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降临》 第一章 蔚蓝的天空,不大但持续不断的海风,以出航的日子来说,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凯恩站在甲板上跟自己的航海长及水手长讨论接下来几天『海神号』航行的路程。 由于才刚出发不久,所以船上所有人员都还处于忙得无暇分神的时刻,惊人的嗓门及谩骂声传播在船里船外的每一个角落,通常越是专注于自己手中工作的男人,对一切不满意的干扰便越是容易脾气不稳,尤其是这一群在海上讨生活的大男人们。 凯恩是个公爵,几乎每一个瞧见他的人,第一印象除了他那俊美非凡的阳刚外表外,再来便是那浓厚不容人怀疑的贵族气息,不论是言谈举止还是行事态度,都是那么的充满礼节与尊贵,自然,他的手下给他人的感受也是一样,上从总管下至管理马匹的小厮,每一个人都是贵族口耳相传的能干。 可,那是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一旦像此刻没有任何外人在场时,凯恩一向放纵他手下的行为举止,即使是来长篇谩骂也无关紧要,只要有理由即可。至于凯恩自己,虽然是不像这些水手们那么粗鲁,不过比起其它时候来,他更像是海上男儿们心中所谓的英雄人物。 一头深金色的长发随海风四处飘扬,一双碧绿色的眼瞳在浓密长睫的遮掩下,总让人以为有着温柔体贴的个性,事实上他的个性也还算温柔体贴,不过比起那刚直快狠的一面来显得薄弱许多。 笔直的身体不像他的手下们那么魁武,可脱下外衣后的身躯同样一块肌肉不少,身高在一群水手中不但不见逊色,还比平均身高者高了不少,当然,千万别拿像水手长那种接近七尺高的身材比,基本上水手长的身高不是一般人该拥有的。 「他妈的狗屎!这个没心没肺,脚下生疮,嘴里流脓的汉拔克!竟然在货里加了烂掉的东西!」厨役长大声骂着脏话,手里提着一大块烂掉的猪肉上来,丢在凯恩脚前的甲板上,刚刚他仔细把这一次出航准备的食物彻底检查一下时,竟然让他发现了一堆猪肉里面其中有一块已经发黑,连带的四周围的生食也有了腐臭的味道。本来他们这些船员出航时可以吃到的新鲜食品本就已经不多,顶多也只有在刚出航不久时可以品尝,现在可好了,这次恐怕一出航就得开始吃那些腌制食物。 凯恩皱眉盯着脚下那一大块发臭的肉品,虽然他不负责煮食,不过也可以看出这块肉很明显的不能使用了。「上船时是怎么检查的?」 「汉拔克把这东西夹在一堆可用的猪肉中间,因为平常我们都是跟他交易,过去也不曾出过什么问题,所以就没特别做检查。」再加上就算没了这些生鲜也饿不死,不过是维持饮食品质的东西罢了,也就不像其它东西那样特别去检查。 「听说他最近手头紧。」航海长卫德踹了那猪肉一脚,冷冷的说,一点也不意外这种事情的发生。 「把他从名单上去除掉,其它的食物没有问题吧?」 「当然没有。」该注意的事情,他不会轻忽。 「那就好。」汉拔克不过是一个小商人,不值得他特别去注意,黑心的商人到处都是,只要别干扰到重要的事务,他一向不管那么多……不过,他也不是那么好让人吃定的。「下次有机会看到他,让他自己吃掉这东西。」 厨役长汤姆闻言,露出大大的笑容,眯着一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盯着那一块臭猪肉,对于喂人吃东西这事,他最行了,一切交给他办即可。 瞧着汤姆贼笑贼笑地拎起猪肉丢给一边甲板上的水手,凯恩跟卫德互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他们的厨役长心里在打什么生意,不禁会心一笑,都是多年的老伙伴了,了解得很。 「言归正传,今天出航前我收到了雷瑟那边的新消息,太子党看来似乎已经有所准备,我们必须小心点,别让他们抓到马脚。」卫德压低嗓音轻轻地说,脸上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看着海浪的双眼如每一次出航前一般沉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跟凯恩正在讨论海流状况如何。 「这事我也知道,不需担心那么多,该做的做好即可,过多的担心反而只是让行动绑手绑脚。」凯恩对他口中的消息,一点也不感到讶异,这些早在他的计划之中,因此他并不担心。 「这倒是。」卫德难得露出一笑,他对自己的船长有相当大的自信,比起其它船员,他跟凯恩之间的情感更加密不可分,因为凯恩不但是自己的船长,更是从小到大的朋友,也是他们家的恩人,因此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他都誓死效忠对方。「既然这事你已经有所定夺,那么我倒是要提醒你一件另外的事。」 「你是想说这一次的不平稳季风?」凯恩扬眉。 卫德又是一笑。「没错,这一次的风向跟往常不太一样,这让我想到八年前我和我叔叔出航时的一个状况。」 「你是说那次的海上大暴风?」如果是,那可严重了。 「没错,虽然天候无常,不过我认为有备无患,这一次我已经让杰克多准备一些储备食物跟用品,希望不会有用到的时候。」 「希望是这样,我可不希望发生任何在预估之外的事情。」他一向不喜欢在计划之外的事物,不是说他处理不来,而是重新思索所耗费的时间让他觉得在无意义的浪费人生,他从来不把时间花在多余的事情上。 「老实说,认识你这么多年,似乎事情总是在你的预测之中。」这也是他佩服的一点。 凯恩才想开口说些什么,一个恍如打雷般的巨大声响在身边响起,眼眸一转,看着那个巨大声响的发源处,皱起双眉。 「这就在我的预测之外。」 瞧瞧老天给他什么样的考验,一个不晓得从哪里掉下来的死人? 卫德睁大眼瞪着那一团物体,觉得,老天要开人玩笑,似乎也不应该开在这个时候吧? 『海神号』刚出航半天的时间,从没有桅杆、没有楼房的蔚蓝天空里,掉下一个像是死了一般的人体。 「天使?」 从天上掉下来,应该是天使没错吧? 眯眼盯着那微微起伏证明人还活着的胸膛,凯恩眉头皱得死紧,心头一阵烦闷,觉得天大的麻烦好象从此刻开始降临。 天使? 他觉得应该是恶魔才对…… ***** 长长的黑色秀发,小巧可人的心型脸蛋,浓而不粗的秀眉微微皱着,告诉每一个人它的主人此刻正不舒服着,秀眉下的双眸此刻仍紧闭,只是那又黑又长又浓的眼睫像扇子一样在海风吹来时,仿佛有生命一般颤动,铤而小巧的鼻粱,润而小巧的嘴,一个个精致得不象话的五官刻在白瓷般细致的肌肤上。 这个不晓得从哪里掉下来的孩子,在简单的整理过后,惊心动魄的美丽。 「我就说是天使吧!」舵手斐特列带点敬畏地说道,他从来没看过这么美丽精致的人儿,所以打从内心深处觉得这不是世间该有的人。 一边围绕的其它人忍不住跟着点头。 船医检查着此刻躺在客舱床上的孩子,然后取下听诊器,瞪了四周的人一眼。「你们是打算把周围的氧气给吸光吗?给病人一点新鲜的空气,去!去!」瞧瞧这人马,看样子是『海神号』能到的人全到了,至于那些不得不坚守岗位的人,恐怕也会在下一批来到。 船医的话可以姑且听之,不过一旁寒冷刺骨的视线可就无法忽略了。 众人不舍地再看看床上的人儿一眼,拖着老驴般的脚步往外离去。 天使还没张开眼睛啊…… 凯恩从来不晓得这群高头大马的手下什么时候腿变得这么样的短,每一步的距离根本就是五寸以内计算。 「看来你们是嫌今天的工作太轻松了是不?」 冷冷的话一落,五寸变成三十寸超过,哗地一声,客舱只剩下他、船医跟卫德三个人。 「果然还是船长的话比较有用。」船医嘟哝,一点都不懂得尊敬他这个老人家,下次要是有谁需要他的帮忙,他可不会太「温柔」。 「他怎么了?」指床上的那个人。 「有点虚弱,右肩骨、臀骨跟踝骨的地方看样子是有轻微骨折,晚些时候也许会发烧,不过以从天上掉下来的高度说来,他已经算是轻伤了。」他没在现场,不过从刚刚一堆人七嘴八舌的告知现场报告听来,不得不带点嘲弄地说。 天下还真是无奇不有,连天上都可以掉下个人来。 「是人没错吧?」卫德忍不住问,凯恩的角度只能听见巨响,而他的眼力范围正好可以看到那个「东西」掉下来的-瞬间,因此有此一问。 「就我刚刚的检查,构造跟我们没什么不同,应该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 「十七、八?」那娃娃看起来像是才十二、三岁刚脱离吃奶年纪的模样。 「没错,除非他的生殖器官比你们发育还快,否则应该是十七、八岁没错。」瞪了质疑他专业知识的卫德一眼,船医很直接的说。 「阿……戴尔……没想到你都一把年纪了还有这种嗜好……当我没说那孩子醒了没有,我煮了一些食物。」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食物,刚进门的汤姆一听见船医的话,忍不住说道。 结果,当然是换来船医杀人般的眼神,连忙转移话题。 「嗯……」 很细微地申吟声从床上传来,汤姆忙放下煮好的食物,窜到船长的身边,打算当其它伙伴里头一个瞧见天使睁开双眼的人。 对于他的举动,凯恩没说什么,向前在床边坐了下来,细细地瞧着那一双眼睛睁开……他不承认自己有期待已久的心情。 黑色小扇子眨了两下,睁开,然后又紧紧闭上,客舱一边的窗子打进的亮光,令瞳孔一阵收缩,微微剌疼。 不过,那一瞬间已经足够,四人瞧见了像深海、如黑夜一般的深蓝色眼瞳,很深很深的蓝,却蓝得十分清澈,里头还有银色星星般的点缀,漂亮极了。 当众人还在为那独特的眼瞳沉醉时,小扇子彻底张开,迷茫地瞧着一旁的四个人,不知所措。 等双眼对上了离自己最近的绿瞳时,莫名地心里一阵难过,漂亮的大眼立刻泛起雾光,下一刻钻石一般晶莹剔透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滚下。 「喔!拜托!千万不要……」汤姆先申吟出声,他最伯看到人家哭了,尤其还是这么一个漂亮得像小鹿一样无辜的小东西。 跟他完全不一样的反应,卫德皱起双眉,他最讨厌看到人哭,从以前到现在,哭泣向来被他视为是懦弱的表现,尤其在一个男孩子身上,更令他瞧不起。 「怎么了?」戴尔看看三个完全没有后续动作的大男人,叹了一口气,伸手帮这孩子把颊边的眼泪抚去。「很痛吗?」 少年摇摇头,只是哭,然后可以动的左手伸出被外,抓住凯恩袖子紧紧不放。 「老大,他不会是你的私生子吧?」看这反应。 「我觉得比较像被拋弃的情人。」 听到拋弃两字,少年的眼泪掉得更厉害。 「别哭了行不行?」卫德粗声吼道,吓得少年身子一颤,一口气哽在喉间吐不出来,剎时脸变得青白。 「卫德!你吓到他了!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以眼神示意凯恩,让他把人扶起来,拍拍背顺下那口气,等他神色稍微恢复后,戴尔轻声问。 少年看看他,看看汤姆跟卫德,在跟卫德冷淡的眼瞳相遇之后,连忙缩了回去,抬头看着那一双令自己难过却也心安的翠绿双眼,手心紧抓着他白色的衬衫袖子,想了好久,脸色又渐渐苍白,更多的不安与恐惧窜上心头。 他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自己是谁?想不起来这里是哪里?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模样……什么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摇晃着脑袋,晃得头晕目眩,偏偏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结果,什么也想不起来,空空然地,似乎自己没有过去。 「别摇了。」抓住他不停摇晃的头颅,张大的双眼空洞地不知望向何方,苍白的双唇一次又一次喃喃诉说自己的恐惧,整个纤细的身子颤抖地如风中落叶,细致的肌肤冰冷地没有一丝温度。 「想不起来就算了,算了!」不愿意见到天使如此惶然不安的神情,那看起来如此绝望,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的凯恩,终于伸手抱住这个抖得不象话的身子,习惯地命令他不要再想,不要再如此惊慌。 乍然的温暖让颤抖的身子顿了一下,仿佛找到了依靠,原本默默落下的泪水剎时化做一道哽咽,在那个强壮温暖的怀里哭出声,然而完全空白的记忆,仍让不安一步一步侵袭身体每一处。每一个瞧见的人,都能感受到他心里的害怕,一边的汤姆甚至为此红了眼眶。 多像个迷了路找不到家的天使! 怎样才能让他不难过? 从来就没安慰过人,凯恩抱着怀里瘦小的身子,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当脑子还在犹豫时,怀中的颤抖停止,原本还紧紧依附自己的身子垂落而下,心里一紧,扶起细瞧。 「他身子还虚弱,经不起如此精神上的折磨,昏过去而已。」戴尔马上看了一下后说道。 「现在该怎么办?」卫德还是不喜欢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子,就算他瞧起来再怎么样无辜可人也一样。 「留他下来。」小心将怀里的人儿给轻轻放到床上盖好被子,伸手帮他擦去颊边的泪水,细致的双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原本就皱着的眉头此刻更是紧锁。 他不晓得失去记忆是什么样的感受,不过看他的样子,恐怕是不安极了。 「留他下来?他也许是太子党那边的奸细!」语毕,三双眼睛同时不可思议地望向他。 被他们看得心里头一阵心虚,脸上依然保持淡漠。「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那你得先告诉我,他看起来像吗?」 卫德望了一望那个纤细的颈子,纤细的四肢,还有薄弱的胸膛,想起他刚刚无辜无助的模样,一咬牙。「是不像,不过奸细可不会在脸上写我是奸细,就算奸细也有可能长得像天使一样。」 「好吧!那就算他是,请问太子党的人是怎么把他送过来的?」 「炮弹都可以打过来,为什么人不可以?」不加思索地,卫德低吼。 「……」 「……」 「……噗!」忍不住的汤姆,大手忙遮住嘴,不过显然一点用处都没有,大脸一红,人砰咚砰咚地冲出客舱门,然后下一瞬间外头传来一阵无法遏抑的大笑声。 「卫德,跟你在一起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这么有说笑话的本领。」忍笑,凯恩揉揉自己的额角,伯自己一下子笑得太用力,不给好友面子。 「噗!」这次换医生忍不住,捣着嘴,却可以清楚听到来自喉间咕噜咕噜的吞气声。「哈!炮弹……哈哈!哈哈!」怕把病人给吵醒,戴尔十分有职业道德水准地,在爆笑出声的前一刻快步走出门外,一下子两道笑声合在一起,猖狂嘲笑自己航海长难得一闻的发言。 「该死!」大手扒过浓密的棕发,一个跺脚走出大门。 「笑什么!笑够了快回自己的岗位,汤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不要跟我说你的晚餐已经准备好,让大家都可以用餐了,戴尔滚回你的舱房,艾诺,告诉我现在方位!」有力充满威严的嗓音远远地传来,不愧是他的老友,一下子便恢复的情绪,指挥若定,即使有点利用职权的嫌疑。 微微的笑容在转向床上那个仍睡得不平稳的人儿时消失。 他不认为这样一个令人想要好好保护的人儿会是奸细,只是他的出现令人太过于惊奇,不知该如何解释的事情总是会令人心存怀疑,更何况自己的每一个决定关系到的不是自己的生命而已,身为『海神号』的船长,他牵系了伙伴们的身家性命,身为一个在政治风暴里打转的公爵,任何一个可能,都会造成他领地人民的痛苦。 他,会留他下来……只是……暂时……无法给予任何的信任…… 第二章 他们说,既然忘记自己是谁,也忘了自己的名字,那他就叫安淇好了,因为他看起来就像个天使,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天使。 坐在床上,对着另外一头的镜子摸摸自己的脸,镜子里的人也摸摸自己,像天使?为什么他一点也不觉得,虽然他忘记了自己是谁,来自哪里,但是他却可以感觉过去自己似乎不是个可以以外貌让人钦羡的人,不就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吗?哪里像天使?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觉得自己再平凡不过。 不过就算他忘记了很多很多的事,可说话及一些生活方式可没忘记,他可以用身体感觉出自己过去,似乎不是生活在像这样的世界里,尤其从自己一双一眼便能瞧出不曾做过粗活的手,过去的生活似乎是很方便的。 但……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虽然忘记自己、忘记过去,却记得一双绿色的眼睛,不晓得为什么他对凯恩的绿眼好熟悉,心里为那一抹美丽的翠绿感动,仿佛他莫名其妙的失去记忆,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这样的一双眼睛。 「吃饱了?」 凯恩进门就发现那个小家伙正对着镜子发呆,似乎正在努力适应自己的脸庞,很熟悉又很陌生的模样,一边桌上的食物只动了不到一半,小猫吃的都比他多。 安淇楞了一下,转过身然后点点头,他不是很适应桌上的食物,不过那是汤姆的一片好意,自己还是努力吃了不少。 客舱的房间不大,不过比起其它水手住的地方是好上许多,不但有阳光照进来,还有-个固定在窗边的小桌子,和与床铺相对的书桌跟书柜。因为是在船上,所以书柜同样是固定在墙壁上,想要拿书必须先打开书柜的锁,这都是为了避免暴风雨来袭时,把里面的东西给摇得七零八落。 「那,这是你出现时身上穿的衣服跟东西,自己看看是不是可以想起些什么。」将桌上的食物放到一边,把几件看起来颇怪异的衣服放到他眼前,之前他跟卫德他们仔细研究过了,没看过或听说过哪个国家的人穿这一种奇怪的贴身服饰,薄薄的一层料子一点也不通风,弹性极佳可以轻易地勾勒出穿衣者的身体曲线,一件像斗篷一样的外套同样是不透风甚至不透水的材质,口袋里头只装了一个精致的银色手环。 安淇侧过身,取过那些衣物,还有银色的手环,依然想不起跟自己有关的任何事情。 「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算了,慢慢来也许有一天可以想起来吧!」 「可是……」忍不住,又伸手抓住他的衣裳。「如果永远都想不起来怎么办?」对于什么都不知道的过往,心,会害怕,害怕自己的过去是不是很可伯,也怕是不是过去里有个记着自己的人,希望自己回去的人。 「想不起来……」凯恩走到他身前蹲下,面对面,眼对眼互视着。「想不起来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以后该怎么办,不是吗?」他无法去了解一个没有记忆的人会有什么样的情绪,不过如果是以他现在的想法,没有什么会比当下更重要,毕竟把握住当下,就可以创造将来。 安淇眨眨双眼,然后点头,此刻他心里一样很不安,不过就像凯恩所说的,再想又有什么用?最重要的是现在要先做好自己。 「那,我可以帮忙吗?虽然我不记得很多事,不过我知道自己在你们之中,是多出来的一个,是你们的负担,如果可以,我想帮忙,一点小忙也好,我知道自己不像你们那样人高马大,不过一定有我可以做的事,是不是?」 他的话令凯恩在心里微笑,不管这个孩子究竟从哪里来,可从他的话里,他知道这是一个好孩子,一个了解自己而且不会因为自己的缺点而自暴自弃的孩子。 安淇不懂他心里的想法,只能小心翼翼地凝视他毫无变化的表情,希望他可以给自己一个小小的肯定,这时候,他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小小的肯定而已。 「我会给你一份工作的,不过这要先等你的伤好了再说,戴尔说你的伤虽然只是轻微的骨折,不过还是需要半个月以上的时间才能自行活动,这些时间里,你先好好熟悉环境,慢慢静养等有裂痕的骨头痊愈。」摸摸他的小脸,现在他的样子看起来比那一天好多了,尽管还是有点苍白,至少那漂亮的眼睛变得比较有神,当时他空洞无法自己的模样,令人心疼。 喜欢他摸自己的脸,大大的手好温暖,唇边勾起满足的微笑,用力点点头。「我会努力好起来的,谢谢你,凯恩。」 听到他叫自己名字时的软软音调,凯恩觉得自己胸口好象有某个地方得不到呼吸,磨挲自己手掌的小脸,像只可爱不解世事的小猫。「现在可以这么叫我,不过等你开始工作之后,记得叫我船长,或是长官。」 「嗯!我知道了,凯恩。」他还是喜欢叫他凯恩,喜欢那一双翠绿的眼睛望着自己的模样。 「怎样?那小鬼想起来了没有?」好好的气氛一下子被卫德严厉的嗓音给破坏了,今天的卫德一身黑色装扮,黑色的皮裤,黑色的背心,本来应该在背心里头再加件白衬衫,看来似乎是因为嫌麻烦而脱掉了,敞开的胸膛十分结实宽阔,配上他冰冷的表情,严厉的语气,有点吓人。 照理说他应该怕他的。 可安淇就是知道他对自己只是没有善意而已,并不会对自己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所以并不是那么地害怕他的冷言冷语,如果说面对卫德时,他会有退却的表情,只是单纯的因为他对自己的不友善,而非害怕。 「还没,抱歉。」很小声地说,然后发现凯恩还看着自己,忍不住笑了一下。 不过他这种行为惹恼了卫德,本来就看不惯这个小子,这样严重忽略自己的态度,似乎一点也不尊重自己,心里的不爽更加上几把火。 「笑什么?臭小子!我看你失去记忆根本是装的吧?失去记忆的人哪有像你这么嘻皮笑脸的?」 在海上吼习惯的声量,差点没把安淇的耳朵给炸掉,他不自觉地躲到凯恩身后,发现今天的凯恩一样的干干净净,虽然流了些汗,不过味道还是很好,白色的衬衫也一样很整洁。 「卫德,没事别吓小孩。」 「我吓小孩?是你对他太好,『海神号』没有吃闲饭的家伙,也不会供着来路不明的家伙。」到底奇怪的人是谁?大家全被那张无辜漂亮的脸给蒙蔽了,他最看不惯仗着一张脸吃闲饭的人。 「是你要求太过,安淇他的身体状况还不允许他工作,我可不记得『海神号』什么时候开始会强制要求病人工作了。」凯恩冷冷看着卫德,他不是公私不分的人,该怎么样处理事情他很清楚,就算卫德是他的好友,也不能间接地表达他掺杂私情的可能。 卫德一愕,接着平静下心情。「抱歉!是我的错,你是对的。」他不该因为自己的好恶,而胡乱指责凯恩的决定,『海神号』的确不会苛刻到要求病人工作,他的确是因为不喜欢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而忘记了这个少年除了失去记忆之外,还受了伤。 跟凯恩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怎么可以忘记他是多么公私分明的一个人。 「我没关系,不过记得下次不可以在其它人在的时候如此失态,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样,安淇可没得罪你,你怎么一直针对他。」 一边是老朋友及老伙伴,一边不过是一个陌生的少年,不过站在道理上,他必须帮安淇说几句话,船上的日子可不是只有一天、两天,从出发到下一个目标,再转站,最后回国可是足足需要将近半年的时问,这半年里若是没找到好好相处的办法,整个行程就乱了该有的秩序。 这个问题,安淇也想知道,他醒来至今,有些人对他很友善,像是戴尔、汤姆他们,有些人则是不冷不热的感觉,就只有卫德,好象非常的讨厌他。 卫德瞥了安淇一眼。「你知道,我无法接受什么样的人在船上。」要讨厌像安淇这样的孩子并不容易,他单纯只是因为不赞成及意外而产生情绪上的厌恶,真要说讨厌一个单纯的孩子,他想自己的为人还没有劣质到这种地步。 没有明讲,凯恩也没多做解释,但安淇就是知道他的意思。 「我会努力帮忙的。」 「帮忙?」 嘲弄地审视那手无缚鸡之力的细瘦体格一眼。「我看你先想想自己在船上能帮什么忙比较重要。」 海上工作的男儿,上从船长,下到火夫,哪一个不是需要体格强壮?就连唯一的船医,也都是在海战上身经百战的好手,他一个娃娃似的小家伙能帮什么忙?他很怀疑……不,应该说他根本不信。 仿佛需要勇气,安淇无意识地紧紧抓住凯恩的手。 「我一定可以。」 他一定可以,他一定不是什么也不会的人,一定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 凯恩在心里叹息,自己都可以感觉到小家伙一边说一边颤抖发冷的手,对于一个连自己名字都记不得的人,要求他去想自己可以做的工作,其实也算是一种苛责,只是卫德不过是态度过份了点,立场并无错误,从以前到现在,『海神号』上的确是不养不做事的人。 「最好是这样……」看了凯恩一眼,眼里的苦笑他不是没瞧到,再看看小家伙死白的脸……好吧!他承认自己有点过份,今天就到此为止。「船长,等会儿我有事要跟你讨论。」 「我马上过去,你先到船长室等我。」点点头,回身反握住安淇的手,轻轻把手塞回被子里,扶着他躺好。「现在养好身体比较重要,别多想……我晚上还会过来看你。」 「嗯!」安淇不舍地放开手,凝视着凯恩,舍不得闭上双眼。 「看着我做什么?快睡。」 摇摇头。「我想看着你……」 「看着我?」这有点像是情人之间才会说的话。 「……凯恩……我说了你不可以笑……」 「说吧!」 安淇想了一下,长长的眼睫垂下,半遮掩着那一双漂亮的眸子。「虽然我不记得自己的事情,可是,我觉得自己是来寻找什么的,寻找一样对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所以我才会在这里。」 「很重要的事?」凯恩的眼神暗了下来,他不认为他会是敌人派来的奸细,不过他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 「嗯……我看过你的眼睛,凯恩,我看过这一双很漂亮很漂亮的绿色眼睛,我想不起来为什么看过,在哪里看过,不过我知道,我想寻找的事好象和你的眼睛有关……很奇怪对不对……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人怎么会说这么奇怪的话。」为什么每一次他用力的回想,得到的除了空虚之外,还有一种很深很深的痛? 好象过去自己发生过什么令自己伤心欲绝的事情一样,是不是因为过去的回忆太不堪,他才想不起来? 对于他的话,凯恩不知该回答什么,只是那双夜空般灿烂的星眸恍若藏满着即将满溢的悲伤,令他有种眼前的人儿曾经历尽沧桑的感觉。 天使也会历尽沧桑? 因为上帝的花园无法使他快乐吗? 没瞧见他再度落下那天令人万分心疼的泪,可,心里却有股冲动,想对天使说,别哭……你还可以找到另外一个天堂…… ***** 『海神号』的船长室虽然是船上最大的一间卧房,可一般开会讨论的时候还是都在下头的会议间进行,除了比较秘密的计划,那就会选在船长室,因为这里的隔音跟格局比会议室隐密。尽管有点挤,几个『海神号』上重要的主事者却很习惯地各自站在角落,神情严肃地商讨着一个严重的问题。 「如果没错的话,我想桑得拉海域的确是有一批长年惯犯在走私军火,这些天阿泰常发现有大大小小的船只在这片海域上活动,按理说,这附近不但没有鱼货量,就连陆地也不过几个无人小岛,应该不会有如此大的船只航行量,所以这个传说并不只是谣言,过去我们一直没抓到坐标,现在因为海风的关系,『海神号』的航线稍微偏了点角度,没想到却遇个正着。」 卫德把这几天阿泰的观察,在船长室的大地图上简单圈出一个范围,现在可不是单纯遇见走私那么简单而已,撞破了别人的好事,通常下场都不会太好,不过也不一定是坏事,只要他们能想出办法处理得当。 「现在该怎么办?」戴尔抬头问正看着地图思索的凯恩,别看他虽然是个军医,当初曾是海军的一员大将,不管是在打仗上还是在谋略上,都有他可以帮忙的地方。 「我想阿泰可以发现他们,他们必然也已经发现我们的存在,一直静观不动的原因,正是在观察我们的动向,既然如此,我想他们的头目也不是什么没有大脑的人,我们大可跟他来一笔大交易,军火这东西,我们不缺,不过也少不了,为了将来的计划,能多储存点自然是最好。」他倒想认识一下这个一直在桑得拉海域称霸的军火走私大王,他的传说历史悠久,至今除了他们自己的内线之外,还没有其它人可以有机会交易。 「问题是,我想走私大王不会不认得您这位鼎鼎有名的公爵。」一个在政治军界有势力的人,想跟民间向来处于敌对地位的走私头目交易,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果他真的如传说那般精明,我想这笔交易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不过该做的我们还是要做,卫德,告诉大家『海神号』马上处于待战情况,如果交易不成,跟这群人可不能有什么仁义道德,大炮直接轰过去就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翠绿色的眼眸闪烁着冰冷血腥的光芒,在应当的时候,他承认自己就像海盗一样胡作非为嗜血残酷,而且也乐于此道,活在政治中央,商界头领的人,不会有妇人之仁。 语毕,众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伸出大手互击,闷动的撞击声在静室里,比雄壮的大鼓还来得撼心。 这是『海神号』的船员们出击前的前哨动作,多年来的习惯,彼此默契十足。 「现在好好计划一下该怎么做吧!」大纲已定,细节更是重要。 ***** 「第一步,得先把我们仓库里的那两面旗给藏起来。」凯恩静静地说,桑得拉头目也许知道自己是亚特列帝国的公爵,却不见得知道他另外的几个身份,在他是公爵时,这艘大船便是海军里知名的『海神号』,在他是其它的身份时,仓库里的两面旗也会将『海神号』的称呼给掩盖。 他对自己的手下有绝对的自信,不过凡事预防万一,若是有什么意外会让桑得拉的走私头目登船,这两面旗可千万不能被找到,那恐怕会带来非常严重的灾祸,说不成,『海神号』的每一个人都难逃一死。 「藏?对于一个擅长躲藏的走私头目来说,这两面旗可不好藏啊!」要是真的让那个传说中的人物有机会上船搜东西,恐怕连船他都有办法翻过来。 「不会,我倒想到可以藏在哪里。」凯恩还没说话,卫德倒是先开了口,不过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若是让老友把主意给说了出来,他会非常的为难。 「哪里?」 不给他阻止的机会,水手长威特马上接着开口询问。 「客舱。」 「客舱?」这是什么奇怪的主意? 「别忘了,我们现在的客舱住了什么样的一个人。」 「安淇啊!」那个小家伙可以影响走私头目什么? 没好气地瞪威特一眼,深深觉得就连汤姆都比他来得有心机。「别忘了,我们这船里,也就他一个看起来最无害、最不像我们船上的人,加上那小子样子看起来跟个娘们差不多,把他简单打扮一下,我想只要我们还有机会,他不会轻易的对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娃动手。」 「你是说把旗子藏在安淇身上?」威特终于理解过来,不过不晓得为什么,这个方法乍听之下颇有道理,偏偏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妥。 「你不是认为他是奸细?把可以证实我们身份的旗子放在他身上,你不觉得冒险。」 凯恩敲着桌面:心里非常不满意这个决定,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个主意哪里不可行。 「我给他一个机会证实不好吗?」反正假使他估计错误,以那个小子弱小的体格,他多的是办法可以在上岸之前把他给除掉。 「航海长,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也是一个最烂的主意。」指责的话是从戴尔口中说出,在这种时候,以他的年纪跟身份比凯恩发言还来得佳,凯恩是个船长,只要是正确的主意,便不能太过公然驳斥自己的得力属下。 「怎么说。」 「扮女子是一个问题,哪一个出海的人不晓得带女子上船是个禁忌,那是会倒大楣的,光这点,安淇的身份便足以叫人怀疑。」 「货物,现在多的是帮忙载人过海的商船,多我们一艘不算什么。」 「再来,如果是样貌普通的孩子也就罢了,我们若是真把安淇扮成女孩子出现在他们那些饥渴的盗贼眼前,以他的样貌,你会害死他,也会害死我们。」 这也是最不妥之处,如果可以,那孩子最好不要让人瞧见最好,他的样貌不管身为男子还是女娃,在一群久不曾上岸找乐子的男人面前,是很可怕的诱饵,每个航海多年的人都知道这危险性。 「戴尔,我不是笨蛋,这点我自然知道,不过你要清楚一点,若是到时候我们占上风,或是这笔交易可行,桑得拉的头子不会随便侵犯我们,更何况是糟蹋我们船上的人,我假设是最不好的状况,也就是没人可以保护得了『海神号』时,把旗子放在他身上,多少可以拖延一点时间,你该清楚,分赃不是那么快的一件事。」珠宝美人,人人想要,可当美人只有一个,谁敢先动谁先死。 他不喜欢那小子弱不禁风的模样,不过今天一早便已经答应过凯恩不再意气用事,这个主意的确是他想过才决定说出口的。 凯恩双手十指交叉,来来回回摩挲几下,眼眸一闭一张。「关于这一点,就照卫德的提议决定,将旗子放在安淇身上。」的确,以安淇的样貌,如果真到了最后一刻,就算旗子不在他身上,他也不会有太好的结果,那还不如把旗子藏在他身上,也许还可以换来一些时间。 「船长……」戴尔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凯恩的眼眸给制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戴尔,我想以我们的能力,应该是不会走到那一步才是,如果你真的心疼那孩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力维护别让敌人有消灭我们的机会。」他同样喜欢安淇那孩子,就算见面不过几天的时间,就算他的身份仍值得怀疑。 可,心疼那孩子、喜欢那孩子并不代表就必须为了顾全他一人而将最好的计划给否决,该做的他还是会做,不过他发誓,要是那些混帐敢碰他一根汗毛,他不会让他们那么好过。 「既然船长已经决定了,那我就不多说些什么了,不过有一件事情必定要做,就是跟那孩子说一声,失去记忆已经够让他不安了,别让他再更加不知所措,既然他被迫成为计划里的一部份,至少必须让他知道当前的处境,这样要是有什么突发状况,也好随机应变。」目前整艘船里最关心安淇的,就是戴尔了,因为他有一个差不多年纪大的孙子,很清楚在这样的状况下,会给一个才十七岁大又单纯的孩子带来多大的惊惧。 「放心,我会的。」而且,他会尽力不让人有机会伤害到他。「第一点决定了,那么我们继续讨论下一个计划。」他现在担心,要是他把这个决定告诉那小家伙时,会不会又换来一串串的泪珠子。 安淇没有洒下一串串的泪珠子,而是给他一个像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笑得他这个从来行事都是理直气壮的人竟然心虚了一下。 唉!他出现之后,很多的事情似乎部在自己的预料之外进行,希望重要的事情不会也这样才好。 「你不怕?」他要面对的可是一堆杀人抢劫放火样样都来的鲁莽汉子啊! 「怕。」安淇诚实地回答。「不过可以这么快就帮上忙,我很高兴。」他一直以为要等到自己伤好之后才有机会帮忙,没想到上天似乎是听到他的乞求,这么快就给他一个报答他们收留他的机会。 「安淇……」为了他的天真,凯恩再度在心里叹息,他越来越觉得这样一个单纯的小东西,实在是不可能会是奸细,就像汤姆一直认为的一样,他比较像是不小心迷了路的天使。 「什么事?」才不过两三天的时间,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习惯凯恩在身边时,伸出手紧紧抓着那份温暖,如果不是因为害羞,怕凯恩觉得自己冒犯,自己好想窝到那个宽大的怀里,一定很令人安心。 小东西可以说是把心里的想法全写在脸上,凯恩难得露出温柔的笑容,往床里头多挪点位置,把人小心抱起,让他可以窝在自己怀里。 这个动作,让一张白晰脸蛋迅速蔓延上苹果火红,大大的一双眼睛,先是睁得老圆,然后随着可爱的唇一起弯成新月。 不用猜也清楚他此刻的心情,很高兴的模样。 真是容易看透。 「这个任务很危险。」 「没关系。」小脸在宽阔的胸膛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如果可以,他真想现在就跪下来赞美上帝,仁慈的上帝把他的心愿一下子都完成,让他拋却了所有的不安与恐惧。 「你有在认真听我说吗?」 「有,长官。」安淇微笑。「我怕,可是就算害怕也没有用不是吗?与其带着害怕的心情帮忙,不如拋开一切,这是你们告诉我的不是?能这么快帮上忙,我很高兴,凯恩,那令我觉得自己有价值,现在的我,很需要这一份价值感。」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活在当下的目标该是什么。 凯恩摸摸他的头,喜爱手底下那一份柔细光滑的触感,这也算是一个新奇的感受,从来不曾发现,秀发竟然可以如此的柔滑,小小的安淇,似乎是每一个小小的地方,都漂亮的叫人惊奇。 「你,让我觉得我似乎认识你很久。」二天的时间,就可以如此自然,要是他出现的方式可以不要如此令人惊奇,或许他早巳把他当成宝贝疼爱,和他相处如此容易,不必担心猜不透他的心思,安淇的简单纯真令他觉得新奇,只要和他在一起,心情也跟着清爽起来。 要是人跟人的相处都是这么简单,那么世界必然会成为天堂吧! 「真的?我也这么觉得,凯恩,我开始相信你就是我的目标,我来这里的目的……可以吗?我可以暂时这样告诉自己吗?」他会不会觉得这是一种冒犯? 「你的决定,我似乎干涉不了吧?」 「我不想让你困扰。」 事实上你的存在已经是一种困扰,幸好这样的困扰并不难承受。 心里想的话,自然不可能说出口,那可能会让这小东西难过。「不会,不会是困扰,你可以慢慢找到你要的解答。」 得到他的响应,安淇轻轻地在他怀里笑出声。「那我可不可以再多加一点小要求?」 「小子,你这是在学习得寸进尺吗?」可惜他心里不想拒绝。 深蓝的瞳偷觑他一眼,好象没有生气的样子。 「可以吗?」 「你说说看,我再决定。」 「……可不可以陪我一起睡?一下子就好,你可以等我睡到不省人事再离开。」他舍不得他的怀抱,暂时,别在刚结束话题时就离开。 凯恩扬眉,样子好象正在做深思熟虑,那令安淇的一颗小小心脏怦怦直跳。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时,环绕他的大手把他更抱紧了点,轻轻一个挪动,就把两人一起塞进不大的木床上,盖好温暖的被子。 深蓝色的大眼眨呀眨,最后在唇角勾起弯弯的曲线时,满足地阖上。浓浓的小扇子颤动几下,没多久就传来均匀的细微呼吸声。 望着怀里的小脸,凯恩温柔地帮他把盖在颊上的黑发抚到一边,睡得这么快,看来,是真的累了,在陌生的环境里,连自己都不晓得自己是谁,战战兢兢,怎会不累? 看着他的睡颜,再望一下窗外的天,还有时间,陪他睡一会也好…… 第三章 『海神号』的体积在当今的船舰里,不算是最大的,不过它最大的特点就是,以同样吨位的船舰来说,它绝对是最快的,深色坚固的主体,白色的三角帆在任何一个港口都随处可见,从外表可以轻易地看到。 不过这也只是让人可以看到的地方,实际上『海神号』不仅八门加农炮,只是当它身为普通的商船或是一般军舰时,他是八门,真正的威力看过的人不多,绝大多数都成为海中的骸骨与鱼群作伴。 现在也还不是显露真正战力的时候。 安淇躺卧在客舱里,可以轻易地从床上的角度向不远的窗外看去,几艘大大小小的船舰正往『海神号』的方向靠近,不远处还有个小岛。方向还远,他瞧不清楚那些船跟小岛上有些什么样的人,只是听凯恩跟他说的计划之后,心不由地微微紧绷。 他已经在凯恩的帮助下,换上一身女用裙,那本来是这一次要买卖的货物之一,摸起来十分舒服的材质听说贵得惊人,如果可以,千万不能弄脏,这一身衣服底下藏了两面旗子,一面是黑色的,一面是深蓝色,他不晓得这两面旗代表什么,只知要是让那些人知道,会让凯恩他们有很大的危险。 不由地,紧抓裙摆,祈祷一切可以安然渡过。 门外轻敲两声,依然是一身白衬衫黑裤黑靴的凯恩打开房门,金色的长发已经整齐系上缎带,露出光洁的前额,手里挂着外套,似乎是准备以正式一些的穿著来面对那些走私盗贼。 说起来,他还不清楚凯恩他们究竟是做什么的,他只知道凯恩是船长,卫德是航海长,戴尔是船医等等这些在『海神号』时的身份。等事情过后,若是他问了,他们会不会愿意告诉他? 「再过十分钟左右,我们就会与他们有正面接触,你要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 「别让他们有机会看到我。」 「没错,如果真的到必须要动手的时候,我们也会尽量不让他们进犯到这里,要是真有意外,你要随机应变,好好保护自己好吗?」要是让他们瞧见天使,不晓得会发生什么自己不能控制的事,今天的安淇非常的美丽,或许已经无法单单用美丽两个字来形容,他就像是上帝最精心创造的艺术一般,漂亮得让人无法想象。 本来笔直的过腰秀发被戴尔在尾端的地方梳成大卷,白色缎带简单环绕过头顶,在颈后绑了个蝴蝶结,一身高腰设计白色柔软的绸缎裙直泄圣地,蝴蝶一般的宽大丝袖隐隐约约露出诱人的白晰手腕,这也是除了脸蛋之外,唯一暴露在空气之中的肌肤,其它地方包括颈子都以手工编织的蕾丝包里住,在阳光的照耀下,真要以为后面会展开一双洁白无暇的翅膀。 「我会的,你也要小心。」 「那当然,记得把门给锁上,走路的时候小心点。」给予一个安稳的笑容,轻轻把门阖上,等待,等待里面铁锁卡上的一声沉重。 确定天使藏好地方,接下来就是骑士奋战的时刻了。 凯恩自嘲地在心里想着,没想到小时候骑士公主的童话梦想,竟然会是在这个时候开始有回味的迹象,就连第一次带领伙伴,打倒抢劫的海盗时,也没有这等浪漫的冒险想法。从他开始继承公爵这个称号的时候,他便已经开始失去少年的天真浪漫,努力变成理智的领导者。 并不觉得这样的转变对自己有什么不好,他很喜欢自己目前的角色,就像去世的父亲所说的,他天生就是一个冷静理智又不缺乏野心的上位者。 不过,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抗拒故事里的冒险精神,即使那是在还小的时候的梦想,现在依然觉得想要一笑。 「在想什么?」卫德皱眉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家船长站在船舱外的走廊微笑,说实在的,那微笑并不难看,反而在那张脸上呈现出耀眼的俊美,不过,站在走廊上傻笑向来不是他值得敬畏的船长会做的事情。 「想我们以前拿着木剑就想去屠龙的傻样。」 闻言,卫德一楞,自己也笑了起来,那时候最是无忧无虑,也只有孩子才会真以为手上一把木剑可以屠得了传说中的龙。 「我们现在手上可是杀人不眨眼的真剑呵!」 「很像不是吗?」晃晃手中的银剑,眼睛瞧也不瞧,一个简单的半旋,稳稳插回腰间的剑鞘,动作一气呵成,姑且不论打仗时的剑术如何,光是这一招便可以唬住一半的敌人。 卫德大笑,天晓得他们这一手其实是在不满十岁的时候练成的绝招,还曾经唬过不少敌人及……美人。 「什么时候你开始回味起童年了?」 凯恩回看他一眼,唇角一勾。「就从刚刚开始。」难得有个童话般的公主等待救援,不回味一下未免太可惜。 「去!」大掌在肩上用力一拍,两人相视一笑,一起快步走向与敌人面对面的前方。 ***** 安淇几乎是坐在窗口,因为海风吹抚的方向,因此他虽然瞧不见甲板上正在发生的情形,不过可以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对谈,虽然其中最清楚的是脏话。 凯恩正在跟他们谈一笔交易,对方似乎是很刻意的大声嘲笑他们几次,然后又转为严肃的对话。对方的头目在听完了凯恩的意见之后,沉思了许久,一边倒是有人出了不少主意,最后对方的头目开口,要凯恩让出更多的获利,接着就是一阵大骂,枪声刀剑互击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天啊!他该怎么办? 看样子是确定交易不成,打了起来了。 他努力站起身,小心一步一步走到书桌的抽屉前,想尽可能地找到任何有帮助的东西,如果真的让那些走私份子登上船舱,他要尽自己能力保护身上这两面旗,帮助凯恩他们。 「喔……」 抽屉里的东西让他沮丧地发出申吟,除了书跟信纸之外,唯一一个比较像是武器的东西就是拆信刀。 赶紧把刀塞进包里手腕伤口的纱布里,然后又开始翻起书柜,发现书柜的玻璃橱窗里有一把小小的象牙手枪,真的很小,似乎没几颗子弹。 希望凯恩不会因为他打破他的玻璃橱窗而生气。 拿起书桌上的纸镇,一下子就把玻璃给敲破取出手枪,里面果然有子弹,三颗,他握在手里,迅速的练习一下,才小心塞到宽大的腰带绑巾里。 接下来就只能等待。 ***** 十分钟了?还是二十分钟? 这种等待的方式真是度日如年,尤其是可以听见外头有人哀嚎的声音,如果不是他答应凯恩不要随便乱跑,他好想现在就打开锁,去看看目前的状况如何。 老天似乎再次听见他的想法,一阵转动门锁的声音响起,接着外面的人发现门被锁上,便开始用力的撞击,撞击之猛烈,差点数他叫出声音。 「狗屎!这是哪一个木匠做的门,这么紧,那山,过来帮忙!」 远处传来应声,然后更猛烈的一撞,他可以看见舱门被撞开了一条缝隙,从缝隙里可以看到两个非常非常壮硕的男子,其中一只毛茸茸的手臂正握着手把。 唯一值得庆幸的一点,那两个家伙都是跟水手长威特一样有着非常惊人的身高,所以他看不见他们的脸,要是那脸也跟体格一样「惊人」,安淇觉得他恐怕会直接昏过去比较快,现在还可以安慰自己已经有心理准备。 第二声撞击没有继续,他听到了戴尔跟威特的声音,然后墙壁被连续撞了好几下,脏话跟大喊夹杂在其中。 他想往前从缝隙里看看到底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结果才刚靠近,舱门又是一个用力的撞击,被撞开的门打在他的肩膀上,虽然不是受伤的那一边,仍然把他给撞飞出去,痛得他半天回不了神。 「喂!头子!船上有女人!」那个撞开门的人说道。 安淇辛苦地抬头,还没瞧清楚来人的模样,耳边先传来连续好几声吸气的声音。 「老天!他们在船上藏了一个天使!」有人用敬畏的语气喃喃自语,不过每一个人都将这声音听到了耳里,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我的!她是我先发现的!」撞开门的人先喊出声音,一张狰狞的脸上有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占有欲。 「放屁!宝藏均分,美人自然也是均分!」 「他奶奶的!均分,瞧瞧她那模样,还没开始有机会分之前,她可能已经死了。」 没想到说这句话的人,竟然被同伴给用力打了一拳。「你要是敢动她,得先过我这一关!」 「没错!连这么小的女娃你都敢动歪念头!别说沙赫的拳头,我先用脚踹死你!」 安淇眨眨眼,疑惑地瞧他们自己人先打了起来,不过从他们的话里听来,似乎里面有人不想要伤害他……其实,走私盗贼里也是有好人。 他小心地站起身,可定刚刚被撞了那么一下的余威仍在,连受伤的脚踝都开始剧烈搐疼。 「你叫什么名字?」那个似乎是叫做沙赫的走私盗贼轻手轻脚扶起他,小声询问怕吓到了他。 「安淇。」 「天使?果然是个天使啊!脚很痛吗?」身经百战的人了,怎么会不知道安淇此刻的不自在是什么原因。 点点头。「你们要杀我们吗?」因为他虽然看起来很凶狠,可是帮他检查伤势的动作很温柔,于是忍不住询问。 沙赫帮他看了一下脚踝,纱布下虽然抹了药膏不过仍有点肿,看样子是有点发炎。 「谁知道。」耸耸肩。「我家头子最喜欢干这种无聊的事,想要跟我们交易都得先打一场,头子认为有办法存活的,才是好买家。」因此他们这一场战,可不是玩玩而已,真枪实弹啊! 「可是,这样会有许多人因此而死不是吗?」 「天使,我们海盗都是自私的,头子认为和有实力的买家交易,是保证自己生存的一种方法,也比较不容易暴露自己的地点,若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和人交易成功,我想今天也不会有桑得拉的传奇不是吗?」 安淇眯起眼睛,然后一瞪。「我不管你们怎么认为,伤害别人本来就是一种不对的行为,我不能让你们伤害凯恩他们!」 「说得好!」汤姆的声音从舱房外传来,然后几个壮汉像货物一样被扔进房里,跟刚刚还打在一起的走私盗贼迭在一起,根据牛顿的重力加速度定律,那重量可不好受。 果然,随着撞击所发出的碰撞声,一连串哀嚎声也跟着传来。 「那,我说那个头上戴了条大红巾子的家伙,放开我们的天使,不然我手里的兄弟可不会让你舒服。」一只大型猎枪指了指沙赫的额头。 沙赫耸耸肩,举起双手慢慢站直高大的身躯,脸上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看样子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脑袋会不会在下一刻被轰掉。 「汤姆,他没有对我怎样,凯恩呢?大家都还好吧?」看了沙赫一下,发现他竟还在对自己微笑,疑惑地移动受伤的脚慢慢移动到门口,只是门口那一堆人体山型物实在不知该怎么跨过去。 不过方法似乎不用他想,汤姆一点也不客气地直接踩了下去,拦腰抱起他,又很「稳重」地踏回门口,安淇这才发现,原来戴尔跟威特也在外头,身上挂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伤痕,可看起来还很不错的样子。 「还好吗?是不是吓到你了?」戴尔看汤姆用力关上门之后,迅速地把准备在一边的大型柜子给塞到门口,等塞好之后又迅速地移动到跟汤姆、威特同一边,威特再塞进另外一个结实的大柜子,两个柜子把舱门给堵死,由于将整个走廊给塞得满满的,因此除非外面有人帮忙把两个柜子给移开,否则就算里面的人有再大的力气也都撞不开。 当然,要是里面有超人可以撞开墙壁,那另当别论。 「我没事,那个沙赫阻止了他的同伴伤害我,凯恩他们呢?」 「还在跟桑得拉的头目对战。」 「那我们赶快去帮忙啊!」 「得先把你藏好。」 「不要,先去帮凯恩,我没关系,我可以保护我自己!」最后一句话换来三双十分怀疑的眼神。 「别这样看我,快去帮凯恩他们!」 他也知道自己刚刚那句话实在没什么可信度,谁让这些海上讨生活的人个个都体壮如牛。 汤姆看了一下四周,这里的确是没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下面的船舱要从甲板上的楼梯下去,看来不管怎样都是要往前走了。 「走吧!小心一点别让其它人看到就是了。」戴尔点点头,让威特走在最前面,自己殿后,汤姆抱着安淇走在中央,快速穿过阴暗的走廊,一道刺眼的阳光从前方射了进来。 ***** 安淇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等待瞳孔渐渐适应它的亮度,然后清楚瞧见仍然是一身黑的卫德左边的额头有一道伤痕,鲜血正一点一点地留下,划过眉毛顺着脸颊颈子,直直没入黑色的背心里。他没有擦去血渍,而是手里举着剑,虎视眈眈地瞧着包围他的三个海盗。 顿时他忘记害怕,甚至是生气,就像沙赫对他说明时的那种生气,为了那什么奇怪的理由竟然把他的同伴们伤成这样,那么多个打一个,一点都不公平。 接着他又瞧见了另一头的凯恩,白色的衬衫上沾染不少鲜红的血迹,亮眼的金发些微凌乱,在大太阳底下汗水湿透了衣裳,但是让安淇几乎无法呼吸的,是划破的衬衫底下汩汩流着鲜血的伤口,身前同样有不少人围绕着等待攻击的最佳时刻。 远远的看就知道那伤口不浅,而且正以可怕的速度留淌着,他觉得自己的心刺痛,双眼一下漫上水雾。 「汤姆,快去帮凯恩他们,快!」他摇摇汤姆的手催促。 甲板上的状况的确是有点紧急,可是瞧瞧怀里娇小纤细的人儿,汤姆很是犹豫。 知道他犹豫些什么,安淇指指一边靠墙的装货木箱。「我可以躲在那里,一时之间不会有人发现,快!凯恩他们比较重要。」 戴尔三人犹豫了一下,点头,小心把他给藏在木箱后头,然后迅速地冲上去帮忙,让卫德跟凯恩他们轻松许多。 有了他们三个,甲板上的战力可以说是勉强势均力敌,尤其『海神号』的五位可是主要战力,尽管走私盗贼的人数较多,还是一一倒在五人的剑下。 安淇不晓得时间过了多久,他只能看着凯恩他们被划伤,然后一个一个盗贼躺下,头顶上的太阳照得他有点发晕,不是很能适应这样的天气,好象以前他生活的地方并没有如此炙烈的阳光,晒得他头昏眼花,甲板上的景象勉强可以瞧清楚人影。 「嘿!看看我发现了什么?」腰上一紧,安淇感觉自己被人给抱在半空中,剎时整个甲板安静了下来。 「嘿!怎么这么惊讶,他们也就算了,阿大你们干嘛眼睛睁得跟弹珠一样,我看看我抓到了什么。」 不舒服中,身体被人一个转动,听见倒吸一口气的声音,然后努力张大眼,瞧见对方惊讶的脸庞,自己眼睛也睁得老大。 「瞧我抓到了什么宝贝,真漂亮!」 抓住他的是一个高大漂亮的女子,从眼角可以看得出有些年纪,不过那一点都不损害到她的光彩。抱住他的腰的手臂虽然不比凯恩他们粗,但是那力道相信要捏死他绝对不成问题。 「头子,你哪找到的?真是太……太……」一只毛茸茸的大手往他脸上伸来,『海神号』的伙伴们眼神突然间变得冷然,似乎只要一碰到那白晰的脸颊,下一瞬间就会把哪只手给碎尸万段。 结果把那只大手给「碎尸万段」的并不是『海神号』的人,而是他口中的头子,也就是那漂亮的女子。 啪地一声。「少用你的脏手碰她!」剑的剑面用力甩上那只大手,痛得那个手下差点没满地打滚,粗黑的臂膀立刻浮上一条紫黑的剑纹。 「头子!」 「少说废话,我抓到的自然是我的,敢碰我的东西,不要命了?」 「谁说是你的东西?」凯恩站上前冷冷地说,该死地竟然在这种时候发生这种事。 「呵!怎么,不小心抓到你的宝贝啦?我说过,只要是我捉到的就是我的,有本事就过来抢,不过我看看你们现在的状况,勉强可以跟我们打平,要抢回去,啧啧!我想是……」话没说完,顿时遏止,因为一把不算锐利的拆信刀此刻正抵在她的下巴,别看那东西不利,要是从下颚穿过大脑,一样必死无疑。 安淇的这一个举动,叫所有人都傻了眼,谁会料到原来天使也是有爪子的。 「叫他们把武器放下!」他很努力地忍住手不要颤抖,更努力让自己的脚可以踏着地板,这样才不会被这个女人一丢,所有的优势也就跟着没了。 女子眯起双眼,刚刚还显露着嘲讽笑意的眼神,此刻寒如严冬,难得安淇在这种眼光下却一点也没动摇,他单纯的心里就只有想着只要别让这个女子有机会发号施令,凯恩他们就有救了。 然而所有人都可以看出以他目前的状况撑不了多久的时间,小小的脸苍白的没有半点血色,一双脚尤其是受伤的右脚颤抖。 不过,这样就够了,短短的一瞬间,就算盗贼没有放下武器,凯恩也趁他们犹豫的同时,把所有的武器给打落地上。 「放开他……我该怎么称呼你?桑得拉海域的头目。」凯恩慢慢靠近,他必须把彼此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可以应付任何突发状况。 「你可以叫我朵丽,帅哥!你认为你的天使可以撑多少的时间?」故意微微勒紧安淇的腰,不在乎下颚的拆信刀在蜜色的肌肤上划出一道血痕。 「是没多少时间,不过我想也够我准备了,我想如果彼此要减少损伤,最好是继续进行刚刚的交易,当然,你得先把我们的天使给放开。」 「交易?这自然,只要你能撑过我们的考验,不管是以何种方式,我想交易不是一件难事。」 「那现在我们可过了你的考验?」 「你没看到我下颚的刀吗?很显然是通过了,而且可以说是有史以来该死的最成功的一次。」 虽然她如此说,可凯恩一点也没放轻松,跟走私头子讲交易,随时都有可能生变,之前的状况就是一例。 「很好,那请慢慢放开你的手,我们再继续讨论如何?」 朵丽轻轻放开箍在安淇腰上的臂膀,然后举起手表示投降。 安淇努力站直,一步一步往凯恩的方向退,虽然现在自己已经不再被束缚住,不过心里仍有点不安,总觉得这个女子不是那么的简单。 果然,当安淇退到一定的距离,拆信刀再也威胁不到朵丽时,她原本举着的手立刻伸向腰间,下一刻在众人来不及反应的状况下,举起一把漂亮的左轮瞄准凯恩同时射击。 「碰!」 「船长!」 『海神号』的所有人不禁咆哮出声,然后大喊的声音像是被人扼住脖子一样瞬间停止,剎时整个甲板又再度寂静无声。 如果说,刚刚安淇用拆信刀成功威胁住朵丽的行为已经叫人下巴落地,那么此刻的动作更是让所有的人眼珠子全掉了出来。 安淇睁大双眼,感觉四周的一切恍如全部放慢了动作,他可以感觉自己的身子因为站不平稳而往后倾倒,然后感觉无力疼痛的身子被身后的凯恩紧紧抓住,鲜红的血不断滴在甲板上,红艳艳的相当刺眼。朵丽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死死地盯着他无法实信,他看看手里的枪,然后再望望朵丽举着的手,最后望向一边的在甲板上滚落的左轮。 昏倒前的最后一刻,他想,也许失去记忆前的自己可能是个神枪手也不一定。 老天,他射中了朵丽举枪的手。 第四章 不晓得多久,安淇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好好地躺在床上,只是这个床有点陌生,和自己之前住的客舱不太一样,比较大,而且一边的书柜是客舱的两倍,房间大小也是客舱的两倍,没关好的衣柜里有许多件各式各样的衣服,这里是哪里? 「客舱被那群野蛮人破坏得差不多了,所以我想了想,你先和我一起住好了,整个船里就只有我的床比较大,可以塞两个人,当然,威特的床也挺大的,只是光挤他一个人可能就已经塞爆。」凯恩俯身望着他,手里正握着他的手,重新帮他把绷带给系上,而戴尔也在角落的洗脸盆旁边清洗物品。 看看两人身上干净的衣服,之前的一切有点像是在作梦一样。 「我昏过去很久了?」 「整整一天。」戴尔板着脸说。「本来你的状况就是不能走动,硬来的结果让脚有点发炎,然后晒了太久的太阳中暑,最后是发烧,现在烧才刚退不久。」 「对不起。」他不是故意的。 「别说抱歉,戴尔不是在对你生气,他是在气我们没有好好保护你,反而倒是让你保护了我们大家。」摸摸他因为刚退烧而失温的脸颊,仍有些冰凉的汗水。「你救了我们,小天使。」 这句话让安淇笑了起来,虚弱中的灿烂笑容,笑得两人心疼。「我真的保护了大家是不是?」 两人都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响应,安淇笑得好满足。「那我可不可以要一个小小的礼物?」 「什么礼物?」 他伸出双手,凯恩顿时会意过来,无奈地笑着往床里一坐,把人给带进怀里头。「我现在开始怀疑,你是不是真的有十七岁了。」像个小娃儿一样喜欢人抱抱。 安淇找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想了一下他的话。「我也不晓得自己几岁了,不过我觉得,以前一定没有人喜欢抱抱我,因为感觉好陌生……真的好陌生……也许我以前很惹人讨厌,才会没有人愿意抱抱我……」 夜空蓝的双眼突然间变得好悲伤,他好喜欢这样温暖的怀抱,可是为什么对怀抱是如此陌生?是不是当他要求时,从来就没有人愿意抱抱他?为什么不愿意? 「别胡思乱想,你是最让人心疼的天使,不会有人不喜欢抱抱你,一定是你连同记忆一起忘记了,所以才会觉得很陌生。」 「真的?」 「真的。」 既然凯恩这么觉得,那么他愿意相信,抓紧他的衣服,发现底下的绷带。「你的伤会不会很痛?我这样躺着你会不会不舒服?」说着就挣扎要起来。 「不会,你放心,看起来很严重而已,痛我会跟你说,你放心躺着别乱动。」将小脑袋押回胸口,伤处的确是有点痛,不过那是因为有伤口本来就会痛,跟小东西无关,何况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他多的是伤得更重的时候。 可安淇仍不放心,看向戴尔,在戴尔点头确定之后,才放心不再挣扎。「那其它人呢?」 「其它人也都很好,只有几个伤的比较重,不过戴尔也都处理好了,你不用担心『海神号』的伙伴,他们一向是身强力壮,每一个都比你现在健康。」 「我……我我也不是故意要长这样啊!」长相体格又不是他可以控制的,他也希望自己很强壮就像凯恩一样。 他像小猫叫一样的抗议,让屋子里的两人全笑出声,直想把人抱起来给抓抓揉揉。 抿嘴瞪了他们两人一眼。「那些走私盗贼呢?那些走私盗贼怎么了?」反正讲一定讲不过他们,还是转移话题比较明智一点。 「他们?」 「海上的男儿向来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既然他们打算杀了我们来证明我们的实力,那我们当然……把他们的仓库给搬空,顺便洒点盐水在伤口洗洗。」卫德从门口走进来,额上包着纱布,故意把几句话讲得很恐怖的样子,想把里面那个小子给吓得脸色惨白。 没想到安淇却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为什么要用盐水洗洗伤口?消毒吗?」 「……算了,一点都不好玩,这小子八成是从温室里面出来的,连这个都听不懂。」 「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凯恩瞧见卫德在看见他们两人抱在一起窝在床里时,皱了一下眉头,不过他没起来的打算,小天使喜欢他抱抱,老实说他也喜欢抱小天使。 「都照你的话去办了,朵丽同意我们的价钱,也约定好了下一批交易,至于『海神号』本身的损失,修理费自然归到她帐上。」 「那很好,既然『海神号』舰身没有受到多大的损失,那我们补充好食物,就立刻出发,为了这件事已经比预计的时间晚上两天,再晚雷瑟那边可要着急了。」 「我知道了。」卫德点点头,接着突然又看向安淇,安淇被他严厉的眼神给吓了一跳,不晓得他为什么这么看自己。 卫德张口,又闭口,最后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出去,害安淇莫名其妙。 「呵呵!他是想跟你说谢谢,偏偏又拉不下脸。」 安淇眨眨眼,然后微笑。「不要紧,我知道卫德其实是个好人,而且他脸凶凶的样子其实还挺好看的。」 凯恩听见他赞美自己的老伙伴,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想放心上,八成是他一时幻觉。 「我等一下看到他,会记得跟他说一声。」 「啊!别说,要不然他又要凶我。」 「反正挺好看的不是吗?」 「你知道我的意思啦!我又不喜欢被凶,好看也没有用,那个朵丽到底是怎么了?」卫德一下子说什么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后面又跟凯恩说交易已经完成,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发现他想事情的时候会有扯头发的习惯,凯恩伸手把柔柔的黑发从细细的手指上轻轻散开,虽然现在发量很多,可是扯久了也会掉发,他可不想以后看见一个秃头的天使。 以后? 怎么现在就开始想以后的事? 「因为这次有你的关系,我们赢了朵丽,这在朵丽可是头一遭遇到,所以难得处于下风的她,自然被我们砍了不少价钱,而那些给我们身上添不少伤口的家伙,则丢到海里面洗洗咸水浴,让他们痛得唉唉叫。」 「这样他们不会记恨吗?」 「愿赌服输,海上讨生活的人,对输赢一向是拿得起放得下,不过也亏朵丽是个好女人!没想到女人也可以这么强,连走私头目都当成传奇。」 「你喜欢她?」心里酸酸的,朵丽是个好女人,不过他不希望凯恩喜欢她。 「喜欢?我喜欢跟她交易,至于其它的,我想我对一个三不五时会对自己开枪的母老虎没啥兴趣。」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航?」刚说完不久!就听见拔锚的声立。「这么快呀?」 「不好?」 「不是,我很高兴。」因为这样就看不到朵丽啦! 一边的戴尔噗嗤一笑,小家伙,把所有的心思全写在脸上,要不是现在凯恩正抱着人看不清表情,否则不晓得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是……小家伙跟凯恩在一起的可能…… 唉!他管不了那么多,这要由他们自己决定。 ***** 接下来几天的时间海面一片风平浪静,平静地让人觉得之前的一切都像是在作梦一样。不过风平浪静也不是一件好事,要知道,帆船都是靠风力跟洋流运行的,现在风平了,速度也跟着慢了两倍不止,这让预定好的计划全部向后延迟。还好凯恩他们都不是个性急躁的人,对于这种事也不是没遇过,只能耸耸肩,整天悠闲地看看书,比比剑,要不然就是躺在甲板上养伤。 最忙的反而是安淇,原来舵手提姆帮他在桑得拉的小岛上找了跟长木棍,简单修整成一根拐杖,让他可以拄着杖好好仔细来个『海神号』观光而不怕伤处加剧。 还有,既然每个人都闲了下来,于是客舱也在很快的时间内修好,奇怪的是安淇不提,凯恩也没说,两个人继续一起住在船长室里抱着睡。只是,睡在凯恩怀里的人儿在亲眼瞧见凯恩更衣沐浴之后,常常会在睡前脸红,红到眼皮支撑不住睡着为止。 对于这状况,凯恩不是没发现,不过他一点也没打算戳破,因为看着这样的安淇,奇怪地心里很高兴,最好是一直就这么下去,这种莫名其妙的心理,他更不想追究,只是有点心知肚明。毕竟当船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海上没女人,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虽然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这种迹象,不过如果对象是小天使,他一点也不在意。 「这样晒,不会头昏吗?」安淇一出船舱,就看到坐在船舷边缘的凯恩,手里拿着一本暗红色的书,很专心的模样。 「不会,很舒服,不过你不可以。」这些天来他早发现安淇有个怪毛病,就是晒不得太阳,每次大概晒个半小时就开始头昏眼花,想来那一身白晰的肌肤就是这么来的。 解开肩上的披风,往他头上一遮,遮去大半的阳光。 「我也好想象你这样晒喔!小麦色的皮肤好漂亮。」其实他想说好有男人味。小手爬上船舷,试图想象凯恩一样坐上去。 「你乖乖给我坐在甲板上就好。」以他这种风吹就跑的体格,坐在船舷根本是自杀行为,一个海风过来就有一只小东西在海里面沉沉浮浮。 安淇嘟了嘟嘴,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这样又看不到海,一点意思也没有。 坐下的安淇,由于身上穿著过大的衣服,头上还披罩着斗篷,凯恩从上往下看就只能看到一堆的布,身体全不见了。「看来上岸之后得帮你买些衣服,你的体型我们船上唯一可以穿的就只有那些货物。」也就是女装。 「买衣服?可是我没钱……」他现在什么都没有。 晃晃挂在手上的银色手环,就只剩下这个是自己的了,上面没有什么特别的花纹,只有在内侧刻了1087这个数字,失去记忆的他,根本不晓得那代表什么意义,这东西肯定卖不了多少钱,他也舍不得卖,毕竟这是唯一可以证实他过去的物品。 「我买给你,几件衣服而已,别计较那么多,如果真要还的话,等你伤好之后,好好工作就好。」不过他可以做些什么?他到现在都还没想到。 「凯恩,谢谢你。」 「别跟我说谢谢。」瞧他一脸落寞的样子,从船舷上下来,在他一边坐下。 在阳光底下打量这张小脸,更令人想要赞叹,再完美的女人在阳光底下都是有缺陷的,偏偏小天使一点也没有,别说班点疤痕了,毛细孔找不着,甚至连皮肤的纹路也看不到,就像假得一样。 「怎么了?」凯恩的脸突然靠自己这么近,呼出的气息都吹在自己脸上,害自己心又开始乱跳,脸红了起来。 「觉得你的皮肤很漂亮。」伸手触摸,白里透红,水嫩嫩的,好似一不小心就会搓破……可是是有温度的……是真的,不是假的。 他该说谢谢吗? 这好象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 「凯恩也很好看呀!」 「呵呵!跟你差多了。」在他颊上亲了一下,一点也不意外那张小脸充血一样的火红,啊!红得真快,粉得好想捏捏。 他发现自己终于可以明白为什么小时候老是会有一堆聒噪的女人喜欢捏他的脸,因为他现在也有这样的冲动。 「凯恩……你为什么要亲我?」 「因为我喜欢你啊!」像在说今天很好的语气,这令安淇有点泄气,不过不是没有希望。 「那……我可不可以也……亲亲你?」他觉得自己的脸热得可以煮蛋了。 「当然可以。」 偷偷觑他一眼,怎么还是那个表情。「那个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凯恩在心里闷笑,脸上表情一点变化也没有。 「喔!为什么?」 「因为……因为……因为……」因为了半天因为不出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好象做了拿石头砸自己脚的白痴事。 「因为你喜欢我?」凯恩很「好心」的帮他回答,非常满意那张脸在自己的预料之中变得更红。 点点头,然后偷看他一眼,确定他没有嘲笑自己,嘴边露出笑容,小臀一点一点往他身边移动,将两个人的身体紧紧靠在一起。 「为什么?」 「啊?」 「为什么喜欢我?」他知道两人口中的喜欢并不一样,他喜欢这个小天使,是那种简单的喜欢,可是安淇不一样,他可以看出来安淇对自己的情感似乎是令人难以置信地比他多很多,为什么?他们才认识多久?才相处多久? 这个问题,有点问傻了安淇,他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凯恩,只是很单纯的顺着感觉,觉得自己来这儿就是为了他,为了他的什么?他没仔细去想,可是莫名地就是喜欢,喜欢在他身边,喜欢依赖他,喜欢看他说话,看他的每个一举一动。 「没想过……就是喜欢……」就是觉得你对我很重要,如果没有紧紧抓住……如果没有紧紧抓住…… 那张小脸又黯然下来了。 凯恩发现,他总是会像现在这样,原本阳光灿烂的模样,可是想着想着又是一副悲伤的模样,他的过去很痛苦吗?痛苦到连失去了记忆还影响如此之深? 记得之前他说过,他觉得自己似乎从来不曾被好好抱过,什么样的环境会连一个拥抱都感受不到? 要是他能知道他的来历就好了,一切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你想起了什么吗?」 斗篷下的小脑袋摇了摇。「没有,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什么都忘了,可是却也什么都记得,事情忘了,可留下来的感触就像刻在身体的每一个血管里一样,凯恩,我好难受!」如果上天让他选择了忘却,为什么不可以忘得彻彻底底? 句句小声的喃喃自语,凯恩都听了进去,只是除了心疼,却不知该怎么帮助他,同样的话再说也无用,有些事不是说了、听了,就一定可以做得到。 「会过去的,时间会让一切都过去。」 如同过去几天一样,展臂环绕住瘦小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汲取一点点属于心灵上的温暖,没发现自己的动作,自然习惯地有如已经为安淇做了许多年一样。 甲板的另一头,卫德冷漠看着这一切没说什么。 心里即使有一堆的话要说,却不晓得该跟哪一个说。跟凯恩?他自己有自己的决定,而且他很确定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数十年的相处时间了,他决定的事情,自己提醒也没用。 跟那小子说? 哼!别说自己根本就拉不下那个脸,就算说了恐怕也没多大的用处,尤其还不能确定他的身份,要是他是奸细,说了会给凯恩带来麻烦,若不是,他就成了道道地地的黑脸,仿佛老喜欢惹他哭泣。 很多时候,置身事外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 站在船尾,安淇一个人望着海发呆,放在胸前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手腕上的银环。 傍晚接近入夜的时刻,海上开始起了大风,吹在耳边呼呼作响。白天凯恩帮他披在身上的斗篷,被风吹得飞扬,露出迎风飘扬的黑发,及单薄的身体,失去了保暖的意义。 可他不觉得冷,甚至欢迎这带点水气的海风,冰凉凉的若是可以把自己的脑子给冻僵该有多好? 为什么自己会没有记忆? 戴尔说从天上摔下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摔到头,应该不是因为撞击到使脑部受伤的原因。 那是故意遗忘吗? 忘得如此彻底,叫他怎么重新摸索起? 其实有一点他一直没告诉凯恩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曾发现,他失去的只有对自己的一切,凡是跟人有关的记忆,一点也不存,可其它的有些都还在。他记得他以前的世界。 早已没有了帆船,也记得当他们想要从一个地方到另外一个地方时,都是坐着飞行器。 这些记忆,是一点一滴回笼的,并不是醒来的那一瞬间便清楚。所以每多过一天的时间,他便多想起一点点关于过去的生活环境,让他清楚明白到自己真的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那地方会是天堂吗? 他们总喜欢叫他天使,但他并不觉得那地方是天堂,今天望着湛蓝的天空,一个灰灰四处闪着诡异雷光的景象突然闪过脑海。那景像一点都不美,一点也不像天堂,他觉得比较像是地狱。 不过记忆也仅止于此,全都是片面不连贯的画面,画面里没有半个人可以提供自己回想。 这样的记忆一点用处都没有,除了提醒自己在这里无依无靠之外,没有任何的帮助,这也就是他为什么那么容易不安。他知道是自己赖着凯恩他们,故意不提若是『海神号』靠了岸,他们该怎么处实他,假装自己是他们的一员,假装自己可以成为这个大家庭的一份子。 问题是他失去了记忆并不代表连简单的人事物都忘了,没有人可以随随便便就接受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当自己的家人!他从来就只是个外来者,即使有一天船航行时发现他落在岸边,也不会有人着急,没有人会为一个多余的人感到着急。 这并不是他自己的胡思乱想,而是从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上就可以发现,他们只是疼他照顾他,可是却从不跟他说任何有关于他们的事。 所以他始终只知道他们的名字,他们在『海神号』上的工作职称,除了这些,其它一无所知。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不安与害怕。 因为这么多天的时间过去,他过的都是没有目标,没有可以告诉自己回家了的安心角落。 不晓得过去的自己是不是也是如此的爱哭,可他真的控制不了眼泪落下,又不愿意他们看到自己这种狼狈的模样,他可以赖着凯恩他们什么也不戳破,可却无法乞求他们给自己一个家。 家这种东西……不是和最亲密最心爱最信任彼此的人在一起,便失去了意义…… 十指紧紧扣住船舷,贝齿咬紧下唇,说什么也不让哽咽离日而出,能放纵的只有眼泪,只有眼泪不停落下,一颗一颗坠落在深蓝的海面上消逝,满嘴的咸味刺痛咬破的边缘,怎么也不如心来得深刻。 「呜……」放手抢住双唇,蹲下了身,依偎冷冷的船板,脸埋进了膝盖之间辛苦地吸气,让湿意渗透了布料,一寸一寸。 呜……谁来帮他…… 谁可以帮他…… 角落,一双眼睛静静看着,双光闪动后,闭上沉思的眼,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静静地,离开本该只属于安淇一人的孤单天地中…… 第五章 瓦肯色是一个东南西北杂烩的都市,它离凯恩他们的国家诺顿大约只有十天左右的行程,上一次若非有桑得拉事件的意外,早在三天前,他们便已经到了这个都市,甚至可能早已卸货装货完毕前往主要的目的地菲尔。 『海神号』一下锚,众水手便按照到达之前所安排的工作四散而去,留下几个看船的人而已。他们不怕有人上船胡作非为,因为瓦肯色这个城市是以海上贸易致富,为了巩固这项经济基础,因此当局在这方面的治安管制得十分严格,因此固然海港向来是小偷的天堂,可也只偷来往旅客的行囊,绝少有人发神经去劫船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因为安淇想好好的认识一下这个地方,所以就算身体仍不宜四处走动,他还是要求凯恩让他跟下去看看。 对于他的要求,凯恩只犹豫了一下便点头同意,在他想,他的确也需要安淇一起下来,好帮他选几件可以穿的衣服及简单日常生活用品,于是,安淇和凯恩、卫德跟舵手提姆同行,怕安淇行动不便租了三匹马代步,卫德跟提姆一人一匹,凯恩跟安淇两人共骑。 「小子,把你的斗篷拉下去点。」卫德转眼瞧见安淇的脸,皱眉。 没有反驳什么,轻轻地喔了一声,将斗篷的帽沿拉下一点,大约遮住半边眼睛上样别人瞧不清他的模样,他却可以看见一边的街道和叫卖的人群。 「有没有需要什么?衣服回来我们会经过常去的那家店,到时候再买,先想想看自己缺了些什么。」凯恩在他耳边小声地说,可不想让卫德听见,否则一定又会抗议何必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那么好。不然要在沙娜夫人的店选衣服,要知道沙娜夫人的店里每一件衣服都不是一般人家负担得起的,不过凯恩不在乎这点钱,他喜欢享受生活品质,只要他高兴,他愿意让小天使穿的漂亮。 「我可以买洗发的用品吗?」海上的生活非常节省用水,可喜欢干净的凯恩跟他都保持天天洗澡的习惯,虽然是简单的擦澡,不过对安淇来说那已经够干净,他很少有什么流汗的激烈活动。唯一比较麻烦的是头发,头发可没办法单用水干擦,那会越擦越臭,三四天不洗就算再好的发质也会略显油腻,因此他一直想找样东西,可以好好在船上偶尔洗一次头。 「当然可以,除了这个呢?」 安淇想了一下,突然瞧见前方的一个小店面,而后脸红了起来。 「那个……」 「什么?想要什么说没关系。」 抬头,脸依然红通通的,小嘴轻咬,又转头看一下那即将快经过的店面,伸手拉了一下凯恩的长发让他低下头来。 「我想要……」 「什么?」在耳边几乎听不到声音的细细低喃,竟然自己有些心猿意马,心跳了一下,结果略过了句子里的重点。「我没听清楚。」 安淇脸涨得更红,看着快要过去的店面。 「我想要……一只……小熊。」说完,脸藏到衣服里,觉得自己连耳根子都要冒烟。 他一定觉得自己很小孩子气,又不是女孩子,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小熊,可是……他真的的想要,因为…… 凯恩的确是有点无法相信,所以他露出了十分难得的惊讶表情,然后忍笑,虽然他不知道他要只小熊布偶做什么,不过他愿意买给他,况且那种东西根本值不了多少钱。 「等一下,等我们跟卫德分开了再去。」要不然让卫德看到他不但帮小东西买了上好的衣服,还买了非必需品,肯定会烧起一把火,接下来还有行程,他不想整天除了面对海就是面对火山。 听见他答应,小脸从衣服里露了出来,虽然还是红通通的,却漾起好甜好满足的笑容,轻轻地跟他说声谢谢。 真是糟糕,他的心又加快了几拍。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在说些什么?」他们两个人的窃窃私语动作,想忽略都忽略不了,尤其三不五时其中一双眼睛还会往他这里晃一下,一看就知道里面肯定有说到自己的名字,而且绝对是让他听到会发火的事。 「航海长,所谓的耳语就是不想让别人听到才要在耳边说,你这么问不是很让人为难吗?」提姆偷笑。 「闭嘴!这两个家伙肯定在说我的坏话,既然和我有关,我不可以问清楚吗?」废话!这种事情他也知道,可是不问清楚他便不爽。 「可是,要是真的说你坏话,说得那么小声就是不想让你听到,怎么问清楚?」他们亲爱的航海长真的是昏了头了,这么简单的思考回路竟然想不出来。 「你管那么多干嘛!我是问他们又不是问你!」 「可是……您老是欺负安淇,我觉得他很辛苦耶!」一边说着,一边向看向他的安淇眨眨眼,惹得那张小脸忍不住笑。 「你!」 「卫德,我觉得提姆说的话很中肯,我可以举手同意吗?」知道提姆是故意用这种方式帮他们转移话题,凯恩一脸正经地配合,然后把那个不肯合作偷笑出声的小脸给压到怀里去。 「你们……你们……」卫德棕色的发差点跟刺猬一样耸立起来,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连路边的行人都很识相的躲远一点。 「啊!碰!碰!碰!一票放弃,两票对一票,少数服从多数,表决通过。」模仿议会表决通过的声音,提姆朗声大喊,不过一边喊一边偷偷骑马远离卫德的动作,让正义凛然的气氛少了一点气势。 「他妈的!你死定了提姆,我不砍了你今天我不叫卫德。」刷地一声,银剑拔鞘而出,提姆早做好准备,棕白相间的骏马箭一样地飞射出去。 安淇睁大眼睛无法置信,他觉得『海神号』向来都很有威严的两个人,竟然像孩子一样在大街上追赶玩起官兵抓强盗的游戏来。 「他们……这样不要紧吗?」 「放心,你自己看他们骑马的路线,是不是十分的顺畅?」 闻言仔细观察,果然两匹坐骑好象都很清楚哪里有转角,哪里有店面,哪里可能有人会冲出门一样,每一个驾驭的动作都不见有人犹豫,顺畅地仿佛在自家后院逛大街一般。 「我们在这条街上早已经不晓得来来回回多少趟,几乎每一次都会有人吵起来,接着就是像小孩一样开始无理取闹,这条街上的老店面,都很习惯像我们这样无所顾忌的海上男儿玩这把戏,不用替他们担心。」没说出口的是,其实自己偶尔也会是长不大的小孩其中一员,毕竟在街道上奔驰追赶的快感,挺特别刺激的。 「你们不论是现在还是过去,都活得很精彩。」没了记忆之后,他更明白记忆的重要,那可以说是一个人对自己走过数百数千个岁月的勋章,没有了那些,生命空白的可怕。 他脑子里有许多话,是谁说的不记得了,大概的意思是人总是会有死了的一天,可若是到死之前,没有可以回想的过往,没有记得你的人,那这一世不过是白白的走一遭。 这样的人生好悲哀,因此他迫不及待地想为自己抓住什么。 「你也可以。」凯恩不需要看,也能明白他此刻的想法,他发现,即使『海神号』的人都像宠自己弟弟一样疼爱安淇,可是常常可以在他的眼里瞧见孤单,尤其在他一个人的时候,站立的背影单薄的没有半点存在感。 为什么? 他们给得不够吗? 他一直觉得他们给了很多,不是每一个陌生人在陌生的地方都可以有这么好的对待,可是安淇尽管不是无动于衷,却每每露出那种令人心疼的表情。 他到底想要什么? 「嗯!」笑得薄弱,然后发现他们在一家店面门口停了下来,凯恩先下了马,接着抱他下来。「这里是哪?」 「一些专门卖必须用品的好地方,老板的儿子和我们一样,是在世界各地跑来跑去的商人,不过我们走的都是同样几批货物大量购进,他却是看见奇怪的东西就买,结果仓库堆不下,干脆在这里开了一家店,专卖稀奇的东西,有些很好用,有些连为什么要做出这种怪东西都令人费解。」推开系着铃铛的木门,一张十分和蔼的笑脸突然就出现在眼前。 可安淇被吓了一大跳,不晓得有人是这样迎接客人,他再多踏一步出去,额头就会撞上这个老人的嘴巴,稀疏的胡子已经在他鼻间上晃了过去。 「安叔,老玩这一招不腻吗?」凯恩无奈,几乎每一次来,安叔都有办法神出鬼没的玩这一招,有一次卫德不信邪,硬是从后门的窗户给他爬进去,结果窗子一打开,一只脚都还没进一半,就发现一张很熟悉的脸正处在前方微笑欢迎光临,天知道他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知道客人会在那个地方那个时间开门的。 「安淇,他的名字是安淇,安淇,这是安叔,一向神出鬼没、没大没小的安叔。」 安淇赶紧把斗篷的帽子给放下,然后一个小小的点头微笑。「安叔,您好。」 「啧啧!天使你从哪里来的,怎么这么漂亮,我老安在世界各地看了不少美人,没一个像你一样,多像个娃娃。」放下烟斗,那微微驼背的身子神速地移动到安淇面前,长满老茧的手忍不住捏捏他的小脸,没看过这么漂亮的娃娃啊! 「安叔,你再不放下你的手,我马上去跟安婶说有人老不修,吃一个孩子的豆腐。」那是安叔他才没动手,换成其它人敢这样捏安淇的小脸,他认为自己可能已经拔出长剑把那只手给剁掉。 「啧!臭小子,又不是你老婆,占有欲那么强,摸一下有什么关系!」 安叔的话让安淇脸红了一下,偷偷瞥眼瞧凯恩一眼:心里冒出一个小小的希望。 「少管闲事,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新货色?」 「多的是,现在不只我儿子喜欢买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堆这里,连你们这些人也一样,把我这里当成当铺还是什么的,东西往我这里一丢,有没有卖出去都不管,要知道我一个老人家清理这么多的杂物,很累知不知道,哪一天说不定会被你们给累死。」一边抽出抽屉里的钥匙,一边嘴里碎碎念,走到离外头橱窗不远的大柜子旁,用钥匙打开柜门,里面的东西塞得满满的,看起来好象快要掉下来了一样,却又很整齐。 「少来了,安叔,你才多大年纪,再活个二十来年都不是问题……安淇,你自己瞧瞧有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安淇点点头,放开他牵着的手走到前面,喜爱地发现里面有一个小盒子,小盒子里装满全世界各地的精油,然后旁边有一小迭簿子,抽出来一看也一样是充满异国风情的笔记本,每一本都不一样,都是从不同国家带回来的东西。 「安叔,你这里已经快变成杂货行了,连这个都有。」在柜子里抽出一本小书,里面画了不少所谓的春宫图片,这是哪门子的日常生活必需品? 「那是必需品。」安叔很正经严肃。 「必需品?谁会天天用这东西。」 「没老婆的人,精力需要发泄的人,像你们这样出海找不到女人的人。」一句比一句明白,一边的安淇脸都红了,大眼忍不住偷看了那本书一眼,里面的姿势很……技术…… 「别看,你年纪还不到。」遮住大眼,把书给盖起,然后丢给安叔。 「我就说这是好东西吧!」安叔接过,很清楚他的意思,东西不放回去却拿给他,意思还不明了? 安淇吃惊地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瞪着凯恩。 「眼睛睁这么大做什么?虽然这东西看起来不错,不过我不是自己要的,我在诺顿的驯马师络非喜欢收集这个,他少有机会可以像我们这样四处跑,所以我每次看到都会带给他,算是一份小礼。」 解释完,一张小脸跟一张皱脸同时露出原来是这样的表情,令凯恩哭笑不得。 「凯恩,我可以拿这个吗?」小手高举,合起的掌心里放了一个小小的十字架项链,用很简单的蓝色水晶刻成,样式十分典雅。 问也没问价钱,凯恩接过项链,打开扣环,弯身帮他小心扣上。 感觉他绕在自己颈间的手,不时接触到背部肌肤的手指,还有吹抚在耳后的气息,脸红起来,长长的眼睫紧张地颤动,干脆闭上双眼,感受这短短的一刻,直到他离去,才醒然。 「很好看。」少见的深蓝色水晶,此刻躺在白晰的锁骨之间随光线绽放风采,映衬着上面那一双蓝汪汪的水目,相得益彰,多么适合小天使的礼物,就像这东西本来就是特地为他订做的一般。 「谢谢……」抚摸胸前的项链,安淇觉得自己的心都为了这一份感动而颤抖,剎时忘了身边还有其它人的存在,很快垫起脚尖,在凯恩的颊上亲了一下,然后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垂脸蛋,小跑步地到另外一头的角落假装看些什么。 那害羞的模样,叫凯恩看傻了眼。 「你喜欢那孩子。」安叔走到他身边小声的说。 「谁不喜欢?他是那么单纯美丽。」 「我不是这个意思,凯恩,我不相信你没发现自己对他的态度特别不一样。」尤其是他那一双眼睛,表达出来的意义他太熟悉。 「因为我喜欢他,自然不一样不是吗?」 「少跟我来这套,你脑子很清楚,你喜欢的人什么时候少了,带人来我这里挑礼物也不是第一次,不过像这次这样温柔体贴的态度,我还是第一次在你身上看到。」平常时候的凯恩,绝大多数都是冷漠的像没有感情的人,他的情感一向都只有在伙伴、好友之间才有点明显,至于情人间,根本是「相敬如冰」。 「那又怎样?」 「不怎么样,我只是觉得,如果你不能下定决心,最好别让那孩子心存希望,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我是不晓得你除了是个公爵、是个船长之外还有什么其它的名称,不过光是前面那一个,就足以叫你跟这孩子之间有绝大的困难,而这困难不在他,在你,如果你给了他希望,就要想办法解决这困难,不然后悔的人是你。」他看他这么多年的时间了,不希望他痛苦,情感这东西,能越早做抉择越好,一旦深陷,就再也难走出这泥沼。 安叔说的话,他每一字一句都再明白不过,问题在于…… 「安叔说的我都知道,只是,你不知道,安淇现在的状况,我……无法不给他希望……」他觉得自己若是此刻就断绝了安淇对自己的情感,他的小天使一定会崩溃,他的小天使此刻太脆弱,随便一个轻轻的打击,都会让他烟消云散。 对他,他狠不下心在此刻决断。 安叔看着那个在角落带着微笑好奇四处观看的小天使,一双白晰的小手一直一直紧紧握住胸前的十字架,仿佛深怕一个放手它就会不见一样,这小小的一个动作令他暗自叹息。 是的,他不了解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少年,可不需要认识,仅仅这样看着就好,他也可以感受到那股强烈的不安夹杂着简单的满足在少年身边围绕,这样矛盾的气息集聚一身,一旦少了平衡点…… 他明白了凯恩的意思。 不是不想断,而是舍不得,也不能。 什么样的过往会让年纪如此小的孩子会有这样的气息? 看来不只是凯恩心疼,连他这个刚见面没多久的老头子也心疼了。 「小娃儿,这个送你。」走到安淇身边,从怀里掏出一块系着绳带的漂亮玉石,那是跟着他多年的宝贝,只是他现在年纪大了,不在外面跑了,不需要这样东西,尽管有所留恋,可给这孩子,他心甘情愿。 「这是?」好奇地握了一握手中的玉石,暖暖得很舒服,不晓得是因为刚刚才从怀里拿出来的关系,还是这玉石本身就有这样温暖的温度,他好喜欢,感觉就像把人的温度带在身边一样,无时无刻都有人陪伴着自己。 「这是来自远方一个国家的饰品,戴着它听说可以常保健康,令心神安定,若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还可以帮你安全渡过。」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无病无痛,平平安安,不知是否是因为这块玉石的关系,但他愿意相信它真的有这些功能,给了这孩子,便可以好好保护这个孩子。 「可是,这东西对您来说很重要吧!」他发现玉石的表面十分光滑,那是时常有人摩挲才会如此光亮,装饰一边的绳结也已经褪了颜色,斑驳的表示它历经多少岁月,这么多年来时时去感觉它的存在,想必一定是很重要。 「没关系,我已经不需要了,都这么一大把年纪,没什么出海的机会,这东西,说来也难相信,竟然是我那个从来不曾出过自己国家一步的老伴送我的,她知道我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所以在我还年轻,常常出远门的时候,便想办法送了这么一个玉石给我当护身之用,在我而言,除了我刚刚跟你说的那些之外,我还相信它还代表着坚贞的爱情,所以你要好好戴着它,让它陪你一起找到白头偕老。」把这东西送给这孩子,想来她不但不介意,还会很高兴吧! 白头偕老…… 握紧手中的玉石。「真的可以吗?它是那么的贵重,里面有太多太多意义。」可是他想要,因为不管它是不是真的可以这样帮他,此刻自己却很需要它所代表的一切。 「拿去吧!别忘了跟我说声谢谢就好。」握住他的手,让玉石完整的被包围在那不大的掌心里,这么纤细的一双手,希望它的主人不会同它一般脆弱。 「谢谢!」诚心地、感激地,他一定会好好收藏这个具有意义的饰品,直到他找到属于自己的意义为止。 凯恩一直都在一旁默默看着,没有说话。 他同样希望那东西可以给小天使带来幸福与平安,偏偏心里很清楚在这两个期望中,自己恐怕是影响最大的因素。 安淇为什么会选择自己,选择的如此死心塌地,让他连决然放手的机会也舍不得? 他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之类的爱情神话,可小天使却正在用这样的方式令他陷入所谓的爱情。 他记得自己是一个怕麻烦的人,而且还是个讨厌出乎意料之外的人,通常这样的状况,不需大脑思考,多年来的习惯驱使自己能解决便解决,能撇清便撇清。现在,自己竟然一头往里面钻,还犹疑该不该离开,这该算是好还是坏? 「凯恩!凯恩!你看,这么多的东西,都是安叔送我的喔!安叔说这些都是卖不出去的东西,正要丢掉,如果我喜欢就拿回去,可是你看,这么漂亮可爱的东西,为什么它卖不出去?」他还在自己心思里打转的时候,安淇几乎用跳的跳了过来,手中捧了像小山一样高的东西,大大小小的不少,不过以他的眼光看来,他也不信这些东西卖不出去,都不便宜而且精致啊。 望向安叔,对方也正用眼神警告自己。 我说送就是送,你敢多说话的话,下次看到你我一脚踹你出去。 扬眉,既然这是他的决定,他也没有阻止的打算,因为就算安叔不送,他也会买给安淇,既然他自动送上门来,他乐得少花一笔钱,他真以为自己会说破吗?别忘了他可是个商人啊! 「不晓得,也许没地方放,用不到吧!反正安叔这里多的是奇怪卖不出去的东西,既然他不要了,你帮他带回去也是帮他的忙,喜欢的话可以多带点。」漂亮的翠绿色双眼,笑得诡异。 闻言,安叔一睁,差点没被正放在嘴边的烟斗给呛死。 该死的!他怎么会忘记凯恩那精明得可怕的个性,唉!都是他瞧见小天使露出闪闪发亮的眼神便忘记自己的身份忍不住多嘴,美色果真会迷人,算了算了!送给这样一个单纯的孩子他愿意。 「可以吗?」安淇不太确定地望望怀中物品,他真的觉得这些东西好棒,怎么可能会卖不出去呢?可凯恩跟安叔都这么说了。 「当然可以,是吧?安叔。」这么多年来让你赚了不少,没想到把小天使带来,竟然还可以回本啊! 老人家笑,心里咒骂不下千万次。 「是啊!你尽量挑就是了,对了!凯恩,最近因为天候不佳,物价有点上涨,啊!正好就是你用的那几种爱用品,真是抱歉了。」跟他来这套。 「这样啊!没关系,该要用的还是要用,安淇,怎么还待这里,快去选几个自己喜欢的,不然我们要走了喔!」 怎么,他觉得空气里好象火花的感觉? 安淇皱起秀眉,眼角瞥见一个可爱的小怀表,刚刚的的念头马上消失不见,笑着往那个方向前去,留下两道电流互击。 一下子少了屏障,屋子里顿时有种快要冒烟的错觉,几个客人才打开店门,两张笑得奇怪的脸就立刻过来招呼,结果都是一言不发,静静地又关上店门,退了回去。 西街的安叔,最近是不是在研究火药啊! 每一个在这个时间进来过的客人,全都带着同样的疑惑回去。 过几天,整个街头巷尾都传言着西街的安叔其实是个烟火大商,气得他当场砸烟斗跳脚。 第六章 「凯恩,我们还要去哪儿?」坐在马背上,安淇迟疑了好久才问。 从沙娜夫人店里帮他买好衣服之后,凯恩就一直没说话,一路上和他骑着马,从港边的大城骑到乡间,这里的景色很美,一开始他贪恋地努力将每一处景色收入眼里,就连一旁农家养的小羊他都兴趣勃勃,可是过了一阵子他就发现不对,凯恩一直没跟他说话,好象心里在想些什么很重要又不能和他讨论的事情。 ……想想也是,怎么可能会有可以和他讨论的事情?他又不是他的谁,怎么可能跟他讨论心事,心事都是用来对好友家人说的…… 「去下一个城市的旅馆,我们会在那里住一晚。」雷瑟还在那里等他过去,不晓得这一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之前在诺顿接到他的信时,信里内容尽管说的简单,不过他可以马正往这里飞奔而来,远远的看不清楚,不过他觉得怪怪的,乡间的道路上,怎么会有这么多飞骑? 安淇也看到了对面的景象,和凯恩不同的是,他看得很清楚,他的视力似乎比一般人还要来得好。 「凯恩,他们穿的衣服好怪。」 「你看得到?」 「嗯!」点点头。「他们穿了一身黑衣,还戴了帽子,连脸上……」再怎么不懂世事,也知道不对劲,哪有人在大白天时候,会蒙着面骑马,每个人身上还都带着武器,其中领头的一个人发现他正在注意他们,手里往怀里一掏,一把黑色的手枪立刻出现在手上。 「凯恩!」 「碰!」 枪响跟脚还有动作几乎是同时刻发生的,凯恩一听安淇说到他们穿一身黑衣,还戴了帽子时便已经反应过来,缰绳一拉马上将马匹转了个方向奔驰,安淇也就是在转向的那一瞬间发现对方正用枪瞄准他们。 那仿佛一个信号,枪声一响,所有的马匹开始放到最快速度奔驰。只是不管怎么看,情况都是对凯恩他们不利,他们的马匹尽管比较好,可却载了两个人,安淇再轻也是一个负担,而且后面的火力充足,不断的在马上开枪射击,偶尔可以很惊险地听见子弹从耳边穿过的声音。 「抱紧我!」该死!是谁泄露了他们要到的时间跟路线?是所有人都遇到了同样的状况,还是只有他们而已? 不用他说,安淇已经转过身伸出双手将凯恩抱得死紧,他很害怕,后面的枪声不断,他坐在凯恩的前面,凯恩的背是空的,如果……如果有入射中了凯恩该怎么办?不可以!他不可以让人伤害到凯恩! 「安淇!你在做什么?」前面的小家伙一手努力遮着他的背,另外一手竟然在他怀里掏了起来,他们现在可是在逃命,问题是他竟然对怀里的小手感到心慌意乱,该死的是不是自己太久没找人泄欲了? 安淇不管他说了些什么,继续在凯恩的怀里腰问摸索,终于让他摸到了一把被体温炙得发热的枪柄,很快地掏了出来,上膛,从凯恩怀里探出小小的脸蛋,伸手瞄准对方的腹部。 「碰!」 一声枪声,一匹马抬起前腿,马上的骑士捂着腹部跌下草地挣扎,那痛苦无力的模样,显然绝对无法再度上马追击。 凯恩回头,惊讶无比地看着这一切,然后再看看怀里坚定的小脸,碰地一声又是一枪,接着又是一个人从马上落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小脸已经惊慌地抬起来与他对视,一双深蓝色的大眼很勇敢却也看得到无法隐藏的惊惧,他看过同样的眼神,那是他第一次开枪杀人的时候。 「别怕!」他怎么会让他陷入这样的状况?怎么会让一个天使开枪射人? 摇摇头,安淇吞下几乎要从喉间吐出的恶心感,伸手瞄准另一个骑在前头的骑士,又动,一下子全消失如云散,起而代之的竟是不受欢迎的怀疑。 安淇没发现他口气突然之间的转换,仍忙碌地检查两人身上有没有受伤。「刚刚那群人有说啊!咦?凯恩你没听到吗?」 怀疑的神色减少了些。「我有听到,可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那应该是加纳森的语言,你听得懂?」 「嗯!我听得懂,他们说队长等一下赶到,如果不赶快解决,到时候就……下面的没听清楚,太远了。」 「那后来的那群人呢?他们又说了什么?」 「他们?啊!他们说多亏这次消息来的快,否则就错过了这个机会,不过是不是有什么我们预料之外的人马,不过是两个人而已,其中一个身上还有伤,怎么一路上下来会损失这么多队员?」 消息来得快?队员? 没有什么重要的机密,不过倒是让他从其中知道了一些可以用的消息。 「你怎么听得懂他们的语言?」小天使可以令他惊奇的地方还有多少?不但是个百发百中的神枪手,竟然还会加纳森国的语言。要知道,加纳森的语言是有名的难学,他自己也只会一些简单的用句而已,像刚刚那样快速又带着口音的话,他根本就听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之前我们在城里买东西的时候,旁边有好几个看起来不太一样的人,他们说的话我也听得懂。」或者应该说,一路下来,城市里的各国商人,他们说的话,他从来没有觉得困扰过,每一种国家的语言,在他脑里就像平常打招呼一样自然。 怀疑再度在心里升起,不过这次和之前的不同,他只是单纯的怀疑安淇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要知道,他自己也会好几种语言,从小接触到大,他知道要把每一种语言都学习的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今以自己的年纪学到现在,可以勉强算通顺的也不过四种,安淇才多大的岁数?竟然海港城市里的人说话都听得懂,那恐怕不小于十国语言。 「凯恩,我很奇怪吗?」听得懂每一个人说话,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吗?但他听起来真的很自然啊! 「不奇怪,只是太聪明了点。」没将心里的疑惑表现在外,大手故意揉揉他小小的头颅,弄乱了一头的细丝。 就当他是天使吧!需要倾听每一个人祈祷的天使会所有的语言一点也不奇怪是不是? 「呵呵!」安淇手忙脚乱地阻止大手弄乱自己的发,心里奇怪地好象觉得凯恩对自己有了些许不同,什么样的不同他弄不清楚,不过感觉,好象彼此之间的距离更靠近了点,他很开心。 「别玩了,我们快走吧!看样子快下雨了。」本来还在山头边的乌云,一下子便到了头顶,要是没发生刚刚那事,他们早到了旅馆休息,现在可好,必然会成了落汤鸡。 「去之前决定的那个旅馆吗?」 「不,那恐怕要很晚,我知道这附近有个猎人的小木屋,去那里过一晚吧!」现在回不得旅馆,如果他们的行踪早已经泄了密,恐怕旅馆里等待他们回去的人不少,至于卫德他们,过去的习惯他们知道遇到了这样的事,该怎么做。 理齐了自己的发丝,安淇轻轻地伸手帮凯恩的发也整理整齐,刚刚衣服因为他在里头掏来掏去弄得凌乱,可以瞧见大片的古铜色胸膛,脸红了起来,赶紧帮他把白衬衫上的扣子给扣好。 「不用了,没关系,猎人小屋那里有条小河,我们到那里清洗一下,顺便换件干净的衣服。」纤细的十指骚动在胸口,喉咙干了起来。 胸前的十指乖巧地停下,可小小脸蛋上的颜色依然褪不下,凯恩温柔地微笑,低头在小脸上亲吻,嫩嫩的脸颊有风沙的味道,刚刚一定被吹得很疼吧! 「会不会疼?」 「不会。」怎么会疼,凯恩的亲吻,好温柔。 又亲了一下,夜空蓝的眸子泛起水雾,偷偷望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洁白的齿咬住下唇,然后放开,抿了一个努力压抑住的快乐笑容。当眼帘再度扬起,一个小小的吻,吻在凯恩的两片薄唇上,甜甜的,一样带着风沙的味道。 「我喜欢你,凯恩,好喜欢好喜欢,不要问我为什么,不要问。」现在的每一个问题对他来说都是个难题,因为他甚至不了解自己。 凯恩的眼神,更加的柔和,若是让卫德给瞧见了,必然会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从他认识凯恩以来,那是不曾有过的表情。 「我知道,我不问。」抱紧刚刚对他说了喜欢的天使,双脚一个用力,才休息没多久的马儿朝另外的方向奔驰而去,天空也在此时吹起了冷冷的风,下一瞬间,豆大的雨滴点点洒遍大地。 他不问,可……不问不说,并不代表失去了表达他意思的机会呵…… ***** 狭小的房间里,阴暗的四周只靠了一盏烛火照明,几个人或站或坐地分布在有些年代的屋子里,一双眼睛全部看向坐在靠窗边的两个人。 「凯恩那里不晓得怎么样了。」坐在窗子右边的是卫德,今天他往小镇的路上也遭到了伏击,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比起对付他的两个刺客,凯恩那里还要惊险得多。 雷瑟,也就是在小镇上等待凯恩他们的男子摇摇头,已经有点皱纹的脸上一脸严肃,可并没有担心的表情。「没有接到任何消息,这代表好消息,凯恩想必是逃掉了,只是一时无法赶回来而已,不过事情很紧急,我等一下就把大概的资料整理好告诉你,至于其它人。」望向四周同样都遭到攻击的每一个人。「你们先到其它房间去休息吧!这里我跟卫德两人来就可以了,对了,戴尔,准备点消炎药之类的物品,以防万一。」 能到得了这里的都是知道一些不简单秘密的伙伴,不过有些事情通常都是只找凯恩跟卫德两人,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简单的说就好,我怕隔墙有耳,况且这事情还是要由凯恩自己决定,多说也无用。」 「他们联络上加纳森国的人了。」果然,雷瑟用一句话就解释了全部。 「哼!怪不得,我就觉得奇怪,怎么袭击的人一声不吭,原来是怕我们听出来他们的身份,知道是哪一群人吗?」 「这我还没查到,很有可能跟加纳森当局有关,否则太子党那里的人不会那么得意,他们似乎是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胜机。」雷瑟将声音压得更低,小声的耳语若两人不靠近一点还真听不到。 「胜机?别傻了,就算加纳森明目张胆地派军队打来,他们也不会有胜机的。」卫德冷冷地说,对于这个意外,他并不感到恐慌,这事凯恩早已经准备好应付的办法,而且早已经准备好了有半年之久,对方这突如其来的合作关系,吓不了他们。 「你是说……」 卫德在唇间摆了个禁声的手势。「你我心知肚明就好了,更详细的计划,凯恩会找机会告诉你,说到凯恩的个性,你不会比我知道的更少,没有事情可以难倒他。」说这些话的同时,卫德脸上洋溢着对凯恩的信任、自信与骄傲,他不否认自己在某个程度上来说是凯恩的崇拜者。 雷瑟呵呵地笑,终于有了好好坐下休息的兴致,偷偷从一旁的行囊里抓住扁型的酒壶,对口就是一大口。 「我始终相信最后的胜利是我们的,卫德。」 卫德瞥了他一眼,右边的嘴角扬起,也在老旧潮湿的地板上坐了下来,接过酒壶,狠狠地喝了一口。「等凯恩回来,等凯恩回来的时候,我一定要想办法毁了他们在这里的老巢出一口气。」 「你想?我比你更想!」天知道那些混帐从哪儿得知他平常计划的隐藏地,竟然把他多年规划好的地方给弄得一团混乱再也搭不下去,不给对方的老巢也来这么一次,他可不甘心。 「你知道他们的老巢在哪?」 「当然。」嘴角露出邪气的微笑,而后两人对视一眼差点大笑出声,只能闷在喉间狂抖。 他奶奶的!等他灭了他们的老巢,非好好大笑一场不可,在这种鸟地方奸笑,太不符合他们的性格了。 凯恩!快回来吧! ***** 他们口中的凯恩,此刻才和安淇刚到达冬天时猎人用来休息的小屋而已。两人全身都湿答答的,果然没逃过那一场大雨。 小屋里面什么都有,有床有桌子还有暖炉,一边的角落还有个小锅子可以煮东西。 凯恩从床下拉出个木箱,里面有一些毛毯,可惜已经沾染了不少灰尘,这对一向爱干净的两人来说,似乎有使用上的困难。 「凯恩,我们把衣服给弄干就很温暖了,天气不冷。」 「我也这么觉得。」他很快同意,把充满灰尘的毛毯丢回箱子里。「你在里面等我,我去看看能不能找些可以用的木材。」屋子里的木材不够用,没办法烤干两人的衣服。 「可是……外面在下雨……」 「没关系,反正我都湿了,不介意再湿一点,记得千万别随便乱跑,这里很容易迷路。」忍不住再次叮咛。 安淇笑了起来。「我知道了,又不是小孩子,况且这里就在小河边,很好找,要真迷路了,顺着小河就可以了不是吗?」他真以为自己才十一、二岁吗?不过,被叮咛的感觉其实很好,让他感到很温暖。 凯恩敲了一下他的头。「这时候,乖乖点点头就好,不要太发挥你的聪明脑袋。」臭小子,竟然隐喻他的婆婆妈妈,也不想想他的婆婆妈妈可只对他一个人而已,其它人想看还没那机会。 「呵呵!是的,长官!」安淇立刻笑着来个鞠躬礼,不过可惜他全身湿淋淋的模样,不但没半点军人一板一眼的感觉,还特别地小孩子气。 「臭小子!」又敲了一下他的头,顺手帮他把粘在额头上的头发拨到后头,完完整整露出白晰的脸蛋。 「你自己小心点。」白晰的双颊泛红,小小的心里觉得自己有点像是刚成了家的小妇人,一个小心提醒出门丈夫的小妇人。 耳根子全红了。 「我会小心点的,至于你,再不管好那一双小耳朵,它就要喷血了。」说完,也不看他的响应,风一样离开了小屋,门关上的一瞬间,还可以瞧见得意的笑容。 安淇傻楞楞地对着空气,然后摸摸自己的耳朵,好烫! 也不晓得自己傻在原地多久的时间,一阵冷风吹过,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这才想起来身上还穿著湿衣服,不赶快脱下来的话,发烧感冒了可不好。 赶紧把地上的灰尘清除,整理出一片空地来,因为身上的伤还没全好,简单的工作就累得满身大汗,身上湿答答的水气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粘答答的很不好受。 看看外头的天空,还是乌云密布,看来会下一整晚的雨,不过现在雨不大,小溪就在一旁,趁这个时候简单梳洗一下应该是没问题吧! 弯身从一旁的行囊里取出刚刚从安叔那里买的清洁用品,除了洗身体、洗头发的皂块之外,还有一瓶凯恩特地帮他买的乳液。不晓得为什么凯恩要帮他买这种女孩子在用的东西,可他很高兴所以很珍惜。 干的衣服放床上,切两小块皂角之后打开小木屋的门,阴暗的四周,没瞧见凯恩的身影,应该是到比较里头的森林去捡木材了,这种天气,不好捡到可以用的木材,他不必急,慢慢一步一步走到外头的溪边,才下雨的关系,河水有点急,不过并不深不会有什么危险。 慢慢脱下衣服不拉扯到伤口,细细的雨飘在身上很舒服,脚探进河水里,冰得全身起疙瘩可不冷,赶紧拿出那两小块白皂角,先仔细地洗了头,再用洗身体的那块洗身子,体温也适应了河水的温度,不再打冷哆嗦,有点儿舍不得起身。在船上可没这么多水可以这样豪放的净身呵! 于是在河岸边坐了下来,一边看着四下的景色,一边玩着身边的小石头,虽然现在还下着雨,不过河水很清澈,可以看到一些小小的鱼儿躲在大石头边,怕被急流给冲到下游似的。 好奇地往石头方向靠近了点看,发现石头缝其实颇深,里面除了两只比较大的鱼儿之外,还有好几只同样种类的小小鱼,全部都很努力的摆动尾巴,好可爱。 一只小小鱼,两只小小鱼,三只小小鱼……- 对这世界充满新奇感的安淇,马上像个孩子一样数起鱼宝宝来,一张脸笑得好满足,完全不晓得有个高大的人影已经走到河边,他的身后,一双眼睛着火般盯着他的裸体看。 第七章 「好玩吗?」无奈又像在压抑着什么的声音从安淇背后响起,那可吓了水里的小人儿一大跳,噗通地一声跌坐在河水里,整个人只露出了锁骨以上的部位,不过因为河水仍十分清澈,基本上露出哪个部位都没差,凯恩全部都看得很清楚,包括身下最隐私的几个部位。 他直接的眼神令安淇立刻意识到自己目前的状况,原本被河水冲得白晰透明的脸颊,一下子晕起粉色,两手忙乱乱地往身下遮,可是却遮不了心头的心慌意乱,顿时觉得身体缺了什么,喉间也干得难受。 「凯恩……」他连眼睛都不晓得该放哪里了,眼睁睁地瞧着高大的影子往自己身上笼罩。 「小妖精!」整个人罩在安淇的身上,越来越靠近的身体,教安淇不自主地往后仰,直到腰再也称不住倾斜的身子,又不愿意放开遮掩的双手,一瞬间整个人往河水里头掉。 鼻子几乎要吸进河水的同时,温热的触感自唇间传来,他在水里睁开大眼,那双翠绿色的眸子正温柔地看着他,身体被那双熟悉的臂弯紧锁,黑色的金色的发,在水里缠绕飘荡在目光相对之间。 遮掩的手,松了。 紧拥的臂膀从背滑到腰际,在凹陷的脊椎处轻轻地,柔柔地滑过,若非此刻双唇被深吻着,安淇深信自己早已经申吟出声。 喜欢手底下的触感,那么的光滑,那么的有弹性,他可以猜想到随着他手指一路滑下时,无暇的肌肤是怎么恢复原有的模样。 当他捡好木材回来发现小天使不在屋子里时,心里急了一下,然后听见一边的河水边有奇怪的哗啦声响,心里略有所悟。 可就算有了再大的心理准备,也无法应付那一瞬间美景带来的冲击。 河水中有一个背对着他的人儿正在沐浴,无暇白晰近乎透明般的后背,一颗一颗从天上落下的的雨滴打在纤细的身上,在发丝之间,经过肩膀沿着背脊,像小河一般顺着凹陷的柔美纹理一路下滑,流入河水之中,单单是这样的景色便已看得人心跳加速、口干舌燥。没想到那小天使竟然起身弯下腰,把最诱人的景色暴露在他的眼前,浑圆的白丘,隐隐若现的花蕾,还有前头的小家伙,他直到这时,才知道自己其实跟堡里的马夫相差无几,也是个色胚。 河水中的人并没发觉他的到来,很专心地趴在河里数鱼宝宝,散落的头发拢到前面,完整的背脊、腰线及下身毫无半点隐藏地展现在他眼前。仿佛水中的精灵一般,充满着纯洁无垢的气息。 可人类向来不是什么圣洁的生物,除了有道行的神父之外,面对这般景象,并不会因为那圣洁的气息而敬而远之,相反的,脑子里自动 可人类向来不是什么圣洁的生物,除了有道行的神父之外,面对这般景象,并不会因为那圣洁的气息而敬而远之,相反的,脑子里自动归纳为动人心魄的诱惑,诱惑人去侵犯,去占有。 于是,便发生了此刻正在做的事情,两个人像热恋中的情人一样在水里亲热。 「哗啦!」 两个湿淋淋的身子从河面窜起,彼此的胸膛剧烈起伏,双唇都红得诱人,即使是经验老道的凯恩,古铜色的脸庞也升起因缺氧而蔓延的红晕…… ***** 卫德很不爽,非常的不爽。 照理说他瞧见凯恩平安归来应该是充满喜悦的才是,可是当他瞧见凯恩骑马抱着还在熟睡的小子出现在他眼前,还小心温柔地不惊醒他下马,只给自己一个眼神,安静地送那小子回房休息时,两人之间的奇怪气氛,让他心里的怒火涨到最高点。 他又不是笨蛋,怎么可能会察觉不出来那奇怪的气氛代表什么,两个人只差没在脸上写了情色两个字而已。 「我们在隐藏地里为你焦急,你竟然忘了和我们集合与那小子在野地里快活?」一出房门,卫德立刻低声吼了起来。 「要说话我们到另外一个房间再讨论,还有,我们忘了要跟你们集合,遇到伏击的人不只你们,而且要不是有安淇,你现在不可能看到我安然无恙在这里。」关上房门,走在前头和卫德一起走到不远的沙龙,里面几个『海神号』的伙伴,跟雷瑟都已经在场。 「什么意思?」 凯恩选了一张看起来很舒适的沙发坐落,将之前发生的事情简单描述一下,其中惊险处今每一个人都露出严肃的表情。 「就算他救了你又如何?你该记得他仍身份未明,况且以前我们每次集合都不曾发生过这种事,自从他来了之后,就发生这样的鸟事,你敢说他不可疑?」他几乎可以肯定是那小子搞的鬼,否则怎么会这么巧合? 「我敢肯定。」凯恩毫不犹豫地说。 「我也这么觉得。」一边的汤姆跟戴尔也异口同声点头。 「你们……」 凯恩抬手阻止了卫德的发言。「卫德,放下你的偏见,你自己也有看到,从海神号下锚后,有什么时候安淇是自己一个人的,况且他行动不便,无时无刻都有我们在一边照顾,若是这样他还能跟敌人有牵扯,那我甘心受到伏击。」真能如此神通的话,根本就不用混入他们之间当奸细。 「我也这么认为。」说这话的是从来没见过安淇的雷瑟。 「怎么连你都这么说,你连那小子是什么模样都没看到。」为什么连雷瑟也要替他讲话?他没见过那小子不是吗?应该没被美色给迷惑才是。 「卫德,我早觉得我们的人里有奸细,不过,你放心,不是我们现在在场的这几个,凯恩你说是不是?」雷瑟平常可不是坐在基地里发呆而已,他除了汇集各地送来的数据之外,也顺便做分析的工作,分析的结果之准确,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上也是他能有此地位至今无法动摇的原因。 「没错,我以前就怀疑过,所以你没发现,我们的内部成员近来始终不曾多半个人数?况且我也得到证实。」他把安淇听到的对话跟众人说了一次。 「为什么不揪出来?」卫德的怒火稍减。 「要是这么容易就好了,正因为我们不曾增加过内部人员,所以重要的数据不曾外泄,可正因为数据不曾外泄,所以始终没办法抓到他的尾巴,想要抓人,除非我们愿意犯险将数据公开给某几个人知道。」这次的路线,说实在的不算秘密,只要是『海神号』的船员,都大概清楚每个人的动向,从这里又更可以证实安淇不是奸细的事实,因为『海神号』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大家的动向。 卫德显然也藉此想起了这个事实,脸上的怒火不再,整个人平静了下来。「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我不想冒险将数据外泄,只要我们稍微注意一点,那个奸细得不到什么好处,这次算我们大意,明知道他们跟加纳森有合作,还如此明目张胆行动。」说着看了雷瑟一眼。「这事不能再发生,我对被一群人追杀可没有再度冒险的兴趣。」 「是!雷瑟必定不再犯这种错误!」 要是安淇这时醒来,瞧见凯恩这模样,必然会觉得陌生不已,此刻的凯恩不但冷漠理智,没有半点柔软的线条,还充满着王者的霸气。 卫德就是敬服这样的凯恩,因此始终无法接受安淇的存在,他不容许任何一个可能改变凯恩的人存在。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将每个人表情全收入眼里,没忽略掉卫德脸上的变化。 「我还是觉得不该把那小子给带来,就算现在他没有嫌疑也一样,这里毕竟是我们的另外一个秘密集合点……况且……」 「况且你也不喜欢我跟安淇有关系是吧?卫德,什么时候你连我的性生活都想管了?」 「那小子不一样,因为他的关系,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变温和了?」他没无聊到去管别人的性生活,就算是凯恩也一样,他不喜欢的是那小子影响到了凯恩,尤其在两人有了rou体上的关系之后,那感觉更深刻。 「是吗?」 「没错,凯恩,我们现在还在什么样的时期?你不能因为那小子而变得太过温和。」 温柔是一个王者的弱点,在事情没成功之前,凯恩不可以有任何的弱点。 「我并不觉得自己变得温和了,卫德。」 「怎么没有,你刚刚的……」 打断他要接下去的话,凯恩的眼神极冷。「还是那句话,我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变得温和,该做的事情我依然会做,至于面对安淇时的态度,我想跟我处事的态度并没有多大的关系,我喜欢他,我想信任他,所以我自然会想好好保护疼爱他,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就像对你们,我给予信任及互相帮助一样,朋友间有朋友间的情感,爱人自然有爱人之间的表达方式,和我的处事,没有关连。」 「那是现在,每一个人都听过一句俗语,最可怕的敌人不是战场上的敌手,而是枕边人,现在不会,不代表以后也不会。」身为一个朋友,一个伙伴,他不能允许任何可能伤害到凯恩的机会存在。 「那又如何?那是我的人生,没有人可以命今我,卫德,即使是你,也不能干预我的一生,我们今天之所以站在这里,就是相信每个人活着就该有自己的生存自由,而你现在所说所做的正在违反我们的意志。」 「……」不愧是凯恩,反驳得他没话可说,少了安淇在身边的凯恩,犀利地叫人敬叹。 「还有什么要讨论的事情吗?如果是想回攻他们的老巢,每个人先仔细想过,休息一天后再谈,我不想要除了一颗复仇的心之外,满是漏洞的计划。」语毕,拎起桌上的红酒及两个杯子,离开众人的视线,踏出的每一个脚步毫无一丝犹豫,即使无声,每一步都教人心跟着震动。 这是他们为什么愿意服从的原因,能震撼人心的人,有权力带领一切。 「卫德,你该看开点,我以为我说得够多了。」老好人戴尔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 「你知道那会多危险。」若是让敌人知道了凯恩的弱点,必然会不计一切的攻击。 「那又如何?自古那个英雄旁边没有美人,哪一个传奇里没有爱情点缀?小子,人生若是少了爱情这东西,便少了不少乐趣呵!」 「没错没错!而且安淇那孩子多好,我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比他更善良、单纯又坚强的孩子了。」汤姆坐在沙发上笑道,打从安淇突然的出现,他便真心地相信他是个天使,尤其每次瞧见那个灿烂美丽的笑容时,心里的所有不快也会跟着消散,只有天使,才能如此给人安慰。 「坚强?老是把眼泪挂在眼里的人会有多坚强?」 「是吗?那如果有机会,你完全失去记忆无依无靠,然后又爱上一个连身份也不告诉自己的人时,看你能不能像安淇一样带着笑容去适应,全心全意不顾一切地去保护,爱那个不信任自己的人?」 如果那不是坚强,那他想不出来什么样才算是坚强,安淇对情感的执着,他们这里的人都该叹服。 卫德撇开视线,看着窗外乌云仍未散去的天空,久久,才低声说道。「那又如何?他是个男孩子,连个继承人都生不出来,有资格当公爵夫人吗?」 一针见血的点出事实,顿时整个厅里一片安静,雷瑟的目光闪动,为了这句话心里有了一些考量。 有时候一句话可以改变许许多多的事,改变的是什么,许多人都意料不到。 ***** 闻到了香味,安淇睁开双眼,感觉自己肚子饿得厉害,转头一看,汤姆双手提了个大碗,小心翼翼摆在桌子上,还放了精致的餐具在上头。 「汤姆。」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也是这样的景象,害他印象里的汤姆总是端着一碗粥的模样。 「醒来了,小天使?我想你一定饿了,帮你准备一些简单的食物,有没有好一点了?」 高大的身体走过来,探手摸摸他的额头,昨天夜里有点发烧,船长照顾了一夜,现在烧似乎是退了。 「嗯!好多了,麻烦你们了。」因为这烧很明显是他跟凯恩两人纵欲过度所引起,因此自己对大家带来麻烦很不好意思。 「别这么说,你又不是故意的。」 「汤姆!」即使已经经过这一遭,可对这种话题他还是没有免疫力,脸蛋通红。 「喔!好吧!我不说就是了,没什么好害羞的,你在『海神号』再待个半年的话,到时候连什么姿势都可以说得出口。」海上的男人最是百无禁忌。 「汤姆!」 「呵呵!我不说就是了,来!你赶快吃,别让食物冷了。」把食物端过来,怕安淇烫着了手,自己端着,让安淇拿汤匙食用。 「放桌上就好了,我起来吃,凯呢?」汤姆老是这样照顾他,害他觉得自己像个孩子,可,是很幸福的孩子。 「船长去补眠了,他昨天照顾了你一整晚,累了。」 「是我不好……」 「不是跟你说不关你的事吗?要是真的是你不好,船长才不管你,他心虚所以心甘情愿照顾你不睡。」 「可是……」 「快吃,别可是不可是了,安淇,我们『海神号』的伙伴,最大的特点就是从来不委屈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这点你一定要记住,不要无时无刻都只会责怪自己。」昨晚卫德的话提醒了他,不过他还是愿意支持小天使,很多事情都可以用其它的办法取代,唯有情感这东西不可抹灭。 安淇怔然,而后点点头微笑。 摸摸他的头,汤姆想了想,觉得还不够,可是他向来只会对那些粗鲁的小伙子说话,对天使,有点拙于言词,总不能要他一样三句离不开问候他妈的话吧? 「来说一些故事吧!也许你已经从其它人口中听过也不一定。我不是船长麾下的人,『海神号』诺顿国的人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不是。我是从诺顿的另外一个郡过来的,那个郡的人民都很穷,我也是,听过吗?」 安淇很快摇摇头,他不知道原来汤姆不是凯恩领地的人民,他们一直看起来就像家人一样。「那后来呢?是不是搬到了凯恩的领地了?」 「不是搬,是逃……为了我的妻子,为了我的孩子……我杀了那些该死的畜生。」 「……」他不想问是什么事,那会令汤姆难过。 「那时候我完全失去希望,一个人浑浑噩噩地逃到不知名的地方,然后发现一个城堡,城堡附近正好在举行什么庆祝活动,活动场上有人民,竟然还有贵族一起参与。」 「是凯恩他们吗?」 「没错,那时候他才七、八岁大,和一个平民的孩子玩在一起,也就是卫德。」 「呵呵!他们玩什么?」 「就一般七、八岁大的男孩子会玩的无聊事,和我那去世的孩子一样,那时候看着他们我就想起自己的孩子,然后很丢脸的在那里哭。」 「不丢脸!一点都不丢脸!」 「呵呵!是啊!想自己的孩子怎么会丢脸……那时候船长也是这么对我说,才七、八岁的孩子,说话有够老成,然后还拉着我和村民一起活动,跟我说,以后就和他们一起住在这里,以后可以当他们的家人……」 「……汤姆。」 「啊?」 「我可不可以抱抱你?」天使的微笑,连乌云也掩盖不住,汤姆憨厚的脸也跟着笑了起来。 「当然可以……不过,我得先放下这该死的盘子再说……」 「呵呵!」纤细的手臂,拥住那庞大的身体,强壮的手臂也围绕在小小身子周围。「汤姆,我喜欢你的故事,然后……我觉得自己开始有了家。」 「是吗?那我肯定是叔叔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伯伯?」 「小家伙,我有那么老吗?」 「哈哈!没有,汤姆叔叔最年轻了!」他的第一个家人,是从一个喜欢煮粥喂他的叔叔开始。 真好…… 第八章 凯恩看着一边的安淇,心里叹息,想到了今天出发前的事。 那一双纤细的手紧紧拉住自己,一双眼睛再坚定不过,小嘴只说了一句。「我也要去!」 当时所有的人都用不赞同的眼神看过来,别说他现在身上还带着没有痊愈的伤,加上之前的发烧,虚弱的身体怎么可能让他们这群疼爱他的男人同意?更别说卫德一点都不同意他的存在。 可是这些眼神,在那双小手快速掏出他藏在怀里的手枪,迅速准确无比地射下遥远果树上的苹果之后,全部惊讶地差点掉下来。 「我要去!」小嘴再坚定不过地重复这一句话。 威特跑到果树下,将六枪射下的六颗苹果带回来,每一颗都完整无缺,子弹打中的是苹果梗的部位,那种准确度,在场没有人能比得上。 眼神从不赞同,转到惊讶之后,再转到犹豫。 小天使似乎是感觉到他们想法的转变,很快地小嘴又念出一长串的加纳森话,顿时众人无奈至极,嘴边挂着苦笑。 如果这样还不够,最后的一句话决定了所有人的想法。 「如果你们不让我去,我自己也会偷偷跟去。」 爱说笑,让他一个人行动,别说在对战时有多危险了,光是那漂亮的模样,恐怕还到不了目的地,就让人给绑走。 结论,纯洁的海上小天使此刻化身为战场天使,尽管身体不强壮,很勉强地跟在众人身边,不过这一路上要不是有他流利的加纳森语言,跟准确的枪法,他们根本不可能毫发无伤如此顺利的潜入内部。 看着前面的几条岔道。「照老样子分头进行,安淇,你跟在我身边。」他不能容许自己重要的东西在他瞧不见的时候发生任何危险,斐列家族的人从来不会错手失去任何自己所珍惜的人事物。 安淇谨慎地点点头,丢下手中已经用完弹药的枪枝,和他们一组的提姆马上从刚刚被刺死的人身上搜出另外一把递给他。 这个时代的枪枝已经可以连发射击,不过每一次射击的时间还是需要短时间的间隔,连续六发射完之后不能再装填子弹继续,否则会很容易因为枪膛过热而自爆,这也就是为什么凯恩那时带了枪却没有带子弹的原因,绝大部分的对决还是以长剑为主。 他们这次是来破坏的,因此每到一处,看到能毁的就毁,值钱的就往口袋装,至于那些柜子里的资料,看了几眼能留就留,不能留就烧,一下子整个宅院似的基地被他们破坏得有如废墟。至于敌人,能杀的就杀,安淇下不了手,他们通常会再补上一剑,想要成事绝不能心软。 「小天使,来,瞧这是什么。」他们进去书房时,安淇不小心压到了柜上的一本书,没想到竟然开启了密室,凯恩命令提姆守在门外,自己跟安淇两人溜了进去,翻箱倒柜之下,让凯恩发现了惊人的东西。 安淇走过去瞧,不看还好,一看差点被那些耀眼的光芒给闪到双眼,满满的一箱珍贵珠宝在凯恩的手上闪烁,有些就算是傻子也瞧得出来价格不斐,要是这些东西让他们给拿了,那敌人可真的是损失惨重。 不过,他们来就是要敌人损失惨重。 抓起一边敌人闲置的衣服,将珠宝全倒了出来好好包起,长长的袖子当成腰带绑在腰上,行动时还可以听到里头珠宝撞击的声音。 「我这样像不像腰缠万贯的土豪?」凯恩在安淇耳边轻轻地说,注意力放在门口,一步一步小心往外移动,他刚刚听到了外面有奇怪的声音,提姆却没有出声提醒。 摀住双唇忍笑,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故意惹他笑,不过自己竟然能笑出来,是不是代表自己神经跟凯恩一样粗? 两人刚走到密室门口,敌人一瞧见人影枪声便马上响起,其中一枪划过凯恩的额头,鲜红的液体一下子顺着脸庞线条滑下。 「提姆!」安淇瞧见了被打昏在地上的提姆,敌人正要往心脏补上一剑。 不顾危险,马上抬手举枪,将敌人的手腕一下子打穿了一个洞,炙热的液体喷洒在昏过去的提姆脸上,瘦削的脸庞一阵轻微的抽动,眼尖的安淇立刻发现,不顾枪膛会不会过热,不给它预备的时间,不断的上膛、开枪、再上膛、再开枪。 凯恩当然不可能让枪枝在安淇的手中有自爆的可能,在第三枪结束的同时伸手抢了过去,用力往前一丢,敌人没料到还有这样的攻击模式,一下正中脑门,额头血花四溅倒了下去,提姆也在此时醒来,握紧手中的长剑,尚未起身就往敌人脚下一个横扫,顿时哀嚎声四起,凯恩也趁机冲了出去长剑连续刺击,不大的一间书房在短短的一瞬间里躺下无数生命。 「你还好吧?」凯恩瞧瞧一手紧握着脖子的提姆,可以猜出必然是提姆守在门口,敌人却从不远的窗子进来,发现守在门口的提姆,及密室已经有人侵入,于是给了提姆一拳,几个人守在门外等他们出来自寻死路。 「没事,白天有星星而已。」他妈的头痛的要命。 「那我们快走,速度必须和卫德他们一致,否则容易有危险。」没事就好,他不希望有伙伴在他面前损伤。 「等一下!」安淇把袖子撕成一长条,垫起脚尖帮凯恩的伤口给包起来,心疼地擦去流下的鲜血。「疼不疼?」要是自己再强一点就好了,凯恩就不会受伤。 「不疼。」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凯恩在他唇上轻轻一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提姆瞧见两人的动作,轻咳一下。「没错,要不是你,我现在哪还能瞧见满头星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小天使。」像个绅士一样,执起安淇的手轻轻一吻,没忽略吻上那白晰肌肤时,背上传来的一股寒冷,啧啧!船长的占有欲果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不过不趁现在有理由可以光明正大的吃美人豆腐,以后想要这种机会可就渺茫了,反正天气又不冷,被冻一下无所谓。 安淇瞧见两人的表情,无声地轻笑,他好喜欢『海神号』上的每一个伙伴。 「走吧!」瞧见成功被他们转移注意力,凯恩伸出手,安淇马上递了过去,两人牵着手,迅速地往更内部入侵。 提姆在后头耸耸肩,扶着颈子跟了上去。 ***** 敌人的宅邸非常的大,除了地面两层之外,地下还有一层,当众人达到第二层的日光室时,身上都带了不少的伤,子弹也都已经用完,凯恩将安淇护在身后,与卫德一起站在门口两侧,敌人手中仍有枪枝,他们不能冒险就这么进去,现在可没有安淇这个神枪手可以帮助,状况似乎陷入僵局。 安淇瞧瞧几个人的模样,没有任何紧张或是担心的迹象,难道是对于这样的状况,他们早已有了预料? 一边的汤姆瞧见他眼中的疑惑,于是凑到他的一旁。「不要小看雷瑟的情报跟船长的定计,这些都在他们估计之中,敌人把最重要的地方设在日光室,目的就是可以远远的便看到敌人,不过地方既然叫做日光室,那必然是可以照到日光的地方,可以照到日光的地方,就必然有一样东西。」 提示到这里,安淇点头明白,汤姆指的是窗户,他们一定有人正从窗户想办法进去。「可是窗户边也有守人呀!」 汤姆指指上头,安淇偷觑一眼,没想到正好让他瞧见了最巧的一刻,天窗人影一闪。「哗啦!刷拉!」像大雨一般的声响暴起,一片一片尖锐的玻璃从天上落下,敌人闪躲不及,纷纷发出痛苦的哀嚎,天窗上的人影落下,凯恩跟卫德也不约而同地闪身入室。 敌人摀住受伤的脸颊同时,发现他们的入侵,不管是不是已经瞄准,举枪直射,不断的震耳枪声,吓得安淇惊叫,他好担心冲进去的人会不会有危险,于是不顾一切也想要跟进,却被汤姆拉到了身后,汤姆一个探头,进入室内,一剑打掉门口附近敌人的长剑,安淇这才安全的进来。 里面根本是混乱一片,日光室本来就不是多大的地方,一下子敌我双方人马全挤了进来,长剑一划,几乎是谁也躲不过。首先冲进日光室里的凯恩跟卫德两人身上已经遍布血痕,在这样的空间里大好身手根本难以发挥,只能你一剑我一剑互砍,他们身上狼狈,敌将的模样也不好过,尤其是跟凯恩对打,身型一般高大的男子,严厉的脸上被画了长长的一痕,只要脸上稍微有点表情,便可以瞧见血口张开,里面的肌肉隐隐若现,要是他这次能逃过一劫,恐怕这伤痕会在他脸上留下难以抹灭的痕迹。 「asclijdeaieseaeasxi」男子瞪着凯恩,眼睛闪露凶光。 「他说什么?」凯恩问背后的安淇。 「他说,我们逃不了的。」 「是吗?死到临头的还不知是谁。」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怎么都是『海神号』的众人占上风,况且雷瑟他们应该还在外头支持,要逃的是谁难说。 安淇想把凯恩的话照原句翻译过去,可是当他注视那男子脸上诡谲的表情,心里忽然一阵不安,觉得他会这么说,绝对不是没有原因。于是他一小步一小步往日光室旁的阳台走去,场上没有人有时间注意他的动向,在所有人的眼里,他的体型娇小,浑身又被斗篷给遮住,就像个影子一样不起眼。 不过除了汤姆之外,凯恩在这次攻击出发前就有关照过他,要小心注意安淇,其它的别多管,他也乐得照凯恩的话做,他心甘情愿保护这小天使,因此当安淇移动步伐的同时,汤姆也跟着移动,把自己挡在安淇和敌人之间,渐渐一起退到阳台。 只要能看到外面的景象就好。 安淇停在原本有落地窗的地方向外看,可以看到非常远的外头,加上他视力比一般人还好,因此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发现了草原地平间的那一端,竟然风沙滚滚,草原上起风沙除非上头有一定数量的坐骑在奔驰。 眯起双眼,眨也不敢一眨,果然,一群黑色和那天攻击他们的骑士同样打扮的人马正往这里飞奔而来。 「凯恩,他们有援手,我们必……不!」安淇急急忙忙地冲回日光室内,没想到入眼的一幕几乎让他心胆具碎。 一个原本倒卧在墙边的黑衣人,不晓得在什么时候辛苦的爬了起来,趁每个人不注意的时候掏出枪瞄准凯恩,食指扣下扳机。 「碰!」 凯恩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耳边才刚听到安淇的惊喊,身体便遭到强烈的撞击,接着腹部一疼,火辣辣的感受即使自己还不曾中过枪,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一旁的卫德撑大双眼,忘了身前的敌人,回身一扫,一剑刺入正因为凯恩的倒下而楞住的男子,正重心窝要害的准确,令他连说话也来不及,瞪大双眼看着卫德倒下。同时,原本正与卫德对打的黑衣人,瞄向腰间的一剑刺进卫德大腿,鲜血溅下地毯,剑尖尚未抽回,卫德的剑已经回来原先的方向,从颈子自左而右画出深深的一道血痕。 「该死!凯恩!回答我!」一手拔出腿上的长剑,一手继续攻击剩下零散的敌人,根本没时间去看看躺在地上的人有没有事。 「我没事!该死!」凯恩挣扎起身,然而心里面并没有因为自己逃过一劫而放松,他记得那味道,记得扑向自己身体的味道,那是他亲自为他选的,他们两个人曾经身体接触过的怎么会不清楚。 「安淇!」抱住压在身上的人儿,几乎是用爬的爬到一边,汤姆在前头死命护着两人。 轻轻抬起安淇的身子,掀开斗篷,胸前靠近肩膀的地方正汩汩流出鲜红的血液,前面背部都是,看来子弹是穿过安淇的身体,从他腹侧擦过。 「凯恩……你……没事……」辛苦地睁开双眼,欣喜瞧见那双满是担忧的眼神,真好,那翠绿的颜色依然闪亮着,他没事。 「我当然没事,因为你该死的挡在我前面!」心疼地低吼,扯下斗篷的下摆,紧紧围住伤口四周勒紧,虽然没有打中要害,可是依照安淇的身体状况,血这样持续流淌下去,会死的。 「我……没关系凯恩,快走,他们有援手……」没忘记刚刚瞧见的景象,他一定要让凯恩好好的离开。 凯恩压抑着心里的担忧,抱起怀里轻盈的身子,快速地往外移动,日光室的敌人所剩不多,只要他们够快,还来得及全身而退。「卫德,快走!他们有援手!」朝一边护着他们的汤姆点头,汤姆会意,从怀里掏出打火石,迅速扯下窗帘点燃。 「走!」卫德拖着脚,同样迅速地离开现场,由于他虽然伤了腿,可不像凯恩还抱着一个人,因此一点也不落人后地往外头奔去。 ***** 「凯恩……放下我,快走!」安淇看着众人快速远去的身影,知道带伤的凯恩若是抱着自己想要顺利逃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他不想连累他。 「别说废话,我们一定走得了。」 「没错!小天使,我们不会有人牺牲的!」汤姆豪迈地一笑,可瞧见安淇惨白的脸庞时,仍掩饰不了心里的担心。 「我们往另外一条路走,汤姆,后面是他们的马厩,以我们现在的速度,赶到大门正好遇到他们的援兵,不如往后,幸运的话,他们会分散人马追击卫德他们,我们有时间利用他们的马匹走人,记得烧得彻底一点,别让他们认为屋子里还有人。」嘴里交代,双脚的速度一点也不曾放慢,进攻之前他早把雷瑟给他的地图给背得再熟不过,就算屋子里的房间回廊遍布,也难不倒他。 从日光室烧起的烈焰蔓延的十分迅速,加上汤姆一路可以说是看到什么可烧的东西全都烧了,因此走过的地方已经成为一片火海,没有可以回头的路。在火焰肆虐地轰隆声里,他们都听到了外头有人喊叫的声音,他们离马厩也不远了。 「西边和南边,他们说往西边和南边追。」安淇虽然头非常的昏眩,可是他仍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保持清醒上,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情他都一清二楚,外面的交谈也听得到。 「西边往海港,南边的话应该是雷瑟,他在那里还有安排我们的人,只要我们可以支持半天的时间,雷瑟就可以带人找到我们。」一脚踹开通往马厩的后门,果然此刻马厩里只有几匹马的存在,没有敌人看顾。 凯恩看了一眼,马上就选中最旁边的一匹黑马,从那粗壮的体格跟修长的四肢看来,绝对是里头最好的一匹。 「安淇,我们要上马了,你忍耐一下。」心疼地拨开被冷汗浸湿的长发,小心扶他上去,确定汤姆把人给支撑好了之后,才上马将人抱进怀中。 该死! 在心里头诅咒了自己千万次,该死的怎么会让他的天使受伤!该死的为什么不但保护不了他,还让他为了救自己差点闭上双眼! 如果他不能安全的把他带回『海神号』,他会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一旁的汤姆也选了匹马骑上,凯恩此刻的神情,他全看在眼里,欣慰小天使的付出有了收获,也心疼他此刻正遭受的痛苦。 上帝必然会保佑他们! 用力踢开马厩的围栏,感受到火热的马匹早已迫不及待,一匹接着一匹冲出,快速地穿越凯恩打开的后门,外头传来了一阵惊呼,看来追兵果然已经到了后头,两个握着缰绳的人互相看了一眼,拉起马缰窜入马群之中,越过后门的同时,瞧见敌人惊讶来不及反应的脸,凯恩微笑,掏出怀里从日光室里摸来的拆信刀,瞄准方向,稳稳地射在那人脸颊边的墙上,充满弹性的刀身一晃一晃。 ajogomekekban!」为他挑衅的动作,那人楞了一下之后,露出凶狠的目光破口大骂,可惜凯恩可没时间听加纳森骂人的话是怎么个动听法,一黑一棕两匹漂亮的骏马,跟在大量的马匹之中,开始往西南方向树林奔驰而去。 「意思和诺顿语里狗娘养的杂种是类似的意思。」安淇虚弱的微笑,尽责的翻译每一句听到的话。 他们已经远离了宅邸,是不是代表没事了?他好累,好想闭上双眼。 「嘘!别说话,别听他们乱吠,看着我就好,不能睡,记得,千万不能睡,你可以听风的声音,接下来我们要和时间赛跑,一路上风会陪伴着我们。」低首在苍白发冷的额上亲吻,丝毫不放松紧绷的身体,让跨下的马匹尽到最快的速度,耳边除了风声,除了一旁汤姆跟随的声音,还可以听到枪声不断。 他们必须拉开和敌人之间的距离,千万不能被他们给追上。 安淇乖巧地点点头,将脸埋在凯恩的怀里,听着风的声音,听着凯恩的心跳。 他们一定会平安地回到『海神号』,一定! 第九章 如同凯恩所说,这是一场与敌人与时间的追逐赛,穿越过一望无际的草原之后,他们又进入高大林木交错的树林中,原本就因为被树荫遮住而阴暗的林间,此刻更因为天色渐晚而更难以看清周遭环境。 这对正在逃跑的他们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好是好在双方之间都必须放慢速度,这样一来不用担心身下的马匹会因为背负两人的重量导致体力无法应付,坏则坏在不但周围看不清楚,就连天空也被树荫遮得不见天日,等再过一阵子,就算凯恩有再好的方向感,也会在这林子里失去方向。 失去方向不可怕,可怕的是怕因此耽误时间,安淇的伤等不了那么久。 「哐啷!」 后面有东西掉落的声音,凯恩转头一看,是汤姆的手枪掉了下去。 「汤姆,你怎么了?」 「没什么,没拿稳而已。」憨厚的脸庞回给凯恩一笑,双眼看着他怀里半张着眼睛的人儿。「小天使他还好吗?」他们已经跑了好久,如果他感觉没错的话,恐怕已经赶了三个小时的路,他是第一次像这样不要命似地奔逃。 「不太好,我很担心,虽然子弹没打到要害,可是失血太多,现在又没时间停下来,我必须帮安淇把绷带解开,不然这样下去,他的手会废掉。」 「找个地方停下来,刚刚还听得到追兵的声音,现在已经不见了,趁现在我们不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可以赶紧找个地方甩掉他们。」汤姆回头看了一下,确定身后已经没有追兵。 「不行,还不够,这里没有可以利用的地形,如果不趁现在把彼此之间的距离拉远,等一下肯定会被追上。」 汤姆望望凯恩,再看看安淇。 「我留下来挡。」 「你说那是什么鬼话!都已经撑到现在这个时候了,我不准你想这种胡乱牺牲的方式。」他担心安淇的伤势,可也不可能就这么放下汤姆真的让他挡人,安淇很重要,汤姆也一样很重要,他就像他的叔叔一样,从诺顿,从海神号陪伴了他数十年的时间,绝不可能让他有机会做这种傻事! 汤姆苦笑,他会这么说不是没有原因。「船长,看看这个。」掀开上衣,腹侧的部分已经沾满了红色的液体,简单包扎在外头的衣料,让鲜血染成诡异的颜色,颜色不断往下蔓延,仔细看便可以发现裤管上的血痕,并不是敌人溅上的鲜血,而是从腰际不断流下的。 「我撑不了多久的,船长,所以至少,至少可以救回小天使。」腰上的伤口,事实上是进日光室之前就已经让敌人给伤着的痕迹,原本只是浅浅的一道,简单包扎一下撑回『海神号』绝没问题,可是就在出马厩时,竟然又中了敌人胡乱发射的流弹,他知道那颗子弹一直卡在自己身体里,肯定是射中了动脉的位置,才会血流如注怎么都停不下来。 「汤姆!」咬牙! 「不要……汤姆不要……」细微的声音,从凯恩怀里传出,惨白的脸蛋,大眼辛苦地找寻一旁驾马奔驰的另外一个身影。 他们说的话,他都听到了,不可以,他们不可以留下汤姆一个人。 「嘘!我已经支持不了多久了,小天使,至少让我可以再多做一件事。」为他的船长,为他的天使再多做一件事。 「凯恩!不要,汤姆不可以对不对?」 「……」凯恩看着那双大眼,没有回答。 「凯?」惊慌地撑大眼瞳,没受伤的手拉住他胸前的衣襟,他想要答案,想要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汤姆。」 瞧见凯恩直视前方的眼神,憨厚的脸,笑了。「是,船长!」 「全力阻止后方敌人来袭!」俊美的脸上毫无表情。 「没问题,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小天使,再见了。」探手抚摸那张已经开始泪流满面的脸。「这是我的决定,船长只是尊重我,所以别怪他,因为这是唯一的办法。」 安淇摇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好痛。 「摇头是表示明白我的话吗?」 脑袋马上点点,颊上大手传来的血腥味,令自己颤抖,汤姆,一定很痛很痛。 「那为我笑一个,就像平常你对我笑的一样,好吗?」他啊!这一生没做过多少的好事,从来就不敢奢望自己可以上天堂,可是当那一天,他在『海神号』上瞧见那灿烂纯真的笑颜时,竟然觉得自己的罪孽已经被上帝宽赎。 依言,安淇笑了,苍白却灿烂的笑容,在血泪中交织。 「真好……船长,好好保护我的天使。」垂下的长剑举了起来。 「放心,不用你说,我也会。」 「说的也是,天使可是船长的宝贝呵!」说着,又露出了安淇熟悉的憨厚大笑。 「汤姆……」 「记得我之前对你说过的话,安淇。」 安淇点头,伸手擦去眼眶中的泪水,不让它模糊了视线。 「那,最后再多加一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 「如果,有机会再相遇,为我唱歌,你每次在『海神号』上孤单一个人时唱的那首歌,我只听过你唱两次,很美很好听的歌。」棕色的马匹停下脚步,原本一起并列的黑马穿过,渐远。 「汤姆!」忽然失去那憨厚的笑颜,安淇叫喊,努力穿过凯恩的手臂,将视线放在越来越远的高大影子上,他依然可以看见那个对他摆摆手的笑容,就像一个父亲对出远门的孩子说再见一样。 黑色的骏马,突然间,像风一样在树林里奔驰,惊险地闪跃过大大小小的枝干,仿佛前方有个目标。 安淇想起了汤姆对他说过的话,于是伸出还能活动的手,抱紧凯恩的肩膀,即使那必须耗费他所剩不多的力气,他依然不愿意放开。 「我不是船长麾下的人,『海神号』诺顿国的人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不是。我是从诺顿的另外一个郡过来的,那个郡的人民都很穷,我也是。」 「那后来呢?是不是搬到了凯恩的领地了?」 「不是搬,是逃……为了我的妻子,为了我的孩子……我杀了那些该死的畜生。」 「……」 「那时候我完全失去希望,一个人浑浑噩噩地逃到不知名的地方,然后发现一个城堡,城堡附近正好在举行什么庆祝活动,活动场上有人民,竟然还有贵族一起参与。」 「是凯恩他们吗?」 「没错,那时候他才七、八岁大,和一个平民的孩子玩在一起,也就是卫德。」 「呵呵!他们玩什么?」 「就一般七、八岁大的男孩子回玩的无聊事,和我那去世的孩子一样,那时候看着他们我就想起自己的孩子,然后很丢脸的在那里哭。」 「不丢脸!一点都不丢脸!」 「呵呵!是啊!想自己的孩子怎么会丢脸……那时候船长也是这么对我说,才七、八岁的孩子,说话有够老成,然后还拉着我和村民一起活动,跟我说,以后就和他们一起住在这里,以后可以当他们的家人……」 家人,凯恩现在正痛失一个家人,他一定很难过,和自己一样难过,比自己更难过。 「安淇,手放开,你会累。」低沉的声音,可以听得出疲累,在他耳边很轻很轻的响起。 猛力的摇摇头,依然不放手。「不要,不放,还有我,你还有我!」 凯恩僵直身体,遥遥望着遥远的方向,也许是因为已经入了夜,所以很冷,除了安淇紧紧抱着自己的地方之外,其它的地方都好冷。 「少爷!肚子饿了跟我说一声就是了,堂堂一个少爷躲在这里偷吃很丢脸知不知道?」 当他跟卫德两人因为错过用餐时间,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时,在厨房偷吃被抓包时,汤姆总是那一脸无奈。 「亲爱的公爵大人,用餐时间到了,您可不可以移动一下您的尊驾,我可不想让我精心准备的食物为了一个女人冷掉,对了,老实说,听说胸部太大的女人都比较没脑袋。」 那一次,身上的女人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得像死了人一样猛叫,不过他不得不承认,汤姆的见解是对的。 「我的船长大人,您要我上船当个伙夫时,就是要让我的美食给这群不懂礼节赞美的猪糟蹋?」 『海神号』启航的第一天,汤姆对着一群只顾着吃食模样狼狈的船员们发火,不过自从那天之后,他的伙伴们成了海上最懂得用餐礼仪的船员。 今年刚好是第二十年,他和汤姆认识的第二十年,时间停止在这个数字。 他不是没损失过身边的伙伴,因为他的身份,这么多年来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逝去,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可这次是汤姆……就像他另一个父亲一样的汤姆…… 怀里的人挣扎,苍白的脸上泪珠子不停滑下,一样缺乏血色的唇靠上他的,轻轻吻住,然后用尽力气一样抱紧自己。 没有一丝情欲的轻吻,有的,只是倾心的安慰与明白。 安淇感觉到颈边一阵湿热,他没有抬眼看,也没有说话,就只是抱着凯恩,只是那样紧紧的抱着。 ***** 雷瑟发现奔驰在树林中的两人时,已经是在接近海港的地方,远远的可以瞧见海岸线,两方会合时,马匹上的两人异常沉默。安淇身上的伤口已经重新被包扎过,可是似乎因为有过大动作的关系,血又流了下来,纤细的身子几乎僵硬,为了把他从凯恩身上拉开而不弄痛他还花费了不少力气,可见他定是紧紧抱着凯恩不曾放开过。 凯恩身上虽然同样伤口不少,不过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伤害,简单上药包扎过后,便跟着安淇一起去给戴尔检查。 一开始没有人发现哪里奇怪,直到同样上好腿上伤口的卫德在巡视一圈之后冲进戴尔给安淇疗伤的房间。 「汤姆呢?」 仅仅一句话,整个房间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戴尔像是想到了什么,手颤了一下让安淇疼得冷汗直冒。 「死了。」凯恩冷冷的说,拿起放在床边的干净帕子替安淇把冷汗拭去。 「你刚刚说什么?」卫德瞪直双眼,血丝遍布眼眶。 「我说汤姆死了,阵亡了,我刚刚已经吩咐雷瑟派人去察看,如果可以,把他的遗体带回来。」 「……胡说!这怎么可能,之前汤姆不是还好好的跟我们一起干掉那群混帐?你骗人的对不对?他藏到哪里去了?跟他说他都年纪一大把了,别跟小孩子一样玩捉迷藏,快给我滚出来,我肚子快饿毙了,他再不滚出来就有人要饿死了!」卫德血红着双眼大吼,一旁的『海神号』团员闭上双眼、握起拳头,一个接一个离开房间。 「卫德,冷静点,汤姆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放屁!」大手一甩,一旁摆饰的花瓶哐啷地在大理石地板上碎成一片,透明的水淹染了深红的地板,一圈一圈扩散蔓延。「是你对不对?一定是你的关系,否则汤姆一直都是好好的,你说!汤姆是不是为了保护你!所以才受伤,所以才……才回不来的?」 血红的双眼瞧见躺在床上苍白的脸庞,仿佛找到了出口,不顾一切冲了过去,抓起安淇用力摇晃。 疼! 除了疼之外,没有办法再接受其它的感触,疼得眼前发白,轻喊出声。 「你做什么?放开他!」凯恩推开卫德,痛心地看着戴尔才缠到一半的伤,又迸出鲜红的液体。 「你别袒护他!一定是我刚刚说的那样对不对?否则汤姆跟我们一起打了那么多年的仗,什么时候不是安安稳稳地跟我们一起回来,甚至先一步煮好饭等我们回来用餐,就这一次,就这一次……」分开一下子而已,就再也没有机会嘲笑他越来越胖的肚子。 「不关安淇的事,安淇一直都表现得很好,如果你要怪,怪我,除了是我安排不够妥当之外,没有任何人有错!!」 「不!不是凯恩的错,没有人有错,汤姆跟我说『海神号』的伙伴,最大的特点就是从来不委屈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若是有了万一,不要责怪自己,所以谁都没有错,我没有错,凯恩没有错!每一个人都没有错……否则汤姆会伤心……」安淇挣扎起身,双手握住凯恩的双臂摇晃,他不要凯恩觉得自己有错,他没有错,他只是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家人。 风,从开启的窗户吹拂而来,将带着哽咽的话语吹进失去理智的脑子中,一切变得寂静,静得连痛苦的喘息彼此都可以听清。 「卫德,安淇说的没错,你……必须让汤姆平静,别让离开的他挂念。」他少了一个可以陪他逗弄孩子,打打槌球的好友,人到老时失去朋友,比什么都还要痛心,他们已经没有再多的时间可以重新,身边的人只有一个跟着一个消失,他常常笑着对汤姆说自己从来不想要长寿,因为看着老友逝去心太痛,现在,却逼不得已再痛一次。 花白的岁月,究竟还有留存什么? 高大的身子一震,握紧的拳指节死白,绷紧的大腿流下好不容易停止的鲜血。 凯恩看着好友,走过去手刚拍上他的肩,僵直的身体一个转身,快步地离开房门。 「我去看看他,你好好休息,你的伤口再这样下去,会死的。」不舍地拍拍安淇的头,瞧见深蓝双眼里的明白之后,心里又是一阵温暖。 「快去,卫德现在一定很需要你。」他想要说的,他都知道。 凯恩微笑,看了戴尔一眼,心里叹息,转身追了上去。 ***** 他们休息的旅馆就面对着大海,因此凯恩一出大门,没多久就遇到坐在海边背对自己的卫德,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走到他身边坐下。 卫德知道身边有人坐下,也知道那个人绝对是凯恩,可他暂时不想说话,或者该说找不到有甚么话可以说,汤姆的死对他打击太大,那令自己很难平静心情,除了看看起了风浪的大海之外,他找不到其它可以转移注意力的方式。 「也许哭出来会比较好一点。」凯恩坐在他身边很久,看着海鸥往海面上扑下飞起,那是看了不晓得多少次的景象。 他的提议,今卫德终于有反应地瞪了他一眼。 「你被那小子传染了?」哭泣绝对不是他会选择的办法,他从来不哭,那是懦弱的人才会有的行为。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我本来也是这么认为。」可当泪落在安淇的怀抱里时,他发现许多无法压抑的痛,竟随着那些泪一点一滴消逝……不过当他瞧见安淇为了安慰他而僵直了整个身体动弹不得时,换来另外一种心痛就是了。 「不要跟我说你哭了。」觉得就算他哭了他也不会承认。 「我是哭了。」毫不犹豫的回答。 两颗睁得快掉下来的眼珠子瞪着他。「……你真的被那小子给传染了。」 凯恩苦笑,一点也不介意。「我只是想起一些事,从第一次见到汤姆时他狼狈的样子,然后整天窝在厨房研究食谱的样子,说起他去世的妻儿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他啊!以前挺帅的,在他还没发胖以前。」卫德微笑。「我老觉得明明他长得不差,身材又高壮,到底是为什么这样的一个男人会想要整天待在厨房玩那些死鱼死鸡。」 「你忘记他怎么说的,人各有志,况且要不是老子爱玩这些死鱼死鸡,你这个臭小子恐怕到现在还瘦得跟个难民一样,那能如今整天在女人堆里逍遥,也不怕精尽人亡。」模仿汤姆明明是一脸憨厚的模样,嘴巴里讲出来的话却不比任何人来得有德。 怎么不记得,那一阵子他跟凯恩刚到了懂得怎么玩女人的年纪,因此整天三不五时就去勾搭那些放荡的女人,汤姆看不过去,常常故意很准时地在用餐时间不敲门闯进他们的房间大喊,第一次的时候,他还被吓得差点软掉。 「他就像我们的父亲,或者应该说,比我们的父亲更像父亲。」他的父亲整天只知道怎样培养出一个优秀的继承人,而卫德的老爹除了酗酒打儿子以外没其它长处,许多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与待人处事,几乎有一半都是汤姆教的。 「我老爹去世的时候,我可一点都不介意,要不是怕被教堂的神父给打死,其实我还想在他棺木上跳舞喝酒庆祝,对我来说,汤姆才是我的老爹。」 「我以为我们的老爹可以一直陪着我们。」所以他们常常忘了他其实已经六十的人了,三不五时还会去故意闹他。 「我也是……可是,他走了不是吗?我们再也看不到他了不是吗?」原本的喃喃自语成了低吼,拳头槌在码头上,小石子陷入肌肤里刻下痛心的痕迹。 「是啊……我们再也看不到他了……你知道吗?其实汤姆也很爱哭,只是他都一个人躲在厨房的小仓库哭,大家都以为他在研究甚么新的食谱,只有一次,我看到他坐在堆起的面包袋上,手里拿着去世妻儿的照片,哭得淅哩哗啦。」 一滴水,自火红的眼里落下,一点也不曾停留地,落入深深的大海中……一样都是咸咸的味道。 「该死的!该死……」有了一滴,下一滴接着滚落,再怎样坚强的脸庞也会因为失去重要的人而崩解。 凯恩张手环住好友的肩,凝视无边无际的大海,久久无法阖眼。 第十章 雷瑟派去的手下,带回来了汤姆的遗体,因为时间不允许,因为汤姆也曾说过自己的梦想,所以他们很快的就在郊外的地方搭起木架,将每一个人心里都无法忘记的人燃成能飘扬在海面上的飞灰。 当木架上的枝干被大火点燃时,安淇就站在离木架很近的地方,火焰映红他的身子,忘记炙热,凝视那张不会再露出憨厚笑颜为他端粥的脸庞,最后的几句话,他未曾遗忘。 「那,最后再多加一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 「如果,有机会再相遇,为我唱歌,你每次在『海神号』上孤单一个人时唱的那首歌,我只听过你唱两次,很美很好听的歌。」 那首歌,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学来的,可有一天醒来,一个人走到甲板上,仰望天空时,发现自己好好地站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时,那首歌便自然而然地浮在脑海。 「奇异恩典, 何等甜美, 我罪已得赦免, 前我失丧, 今被寻回, 瞎眼今得看见。 如此恩典, 使我敬畏, 使我心得安慰; 初信之时, 我蒙恩惠, 真是何等宝贵。」 amazinggrace!howsweetthesound, thatsavedawretchlikeme! ioncewaslost,butnowiamfound, wasblind,butnowsee. whenwe‘vebeentherethenthousandyears,brighteningasthesun, we‘venolessdaystosing, god‘spraisethatwhenwefirstbegun. 如果后来有人曾经过那片郊外,每当有人问起这世间哪一首歌最令他难忘时,那些人总会提起这一天,因为他们听见天使在唱歌的声音,那是来自天上凡人所无法听闻的天籁。 凯恩看着他的天使,大火燃烧空气时所造成的流动,令白色的身影有如在风中飘摇,神圣的容颜仿佛当他这么唱着时,逝去的人所犯的罪过,都会受到上帝的赦免一样。 一边的卫德同样无法将视线远离他一直无法认同的小子,然而天籁一般的歌声传入他耳中时,自己一颗纷乱、忿忿不平的心,都在此刻消失无声无息。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汤姆面前唱这歌,可凡是曾伤害过人的人都清楚,也许当他们在杀人时觉得理所当然,可到了最后的那一刻,伸出双手,怎么看都是血淋淋的可怖,他们都知道自己的罪孽深重,是不是汤姆曾这样听安淇唱过?是不是他曾要求他唱?在这样的最后一刻,从这歌声里得到解脱? 歌声终止的同时,雷瑟也走到他身后,跟他说一切都已经准备完毕,凯恩似乎也瞧见了他们两个人的细语,上前拥住那个将似随风消逝去的人儿,在他耳边小声倾诉。于是,小小的脸蛋望向远方的海港,又转回来看着已经瞧不清身影的汤姆,眼中流露出不舍却又夹杂着决然。 是的,他们即将要离开,『海神号』即将要出发,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好,这就是他们反反复覆必须一次又一次感受的人生,不会因为汤姆是他们最重要的家人而耽搁,逝者已逝,生者恒存。 活着的人不能为过去而忘了往前迈进。 看来那小子竟然比他更懂得这一点,也许他该把汤姆跟他说的话听进去而不是因为个人的偏见而当作耳边风,这小子虽然爱哭又长得弱不禁风,可的确是个坚强的孩子。 「各位!准备出发了!『海神号』即将再次出航。」只是这次,少了一个他们最熟悉的伙伴。 ***** 「我必须跟你道歉。」 当所有人在准备执行出发的最后几个动作时,卫德突然走到了船尾这么对他说,毫不犹豫且诚心的。 「没关系。」安淇微笑,眼里同样毫不犹豫且真诚。戴尔跟他说过,卫德的脾气固然不好,有时候甚至别扭的很,可当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时,他绝对是个勇于认错的人。 现在证明,戴尔说的话一点也没错。 「你听着就是了,我不该在知道汤姆去世之后跟你说那些话,『海神号』的伙伴在每一次的探险、执行任务时有人员牺牲是常有的事,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习惯,可是因为汤姆是陪伴了我们太久的伙伴,因此我失去该有的理智,这绝对是我的错误,所以我跟你道歉。」身为一个凯恩身边的副手,他不该如此冲动,这一次的事情让他体悟自己还有很多需要改变的地方。 「我接受你的道歉,事实上我并不介意。」不介意不是因为他不在乎卫德对他的看法,而是了解那不过是一次冲动下的失言,尽管那很伤人。 「那就好。」 突然一阵海风吹来,把安淇给往后吹退了几步,卫德不自觉地出手把人给拉了回来站稳,当他发现自己的动作时,眉头又习惯性地皱了起来,立刻放开扶着那瘦得叫人担心的双臂。 「谢谢!」安淇不好意思的微笑,他知道卫德最看不起他这样弱不禁风的男孩子,偏偏自己好象在他眼前都是这模样。 「不需要道谢,另外我还要跟你说的是,就算我对你的观感有了改变,可是依然没办法接受你的存在,你不知道凯恩的身份是多么重要,尤其在这种紧要的时期,根本不需要你这种身份的人在,即使是在将来,在他身边的应该是冷静大方理智的女子,而不是像你这样的一个男孩子,我始终这么认为,就算在汤姆的眼中你是个没有人可以取代的天使也一样。」 冷冷的话,比海风还要刺人,一颗心再坚强又如何?还是会感到疼痛。 「你有你的想法,我无法干涉,可是就算你是这么想,我还是想待在凯恩的身边,永远看着他,或许有些事情我仍不清不楚,可我想再傻的人也有人生目标,我的目标就只有凯恩,谁也无法改变我。」坚定的眼神看着卫德,他还没想起自己的身份与过往,不过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他越来越清楚自己的想法,越来越明白自己为何而来。 他是千辛万苦来到这里,绝对不会为了旁人的眼光与想法而改变自己的意念,那股意念支持他来到这个地方,就算记忆都已经破碎,它却是如此明确。 「那是你的事,如果你认为你可以这样下去,爱怎么做那都是你自己决定的,不过我这是好心提醒你,就算凯恩心疼你、喜欢你,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你要面对的困难,会多到你难以想象,告诉你可是为你好,否则到最后泥足深陷,处境凄惨的人可不是我。」 说起来自己可以说是一片好心,本来跟男人在一起的这种习惯以他们水手来说,根本就是司空见惯,但他们司空见惯并不表示一般的人也是这么觉得,性别是个问题,身份也是个问题,能不能生出个继承人来又是一个问题,最后为情疯狂的人他看得可多了,就算凯恩是他朋友,知道他不是那种薄幸之人,可跟贵族之间谈情,绝大多数都是没好下场。 「我知道。」深蓝的眼瞳依然不曾为他这一席话有任何动摇。 「啧!算了,那是你的事,我懒得管。」看到那双眼睛他心里面会一阵不舒服,不晓得该说是烦躁还是什么,这也就是为什么对于安淇,他能躲则躲,最好是别见面。「提姆,顶端的三角帆升起,告诉威特,叫他动作快一点,我们要趁着这阵风启程。」 宏亮的嗓音往顶头喊,远远的可以看见一个人挂在桅杆上解开绳索,在听见卫德的话时,又朝另外一头喊了几声,接着可以听见威特的咒骂声。 这是他第二次看『海神号』启航,感觉却像是看了一辈子一样熟悉,回头望瞭望海港。 不晓得会在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再回来。 ***** 卫德已经离去多时,船也渐渐远离陆地,不像来的时候那般风平浪静,出发的这一天风很大,而且带了点冷意。他并不想进舱房加件衣服,看着这样海阔天空的景色,能够更平心静气的地回想一些事,有些忘记的事也可以慢慢想起。 当远方的陆地快要消失在海平面的那一刻,温暖的斗篷罩上他的肩膀,斗篷上尽是他所熟悉的味道。 「怎么站在这里吹风,你的伤不轻,要是着了凉怎么办?」况且他又怕晒,到时候难过的可不是他自己一个人而已,他也会心疼。 这样的感觉该说好还是不好,就像两个心连在一起,你疼我也疼,你快乐我也快乐,感觉在突然之间变成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东西。 安淇转身伏在凯恩的身上,脸颊就像过去每一次所做的一样贴在他的胸膛,微湿的触感告诉他,他最重要的人刚刚忙得辛苦,在有强风吹拂的时候还出了一身的汗。 抬头看他漂亮的翠绿色眼睛,模样已经瞧不见伤悲,身为船长该有的那股自信与威严又再次充满他的脸庞。喜爱的大手温柔地拥着他,在他因为受伤而显得僵硬的手臂上轻轻按摩,在他们两人独自相处的时候,这些不小的动作,在在的告诉他凯恩对自己的不同。 「你会给我温暖。」 「这可是任性的话。」捏捏他铤而小巧的鼻头,喜欢看它红通通的模样,那至少有血色。 「我只对你这么说。」要是对像换成卫德,他连靠上去都不敢,想到那景象,抖了一下,肯定会被丢到海里。 「那很好。」低沉的轻笑,笑得满足。 「我爱你,凯恩。」他轻轻地、毫不犹豫地说。 凯恩微楞,而后笑得温柔得意。 是不是每一个得到爱人对自己述说这句话的男人,都会笑得向自己这般傻? 「是不是卫德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不是要听这句,小鼻子皱了皱。「他是对我说了什么,不过那不是我说这句话的原因。」 「那原因是什么?」 「我想起了一些事。」其中有几件非常重要。 「真的?想起自己怎么来的了吗?」 「没有,而且我觉得那不重要,我觉得我想起来的都是比较重要的事。」他说得很认真。 「呵呵!说吧!哪些是你认为比较重要的。」他用的是命令句,发现每次他用这样的句子说话,喜爱的小脸就会睁圆大眼,非常认真的和他一起假装大官小兵。[神界传说love.xs8] 果然,原本就很大的眼睛又张大了点,害他很想伸手捧在他眼眶边,免得掉下来满地找。 「怎么到这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到这里!」 「好吧!为什么?」敷衍的口气害自己胸口闷了一下,这下槌得可不轻。 「我很认真的。」 「我知道,我知道,说吧!」安抚地轻吻双唇,直到怀里的小东西满意为止。 「什么事?为什么?我记不起来。可是我知道我在另外一个地方曾经很努力的去爱一个人,可是不管我怎么去做,怎么去讨好,他的眼中始终都没有我,很多时候即使是面对面,在他的眼中也看不到我的存在。」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出凯恩眼中的不悦,了解他的不悦从何而来,他很高兴。「别生气,我说了,我真的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去坚持爱那个人,甚至连他的长相也不记得,现在我的脑子里只有你,心里也只有你。」换他亲亲他的唇,安抚他的不悦。 「暂时接受你的说法,继续。」 「是的,长官!」他淘气的眨眨眼,看到凯恩眼中有了笑,才继续说。「后来有一天,我不但发现他不爱我,连身边周遭的人也不曾仔细看看我,那让我很痛,痛到几乎崩溃……」 所以他对他的拥抱如此留恋? 凯恩双手拥紧了怀里的人,宁愿他疼,也不要他感觉到失去拥抱的寒冷。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渡过那些日子,不过我记得,在我离开那里的时候,我对自己许下一个诺言。」如今,这个诺言几乎是完整的实现了。「我想到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可以让我自由地爱一个人,也让那个人可以真正的爱我,这个诺言才是最重要的,它解释了一切。」 微微推开凯恩的手,退了一步让自己可以好好看看让自己说出这些话的人,高大的身体,俊美的外表,有权有势,多么完美的表像,可这些都不是他所追求的,一个不顾一切不懂外表美丑的人,怎么可能会在乎这些,况且这些并非是能驱使他的动力,反而是别人眼中的阻碍。 他在乎的是那一双眼,他醒来就发现的那一双翠绿色的眼,从那双眼里,他找到了坚定,坚定是最安稳的基石,他找到了分明,分明是可以不顾一切栋梁,接着他看见了温柔,温柔是可以温暖所有的天棚……最后,他听到了自己的怦然心动,那是他第一次在自己心里听到的声音。 「你不是任何人,凯恩,对我来说你就是你,因为是你,所以在过去的日子,在未知的未来,我坚信自己可以不顾一切。来到这里,就像是上天给我的恩典,让我有再次开始的机会,因此我不能放手也不会放手。」 就是这些。 凯恩突然间找到了困扰自己已久的答案,他始终不明白这么多年来,和那么多的人谈过一场又一场所谓恋爱的游戏,说过有关爱这种情感的话,早已数不清有多少句,偏偏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最不该的人动心。 因为从来不曾有人给予他全部的专注。 他是个有野心,占有欲强得可怕的人,因此当他想要什么时,就必须是一切,毫无保留。过去,不曾有人给他,也不曾有人让他相信过这真的可以,只有安淇,在那一次猎人的小屋里,其实自己早已意识到这点,所以踏出了陷落的第一步。 「那就别放手,也不准你放手。」他喜欢有计划的生活,但那并不代表他不会放开所有,若是有人愿意这样爱他,他若不懂得去把握,那肯定就是蠢到了极点,显然,他们家族里还没有这样的基因。 「怎么可能?」交杂的情绪再度在心里交织。 「不是不可能,安淇,因为你还不了解我的身份,也许当你知道了我的一切,即使不愿意也不得不放手,偏偏我已经习惯你给我所有。」如今,他也开始累积所谓害怕的经验,怕习惯了安淇这样毫不畏惧的情感,一旦失去,他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够远离伤痛?一年?十年?还是一辈子? 「那你愿意跟我说有关于你的所有事情吗?」 凯恩眼中闪过挣扎。「将来,将来我会告诉你,现在还不是时候。」 「因为我还不足以信任。」 「不!」凯恩微恼。「我愿意信任你,可我肩负太多的重担,那些事,不允许我轻易开口,即使是面对最亲密最重要的人。」 深蓝的眼眨也不眨,看了他好久,才露出笑容,那笑容就像汤姆时常说的,比阳光还要灿烂,只是这样的灿烂在此时,似乎是奇怪了点。 「没关系,目前对我来说,这样就够了,我知道我爱你,我知道你爱我,当然,你的爱不如我多,可时间能说话,我们还有时间可以一步一步来,我相信,有一天,不管是十年还是三十年后,我一定可以了解你,比你自己还要深。」 「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总是一个希望,不是吗?」笑着,再度依偎到宽阔的怀里,低首看看自己的手,掌心贴着自己的身子。 还有一件事,同样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我没跟你说,因为还不确定。 不过就像我对你说的,我们还有时间一步一步来,我一步一步破除你的心防,你可以一日一日期待我可以给你的惊喜,不管怎样,只要坚持,也许十年、三十年,也许五十年,他们可以相知相守直到永远。 两手圈在唇边,用很大声很大声,像水手一般的嗓门对着海天一线大喊。「我爱你,凯恩!」 凯恩大笑,在他耳边轻轻地响应。 「我也爱你,我的天使……」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