名字,眼前忽然出现一张脸来。 历来外放的官员离京之前都要先来拜见他,阮鸿达记得今科殿试之后,吏部也曾带了这些要外放的官员来见他。 当时他看过了名单,看到许攸宁这个名字的时候还觉得这个名字取的有几分意思。 殖殖其庭,有觉其楹。哙哙其正,哕哕其冥。君子攸宁。 这原意是君王住着心安宁的意思,但这一个小小的知县竟然会叫这个名字。 就问谁人是许攸宁,随后就见下面跪拜的一群人里面有个人直起身来。 阮鸿达当时只觉得这个许攸宁相貌生的很是俊雅,甚至眉眼间还有几分像他亡妻。 原还因为他的名字心中有不满,想要叫他改个名字,但见着他眉眼间的这几分熟悉,想起自己的那位亡妻来,阮鸿达心中不由的就涌上一股子愧疚之意来。 于是心中也没有不满了,反倒很温和的勉励了许攸宁几句话。随后就挥手叫吏部侍郎带着他们这些人下去,即刻启程,各自去到任上。 阮云兰也见过许攸宁?那她近来的这番动作,是否会跟这个许攸宁有关? 这个许攸宁又到底是什么身份,能让阮云兰将隐匿在寺中的那些前朝暗卫全都遣出去? 阮鸿达是知道的,因着二十年前他夺了这个皇位,令人杀了庆仁帝和阮云兰女儿的缘故,阮云兰心中对他恨极,连带着对她自己的一干兄弟姐妹和亲戚也都恨极,所以这些年她才一直在寺中礼佛,不见任何人。 想来想去的,这天底下也就唯有一个人能让阮云兰会如此不安分了。 但是这二十年中不是压根就没有那个人的一点信息吗?怎么,原来他还没有死,甚至很可能那个人就是许攸宁? 第44章[04.20] 想到这里,阮鸿达心中一凛。 他皱着眉,背着双手在御书房里面走来走去,忽然停下脚步,下定了决心一般,吩咐侍卫:「你带几个人,去寺中将长公主叫过来。」 侍卫应了一声是,转身退下。 原本阮云兰见宫中来人将冯嬷嬷和她身边伺候的那些侍女,甚至寺中仅剩的几个僧人都叫走,她心中就已经惴惴不安的了。随后她等了两三日也不见这些人有一个回来,心中就越发的焦急起来。 不想现在又有几个侍卫过来,说是陛下叫她进宫。 阮云兰不肯去,侍卫竟然上前过来要拉她。 「你们竟敢动我?」阮云兰甩开他们的手,面上森然,语气冰冷,「不想活了?」 念及这位虽然是前朝皇后,但毕竟又是当今皇帝的长公主,身份还是很贵重的,现在听她这样说,一众侍卫还真不敢上前过去拉她。 可是皇上说的话他们也不敢不听。若现在不能将阮云兰带进宫去面见皇上,只怕他们这些人都会被处死。 两相僵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侍卫长对阮云兰抱了抱拳,说一句小人也是皇命在身,得罪了,就过来伸手拽着阮云兰的胳膊,不顾她的挣扎和威胁,一直将她拉到马车里面坐好。又吩咐赶车,快马加鞭往皇宫赶来。 一路颠簸,阮云兰在车上吐了两次,等到了皇宫御书房,她已经面无血色,全身发软无力了。 但纵然如此,在见到阮鸿达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的挺直了腰背,面带嘲讽的说道:「二十年前我就说过,我们两个人有不共戴天之仇,这辈子不到黄泉不见。你今日竟然叫我过来,怎么,是你要死了?」 阮鸿达不说话,坐在椅中看着面色阴沉的看着阮云兰。 他还记得阮云兰小时候是个很娇气的小姑娘,会声音娇软的叫他父亲,也会跟他撒娇,但是现在,他们父女两个人就是仇人。 「云兰,再如何说我都是你的父亲,你做女儿的,二十年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现在见过自己父亲,第一句话就是咒自己的父亲死?」 「父亲?」 阮云兰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笑出了声来。好一会儿她才停下笑声,看着阮鸿达,满面嘲讽,「做父亲的难道不该希望自己的女儿过得好吗?可你有见过这天底下有哪个父亲会杀自己女儿的丈夫,还有自己女儿所生的儿女吗?这样的人也配做父亲?」 阮鸿达不说话。他知道这件事会一直横亘在他和阮云兰中间抹不去,也明白阮云兰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他了。 不过没有关系,有些事他压根也就没有想过要让阮云兰明白。而且,今日他叫阮云兰过来也不是为了跟他修补他们父女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的。 做大事的人,哪里能被那些世俗的儿女情长所束缚?像阮云兰这样只知道丈夫子女的人是永远都不会懂得的。 就不再就这件事说什么了,转而直截了当的问道:「你找到宁儿了?」 阮云兰闻言,心中狠狠的跳了一下。然后她一脸震惊慌乱的看着阮鸿达。 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明明这件事她暂且还没有走漏任何风声…… 她心中纷乱如麻,但嘴上却不肯承认,反而竭力否认着:「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二十年前宁儿不就死在你手里了吗?你现在倒来问我这句话。」 阮鸿达目光如炬,也一直在看着她,自然将她脸上刚刚的震惊和慌乱都看在了眼里,也就瞬间明白他猜对了。 「兰儿,你还是跟当年一样的蠢,也一样的沉不住气。」 终于确认了这件事,阮鸿达微笑,手扶着案面慢慢的站起来,「原本我也以为这些年里面一直没有宁儿的消息,他肯定已经死了。便是他没有死,只要他一直安分守己的待在民间,不爆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来,我这个做外祖父的也不一定非要置他于死地。但你现在竟然想要在天下人面前爆出他的真实身份来,你说,我怎么还能留下他?」 阮云兰面上原就没有什么血色,这会儿整张脸更是跟纸一样的惨白一片,全身也忍不住的发起抖来。 她心中明明知道阮鸿达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她依然不肯承认,反而冷着声音说道:「我看你是要疯了。我压根就不明白你说的这些到底是什么话。」 「那我就跟你说的更明白一点。」 阮鸿达自案后转过来,一面目光紧盯着她,一面抬脚慢慢的往这里走。 「许攸宁就是宁儿,是不是?你将隐匿在你寺中的那些前朝暗卫悉数遣了出去,就是要他们去云南曲靖保护他,是不是?你让大慈带着你的书信赶往荆州,是要他去见荆州刺史马顺,让他协助许攸宁起事,是不是?」 阮云兰没想到阮鸿达竟然能将这些事都猜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连寺中的那些僧人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前朝暗卫的事他都知道,一时只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而阮鸿达也不需要她说话,只叹息着:「你这样蠢笨的性子,可真不是个做大事的人,竟然还想要让那个季氏余孽再夺回皇位。你也不想一想,那个马顺若果真忠心,二十年前怎么不见他有何异动,这二十年中依然心安理得的做着他的荆州刺史?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二十年前我登上这皇位的时候,那马顺可是立刻就写了一封章奏过来,跟我表明他的忠心。我原也想撤了他荆州刺史的位置,但想着当时朝廷白废待兴,正是要用人的时候,就暂且没有动他。后来见他这些年中倒也算安分守己,便继续让他做了这个荆州刺史。但你竟然天真的以为这个马顺会对你,对那个季氏余孽忠心?」 说到这里,阮鸿达一脸倨傲:「而且,就算马顺甘愿出手相助那个季氏余孽起事又如何?我压根就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天兵所到之处,杀了马顺也不过如杀死一只蚂蚁一般。」 「我的宁儿不是余孽,他不是余孽。」 原本阮云兰见阮鸿达竟然猜中了所有的事心中满是惧怕和惊慌,觉得因为自己的这个擅自决定很可能会害死许攸宁。这会儿竟然又听到阮鸿达称呼许攸宁为季氏余孽,她再也忍不住,猛的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对着阮鸿达就大声的吼叫着:「他是我的儿子,我和陛下的儿子。他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他原本是要做皇帝的,会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都是你,你竟然杀了陛下,我的女儿,还想要杀他。就是母亲,要不是因为这件事,母亲怎么可能会死?皇位在你眼里就这样好?你连国丈的位置都不满足,还一定要做皇帝。可是我的这一辈子都被你给毁了你知不知道?我恨你,我恨你。」 说到后来,阮云兰大声的痛哭出声,一张脸也涨的通红。 第45章[04.20] 听到她提到自己的发妻,阮鸿达面上也有片刻的黯然。 当年他的发妻也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受了太大的打击才一病不起。随后一直不愿意见他,只在临终之时让人叫了他过去,恳求他一定要好好的对待阮云兰,不能杀她。 但若是早知道会有今日的事,他还不如二十年前就要了阮云兰的命呢。 就不再说什么,只看着阮云兰缓缓的说道:「好,这次我答应你,我们父女两个,这辈子不到黄泉不见。」 阮云兰睁大双眼看着他,颤着双唇问他:「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很想念你的母亲?去吧,陪你母亲去吧,这些年她一个人也很孤单寂寞。」 阮鸿达说完,就转过身不再看阮云兰,只叫了两个内监过来,吩咐他们带阮云兰下去:「你们两个,要体体面面的送长公主上路。」 第二日,朝野晓谕,长公主得病暴毙,陵寝葬于慧孝元皇后之侧。 同一日,阮鸿达秘密的叫了五十名暗卫过来,吩咐他们即刻启程去往云南曲靖,将知县许攸宁杀了。 许攸宁尚且不知自己的处境危险,正陪同叶蓁蓁回昆明长兴侯府。 长夏已过,金风渐凉,转眼八月中秋就要到了。 中秋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早先十几日魏衍和魏朗就遣了人过来传话,让许攸宁,叶蓁蓁,叶细妹和元宵他们中秋的时候一定要去云南跟他们一起过中秋节。 于是在将县衙里面的诸事安排妥当之后,许攸宁就同叶蓁蓁等人乘了马车,一起启程前往云南。 官道旁树木的叶子半黄半青的,两旁稻田里的稻子也已经成熟了,金黄一片。偶尔长风吹过,稻浪连绵起伏不停。 叶蓁蓁正坐在马车里面,一边跟许攸宁说话一边掰柑橘吃。 这是从洞庭湖那里运来的柑橘,不但不甜,反而还很有些酸。不说元宵,就是叶细妹和许攸宁都是不怎么吃的。 不过叶蓁蓁却很喜欢吃,而且一天还要吃好几个。 其实叶蓁蓁原本也不大喜欢吃酸的东西,只喜欢吃甜的,但近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看到甜的东西她就会觉得反胃,反倒很有些嗜酸起来。 许攸宁自然是依着她。非但这些柑橘,还会买了各种各样酸酸的蜜饯给她吃。就连现在他们出门去昆明,也随身携带了一只攒盒,里面满满的都装着各样酸酸的小零嘴。 不过看她整日只吃这些,连饭都不怎么吃得下,许攸宁还是有点儿担心的。 叶细妹也担心。这会儿她坐在马车里面,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叶蓁蓁刚吃完一个柑橘,一脸意犹未尽似的又去拿了一个剥开来要吃,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心中跳了一跳,忙倾身问道:「蓁蓁,你的月事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啊?」 叶蓁蓁正剥着柑橘的动作一顿,有些儿茫然的抬起头看着叶细妹。很显然不明白叶细妹为什么会忽然问她这话。 但随后她就飞快的看了许攸宁和元宵一眼。 元宵还小,压根不晓得这件事,手里正拿了一块玫瑰饼在吃。 云南这里盛产玫瑰花,每到玫瑰开放的时候就会有人采摘了最新鲜的玫瑰花瓣下来做成玫瑰露,玫瑰卤和玫瑰饼这些,吃起来都甜甜的。元宵近来就迷上了吃这玫瑰饼,经常缠着叶细妹要给他买。今儿临出门的时候还特地带了好几块才肯出门。 不过月事这种事元宵不懂,许攸宁不可能不懂的呀。 虽然说起来和许攸宁成亲也有四五个月了,但是现在当着他的面被叶细妹问这样的事,叶蓁蓁还是觉得很害羞。 就红着一张脸垂头不语,继续剥着手里的柑橘。 倒是许攸宁代替她回答了:「是六月初十那日。」 这段日子又是离京赶路来云南,随后又认了魏衍和魏朗,再随同许攸宁到曲靖县上任,一连串的事忙下来,连叶蓁蓁自己都忘记了她的上一次月事的具体日期,不想许攸宁竟然会记得这么清楚! 叶蓁蓁这会儿真是连脖颈处都通红一片了,恨不得马车上出现一个洞,她钻到里面去再不出来才好。 就依然垂着头,目光只看着手里的柑橘,不好意思看任何人。 而许攸宁在回答完叶细妹的这句话之后,脑子里面也忽然有一个念头闪过。随后他只觉得有一个炸雷在他耳边轰然作响,脑子里面都是嗡嗡的声音。 叶细妹没顾得上去理他这会儿是如何的震惊,只掰着指头算了算日子。算完之后她就惊讶的跟叶蓁蓁说:「蓁蓁,你这都有两个月没来月事了。你现在又这样的嗜酸,你该不是,该不是怀上了吧?」 这也实在不怪叶细妹。一来她自己也才生养过一个孩子,那会儿连自己怀孕了都不知道,二来,这段日子连着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她也确实没有顾得上叶蓁蓁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再者,若认真说起来,六月初十他们还在路上,才刚到云南的吧? 叶细妹说的这般直白,叶蓁蓁怎么会不明白?心中一颤,手也跟着一抖,柑橘就没有拿稳,骨碌碌的滚到了地上去。 第46章[04.25] 元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着这剥了一半的柑橘滚到地上,还问叶蓁蓁:「姐姐,这柑橘你不吃了?」 叶蓁蓁:…… 现在她好像有比吃柑橘更重要的事吧? 她竟然怀了孩子?她现在才多大年纪,能生得出孩子来? 想着想着,竟然就给吓哭了。 许攸宁原还震惊着呢,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忽然听到叶蓁蓁的哭声,他忙回过神来,伸手圈住她的腰,低头关切的连声问着:「蓁蓁,你怎么了?可是哪里觉得不舒服?」 叶细妹也吓了一跳,忙开口询问她这是怎么了。 要知道她现在极有可能怀了身孕,那肯定马虎不得,稍微哪里有一点不舒服都要问清楚。 叶蓁蓁却不说话,只是哭。最后在许攸宁的一再追问下,她才抽抽噎噎的说出了她之所以会哭的原因。 竟然是因为害怕才哭的。 叶细妹听了她这个原因,很有几分苦笑不得。 「这生孩子是每个女人都要经历的事,有什么可怕的呢?而且有些女人生不出孩子来,到处求佛求药,急的跟什么似的,像你这样成了亲不上半年就怀了孩子,要知道这其实是很有福气的一件事呢。」 但是叶蓁蓁却不觉得自己有福气。 要知道她现在满打满算的虚岁也才十六岁而已,就算明知道以前的女人十三四岁生孩子的都有,十五六岁生孩子更是很寻常的事,但她潜意识里面还是会觉得很害怕。 叶细妹没有法子,见她吓的一直哭,只好拿言语一直劝慰她。 而许攸宁则是一声不发,只将她抱在怀里,慢慢的抬手拍着她的背,面上是若有所思的神情。叶细妹在旁瞧见,心里面就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于是这日傍晚一众人寻到一处客栈,停车要下来歇息的时候,叶细妹特地叫了许攸宁到一旁说话。 「我知道你很疼爱蓁蓁,但凡她说什么话你都会依从。这次她若果真怀了身孕,依着她刚刚害怕的模样,我只怕你心中就会存了不要这个孩子的念头。但我可告诉你了,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不说有了孩子是件高兴的事,这天底下哪个女人不要生孩子?一直生不出孩子那才叫心慌害怕呢。就是她真不想要这个孩子,你抓了药回来让她喝了打掉,往后她不照样还得生孩子?总归是躲不掉这一关的。而且,你以为堕胎就不痛了?若是不慎伤了她的根本,往后她想怀孩子都怀不上,到时候你们两个就是后悔也没有用了。」 原本许攸宁见着叶蓁蓁害怕的模样,听着她害怕的言语,心里面确实存了想要将这个孩子打掉,等往后叶蓁蓁年纪再大些的时候再怀一个的想法,但是现在听到叶细妹说的这番很有道理的话,他就有些犹豫起来。 片刻之后他才说道:「但是现在蓁蓁年纪还小,而且她很害怕这件事,我想还是……」 一语未了,就被叶细妹给打断了:「等到十月怀胎之后她虚岁就已经十七了,年纪也算不得小了。要知道咱们以前村里的荷花婶子可是十四岁就生了孩子的,不也好好儿的,一点事都没有?再说了,蓁蓁这是以前没有生过孩子,猛然的知道自己怀上了,心里面害怕也是很正常的事。但等再过得两个月,孩子在她肚子里面会动了,到时候你叫她不要她还要跟你拼命呢。」 见许攸宁还要说话,叶细妹又劝说他:「行了,你是男人,这些个事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赶明儿到了你岳父那,咱们请你岳父请个好的大夫过来给蓁蓁瞧瞧。若她果真怀了身孕,她还小就算了,但你可不能跟着她一起胡来啊。」 许攸宁也只得不言语了。而且说实话,在知道叶蓁蓁怀了孩子之后他心里其实也是很高兴的。 叶细妹又嘱咐了他几句话,然后就催促他快回去陪叶蓁蓁。 许攸宁心里也一直在挂念着叶蓁蓁,于是跟叶细妹作辞之后连忙转身回屋。 等进了屋,就见叶细妹正坐在窗边的一张椅中,目光呆呆的望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攸宁见状,忙叫了她一声:「蓁蓁?」 连着叫了两声,才见叶蓁蓁转过头来看他,面上的笑容一看就很勉强。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的缘故,她现在的脸色看着有点儿苍白。 许攸宁一见,立刻就觉得心中密密麻麻的都是疼。 忙快步走过去,弯腰倾身就将她整个人都抱在自己怀里坐着,他自己则坐到了刚刚叶蓁蓁坐的椅中。 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一下,许攸宁轻声的问:「你刚刚在想什么?」 叶蓁蓁不回答,反而问他:「刚刚娘叫你过去说了些什么话?」 许攸宁沉吟不语,显然没有想好该怎么回答。 叶蓁蓁一见就笑了起来。 她知道许攸宁是个说谎话脸不红心不跳的人,但是现在难得他在她面前还有为难的样子,而不是直接对她撒谎。 这至少说明她在他心目中确实跟外人不一样。 就笑着抬起右手,伸食指点了他的额头一下,然后说道:「原来我们的许大人也有不知道该如何说谎话的时候。」 第47章[04.25] 打趣完了许攸宁之后她又笑道:「行啦,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娘对你说了什么话。肯定是担心我孩子气,因为害怕的缘故要将腹中的孩子打掉。又见你以往对我百依百顺,深怕你会跟着我一块儿胡闹,所以才特地叫你过去嘱咐了几句。是不是这个话?」 「我的蓁蓁真聪明,」许攸宁笑着低头亲了下她的眉心,「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叶蓁蓁抿唇一笑:「你就别给我戴高帽子啦,我才不听你说的这些个甜言蜜语呢。」 不过其实她还是很喜欢许攸宁跟她说这些的。 想想许攸宁在外人面前不说惜字如金,但也是个冷清,看着不好接近的人,独有在她面前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样的一个人,她怎么会不喜欢? 而且见她害怕,他心里竟然真的有想过不要这个孩子。 这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叶蓁蓁不信他会不想当父亲。 说不感动那肯定是假的。至于这个孩子…… 刚刚她已经想过了,为了不让许攸宁担心,她索性就将刚刚她心里想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哥哥,我已经想过了,等明天到了我爹那里,咱们就请个大夫过来给我看看。若我真的有身孕了,这个孩子我肯定会好好的生下来的。」 叶蓁蓁说这句话的时候面上神情坚毅,跟先前她在马车里面,得知自己极有可能怀了身孕被吓的哭起来简直就不像是同一个人。 许攸宁且不说话,看了她一会儿。见她这句话确实是发自真心的话,而不是为了让他高兴才说出来的话,就有些不解的问她:「你刚刚对这件事不是很害怕的吗,怎么现在却忽然不怕了?」 叶蓁蓁嗔了他一眼。 「我以前又没有怀过孩子生过孩子,忽然得知自己很可能怀了孩子,往后还要将他生下来,我怎么可能会不怕?不过就算害怕这也是人之常情好不好。但是现在我想明白了,也就不怕了,自然会好好的将他生下来。」 想想也是,孩子是她和许攸宁的血脉延续,哪怕往后她和许攸宁都不在了,但是这个孩子会代替他们好好的活在这世上。仅想想就觉得很激动了。 而且,既然身为女人,好不容易来到这世间一趟,总要尝尝做母亲是什么滋味的。 许攸宁没想到叶蓁蓁的心思忽然就来了这么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压根就不用他来哄劝,一时之间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反倒是叶蓁蓁想通了这件事之后整个人就有点亢奋起来。一会儿自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腹处,一会儿还要拉了许攸宁的手轻轻的按在自己的肚腹处,笑着对他说道:「哥哥,你来摸摸看,这里面可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啊。也不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等以后我将他生下来,他大了,就会叫我们两个人爹娘了呢。」 许攸宁不说话,垂眼看着叶蓁蓁的肚腹处。 叶蓁蓁身形还是很纤细的,腰肢袅娜,看着跟以前没有半点变化。不过,她的肚腹里面现在真的怀有孩子了吗? 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想到这里,许攸宁心里就涌上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这个孩子是他和蓁蓁两个的精血,想象着往后他生下来,小小的一个。然后他们两个人会看着他一年年的长大,跟元宵一样,刚开始不过是一个只会哭的小婴儿,但渐渐的就会走路,会牙牙学语。随后他还会一年年的长大,然后成了亲,也有了他自己的孩子。他生的孩子会叫他们祖父祖母。 而他和叶蓁蓁也会在这样平淡的生活里面渐渐的老去。不过这样的生活只要想一想就会是很幸福的。 能自然的老死,原就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事了。更何况这辈子他还能跟他挚爱的人一起生活,同她一起生儿育女。 这般想着,许攸宁心里不由的就对这个孩子升起了期待来。 「嗯。」他点了点头,双手圈住叶蓁蓁的腰,下巴轻轻的搁在她的头顶上,轻声的应答着,「咱们好好的将他生下来。」 叶蓁蓁听了,眉眼就弯了起来。 一夜在客栈歇息过,次日用了早饭之后一行人继续往昆明进发。 两日前许攸宁就遣了个人快马来长兴侯府告知魏衍和魏朗他们会在哪一日启程,魏朗得了这个信儿,算了算路程时间,估摸着他们今天下午时分会到,所以早早儿的就带了几个人在城外侯着。 远远的看到一众侍卫围着两辆马车过来,魏朗就知道这肯定是叶蓁蓁和许攸宁到了。 赶忙策马疾驰过来,不等到跟前就一个利落的翻身下马往马车这里走,一边走还一边大声的叫蓁儿。 赶车的是魏衍遣过去保护许攸宁和叶蓁蓁的侍卫之一,早就认出了自家世子,所以忙停住了马车。 许攸宁和叶蓁蓁隔着马车帘子也听到了魏朗叫叶蓁蓁的声音,叶蓁蓁就笑起来,转头跟许攸宁说道:「你看我这个哥哥,是不是跟个小孩儿一样?」 不过就算魏朗是个小孩儿那也是个热诚的小孩儿,对她这个妹妹也确实真心疼爱,叶蓁蓁心里还是很喜欢他的。 许攸宁听了,心里忍不住就醋了起来。 原本叶蓁蓁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想要掀开马车帘子下车去见魏朗的,不过却被许攸宁从身后圈住了腰,还手中微微用力的将她的身子扳过来面对着他。然后也不等叶蓁蓁开口说话,低头就照着她的唇上咬了一口。 因为心里吃醋叶蓁蓁刚刚那么亲密的叫魏朗为哥哥,所以他咬的这一口也用了点儿力,疼的叶蓁蓁口中轻轻的嘶了一声。 第48章[04.25] 咬完之后许攸宁还不肯放开叶蓁蓁,在她的唇上厮磨了下,然后才低沉着声音,很不高兴的说道:「以后不许你再叫魏朗为哥哥了。」 虽然他说的是警告的话,不过语气里面却带了点儿委屈,听得叶蓁蓁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我看不是他像个小孩儿,你才像个小孩儿呢。」 竟然还会吃魏朗的醋。 叶蓁蓁说完,就伸手推了许攸宁的肩膀一下,让他的双唇不再紧贴着她的双唇。随后就斜了他一眼,存心要气他一般,抿唇笑道:「魏朗可是跟我血浓于水的亲哥哥,我不叫他哥哥叫谁哥哥?」 许攸宁一听果然生气。正要握住她的胳膊再好好的‘教训’她一番,叶蓁蓁已经笑着掀开马车帘子弯腰往外走了。 芙蓉和芍药刚刚在后面跟叶细妹还有元宵共坐一辆马车,这会儿听到魏朗的声音,又见马车停了下来,就连忙下了自己坐的马车,站在叶蓁蓁这辆马车旁边,等着她掀开车帘子好扶她下来。 虽然跟在许攸宁和叶蓁蓁身后也没有两个月的时间,但芙蓉和芍药都看出来许攸宁和叶蓁蓁都是不喜欢有人在身边伺候的。特别是许攸宁,凡事甚至都喜欢他自己去伺候叶蓁蓁,压根就不用她们两个动手的。所以不得许攸宁和叶蓁蓁的吩咐,她们两个也不敢贸然掀开车帘子叫许攸宁和叶蓁蓁下车。 不过这会儿见马车帘子被从里面挑开了,叶蓁蓁探头出来,芙蓉忙伸手来搀扶她下车。 许攸宁随后也跟在叶蓁蓁身后下了马车。 魏朗这时候已经朝他们走过来了,看到叶蓁蓁他就伸开双臂,是想要过来抱叶蓁蓁的意思。 叶蓁蓁还来不及说话,许攸宁就已经黑着脸侧身挡在了她面前。 魏朗立刻就收回了双臂。 开玩笑,他可不想抱许攸宁。 但是对于许攸宁阻挠他抱叶蓁蓁的这件事他心里还是不满的,所以就不高兴的冲着许攸宁嚷嚷:「我要抱我妹妹你还在要在中间拦着啊?快让开!」 许攸宁才不会让他。 有时候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这醋吃的好没来由。叶蓁蓁跟魏朗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他们两个人亲近些那也是很正常的事。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见不得叶蓁蓁跟其他人,特别是跟魏朗亲近,哪怕魏朗是她真正的兄长,他才是叶蓁蓁真正的哥哥。 在他的心里,叶蓁蓁就该只跟他一个人亲近,也只能叫他一个人哥哥的。 芙蓉一见这个局面,那必须得化解啊,不然按照她家世子的脾气,指不定真能在这里跟姑爷打一架。 就笑着对魏朗说道:「世子,您现在可不能抱姑娘。因为姑娘她很可能怀了身孕,咱们都不能随便碰她,以防伤着她腹中的孩子。」 魏朗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的望着芙蓉,问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芙蓉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魏朗这副呆傻的模样,觉得很稀罕,想多看一会儿,就抿着唇笑,没有回答。 还是芍药在旁边笑道:「世子,芙蓉这话的意思,就是您快要做舅舅了。咱们侯爷呢,则是快要做外祖父了。」 魏朗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们两个的意思了,只高兴的差点儿就在原地蹦了起来。 不过他虽然没有蹦,也在原地转了两圈,口中还一直在喃喃自语:「我要做舅舅了。哈哈,我要做舅舅了。」 越说到后来他脸上的笑容就越大,最后干脆一张嘴都笑的咧开了来。 高兴完之后他就连忙跑到叶蓁蓁这里来。哪怕许攸宁依然挡在叶蓁蓁面前他也一点儿都不介意了,只一叠声的问着叶蓁蓁:「我是不是真的要做舅舅了?」 这可真的是个很热情很开朗的少年,一如他的名字一样。 原本叶蓁蓁对这件事还是觉得有几分害羞的,但是现在看到魏朗高兴的模样,她脸上也忍不住的浮上笑容。 「我也不知道,」她面带微笑,语气温软,「还没有叫大夫过来看过呢。」 魏朗一听,赶忙叫了一个侍卫过来,吩咐他:「快,快,你现在就快马去请普济堂的曹大夫到侯府。」 侍卫应了一声,翻身上马走了。魏朗又要来扶叶蓁蓁。 不过见许攸宁已经右臂揽住了叶蓁蓁的腰,很亲密的将她拥在他自己的怀里,魏朗就知道他肯定没法子近叶蓁蓁的身了。 就有几分酸溜溜的说许攸宁:「你天天跟蓁儿腻在一块还嫌不够?这会儿她好不容易回家来看我这个哥哥和我爹,你都不肯放手片刻让我跟她好好的亲近亲近?」 许攸宁没说话,不过用实际行动做了回答。 那就是揽着叶蓁蓁的右臂又紧了两分,然后目光平静的看着魏朗。显然是不打算让步的了。 魏朗心里那个气啊。但这也没法子,谁叫许攸宁是叶蓁蓁的夫君呢。这要是真论起到底谁跟叶蓁蓁的关系更亲密,他显然是比不过许攸宁的。 第49章[04.25] 不过魏朗转念又一想,叶蓁蓁一直都叫许攸宁是哥哥的,这猛然间的冒出他这个亲哥来,听到叶蓁蓁叫他哥哥,想必许攸宁心里会很不舒服的吧? 但是许攸宁心里不舒服他心里就会舒服啊。所以魏朗就故意笑眯眯的跟叶蓁蓁说道:「蓁儿,你从刚刚看到我到现在,还没有叫过我一声哥哥呢。」 叶蓁蓁哪里会知道他的心思啊,闻言还真的从善如流的叫了他一声哥哥。 魏朗答应的特别大声,一边答应还一边斜眼看许攸宁。 果然见许攸宁面色沉了一沉。 魏朗就继续火上浇油,笑着跟叶蓁蓁说道:「蓁儿,你在曲靖县的这段日子哥哥我很想念你啊,你想不想哥哥?」 说实话叶蓁蓁其实不是特别想,毕竟她才刚刚和魏衍魏朗相认,和他们在一起待了没几天就分开了,要说对他们父子两个有多深的感情那肯定是骗人的。但是现在见魏朗看到她表现的这么高兴,她哪里好意思说不想啊。 就点了点头,回道:「想的。」 魏朗一方面确实真心的为叶蓁蓁的这个回答感到高兴,另一方面见许攸宁的脸色已经沉如锅底了,他一时只觉得心中大畅,不由的就畅快的笑出了声来。 许攸宁心思缜密,其实早就已经看出来魏朗这是在故意气他,但就算这样,他还是忍不出的觉得心里酸的厉害。 现在见魏朗笑的这样高兴,他也不理他,只低头体贴的问叶蓁蓁:「站了这么长时间累不累?我扶你回车里坐着歇息一会。」 说完,就手扶着叶蓁蓁的胳膊让她上了马车,随后自己也矮身进了马车。 魏朗见自己已经成功的气到了许攸宁,觉得穷寇不必追,当下也就没有再说什么,面上得意的笑了两声,随后自己也翻身上马,一行人往长兴侯府进发。 等到了长兴侯府,那位曹大夫已经在府中侯着了。魏衍却不在府里面。 据魏朗所说,魏衍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在军营里面,甚至吃住都跟那些兵士一起,很少在家的。不过魏朗也说了,他已经遣人去告诉了魏衍今天叶蓁蓁和许攸宁会到,待会儿他肯定会回来的。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让曹大夫给叶蓁蓁把把脉,看她到底有没有怀上孩子。 曹大夫就觉得压力挺大的。因为他在给叶蓁蓁把脉的时候,旁边如许攸宁,叶细妹,魏朗,甚至连芙蓉和芍药也都在紧张的看着他。就是元宵,原本只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但被这厅里面大人紧张和期待的气氛感染,也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曹大夫看。 曹大夫就觉得这每一道目光都跟山一样的压在他身上,他不得战战兢兢的啊?所以在他们医家看来喜脉原本是很简单的一种脉象,但是现在曹大夫还是谨慎又谨慎。所以把完叶蓁蓁右手的脉之后又给她把了左手的脉。 等到他终于收回手来,魏朗心急,头一个急切的问出声来:「怎么样,我妹妹到底有没有怀上?」 许攸宁虽然没有问出声,但垂在身侧的双手却是紧紧的握成了拳头,目光也牢牢的看着曹大夫。 曹大夫忙站起身回道:「回世子的话,姑娘确实怀有身孕。月份不大,还不到两个月。」 魏朗一听,脸上立刻露出笑意来,转头冲芙蓉和芍药说道:「嘿,你们两个说对了,小爷我真的快要做舅舅了。」 许攸宁则是舒了一口气,刚刚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晃晃悠悠的落了地。 不过身侧一双紧握着的手还是没有打开。 叶细妹也很高兴,已经走过去揽着叶蓁蓁的肩膀,满面笑容的跟她说话了。 许攸宁就叫了曹大夫过来,向他请教孕妇平日要注意些什么。特别是在吃喝上面,有没有什么要忌口的,又或者要多吃些什么。甚是细心。 曹大夫就回道:「尊夫人怀的月份暂且还不大,也不用特别注意些什么,就是不能提重物,平时多走动走动。吃喝上面,如螃蟹之类性凉的东西,又或是如藏红花之类活血的东西不能吃,至于其他的,她自己想吃什么便给她吃什么。其他的等她月份大些,看她的反应再说。」 许攸宁用心的记下了他说的话,谢过了他。 魏朗因为高兴自己要做舅舅了,心中一高兴,就叫人拿了十两金子来要给曹大夫。把曹大夫给吓的,无论如何都不敢收。最后推脱不过,才勉强收了十两银子。 魏朗就叫了赵星过来,吩咐他好生的送曹大夫出府。 赵星答应着,和曹大夫刚走到前面的影壁时就看到魏衍正大步的从大门外面走进来。一边走一边还在抬手解背后披着的黑色披风。 赵星和曹大夫忙躬身对他行礼。 以前魏朗但凡生病了都是请曹大夫过来看的,所以魏衍也是认得曹大夫的。这会儿见他出现在这里,只以为魏朗生病了,心中跳了一跳,然后忙问赵星:「世子怎么了?」 赵星知道他想岔了,忙回禀:「回侯爷,世子好好的,没有事,是姑娘和姑爷他们刚刚到府了。因为亲家太太说姑娘可能怀了身孕,世子就请了曹大夫过来给她诊脉。」 说着,又笑着恭喜魏衍:「属下恭喜侯爷。刚刚经曹大夫已经把过姑娘的脉象了,说姑娘已经怀了两个月的身孕。您就要做外祖父了。」 魏衍闻言呆了一呆。随后也不发一语,大踏步的往前就走,连身上解开的披风掉到了地上也恍然未觉一般。 赵星就转过头对曹大夫笑了笑:「侯爷这肯定是心里欢喜的傻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侯爷他能不欢喜的傻了吗?这才刚刚寻回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不久,现在竟然又得知自己要做外祖父了。 第50章[04.25] 看到魏衍和魏朗都高兴,赵星心里自然也跟着高兴起来。就笑容满面的将曹大夫送出了门,这才转过身往回走。 魏衍落在地上的披风已经被府里的一名下人捡起来了,赵星看到,就拿了这件披风搭在臂弯里,这才继续往前走。 魏衍这时候已经大踏步的走到厅前的庭院里面了。一眼看到叶蓁蓁正坐在椅中,面带微笑的在跟叶细妹说话。 原还他还很急切的想要看到叶蓁蓁,但是这会儿看到她,心里软得一软,脚步竟然慢慢的轻了起来,也慢了起来。 就好像担心自己若走得重一些,快一些就会吓到叶蓁蓁一样。 而叶蓁蓁这时候也看到他了,忙起身从椅中站起来。许攸宁也随着她站了起来。 魏朗也看到魏衍了,起身站起来之后立刻就往他这里蹿了过来。等蹿到了跟前,他一张脸眉开眼笑的,开口就对着魏衍说道:「爹,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会相信,我要做舅舅了。」 魏衍:…… 他的这个傻儿子为什么不能跟他的女婿一样冷静自持?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就沉着脸说他:「身子站直了。」 魏朗哦了一声。不过他才刚站直身子,就听到魏衍说了一句:「你要当舅舅了算什么,我还要当外祖父了呢。」 魏朗:…… 行吧。可这到底是谁没长大啊。 魏衍才不理会他目光中的哀怨,绕过他抬脚就往叶蓁蓁那里走去。 还没等走到跟前,他就忙叫叶蓁蓁:「你站起来做什么?快坐下,快坐下。」 看他一脸急切的模样,就好像叶蓁蓁只是站一站就会伤到她腹中的孩子一样。 而被他觉得冷静自持的女婿这会儿心里其实也很紧张。所以刚刚看到叶蓁蓁起身从椅中站起来之后,他也立刻跟着站起来不说,还伸手就来扶住了她的胳膊。 叶蓁蓁也是无语了。 她这才刚怀上,连刚刚曹大夫都说了,还不到两个月呢,跟往前一样就好了,压根就不用特别的注意什么。可怎么现在看他们这一个个紧张的就好像她腹中的这孩子下一刻就会出生一样啊。 不过被人,还是自己的家人关心总是件很高兴很幸福的事。叶蓁蓁在许攸宁的搀扶下在椅中坐下来,叫了魏衍一声爹。 魏衍嗯了一声,目光看看她的脸,又看看她的肚腹处,然后一脸严肃的说道:「你瘦了。」 叶蓁蓁:…… 是不是父母隔一段时间看到自己的孩子都会跟孩子说这句话啊?明明她也没觉得自己瘦了啊。 但是很显然叶细妹也跟魏衍一样的想法:「可不是!最近这孩子天天都不怎么吃饭,说吃不下,镇日只吃柑橘那些酸酸的东西。那些东西能有饭好?这样她怎么能不瘦?她肚子里面这还怀着一个呢,她自己饿到了不说,不也要饿着孩子啊。」 魏衍一听,这还得了?赶忙的叫了芙蓉和芍药过来,吩咐她们两个立刻去库房里面看看有没有什么珍贵的,诸如百年人参,灵芝,燕窝,何首乌之类的药材,叫都寻出来炖了汤给叶蓁蓁喝。还说若库房里面没有这些,又或是这些不好了,就叫管家立刻到外面的生药铺子里面去买。而且还一定要多买,好能让叶蓁蓁天天都吃上这些。 叶蓁蓁一听都快要哭笑不得了。 她知道魏衍这是关心她,为她好,但这些个人参燕窝之类的还能当饭一样天天吃啊?到时别把她喂的跟猪一样肥,肚子里的孩子也大,临到分娩的时候那还能生得下来? 但她也不晓得该怎么劝说魏衍,就目光看着许攸宁。 许攸宁明白她的意思,而且他也确实不赞同魏衍的这个做法。 关心叶蓁蓁是好事,但这样不适当的做法反倒不是好事了。 许攸宁就对魏衍弯腰行了个礼,然后语气恭敬的说道:「小婿多谢岳父对蓁蓁的关心,我们两个都心领了。不过刚刚曹大夫说过了,如活血燥热之类的东西孕妇不能吃,以免造成滑胎。但岳父刚刚说的人参,灵芝这些都是大补的东西,就是寻常人吃了都很容易气血燥热,更何况蓁蓁现在还怀着孩子?所以这些东西暂且还是罢了,等往后蓁蓁生下孩子来再用这些好好的给她补补气血也是一样。」 魏朗在一旁也附和:「爹,这些可都是药材,药!你给蓁蓁吃这么多药做什么?别把我的大外甥子给整没了。」 魏衍给气的,回头就抬手在他的头上狠狠的凿了一下,说他:「乌鸦嘴!」 魏朗被他这一爆栗给凿的龇牙咧嘴的,抬手捂着头,目光有些不高兴的瞟了许攸宁一眼。 明明他们两个人的意思一样,都是要劝说他爹不要给蓁蓁吃那些,可怎么许攸宁说的话他爹就很听,还一脸信服的模样,轮到他这换来的就是一记爆栗了? 魏衍已经转过头去,目光看着叶蓁蓁。片刻之后他才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是爹犯浑了。爹就是想着,你们娘怀你们两个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让她吃了那么多的苦,后来你又,」 说到这里,魏衍脸上的那几分尴尬的笑都有几分存不住了。顿了顿才继续说了下去:「爹就是想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但又不知道你喜欢些什么,也不知道到底给你些什么东西才是对你好,你,你心里可别笑话爹。」 叶蓁蓁怎么会笑话他?只会很感动。 第51章[04.30] 跟许兴昌温柔细心的父爱不同,这魏衍一看就是个只知道行军打仗的糙汉子,只怕从来也不晓得该怎么去关心人,但她看得出来魏衍对她是真的关心。 心中感动,忍不住就走过去轻轻的抱住了魏衍,在他怀里轻声的说道:「爹,我怎么会笑话你呢。你这样关心我,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魏衍听到她这直抒胸臆的一句话,心里激动的翻江倒海一般。伸臂想要回报住她,但猛然想到她现在怀了身孕,他平常拎举的都是重物,力气很大,若是一不小心手上的力道重了,弄痛了叶蓁蓁,那不得伤到她腹中的孩子啊。 于是伸出去的双臂就僵在半空中,竟然不敢落到叶蓁蓁身上。 好在叶蓁蓁抱了一会就松开他了,魏衍暗中的舒了一口气,然后忙叫叶蓁蓁坐。又吩咐芍药和芙蓉速去厨房,叫厨房里面的人的人用心的筹备一桌酒席出来,今晚他要给叶蓁蓁和许攸宁他们接风洗尘。 多年的军旅生涯,魏衍其实是不喝酒的。担心喝酒会误事。但是今天他实在是太高兴了,所以吃饭的时候他特地拿了两坛汾酒出来,跟许攸宁,魏朗,甚至元宵说他们这四个男子汉今晚要不醉不归。 这老丈人都要喝酒了,许攸宁做女婿的敢不陪着啊? 好在许攸宁以前在龙塘村的时候虽然酒量很浅,但这些年中竟然也慢慢的历练了出来。而显然魏衍其实是个酒量浅的,喝了酒还上脸,不一会儿一张脸就通红起来。 元宵自然不必说,就算魏衍刚刚说他是男子汉,也要他喝酒,但是许攸宁心疼自己的弟弟,自然舍不得让他喝。 只叫人端了一碗热牛奶过来给他哧溜哧溜坐在一边吸。 不过对于魏朗这个大舅子许攸宁可就没有这么客气了。酒杯都嫌太小,直接拿着大碗干了。 而显然魏朗在酒量上面也遗传了魏衍,喝不了多少不说,喝了还容易上脸。但他心里一直跟许攸宁较着劲呢,所以哪里肯认输?说什么也要将许攸宁给打倒。 所以后来甚至都不用许攸宁给他敬酒,想着要说什么祝酒的话了,他直接拎起酒坛子来对着酒坛子喝了。 把叶细妹和叶蓁蓁两个人给吓的啊,赶忙的叫芙蓉和芍药过去将他手里的酒坛子给抢下来。 魏朗还不肯,伸手指着许攸宁,大着舌头断断续续的说道:「咱,咱们两个,手,手底下,不,酒,桌上见真章。」 许攸宁淡定的坐在椅中吃着菜,面上一点儿晕红都没有,眉宇间也依然云淡风轻的,压根看不出来他刚刚喝了好些酒下去。 叶细妹在一边看着就担心啊。 她看了看已经喝得趴在桌上睡着的魏衍,再看了看明显已经喝多的魏朗,就摇头说他:「这孩子是喝酒喝傻了呀。」 你说你喝多了就跟你爹一样,老老实实的搁那趴着睡觉不行?非得跟许攸宁杠什么啊。要知道她这儿子现在的酒量连她都看不出来深浅来。 这魏朗怎么说都是亲家的孩子,认真说起来年纪其实也不算大,叶细妹可不敢再让他喝了。再喝担心他会出事。就让芍药出去叫了赵星出来,不由分说的扶着魏朗回他自己的屋睡觉去。 至于魏衍,也叫了两个人进来将他送回他自己的屋里睡觉去了。 就这样叶细妹还不放心,问芙蓉:「这府里有没有什么解酒的东西?不然让厨房熬点解酒汤过来给他们父子两个喝?」 问这话的时候她一张脸都是担心。 芙蓉就笑着回道:「老太太您不用担心,咱们这府里有醒酒石。我现在就叫人去拿。」 叶细妹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道:「就给世子拿一块过去就行。亲家老爷已经睡了,就别打扰他了。再有,叫厨房里面也煮点解酒汤备着吧,以防万一。」 芙蓉都笑着应了下来。 「若有多余的醒酒石,也拿块来给我。」坐在一旁的叶蓁蓁忽然开口对芙蓉说了一句。 芙蓉知道她要醒酒石肯定是因为担心许攸宁也喝多了,想要给他含在口中的,忙也应了下来。 随后她就转身出了屋,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拿了块醒酒石回来了。 这醒酒石虽然是个贵重稀罕的东西,但原就产自云南,长兴侯府里面还是有很多的。 叶蓁蓁接了过来看时,就见这醒酒石是白色的,还是有点儿硬的,也不是很透明,握在手里很有几分寒意。 至少就这几分寒意应该就能让喝酒的人觉得清醒一点吧? 于是也不说话,抬手就往许攸宁的口中塞了进去。 许攸宁原本还想跟她说他没有喝醉,不用醒酒石,但是现在叶蓁蓁不由分说的就往他口中塞了过来,说不得也只好老老实实的含着了。 于是这一顿接风宴就这么结束了。叶细妹,叶蓁蓁和元宵都吃饱了,许攸宁估计应该也吃得差不多了,倒是魏衍和魏朗两父子估计肚子里面都是酒了。 叶蓁蓁也想到了这一点,担心他们父子两个晚上要是醒过来会觉得饿,就特地叫芙蓉去厨房一趟,让里面的人备点儿吃的。 虽然见许攸宁面色如常,但叶蓁蓁还是担心他喝多了,所以回去之后就叫芍药提了一壶水进来,她要亲自服侍许攸宁洗漱,好让他早点上床睡觉。 许攸宁哪里会要他服侍啊?原本以前都是他服侍叶蓁蓁的,现在叶蓁蓁还怀了身孕,更加不能让她做这些事了。 第52章[04.30] 于是原本还假装喝酒了,一回来就瘫坐在床沿上,等着叶蓁蓁过来温声软语的跟他说话,他好趁机占点儿便宜,现在立刻起身站起来,伸手接过叶蓁蓁手里的水壶,就将她轻轻的按坐在就近的一张椅中,严肃的跟她说话。 「大夫说你现在不能提重物,往后这些事你要记着不能做。」 叶蓁蓁:…… 只是一壶水而已,能有多重?就值得紧张成这样。 不过被许攸宁关心她心里还是觉得甜滋滋的。就笑着不说话,看许攸宁将水倒进盆里面,又叫她过去洗手净面。 待她洗好了,许攸宁就着这盆水自己也洗了。随后将水泼出去,重又换了盆倒水给叶蓁蓁洗脚。 他们两个人很喜欢一起洗脚。每当叶蓁蓁觉得水有点儿烫的时候就会将自己的脚架在许攸宁的脚背上,这样她的脚就不会碰触到水,却又坏心肠的让许攸宁的脚一直待在热水里面,还压着他的脚不让他抬起来。 每每这时许攸宁就会目光无奈的看着她。不过就算这样,他眉眼间也都是笑意,很显然他对这种事压根就不生气,反倒心里面还会觉得甜蜜。 叶蓁蓁的一双脚比一般的女子要小,因为常年不见日光的缘故,白皙若雪一般,能看得见她脚背上淡青色的筋络。皮肤也很细软,贴着他脚背的时候他只觉得如同一块上好的绸缎。 哪怕他对女子的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癖好,但是他还是爱极叶蓁蓁的这一双脚。 其实也不单单是叶蓁蓁的脚,准确的来说,叶蓁蓁身上的每一处他都喜欢。 自打和叶蓁蓁成了亲,他最喜欢,也最享受的事,就是每晚同她躺在床上的时候,伸手轻轻的抚过她全身各处,也细细的亲吻她全身各处了。 便是今晚也一样,待洗好了脚,给叶蓁蓁擦干了脚上的水珠,他也没有让叶蓁蓁穿鞋,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往床边走。 叶蓁蓁早就已经被他抱的习惯了,早就下意识的抬手环住了他的脖子。一边还笑着问他:「你真的没有喝醉酒?」 「嗯,」许攸宁低头在她嫣红的双唇上亲了下,笑的风淡云轻,「你父亲和你兄长的酒量太浅了。」 他这话难道不是得意? 叶蓁蓁抬起头轻轻的咬了她的下巴一下,然后看着他笑着说道:「你往后就别再跟我哥哥较劲啦。」 许攸宁自然知道叶蓁蓁口中说的哥哥是指魏朗。虽然明知道她这样叫魏朗没有错, 但他心里在叶蓁蓁看不到的地方还是泛起了酸意。 就没有回答,抿着一双薄唇, 弯腰轻轻的将叶蓁蓁放在被子上。 早先接到宁夫人从京城遣人送过来的书信, 魏衍和魏朗就已经吩咐人将府中的海棠馆收拾了出来。上次叶蓁蓁和许攸宁到了侯府就是歇在这里的。虽然其后没住几日他们两个人就去了曲靖县,但魏衍和魏朗还是会遣人不时的打扫这处海棠馆, 就是为了让叶蓁蓁随时回来都随时有干净的屋子住。 床上铺的被子是杏子红绫被, 褥子这两天也晒过, 人躺在上面的时候软软的。 叶蓁蓁盘腿在褥子上坐好,等着许攸宁脱完外面的袍子上床。 许攸宁是个简洁的人, 外衫基本都是蓝色和青色这两个颜色, 里面的中衣则都是白色的。不过他身材好,宽肩窄腰大长腿, 气质也好,白色尤其的衬他。看着就跟个站在九天之上的仙人一般, 让人想要冲动想要将他推倒,对他做一些羞羞的事,然后看他脸上情不自禁的模样。 不过很可惜叶蓁蓁到现在为止也没有推倒过许攸宁一次,因为每次都不等她冒出这个想法来许攸宁就先将她给推倒了。 好在每每情浓之时叶蓁蓁也照样能看到许攸宁眼中浓的化不开的暗沉情、欲, 跟他平日清隽冷清的模样很不一样, 也算得上是殊途同归了。 但是今晚,叶蓁蓁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很有一种想要将许攸宁推倒的冲动。 于是她就歪着头看许攸宁。暖橙色的烛光下, 他眉眼如画,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清雅俊美。 许攸宁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就抬眼看向她,问着:「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叶蓁蓁不回答,反而伸手拍了拍她身边的褥子,笑着叫他:「哥哥,过来。」 她原就生得容色绝丽,成亲之后眉眼间不自觉的又用了几分娇媚之意,这会儿软着声音叫他过去,许攸宁只觉得心中如同有千百根羽毛同时轻拂过一样。 痒痒的,却又酥酥的,让人忍不住就想要听她的话,立刻到她的身边去。然后压着她,亲着她,两个人一块儿沉沦。 但他才刚刚弯下腰,忽然想起刚刚的事来,忙站直了身体,问叶蓁蓁:「你刚刚叫谁哥哥?」 叶蓁蓁不解:「叫你啊。」 「我是说我抱着你的时候,你口中的哥哥是在叫谁。」 叶蓁蓁这下子终于反应过来了,也明白许攸宁这是在吃醋呢。 忍不住就笑出了声来。 看着也是很沉稳持重的一个人,但在这件事情上面竟然这样的霸道小气。只是一个称呼罢了,他还要一直耿耿于怀。 就倾身过来,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子左右摇晃了两下,然后轻软着轻声问道:「你生气了?」 第53章[04.30] 许攸宁垂眼看过来,就见她虽然口中带着讨好的意思在问着这句话,但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哪里是担心他生气的意思? 可是见着她这般笑的眉眼弯弯的模样,让他又如何能真的生得起气来?更何况他原本就没有真的生她的气。 许攸宁心里很明白自己这是被叶蓁蓁给完全的拿捏住了。不过没有关系,他其实也是心甘情愿被她拿捏着的。 就弯腰低头下来,轻轻的在她唇上咬了一下,然后恨着声音骂道:「小坏蛋。」 叶蓁蓁才不会怕他呢。微歪了歪头躲着他的啃咬,但可惜压根就躲不过,被许攸宁一只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另外一只手径直过来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只能抬头接受他的亲吻。 好在叶蓁蓁对这些事都已经很习惯了,也一点儿都不排斥许攸宁的亲吻,就仰着头回应着他,双臂还自发的揽住了他的脖子。 许攸宁平日在情、事上原就对叶蓁蓁索求的很多,也经不得她半点儿的挑弄。哪怕有些挑弄连叶蓁蓁自己都没有留意到,完全只是无意识的一些话,或者一些动作罢了,但对于许攸宁来说那都如同是火上浇油,更何况现在叶蓁蓁还在这样很明显的回应着他。许攸宁压根就经受不住,拥着她两个人就倒在了厚实软和的褥子上。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了,许攸宁这时却想起白天曹大夫跟他说过的一句话,原还意乱情迷的整个人瞬间就清醒过来,人也坐了起来。 叶蓁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前许攸宁从来没有这样过啊,就半睁着一双眼看许攸宁,一脸茫然的叫他:「哥哥?」 她刚刚明明听到许攸宁的呼吸已经乱了,怎么现在忽然就清醒过来了呢? 许攸宁不说话,深深的吸了几口气,竭力的压下心里的那股子渴望,这才重又躺下去抱住了叶蓁蓁,亲了下她的额头,然后说道:「赶了两天的路你肯定已经累了吧?今晚我们早点儿歇息。」 说着,展开被子盖在叶蓁蓁和自己的身上,竟然是要就这样睡觉的意思。 叶蓁蓁见状完全的懵了。 这压根就不像许攸宁的作风啊。他以前在这件事上不是都一直缠着她,若非她每次软语相求,都恨不得折腾她一晚上的嘛,怎么现在这匹狼竟然改了性子,送到嘴边的肉他竟然也不吃了? 叶蓁蓁还以为他怎么了呢,忙关切的问他。 许攸宁一开始还不愿意告诉她,后来见她总不罢休,也只得将实情相告了。 原来白天他问曹大夫怀了身孕之后应该注意哪些事时,曹大夫还悄悄的告诉过他一句话,说是怀了身孕的头三个月胎儿不稳,最好不要行房。为稳妥起见还是等三个月之后再行房的好。 叶蓁蓁现在才怀了不到两个月的身孕,他要是这会儿跟她行房,万一伤到她腹中的胎儿可怎么办?说不得也只能忍一忍了。 叶蓁蓁一听,只笑的直不起腰来。 难怪说到嘴的肉许攸宁为什么会不吃,原来是为了孩子啊。 不过叶蓁蓁原本就已经很紧张他们的这个孩子了,这会儿一听这话是曹大夫特地告诫许攸宁的,比他还要紧张。忙身子往床离开靠了靠,拉开跟他的距离,还拉高被子将自己盖的严严实实的,这才一脸严肃的转过头对许攸宁说道:「你说话算话,孩子还没满三个月你就不能碰我了啊。」 许攸宁虽然刚刚才深呼吸了好几次,但他现在正当青年,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心中也爱极叶蓁蓁,晚间跟她在一块的时候就只想跟她亲密,这会儿就算顾及叶蓁蓁腹中的孩子不敢跟他行房,但他身上的某处依然还高高儿的翘着,还胀的发痛,叶蓁蓁非但不安慰他,反倒还跟躲洪水猛兽一般的躲着他,简直恨不能躲他远远儿的才好。 许攸宁心里能不生气?就不言语,默默的用目光望着叶蓁蓁,想让她心中觉得愧疚。又或者是觉得他可怜,靠近过来跟他说几句软话也好。 叶蓁蓁笑了一声,然后也不看他,闭上眼开始假寐。 不过她这两天一直在路上奔波确实有些累了,所以虽然明知道许攸宁现在一直在看她,但还是架不住睡意,最后竟然真的就这么睡着了。 于是许攸宁等了好久也没有等来自己预想中的软话,反倒听到了叶蓁蓁清浅绵长的呼吸时。 这才知道她竟然睡着了。 许攸宁见状,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心疼,就靠过去亲了亲她的脸颊,咬着牙笑着低语:「小坏蛋,等一个月之后我再好好儿的跟你说这件事。」 再过一个月叶蓁蓁腹中的孩子就有三个月大的月份了,到时他肯定不用忍得这样辛苦,可以跟她行房了吧? 至于这暂且的一个月中,为了叶蓁蓁和孩子的安危着想,就算再难忍他也只能忍着了。 就笑了一笑,伸手将叶蓁蓁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握住,轻轻的放到被子里面来。随后他也阖上双目入睡。 等到次日他们两个醒过来,洗漱好了之后到前院,就见魏衍竟然已经起来了,正坐着桌旁在跟赵星说话。 不过宿醉估计还是很难受的,因为叶蓁蓁见魏衍跟赵星说不了两句话就伸手扶一下额头,想必头还有些痛。 叶蓁蓁和许攸宁两个人走过去,叶蓁蓁叫了一身爹,许攸宁叫了一声岳父。 叫完之后两个人还要对魏衍行礼。 魏衍对他们两个摆了摆手:「行什么礼?咱们家没这些个繁琐的规矩。」 就叫他们两个坐。然后叫了个丫鬟过来,吩咐她去后院请亲家太太和亲家少爷过来用早饭。 又转过头跟赵星说话:「男子汉大丈夫,只是喝了点酒而已,怎么就娇气成这个样子,现在还要睡,还说早饭也不吃了?你现在就回去叫他起床。」 第54章[04.30] 想必是魏朗昨夜喝多了,今儿早上起来还觉得有几分不舒服,就叫赵星过来跟魏衍说早上不过来跟他们一块儿吃早饭了,想再接着睡。 许攸宁听了,忙站起来态度谦逊的认错。 「岳父,昨夜说起来也是我不好。若我不敬世子酒,他也不会喝多。既然他现在酒还没有全醒,您不妨就让他再睡一会。」 竟是要替魏朗求情的意思。 叶蓁蓁心里觉得诧异,转过头看他。就见他面上看着确实是一脸真诚的模样。 不过许攸宁说谎话的时候她也是从来都看不出来的,所以叶蓁蓁一时也不知道这几句话到底是许攸宁在真心为魏朗求情,还是抱着旁的,诸如以退为进的目的。 就没有说话,想要看魏衍接下来会是什么反应。 魏衍显然很意外, 也很感动。 他又不是傻子,当然能看得出来魏朗在暗中跟许攸宁较劲, 但是现在许攸宁竟然替魏朗求情! 但是就算有许攸宁求情, 在这件事情上面他也不能纵容魏朗。因为他觉得男人嘛,就算受伤流血, 只要不是下一刻就要咽气了, 又或者确实动弹不了, 那怎么能睡懒觉呢?更何况只是喝醉了酒而已。 就跟许攸宁说了他的想法,许攸宁还能不附和他?肯定要附和啊。而且心里甚至也很赞同魏衍的这个说法和做法。 男孩子嘛, 从小就该磨砺他, 让他多吃点苦头,不然等大了怎么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呢? 翁婿两个一拍即合, 于是魏衍依然吩咐赵星现在就去叫魏朗起床,赵星也只得答应着转身去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叶细妹就带着元宵过来了, 厨房那里也遣人送了早膳过来。丫鬟们就开始放桌子摆饭。 魏衍见魏朗一直不来,虽然叫了人过去催促,但是也不好让一屋子的人都坐在这里等他,所以最后还是招呼大家先吃了早饭。 等吃过了早饭, 大家坐在屋子一边喝茶一边说话, 这才看到魏朗慢慢的走过来。 而且显然他人还没有完全清醒,一边走还一边抬手揉着眼睛,哈欠连天的。 魏衍一见他这个样子心里就来气。 这是他和宁秀静的儿子, 刚出生的时候还差点儿就丢了性命,不消说魏衍心中肯定是极其疼爱他的。但是疼爱可以, 却不能溺爱,他不能让魏朗以后真的长成个纨绔,那样反而是害了他。 就沉着脸说他:「你看看现在已经什么时辰了,还没有睡好?」 叶蓁蓁转头看了看们外,心里估摸了下,现在大概是辰末巳初吧,换算成她上辈子也就是早上九点左右。 其实说起来九点起床应该也不算很晚了。她上辈子的父母和弟弟,一到周末都是上午十一二点才起床,早饭都省了,直接吃午饭。不过自打她到了这里,一般辰时肯定会起来的,有的时候还会比这早一些。而魏衍平日多在军营,想必起的会更早,难怪现在看到魏朗这个时候起来他会不高兴。 魏朗是个聪明的,一见魏衍这个模样就知道他生气了,当下哪里还敢言语?垂着双手低着头站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出,小声的辩解着:「是昨天晚上许攸宁劝我喝了很多酒,我喝醉了,今天才起的晚了,爹你别生气。」 可是魏衍一听却更加的生气了。 他拍了下桌子,冲魏朗喊:「你以为我不知道?昨晚到最后宁儿压根就没有劝你酒,是你自己抱着酒坛子非要跟他喝,现在还将这件事都推到他身上。而且你知不知道,刚刚你叫赵星过来说你想再睡一会,我不答应,宁儿还在一旁为你求情。他心里将你当成是一家人,可你有没有将他当成一家人?还叫他许攸宁?」 魏朗确实没有想到许攸宁会为他求情,就抬起头很诧异的看了许攸宁一眼。 不过许攸宁压根就没有看他,正端了茶杯,垂着眉眼,闲闲的吹着水面上漂浮的茶叶,压根看不分明他面上此刻的神情。 魏朗心里就觉得不大好意思起来,也觉得自己不该暗中跟许攸宁较劲。 父亲说的对,许攸宁现在可是叶蓁蓁的丈夫,他的家人,以前也悉心的照顾了叶蓁蓁那么多年的,怎么能因为叶蓁蓁叫他哥哥更亲密些就要跟他较劲呢? 他们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亲近关系。 就转身面对着许攸宁的方向,对他弯腰行了个礼,一脸真诚的说道:「爹说的对,我们两个现在是一家人,我不该再暗中跟你较劲。以前是我做错了,我现在跟你道个歉。」 许攸宁心里也惊讶起来,因为他压根就没有想到过魏朗会跟他道歉。 而且刚刚他在魏衍面前替魏朗求情,其实说实话他也不是真心的,不过是想在魏衍面前表现下他的大度和对魏朗的‘关心’而已。 但是现在魏朗竟然真的会因为这件事跟他道歉许攸宁怔愣了片刻,很快的就反应过来,对着魏朗说道:「既然我们是一家人,你就不应该跟我这样见外。」 语气听着也很真诚。 魏衍看到他们两个这样,特别是魏朗竟然会主动认错,心里很高兴。 虽然一张脸还沉着,不过说出来的话较刚刚已经缓和了很多。 「原本我还想罚你去祠堂跪一天,但现在见你认错态度好,这顿罚就暂且先记着。」 第55章[04.30] 就挥了挥手,叫他:「行了,下去用早膳吧。」 魏朗应下了,又同叶细妹,叶蓁蓁等人作辞,这才转过身往外走。 刚刚魏衍在训斥魏朗的时候,叶细妹虽然有心想要说情,但转念想着这是人家父亲在教训儿子呢,她一个外人,哪里好插嘴的?也只好不说话了。现在看着他们父子两个都好好儿的,她提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 次日就是八月十五中秋,一应瓜果月饼之类的东西魏衍和魏朗早就遣人买好了。老天爷也很给力,白天是个大晴天,到了晚上,一轮圆月明晃晃的高挂在幽蓝色的夜幕中,竟是连浮云都没有几丝,半点遮挡都没有。 魏朗事先还叫管家寻摸了个会吹箫的人,这会儿坐在不远处细细的吹着,他们一边听着箫声,一边坐在说话。 叶蓁蓁却细心的注意到魏衍好些很失落的样子,也不怎么说话,经常发呆。 她原本有心想要问一问,但说到底跟魏衍也算不上特别的熟悉,还没有到那种在他面前想说什么话就说什么话的地步,所以最后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不过等回了房,洗漱上床之后,两个人坐在床头,她倚在许攸宁怀里,眼前依然忘不了魏衍面上失落的模样。 就忍不住问许攸宁:「哥,刚刚赏月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我爹脸上的表情?他这是怎么了?」 她是知道许攸宁是个心细如发的人的,既然她刚刚都有留意到魏衍不对劲的地方,那许攸宁肯定也会留意到的。 许攸宁果然留意到了,闻言就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叶蓁蓁说这件事,放在她肩上的手摩挲了她光滑纤细的肩头一会,才轻声的说道:「十五中秋一家团圆之日,他可能是想你娘了吧。」 叶蓁蓁知道他说的是宁夫人,不由的沉默。 不过想想也是,当年的事宁夫人其实也没有负过魏衍,她是真的尽了她的全力的。后来之所以会另嫁他人,想必也是被她的家人逼迫的。 叶蓁蓁已经听魏衍说过宁夫人后来嫁的那个夫君了。她当时方当韶龄,相貌又生的娇柔出众,若不是被家人逼迫,怎么会嫁给一个比自己大十几岁的男人做填房呢?而且跟宁夫人的几次接触中,叶蓁蓁能能看得出来她过的很不开心的,眉眼间一直都有忧愁。 而魏家的人又被当今皇帝忌惮,被严令没有宣昭不得进京,魏衍远在这千里之外的云南,想要见到宁夫人都不能的。 但很显然魏衍一直都没有忘记过宁夫人,因为叶蓁蓁已经知道他这些年中一直没有娶妻,身边甚至连个妾室和通房丫鬟都没有。 至于宁夫人,很显然也一直没有忘记过魏衍的,不然当初在京城里面认出她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要将她送到云南,让她跟魏衍父女两个人团聚了。 也只能说一句造化弄人了。 叶蓁蓁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抱住了许攸宁的腰,整个人都紧紧的窝在他的怀里。 看到魏衍和宁夫人一对有情人被迫分隔两地,她心里怜惜的同时,也很庆幸自己现在能好好的跟许攸宁在一起。 嗯,还有她腹中的孩子,他们一家人往后都会好好的在一起的。 许攸宁抱着她温软的身子,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柔如春水一般,唇角不由的往上弯了起来。 见叶蓁蓁面有倦色,想着她现在可是怀有孩子的人,容易觉得疲倦,就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温声的说道:「明日还要早起,我们睡吧。」 叶蓁蓁也确实觉得有点儿困倦了,闻言点了点头,乖顺的躺下去准备睡觉。 不过等两个人并排躺好了,叶蓁蓁还是往许攸宁的怀里面蹭过来,一面手还轻轻的放在自己的腹部。 也许是因为刚刚为魏衍和宁夫人两个人伤感的缘故,现在她就特别想跟许攸宁亲近一些,好像这样他们一家人一辈子都会在一起一样。 许攸宁现在毕竟是曲靖的知县,纵然这次中秋带着叶蓁蓁特地赶到昆明来跟魏衍和魏朗过中秋节,但也没法子多待,要赶着回去处理县衙里面的事,所以次日他就同魏衍和魏朗开口作辞要回去了。 魏衍虽然不舍,但他自己原就是个纪律严明的人,心里也是赞同许攸宁这样以正事为重的,所以还是很痛快的答应了。 不过考虑到现在叶蓁蓁怀了身孕的缘故,他特地将府中最好的厨子叫了过来,吩咐他跟着许攸宁和叶蓁蓁他们一块儿去曲靖,往后好每天变着花样给叶蓁蓁做饭。 怎么着也不能饿到他的外孙子呀。 魏朗自然很不舍。而且因为和许攸宁冰释前嫌了的缘故,现在他觉得看许攸宁也顺眼了很多,所以竟然一路将他们送到了城门外面,见着他们的车马走远了,这才依依不舍的转身回去。 而许攸宁他们也巧的很,回去的路上这夜歇的就是他们来时歇了一夜的客栈。 只不过进门的时候许攸宁注意到大堂里面的跑堂压根就不是前几日他见过的那个跑堂,就连站在柜台后面的账房也换了个人。 而且很显然, 两个人虽然自称自己是这里的跑堂和账房,但看他们做事的姿势和手法, 以前应该压根就没有做过这方面的事。 旁的不说, 那个账房连拿笔的手势都不对。倒是行走间脚步稳健,一看就知道身上有功夫。 许攸宁原本还想立刻离开这里, 但转过头看到外面夜色已经很重了, 下一个村庄离着这里很有些距离, 他们找不到晚上可要歇宿的地方。 别人尚且还罢了,但是元宵还是个小孩子, 叶蓁蓁也怀着身孕, 他们两个人肯定受不住的。 第56章[05.07] 而且,若这些人真的是冲他们来的, 想必就算他们现在离开这里这些人也依然会暗中跟过来的,到时反倒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对他们下手, 还要一直提心防范。相比较现在他知道了这些人的存在,倒是可以现在立刻就防范起来了。 就只当不知。甚至连叶蓁蓁也察觉到这客栈的小二和账房换了人,要开口询问的时候,许攸宁还拉了拉她的衣袖, 对她使了个眼色, 叫她不要说话。 既然许攸宁心里都已经怀疑这些人了,也自然不会吃他们做的晚饭。好在魏衍遣了个厨子跟他们一块儿过来,一应食材他们也带了些, 就叫了两个侍卫陪同厨子去厨房做饭。并暗中对这两个侍卫和厨子下令,他们在厨房做饭期间不得让任何人进入厨房。做出来的饭菜也不能经由任何人的手, 特别是这客栈里的人。 原本许攸宁很定了几间客房,但是待吃过饭之后他却没有让叶细妹和元宵回他们两个人的屋,而是将他们叫过来跟自己和叶蓁蓁一块儿待在一间屋里。因为知道芍药和芙蓉身上也带了些功夫,就叫她们两个人在屋外守着。至于那三十六名侍卫,他也将他们都遣了出去,吩咐他们埋伏在客栈四处。 他自己也没有睡,只劝说叶蓁蓁,叶细妹和元宵上床一块儿睡了,自己则挑灯坐在桌旁看书。那把在京城带过来的长剑就放在桌面上,触手可拿。 等到了半夜的时候,许攸宁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兵器相交声。心中一凛,忙抛下手里的书,拿了长剑快步走到门边,轻轻的打开一条缝隙往外面看。 说起来倒要先叹一句世道好轮回。 原本马顺和阮鸿达各自遣了人过来要暗杀许攸宁,不想两拨人都发现了对方的踪迹。又彼此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所以两拨人倒先交了手。 人数上原就有差异,阮鸿达遣了五十个人过来,可马顺才遣了二十个人。而且大内高手的武艺肯定不是马顺的人能比的,所以就将马顺遣过来的那二十个人全都先给杀了。 不过这五十个大内高手也有损伤,死了四个,伤重五个,算上其他带了轻伤在身能站起来的,现在一总是四十一个。 因为他们过来之前阮鸿达曾对他们下过死命令,一定要尽早取了许攸宁的项上人头回去见他,所以他们也不敢迟疑。一见许攸宁今日从长兴侯府出来,打听到他今晚会歇宿在这客栈里面,立刻就赶过来将这客栈里面原本的伙计账房等人都打晕藏了起来,让他们自己人换上。 他们来之前也不知道许攸宁竟然成了长兴侯魏衍的女婿,长兴侯府守备森严,侍卫众多,他们肯定不敢在那里暗杀许攸宁。后来见许攸宁就算离开了长兴侯府,身边竟然也有三四十个侍卫守卫,便打算先占住这客栈,好在许攸宁他们一行人的饮食里面下迷药迷昏了他们再动手。事后再放把火将他们的尸首连同这客栈一起都烧了,毁尸灭迹,哪怕就算魏衍过来也查不出什么来,他们也好回京城向阮鸿达交差。 哪里知道许攸宁竟然是个特别谨慎的人,非但不吃他们准备下的饭菜,甚至连他们准备下的茶水都不碰一下。其他的一众侍卫显然也得了他的命令,无论他们怎么说,他们也都不碰这些饭菜和茶水。 领头的人也不知道到底是许攸宁已经看出了什么来,还是他原本就是个很谨慎的人,但不管是什么原因,皇命在身,他们今晚肯定要对许攸宁下手。 而且算下来他们有四十一个人,许攸宁身边却只有三十六名侍卫,算起来人数上面还是他们占了优势。 于是等到三更夜深人静之时,一众人就撕下伪装,拿了弯刀在手,趁着夜色悄悄的往许攸宁住的房间走过去。 不想他们才刚走到楼下大堂,脚还没有踏上楼梯,只听得一声唿哨声响过,四面就亮起了很多火把来,将原本不甚明亮的大堂照得亮如白昼。 就见白日他们见过的那些侍卫原本不知道躲藏在何处,这会儿手中兵器出鞘,竟是将他们都围在了大堂中间。 众人心中都吃了一惊,感觉他们这些人被瓮中捉鳖了。 但心中也不是太怵这些人,因为他们可是大内高手,而且人数上面还占了优势。 于是领头的人沉声的喝叫了一声杀,两拨人就缠杀在了一起。 兵器相接的声音很刺耳,不仅惊动了许攸宁,也惊动了已经入睡的叶蓁蓁和叶细妹。就连元宵也揉了揉眼睛,嘟嘟囔囔的问叶细妹:「娘,外面是不是打雷了?怎么这么吵啊?」 叶细妹忙将他抱在怀里哄了哄:「是打雷了。不过没事,娘在这里呢,你别怕,继续睡你的觉啊。」 但是外面厮杀的声音越来越大,元宵哪里还能睡得着啊,反倒越来越清醒起来。 叶蓁蓁醒过来的时候就忙去看许攸宁。原本自打进了这个客栈之后她就觉得许攸宁很奇怪了,又是不让她说这客栈里面的跑堂和账房怎么短短几天中就全都换了个人,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叫叶细妹和元宵过来跟她一块睡。他自己却一直不睡,在旁边守着他们。 虽然问他原因他不说,但叶蓁蓁也隐隐能猜测到肯定是出了什么事的。 现在果然,外面竟然有厮杀和兵器相接的声音。听着地板都好像在震动,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有多少人。 而且她还看到许攸宁正站在门边,打开一条缝往外面望,随后就像要出门的样子。 叶蓁蓁心中担心许攸宁,连鞋也顾不上穿,掀开被子就往他的方向跑过去,一边叫他:「哥。」 许攸宁闻声回头,看到她赤着脚,就皱着眉头说她:「地上冷,你怎么不穿鞋就跑下来了?」 说着,弯腰将她打横抱起,然后就往床边走。 等到了床边将她轻轻的放下来,见叶细妹和元宵也都在一脸紧张的看着他,他就抬手摸了摸元宵的头,对叶细妹和叶蓁蓁温声的说道:「外面有匪人,应该是想过来劫财的,没事,我出去看看。」 那会儿他们从嘉宁府上京,包括前些时候从京城到云南来,路上也遇到过几次劫匪,但也都被许攸宁应付过去了,更何况现在外面还有三十六名魏衍遣过来保护他们的侍卫,那就更加不用担心什么劫匪了。 叶细妹就略略的放了些心,嘱咐许攸宁:「你要小心。」 知道他的武艺原本就不错,前些日子又跟着长兴侯府里面教导魏朗的那些师父学过好几日,连魏衍都夸他身手了得。 叶蓁蓁却直觉许攸宁这是在骗他,外面的那些人肯定不是单纯的劫匪。 但是她又不想说出来让叶细妹和元宵害怕,就穿了鞋,拉着许攸宁到旁边,低声的问他:「真的是劫匪?」 许攸宁低头看她,能看到她眼中一点儿都没有掩饰的紧张和担心。 第57章[05.07] 他眉眼微微的垂了下来。 他虽然暂且还不知道外面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但是刚刚他打开门缝往外面望的时候,就见人数竟然有四五十人之多,且个个身手不凡。 手中的兵器一看也不是寻常市集上面卖的,在火把照耀下闪着一道道的寒光。 寻常的劫匪哪里会有这样的好身手和这样的好兵器?这些人肯定来历不凡,绝对不仅仅只是为了钱财之类的东西。 再看这些人下手狠辣的样子,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取他们的性命呢。 到底是什么人非要取他们的性命?魏衍的仇人,抑或是他自己的仇人? 不过据许攸宁所知,魏朗也经常只带几个侍卫到外面游玩,若这些人是魏衍的仇人,为什么不去杀魏衍的独子,反倒会冲着他们来? 唯一的解释就只有这些人是他自己的仇人。 但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结过仇,实在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人要置他们一家人于死地。 想来想去的,也就唯有他真实的身世很可能被人知晓了…… 这些都只不过是许攸宁脑中一瞬间就想到的事,但他并不敢将这些话告诉给叶蓁蓁知道。 有关他真实身份的事他原本就瞒着叶蓁蓁了,这会儿要怎么告诉他?最重要的是,他害怕告诉叶蓁蓁这件事之后只会给她招惹上麻烦和危险。 而且现在外面那些人的身份他还没有确定,所以暂且还是瞒着叶蓁蓁的好。 就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叶蓁蓁目光牢牢的盯着他,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来他这句话到底是不是在撒谎。 但是很可惜她压根就看不出来。没办法,许攸宁若真打定了主意要骗人,没有人能看得出来他到底在不在撒谎。 可在现在这么危险紧急的时刻…… 叶蓁蓁给气的,伸手就拽紧了他的衣襟,低声的喝问他:「你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面对叶蓁蓁的质问, 许攸宁只垂着眉眼不说话。后来见她质问的狠了,他就低头亲了下她的额头一下, 低声的说道:「外面危险, 你和娘,还有元宵好好的在屋子里面待着, 不要出来。」 说着, 握住叶蓁蓁拽着他衣领的手, 转过身往屋外就走。 外面那三十六个侍卫都在用性命保护着他们,他怎么还能一直龟缩在这个屋子里面不出去? 他也要去会会那些人, 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历。 就快步的走过去拉开屋门, 吩咐站在门外的芙蓉和芍药两个人进屋保护叶蓁蓁他们三人,自己则头也不回的往楼梯那里走。 而那些人一看到他走出来, 瞬间就无心和那些侯府的侍卫缠斗了,转而拿着兵器就望他这里冲了过来。 许攸宁心中一沉。 这些人果然是冲着他来的。 就右手握住剑柄。只听的蹭的一声轻响过后, 他手中长剑出鞘。同时他左手将剑鞘往旁边飞掷过去,正中朝他冲过来的一个人的左胸。 右手将手中长剑旋出一道剑花之后,他飞身加入这一番厮杀。 因为他明白,今晚若不将这些人全都杀尽, 非但是他, 屋里的叶蓁蓁,叶细妹和元宵他们都会有性命之忧。 时至如今,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只能一直前进。 。…… 虽然许攸宁并没有告诉她实情就走了,叶蓁蓁心里很气愤, 但是她也知道许攸宁这是不想让她担心,也是为了保护她。 所以她还是听从了许攸宁了的话,哪怕心里再担心,还是站在屋里没有动弹。 芙蓉见她一直站着,担心她站得累了,就扶着她在椅中坐下。 叶蓁蓁却猛然的抓住了她的手,低声的问她:「芙蓉,你告诉我实话,外面到底是什么人?」 她记得魏朗以前跟她说过,魏衍将这云南治理的很好,压根就没有什么劫匪。而且哪怕真的有劫匪,只要甩了长兴侯三个字出去谁会不怕?既然如此,是什么劫匪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来劫她这个长兴侯的女儿? 他们不可能看不到那三十六名侯府侍卫的,所以对于刚刚许攸宁说的话叶蓁蓁一个字都不相信。 芙蓉面上为难,显然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叶蓁蓁这件事。 第58章[05.07] 叶蓁蓁看出她的犹豫来,所以一直追问。最后芙蓉被她追问不过,也只得实话实话:「奴婢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但肯定都不是寻常人。因为他们每一个人的武艺都很高,应该都受过很严格的训练。而且他们应该还是出自同一个人地方,我看他们的好些招式都一样。」 叶蓁蓁心中重重一跳。呆了片刻之后她又连忙追问:「他们一共有多少人?」 芙蓉没有再瞒她:「约有四十人左右。」 四十个人?而且每一个都是受过很严格的训练,武艺很高的人但是他们这边就算加上许攸宁也才只有三十七个人啊,能打得过他们吗? 叶蓁蓁心中原就很担心许攸宁,这会儿听完芙蓉说的话之后就更加的担心了。只恨不得现在就走出屋子看一看许攸宁现在怎么样了。 不过她也知道,不说武艺,就是力气她都有限,外面那些人正在殊死搏杀,她出去之后非但帮不到许攸宁,反而还要让他分心来保护她。 她怎么能现在出去,给许攸宁造成负担? 想了一想,她问芙蓉:「你和芍药的武艺怎么样?」 芙蓉也告诉了她实话:「我们两个人原是侯爷挑选出来要放在世子身边的,好随时保护他。所以从我们两个小的时候开始侯爷就叫了几位师父教我们功夫。跟外面那些更精通在战场上搏杀的侍卫比起来,我和芍药可能要更灵活些。」 也就是说她和芍药的功夫应该比外面的那些侍卫更高。 叶蓁蓁听了,忙叫她:「既然如此你和芍药也不用待在这屋里守着我们三个了,你们快出去帮忙。」 她想的很明白,若是那些人真的将他们侯府的侍卫和许攸宁都杀了,最后再来找他们,仅仅靠芙蓉和芍药两个人肯定抵抗不住,到时大家会全都玩完,既然如此,还不如让芙蓉和芍药现在出去帮忙。 她们两个人一出去,那他们这边算起来就有三十九个人了,至少跟对方在人数上相差不大,自然取胜的概率要更高些。 但是芙蓉却有点儿犹豫:「可是刚刚姑爷出去的时候叫我们两个在这屋里护着您和亲家老太太,亲家少爷,一步都不能离开。」 在这很可能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叶蓁蓁也顾不上跟芙蓉解释太多了,直接沉着一张脸用自己的身份来压制她。 「你们两个既然是我父亲遣到我身边过来的,那就该听我的话。现在我叫你们两个去外面帮忙,你们两个怎么不去?」 叶蓁蓁以前也没有怎么凶过人,这会儿猛然的端起她长兴侯女儿身份的架子终究是很不习惯。所以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又说道:「我们三个人肯定会待在这屋里面一步都不离开的。你现在不去外面帮他们,若他们都出了事,我们几个人还能有活路?你们还不快去?!」 也算是解释了她要芙蓉和芍药出去的原因。 魏衍关心叶蓁蓁,所以在遣芙蓉和芍药两个人到叶蓁蓁身边之前特地的叫她们两个人过去吩咐过,许攸宁的话她们两个自然要听,但更要听叶蓁蓁的话。若有一日叶蓁蓁和许攸宁的话相左,那肯定是要听叶蓁蓁的,而不是许攸宁的。 魏衍是个军令,从小信奉的是军令如山。芙蓉和芍药两个人虽然不是兵士,但从小魏衍也是这样教导她们两个人的,所以对于魏衍的话她们肯定会无条件听从。自然现在叶蓁蓁吩咐她们两个人的事她们两个人也肯定会遵从她的吩咐。 于是两个人就齐齐的应了一声是,拿了自己的兵器在手上,转过身往外就走。 走到门外的时候芙蓉还将屋门带起来了,不想让叶蓁蓁他们看到屋外那些血腥的场景。 叶细妹只看到叶蓁蓁在跟芙蓉,还有芍药说话,但是她们三个人的声音都压的极低,她也没有听清楚她们到底说了什么话。现在见芙蓉和芍药两个人竟然出了屋,她心中也隐隐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忙问叶蓁蓁:「外面那些到底是什么人,怎么看你们这意思侯府的那三十六名侍卫都顶不住?他们真的是劫匪?」 叶蓁蓁心想,那些人要真的是劫匪就好了,她这会儿就不用这么担心了。 但是她也不敢告诉叶细妹实话,不想她害怕,所以就只安慰着:「娘你放心,不管是什么人,哥哥和那些侯府的侍卫肯定都能应付得过来的。」 叶细妹又不是真的傻,到这会儿还能看不出来这件事的异常来?但见叶蓁蓁一脸担心的样子,眉头也紧紧的蹙了起来,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再问什么。 左右他们一家人现在都在一起,便是最后真的不敌外面的那些人,无非也就是他们一家人一起死在一起罢了。 就没有再说话,只在椅中静坐。 元宵却不知道她们两个人心里的担心和紧张,听着外面叮叮撞撞不停的兵器相接声反倒觉得有趣。 一来他原就是个胆子大的,二来也是年纪还小,不知者不怕,所以就悄悄的爬下床,穿了鞋,轻手轻脚的往门口那里走。 叶蓁蓁和叶细妹两个人这时心里都在沉甸甸的担心,一时竟然也没有留意到他。等她们两个留意过来的时候,元宵已经拉开门往外走了。 外面现在都已经乱成那样了,两拨人都要置对方于死地。刀剑无情,元宵一个小孩子现在跑到外面去那不就是去找死的吗? 叶蓁蓁和叶细妹两个人都大吃了一惊,两个人一边喊着元宵快回来,一边也顾不上其他的,齐齐的起身往门口跑。 一跑出门,就看到楼下大堂,楼梯上,甚至她们这旁边的走道上都有人死状可怖的倒着。不说血流成河,可到处也都飞溅上了猩红的血迹。 就算以前她们在路上也遇到过劫匪,可许攸宁跟他们缠斗的时候也让叶蓁蓁他们待在马车里面不出来,完事之后他也会立刻赶马车带他们离开,所以叶蓁蓁他们确实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场景。 而且现在还是这么惨烈的场景。 于是叶蓁蓁和叶细妹两个人一时都呆住了,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还是叶蓁蓁最先反应过来,目光到处寻找元宵。 第59章[05.07] 就算元宵胆子再大,可出来之后看到这些血腥的画面还是害怕的。就不敢再往前走,正整个人都跟傻了一样的站在前面的走道上。甚至都已经吓的不知道哭了。 楼下大堂,还有他身边依然有人在缠斗,一个稍不注意就会伤到他。叶蓁蓁虽然心中也害怕,但是现在就算她再害怕也必须先把元宵从那里拉回来。 就双手先将叶细妹往回推到屋子里面去,再咬了咬牙,往元宵那里就跑。 不想有个人正一刀砍杀了侯府中的一名侍卫,目光看到元宵,只以为这是许攸宁的儿子,想着斩草要除根的这句话,挥刀就往元宵砍过来。 叶蓁蓁在一旁瞧见,心脏骤紧,再也顾不上旁的,猛的就冲过去一把抱住元宵,将他牢牢的抱在自己怀里,用背对着那个人。 这其实是她下意识的一个动作。一来固然是因为她想要保护元宵,二来也是因为她现在怀了身孕的缘故,纵然事先她在脑子里面并没有想过,但是当危险来临之际她还是会下意识的保护自己腹中的孩子。 纵然是在睡梦中, 叶蓁蓁也觉得后背上火烧火燎的痛。她能听到有人在唤她,还听到有人的哭声, 但是她觉得眼皮很沉重, 压根就睁不开。 昏昏沉沉的她也不知道她自己睡了多久,等到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是晚上, 屋里坐了好几个人。 许攸宁, 叶细妹, 魏衍和魏朗他们都在。 其中叶细妹,魏衍和魏朗他们都一脸愁容的围坐在桌旁, 许攸宁则是坐在床沿上, 目光一直在看着她。 所以叶蓁蓁一醒过来许攸宁立刻就察觉到了。 叶蓁蓁也一眼就看到他了。原本是个极爱干净的人,每天都要将自己拾掇的干干净净的, 衣服上面都没有一丝褶皱,但是现在, 他头发有些儿蓬乱,额前有一缕头发还垂在面前。面色憔悴,下巴上面能看到青色的胡茬。身上穿的还是那件蓝色的圆领袍子,前襟皱了好大一片。 叶蓁蓁想要问他怎么了, 可是张开口却发现自己喉咙里面就跟被烙铁给烙过一样, 说话的声音很嘶哑,压根就发不出一个清晰的字来。而且连呼吸的时候非但是喉咙那里,连带着肺里好像也在痛。 最后她努力了好一会儿, 也只沙哑之极的叫出了一声哥哥来。 大抵人就是这样,小悲小喜的时候还能立刻哭出来或者是笑出来, 能很明显的感觉得到自己的情绪变动,但是大悲大喜的时候人的脑子瞬间却是呆的,要过好一会儿的功夫才能反应得过来。 许攸宁现在就是这般。担心紧张了这三日,现在猛然看到叶蓁蓁睁开双眼,对上她清亮的一双眸子,他只觉得脑子里面都是一片空白,压根没法子去思考任何事,只呆呆的看着叶蓁蓁不说话。 直到听到叶蓁蓁叫出来的这一声哥哥,他才反应过来,抖着双手握住叶蓁蓁放在被子上的右手,低头轻轻的贴上了她的手背。 她的手还是冰凉的,握在手里跟一块冰一样。许攸宁知道这是因为她失血过多的缘故。 当时她被人用刀砍中后背,流了那么多的血,非但是刺痛了他的眼,也刺痛了他的心。全身的血液里面就好像掺了冰块进去,让他整个人都忍不住的开始发抖。 他从记事开始到现在,还从来没有过这样恐慌惧怕的时候。 就是后来的这三天,他也一直处在这样的恐慌惧怕之中,害怕叶蓁蓁再也不会醒过来。 但是好在她现在终于醒了过来。 她活了下来! 许攸宁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边双唇紧贴在叶蓁蓁的手背上,一边落下眼泪水来。 叶蓁蓁见状反倒愣住了。 好像自打她认识许攸宁的第一天起就没有看到他哭过。而且以前他不也是跟她说过么,男子汉大丈夫,宁流血不流泪的,但是现在他怎么不过还没等她开口安慰他,在桌旁坐着的叶细妹等三人就都发现她已经醒了过来。 三个人一块儿抢了过来。 魏朗性子急,当先问出声来:「蓁儿,你觉得怎么样?」 叶蓁蓁转过头看他们三个人,就看到叶细妹抬手捂着自己的嘴,看着她正在不停的流泪,就是魏衍也红了眼圈。魏朗更不必说,都恨不得将许攸宁从床沿上挤下去,他好坐在那握着叶蓁蓁的手了。 看来看去的都没有看到元宵。 叶蓁蓁心里不由的焦急起来。 她已经知道自己受了伤,因为她很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将元宵护在怀里的那会儿就觉得背上一阵剧痛传来,很显然是那个人用刀砍中了她的后背。 想必这伤也有点严重,不然许攸宁他们也不至于会紧张担心成这个样子。 那元宵呢,有没有事? 叶蓁蓁心里一急,哪怕现在她全身都绵软无力,但还是用力的反手握了握许攸宁的手,问他:「哥,哥哥,元,元宵……」 喉咙里面实在是太痛了,后背也痛,明明她才说了这几个字,但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牵扯着跟着一起痛,让她压根就没法将接下来的话说出来。 好在许攸宁已经明白她的意思,忙说道:「你放心,元宵好好的。他现在在他自己的屋里睡觉。」 叶蓁蓁不说话,目光紧紧的看着他,仿似想要辨别他说的这句话到底是真还是假。 第60章[05.07] 他是知道的,许攸宁说谎话的时候可以说是面色如常,他很可能为了让自己放心,就说元宵好好的但是元宵绝对不能有事。许兴昌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没有生还的机会了,他留下这个唯一的血脉他们一定要保住。 就又拼命的用了些力握了握许攸宁的右手,同时目光焦急的盯着他。 许攸宁何尝不明白她心里面的担忧,忙又说道:「我没有骗你。元宵当时被你护在怀里保护的好好的,他真的一点事都没有。」 叶细妹也知道叶蓁蓁这是在担心元宵,害怕元宵真的有什么事,但他们为了不让她担心悲痛就骗她说没事,就忙开口说道:「蓁蓁,你放心,元宵他真的没事,现在就好好的在他屋里面睡着呢。我还叫了芙蓉在屋里看着他。」 得叶细妹开口,叶蓁蓁终于放下了心来。 不过随后她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就好像身体里面空了很大的一块。 随后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 大抵孩子跟母亲之间真的有一种很奇妙的感应,哪怕明明那个孩子才两个月大,还没有踢过她一下,她也压根还没有到显怀的时候,腹部无论怎么看还是跟以前一样,但是她现在就是很明显的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腹部那里空了。 心里也跟着空了。 叶蓁蓁的眼泪水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她用力的挣脱开许攸宁握着她的双手,然后隔着被子轻轻的放在自己的腹部上。 眼泪水一时就流的更厉害了。 见她这一哭,众人也就明白她晓得这件事了,个个心里都觉得悲痛。 叶细妹更是忍不住的哭出声来,扑过来隔着被子抱住她:「我苦命的孩子啊。」 魏衍和魏朗也都红了眼眶。魏朗随后更是咬牙切齿的说道:「可恨那些人!就是将他们碎尸万段都不为过。」 魏衍也重重的叹息。叹息过后就开口柔声的安慰叶蓁蓁:「蓁儿,没事,你还年轻,往后你还会有很多孩子的,别伤心了啊。」 但他自己也忍不住的伤心。 这可是他的外孙啊,他和秀静的外孙。他甚至都已经写信遣人送去京城给秀静,告诉她她就要做外祖母了。现在这封信还没有到京城,可是他们两个的外孙就已经没有了。 许攸宁却没有哭,甚至都没有开口安慰叶蓁蓁半句。他甚至还很平静的叫叶细妹:「娘,你在这里陪着蓁蓁。」 说完,他起身从床沿上站起来,对魏衍弯腰行了个礼:「岳父,请您移步,我有话想要跟您说。」 魏衍知道他对叶蓁蓁的感情很深。当日许攸宁抱着浑身是血的叶蓁蓁一路赶回侯府的时候状若疯癫,随后这三日即便曹大夫一早儿说了那一刀虽然看着很可怖,好在并没有伤到身体里面的要害之处,叶蓁蓁性命无忧。不过因为失血过多她要昏睡几天,但是许攸宁依然一直不眠不休的守在叶蓁蓁床边,一直都不肯离开。 而且这三天里面无论他们怎么劝慰,许攸宁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都没有看过他们一眼,目光一直落在叶蓁蓁的身上。魏衍甚至都怀疑,要是叶蓁蓁真的不幸有个三长两短的,只怕许攸宁也不会独活的。 可是这时候叶蓁蓁知道自己的孩子没有了,这么伤心的情况下许攸宁看着还能这么冷静,甚至都没有劝慰过叶蓁蓁一个字。 明明刚刚叶蓁蓁醒过来的时候他都看到许攸宁流泪了的。 魏衍心里很诧异,但也没有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又安慰了叶蓁蓁几句,这才抬脚往屋外走。 许攸宁随后就跟了出去。 魏朗猜测他们两个人肯定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说,就对叶蓁蓁说了一句:「蓁儿,你别伤心了啊。哥哥待会儿再来看你。」 说着,转身也追魏衍和许攸宁去了。 但也不敢跟的太近,只悄悄的在后面缀着。看到他们两个进了后园子里面魏衍的书房,许攸宁还将书房的两扇雕花门关了起来,他就轻手轻脚的走到门边,矮下身来,屏息静气的听着他们两个说话。 就听到许攸宁很冷静的声音响起:「这三日岳父应该已经审讯过当夜暗杀我们的那些人,应该也查过他们的来历行踪,请问岳父可有什么发现?」 随后就是魏衍的声音:「这件事我原本想问你,但这几日蓁儿一直在昏睡着,我也没有那个心情。而且我见你这几日全副心思都在蓁儿身上,就也没有问你。」 「虽然说那夜我听侍卫长说了你们是生擒了三个人回来,但半路上竟然跑了一个人,另外两个人带回来我让人严刑逼供,但是那两个人却是骨头硬的,无论什么刑罚用下去他们都不肯吐露一个字。最后两个人熬不住刑罚都死了。不过我叫人检查了他们两个人身上穿的衣裳,用的兵器,连同那些死在客栈里的所有人我也让人一一的拉回来让人检查。还询问了那几个幸存下来的侍卫那些人的武功招式,」 说到这里,魏衍的声音压的很低,魏朗是差不多将自己的耳朵都贴在了门上才能勉强的听到他接下来说的话。 「他们竟然是大内的人。你和蓁儿先前在京城的时候到底惹到了什么厉害的人,竟然会有四十多个大内的人过来追杀你们?」 许攸宁心中原就已经有所怀疑, 现在听了魏衍说的这番话,他心中基本就能确定下来了。 虽然他还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但想来肯定是中间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而现在, 阮鸿达就要开始对他下手了。 他的孩子因此没了,连蓁蓁的性命也差点…… 许攸宁闭了闭双眼, 放在膝上的手慢慢的握紧起来他知道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若不然往后在他身边的这些人恐怕都不会得以善终。 第61章 他很冷静的想着,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再退缩的余地了。前路艰险, 但他也唯有放手博之。 于是等到他睁开双眼的时候, 面上神情坚毅。随后还起身从椅中站起来,对着魏衍就跪了下去。 魏衍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就来跪他, 吓了一跳,起身弯腰就要伸手扶他起来, 却被许攸宁给阻止了。 「岳父,有件事我一直瞒着您。其实非但是您,就连蓁蓁和我娘,我也瞒着她们两个, 不敢让她们两个知道。」 说到这里, 许攸宁抬起眼,目光很平静的看着魏衍,「我是我父亲捡来的孩子这件事想必您也知道。而我的真实身份, 很可能就是前朝庆仁帝和皇后所生的唯一儿子。」 魏衍只觉有一个轰天雷贴着他的头皮滚了过去,震的他脑子里面全都是轰轰的声音, 压根就没法子去思考他说的这句话。伸出去想要扶许攸宁起来的双手也僵在半空,目光震惊的望着许攸宁。 许攸宁一脸平静的对上他的目光。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魏衍才听到自己很干涉的声音缓缓的响了起来:「所以前几天那批过来追杀你的人 ,其实是当今皇上派过来的?也就是说,皇上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 其实刚刚魏衍心中对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遣来的也有怀疑,但总是不敢想罢了。 要知道若许攸宁以前当真得罪了当今皇帝,竟然让皇帝不惜遣了四十多个大内侍卫过来取他的性命,那这天底下还有谁能保得住许攸宁的性命?只怕连带着叶蓁蓁和他们这整个长兴侯府也要遭殃。 但是魏衍万万没有想到许攸宁竟然会是前朝庆仁帝的儿子!这般一想,也就难怪阮鸿达为什么一定要置许攸宁于死地了。 阮鸿达的皇位原就是篡了自己女婿庆仁帝来的,这是个心狠的人,只怕骨肉亲情在他眼中压根不算什么,为了自己的皇位稳固,想必若到必要的时候连自己的儿子都能下手杀害,更何况自己的外孙? 当年魏衍也确实听闻过,宫变之后庆仁帝和皇后所生的小殿下被人护着逃离宫中,其后这些年甚至有些旧臣或有心之人想要争夺皇位,还有说自己找到了那个小殿下,是要辅佐小殿下匡复江山的。不过这些乌合之众很快的就被阮鸿达遣人镇压了。 现在许攸宁竟然跟他说他是庆仁帝的那位小殿下,这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魏衍心中疑惑重重,自然要细问一番。 事到如今许攸宁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就将他在京城的时候看到软云兰和冯嬷嬷时她们两个人对他的态度变化,叫他心中起了疑心,随后在路上又根据当年许兴昌所言如何找到了王振的尸首,腰刀和腰牌,甚至那枚玉玺的事都说了出来。 「我当时虽然对我自己的身世有了疑心,但我想着前尘往事如云烟,古往今来有多少朝代更迭,若每个人都想要复国,受苦的也只能是百姓而已。若成功便罢了,但若是不成功,自己性命不保不说,还会连累到自己身边的人。而且当时我已经同蓁蓁成亲了,这辈子只想跟她,跟自己的家人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过日子,所以当时我就将那些东西重又埋了回去,只当自己不知此事。也瞒着蓁蓁和我娘,不想她们知道这件事。但是没有想到还是因为我连累到蓁蓁,还有我们两个的孩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说到这里,许攸宁想起刚刚叶蓁蓁得知他们两个人的孩子没有了,伤心痛苦的样子,他只觉得心如刀割,声音哽了一下才继续说了下去:「我想,这件事我不能再当做不知道,坐以待毙了。」 魏衍依然一脸震惊。 他跌坐回身后的椅中,也不说话,目光一直看着许攸宁。许攸宁平静的跟他对视着。 好一会儿,魏衍才声音沙哑的开口问道:「你现在忽然将这件事告诉我,还跪着我,你是想要我做什么?」 虽然他心里已经想到许攸宁这是想要他做什么,但他还是要问一问。 「我想要岳父借我云南全境人马,助我起事。」 许攸宁没有拖泥带水,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见魏衍沉吟不语,他又继续说了下去:「我说句岳父要见怪的话,这件事,其实您也已经是骑虎难下,不得不为了。因为您刚刚才说过,有一名大内侍卫在押送到侯府的途中逃跑了。想必他肯定会日夜兼程赶回京城,将云南这里的所有事悉数都告知阮鸿达知道。」 魏衍自然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若许攸宁只是他云南境内的一名小县令便罢了,这件事他大可以当做不知,想必阮鸿达也不会怪罪到他头上。但是现在,许攸宁可是他的女婿…… 自古帝王多疑心,更何况当年他的父亲就是因为替庆仁帝说了几句话才被阮鸿达一怒之下赶出京城,勒令魏家的子子孙孙往后都要在云南镇守不得回京的,甚至都不得踏出云南一步,心里只怕早就已经对他们魏家不满了。现在再加上许攸宁还是他的女婿,当时护在他身边的侍卫还是他遣过去保护许攸宁和叶蓁蓁他们的。 就算他事先确实不知道许攸宁是庆仁帝的儿子,但是阮鸿达是肯定不会相信的。 如许攸宁所说,这件事他确实已经是骑虎难下,不得不为了。 但是起事这样的事,那就是谋逆的大罪啊,让他死后如何面见他魏家的列祖列宗。 魏衍一双浓眉紧紧的皱着,咬着牙不发一语。 许攸宁也没有催促。 他知道魏衍原本在云南好好的待着,要是他是个安分的人,往后他魏家的后代也都好好的在云南带着,权势富贵不愁,怎么能仅凭自己的这几句话就说动他起事呢? 若事成便罢了,若事不成,不但是魏衍自己这辈子的安稳生活,就是魏朗,以及他后代子子孙孙的安稳生活都会没有了。 这件事确实要给魏衍时间好好考虑考虑。不过他也相信魏衍是个明白人,最后还是肯定会答应的。 因为魏衍跟他一样,早在认了叶蓁蓁这个女儿之后这件事他就没有半点退路了。 若不引颈待戮,就只能奋起反抗了。 魏朗却没有魏衍这样的沉稳,一听屋内好长时间都没半点声响,他再也忍不住,伸手推开门就走了进来。 第62章 一进来还对周魏衍说道:「爹,这件事你还要想?肯定是拿起兵器干他娘的啊。」 魏朗也是学过武艺的人,潜在门外的时候他也一直屏息静息的,而且这是在长兴侯府中,守备森严,压根就不会有外人能进来,所以两个人刚刚都没有留意到魏朗竟然一直躲在门外偷听。 现在看到他忽然推门进来,许攸宁还好,回头看了一眼之后面上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魏衍却是沉下脸来喝问魏朗:「你竟然躲在外面偷听我们说话?」 偷听这件事总归不是一件好事,魏朗有些不好意思的抬手摸了摸鼻子。 但随后他就想着,他这有什么好心虚的啊?得亏他刚刚在外面偷听到了这些事,要不然就他爹这个性子还不知道会不会同意这件事呢。 就说道:「爹,咱们都是一家人,休戚与共,而且我现在也大了,这样的大事我知道怎么了?多个人多条计谋嘛。」 说着,他走到许攸宁的身边就去拉他:「你还跪着做什么?快起来。你放心,我爹肯定会答应这件事的。」 伸手就将许攸宁拉到一边站好。然后他看着魏衍就说道:「爹,我觉得妹夫刚刚说的对,这件事其实你压根就没有考虑的余地。他现在是你的女婿,我的妹夫,说白了咱们就是一根绳子上面拴着的蚂蚱,谁都跑不了,那个狗皇帝肯定以为我们是一伙的。而且,刚刚蓁儿那个伤心的样子你没看到啊?她背上被人砍了那么一刀,曹大夫都说了,要是当时那刀偏得一寸,蓁儿只怕就没有命在了。她腹中的孩子,你的大外孙子,我的大外甥子也没有了,你心里不难过啊?反了他皇帝老儿有什么不好?咱们要是不反他,他也迟早要遣人过来杀我们。你是要活,还是要死?」 魏衍哭笑不得。 他当然舍不得叶蓁蓁,知道自己的大外孙子没有了他当然也会难过,可是这样的大事哪里会有那么简单?古往今来有几个起事的人到最后成功的?方方面面的他都要考虑到,哪里能什么事都跟魏朗说的那样简单? 但是魏朗确实觉得这件事挺简单的。简单的就是要么大家一起生, 要么大家一起死。 「大丈夫在世原本就该轰轰烈烈一场,更何况咱们现在都已经被逼到了绝境了。我们不反, 就没有命在。而且爹你真的甘心自己这一辈子, 甚至咱们魏家的子子孙孙往后都要蜗居在云南这一隅,不得出这里一步?还是你心里不想着为蓁儿受的这一刀, 她腹中的孩子报仇?还是你明知道娘现在就在京城, 心里时时刻刻的念着咱们, 却只能日日跟她不喜欢的人在一起生活?难道你不想这辈子还有见到娘的一天?爹,你担心什么, 怕什么呢?大不了就是咱们一家人死在一块儿好了。反正人这辈子, 纵然活了百年,到最后也谁都逃不掉那一天。与其这般担惊受怕, 畏首畏尾,抱着遗憾过日子, 倒不如抄起兵器干他娘的。」到底是将门之子,这一番慷慨激扬的话顿时只说的魏衍心中豪气顿生。 对啊,怕什么?与其往后担心阮鸿达随时会遣人过来暗杀他们,遗憾他和秀静这辈子有缘无分, 相隔千里之遥不得见面, 倒不如按照魏朗说的,抄起兵器轰轰烈烈的干一回。大不了也就是他们一家子死在一块儿罢了。 但是若成了,他和秀静就能在一起, 往后他们魏家的子孙也不用世世代代的蜗居在云南这一隅。 就是他的女儿和女婿,往后这辈子也都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双手握着椅子扶手站起来, 魏衍伸手用力的拍了拍许攸宁的肩膀:「好,这件事就依你所言,咱们反了吧。」 然后他又用力的拍了拍魏朗的肩膀,语气欣慰:「以前只觉得你吊儿郎当,做什么事都不行,但是现在看来,你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这话魏朗就不大乐意听了:「爹,我怎么做什么事都不行了?我觉得我明明都已经做的很好了。」 目光瞥了许攸宁一眼,又咕哝着:「你不能凡事都拿我跟他比较啊?他原本就是个聪明的不像人的人,而且他还比我大了好几岁。」 魏衍被他给笑了。但随后又绷着脸说他:「你怎么能这么对宁儿说话?往后你要称呼他为殿下。」 魏朗又不乐意了:「那他还是我妹夫呢。」 魏衍和许攸宁闻言都笑了,笑过之后许攸宁还对魏衍和魏朗弯腰行了个大礼。 因为知道他现在的真实身份,魏朗还罢了,魏衍心中对他多少还是有点不一样的,不敢再跟以前那样的随意。 现在哪里还敢再受他的礼?忙叫他起来。 就见许攸宁直起身来,目光看着魏衍和魏朗,一脸的诚挚。 「我心中对权势和富贵其实并没有半点眷恋,以前也从来没有起过那份野心,只是事已至此,我想我和家人都能好好的活下去,所以才被逼的不得不如此。但不论今日还是往后我的身份有什么变化,我也始终是许攸宁,您两位的女婿和妹夫。」 这番话可以说是表明他自己的态度,魏衍和魏朗听了心中肯定很欣慰。 他们两个也不像要个很会拿架子的女婿和妹夫啊。 现在既然这件事情已经确定下来,接下来就是要商量里面的细节问题了。 毕竟这可是大事,每一步都马虎不得,稍有不慎大家都可能会万劫不复。 商量的过程中许攸宁因又说起那日在客栈的时候其实有另外一伙人出来帮他,若不然仅靠着长兴侯府的那三十六名侍卫肯定是不敌那四十多名大内高手的。 既然能出手相帮,不说他们是许攸宁的朋友,但肯定对他没有恶意。就是不知道他们的具体身份到底是什么。 魏衍闻言沉吟了一会,随后就说这件事交给他来想办法,他肯定会让人查清楚那些人的身份的。 许攸宁点了点头。因见天色已近三更,便请魏衍和魏朗早些回去歇息。他心里也一直惦念着叶蓁蓁,就跟他们两个作辞,快步的回到海棠馆。 屋中一灯如豆,叶细妹还坐在床沿上看着叶蓁蓁。一双眼圈依然是红的。 叶蓁蓁却阖着双目睡了,脸上泪痕犹存。 许攸宁见了,只觉心中一阵钝痛,脚步声也不由的就轻了起来,担心会吵醒叶蓁蓁。叶细妹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看,见是他,也伸手指了指睡在床上的叶蓁蓁,然后对他嘘了一声。 许攸宁点了点头,叶细妹又看了叶蓁蓁一眼,这才起身站起来轻手轻脚的往许攸宁那里走。然后又拉了许攸宁到屋外轻声的问他:「你刚刚叫了亲家老爷出去说了什么重要的话,竟然说了这么长时间?」 第63章 语气里面有些埋怨。 叶蓁蓁先前才刚知道自己腹中的孩子没有了,正哭的悲痛,许攸宁却没有安慰她一句,反而叫了魏衍出去说话。 说就说吧,但一说竟然就说了这么长时间,也不早点儿回来安慰叶蓁蓁。 许攸宁抿唇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叶细妹说这件事。而且他要是现在开口对叶细妹说这件事,她会不会被吓到? 许攸宁想了想,见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叶细妹这几日因为担心叶蓁蓁也都没有睡好,眼下一圈青黑,所以他最后还是决定今晚还是让叶细妹好好的歇息一晚,明天再跟她说这件事吧。 就说道:「我也没有说什么事,就是问岳父可有查到那夜想要取我们性命的那伙人是什么人。」 叶细妹一听这件事就激动起来,恨恨的说道:「你们一定要查到那伙人是什么人。简直太坏了,没有人性。我们跟他们无冤无仇的,若只是为财,说一声就是了,但凡我们有的,给他们也没什么,就值得闹出人命来?当时要不是有蓁蓁护着元宵,他肯定就没命了。可这样蓁蓁腹中的孩子也没有了,她自己也差点丢了性命。」 说到这里,叶细妹就觉得心里愧疚起来:「阿宁,这件事是娘和元宵对不起你们。要不是为了救元宵,你们两个的孩子也不会说到这里,她眼眶发烫,差点儿又落下眼泪来。 「娘,我们是一家人,元宵是我和蓁蓁的弟弟,他有危险,我和蓁蓁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你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许攸宁温声的劝说着叶细妹。 又劝说了叶细妹几句,许攸宁就叫她回去休息:「蓁蓁现在已经醒了过来,那就没事了。而且有我守在她身边,娘你只管放心。」 叶细妹点了点头,但还是不放心的嘱咐许攸宁:「你这几日都没有合过眼,现在既然蓁蓁没事了,你也睡会儿啊。不能蓁蓁现在还没有好,你还给熬病了,到时可怎么好?」 许攸宁答应了一声,看着叶细妹走远,这才转过身关上房门往床边走。 每走一步都觉得脚步跟灌了铅一样的沉重,目光也一直望着叶蓁蓁。 原本前些日子因为怀了身孕的缘故她不怎么能吃得下饭,整个人都瘦了好些,这会儿受了这么重的伤,三日滴米未进,滴水未沾,整个人看着就越发的瘦了。 面色也是苍白的,甚至双唇都没有血色。她躺在那里,就如同是暮春时分枝头被风吹雨打过后的花朵一般失了生气。 目光又落到叶蓁蓁的腹部,许攸宁想起他们两个那尚未来到这世上看一眼的孩子,只觉得鼻尖发酸,脚步也越发的沉重起来。 好不容易走到床边,他甚至都没有力气坐到床沿上面去,而是跪在床前面的床踏板上,脸埋进被子里面无声的痛哭着。 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他忽然就察觉到有手落在他的头顶上,正在轻轻的摸着他的头顶。 他心中一震,慌忙抬起头来,就看到叶蓁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正在看着他。 对上他的目光,她甚至还扯了扯唇角,想要对他笑一笑。 但心里实在是悲痛的,这个笑容无论如何都扯不出来。反倒眼中还落下泪来。 「我刚刚做了个梦,梦到了我们两个的那个孩子。」 停顿了下自己的声音,叶蓁蓁才接着轻声,且嘶哑的继续说了下去:「说起来世事真的无常。当时我知道自己怀了他,心里觉得很害怕,甚至还想过索性现在不要他,等往后再说。但是等我想明白了,满心欢喜的想要将他生下来的时候他却离我而去了。刚刚我就梦到他在叫我娘,我想要去拉他,他却背对着我走了。小小的人儿,一身的血,一直滴滴答答的在往地上掉。我甚至都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但是我却能很清晰的听到他一直在叫我娘,还跟我说他很痛。」 叶蓁蓁声音哽咽起来,泪如雨下。 许攸宁闻言心如刀绞,也忍不住的又落下泪泪。 他一面将叶蓁蓁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面亲吻着,一边压着声音说道:「蓁蓁你别说了,别说了。我们两个以后还会有孩子的,有很多很多的孩子。」 但是许攸宁心里也明白, 哪怕往后他和叶蓁蓁有很多很多的孩子,但到底也不是这一个了。 这是他们的头一个孩子。他们两个才刚刚体会了为人父母的喜悦, 也想着要如何的做好父母, 凡事都小心翼翼,但是现在这个孩子却没有了。就这样的没有了。 想到这里, 许攸宁心里不由的就恨上了阮鸿达。 当年宫变的时候他还小, 还没有记事, 当他得知自己真实的身份之后,对于阮鸿达做的那些事他心中虽然也有过恨, 但到底没有很大, 权衡一番利弊之后他甚至还能选择继续做许攸宁,不去报那些家仇国恨。 但是现在, 阮鸿达遣过来的人却伤了叶蓁蓁,甚至还让他和叶蓁蓁的孩子没了性命, 血淋淋的仇恨就在眼前,他怎么能视之不见?只恨不得活剐了阮鸿达才好。 叶蓁蓁原就因为失血过多,人会觉得很困倦,纵然这会儿还在极大的悲恸之下, 但有许攸宁在身边轻声软语的安慰着她, 她悲恸的情绪还是渐渐的平和下来,然后慢慢的就睡着了。 许攸宁却不敢睡,一直守在床边。半夜的时候实在困的受不了了也不敢上床, 就坐在床踏板上面趴在床沿上睡,一只手还一直握着叶蓁蓁的手。 因为叶蓁蓁背上的那道伤口很大, 当时流了很多血,纵然曹大夫已经撒了止血的药粉在上面,也包扎过了,但若是不小心碰到伤口还是会裂开的。 好在曹大夫的医术很高明,许攸宁和魏衍他们又什么样珍贵的药材都肯为叶蓁蓁用,所以过了几日之后叶蓁蓁背上的伤口就开始结痂了。 这几日中也有其他几件很重要的事发生。 一是魏衍叫人假扮许攸宁,又故意让这个人到外面行走,再找侯府的侍卫假扮过去‘杀’他,果不其然就有一众人跳出来保护。魏衍随之又命埋伏在暗处的人上前抓人,就成功的抓到了两个带回来审问。 第64章 原本这这两个人是什么都不肯说的,后来魏衍将许攸宁叫了过来。也不知道他关上门对那两个人说了些什么话,这两个人就将什么事都说了。 其实他们不说许攸宁也能猜得出来,因为这两个人都光着头,头顶上还烫着洁疤。 果然是阮兰云遣过来保护他的人。随后两个人有一个人还出去将其他的人都叫进来跪拜许攸宁,还将阮云兰吩咐要亲手交给他的一只匣子也拿出来给他。 许攸宁打开匣子一看,就见里面放着那日他在王振尸首怀里看到的那枚玉玺,另外还有阮云兰的一封亲笔书信。上面写着她这些年对许攸宁的思念,还有当年他们一家的血海深仇。并说了若他想要报这血海深仇,可去寻荆州刺史马顺。这是个可以信任的人,而且她已经遣了大慈去对马顺说知此事,想必马顺也一定会协助他起事的。 许攸宁看到这里心里就一沉。 荆州刺史马顺这个人虽然他以前并不了解,但是也知道二十年宫变,马顺现在还好好的做着他自己的荆州刺史,这个人值得信任? 就算值得信任,起身是何等样大的一件事,相当于赌上了自己所有家人的身家性命一起,马顺会甘愿? 结果就得这些暗卫证实,前几日非但那些大内高手想要暗杀许攸宁,另外也还有一拨人想要许攸宁的性命,不过两拨人遇上,那拨人悉数都被那些大内高手杀了而已。 许攸宁怀疑那一拨人很可能就是马顺的人,并且推测大慈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若不然按照阮云兰心中所说,大慈是暗卫头顶,待他在荆州将此事和马顺谈妥便会过来接许攸宁前往荆州,但是算算日子大慈早该到荆州了,可是到现在他还没有露面,甚至杳无音信。 为稳妥起见,许攸宁就叫魏衍暗中遣了两个人去荆州打探这件事。不过这两个人才刚到荆州边境,就听说了荆州刺史马顺昭告天下他奉旨总统荆州兵马兴夏讨伐阮鸿达的檄文。檄文中言他身受庆仁帝大恩,现找到先帝遗孤,誓死要助其匡复大夏河山。 随后那两个人出去打探的人回报魏衍和许攸宁,说是马顺的军营中确实有个殿下。 魏衍和许攸宁闻言冷笑。 许攸宁就在这里,玉玺也在许攸宁手上,马顺军营中的殿下是个什么东西?马顺之野心可见一斑。 而随后朝野中又在传长公主阮云兰暴病身死的事。显然是阮鸿达知道了许攸宁的事,不能再忍受自己的这个女儿竟然起心想要叫自己的儿子篡夺他皇位的事,就怒而杀了他。 许攸宁听到这则消息的时候一个人沉默了半天。 虽然自打他记事起就没有在阮云兰膝下承过欢,就是有关他身份,要他报这血海深仇的事阮云兰事先也没有跟他商量过,而是一意孤行的就做了决定。甚至因为她的这个决定,还导致了叶蓁蓁其后受了重伤,他们两个的孩子也没有了,但是这到底是他的亲生母亲。幼年少年时期他经常会在自己的梦里听到她叫自己宁儿,在京郊寺庙的时候他头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忍不住的就对她生了亲近之意,现在听闻她死了,许攸宁心里依然会觉得有几分失落和难过。 不过半天之后他就打叠起精神,神色如常的跟魏衍,魏朗和长兴侯府的一众同僚商量起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事。 按照许攸宁的意思,既然荆州刺史马顺已经檄文天下,要扶助‘殿下’为帝,匡复大夏江山,他们何不先拿下马顺,再连同云南和荆州两处人马一同起事? 庆仁帝的遗孤原就是对外说说而已,其实又有多少人知道这位殿下的真面目?要不然马顺也不会敢放出这句话。 而只要拿下了马顺,那位殿下完全就可以让许攸宁来代替。而且他现在手中有大夏的玉玺,手下还有一帮子大夏的暗卫听命于他,可比马顺的那位殿下有说服力多了。 众人一番计较,最后都认同许攸宁的这个想法。 于是魏衍和许攸宁出兵奔袭马顺,鏖战数日,许攸宁一枝冷箭将马顺射杀,其檄文上所为的殿下经查明竟然是马顺自己亲生的第三个儿子,自然也被斩杀,许攸宁随后取而代之。 荏苒五年,他们下贵阳,战长沙,破太原,克保定,一路北上。在京城外与守军鏖战三个月,七月十五中元节之日,终于破城而入,率兵攻进皇宫。 皇宫里面一片乱像,内监宫娥到处乱跑,也有后妃皇子等人慌不择路想要往外逃。 许攸宁吩咐兵士去肃清宫内,又吩咐人去查明阮鸿达在各处。 竟然不在寝宫,而在平日他上朝的大殿里面。 许攸宁冷笑一声,待了一队兵士提剑赶往大殿。进去就看到阮鸿达身穿龙袍,头戴冕旒坐在龙椅中。 看到许攸宁进来,他也没有动一下,而是目光静静的看着他。 许攸宁也站在原地没有动,目光静静的看着他。 殿试的时候虽然是阮鸿达主考,但是彼时许攸宁并没有抬头看过他一眼,想必阮鸿达也没有注意到他。直至吏部发下任命书,他在吏部侍郎的带领下跟几个同样要外放的人进宫参见阮鸿达,听他问谁是许攸宁,他这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若认真算起来,现在应该是他们的第二次相见,不过两个人中间隔着血海深仇。 阮鸿达看了他一会,随后开口说道:「你小的时候我抱过你,你还在我的怀里对我笑过,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你我竟然会这般再见。」 许攸宁笑了一声:「你是在后悔当年没有将我杀了,反倒让我有机会逃出生天吧?」 「确实后悔。」阮鸿达一脸平静的点了点头,冕旒上的一排珠串随着他的动作轻轻的晃动着,「但我更后悔的是,五年前你离京去云南就任前来拜见我的时候,我明明都觉得你眉眼间很有几分像你的外祖母,我竟然没有动手杀你。若那时就将你杀了,又怎么会有今日的事?」 许攸宁冷笑:「在那之前我偶然在京郊寺庙中见过我母亲一面,其实那时我对自己的真实身世就有所怀疑了。但是就算后来离京去往云南途中确认了我自己的身世,我也没有想过要匡复大夏。我只想我这辈子都是许攸宁,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跟我的妻子,我的家人过完这辈子。可是你随后竟然遣人过去暗杀我,伤了我的妻子,连我的孩子也因此没了,这份血海深仇,我怎么能不跟你报?」 说到这里,许攸宁对身后跟随在他身后的副将挥了挥手,副将会意,将手里一直拿着的弓箭双手递给了他。 许攸宁伸手接过,一边慢慢的将长箭搭在弓上,拉开弓弦对准坐在龙椅上的阮鸿达,一边慢慢的说道:「我这个人没有什么野心,所求不过跟自己的家人一世安稳罢了。但你竟然逼到我的头上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想跟我的家人好好的活下去,那我也只能,殊死相博了。」 说完,扣着弓弦的右手猛的放开,只听得咻的一声破空之声,长箭疾射而出,精准的贯穿阮鸿达左胸,一箭毙命。 第65章 七月十八日许攸宁改元登基,复国号大夏,大赦天下。同日下旨立发妻叶蓁蓁为皇后,封赏百官。次日即遣魏朗亲自带了两百名侍卫前往云南昆明迎接叶蓁蓁,叶细妹和元宵进京。 等到他们进京的时候已经是秋高气爽的九月了,碧空万里无云,南雁北飞。 许攸宁亲自出城八十里外迎接,待看到远处车马粼粼,连忙快步上前。 叶蓁蓁已经被丫鬟扶着走下马车,在初秋明丽的日光中看到许攸宁一步步的向她走来。 她十岁之时与他相识,从此两个人一起经历过这么多的事,彼此苦乐与共。而时至今日,这个男人看着她的时候眉眼间温柔缱绻依旧,唤着她蓁蓁的时候语调也柔软欢喜依旧。 叶蓁蓁脸上忽然绽放出一个很灿烂的笑容来,抬脚快步的就往许攸宁那里走去。 走着走着,她竟然直接跑了起来,腰带上挂着的小葫芦儿也随着左右摇晃了起来。 许攸宁见状,脸上忽然也绽放了一个很灿烂的笑容来。然后他伸开双臂,快走几步接住了叶蓁蓁,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低头亲吻她的额头。 一切的离别都不会再有。往后他会和她在一起,每日淡看天边云卷云舒,庭前花开花落,平淡安稳的度过每一天。直至两个人白发苍苍,他也依然会不改初心。 惟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番外一】 直到现在叶蓁蓁都还不明白她怎么就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那会儿刚开始知道许攸宁的真实身世是前朝庆仁帝的儿子,她和叶细妹都大吃了一惊。 其实两个人一开始就知道许攸宁的身世肯定不平凡。小小的一个孩子,身上竟然就用着用夜明珠做配饰的衣服暖帽,甚至还有人追杀。那个跟他在一块的人还称呼他是小主人。 叶蓁蓁私下也有猜测过许攸宁说不定就是什么大将或者什么有封爵人家的少爷,父母长辈被奸人陷害,家人仓促间护送许攸宁逃出生天。但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是个皇子。 叶细妹还对着她和许攸宁感慨着:「你们两个这一个是长兴侯的女儿,一个是前朝的皇子,你们说我和你爹这真是,」 太会捡小孩了。两个人随便一捡就都捡了个身世这么贵重的,他们两个人最后还成了亲,两小孩长大了也成了亲,这算不算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得知许攸宁要起事,叶细妹和叶蓁蓁两个人彼此对望了一眼都没说话。 两个人都知道这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很难,古往今来就没有几个成功的。 叶蓁蓁还好,思想上没有那么多的束缚,也就随得许攸宁了。 主要是因为她知道,这件事他们已经没得选择了。阮鸿达想要他们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若不反抗,以后也只有死路一条。既如此倒不如起事呢,若败了,大不了也是一死,但若是成了,他们都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叶细妹却是吓了一跳,脸色都白了。 不过她想了一天之后还是支持许攸宁的这个决定:「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咱们家的事原本就是你说了算,我都听你的。而且认真说起来这皇位原就是你的,你现在要拿回来也没什么不妥,不算是戏文里面唱的坏人。」 得到她们母女两个人的支持,许攸宁就越发的没有后顾之忧了。自此就跟着魏衍入住军营中,一方面学习如何调兵遣将,一方面也苦练武艺。 也并没有因为他是前朝皇子的身份就一直躲在后方,而是一直跟着众位兵士冲锋陷阵。 这一打就打了五年。从云南和荆州不断往京城方向推进,中间也有大败过的时候,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众人都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只能修整生息一番之后继续前行。 行军不但艰苦也很危险,许攸宁不忍让叶蓁蓁,叶细妹和元宵同他一起随军而行,所以他们三个人一直都留在云南长兴侯府中。自然叶蓁蓁和许攸宁这五年中也聚少离多。不过但凡许攸宁空闲下来的时候就会给叶蓁蓁写信,叶蓁蓁也会回信,彼此诉说着思念。心里也都着盼着这一切赶快结束,两个人好能见面。 五年,一千八百二十五天,庭前的茶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叶蓁蓁终于等到从京城传来的消息,说京城已破,阮鸿达身死,许攸宁改元登基。 与此一同而来的还有许攸宁遣过来接她和叶细妹,元宵的人马。 同样是京城和云南之间的这条路,五年前他们离京之时不过是一辆轻便简陋的马车,今日上京之时却是好几辆豪华的马车。 而且一路上事事都有人打点,见着她,叶细妹和元宵的时候都用了尊称。 许攸宁是许兴昌一手养大,原本他登基之后想要追封他为裕皇帝,但一干御史台的人却纷纷说许兴昌虽然对许攸宁有养育之恩,但许攸宁自有生父,还是先朝庆仁帝,如何能再追封许兴昌为裕皇帝?此事前古未闻,万万不妥。 许攸宁考虑再三,便追封许兴昌为裕王,世袭罔替。因为许兴昌已经不在,这个裕王便由元宵继承。叶细妹自然就是裕王妃。 魏衍则是靖王,魏朗为世子。又因为魏朗这五年中战功赫赫,又另外给了他一个骠骑将军的称号。 于是这一行人就集中了皇后,裕王,裕王和靖王世子,都是身份很贵重的人。就是沿途州县的官员打听得知,哪一个不要过来恭恭敬敬的请他们下榻自己家,用心的服侍着? 最后搞的叶细妹和叶蓁蓁烦了,索性叫魏朗吩咐底下的那些兵士不穿铠甲,只做寻常人打扮,对外也只说他们娘儿母子三个是上京去投靠亲戚的。至于有人好奇问为什么你们身后怎么还跟了这么多人啊?叶细妹就说,哦,那些人是镖队,我们同他们一块儿走,就是为了路上能安全些。 于是靖王世子就被别人认作了走镖的。甚至有一次住在一间旅店里,那旅店的女儿竟然瞧上了魏朗,跑过来跟他搭讪,问他现在可有成亲。 魏朗现在已经二十岁了,弱冠的年纪,早就可以成亲了。不过这五年军旅生涯,每天对着的都是一群大老爷们,他上哪儿去找个喜欢的姑娘啊?不过现在既然已经安定了下来,等他们回到京里面肯定要开始给魏朗物色合适的妻子人选的。 第6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当然,这件事魏衍已经交给宁夫人了。 一入京辅佐许攸宁登基为帝,魏衍和魏朗就带兵去了户部左侍郎的家寻宁夫人。 两个人二十年前被迫分离之时尚且都还是韶龄,但这会儿再见却早已是人到中年。特别是魏衍,这几年一路鏖战过来,身上大伤小伤遍布,早就不复当年英挺的相貌。 两个人抱头痛哭。魏朗在旁对宁夫人跪下,口呼母亲。 虽然这是宁夫人自己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儿子,但他尚在襁褓之中母子两个就已经分离。这些年虽然魏衍也会不时的来信告知魏朗的近况,但母子两个人总还是没有见上一面。现在得见,宁夫人心里又是欣慰又是难过。 欣慰的没想到这辈子他们母子两个人竟然还会有再见的一天,难过的则是,这二十年间魏朗成长的期间她一直不在。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第一次翻身的,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第一次坐得起来的,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摇摇晃晃的走出他人生中的第一步,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牙牙学语的,说的第一个字又是什么,这些年间看到其他的小孩子都有娘的时候他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的娘不在身边? 想来就觉得心如刀绞,声哽凝噎,抖着双臂将魏朗紧紧的抱在了自己的怀里面。 魏衍也红了眼眶。看了他们母子两个人一眼,转身出门去找户部左侍郎,宁夫人现在的丈夫。 是仗势欺人也好,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也好,反正最后魏衍成功的在宁夫人现在的丈夫手里拿到了一封休书。 至于宁夫人现在的这位丈夫,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户部左侍郎的这个位置他肯定做不了,不过因为他在写休书这件事上还算干脆,且看他也算是个能臣,所以许攸宁也没有很为难他,将他外放到福建做了布政使。 随后魏衍也没有将宁夫人送回她娘家,而是直接将她接入自己的府中居住。当年若非宁夫人的父母之故,魏衍他们一家人也不会分开这么多年,所以魏衍心中对宁夫人的父母是很有敌意的。 不想宁夫人的父母也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想着魏衍现在可是靖王,还是国丈,哪里敢得罪?而且要是能攀附得上魏衍,那也就相当于攀附上了皇后和皇上,他们一家子也就成了皇亲国戚,这是多大的荣耀? 于是竟然腆着脸上门来要见宁夫人。 最后出来见他们的不是宁夫人,而是魏衍和魏朗。 原本宁夫人的父母看到魏朗的时候还叫他外孙,在他面前自称外祖父,外祖母,就被魏朗嗤笑:「我还有外祖父外祖母?当年你们两个不是遣人过来追杀我和蓁儿吗?我和蓁儿要不是命够大,这会儿你们两个老东西还去谁面前自称外祖父外祖母去?」 说的宁夫人父母两个人脸上都讪讪的。 魏衍也很开门见山的跟他们两个说道:「二十年前你们两个将我们一家人分开,朗儿和蓁儿还差点没命,后来你们两个又逼迫秀静给人做续弦,这些仇我一直都牢牢的记在心里。原想找你们好好的清算这些帐,但我不想秀静夹在中间为难,想想便罢了。但这京城你们一家是肯定不能再待不下去了。明日天黑之前我要看到一家人都离开京城,若不然,可就别怪我不给你们留情面了。」 说着,喝命了两个侍卫进来就将他们两个撵了出去。另外又吩咐了一队人在宁宅门口守着,很显然他刚刚的那句话并不是随口说说的。 宁夫人的父母也没想到他会这样的无情,而宁夫人竟然也不出来给他们两个求情,一面口中大骂宁夫人,说是白生养了这个女儿,压根就是个白眼狼,一面看着围在他们家门口的一众凶神恶煞的侍卫,只得叫家人收拾了金银细软。待要将宅子出售,但一来这么短的时间,二来谁敢买?最后也只得心有不甘的带着一家子老小离开了京城回老家去了。 【番外二】 虽然两个人的儿女都已经二十岁了,但魏衍还是想要给宁夫人一个婚礼的。两个人也商议好了,要等叶蓁蓁进京之后才办。 而且魏朗也接叶蓁蓁去了,两个人的一双儿女都不在身边,那就算这婚礼办的再热闹也没有意思啊。 不过从现在倒是可以开始筹备起来了。 等到魏朗接了叶蓁蓁他们一行人到京,一应婚礼需要的东西也都筹备好了。 对于许攸宁而言,魏衍不仅仅是他的岳父,当年若不是魏衍愿意跟随他起事,将云南全境的人马都调遣出来由他指挥,他就不会有今天。所以对于魏衍和宁夫人的婚事他特地下旨赐婚,吩咐钦天监查看了黄道吉日,等到那日他还和叶蓁蓁摆驾一块前往靖王府。 两个人看着魏衍和宁夫人二十年后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面上不由的都浮上笑意。 叶细妹在旁边看见,一方面心里为魏衍和宁夫人感到高兴,另外一方面心里也觉得很伤感。 现在许攸宁做了皇帝,叶蓁蓁做了皇后,他们两个往后肯定不会再分离。就是魏衍和宁夫人也终于成了亲,一家人团聚了,只有他们这一家人 回去的路上叶细妹就不大提得起精神来,将已经睡了的元宵搂在怀里没有说话。看着他的时候还过一会儿就叹一口气。 虽然许攸宁赐了一所裕王府给叶细妹和元宵,但考虑到元宵现在年纪也不大,才八、九岁,而且他们一家人一直住在一起,叶蓁蓁哪一天不要见叶细妹和元宵?所以他还是特地叫人将叶蓁蓁现在所住的昭阳宫附近的养德宫收拾了出来给叶细妹和元宵居住。 反正许攸宁从来没有想过要广纳嫔妃的事,后宫只有叶蓁蓁一个人,宫殿空着的多的是,他们几个完全可以每天换着宫殿居住。 所以这会儿他们一家人参加完魏衍和宁夫人的婚礼之后还是一起回去的。 叶蓁蓁看到叶细妹面上愁眉不展的模样,就问她:「娘,你怎么了?」 叶细妹却没有将自己心里面想的事情说出来。今日可是叶蓁蓁亲生父母的好日子,她何必要因为自己的事让大家都不高兴呢? 就唇角微扯,露了个笑意出来说道:「我没怎么。就是觉得有些累了,想想回去早些歇息。」 叶蓁蓁却不相信,回去之后就问许攸宁:「哥哥,娘今晚看着好像有心事啊。」 虽然他们两个现在一个为帝,一个为后,但对于他们两个人而言只是在外人面前他们的身份有了变化而已,他们自己还跟以前一样,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彼此间的称呼也还跟以前一样。甚至依然不喜欢有人近身伺候,一应事情都喜欢自己亲力亲为。 第6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许攸宁正在脱外面穿的袍子,闻言他的动作一顿。 随后叶蓁蓁仿似听到他轻叹了一口气,又听到他在轻声的说道:「娘可能是看到你父母今日成亲,一家人团聚,她就想到爹了,心里难过。又不想我们两个也跟着她一起难过,所以才不对我们说。」 叶蓁蓁闻言也沉默起来。 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每每想起许兴昌的事来她心里也觉得很难过,现在听到许攸宁这样提起来,想想刚刚叶细妹坐在马车上面的时候一脸伤心的模样,她心里就越发的难过起来。 想了想,她就问许攸宁:「哥哥,不然我们遣人出去找找爹吧?」 许攸宁双唇轻抿。 其实他心里都很明白,当年离开龙塘村的时候叶细妹特地的嘱咐过叶荷花,若许兴昌有一日回来,一定要告诉他他们现在在哪里,让他过去寻他们。就是后来离开嘉宁府的时候叶细妹也特地的也将这番话告诉过叶大娘。就是后来到了京城,她也将这番话告诉了一块儿住在四合院里的那些邻居,但是这么多年总不见许兴昌过来找他们。 若许兴昌还活着,这一路他们都给他留了线索,他怎么会不找过来?唯一的可能就是许兴昌当年被水流冲走的时候就已经不幸淹死了。 但是今晚看到叶细妹伤心的模样,还有现在叶蓁蓁一脸期待的望着他的样子,许攸宁也不忍心将这话告诉给她们两个知道。 虽然她们两个人心里想必也都明白这件事,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下意识的会觉得许兴昌还没有死,依然好好的活在这世上,总有一天他们会一家团聚的。 许攸宁也不忍打破她们的这份幻想,所以就点了点头。次日就亲自画了一幅许兴昌的画像出来,叫宫廷里的画师临摹了一百张出来。随后遣了五十个人出去,人手拿着一张许兴昌的画像,沿着兰溪江所流经的地方仔细寻找。另外又遣了五十个人,也同样的每个人都拿了一幅许兴昌的画像,去大江南北各处寻找。 只可惜寻了好几个月之后依然没有半点消息传来,叶蓁蓁心里不由的也开始相信起许兴昌当年确实已经死了的这个事实来。 不过这件事她不敢跟叶细妹说。就是她和许攸宁遣人出去找寻许兴昌的这件事她也一个字都没有对叶细妹透露。 若告诉了叶细妹这件事,她心里肯定就会有期望,会每日盼着。若一日没有找到,她就会一日郁结在心,这样就相当于用钝刀子割肉,是最折磨人的。若不告诉了,那件事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元宵现在也渐渐的大了,叶细妹不会一天到晚的都想着这件事,顶多也就是在某个特定的时段,或者是看到某个特定的场景才会想到这件事,那样便是伤心也只是那么一会儿的事。 而且有许攸宁,她和元宵在身边陪着,就算叶细妹再伤心也肯定会慢慢的好起来的。 这一日春光明媚,正是叶蓁蓁他们进京之后第三年的一个春日。御花园中虽然也姹紫嫣红,但如何比得上宫外烟火红尘,接地气的热闹? 元宵是个贪玩的。初到宫中的时候他还对宫里的一切地方都很感兴趣,但这么半年的玩下来就觉得没意思了,哪里都是宫殿房屋,除却御花园那里有花草树木,宫院里面的树木都不多。现在又正是一年中韶光最好的时节,就扭股儿糖似的缠着叶细妹,想到宫外玩儿去。 其实叶细妹在宫里待的也觉得有点儿无聊了。虽然有一大班子宫娥在她身边伺候着,连茶都不用她自己亲手去倒,但她但凡出了宫门,不管到哪这群宫娥都跟着,她也觉得烦啊。而且这皇宫也就是初看着大气恢弘,让她咂舌,但在里面待长了时间也觉得挺憋闷的。也早就想要去宫外玩玩了。 就去对许攸宁和叶蓁蓁说了这件事。 许攸宁现在不比以前,每天都要无数政务要处理,而且他若是出门,为了安全着想肯定要带很多人。阮鸿达虽然死了,但他在位二十年间也有一班对他忠心的臣子,这些人许攸宁登上帝位之后自然不敢用。或是清算了,或是远远的外放了,又或是撤职了,难保中间就没有一两个怀恨在心,想要对他不利的,所以他也很少出门。至至于叶蓁蓁,上个月刚被御医查出来怀有身孕,哪里能随便出宫游玩?所以两个人叮嘱叶细妹和元宵出宫之后一定要小心,又遣了侍卫跟随着,这才让他们两个人出宫玩儿去了。 叶细妹和元宵母子两个一出宫,就如同笼中的鸟儿重得了自由一般,街上哪里都要去看一看的。 叶细妹又是个妇人家,自然会喜欢各样精美的首饰。但即便她现在的身份变了,这天底下什么样的好首饰但凡她想要那肯定都能买得到,可她依然不改自己的节俭性子,看到那些个首饰的价钱时依然舍不得买。 但是她舍不得买那照样能看啊。就进了京城里面最好的一家卖首饰的铺子,在里面看了好半天。 元宵原还陪着她一块儿看,但他是个男孩子,这些首饰在他眼里着实没有意思,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透了,就对叶细妹说了一声,跑到路边卖包子的摊贩那里买了两个皮薄馅多的肉包子吃。 吃完觉得很好吃,就叫摊贩又给他包了十个,想着待会儿可以给娘吃两个,其他的就留着回去哥哥姐姐吃。 虽然宫里的东西是很精致,但说个实在话,宫里吃饭的规矩一套一套的。还要担心有人下毒,吃饭之前还得有人先试吃,没意思透了。还是这样民间的东西好吃。 正从随身的荷包里面掏了一小块碎银子给摊贩,忽然看到有个男人也过来买包子。 问明了包子是两文钱一个,那个人就伸手到怀里面掏钱。到最后扣扣索索的也才掏出来三文钱。就花两文钱买了一个包子,余下的一文钱又放回自己的怀里。 元宵目光好奇的打量了他两眼。就见这个人生的身形削瘦,身上一件灰色的直裰也不知道穿了多长时间了,上面打了好些儿补丁。头发是花白的,乱得很,脸色看起来也不大好,双颊还凹陷了进去。 想必他也是饿得狠了,一个包子拿在手里没几口就吃完了。 不过他虽然吃的很急,给人的感觉却不是狼吞虎咽的,反倒会让人觉得他是个很温和,也很斯文的人。 一个包子吃下去,这个人目光望了望笼屉里面热气腾腾的白胖包子,默默的咽了口口水,然后转过身就要离开。 元宵却忽然起了兴趣,开口叫住这个人:「哎,你等等。」 【番外三】 男人应声回头,看到开口叫他的那个小男孩八、九岁的年纪,生的虎头虎脑的,十分精神。身上穿一件蓝色缎面的衣裳,头上戴着一只小小巧巧的金冠,一看就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少爷。 男人虽然不知道元宵为什么会开口叫他,但看着这个小男孩他却莫名的觉得很亲切,就温声温气的跟他说话:「这位小少爷,你是在叫我?」 元宵点了点头,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想了想,从身后的随从手里拿过来一个油纸包。 刚刚他叫摊贩包了十个包子,摊贩一总儿给了他五个油纸包,每一包里面包了两个包子。元宵人小,拿不了这么多油纸包,就转手给了随从拿着。 第6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这会儿他拿过来一个油纸包,蹦蹦跳跳的走过来,伸手就递给了那个男人。 「你刚刚一个包子没有吃饱吧?喏,这两个包子给你吃。」 男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元宵叫住他是要给他包子吃。反应过来之后他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元宵已经不由分说的将手里的油纸包都塞到了他的手里。 元宵个子不高,想要将油纸包塞到男人的手里还得踮着脚才行。一边塞他还一边说道:「我娘说了,这世上可怜的人有很多,咱们虽然没那本事将每一个人都帮到,但看到一个就帮一个那也是好的。我娘还说了,做好事菩萨会保佑我的,你这次可得让我做了这件好事啊,要不然菩萨就不保佑我了。」 明明还是个小孩儿,却用了一本正经的模样一本正经的语气来说这些话,男人听了,不由的就忍俊不禁起来。 他原不想接受任何人施舍给他的东西,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法子拒绝眼前的这个小男孩。 就接过了油纸包,甚至还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元宵的头,温声的对他说道:「你心肠很好,菩萨肯定会保佑你的长命百岁,一世安康的。」 元宵歪着头看他,笑眯眯的:「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男人谢过了他,手里捧着油纸包,转过身就要离开。 叶细妹这时正好从首饰铺子里面走出来,看到元宵就开口叫他。 元宵答应了一声,转过身往她身边跑。跑过去还问:「娘你逛逛好了?」 反正他知道叶细妹肯定是只逛不买的。还甚是贴心的从随从手里拿了一个油纸包递过来,问:「娘你饿了没?给你吃包子。」 叶细妹也觉得他很贴心,而且逛了这么长时间她也确实觉得有点饿了,就接过了油纸包打开来,拿了一只包子咬了一口,母子两个说话。 说了一会儿,察觉到好像有人在看她,就抬起头望过去。一望之下整个人就震惊在当地,手里的包子没有拿稳,啪的一声掉到地上了。 元宵还纳闷呢:「娘,包子掉了。」 娘都这么大的一个人了,连个包子都拿不住啊。 不过他叫了两声叶细妹都没有回答他,整个人还是如同被点了穴一样的站在原地,眼神也直直的望着前方。 元宵觉得奇怪,就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就看到刚刚的那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过身来,也正一脸震惊的看着叶细妹,手里的油纸包也没有安稳掉到了地上,里面包着的那两个包子也滚到了地上。 元宵心想,这都是怎么回事啊?这三个包子可都是他买的,这下子掉地上都沾了灰了,是肯定不能再吃的了。这两个人就不能珍惜下啊? 心里正郁闷着呢,就听到叶细妹和那个男人同时开口说话:「你,你」 元宵心里就在想,难道娘认识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他正要开口询问,但忽然就看到叶细妹抬脚就往那个男人飞快的跑过去。甚至跑过去之后还不管不顾的抱着那个男人哭了起来。 元宵顿时就傻眼了。 随后等叶细妹告诉他这个男人是他爹时,元宵就更傻眼了。 小的时候他虽然也经常会听叶细妹告诉他爹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每次他问起他爹在哪里时,叶细妹就会很伤心。后来有一次他无意中听到叶细妹和许攸宁,还有叶蓁蓁说话,才知道他爹很可能已经死了。 但是现在,他爹竟然没有死,还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许兴昌是知道自己有个儿子的。这些年他一路打听过来,早就听说了这件事,但是他却没想到他和元宵头一次见面会是在这样的一个场景下。而且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许攸宁和叶蓁蓁两个人的真实身世,而且现在许攸宁竟然做了皇帝。 想着就觉得跟书里写的故事一样,简直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许攸宁,叶细妹和叶蓁蓁也问起了这些年里的事,才知道许兴昌当年虽然被水流冲出去好远,但他命不该绝,竟然被人救了起来。只是想必被水边突出是石头给撞到了,等醒了过来一时竟然想不起自己是什么人,家住何方,家里又有些什么人。 混混沌沌的,好在学识还没有忘,救他的那个人就让他在村子里做了个教书先生。如此过了五六年,忽然开窍了一般,想起了以往所有的事来。 就连忙跟村子里的那些人作别,一路晓行夜宿的回龙塘村找叶细妹,许攸宁和叶蓁蓁他们。 不想等到回去,就看到人去屋空,叶细妹他们早就不见了。 周边邻居看到他回来也大感震惊。一开始还以为他是鬼,都关上家门不敢见他。后来他解释了好长时间,他们才肯相信他还活着,就跟他说了当年的事。 许兴昌一听也很气愤。明明自己一片好心要救虎子和虎子妹妹,还差点儿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但没有想到虎子一家人竟然这样逼迫叶细妹,许攸宁和叶蓁蓁他们。 当时就想去找虎子他们一家人算账,被叶荷花拉住了。告诉他自打当年那件事发生之后,虎子一家在村子里都被人看不起,大家也都对他们指指点点的。虎子娘受不住别人的指点,一绳子吊死了自己。虎子爹随后另娶了一个,不想娶回来的竟然是一个母老虎,一言不合就叉着腰站在院子里面撒泼大声叫骂,甚至都敢对虎子爹和虎子奶奶动手,虎子爹和虎子奶奶偏生还被她给治的不敢吱一声。后来虎子奶奶被她嗟磨的生了重病,她也不伺候,也不让虎子爹过去伺候,听说后来虎子奶奶就这么活活饿死了。死后也就一口薄皮棺材,随便葬了了事。 就是对虎子这个继子也不好。虎子原是个极调皮的,现在倒是被她给治的都有些痴傻了,看着老气横秋的哪里像个孩子。 总之虎子一家人就是这么毁了。不过叶荷花他们背后说起来也只说这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物降一物,这个女人就是老天爷专门派过来收拾虎子一家的。所以龙塘村里面也没人同情可怜他们。 第6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许兴昌这才觉得心里的愤怒消了一些。又得叶荷花告知许攸宁,叶细妹他们都都去嘉宁府了,而且叶细妹还怀了身孕的事,心里又惊又喜,次日就动身前往嘉宁府。 到了嘉宁府之后事情也很顺利的打听到了许攸宁和叶细妹,叶蓁蓁他们的去向。也知道了叶细妹生下了个男孩儿,许攸宁乡试高中的事。同时也知道他们几个人这几年中日子过的艰难,心中满是愧疚和自责。 随后他也不敢耽搁,启程一路赶往京城。 只是他身上的盘缠原本就不多,身子又瘦弱,途中几次生病,也几次因为没有盘缠要想法子挣盘缠的时候。加上那时候许攸宁,魏衍又从云南一路往京城进发,战事不断,路途被阻,所以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到京城。 途中已经听到皇帝换人做了,就是前朝庆仁帝的遗孤,但是许兴昌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会是许攸宁。 再细问起这些年许攸宁,叶细妹和叶蓁蓁他们这些年经历过的事,许兴昌只感慨不已,数次落泪。 叶细妹也一直看着他落泪。原就是个很清瘦的人,现在整个人都瘦的跟皮包骨一样,仿似风吹一吹就会跟个风筝一样的飘走。 不过好在他们一家人现在终于团聚了,往后她一定要将他养的胖起来。 转头看到元宵站在一旁目光在好奇的望着许兴昌,叶细妹就招手叫他上前:「元宵,快过来叫爹。」 元宵依言走过来,黑溜溜的眼珠子盯着许兴昌看。 许兴昌也看着他,心里满是紧张和期待。 这是他的儿子,但是元宵今年都九岁了,他才头一次看到他,以前元宵小的时候他也没有抱过他,也不知道元宵肯不肯叫他爹 心里正忐忑着,忽然就看到元宵咧开嘴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就径直扑到了他的怀里来,大声的叫道:「爹。」 许兴昌怔愣了一会儿,然后一把搂住了元宵,颤着声音哎了一声。 答应了之后,就忍不住落下泪来。 叶细妹,许攸宁和叶蓁蓁在旁见了,也都忍不住的落泪。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往后的日子还很长,许兴昌有的是时间可以陪伴元宵,还有叶细妹,许攸宁和叶蓁蓁他们。他们一家人以后只有死别,再不会有生离了。 【番外四】 当年没能保住自己和许攸宁的第一个孩子,叶蓁蓁心里一直觉得很遗憾。随后这些年每每想起来,依然觉得心中怅然。 随后的五年,她和许攸宁一直聚少离多,自然也难怀上孩子。等她进了京,两个朝夕相处,年纪又都轻,原以为很快就能怀上孩子,但没曾想半年的功夫过去,竟然一直都没有消息。 叶蓁蓁心中害怕那年她的头一个孩子不幸流掉的时候伤到了她的子宫,往后她再难怀上孩子,就叫了御医过来给她切脉。 御医说她身体很好,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为了让她放心,还开了一贴补身子的药。 许攸宁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晚上回去的时候就小心的问起这个话来。叶蓁蓁倒也没有遮掩的意思,老老实实的将她想要生个孩子的事告诉给许攸宁知道了。 倒不是担心许攸宁会广纳后宫,她才急于要生个孩子傍身,她知道自打许攸宁登基为帝,那些个朝臣不止一次两次的上了章奏要许攸宁充实后宫,好尽快为皇家一脉开枝散叶,但都被许攸宁给驳了回去。若是被哪位朝臣逼的狠了,他也不说话,只直接下旨赐这位朝臣五六个宫女,让他带回家。 皇上亲自赐的宫女那身份可不一般,回去之后怎么着也得给个妾室的名分吧?还得是贵妾,哪个臣子家里的夫人心里能乐意?回去还不得百般的找自己的丈夫吵啊。就算不吵,后宅里面一下子添了这五六个贵妾,不说吃喝开销这些,三个女人一台戏,一下子就多了两台戏,还能有闲心管得了许攸宁充不充实后宫的事? 如此几次,就再没有臣子敢上书跟许攸宁说这件事了,毕竟谁也不想自己家里的后宅不宁啊。 而且许攸宁还跟叶蓁蓁保证过,这辈子无论是他心里也好,还是他身边也好,永远都只会有叶蓁蓁一个人,绝不会正眼看其他任何一个女人。对这一点叶蓁蓁还是信他的,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这次叫了御医过来问,也只是因为她确实想要个孩子。 虽然她没有明说,但许攸宁也知道她心里肯定还在想着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就伸手拥她入怀,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柔声的说道:「孩子的事不要着急,慢慢来。你放心,我们肯定会有孩子的。」 叶蓁蓁点了点头。 只可惜秋去冬来,又是半年的时间过去,叶蓁蓁的肚子依然没有动静。 好在许攸宁时常会安抚她,叶蓁蓁在这件事上也没有以前那样的急迫了,慢慢的心平气和起来。 孩子这件事,也许确实是要看缘分的吧?现在她还没有怀上,那只是因为缘分还没有到,等到缘分到了,她自然就会怀上的。 而事情往往就是这般,越是急迫越不能如愿,等到心平气和的时候却很容易如愿。元宵这日,叶蓁蓁觉得身子有些不大舒服,许攸宁叫了御医过来给她看诊,就被告诉她怀有身孕了。 月份也不是很大,才两个月左右。不过叶蓁蓁多少也有些反应,诸如嗜睡,胃口不好之类的。 因为第一个孩子的事,叶蓁蓁这一次就格外的小心,凡事都遵着御医的吩咐。许攸宁也极为上心,但凡空闲的时候就会陪着她。甚至有时候还会将奏折带到叶蓁蓁的寝宫里面,一边批一边陪她。 叶蓁蓁对那些朝事一点都不感兴趣,主要是她也不会。 说到这里她就很佩服许攸宁。原本从小他也没有受过这方面的教育,算得上是半路出家的,但竟然还将这件事情做的很好。现在不说举国海晏河清,但百姓也至少是安居乐业了。 第7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不过有许攸宁坐在屋里,跟她说话,她就会觉得整个人有精神一点,不再是时时刻刻都懒懒的,觉得很累,只想躺着睡觉了。 好在这种状况也没有持续多长时间,等到孩子有四五个月份大的时候,也不是特别显怀,整个人精神好了很多,没事的时候还会和许攸宁手牵着手到御花园里面去走一走。 只可惜等到七个月往上的时候叶蓁蓁整个人又开始觉得懒懒的起来,不是很想动弹,每每都要许攸宁拉着她才肯勉强出去走一走。 这个时候御医已经把脉确定下来了孩子的性别,是个男孩儿。 对于到底是个男孩儿还是个女孩儿的事叶蓁蓁和许攸宁倒不是表现的特别在乎。对于他们两个人而言,只要孩子能好好的生下来,平平安安的长大,那可就比什么都好了。 不过对于臣子而言,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这可就是未来的太子殿下了,也就是说大夏的江山又有了继承的人。于是他们这些人也都盼着叶蓁蓁能好好的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得益于许攸宁每天都会拉着叶蓁蓁走动,等到叶蓁蓁临产的时候孩子生的很快,不上两个时辰就呱呱坠地。 果然是个男孩儿。因为叶蓁蓁怀他的时候有一点时间很喜欢吃花生,所以就给起了个小名叫花生。 太子殿下,未来的大夏皇帝,小名叫做花生 许攸宁对叶蓁蓁百依百顺,自然同意。倒是许兴昌觉得有些不妥,问叶蓁蓁要不要再想想其他的小名? 就被叶细妹横了他一眼:「叫花生有什么不好的?我就觉得这名儿挺好。」 说着,抱了花生起来,眉开眼笑的逗他:「哎哟,我的小花生,我是你外祖母。看,这是你外祖父,这是你舅舅,认得我们了吗?」 又被许兴昌说:「明明我是花生的祖父,你是祖母,元宵是他的叔叔,怎么又成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了?」 许攸宁和叶蓁蓁两个人对望一眼,都笑了起来。 眼见叶细妹不服气,想要和许兴昌争论,叶蓁蓁忙劝说:「是什么称呼有什么要紧?最重要的是我们都是一家人。」 叶细妹和许兴昌两个人这才没有话说了。元宵则是一旁拍手笑:「那我就又是花生的舅舅,也是花生的叔叔啦。」 说着,踮脚看了下叶细妹怀里抱着的花生,问许攸宁和叶蓁蓁:「哥哥,姐姐,花生是男孩儿啊?」 叶蓁蓁笑着点头:「对啊。你不喜欢?」 元宵想了想,还真的点了点头:「嗯,我喜欢女孩儿。」 说完,还一脸认真的说他为什么喜欢女孩儿的理由:「姐姐你看,我自己是个男孩儿,魏哥哥是个男孩儿,他生的也是个男孩儿,我身边天天都是男孩儿,皮的很,我想有个女孩儿,穿粉色的衣服,戴粉色的花,会声音软软的叫我舅舅。」 想了想,又说道:「叫叔叔也成啊。」 他口中的魏哥哥指的是魏朗,去年初已经成了亲,今年年中的时候时候生了个儿子。 这一番话听的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叶细妹笑过之后就说:「蓁蓁再生个女儿也好。一子一女,正好凑个好字。」 也许是心诚则灵的缘故,等到花生两岁的时候叶蓁蓁再次怀了身孕,年底腊月的时候出生,果然是个女儿。 许攸宁坐在床沿上,伸手抱了女儿在怀里,低头亲了亲叶蓁蓁的额头,微笑着跟她说辛苦。 叶蓁蓁也微笑着看他。 当年两个人初见时他还是个坐在轮椅上的清雅少年,经年过去,他眉眼间清雅依旧,却也有了成熟男子沉稳的气韵。又因为做了几年皇帝,杀伐果断,不怒自威,外人常常不敢抬头对上他的目光。但是在她面前,许攸宁还是永远跟以前一样。 春夏秋冬,朝夕白昼,往后这一辈子,她都会跟眼前的这个人一起度过了,想来竟然觉得心中满是幸福和甜蜜。 她抬起头,亲吻了下许攸宁的下巴,微笑着说道:「我很庆幸这辈子能遇上你。」 春花秋月,夏雨冬雪,因为有你在,这个世界才会让我觉得特别的美好。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吉星照田园》卷一 作者:安妍 02、《吉星照田园》卷二 作者:安妍 03、《吉星照田园》卷三 作者:安妍 04、《吉星照田园》卷四 作者:安妍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