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冲喜闲妻 下》 v第一章[12.20] 【正文开始】 八月下旬的早上,已经有了些秋日的凉意,京城城门外路旁的的树枝上,已经有了露水,顾知语窝用被子铺就的柔软的马车中,掀开帘子看着自己离城门口越来越远。 她自从到了这边就一直在京城,此时心里充满了对前路的不确定,不过,她眼神落到骑马过来的柳成嵇身上,心里顿时就安定下来。身边有这么个值得信任的人,去哪里她都不怕。 柳成嵇走到近前,笑着问,「知语,怎么了?」 顾知语摇头,「没事,这么快就出城了?」 柳成嵇含笑点头,「一会儿和军营那边汇合后,会更快些。你若是不适,要尽早告诉我。」他抬眼看了看天边,「今日天气不错,你先睡会儿。」 顾知语再次点头,笑吟吟放下帘子,边上喜桃和喜柳也满脸兴奋,「夫人,我们要走多久?」 这俩姑娘都是当初苏嬷嬷特意挑出来的孤女,跟着她走一点负担都没有。至于苏嬷嬷,顾知语柳她在京城中看顾,老侯夫人那边要是出了什么事,得有个人告知他们。 要走多久? 应该要很久,在这个赶路全靠马的当下,速度实在是指望不上的。 到了官道上,马车小跑起来,速度快了许多,一开始顾知语还兴致勃勃看着周围的绿树青山野花野果,渐渐地就睡了过去。今天早上实在是起得太早,昨晚上她很兴奋,大半夜了还睡不着,今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就从侯府出来了。很快她眼皮沉重,干脆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外面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呼喝声,顾知语顿时惊醒,掀开帘子就看到远远的站了一片人,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当然了,这个是因为她坐在马车上不够高的缘故。 赶来的是护送柳成嵇父子的五百精兵,他们回来时顺便还带来了邑城边界各部落的贡品,现在才赶回去。 柳成嵇骑在马上,站在最前。因为骑马的缘故他比那些人高了许多,一身戎装精悍英挺。顾知语有些恍惚,对柳成嵇的认识似乎又多了些。 很快,她的马车继续前行,且周围加入了不少马车,和她不同的是,那些马车多是最普通的青棚马车,拉车的马匹却很精壮,车轮落在官道的泥地上,压出一道道车辙印子,这马车经年累月都有马车来来往往,早已压的铁实,如今却还能压出车辙印,可见马车的厚重。 顾知语看着地上的车辙印若有所思,这些应该都是跟着军队往邑城那边去的商队,带的都是货物。说起货物,顾知语后面还跟了三架马车,也是装得满满当当,一开始她还怕耽误了柳成嵇赶路,如今看来,倒是没什么不好的。没道理带别人可以带,带自己的东西反而不能带了吧? 此时已经是中午,日头挺高,马车里闷热,边上喜桃拿着扇子给她扇风,「夫人,这么大太阳还要赶路,太难受了。您还受得住么?要不要跟世子说说,我们在后面慢慢追上去?」 热是挺热,但要说受不住也是假话,她也不是那一点苦都不能吃的人。且和军队走在一起很安全,她傻了才把自己落在后面。要知道,乾国才建国十几年,可还有好多山贼没能招安呢,都靠着打劫路过的人过日子。 恰在此时,车窗被人轻扣,喜柳打开窗,一眼就看到外面骑着马儿的柳成嵇,他透过缝隙看向顾知语,有些担忧,「知语,你热么?」 顾知语点头,「确实热。」 柳成嵇看着她热得潮红的脸,问道,「那要不要停下来歇歇?」 顾知语摆摆手,「不用,别为了我耽误。」 顾知语对于军人,天生就有一种敬畏,自觉不好拖他们后腿,再说了,人家还走路呢。 柳成嵇有些担忧,「你若是受不了,一定要告诉我。」想了想又道,「放心,越往邑城去,那边一年四季如春,很温暖的,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养身子很好。你去了就知道了。」 顾知语含笑听着,看着柳成嵇满是担忧的脸,「别担心我,我早就有准备,这些都在意料之中。」 柳成嵇又陪着她说了半晌话才骑着马儿走了,一路上时不时过来问询一番。顾知语确实难受,但看到他对自己这么上心,到觉得自己矫情了。她好歹还有个车顶隔着,柳成嵇带着五百官兵可是顶着日头赶路。 午后他们并未留下来用饭,只是啃了干粮就继续赶路,期间只停了两刻钟。好在早上顾知语离府的时候备下了些点心,这么热的天,要是吃不完就得馊,她和两丫鬟就吃了那些,还在柳成嵇过来的时候递了些给他。 天色渐晚,快要黑的时候他们一行人到了行馆,这是前朝留下来的,专门接待路过官员,当今皇上登基后,还在并不丰厚的国库中拨了些银子来修葺一番。 不过行馆接待不了这么多人,只能供应饭食,官兵夜里只在外面的棚子里露宿,顾知语倒是分到了一间屋子。这屋子是给柳成嵇的,所以,夜里两人得睡一个屋。 两人对着一张床面面相觑,柳成嵇看着顾知语越来越红的脸,笑着道,「夫人,这可不能怪我。」 顾知语也满是无奈,她对于这趟行程做过许多心里准备,却都不包括夜里得和柳成嵇睡一个床的境遇。当然了,就成亲以来两人的相处,她知道自己和柳成嵇早晚会同床,却也没想过这么快。在她预想中,一定是她到了年纪,然后两人感情水到渠成,圆房也就顺理成章。 不过,现在的情形容不得她如此。 柳成嵇欣赏够了她面上的变幻,笑着摇头,「吓着了?放心,夜里我不在这里住……」 顾知语心里暖乎乎的,却又觉得自己矫情,「睡吧,只要你记住我年纪不够就行了。」 柳成嵇惊讶,随即面上喜色遮掩不住,「真的?」 顾知语瞪他一样,「不信算了。」说完,抬步去铺床。能够同睡一张床,就代表他离她更近了些,柳成嵇从身后抱住她,「知语,我会对你好。」 顾知语嘴角微勾,「我也会对你好。」 翌日早上,照旧赶路。顾知语一大早醒来就觉得浑身酸疼,尤其是腰背,很难受。她坐在马车里只能保持几个姿势,肯定会不舒服的。别说她了,就喜桃两人,也满脸菜色。 v第二章[12.20] 不过,三五天后,她们也习惯了赶路的速度,身上也轻松起来,不会酸疼了。顾知语以为,她们会一直这样,直到到达邑城。 最近天气好,这日午后,柳成嵇骑马过来,低声道,「知语,我们得赶路,所以,今日夜里没有行馆住了。」 顾知语傻眼,「那住哪里?总不会是马车上吧?」她住马车上不是不行,主要是外面那么多人呢,要是夜里下雨怎么办? 她这么想,自然也就说了,她如今和柳成嵇说话越发随意。 「最近天气好,夜里也不会下雨,我们会点火堆,也不会冷。只是你可能会不太方便,若是需要什么都要告诉我,我帮你找。还有,去……方便的时候,一定要找我陪你一起去。」 顾知语也没觉得不对,他们一行人离开京城后,一路上不时有商队汇入,如今马车已经有二三十架,甚至还有路人想要与他们同行。里面甚至还有人带了家眷,也有妙龄姑娘。又不是只她们主仆三人,别人能行,没道理她们就不行。 天色渐渐地黑了,马车停了下来,顾知语窝了一天,浑身僵硬,她们的马车离官兵驻扎的地方挺远,远远的看得到这样的距离。 顾知语跳下马车,甩甩手舒展身子,喜桃和喜柳陪着她,最近这俩丫鬟习惯了赶路之后,也挺兴奋,对于露宿根本不害怕,反而跃跃欲试。 当然了,也是因为前面是自家主子的军队,怎么也不会冒犯到她们这边来。 顾知语的身份在这一行人之中,真要是有心都能打听得到,柳成嵇一天到晚要跑好多次她的马车,所以,许多人都知道她是世子夫人。 以前她住在行馆,那些人都是各自找行馆旁的客栈住,加上白日都在赶路,她一般不下马车。所以,虽然许多人知道她是世子夫人,却也好多人都不认识她。 「小妇人见过夫人,给夫人请安。」 三十多岁的妇人带着个妙龄姑娘过来,对着她福身行礼。 顾知语有些惊讶,从京城出来,还真没有人来找她说话,她也确实有些闷,笑着道,「夫人不必多礼,可是有事儿?」 妇人递上一个食盒, 「这是昨日路过城镇时让下人买来的豌豆黄,夫人若是不嫌弃可用一些。也算是谢礼。」 谢礼? 「夫人何出此言?」顾知语秉承着不懂就问,因为她突然想起,如今自己是柳成嵇得夫人,可不能在外面随意接礼物。哪怕只是一盘点心。 妇人闻言,笑着道,「夫人可能不知,将军带我们这些人是要收银子的,只是我们母女孤身回乡,是没有多少银子的。只能远远的缀在后面,不敢上前,是将军让人来叫我们母女一起走的。」 收银子?顾知语看向后面那边停着的车队,她确实不知道这个事。 顾知语推回食盒,「夫人多礼,实在不必如此。」 「夫人若是不收,就是看不上小妇人的谢礼了。说起来也亏心得很,我们身无长物,实在拿不出像样得谢礼来。」妇人再次一推,然后拉着女儿转身走了。 喜桃拎着食盒,「夫人,现在怎么办?」 柳成嵇对着商队收银子,应该也不会收太多,要不然这些人何必走这么近,就像是妇人说的,远远的缀着也就是了,山贼一样不敢冒犯。母女两人连进商队的银子都无,囊中羞涩是肯定的。顾知语心念一转,笑着道,「明日拿些点心送去当回礼就行。还有,以后无论谁送过来的礼物,通通不要收了,哪怕只是吃食。」 她说得慎重,两个丫鬟虽不知道缘由,却有认真应了 。 翌日午后,喜桃确实拎了篮子去了后面,回来后道,「她们母女确实艰难,只啃馒头。对了,那妇人是新寡,夫君病重没了,这是带着女儿回邑城投奔夫家亲戚呢。」 顾知语没怎么上心,昨日见妇人送礼,今日只是半天,已经有好几波人过来送食盒了。说实话,不是顾知语谨慎,这外面不熟悉的人送来的东西她可不敢吃。她也是在妇人走后才想起来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如今一看,果不其然。 这么多食盒,谁知道里面哪个有问题? 就算是都没有问题,为表善意,顾知语还得一一回礼。都说情分是走出来的,这么一来一回,大家也算是认识了,往后可能会更多来往。 讲真,柳成嵇身为侯府世子,实在没必要和这些人牵扯过多,真要是很熟悉了,以后被人抓住,也是一个错处。如果真有人需要帮忙,他随手帮一把都可,也没必要和他们如熟人般来往。 到了夜里,果然又有人拿了食盒过来,喜桃两人全部婉拒。实在不收,他们也没办法,两日过后,再没有人来送了。顾知语也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有行馆住屋子,没赶上就露宿,当然了,哪怕露宿,顾知语也是住马车的,一路上挺顺利的走了小半个月,行程走了三分之一,对于柳成嵇来说也挺顺利的。 此时已是九月,早晚已经不会炎热,但午后热烈的阳光却没几个人受得住,于是,赶路就改成了早上和晚上,阳光热烈时都找了个林子歇着。 那对母女却再一次找上门来。上一次她们拎着食盒过来之后,顾知语这边着实热闹了两天。当然了,顾知语自己一时不慎没想到那么多,收了食她们的食盒才引发了后面的事,也实在怪不得人家。顾知语也只觉自己不够谨慎,看到妇人过来,她坐在树荫下没动弹。 「夫人,这是小妇人去摘到的野果子,滋味不错,夫人可要尝尝?」那妇人说话间递上一个小包袱,满脸期待。 顾知语还没说话,喜桃已经上前,「夫人,我们夫人不吃这个。」 小妇人一怔,随即有些无措,「夫人,我们没有别的意思,这个确实上不得台面,我当时没想这么多。将军帮了我们,我吃到好吃的果子就想要送些来给你们尝尝……」 兴许是喜桃太过认真,她有些吓着了,说话都不顺畅,颠三倒四的。顾知语心里叹口气,普通百姓对官家的一般都很敬畏,生怕得罪,看着她年纪轻轻就已经守寡,也实在可怜得很,「无碍。」 这么两个字,妇人似乎安心了。 v第三章[12.20] 气氛太过凝重,见她独自一人,顾知语含笑问,「你女儿呢?」 妇人慈爱的笑了笑,「知书她头晕,正在马车上养神呢。」 「你女儿名知书?」顾知语只是单纯觉得自己和她女儿名字相似,一时间觉得有些巧合,若是不提姓,很容易觉得是姐妹。 提起女儿,妇人浑身柔和下来,「是,小妇人娘家姓陈,夫家姓严,我夫君生前是个读书人,运气好考上了举人,我们本家在邑城,因为要上京赶考才带上我们母女,只是没想到他快到京城时一病不起,我们散尽了身上的银钱也没能救回他……她爹当初给她取名,就想要她长大后知书达理,还想着若是再生儿子就取名知理,没想到这么多年我也没能给他添个传宗接代的儿子,实在是愧对于他。」说完,忙欠欠身,「小妇人不应该在夫人面前说这些,实在是晦气,夫人莫怪。」 顾知语不甚在意,本就是不认识的人,等到了邑城,大家也不会再见面,她虽然可怜这对母女的命运,却也放在心上,这个世上,生老病死是常态,也是改变不了的。 几人正说话呢,刚刚还热烈的阳光被云层遮住,天空暗了下来,顾知语见了心里微惊,这是……要下雨了? 这么黑的天空,看样子雨势也不会小,正这么想呢,那边柳成嵇已经骑马赶了过来,跳下马背拉起顾知语,语气柔和,「知语,赶紧上马车,我们要找个避雨的地方。」余光看到还有个妇人站在一旁,皱眉道,「你是谁?」 没想到前些日子才招呼她们一起走的将军已经不认识她了,妇人有点尴尬,却还是规矩的福身,「小妇人……」 柳成嵇很急,那边军队还在整理方才做饭留下来的各种东西,那些都是要带走的。摆摆手随口嘱咐道,「赶紧回去,我们马上要走了。」 说完,扶着顾知语上马车,喜桃两人忙将方才拿下来的东西收回去,妇人见状,还想要上前帮忙,被喜桃拦住,「夫人快走吧。这些奴婢们来就成。」 大雨来得很快,顾知语坐在马车里听到外面雷声混着雨声,喜柳面色发白,紧紧拽住喜桃的袖子,顾知语余光看到,「喜柳,你怕吗?」 「奴婢……奴婢不怕!」喜柳仰头,下巴微抬,脸上满是倔强。如果不看她抓得指尖泛白的手,这番模样还是很有可信度的。 喜柳见顾知语扫一眼她的手,忙哀求道,「夫人,奴婢一会儿就好了,您别丢下我。」 顾知语笑了,「不会。」 这俩丫鬟挺机灵,且很听话,顾知语才不会丢下她们。 好在很快就找到了避雨的地方,她们进了官道旁的一个村子,官兵和后面的商队都分散到各家中去,柳成嵇将顾知语安顿在村长家中,才去巡视军中。 这些官兵现在都听柳成嵇的,因为柳远骞还在后面没赶过来。 天色渐晚,大雨却没有停歇的意思,今夜应该会在在村里留宿。 夜里,柳成嵇披着蓑衣回来,进门后换下湿衣,走到床前,看着靠在床头的顾知语,「知语,今晚上我陪着你住,外面不安全。」 这一路过来,两人同住已经很寻常了,柳成嵇这个人自制力很强,两人睡一张床他最多抱着她,可以说很规矩了。 闻言,顾知语笑了,「普通农户,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柳成嵇挑眉,「这村子在官道上,但离最近的县城都得三十里,平日里借住的人应该挺多,你可能不知道现在有的客栈是黑店,这村子难保不会也是那种。」 顾知语笑容愈发大了,「说的跟真的一样。哪怕他们真是黑店,那你可带了五百官兵,他们整个村的人加起来还没有你们多。抢你们?又不是活腻了。」 柳成嵇有些无奈,伸手摸摸她的脸,「知语,别这么通透。」 顾知语含笑点头,「不过陌生的地方,夜里我也会怕。」她伸手拉着他手指,「你陪我好不好?」 柳成嵇满意地笑了,虽然过程曲折,但目的达到了,他一脸认真,「夫人有命,为夫听从就是。」 村子是不是黑他们是真不知道,就像是顾知语说的那样,整个村的人都没有借宿的人多,更别提这些还是官兵,他们哪怕是黑店,也不敢动手。翌日早上,路上还有些泥泞,但天空湛蓝,一看就是个好天气,一行人再次启程。 顾知语身子娇弱,好在一路上都没生病,不过和柳成嵇的照顾也分不开,吃的用的都尽量最好。顾知语看在眼中,心里越发觉得,他很贴心。不过,只是对她一人而已。 越往邑城去,气候湿润起来,不过官道也差了些,路旁满是杂草。周围的群山多了许多,路旁的林子的有时还会有野鸡惊起,她还远远的看到过野猪,这边,和京城确实是不一样的。 跟着他们的商队则来了又去,路上换了好几波人,一路从京城跟过来的几乎没有,他们更多的是到了禹城那些就不再过来了。据说邑城这边山贼多,容易被劫。危险不说,对于京城来的精细东西需求不大,也就是说,买得起好东西的富人不多。 兴许是有了心理准备,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在这边长住,顾知语对这些接受良好。十月中,一个微冷的天气里,他们一行人终于进了城。从京城跟过来的商队几乎没有,只有后面和他们一起的商队倒有几个,还有就是严家母女。 邑城城墙高耸,看起来倒是挺新,只觉威严凌厉,顾知语进城时,柳成嵇在官兵到了城外的营地之后,就弃了马儿和她一起坐进了马车,至于喜桃两人,则去了后面的马车。 「就是这里了。」柳成嵇掀开帘子让她看。 顾知语抬眼扫一眼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群山,官道只是两山之间的山坳开出来的,就如一条鸿沟一般,邑城矗立期间,看起来挺像是杳无人迹的群山之中的人群聚集地。 直到进了城,周围传来久违的喧嚣声,比起方才的荒无人烟仿佛是两个世界。顾知语含笑听着,透过缝隙看到外面的行人,看向对面的柳成嵇,「挺好的。」 有这么多人,这边也不是她以为的那么困难。 柳成嵇紧紧握住她的手,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感动。 马车进城后,一路往南而去,到了邑城府衙门口没停,又过去了几息,马车停下。 v第四章[12.20] 抬眼看向面前的柳府,顾知语心里微叹,可算是到了,经历将近两个月的奔波,每日睁开眼睛就是赶路。此时到了目的地,顾知语觉得哪怕是个茅草屋,她也会庆幸……可算是到了。 眼前的柳府比茅草屋好太多了。当然了,跟京城中的侯府是比不上的。 柳府的大门看得出来是新刷过的,顾知语站在门口,柳成嵇拉着她往里走,边道,「我特意让人重新打理了一遍,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要是哪里不合适,你可以让人改到满意为止。」 柳府是个两进院落,前面一进用来接待客人。顾知语他们两人住在后院正房。 园子里各色草木郁郁葱葱,地上扫得干干净净,哪怕主人几个月不在,看得出来是有人经常看护的。后院屋子挺多,加起来足有十来间,柳成嵇拉着她直接去了正房,那里面和京城世安院正房的布置差不多,也是在大床对面有一个软榻。 「知语,有件事情我想要跟你说。」柳成嵇看向软榻,然后认真看着她的眼睛,「我不打算和你分房住。」 顾知语的脸有些红,低声道,「随你。」 事实上成亲之后,两人满打满算也没分开几夜。都习惯了身边有人,要是他真的要分开,可能顾知语还会不习惯。 柳成嵇伸手拥住她,「放心,我能忍得住。现在你年纪小,要是有了孩子会很危险,我想要你好好的,我们一起白头到老。」 顾知语心里最后一丝顾虑尽去,洗漱完了躺在床上,她想起什么,问道,「你平日里都在哪里?是那边衙门?」 实在是衙门离他们家太近,几息功夫就到了,可能衙门烧了热茶拎到柳府这边都还是热的。 柳成嵇闻言默了下,「平日里我练兵都是在离邑城三十里外的粟墙,那边也有一个城墙,平时各部落的人想要到邑城都得从那里经过。」 三十里啊! 「那你每日都回来吗?」顾知语好奇。 柳成嵇坐在床边,摸摸她的发,「回的。」其实以前他不经常回来,有时候忙起来个把月回来一次,但是现在不同,这边有人等他回家了。这种感觉很新奇,只要想到就觉得温暖。 顾知语皱起眉,「会不会太远?你每日这样来回,身子吃得消吗?」 柳成嵇笑了,「马儿疾驰不耽误的话,也很快。」 顾知语含笑点头,如今她刚到,柳成嵇确实一必要每日都来回跑,等过段时间她习惯了,要是天气不好之类,柳成嵇夜里住在栗墙那边就行,反正这边离府衙那么近,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有人与她为难。「那我来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你先跟我说说,免得给你丢脸。」 柳成嵇笑容越发大,摸着她的发在手指上绕啊绕,「放心,这边和乾国各处的官员相处都不同。别的地方驻军和衙门都是互相掣肘,而在邑城,拥有军队的人保证绝对的威严和话语权。现在的邑城知府姓赵,是皇上登基之后开恩科时的进士,算是第一批天子门生,对皇上忠心耿耿。也对各部落深痛恶绝。最是嫉恶如仇,很清廉正直的一个人。他做官只想要对百姓好,并不喜争权……」 顾知语听着听着 ,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总之一句话,这个人对柳成嵇绝对是服从的。还有就是,整个邑城中,全部的人对柳成嵇都只有俯首听命的份。换句话说,无论顾知语怎么做,外人都不会觉得她不对。因为是他们要费尽心思和她来往。 「明日可能有人上门求见。你愿意见就见,不愿意见推了就是,不会有人与你为难。」 听到这个,顾知语笑容满面,伸手拉他,「快点睡。这么多天,可算是到了。」 柳成嵇满眼无奈,「知语,我不是不想陪你,我怕我忍不住。」 翌日早上,顾知语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大亮,她这边刚刚坐起身,外面的喜桃的声音已经响起,「夫人,您要起吗?奴婢已经给您备好了热水。」 邑城的十月,秋雨绵绵,这几日邑城天天下雨,有些湿冷,不过到了午后的时候,又会温暖起来。 喜桃端着水盆进来,帮着顾知语梳头的时候,笑着道,「府上管家的是柳管家,今日晚饭时有鱼吃。」说完,想到顾知语并不知道邑城的事情,解释道,「在邑城,想要吃鱼不容易,且鱼的价钱不便宜。倒是鸡鸭猪肉之类的东西挺多,且价钱合适。」 顾知语还想着昨晚上柳成嵇临睡前的话,说完了那句话之后,她有一瞬间的呆愣,而柳成嵇伸手抱了抱她之后,松开她就歇了烛火睡去了对面的软榻。此时喜桃跟她说话,她心里胡思乱想,问道,「世子呢?」 喜桃没发现她的心不在焉,回道,「世子一大早就骑马出去了。说午时会回来用膳。」 顾知语随便用了些早饭,这边的东西她吃着挺不错,栗米是邑城特产,熬出的粥绵软香糯,还带着微微的甜意,就是出产太少。在京城那边根本不好买。最让她惊喜的是酱菜,没想到现在已经有了酱菜,且滋味不错。 一顿早膳之后,顾知语对于接下来在邑城的日子就更加期待了。也不是不能忍受嘛。 刚刚吃过饭,喜柳就小跑进来,「夫人,知府夫人来看您来了。」 顾知语点头,来人在她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快而已。 知府夫人姓陈,一身绛紫色命妇衣衫,肤色白皙,大概四十多岁的模样,一进门就对着顾知语行礼,「夫人安好。」 这就是请安的意思。 顾知语心下惊讶,面前这位可是四品夫人,她虽然品级高,但到底年轻。陈氏若是不想行礼也能糊弄过去,但她进门就行礼,表明了对她这个世子夫人的尊敬。也表明了他们夫妻对柳成嵇的绝对服从。 「夫人不必多礼。」顾知语忙扶起她,人家行礼,她这边可不能坦然接受。「我年轻,夫人实在不必如此。」 陈氏见顾知语这话说得真心,温婉一笑,「世子和我们老爷共事多年,最是和气不过。没想到夫人也是个和气的,邑城和别的地方不同。往后我们还是要多多来往才好。」 顾知语含笑应了,对方既然表达了自己的善意,她这边当然不会拒绝。虽然柳成嵇说了不用她刻意结交各家夫人,但顾知语总想要帮帮他。和这些夫人搞好关系就很有必要了,现在陈氏自己送上门来 ,正好! v第五章[12.20] 陈氏来得快,走得也快。约定了三日后带着衙门各官夫人一起上门拜访,顾知语含笑应了,又亲自送了她出门。 柳管家看起来大概五十多岁,看起来身子骨不错,走路飞快,做事也利落。还特意跑了给顾知语请了安。 「夫人,三日后的菜色,有什么特别需要准备的吗?」柳管家微微欠身,又补充道,「邑城的肉菜,有些买起来没那么方便,想要提前让菜农准备。」 看样子,管家深得柳成嵇信任,对自己也足够尊敬,顾知语当然也不会为难他,「你看着办,不失礼就行了。」 珍馐佳肴什么的,顾知语自觉没必要。 正说话呢,柳成嵇从外面进来,顾知语脸上不由得就带上了笑容,「怎么回来了?」 柳成嵇拉着她重新坐下,「我刚来,只是去看看。刚好还能回来和你一起用膳,之后我带你去街上转转。」 他能有这份心,确实很难得。 午后,马车从柳府出来,柳成嵇伸手指着周围给她一一讲解,南面是富人逛的街,住的也多是各家商户,至于北面,房子会差些,住在里面的许多人都只是勉强糊口而已。 顾知语看到街上人的穿着和京城中的人大不相同,甚至就城里许多人身上的衣衫风格也多种多样。有女子广袖大摆极尽华丽的衣衫,也有劲装利落打扮的姑娘,更有细布衣衫的小家碧玉。甚至还有身上裹了兽皮的露出手臂小腿的姑娘。 马车徐徐从街上走过,顾知语看得目不转睛,这边果然和京城很是不同。包括男子也是一样,京城中最让人熟悉的书生袍衫这边很少见,大多都是一身劲装的猎户。 看得出来,这边读书人并不多,书肆极少,里面的墨也不多。两人转悠了一个时辰,柳成嵇才带着她下了马车,「这边的酒楼里的东西特别,这家是生意最好的,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包间里倒是一样奢华,看得出来是特意为了富人准备的。很快,饭菜上来,顾知语闻着萦绕在鼻尖的香辣气息,心里顿喜,上辈子她身子弱,这些辛辣食物都不能吃,现在嘛…… 一刻钟后,顾知语心满意足放下筷子,柳成嵇看了好笑,「这么喜欢?日后你有空,可以天天来吃。」 顾知语含笑,「你就不怕他们说你是贪官?」 这酒楼得奢华程度能赶上京城了,可见这些东西应该都不便宜,柳成嵇如今可是将军,拿朝廷俸禄吃饭的,天天到这边来吃,只怕那些俸禄是不够的。尤其当今皇上对于贪官污吏深痛恶绝,一经抓住就会严惩,平白无故的,顾知语可不想自家被查。 柳成嵇摇头,「你是京城来的贵女,光是你自己的嫁妆就不少,吃饭还吃不起?」 这么说也对! 半晌,顾知语笑道,「你帮我找个厨子带回去就行了,我也不喜欢天天上街。」 柳成嵇眼神里对她的温柔似乎更柔了几分,叹息一般道,「知语,你这样,我怎能放得下你?」 顾知语微微仰头,带着骄矜,「那就别放下,一辈子都把我记得牢牢的。」 「好!」柳成嵇语气里满是笑意。 门口却在此时传来争执声,「姑娘,您不能进去?」 「为何我不能?你们将军说了等他从京城回来就给我一个说法的。如今避而不见算怎么回事?」 女子声音里带着质问之意,还有满满的理直气壮。 顾知语惊讶的抬起头看向对面的柳成嵇,见他毫不在意外面的吵闹,没有心虚焦急,只有被打扰的恼意。 这恼意很淡,要不是顾知语和他朝夕相处几个月,也根本看不出来。 顾知语的心顿时就放松了,柳成嵇这个人若是真对一个人上心,是不会冷眼看她和平安纠缠的。她来了兴致,板着脸问,「怎么?你负了人家姑娘?」 柳成嵇看着她变脸,顿时笑了,「你信吗?」 顾知语摊手,「我信不信没用,拿事实说话。」要是柳成嵇真没对人家姑娘说什么,这姑娘也不会这么理直气壮了。 柳成嵇捏了下她的手,扬声道,「平安,让她进来。」 声音传来,门就被推开,顾知语撑着下巴看着进来的姑娘,容貌只能算清秀,一身劲装,手中还捏着鞭子,满脸笑意,浑身满满都是活力,看起来很活泼利落的模样,踏进门后一眼看到柳成嵇,「柳世子,他不让我进来。」 语气熟稔,还莫名给人一种撒娇的感觉。 顾知语磨了磨牙。 柳成嵇余光看到,嘴角不着痕迹的勾了下,看向面前姑娘的眼神却淡淡的,问道,「严姑娘,你为何要找我?」 「你要娶我啊!」又是一句理直气壮的话。 顾知语都要气笑了,突然觉得自己今日不应该上街,这些事情让柳成嵇自己处理了就行了。 柳成嵇眉心皱起,已然不悦,不过这事情今日还是要说清楚的。「我为何要娶你?」 v第六章[12.27] 严姑娘走近桌边,欢喜的看着柳成嵇,「当初我被蛮族抓走,多亏了你救我回来,戏文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我嫁给你报恩啊。」 柳成嵇一口拒绝,「不需要!我救你只是职责所在。」 严姑娘却不放弃,「要的,我爹跟我说了,做人要知恩图报。」 柳成嵇再次道,「我已经娶妻了。确实不需要你报恩。」 已经不耐烦了。 严姑娘伸手一指边上喝茶的顾知语,「娶妻?就是她吗?」 顾知语放下茶杯,重新撑着下巴,,「世子娶我,姑娘觉得不合适?」 那姑娘上下打量她一番,点头道,「当然!你只是普通闺阁女儿,又怎能配得上和蛮族拼命护着邑城百姓的柳世子?」 「我就不同了,我最近正认真学武艺,日后是要和世子一起上战场的!」 柳成嵇皱起眉来,「严姑娘可能不知道,我和夫人早已定了婚约的。你爹既然知道救命之恩要报,就该知道做人不能失信。」 严姑娘「为了信义娶一个姑娘,那你一辈子都不会幸福的。」 顾知语气笑了,正要说话,柳成嵇已经道,「我已经娶妻,便不会再娶别人,姑娘还是重新找一个良人。若是你再要纠缠,我就要找你爹来讲道理了。」 严姑娘怔了怔,「我这些话就是我爹给我说的道理啊。」 柳成嵇已经不耐烦跟她说了,「平安,拉她出去,要是再要纠缠,就去府衙报官,告她纠缠朝廷命官,她爹怂恿,一并下狱。再有……」 他重新看向面色已经苍白下来的严姑娘,「若是让我知道你再在城里胡说八道,毁我名声,你们家一样下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装傻!要是那日救你的是老头或者一个普通兵丁,你还会不会追着要报恩?」 说完,看向平安,冷声道,「拉她出去。」 严姑娘被拉走,柳成嵇看向顾知语,无奈道,「我救的人那么多,哪里会记得她?以前也纠缠了我一次,我那时候赶着出城,根本没理。至于她口中说的我从京城回来给她一个交代的话都是她胡说的,我从未跟她说过这个。」 这些话算是解释了。 听到他救的人多,顾知语笑问,「以后不会我们每次上街都有人追着要报恩吧?」 柳成嵇见她没恼,知道她信任自己,心里放松,笑着道,「不是每个人都没有自知之明的。」 翌日,柳成嵇照旧去了栗墙,顾知语醒来后,想起她从京城带来的东西还没打理,和喜桃两人去了库房,整理出来一些打算等陈夫人带着人上门的时候当见面礼。这些东西在京城中不算名贵,但在邑城就是个稀罕物件了。 正收拾呢,管家来报,有人上门拜访。 当然了,顾知语的身份一般人不会来,要是真来了,管家会挡回去。 管家微微皱眉,「是一个年轻姑娘,自称姓严,说是来送谢礼的,还一定要见您。」 昨天才见了一个非要以身相许的严姑娘,今日又来?不过这个是谢自己的,应该不会有这种事。 「让她进来。」顾知语见面礼准备得差不多,本也打算回屋了,见见也无妨。 严知书比起当初在商队中的落魄已经不同,一身素衣,脂粉未施,看到顾知语后福身,「多谢夫人一路上照顾,小女子和母亲才能顺利回家。今日略备薄礼,夫人一定要收下。」 顾知语点点头,伸手一指边上的椅子,「严姑娘坐,喝茶。」 严知书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重新开口,「本来我只打算送谢礼,没想着执意见夫人的。毕竟我们身份不高,夫人平日里应该也忙……只是有件事想要告诉夫人。」 「你说。」顾知语心里隐隐有了些想法。邑城说大挺大,说小也挺小,这严知书和昨日那位严姑娘应该是认识的,说不准还是姐妹呢。 严知书比起当初的羞涩矜持,如今倒多了几分爽利,「我昨晚上听说了堂姐对世子的纠缠,今日来是想要找夫人澄清一些事情。我堂姐是我堂姐,和我们家……我和我娘没什么关系。说起来都是长辈之间的事,我一个晚辈本不应该说这些,只是如今我和我娘就要被他们拖累,我实在不愿!」 「我祖父只是普通农户,生下两个儿子,我爹和我二叔。我外祖是秀才,因为身子不好,没想着去参加乡试,办了个学堂教些学生为生,我爹就是他的学生之一。外祖只有我娘一个女儿,机缘巧合之下,当初我爹救下了被混混纠缠的娘,我外祖身无长物,干脆就将我娘嫁给我爹……」 听到这里,顾知语想起昨天那严姑娘的话,原来以身相许是这么来的。 「我爹得我外祖教导,一路顺利考中乡试成了举人。我二叔也因为我爹过上了好日子,在我祖父他们没了之后也不愿意分家,我爹读书耗了不少银钱,也由得他们,如今我爹没了,我二叔居然还想要让我娘改嫁,最近已经在寻摸我娘和我的婚事了……」 顾知语一口水险些呛出,什么叫「寻摸我和我娘的婚事?」 叔叔给侄女寻摸婚事还说得过去,小叔子让新寡的长嫂再嫁……哪怕邑城这边再不顾礼法,这事情也说不过去。再说了,若是没记错,严知书她爹百日忌还没过吧?要是她爹泉下有知,只怕要气得活过来。 她起身跪在地上,「夫人,我实在没办法了,求您帮帮我们。二叔帮我们母女说亲的唯一要求就是聘礼足够就行,我……」说到这里,她已经带上了泪,「为人子女,我要给我爹守孝三年。」 顾知语手指摩挲着茶杯,沉思半晌,问道,「你想要如何?」 v第七章[12.27] 严知书面色一喜,「分家!我想要和他们分开,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那你就分。」顾知语放下茶杯,认真道。 严知书磕头,「多谢夫人。」 昨日那位严姑娘跑去找柳成嵇,顾知语不相信她不知道柳成嵇已经成亲的消息,要知道从京城过来这一路,柳成嵇从未对任何人隐瞒顾知语的身份,他们同行的所有人都知道那马车中是他夫人。但那严姑娘还是跑来了。且一开口就想要让顾知语误解柳成嵇已经对她许了承诺。被拆穿之后还装傻,表示都是她爹的安排。这不是她傻,这是把顾知语两人当傻子。 这样的一个人跑来发疯还能全身而退,顾知语昨天确实憋屈了一下,她自己不好受了,就想要让罪魁祸首也尝尝这样的感觉。 现在,帮着严知书分家就能达到这目的了。 不过事情得真如她说的那般顾知语才会帮忙,一会儿让管家去查查再说。 当然了,顾知语也明白告诉严知书,得是人家真欺负了她才能帮忙。想要让那位严姑娘不舒服,多的是办法,也不是只有这一个。 想到这里,顾知语看向跪在地上的严知书,道,「你先回去,等我消息。」 严知书面色一急,「可是……」 顾知语挑眉,「定亲没那么快,真要是你二叔一意孤行帮你定的人选你不满意,我帮你就是。」 严知书无言,半晌,再次磕头,「多谢夫人。」 送走了人,顾知语立时就找来管家,「管家,你帮我去查查严举人家中是怎么回事?怎么他女儿会来说她二叔要嫁掉她和她娘。」 「夫人,严家的事在邑城并不是秘密,我也知道一些的。」柳管家微微欠身以示尊敬,「严举人名严章,他弟弟名严回,确实是带着一家老小靠着哥哥养的。先前严家只是普通农户,后来严章考了举人才渐渐地好了些,读书花费大,严家是举家之力供他一人读书的。许是因为对弟弟的愧疚,在他考中举人后严回游手好闲,全家都紧紧吸在他身上,严举人也毫无怨言。至于定亲之事,我还没听说这个,立时就让人去查。」 柳管家准备退出买,顾知语想起什么,又道,「城中有没有关于世子和严姑娘的传言?」 柳管家垂了头,「有一些。」 顾知语面色不好,刚想要问为何不管,又明白了此事根本不好管。不过谣言而已,传来传去的都是被利用的那些人。归根结底,根由还是严家人。 这是打着先让柳成嵇习惯了有这么一个「未婚妻」的主意,弄到后面,严家姑娘不好嫁人,这边柳成嵇为了她闺誉,可能要负责,说不准就真的成了。 顾知语面色变幻,半晌道,「尽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夜里柳成嵇回来,顾知语明白的跟他说了这些事,又道,「那严家忒可恨。」 柳成嵇见她如此,面上笑容加大,拉着她的手走到床边,「别生气,如今我已经和你成亲,她再传流言只会对她自己不好。」 顾知语不以为然,「不能做妻,还能做妾呢。」 说真的,凭着身份,严家姑娘别说做妻,就是做妾……只怕也不太够。 柳成嵇看着她,一脸的笑意。 顾知语被他看得红了脸,「我不喜欢有人觊觎你。你是我的。」 闻言,柳成嵇一把抱住她,叹息一般道,「日子过得好慢。」 柳管家动作飞快,翌日早上顾知语用早膳时就查出来,严知书所言大半属实。严回只想着把她娘嫁出去,至于严知书自己,在她爹生前就已经帮她定下了一门亲事。 至于严知书为何会称自己没定亲,柳管家就不知道了。 顾知语不管这么多,知道了内情就好办了。帮忙可以,别被人利用了就行。「帮他们家把家分了吧。」 当日,严家就分了家,因为大半家财都是严章留下来的,按着严家祖上留下来的规矩,严章分七成,剩下的才是严回的。严家也是近两三年才起来的,家底根本不厚,这么一分,严知书母女还好,严回就真的只是一般富裕,吃喝不愁那种,再多就没有了。最要紧的是,他们家不再是举人的家,严姑娘也不再是举人的侄女了。虽然严章死后他举人的名头也用不了多久就是。 分家当日午后,严知书再次捧着谢礼上门,这一回顾知语没见她。不过她还是执意留下了谢礼。 三日期到,一大早赵夫人果然带着一行人上了柳府,门口的马车停了好几架,都是府衙中各官员的夫人。 柳家在邑城,还从未招待过这么多女眷,不过有柳管家在,忙而不乱,倒还妥帖。顾知语坐在上首招呼众人喝茶吃点心,大家都是有心人,屋子里言笑晏晏,气氛不错。 不过,无论什么时候,总有人闹事,气氛正热烈,顾知语暗地里将各夫人都记在心上,却见一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起身,满脸笑容,端起一杯茶,「以前我们只闻京城贵女养得好,却从未见过,今日一见夫人,果然肌肤如玉容貌秀美,当真大开眼界。」 虽是赞誉,但配合她脸上的表情,怎么都感觉不太对。再说了,仔细听来,这些可不是什么好话,听在耳中就像是纨绔子弟夸赞青楼女子一般。 顾知语立时就敛了脸上的笑意,屋子里也因为她这番话安静下来。 陈氏面色难看,眼神恶狠狠看向那说话的妇人。顾知语已经抬手让喜桃上前,「知县夫人喝醉了,说话都不利索了,让人带夫人下去醒酒。」 说话的是鲁县知县夫人,鲁县知县前两年刚任命过来的新科进士刘览山,夫人则是到了这边才娶的当地富商家中的独女。就是方才说话的郑氏了。因为鲁县离邑城挺近,坐马车半日的路程,这一次顾知语到来,在整个邑城都算是大事。能赶来的,赵夫人都要告知,要不然是要结仇的。 v第八章[12.27] 「我没醉。」郑氏挥开上来扶她的小丫鬟,笑呵呵道,「先前我还觉得传言有误,怎会有这般如仙子一般的人儿,不过现在看来倒是真的。只是……这传言中京城各家夫人善妒也是真的。」 陈氏再也忍不住,呵斥道,「刘夫人,说话时还请三思,不为你自己想,也为你爹和刘大人想想。」 最后一句话,暗含指点之意。这么多人面前,陈氏不能说得太透。自觉这样已经是极力帮她了。 但是郑氏不这么想,这番话她听在耳中,怎么听都有威胁的意思在,冷笑道,「我就不相信这世上还没有王法了,我今日不过是路见不平踩一脚而已。」 顾知语倒没生气,为这样的人生气不值得,但她知道,若是今日让郑氏嚣张,往后她这个世子夫人在这邑城,只怕也没几个人真心敬重了。看不起她就是看不起柳成嵇,他们夫妻一体,如果只是面子也罢了,但柳成嵇的威信关乎邑城百姓,还有乾国边境的安定,根本不是丢面子的事。 顾知语看向一屋子的女眷,问道,「刘夫人能否说说,我怎么欺负人让你觉得你路见不平需要踩?」 郑氏见顾知语肯好好听她说,声音已经降了下来,扫视一眼屋子里的所有人,道,「为了赶夫人这顿筵席,我昨日就到了,然后住在酒楼就听到有人说,严姑娘对世子一往情深,只等着他从京城回来就开始议亲。没想到世子回京一趟就已经带上新娶的夫人过来,且还对她冷嘲热讽,这也罢了,还逼他们一家分家,故意只分给严姑娘家中少部分银钱。世子夫人刚来就如此霸道,以后整个邑城岂不是都归您说了算?」 顾知语看向屋子里的人,她们到没有靠在一起议论,只是和认识的夫人「眼神交流,」觉得很有必要将此事说明白。不过那严家还真有本事,看来昨天分家没能让他们着急,要不然怎么还能腾出手来搞事呢。心里想着,面上却从容,「各位夫人怕是不知,我和世子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有了婚约,当时只是家母和婆婆的戏言,但侯府一直没忘了这门婚事。所以,什么严姑娘和世子议亲一事纯属谣言。侯府家规森严,世子早有婚约,没退之前和别人议亲之事简直就是笑话,不说别人,老夫人就不答应。」 底下众人纷纷点头,京城那边各家家规森严,她们还是听说过的。 郑氏却不想轻易放过,「兴许是这一次回去世子就打算退,是你死缠烂打非要嫁他抢了严姑娘的姻缘呢。」 顾知语看傻子一眼看着她,「刘夫人,你搞清楚,有婚约的是我和世子,不说那什么严姑娘,真要是说抢,也是她觊觎不属于她的东西。还有,不瞒各位,我们到了城中上街之时,严姑娘还追到我们夫妻的包间中纠缠,当时世子可是不认识她的。所以,哪里来的两人两情相悦即将议亲的话?今日刘夫人喝醉了,我不与你计较,日后我要是再听到有人说,非得与他分辨个清楚。问问她是听谁说的。」 屋子里一片安静,安静里,众人看着顾知语的神情都多了几分认真,能够底气这么足,别的不说,最起码这两人流传出的世子夫妻恩爱的话大半是真的了。 刘夫人见众人都没帮腔,脚下小退一步,「那严姑娘的名声被毁得差不多了,不如你做主纳了她进门,也算是一桩佳话。」 佳话个屁。 要不是场合不对,顾知语真的要骂人了。也不知道这个刘夫人是怎么长这么大的,脑子这个东西她根本没有。 顾知语心里骂了几圈,面上神情努力维持不变,「刘夫人说笑了,我们府上不纳妾的。无论是谁!」 说完,扬声道,「来人,送客!」 刘夫人大惊,顾知语刚来,想要和各家夫人搞好关系,一般不会与她们为难才是。没想到她居然直接送客,今日她要是真这么被送出去,以后在整个邑城的官夫人中,只怕都抬不起头来了。 慌乱之下,郑氏只道,「你不能如此对我!」 顾知语气笑了,反问道,「为何不能?」 「今日我把话放在这里,以后谁要是想往我府上送妾送美,我就再不让她进门做客。」 这一回,底下的人面面相觑,似乎在评估顾知语这话的真假。 柳管家对顾知语足够尊敬,她一吩咐,很快就有人把还犹自不甘心的刘夫人送了出去。众人看着,也没有人求情,只是看向顾知语的目光中多了些慎重。 看来,这位夫人还真是如郑氏口中一般善妒呢。 不过,这样也好,知道了这位世子夫人的底线,以后送别的就是,讨好人的办法多的是,也不是非要送美人。比如这几天听说柳府正在寻摸厨艺好的厨娘,寻摸一个送了来,以世子对夫人的看重,应该比美人管用。 底下众人面色变幻,顾知语见了心里稍定,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这话现在不说,在她们离开前也是要不着痕迹的说出来的。其实今天的筵席就是让各家夫人见见她,摸清她的喜好。也是因为如此,赵夫人才会能告知到的都说了。 午后,顾知语带着她们去了园子里转转,还送上了见面礼。里面大半都是闻香识美中的脂粉,各家夫人见了颇为欢喜。 「京城果然物博,能工巧匠太多了。这样的脂粉我还从未见过呢。香味也淡雅。」赵夫人拿着手中精致的瓶子看了又看,「不说别的,就只瓶子就很精巧了。」 一行人忙附和,顾知语面上带笑,除了那脑子不清楚的郑氏,今天这样的日子谁也不会刻意得罪她,顾知语的身份,要是得罪了她,就是给家中招灾。别看顾知语只是将郑氏赶出去,往后她在整个邑城的官夫人中,只怕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和她亲近了。再有就是,柳成嵇那边还不知道会对刘览山做什么呢。 柳管家还请了戏班子过来,邑城这边的戏和京城完全不同,唱腔都不一样,顾知语反正是听不懂的。 天色渐晚,一行人和她告辞,赵夫人留到最后,似乎有话要说。 「夫人,实不相瞒,我和严家有点关系。」 顾知语惊讶,不过想到她和严知书的娘都姓陈,恍然道,「你和严举人的夫人有亲?」 赵夫人点头,有些苦恼道,「她是我堂妹,他们家的事情我都知道,以前我也劝过他们早早分家,只是我妹夫那个人固执,根本不听劝,觉得严回当年供他读书够辛苦,他考出来之后合该养一家老小。我堂妹是个软的,就一直拖了下来。这一次的事情我刚听说,严家……其实不一定敢嫁我堂妹的,我们来往虽少,但关系不错。」 「夫人,这一回我那侄女来找你,我事前真不知道。」 送走了赵夫人,顾知语眉心微蹙。本来以为严知书是没办法才求到她身上,如今看来,她还有姨母呢,这姨母虽不亲近,但一定愿意帮她们母女的。且知府夫人的名头在,严回也不会太放肆。 顾知语仔细回想半晌,自己就帮着严知书分了家,别的也没什么。打开柳管家送来的严知书执意留下来的匣子,里面银票足有五十两。 兴许是严知书和这姨母不亲近,不想求她呢。 v第九章[12.27] 有时候外人可以用礼物还清恩情,但亲人之间反而不能,哪怕付了谢礼,落在外人眼中,还是会说占了便宜。 这一次之后,顾知语和各家夫人算是认识了。她在邑城的日子也渐渐地平静下来。 邑城的冬日冷得挺早,十月末的时候已经开始下雪,不过都不大,再下也垫不了多厚。雪一下,天气就冷了起来。 屋子里点了火盆,挺温暖的。顾知语还学着当地人将地薯削成片放在火盆上烤了吃。 说起地薯,这地薯只在邑城这边看到过,且还是野生的。长得跟红薯差不多,不同的是,外边是黑色的,她是知道这东西出产挺高,且不会很挑地。但是当下还没有人会想要去种,邑城山多且高,地却不多,平日里都种栗米和大麦这些主食。据柳管家说,城外的山上多的是地薯。许多人都会挖回来放在地窖中,可以放一年之久。 外头寒风呼呼,柳成嵇带着一阵冷风进来,顾知语瑟缩一下,他赶紧回身关上门,闻到屋子里的香甜,笑问,「你也吃这个?」 言下之意大有顾知语不挑食吃地薯挺意外的意思。 顾知语白他一眼,「好吃为何不吃?」 柳成嵇笑了,揶揄道,「这东西遍地都是,配不上你。」 顾知语白他一眼,伸手递了一块刚刚烤好的过去,柳成嵇伸手接了咬一口,点头道,「不错。」 顾知语有些得意,「别觉得这东西到处都是就不高贵,都说物以稀为贵,你说要是邑城也没这个东西,它从那边部落来的,贵不贵?」说着,伸手指了指栗墙的方向。 柳成嵇若有所思。 顾知语也拿起一块,「其实这东西挺饱肚子的,完全可以种着试试看嘛。别觉得邑城山上吃不完就不用特意种,整个乾国那么多人呢,这东西比粮食还好放,完全可以送到禹城,雁城甚至是京城。哪怕贵人不愿意吃,那么多百姓总有愿意吃的。再多都是不嫌弃多的。」 柳成嵇吃完了手中的地薯,拍拍手道,「你说得对。我让人去问问这东西几月发芽,看看明年开春来不来得及种。」 顾知语闻言不置可否,抬眼看他,「你这几日都这么晚回来,可是有事儿?」 柳成嵇微微叹气,「天气不好,路上不平,京城那边的军饷送过来挺难,现在还没到。若是年前不能送到,这个年大家都不太好过了。」 说起京城,顾知语想起什么,问道,「爹呢?年前能到吗?」 柳成嵇摇头,「他大概和送军饷的队伍一起来。」 想起这个公公,顾知语心情复杂,若他不是那么一力保金氏,对他们其实挺好的。「金氏会不会一起来?」 柳成嵇沉默,摇头道,「不知。」 金氏这京城可以说臭名昭着,身为继母谋害原配嫡子,要不是柳远骞护着,判得重些都够砍头了。哪怕没死,名声也不好了。听说她搬去的那巷子里,前后左右的人家听说了她的事后都卖了房子搬家了。羞于与这样的人住在一起。 可以说,知道内情的人愿意和她打招呼说话的人都很少。 这样的情形下,她要是换一个地方,日子会好过一些。她本就是从邑城被柳远骞带回去的,包括金氏一家人,都是因为她才能进京的。现在搬回来也完全有可能。 提起金氏,屋子里的气氛都冷了些。最近柳成嵇挺忙,顾知语不想和他相处的时候还提起这些不愉快的事,转而重新说起地薯,「这东西山上挺多,那些百姓不一定愿意种。」 柳成嵇点头,「确实,他们都种栗米和大麦,那才是主要食物。」 顾知语心思一转,问道,「你们军中能不能种?」 柳成嵇有些惊讶,「我们只要练兵护住边境就行……」他说到这里,沉默下来,似在沉思。 顾知语不以为然,「都说谁有银子都不如自己有银子来得硬气,这粮食也是一样,要是你们种了地薯拿去卖掉再换了粮食回来,还愁没有粮食过年?不种这个,直接开荒种粮食也挺好。」 她是不知道隔壁那些部落何时来犯,反正她到这边快两个月了一次都没有,这段时间柳成嵇还是天天去军中练兵,丝毫没有懈怠。 「我想想。」半晌,柳成嵇才如是说。 顾知语来了两个月,发现邑城物产挺丰富,不说地里的出产,就只山上的野物就有不少。那些猎户就不说了,山上的各种菌子,还有那么多野菜。山多的好处大概就是这里的人能靠山吃山,饿肚子大概是不可能的。 顾知语继续道,「我觉得,那些山上的菌子可以晒干了送到别的地方。物以稀为贵嘛,好多东西做好了味道也挺不错的。」 她想起什么,道,「对了,我想要开个铺子。」 闻言,柳成嵇抬眼看她,「什么样的铺子?」 顾知语吃得差不多了,起身去洗手,「就我从闻香识美带来的脂粉,我看她们挺喜欢的。脂粉又不占地方,从京城带过来不费事。」 柳成嵇笑了,顾知语喜欢银子,他是知道的。「你想做就做。要不要我帮你找铺子?」 「那倒不用。」顾知语想着可以去问赵夫人,柳成嵇整日只顾着练兵,别看他来了这么多年,只怕还没有赵夫人清楚。 柳远骞在小年时赶到了邑城,随之而来的还有大批马车,拉的都是军中衣物武器还有粮食。那些东西直接送去了栗墙那边。 v第十章[12.27] 柳远骞到时,并没有派人提前来告知,顾知语听到柳管家禀告的时候还有些呆愣,很快反应过来,「侯爷到了?他一个人?」 柳管家点头,「确实只有侯爷一个人。」 顾知语心里微安,嘱咐道,「赶紧准备热水给侯爷洗漱,也准备些吃食。」 柳管家应声去了。等柳远骞洗漱完用膳的时候,顾知语去了前院,看到坐在桌前的柳远骞,几个月不见,他似乎黑了些,精神倒还不错,正大快朵颐,吃得高兴。 看到顾知语,他熟练的招呼她,「知语来了?用过了吗?」 语气熟稔,仿佛他们根本就没分开过。顾知语却为这熟稔的语气暗暗松了口气,要是柳远骞僵着,她这边才不好办。 顾知语上前帮他装了一碗汤递过去,「爹,一路过来可顺利?」 柳远骞点头,又摇摇头,「本来下半年过来就不好走,路上下雨过后满是泥泞,马车陷进去拉不出来,还得去挖一下才能走得动,不过,也算是挺顺利的了。以前过年这批军饷,经常有不要命的山匪等在路上劫道儿,这一回除了路还是一样难走,一点耽搁都没有。」说话间,他用怕纸擦了擦嘴,接过递过去的汤喝了一口。放下后道,「你到这边来可习惯?成嵇要是对你不好,你尽管告诉我,我帮你训他。」 顾知语默然,「我们挺好的。」 看着面前四十多岁满脸胡须的人,浑身上下衣衫简单,顾知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好歹是个侯爷呢,身边没有知冷知热的人不说,随从都没有多的。柳成嵇从来不用人伺候梳洗,柳远骞也是一样,他们都习惯了亲力亲为。 柳远骞靠在椅子上,叹息一般道,「可算是到了,今夜能好好睡一觉了。」 「爹,你一个人来的?」顾知语实在忍不住问道。 柳远骞诧异抬起头对上顾知语紧张的脸,笑了,「我就是一个人啊,要不然还能带谁?」 见他没有丝毫不悦,顾知语直接问,「那二弟的母亲呢。」 话问得拗口,实在是顾知语不知道如何称呼金氏,她满心不愿意称她夫人,但在柳远骞面前,又不好直呼她金氏,只能迂回了。 提起她,柳远骞脸上笑容敛了起来,「她啊,让我送到雁城了,给你们姑母看着。那边风景不错,适合养身子。」 接下来有些沉默,气氛有种难言的尴尬,顾知语起身,「爹一路劳累,先歇着吧,成嵇在军营得了消息,兴许会早些回来。说不准您一觉睡醒他就回来了。」 柳远骞摆摆手,「不用管我,你忙去吧。」 提起金氏,顾知语到了这边之后确实问过柳管家,可惜他也没见过更没听说过这个人,甚至还说柳远骞一个人在邑城身边没有。别说外室,屋里连个丫鬟都没有。 这就有点奇怪了。当下人纳妾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他要是真喜欢,纳了就是。哪怕养外室,在这邑城,也没有人能拦住他。但是整个邑城根本不知道威远侯还有外室这件事。 关于他们父子的传言多是杀敌凶狠,练兵严厉,守护邑城多年,打退了周遭部落的进攻,就皇上登基之后让威远侯镇守边境起,那些部落就再没能踏进乾国国境一步。至于那些男人应该有的风流韵事,多是听说哪家姑娘对他们倾心,并没有他们相携出游之类的流言。 这样的情形下,金氏的出现就显得尤其突兀了。她和柳成延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然后被柳远骞带了回去。 柳成嵇果然回来得很快,先去了前院和柳远骞说了半天话才回了后院。 「爹以后和我们一起住吗?他会不会和你一样天天回来?」顾知语比较在意的是这个,柳远骞是柳成嵇的爹,顾知语再不上心也不能随意对待。应该有的规矩还是要的。 柳成嵇摇头,「不知。爹以前大半都住在军营中,一般不回来。不过现在家中有了你就不知道了。」 柳远骞翌日一大早就出府去了军营,不过他却没搬走,天天和柳成嵇一起来回,父子两人相处多了,笑容也多了些。看得出来,没了金氏夹在中间,他们的关系在缓和。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着就过年了。 最近一段时间顾知语天天都在准备过年的菜色,他们只有三个人,却是吃不了多少的。尤其他们三人都不是喜欢浪费粮食的人,桌上的菜虽然有十几盘,但份量都不多。 柳远骞端着酒杯,笑呵呵道,「过年了。今年挺好,我们家多了知语,要是明年能再添一个小娃娃就好了。」 柳成嵇微微皱眉,「爹,别说这个。一切随缘,该来的时候都会来的。」 顾知语在桌子底下拉他一把,笑着道,「爹,喝酒。不过得少喝一些,喝多了伤身。」 柳远骞听了,却并没有不高兴,笑着摆摆手道,「我的酒量这点酒不算什么,我今天高兴。」 最后一句,他是看着柳成嵇说的。他们父子俩人的关系确实是这几日才好起来的。 柳成嵇抬手给他倒酒,随口道,「高兴也少喝一些。」 语气淡淡,似乎真的只是随口一说。 柳远骞听了却很高兴,扬起头一饮而尽,又将酒杯递到柳成嵇面前,示意他倒酒,「再来!」 顾知语见了,心里也轻松起来。 以后得事情以后再说,珍惜现在的日子最好。 v第十一章[01.06] 她没有一直陪着,外面的夜色渐渐地深了,她起身回了房,由着那对父子喝酒谈心。自己则洗漱过后躺上床准备睡觉。最近她有些忙,准备着年后就开铺子,找铺子备货她都亲自来,还盘算着过完年再开个香满楼。 迷迷糊糊间,却听到房门被人猛地推开,顾知语瞬间惊醒,见柳成嵇一路急奔过来,看到她醒了,拉着她的手道,「知语,栗墙那边有情况,我和爹得立时去看看,你好好的待在家中,外头混乱,你别出门。」 顾知语先是惊讶,随即又觉得正常,这边本就是边境,很容易起战事。柳成嵇松开她就要转身,顾知语一把抓住他袖子,「成嵇,你要小心。」 柳成嵇回身用力抱了抱她,「放心。」 说完,松开她一阵风般刮了出去,还不忘帮她带上门。 黑夜中顾知语坐在床上,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就听到外面喜桃轻声问,「夫人,要奴婢进来伺候吗?」 「睡吧。」顾知语扬声道。 其实根本睡不着,顾知语努力让自己睡着,外面乱糟糟的声音却似乎直往她耳朵里面钻一般。事实上她的后院离前面的大街挺远,根本没那么大的声音。 一夜中她根本没怎么睡。外面天蒙蒙亮的时候,顾知语干脆起身洗漱,也不难为自己非要睡了。 事实上这个夜里邑城许多人都没睡着,靠近城门和城郊的人家还能听到远远的传来的呼喝声和惨叫声,离他们不远的栗墙,此时正激烈的互相厮杀。 大年三十的夜里,本该是各家团圆的日子,却许多官兵在栗墙城墙上丢了性命,以满身血肉为这个新年添了一抹鲜红。 顾知语的心里极不平静,柳管家却来报,「夫人,赵大人和赵夫人上门拜访。」 赵夫人以前言笑晏晏的脸上此时已经被凝重取代,赵大人则直接道,「夫人,我想要让城中百姓搬家。」 「不能搬!」顾知语立时道。 虽然外面在打,但若是此时搬家定然人心惶惶,百姓会觉得会不会是官兵顶不住了才会如此。这些人一走,相邻的几个县城应该也会慌乱起来。那些部落挑在过年这天发作,可能就是想要这样的效果。 赵大人闻言着急,「但是百姓无辜,到时候侯爷他们若是真顶不住,我们……」 顾知语认真道,「他们不会拿百姓的性命儿戏。若是真的不行,肯定会让百姓逃离的。」 赵大人半信半疑,不过迁城这样的事非同小可,单凭着他自己他是不敢的。要是真因为他想要迁人而兵败被部落打进来,到时候他定然逃不过。 有了赵大人上门提出让百姓迁走,接下来顾知语尤其注意城中百姓和栗城那边的消息。城门口围了许多人,看得出天天都有许多人出城,不过现在邑城只出不进,想要出去的人就再不能回来了。因为这个,好多人都在犹豫。留在城中,真要是打起来还有个城墙勉强抵着。要是出去了,被那些人追到官道上,才真的是死路一条。 柳成嵇他们一直没有消息传回,对于现在的情形来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一直到了正月初三,栗墙那边的喊杀声渐小,又过一日,柳成嵇才回来。 他回来来浑身血腥味儿,衣衫早已看不清原来的颜色,用膳的间隙和顾知语匆匆说了些话倒头就睡了过去。柳远骞则比他回来得还要晚一些,也是回来就睡。 他们安全回来了,看起来还没受伤,顾知语也就放心了。 不只是她,从三十那天开始,许多人就在柳府门口探头探脑。兴许是看到柳府中一切如常,顾知语一点没有想要搬家的意思,城中收拾东西离开邑城的人并不多。 再有就是,可能是看到柳成嵇父子策马回来,那些走了的人也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初四早上,柳成嵇醒来,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精神,和顾知语一起用早膳时,「知语,赵大人来府上的事我听说了,谢谢你信任我。」 顾知语含笑摇头,「我相信你不会拿满城百姓的性命不当一回事。」 柳成嵇心里温暖,顾知语知道的,赵大人自然也知道,只是他做不到这么全心全意的信任。 两人正说话呢,赵大人就到了。 赵大人满脸惶恐,颤颤巍巍行礼,「世子,下官先前太着急,还好有夫人拦着我,要不然就犯下大错了。」 柳成嵇等他起身,才道,「让满城百姓迁移,此事非同小可。要是边境真因为你这一动作乱起来,事情发展就由不得你了。」 赵大人身子抖了抖,「下官也是因为担不起责,才没执意如此。」 事实上一开始赵大人找上门来,要的就是顾知语赞同,只要她这边答应了,那上头怪罪下来,担主要责任的就是侯府,他只是从犯了。 这个道理在场几人都明白,不过搬不搬的,百姓出了事,镇守边境的侯府都是最大的责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屋子里安静,赵大人有些不安,转移话题问道,「听说世子俘虏了蛮山部的王子?」 顾知语有些惊讶,这个事她却是不知道的。 柳成嵇放下茶杯,点头道,「关在栗墙那边。」 赵大人面色一喜,「要不要押送去京城?」 v第十二章[01.06] 柳成嵇随口道,「我爹已经上了八百里加急的折子,等皇上的旨意吧。」 也对! 一开始有人攻城,柳远骞就写了折子送走,昨天退敌,又写了一份大捷的折子送去。 赵大人无话可说了,又见柳成嵇似乎真的没有怪罪他的意思,看向顾知语,笑道,「听说夫人喜欢邑城菜色,前几日我家夫人寻到了一个专门做邑城菜色的厨子,一会儿给夫人送来。」 「不用了。」 拒绝的确是柳成嵇,他看向顾知语,「我也帮你找了个。」 顾知语笑容愈大,「多谢赵大人费心了。」 看到柳成嵇看着顾知语的专注的眼神,他心里瞬间了然,笑着摆摆手道,「既如此,我就把厨子留给我夫人了。」 等他告辞走了,顾知语才问道,「你们真的俘虏了人家的小王子啊?」 柳成嵇下巴微扬,带着点得意,「那是,是你夫君我追出城外二十里把他从马上打下来的。然后又带着他从追兵中一路跑回来。」 顾知语皱起眉,伸手拍拍他的脸,冷笑着问,「你还觉得自己挺厉害?」 柳成嵇拿眼睛瞅她,「难道不是?」 顾知语瞪他,「你还是小心些,独自追出去城去什么的,我怕我自己成寡妇。」 「知语说的对。成嵇,这一次你真的太冒险了。」爽朗带笑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原来是柳远骞不知何时过来了。 顾知语脸一红,方才她拍柳成嵇的动作,柳远骞应该没看到吧?肯定没有吧? 她立时起身,拿起杯子倒茶,「爹,你坐,我去看看厨房那边给你的饭菜做好没?」 柳远骞挺高兴,哈哈大笑,「不用,我用了膳的。」 又道,「要是你成了寡妇,我就照着契书,收你做干女儿,给你备嫁妆,做主让你改嫁。」 说这话时,他眼睛看着柳成嵇。 柳成嵇的脸色立时就黑沉沉的,柳远骞才不怕他,语气里带上的斥责,「你追出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知语,想过你祖母和我。还有侯府的百年基业,我愿意让你到邑城来练兵,却也教了那么多兵法,不能孤身深入险境,那么多得史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柳成嵇语气认真,「残兵败将而已,我有信心抓他回来。」 他还顶嘴,柳远骞怒气冲冲,「若是他们故意引你入局,要是城外被埋伏了人专门等你呢?要是你出了事,我怎对得起你娘?」 柳成嵇突然就怒了,「你已经对不起我娘了。」 柳远骞怔住。 顾知语忙上前帮他们倒水,明明父子两人是说此次的战事,不知道怎么的就扯到这里来了。很明显,先侯夫人是他们不能触碰的禁忌,说起这个父子两人准吵架。 半晌,柳远骞颓然道,「我没有对不起你娘。」 闻言,柳成嵇满眼嘲讽,「那金氏和成延怎么来的?我娘在家照顾祖母给你生孩子,你在邑城也生孩子,祖母总说我们侯府家规森严,我看根本就……」 柳远骞唰得起身,「你不能这么说侯府。」 眼看着父子两人剑拔弩张,顾知语心里着急,忙道,「你们抓了人,那边会不会有人来找我们?」 说起这个,柳远骞看向她,缓和了脸上神情,「当然会。应该就这两日就会有人上门来和谈。」 柳远骞也没有坐下的意思,转身出门,走到门口时,他顿住脚步,「成嵇,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没有对不起你娘。至于金氏母子……他们不是我本意。」 顾知语心里一动,一个念头才心里闪过,却溜得太快没抓住。 柳成嵇眉心微皱,「知语,你说爹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吧。」顾知语不确定道,想起金氏出事后他的动作,迟疑道,「爹对金氏,似乎不像是对自己心爱的夫人,更像是责任。」似乎金氏只要不死,他就不太管。真要是对金氏有意,先前金氏谋害嫡子的事情被满京城的人传扬,他只是把人接回来了事,不见他有多余的动作。要是真上心,一开始柳成嵇赶她出门的时候他就应该阻拦才对。 侯夫人和外室的区别不是一点点,可以说一个可以和满京城的贵夫人说话。外室别说和贵夫人说话,就是妾室也比她身份高些,普通百姓也会鄙夷的存在。 两人想了半天无果,干脆放下。 蛮山的人来得很快,初四午后,就带着人和马车到了栗墙,想要求见威远侯。他们来时,只二三十人,为首的乃是蛮山部的王。 蛮山王亲自带着人来,可见他对这个儿子的重视,柳远骞父子两人将人迎了进来,安顿在邑城的行馆之中。先前没发生战事的时候,蛮山每年都需要朝京城那边进贡,多是皮毛之类的东西。 v第十三章[01.06] 他们进城时许多人都在路旁观望,顾知语也去了,坐在酒楼二楼包间中抬眼下看,走在最前面的是柳远骞父子。 看得出来蛮山那边皮毛挺多,蛮山的人在这样的天气里,身上只穿了简单的皮毛做成的衣衫,甚至还有人胳膊都露在外面。身高马大,肌肤暗黑,满脸凶煞。 喜桃看到后,拍拍胸口,低声嘀咕,「夫人,他们不冷吗?」 顾知语的眼神落到他们身下的马儿身上,闻言含笑摇头,「习惯了应该就不冷了吧。」 蛮山的人顺利住进行馆,关于和谈赎人一事两边都没提。 夜里,柳成嵇回来洗漱过后。顾知语靠在床上笑着问,「他们是不是要拿东西来赎人?」 柳成嵇心情不错,拿着一本书,笑着答道,「这个自然。只是拿多少得仔细商量。今日我们都没提这个,他们挺能沉住气,根本提都没提狱中的泊勇。」 泊勇就是蛮山部的那个王子了。 顾知语含笑听着。 见她有兴致听这些,柳成嵇继续道,「泊厉总共四个儿子,泊勇最小,听说最得他宠爱。他都亲自来了,可见传言不虚。」 顾知语挑眉,「如果真的宠爱,不是应该装作若无其事才好赎人吗?要是慎重,不怕你们狮子大开口吗?」 柳成嵇不在意,「这你就不知道了,要是他真的疼爱,是容不得他出事的,不计代价也要赎人也是有可能的。他表达了对这个儿子足够的看重,很可能就是想要让我们不对他动手,万一泊勇出事,他那边不管不顾非要攻城为儿子报仇,我们也挺棘手。」 说起这个,柳成嵇叹口气,「其实我不想打仗,真要是打起来,还是百姓遭罪。」 顾知语听了,认真道,「我也不想打起来。刀剑无眼,我怕你出事。」 柳成嵇伸手揽过她的肩,「我不会出事。现在就死,我不甘心,我还没和你圆房呢。」 顾知语脸一红,不知道怎么扯到这里来的。 她这边羞的脸通红,柳成嵇看了只觉得好看,又想起什么,道,「对了,你生辰我没能给你过,明日我带你出去逛逛,当是给你补生辰,好不好?」 当然好。 有人记得她生辰,顾知语只觉得很冷的天里,心里也暖洋洋的。 翌日早上,顾知语是被唤醒的,睁开眼睛就看到柳成嵇含笑站在床前。 「知语,今天我陪你,你想要去哪里?」 去哪里? 顾知语还真没想过生辰要怎么过,前世今生两辈子她都没有过过,半晌,她才道,「随便转转就行了。对了,去看看我的香满楼怎么样了。」 闻言,柳成嵇失笑,「外面刚刚打仗呢,你就不怕他们真打进来你血本无归?」 「我相信你。」顾知语认真道,相信你们能够守住栗墙。 一大早听到这话,柳成嵇心里更高兴了。 香满楼装修得很快,虽然近段时间好多人忙着过年,但因为还没开春,各家其实都不忙,离邑城近的农户好多人出来找活干,而顾知语不差银子,所以,夫妻两人到的时候,香满楼楼上楼下已经焕然一新,桌椅已经摆好,窗户边都挂好了淡雅小花的帘子,底下一楼则用各色盆栽隔开一个个独立的小空间。只等着合适的厨子和伙计一到,立时就能开门了。 这和京城那家香满楼的装修差不多,一看就是同一个东家,柳成嵇见了颇为赞赏。对于顾知语喜欢开铺子,他一直挺支持,笑着问道,「何时开张?」 顾知语也挺满意,要知道在邑城想要凑够这些桌椅窗帘可不容易,都是她费了些心思才弄到现在的模样的,「尽快,我已经好久没吃香酥鸡了。」 柳成嵇讶异,「这边也能做出来?」 顾知语毫不犹豫点头,「当然,这可是我的招牌菜。不过,邑城人喜吃辣,到时候方子还要改良一二。」 柳成嵇就喜欢看她自信的样子,笑着道,「其实我也好久没吃,挺想念的。」 顾知语笑容更大,「那还不简单,现在去唤厨子过来做一只就行了。」 柳成嵇没想到她行动力这么强,「现在就有?」 「当然有,我都想最近几日就开张。」顾知语一本正经,其实她是看到昨蛮山部那些人入城,最近邑城中会热闹一些。毕竟,蛮山部的人和乾国的人长相上有些差异,且这些人也不是经常能看到,挺稀奇的。再加上蛮山部还带了些皮毛过来卖,也会买些他们没有的东西回去。 有柳远骞父子打退蛮山部在前,且已经俘虏了小王子,邑城百姓对于他们根本不怕。 柳成嵇眨眨眼,「你不会是特意让我帮你试菜吧?」 顾知语含笑点头,「相信我,味道很不错的。还有几道是京城的菜色。」 v第十四章[01.06] 厨子是个四十多岁的胖乎乎的大叔,很快就带着妻子过来,进了厨房后半个时辰就端上来了一桌菜。其中有京城菜色,也有邑城这边的菜,放在中间的就是顾知语的香酥鸡了。 迎着顾知语自信的目光,柳成嵇伸手夹了一块放进口中,一样的肉香混着焦脆的口感,很熟悉的感觉。他顿时笑开,「还真是一样的味道。」 顾知语头一扬,微微有些得意,「那是,这可是我的方子。」 一顿饭吃完,顾知语含笑问,「你说,我这香满楼能赚银子吗?」 「当然。」柳成嵇毫不犹豫。 顾知语一拍手,「那就好,我打算后天开张。早些开张,早点赚银子。」 又想起什么,「对了,过完年我想收些干货,菌子和笋干什么的,运回京城中的香满楼做菜,若是喜欢吃得人多,到时候就可以卖干货了。还有……」顾知语抬眼看向柳成嵇,「蛮山那边的皮毛,我们能不能买些?」 要是皮毛品相佳,还得是以打猎为生的蛮山最好,他们平日里不种地,只养牛羊,皮毛是最多的。相应的,粮食就不多了。一般都得靠从乾国这边买入。不过,他们也不喜欢吃粮食就是。 柳成嵇眉心微皱,半晌才道,「做生意可以。但是我们身份特殊,若是和他们来往过多,只怕会落人口实。」 顾知语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柳远骞父子本就镇守邑城,若是和蛮山来往,只怕政敌会攻奸他们通敌卖国之类。哪怕暂时没有,以后提起来也是他们的一桩罪。 「那就算了。」顾知语立时道,「银子再美,也没有小命重要。」 柳成嵇看到她一脸肉痛模样,笑了,「此事可以上禀,然后派专门的官员过来和他们谈。不过你别伤心,此事若是顺利,等官员来了,让他先从你手中备货。」 顾知语闻言,靠近他,神秘兮兮,「其实我觉得,皮毛其次,蛮山部最好的东西,应该是他们的马匹,若是买些回来做战马……」 柳成嵇叹息,「你以为我和爹没想过吗?他们大概也知道马匹好,始终不松口。」 额,这就没办法了。 不过,这一次是很好的机会。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蛮山部的人住在行馆,得空了还上街逛逛,不过都有柳远骞派出的官兵随行。顾知语的香满楼在初七的时候开张,她还特意起了个大早去了酒楼中,柳成嵇陪着她,香酥鸡味道浓郁,别说吃了,就是开炸之后闻到油香味就好多人忍不住进了酒楼。 当然了,还是有人知道这铺子是顾知语开的。这也是他们故意让人知道的,倒不是想要人给面子去吃。顾知语对于自己的香满楼很有自信,不需要友情帮忙照顾生意。让人知道是她的铺子就是怕有人不长眼的去找茬,闹起来也麻烦。 两人坐在二楼,看着底下人满为患,伙计和厨房那边忙得热火朝天,顾知语眼神里满是笑意,柳成嵇见了,端起手中的茶杯朝她扬了下,「恭喜!」 顾知语则含笑回礼,「同喜同喜。」 顾知语来了邑城已经两三个月,大半的官夫人和富商都认识得差不多,所以,今天来的人好多是熟面孔。能够上二楼的,基本上她都认识。 当然了,他们会来,很可能是因为听说了顾知语的酒楼今天开张前来捧场。 门口突然传来喧闹声,顾知语抬眼看去,一眼就看到蛮山部的一群人走了进来。 她做的包间是两边都有窗户的。里面窗户可以看到大堂,外面窗户则可以看到外面的街道。 「他们来做什么?」顾知语皱眉,看向柳成嵇,「会不会是特意来找我们的?」 柳成嵇点头,「很可能。」 这两日他们根本不去行馆,也不提赎人的事情,有可能他们这是按捺不住了。 伙计迎上前,几句话之后含笑带着他们上楼,柳成嵇赞赏道,「你请的伙计很不错。」 一点没有奇怪,也没有偷偷往人家那怪异的衣衫上瞧,仿佛他们只是普通客人一般。 两人坐着,没有出去打招呼的意思,反正着急的又不是他们。 可能真是蛮山部的人坐不住了,很快,喜桃的声音隔着门响起,「夫人,蛮山王想要见世子。」 柳成嵇挑眉,道,「请他进来。」 蛮山王带着两个三个年轻人进来,让人意外的是,三人里面居然还有个姑娘,那姑娘和乾国女子很是不同,一身古铜色的肌肤,脸上轮廓较男子柔和一些,浑身飒爽,腰间还带了一把匕首。但身形苗条纤细,别有一种野性的美。 泊厉进门后哈哈大笑,「两位可真有兴致。」 柳成嵇起身,伸手一引,「泊王请坐。今日我夫人的酒楼开张,我过来帮着看看而已。」 泊厉眼睛眨了眨,「世子对夫人有心了。」 他一番动作话语下来,不像是威严的王,倒像是普通的人一般。 v第十五章[01.06] 「泊王说笑。」柳成嵇抬手倒茶,随口应道。 泊厉伸手指了指身旁的三人,「这是我儿子泊威,泊武。这是我女儿泊娅,今年十八了,脾气太爆,我都愁得不行,你说哪家的男儿喜欢这样的姑娘?她还非说要嫁最威武的男儿。可惜我们蛮山最威武的男儿都出在我们家了。哈哈哈哈……」 顾知语挑眉,扫一眼那位泊娅姑娘。讲真,泊厉介绍儿子时一语带过,讲到女儿时却多说了那么多话,他要是没有别的心思顾知语是不相信的。 还有,他话里的意思明明白白就是说泊娅在蛮山嫁不出去。嫁不出去怎么办呢?这是要联姻的意思? 泊娅面无表情,仿佛她爹说的人不是她一般。 柳成嵇没接话,将茶递过去,「泊王尝尝我们的茶。」 泊厉接过,笑呵呵道,「泊娅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从小我就宠她,越发纵得她无法无天。」 柳成嵇将点心盘子往他那边推了下,「这点心也不错,泊王尝尝,你们蛮山应该没有这个。」 泊厉脸上笑容敛了些,「世子可真是……」 柳成嵇扬眉,「我可是在认真招待泊王。」点心茶水管够,别的事情还是缓缓。 泊厉手撑在膝盖上,大马金刀坐着,端起茶水豪爽的一饮而尽,「行吧。我们长话短说,今日我来,有事情想要跟世子商量。」 柳成嵇笑了,「泊王是我乾国的客人,若是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跟我说。」 泊厉噎了下,真要是需要什么,他自己拿银子去买就行了。还是得再说明白一些,「世子,我那不成器的小儿子私自带兵出来,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我对乾国从无不臣之心,都是他年纪小不懂事,多喝了几杯马尿之后发酒疯,这一次的事情能不能……」 柳成嵇抬手止住他的话,「此事我已经禀了皇上,相信很快就会有旨意下来,我身为臣子,不敢应承泊王。泊王既然已经到了邑城,还是耐心等待,不要为难我等。」 泊厉眉心皱起,「你真一点都不通融?」 柳成嵇没说话,一脸为难。 「那好。」泊厉放下茶杯,「我不为难你,只是我希望我儿在和谈这段时间别受太多罪。这个世子总能办到吧?。 「这个自然。」柳成嵇一口应下,「我们从来都是优待俘虏,不会滥用私刑。」 听到俘虏二字,泊厉脸色难看。泊威泊武两人按捺不住,面色泛起怒气。泊娅冷哼一声,「父王,他自己偷跑出来,还伤了那么多勇士,死不足惜,尽给我蛮山丢脸,你还顾着他做什么?」 顾知语有些惊讶,无论如何,泊勇还是她哥哥,怎么落到她口中,打一次败仗就跟活不下去了一样? 泊威见泊厉脸色不好,忙道,「泊娅,别说了。泊勇脑子简单,这应该是被人撺掇了。」 泊娅冷哼一声,「就算是如此,身为我泊家男儿,如此蠢笨,死了活该!」 「砰」一声,泊厉将手中杯子狠狠掼在地上,泊娅惊得的后退一步,不过眼神里桀骜,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 柳成嵇似笑非笑,拍了拍手,「蛮山王好大的火气。」 泊厉恢复了笑容,「抱歉,教孩子呢,。实在忍不住,泊娅从小被我宠坏了。」 泊娅冷笑一声,转身就走。走前看了一眼柳成嵇,不过还是没停留,跑出门去。泊威两人忙追了上去。 顾知语不紧不慢喝茶,方才她刚吃一只香酥鸡,有点腻。 泊厉看她跑了,有些无奈,笑道,「世子,泊娅性子傲气,非勇猛的男儿不嫁,来前听说世子当时追出几十里将泊勇打下马背,还赞誉世子有勇有谋。」 顾知语一口水差点呛着自己,这不会是看上柳成嵇的意思吧? 合着抓她哥哥,还抓得她一听倾心? 什么脑子? 泊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泊娅容貌在我们蛮山算是貌美,我从小就不愿意委屈了她。我想着若是论有勇有谋,谁能极得上当今皇上。若是嫁与皇上为妃,想来泊娅也是愿意的。」 顾知语真的呛着了。 先前皇上登基之时似乎就已经快四十了,如今……快要六十岁的老头,泊厉确定没说笑? 不过他确实没说错。要说有勇有谋,确实没人能极得上当今皇上,那可是翻覆整个乾国的人。但是脑子清楚的人,都不会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吧? 先赞柳成嵇,再提皇上,他这是看柳成嵇对于此事的反应?如果柳成嵇对泊娅有意思,应该会说些什么让蛮山王打消送泊娅进京的想法。 柳成嵇却没理他,伸手拍她的背,担忧道,「没事吧?慢点喝。」 顾知语很快缓过气了,才听到柳成嵇道,「皇上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没纳妃了,邑城离京城路途遥远,事实如何我也不知。」 v第十六章[01.13] 泊厉眼神里闪过一道精光,「此事还想世子要帮着周旋一二,至于谢礼……世子若是有什么想要的,都可商量。」 柳成嵇和顾知语对视一眼,笑了,「周旋什么的,我和京城那边实在不熟,我和我爹两人多年来镇守邑城,对于京城诸诸事实在生疏,只怕是有心无力。不过,都说男子喜欢骏马,我也不例外,我可是眼馋你们蛮山的马儿好久了。」 泊厉哈哈大笑,「这有何难?送你一匹就是。」 柳成嵇看向一旁安静坐着的顾知语,满眼情意,「我和夫人两情相悦,早就想要一起策马扬鞭,不知蛮山王能否送一双马儿给我们?」 泊厉沉吟,余光看到柳成嵇满脸情意绵绵,「可!」 柳成嵇笑容加大,「多谢蛮山王。我回去之后,立时就让人去栗墙那边看看四王子,能不能帮他换一个舒适的地方住?」 没成想还能有这收获,泊厉面色好了些,看着两人相握的手若有所思,「最近新收上来一批白狐毛皮,回去之后,我让人送些去柳府,给夫人做披风。」 柳成嵇一口应下,「多谢蛮山王。」 顾知语心里惊讶,面上却不露。 见柳成嵇先前送礼给他还拒绝,此时答应得爽快,泊厉似乎明白了什么,再次道,「还有奶羊,女子喝羊奶最是养气色,我此次出来带了一些,回去之后一并送一只给夫人。」 柳成嵇再次道谢,「多谢蛮山王,回去之后我立时就写折子上禀蛮山的意思。」 送走了人,顾知语有些担忧,「我们收他东西,真的没事?」 柳成嵇失笑,「没事,给朝中的折子上写明就是。」 他说得云淡风轻,似乎真的算不上什么事,顾知语也就安心了。 底下许多人都用食盒打包香酥鸡,都不只一只,可见是真的好吃。顾知语扬声唤喜桃进来,「去告诉掌柜,今日二楼的所有人,每桌送一只鸡,谢他们的一番心意。」 香满楼开张之日生意火爆,顾知语心里早有准备,实在是她对自己的方子很有信心。柳成嵇和她回去之后立时就去了书房和柳远骞商量,当天夜里送走了一份折子。 翌日早上,柳府门口却喧闹起来,顾知语在后院都隐隐能听到。 喜桃急步进门,「夫人 ,外头是蛮山王的女儿泊娅,想要见世子。但是世子已经去了栗墙,管家如实说了,她偏不相信,想要进来查看。」 顾知语皱起眉,「她想做什么?」 喜桃低垂着头,「奴婢觉着,她好像是看上了世子。」 顾知语挑眉,柳成嵇是她的,别人休想染指。再说了,要是柳成嵇纳了她,只怕邑城也不归他们父子镇守了。毕竟,泊娅真要是进了侯府,谁也不相信柳成嵇的忠心了。 恰在此时,外头闹哄哄的,声音越来越近。听声音就是泊娅闯进来了,顾知语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姑娘胆子是真的大。 她踏出门,一眼就看到拎着鞭子怒气冲冲闯进来的泊娅,今天她换了一身乾国女子所穿的广袖留仙裙,衣袂飘飘,确实好看。哪怕她肌肤不是乾国女子的白皙,也别有一番美意。 她看到顾知语,鞭子一收。笑着道,「想要问问夫人,世子可在?我有话问他。」说得理直气壮。 全天下皆你爹,都要哄着你。顾知语不惯她这毛病,抬手唤一旁的柳管家,「管家,有人擅闯柳府,去那边报官。」 柳管家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转身看向一旁的随从,示意他去。 随从一溜烟跑了出去。 泊娅也被顾知语这番话弄得有点懵,「我找世子,这些下人不给我通禀,不是擅闯。」 顾知语闲闲道,「不是擅闯?我答应你进来了吗?管家他们都拦不住,你还不是擅闯?难道要你蛮山的人冲进来杀人才是擅闯?」 泊娅一怒,冷笑一声,「我爹如今也在邑城,怎会带人杀你们。你强词夺理……」 顾知语打断她即将要说的话,「乾国与蛮山正等着和谈,但蛮山王女这样的态度,不得不让我怀疑蛮山的诚意。」 赵大人领着衙差来得很快,看到面前的情形。赵大人上前,「夫人,可有受惊?」 顾知语点头,「她擅闯柳府,吓着我了。」 赵大人了然,要挥手道,狠声道,「抓起来。」 泊娅一开始还反抗,但无奈赵大人带来的人实在太多,很快就把她押了起来。 泊娅被官兵押着,还犹自不服气的狠狠瞪着顾知语。 顾知语才被怕她,嘱咐道,「关了,擅闯将军府邸,还恐吓我,等世子回来,如实上禀之后,等皇上旨意再处置。」 泊娅怒道,「我何时恐吓你了?你胡说八道,要是再不把我放开,我父王不会放过你!」 v第十七章[01.13] 「呐!」顾知语伸手一指,「还说没有,你们大家可都听到了的,蛮山王不会放过我。这么多人给我作证,你还说没有恐吓?」 赵大人一挥手,底下人不由分说押着她就走,泊娅不甘心,「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有本事和我光明正大比一场。」 顾知语看向一旁的管家,「还说没有恐吓我,蛮山无论男女从小习武,跟她比一场,我还能有命在?」 管家垂着头,控制不住脸上抽搐,「夫人说得是,等世子回来,我一定如实跟世子说。」 如实就如实,就是柳成嵇知道泊娅被坑了又怎么样,顾知语才不怕。 这姑娘本就是个棘手的,蛮山王一开始就说了,泊娅被他从小就宠宠坏了。他都这么说了,那要是发生什么事了就都是孩子不懂事,顾知语才不想轻轻放过,这样一个人还是关起来好。 想到这里,她眯了眯眼,嘱咐道,「要是一会儿泊娅的哥哥们来帮她讨公道,让他们进来,再去报官。」 要知道,京城离邑城那么远,如果没意外,京城那边得了消息应该会派专门的官员过来和谈,这可不是一点点时间,得好几个月,都关起来才好呢。 柳管家垂着头应了。 顾知语心情颇佳的回房用膳,那么多人都看到泊娅闯进来,这可不能怪她。乾国女子娇弱,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她被吓着了也正常。 被吓着了的世子夫人打算今天都不出门了。 要是出门了,泊娅两个哥哥上门讨公道她不在,岂不是关不了了? 想通了的顾知语回去又睡了一下,才不紧不慢起 身,正懒洋洋靠在床头发呆呢,外头又传来喧闹声。 她立时就精神了,先前她一番动作,柳管家都看在眼中,大概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泊武两兄弟上门求见的时候,守门的人只敷衍几句,并不通传,两人脾气本就暴躁,在蛮山也是众人敬重的王储之一,何时受过这种冷遇,当下不管不顾就闯了进来。一路上挺顺利,并没有遇上太大的阻拦,他们也没发现不对。 实在是蛮山那边的院子没有前后院之分。根本没有女眷的屋子不能进一说。 顾知语一出门,就看到来势汹汹的两人,她立时转身关上了门,尖声道,「管家,赶紧报官。」 官兵来得快,可以说是最快的速度了。顾知语怀疑他们就守在门口等着听命。几息之间就把泊武两人和他们带来的随从围在中间。 泊武立时就要动手突围,泊威一把拉住他,看向柳管家,沉声道,「都是误会,我们兄弟二人听说妹妹得罪了夫人被抓了起来,就想要来找夫人问个明白。还请管家看在我们对妹妹的一片担忧之情,讲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们。」 他倒是聪明,将此次擅闯说成是担忧泊娅情急之下的动作。 柳管家不紧不慢,招手让官兵围上去,「我们府上自有待客之道,二位和王女径直往女眷住的后院而来,很难让人相信你们的担忧。我更觉得是二位想要窥探我柳府内院。」 「别有用心之人,自然是要拿下的。若是侯爷查清二位是冤枉的,老奴亲自给二位道歉。」 说话间,一群人一拥而上,哪怕泊威二人神勇,前后左右被人抱住压在地上,根本使不出力气。只能怒视着众人。泊武冷笑,「你们不问缘由抓住我们,是想要挑衅我蛮山,这是要开战吗?」 顾知语坐在屋子里根本不出去,眼看着外边泊武他们一行人全部被捆起来,正抬脚想要出门时,就听到远远的有男子怒斥声传来,「住手!」 柳管家看了一眼急匆匆赶来的泊厉,面色不变。而押送泊勇的官兵也毫不在意,继续手中的动作。 见状,泊厉更怒,「你们大胆!绑我蛮山王子,是否想要撕毁百年合约?若是我蛮山男儿打入邑城,你们可承担得起皇上的问罪?」 柳管家欠欠身,「蛮山王息怒,二位王子不经通传直奔我柳府内院,实在是未将我柳府看在眼中。再有,柳府安危关系着邑城安危,若是侯爷和世子出了事……邑城必然大乱。为妨有人故意生事,实属无奈之举。蛮山王放心,只等侯爷回来,查清此事之后,定会放了两位王子。」 泊厉此时怒火冲天,自从到了邑城,就没一件事顺心,泊勇在狱中还不知道如何,柳成嵇这边油盐不进始终不愿意松口让他见一面。如今却还想要扣押他另外两个儿子,这是想要赶尽杀绝?逼他出兵? 「你们放不放?」 他语气里满是威胁之意。 柳管家见了,微微后退一步,「老奴问问夫人?」 若是真的开战,他实在承担不起自己是这场战事的后果。 「抓!」顾知语则只有一个字,「他们闯府是事实。我们侯府在邑城,代表的就是整个乾国对外的面子,他们想进就进,将乾国置于何地?邑城那么多百姓亲眼所见,要是让他们全身而退,我乾国国威何在?」 这么说也对。 顾知语隔着门跟柳管家说话并未压低声音,泊厉听到后,眯起眼睛,「夫人想要如何?闯了你的院子,我让他们给你道歉,然后去找世子将此事说清楚,可好?」 顾知语悠悠叹口气,「此事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事。关乎国誉,我身为女子不敢胡来。再有……女子处世艰难,今日他们二人闯入我的院子,世子若是知道,休了我都是可以的。且还有满城百姓作证,我真是辩无可辩。」 「但是我还年轻,此事分明不关我事,为何要用我的性命来平息。我不服!」 说完,声音放缓,「赵大人,劳烦你了。等世子回来,要是没有人解释,他想要如何处置我都可以,哪怕是休了我,我也认了。个人名节和国誉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v第十八章[01.13] 泊厉脸色越发难看,「夫人的意思就是不肯放了?」 顾知语的声音隔着门传来,「世子应该快要回来了,蛮山王还是莫要逼我。」 泊厉胸口起伏,半晌冷笑一声,「好,就依夫人所说,等世子回来再说。」 他带着人怒气冲冲走了,门后的顾知语也长长舒出一口气来。 今日她赌的就是泊厉不敢随意动手,今天真要是在这院子打起来了,只怕这一次两边交锋就真的不能和谈了。 不过这些年来乾国蒸蒸日上,皇上登基之后鼓励寡妇再嫁,就是觉得人口太少,如今和当初立国时早已不同。那时候还有许多地没人种,如今国库丰腴,国力愈发强悍,泊厉只要脑子没问题都不会想要这个时候出兵。 也是因为如此,顾知语才想要试探一下泊厉的底线。他带着人飞快退了出去,顾知语的面色却越发慎重起来。四个儿子三个都被关了,泊厉还能忍住气性没动手,此人心性太稳,很是难缠。 至于泊勇攻城一事,兴许是想要打邑城一个措手不及,要是真的得手,乾国想要赎回,也得出血才行。 总之,不管他是为了什么,顾知语这边顺利的将泊威他们关了起来,如此,泊厉再想要在邑城搞事,都得掂量一下他几个儿子的性命。听说留下来的那个三皇子,天生体弱,一年到头病恹恹的,这才没能跟来。 柳成嵇父子两人却一直没回来,只在栗墙那边,如今已经开春,他们今年盘算着开荒种地了。最近都没空回来。泊厉在城中等不到,还跑去栗墙找人,却因为军营里不能进外人没能见到柳成嵇父子。 这边泊威几人一直关着,由于他们身份特殊,不好下狱,只得找个隐蔽的屋子关着,一开始泊威他们还整天咒骂,赵大人也是个狠的。只要听到一句骂声,那顿饭就不送,几天下来,饿脱了相的两人就消停了。 那边柳成嵇不见泊厉,他又找上门来,顾知语直接不见,就说自己身为女眷,不好见外男。好歹搪塞了过去。 泊厉被三推四推,跑了几次之后,也明白了柳成嵇的意思,反正他们是不想放泊威他们出来了。不过也没对他们做什么,他就安静了下来。 泊厉一般只待在行馆,有时候会上街逛逛,皮毛卖完之后就开始收粮食,不过根本没人去卖给他就是。 邑城恢复了以前的平静,只除了泊厉偶尔会带着人出现在街上,和以前没打仗的时候一样。 转眼到了二月,柳成嵇他们开荒告一段落,终于回了府。回府当天下午,泊厉就带着人上门求见。 彼时柳成嵇正和顾知语两人用膳,听到柳管家的禀告,柳成嵇已经快一个月没能和顾知语好好说话吃一顿饭。顿时脸色不太好,道,「来得倒是巧。」 顾知语笑了,「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别说白日,怕是夜里他也要赶过来的。」 要知道,蛮山的继承人可还在那院子里呢。 这段时间,经常有皮肤黝黑的男子在各大街小巷乱窜,不用说都知道是找什么。 关泊威他们的院子隐蔽,不知情的人是找不到的。 柳成嵇在家,再不见泊厉就说不过去了。 两人在前院见了他。比起以前的嚣张自信,泊厉多了些谦和,「世子忙完了?」 有些讽刺的意思。顾知语眉心微皱,这是对于前些日子的避而不见有怨言了? 柳成嵇毫不在意,「忙完了。蛮山王找我有事?」 明知故问。泊厉冷笑一声,「前些日子夫人借故关了我儿子女儿,如今能否放出来了?」 这么说顾知语就不高兴了,反问,「他们要是不闯我柳府,我如何会关?」 泊厉面上带上了怒气,「就算他们有错,那关他们这么久 ,夫人可消气了?」 就凭着你现在满脸的怒气,我也不可能随便放啊,谁知道他们出来之后你会不会报复?还是押着最好。 柳成嵇笑了,「蛮山王别生气,都说国有国法,他们擅闯我柳府,在乾国确实是要被关的。一个月是不可能出来的。最少得半年……」 泊厉眯了眯眼,不耐烦打断道,「你们想要什么?直说就是。没看到他们我不放心。」 柳成嵇话被打断,也不恼。和顾知语两人对视一眼,「我们喜欢你们的战马,我打算明日带着夫人出去踏青,若是蛮山王愿意割爱,兴许我夫人一高兴,就放了他们出来了。」 摆明了勒索。 泊厉深呼吸几下,才勉强按捺住怒气,「战马已经送上,别的……」 柳成嵇伸出一根手指,「每位王子一百匹你们军中的战马,蛮山王不会觉得不值吧?」 泊厉唰的起身,「欺人太甚。你们这是勒索,我要上报皇上。」 柳成嵇无所谓,此事真要是闹到朝堂上,皇上也是站在他这边的。蛮山的战马,那可是出了名的彪悍。这也不只一点点,有了这些,军中战力提升是肯定的。 说白了,柳成嵇身后是朝廷 ,丝毫不惧。 v第十九章[01.13] 泊厉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自家战马好,他心里最有数,先前蛮山部众商人和乾国来往,就明令不能拿战马交易,一经发现,家中财物全部上缴,且亲眷全部斩杀。因为刑法太狠,至今还没发现有人以身试法。 先前他承诺送给柳成嵇夫妻的马儿,就盘算着随便挑差一点的送过来。这样的马儿产下的小马,又会差上一层。 但现在柳成嵇不让他糊弄,已经明白的说了是战马。 半晌,泊厉沉声问,「若是我兑现,你们能放了我儿吗?」 「要是马儿足够好,我夫人心情好了,忘记了被惊扰一事,自然就会放人。 」柳成嵇随意道。 泊厉皱起眉,「四百匹马儿送上,你们……」 柳成嵇坦然,「四王子那个性质不一样,他带兵挑衅我乾国,此事得等朝廷公文,或者应该有专门的官员过来和蛮山王交涉。」 要放,也是放闯院子的几人。 蛮山王怒气冲冲起身,柳成嵇看着他出门,闲闲道,「蛮山王的意思想要送泊娅王女进宫为妃,若是被传出她擅闯别家府邸一事,对她的名声怕是不太好。我们乾国对女子名声尤其看重……」 蛮山王脚步一顿,「你想如何?」 柳成嵇摊手,「不想如何,只要马儿让我满意,这些事情我一般记不住。」 蛮山王冷哼一声,带着人大步出门。 过年之后,天上一直淅淅沥沥的下雨,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天空碧蓝,阳光温暖洒下,柳成嵇先前就说要带顾知语出城去骑马来着,也不是假话,他本就打算忙完春耕就回来带她出去踏青。 一大早,两人就坐了马车出城而去,边上平安他们拉着来匹马儿紧紧跟着。 顾知语到了这边小半年,还真没有出过城来逛。二月的天气阳光明媚,路旁野花盈盈开着,看了只觉得心情也明媚起来。 出城之后,柳成嵇就让马车停下,上了马儿和朝着站在地上的顾知语伸出手,「来,别怕。」 顾知语确实没骑过马,只向往过。她心里根本不会怕,满满都是跃跃欲试,伸手握住柳成嵇宽大带些薄茧的手,下一瞬,身子一轻,已经稳稳落在马背上 身后是柳成嵇宽厚的胸膛,硬邦邦的。不过却觉得很安心。 坐在马上,视线放远,心情开阔舒朗。柳成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唇几乎碰到她的耳廓,「知语,准备好了吗?」 男子气息在脖颈间萦绕,不过却不让人讨厌,有些微微的痒。顾知语只觉得脸热,轻微点点头。 看着她羞红的脸,柳成嵇心里满足,一开始顾知语对他那叫一个坦荡,虽然已经说好了两人相守一辈子,但更像是搭伙过日子。不知何时开始,他已经想要更多,见她坦然自若,他心里只觉得无力。如今这样羞涩,至少表明,她对他,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心情瞬间就飞扬起来,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一拉马缰 ,马儿立时小跑着冲了出去。 风从脸上掠过,路旁景色飞快后退,顾知语一开始还有些紧张,渐渐地就放松下来偎依在他怀中,手不由自主覆上了他落在腹上温暖的手。身后传来柳成嵇清越的笑声,满是愉悦。 不知道过了多久,前面出现了一堵墙,高高耸立,其上还能看到有拿着弓箭的官兵巡逻,看到柳成嵇的马疾驰而来,立时就有人迎了上来。 柳成嵇却没过去,看着那高耸的城墙,「知语,这就是栗墙。」 栗墙,隔开乾国和周边各部落的天堑。 柳成嵇的声音响起,「栗墙外有部落五个,其中蛮山部人最多最凶悍,以前经常在冬日过来抢粮食抢布料。邑城城人苦不堪言,搬走了许多,几乎成了空城。皇上登基后,就造了栗墙,他们就过不来了。而邑城,又渐渐地热闹起来了。」 顾知语沉默听着,「皇上是个好人。」愿意给百姓安乐日子的,都是好人。 柳成嵇低低笑了,胸膛微微震动,「皇上已经快要六十了,哪怕是个好人,也庇佑不了乾国几年了。」 顾知语皱眉,「他总会选出合适的新皇的。」 柳成嵇叹了口气,「哪儿是那么好选的。皇上还未起兵之前就已经成亲,因为身份的缘故,皇后只出身一般。登基之时嫡子已经十五岁,登基后纳了妃妾,又陆续生下了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嫡子势弱庶子却有各朝臣拥护……」他摇摇头,不再说了,一拉马缰,「今天我带你出来玩儿,就别提这些事了。走!」 话音未落,马儿已经冲了出去。 顾知语光是听着就觉得糟心,不过他们远在邑城,只要守好这边,谁登基也跟他们没关系。当然了,若是上位者是个杀伐果断的,那无论是对他们,对朝中官员还是对乾国百姓都是一件好事。 两人一直到了太阳落山才回府,刚刚回府就看到蛮山王带着人站在大门口,看到他们大人马车到了,上前道,「世子,马匹已经准备好,何时去验看?」 柳成嵇掀开帘子,笑了,「蛮山王动作挺快。」 泊厉不咸不淡,「世子还未做父亲,自然不明白父亲对自己亲生孩儿的一片的担忧 。」 柳成嵇不置可否,「现在就可。」 顾知语也想要去看看蛮山的骏马,马车掉头往城外去了,出城之后,柳成嵇又拉着她上马,一路往栗墙急奔而去,这一次直接出了城,继续往前。 栗墙内外根本没什么区别,若是真有,大概就是这边不归乾国地界了。 往前大二十里之后,远远的看到一群马在宽阔处游荡,马儿停下,柳成嵇扶着她下了马背,后面的泊厉带着人也到了。 v第二十章[01.13] 泊厉伸手一指前面,道,「马儿全部都在这里。且多了二十匹,世子,我希望回去之后就能看到我儿子,还有希望勇儿的日子好过一些,然后,你说的关于女子名声,我不希望我女儿有不好的流言。」 柳成嵇眯着眼睛看向远处的马儿,「这我可不能保证,只能保证我柳府不外传她的流言。当然了,邑城离京城那么远,就算是有什么不好的传言,京城那边的人也未必相信。」 泊厉脸色难看,明白自己这是让柳成嵇给坑了,既然邑城的名声传到京城说不准没人相信。但先前他可不是这么说的。当初他信誓旦旦女子名声若是不好,进宫后的日子根本不好过…… 泊厉想要质问,又觉得问不出什么来,嘲讽道,「乾国人果然卑鄙,谎话连篇,你何时放人?」 柳成嵇摇头,「我何时卑鄙了?还说话算话,回去就放人。不过……」他看向泊厉,「回去之后你可要管好了他们,别再擅闯柳府了。」 泊厉讽刺,「我可再没有几百匹马儿送你了。」打量一番周围,发现除了自己这边的人,就只剩下柳成嵇夫妻和他们的随从了。突然道,「若是我此时抓了你,侯爷会不会拿粮食来赎人?或者说,你忠心耿耿效忠的朝廷,会不会派官员来与我和谈?」 柳成嵇不甚在意,「蛮山王尽可一试。就是不知道若是蛮山王被抓之后,你几个儿子是费心救你?还是忙着争夺王位?」 泊厉再次左右看看,周围的山上影影绰绰似乎有兵器的光闪过,明白柳成嵇这根本就不是孤身和他出来。冷哼一声,调转马头转身就走。 顾知语自然也看到了周围的动静,惊讶道,「你还带了人出来?」 柳成嵇闻言比她更加讶异,「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就这么带着你和他一起出城吧?这边可是蛮山地界……」一言难尽的神情。 顾知语瞪他一眼,柳成嵇忙哄道,「其实是这些马儿一到这边,我就已经收到消息了。我镇守栗墙,离栗墙这么近的地方,几百匹马的动静,若是我还不知道,那栗墙早就被攻破了。再说了,这么多马儿,我可弄不回去。」 也对! 却有人从右边山林中出来,一身乾国官服,拱手道,「将军。」 柳成嵇面色慎重,嘱咐道,「将这些马带回去,先别和我们的马混在一起,养段时间看看再说。」 说完,拉着顾知语重新上马,转身回城。 要是那些马儿有问题,比如有病之类,很可能会让军中的马匹也染上病。 「你挺谨慎。」顾知语赞道。 因为迎着风,她说得话被风吹远,柳成嵇还是听清楚了,笑着道,「只是未雨绸缪而已。」 回去比去时快得多,顾知语骑了半天马,越来越熟悉,也不会紧张了。到了邑城外上马车的时候,忍不住道,「下一次出来,我要自己骑。」 柳成嵇闻言,脸上笑容更大,看着顾知语的眼神越发温柔。 她在他面前,越来越随意了。 柳成嵇原先对于妻子的模样从未试想过,不过京城中大部分的夫妻相处他是不喜欢的。在他看来,夫妻之间应该是最亲近的人,但许多夫妻之间却不够坦诚,各有各的心思。尤其夫妻只是两个人,但更多的人在期间夹杂的别的人,甚至还有孩子,想要亲近也不行的。 而现在,他心里对于妻子的模样越来越清晰,渐渐地浮出顾知语的一颦一笑来。 他一口应下,「好。若是我有空,就来教你。」 翌日,泊威他们就被放出来了,不过就和前面他们被关起来一样没什么区别,别说到柳府来,就是在邑城街上也看不到他们的人影,就连蛮山的人,也不太看得到了。似乎瞬间就知道低调了。 日子慢慢的划过,当顾知语可以自己跑马的时候,天气已经有点热了。 五月,早晚虽还有些凉意,但中午的阳光却很热烈,最近只要天气好,顾知语一般都会骑马出城,因为天天晒太阳,她莹白的肌肤都变成了健康的微黄,精神也好。尤其是她原先羸弱的身子,如今好了许多。 这日夜里,顾知语洗漱过后,正在擦头发。柳成嵇推门走了进来,脸色慎重。 在顾知语面前少见他如此,她有些奇怪,「你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柳成嵇也不瞒她,「过几日京城的官员就要到了。」 顾知语闻言,疑惑道,「那不是挺好的,早些处理好,把蛮山王他们送走。要不然还得派人盯着。」 这段时间,行馆附近总也离不开人,专门有人十二个时辰不间歇的盯着。 柳成嵇微微叹气,「但愿如此。就是来的人对我们来说可能不太好。」 顾知语笑了,「无论如何,总不会偏向他们的。」 柳成嵇看着她明媚的眉眼,「来的人中,有户部侍郎崔宇,他母亲和金氏是表姐妹,他是金氏所有亲戚中官位最高的。」 顾知语看着他慎重的脸色,开解道,,「一表三千里了,更何况还不是最亲的那种表亲,他应该不至于会为了金氏报仇。」 柳成嵇听了,知道她的心意,伸手拉过她的手,耐心解释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金氏原先被我爹带回府时,身份并不高,亲戚之中也没有拿得出手的官员。崔宇是她到了侯府第二年才考上的进士,名次也不佳,会爬得这么快,金氏在其中使的力气不小。」 顾知语哑然,这么说,只要崔宇不是太差劲的人品 ,为了金氏为难柳成嵇父子是一定的了。或者说,为难柳成嵇一个人。 v第二十一章[01.20] 柳成嵇见她明白,有些后悔自己跟她说这些,累得她也跟着一起担忧,忙宽慰道,「当然了,他身为朝廷官员,在蛮山这件事上应该不会故意与我们我们为难。只是等泊厉他们的事情处理了之后,怕是不会善了。」 顾知语握住他的手,安慰道,「金氏的事情,怎么说你都是受害者。稍微他要点脸,都不会来找你麻烦。」 柳成嵇不以为然,愿意给人做外室那么多年,熬死了正室后登堂入室的女人,又怎会这个要脸的? 很明显顾知语也知道这个,「不怕,爹总不会看着人欺负你的。」 从柳成嵇和金氏这一番番交锋看得出,柳远骞在他们两人之间,始终都是站在柳成嵇这边的。 得了消息,顾知语就不再天天往城外去了,她得想着接待朝廷官员呢。 五月中,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到了邑城城外,得到消息的柳远骞带着柳成嵇出城去接。现在泊厉他们住在行馆,这些官员再住在里面就不合适了。柳府边上的宅子原先是空出来的,本就是柳远骞先前给柳成嵇备下的,如今刚好拿来用。早在得到消息的时候顾知语就让人过去打理了。连屋子里的摆设都是弄好了的,来个人就能住。 崔宇身边带着两个随从,余下的就是护送他的官兵,却足有五六十人。这个就有点奇怪了,一般朝廷官员,有个二十人就已经很高调了。 不过也只是疑惑而已,官兵倒是好安排,直接去栗墙那边的军营,再来多少人都能住得下。 他们接人,顾知语没去,只留在家中,再次嘱咐柳管家检查一遍隔壁的院子。 午后,顾知语躺在院子里的树下懒洋洋假寐,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进了园子,她睁开眼睛,笑问,「这么快?」 柳成嵇含笑点头,「不就不熟,大家公事公办。」 顾知语闻言皱眉,「崔大人还真的想要为难你们?」 柳成嵇不置可否,「总之没什么善意就是。」 他微微偏着头,半晌才道,「我觉得有点不对。」 顾知语抬眼看他,柳成嵇若有所思,「今日我们去城外接人,崔宇问我们是不是刻意为难了泊厉他们,还表示我擅自为难泊厉,很可能会影响朝廷和他和谈的顺利。」 顾知语想了想,不确定道,「没什么不对劲吧?」 京城来的官员了解一下柳成嵇父子和泊厉他们的关系,这么问也说得过去。 柳成嵇摇头,「我们真不熟悉。整个朝堂那么多官员,我会知道他还是因为金氏对他的提拔,好几次用侯府的人脉帮他铺路。」 顾知语哑然。要真不熟悉,官员说话都会委婉一些,且柳远骞父子身份那么高,脑子没问题都不会这么当着面质问。 院子里沉默下来,两人都在沉思。却有柳远骞急匆匆而来,进了院子顾不上和顾知语打招呼,低声道,「成嵇,三皇子也来了。装成了普通小兵,还和他们一起被打发到了军中。」 顾知语讶异,和柳成嵇对视一眼,只怕崔宇是知道三皇子就在后面,才刻意这么说。且到了邑城三皇子还没有表明身份的意思,这是想要暗地里查看? 柳成嵇惊讶过后,很快就反应过来,「爹,现在怎么办?」 柳远骞想了想,「我们先去军中见过三皇子再说。要是不去,他可能会觉得我们对于军中不够仔细,身份有没有问题都不知道。」 这么说也对。确实是因为柳远骞对于军中的官兵查得仔细,这才发现了他的身份。 父子两人又急匆匆走了。 顾知语坐在软榻上,半晌又躺了下去。 很快,柳成嵇就把三皇子接到了前院来,按理说应该和崔宇一起放到隔壁,但他可不傻,把那主宰生杀大权的人送到崔宇身边,又不是嫌弃自己命长。 接完人回来,天色已晚,前院的屋子是早就打理好了的,住进去到不费事。 顾知语正在用晚膳呢,柳成嵇就回来了,她忙让人送上一副碗筷,才问道,「顺利吗?」 柳成嵇点头,拿起筷子准备吃饭,又顿了顿,「你找两个容貌清丽的丫鬟送去前院伺候。」 顾知语先是惊愕,随即了然,有些不自在,「三皇子应该不会……」她的话在柳成嵇了然的眼神中顿住。 「送去吧,反正我们尽到了责任,要是你不送,给府中带些乱七八糟的人回来更糟心。」柳成嵇拿起筷子,「说不准三皇子不是那种人呢。」 顾知语很快就想明白了,说白了就是送俩丫鬟嘛。又不是天底下的男子都跟柳远骞父子似的不用丫鬟。三皇子哪怕不是饥不择食的,丫鬟伺候起居还是要的。 所以,小厮就一个,并两个丫鬟送去了前院。 家中多了个皇子,顾知语翌日起了个大早,亲自去厨房看了给三皇子准备的早膳,还去了前院请安。 三皇子一身普通的书生袍,容貌清俊,看起来温和儒雅,若是不知道他身份的,只以为是个富裕的读书人。 不止人好看,声音还好听, 「柳夫人不必多礼。」 v第二十二章[01.20] 顾知语心里赞叹,果然不愧是皇子,这长相就是好,听说他母妃是义安侯长女,容貌绝世。进宫后深得皇上宠爱,她时候下的三皇子都长成这样,可想而知传言非虚。 顾知语可不会真的就不多礼了,她整齐不知事也知道人家只是客气话。规矩行了礼起身,才道,「三皇子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可吩咐管家。只是邑城不如京城物资丰富,若是有找不到或者不合适的,还请三皇子多担待。」 三皇子摆摆手,「夫人只当我是一般客人就行。」 出了前院,想起先前柳成延成亲时顾知语见过的二皇子,三皇子显然更温和一些。 虽然不能真的当他是普通客人,但也不用战战兢兢了。顾知语还仔细看了下,三皇子说这话时真心实意。 柳府住进了客人,有心人都知道,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不过柳家在京城根基颇深,来个亲戚什么的也说得过去。 崔宇到了,和蛮山部和谈的日子很快就定了下来,主要是两边都着急,泊厉已经到邑城住了小半年了。 五月二十,和谈的日子。对于顾知语来说很寻常,但是对于许多人来说却不同。比如朝廷,今日过后,蛮山会进贡一批少见的东西,比如邑城,又一次胜仗之后,各部落再想要挑衅就得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可以说蛮山出多少血,也能给别的部落震慑一番。 三皇子一大早装做柳成嵇的随从,和他一起走了。 顾知语悠哉悠哉躺在树下晒太阳,正眯着眼睛从枝叶缝隙间看阳光呢,柳管家走了进来。 「夫人,外头有位夫人求见。」 顾知语睁开眼睛,「谁?」 柳管家摇头,「她不说,只说是您的故人,有要事相询。」 「不见。」顾知语一口拒绝,惯的她。最近柳府住了贵人,不说清楚不能进来。反正着急的不是她。 柳管家欠身退下,喜桃陪他一起出去,管家年纪大了,跑一趟挺不容易的。 很快,喜桃回来,面色不太好,急匆匆走到顾知语面前,「夫人,是……金夫人。」 顾知语愕然,翻身坐起,「金氏?」 喜桃点点头。 顾知语皱眉,「她如何来的?这边这么远?不是在雁城吗?」 喜讨垂着头没答话。 顾知语也指望她回答,这事她自己还懵圈呢。想了想,「不见。」 喜桃为难,迟疑着道,「她不说一个人来的,身边还带了个姑娘,看起来大概十四五岁……」 顾知语皱眉听她继续说,见她吞吞吐吐,追问道,「她身边的姑娘,不是曾芸儿吗?」 喜桃摇头,「看长相,和老夫人年轻时有些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先前在侯府,顾知语是看到过老夫人年轻时候让人留下的画像的,喜桃一直跟在她身边,看到过也说得过去。但是要说看到一个姑娘和老夫人年轻时候相似,怎么都感觉夸张。 先不提画像画的像不像,这画出来和真人还是有区别的。不过若是真的,可见那姑娘和老夫人一定很相似才对。 想到侯府嫁到雁城的那位姑奶奶,顾知语心里顿时候不好的预感。 不会吧? 金氏的胆子可真大! 「让她们进来。」半晌,顾知语还是怕万一。 喜桃飞快去了,顾知语已经躺不住了,早已坐起身来。心里胡思乱想,很快就看到院子门口喜桃带进来的一行人,最前面的金氏和以前变了许多,浑身上下的衣衫首饰简单,没了以前的贵气,仿佛只是普通的妇人。 顾知语眼神扫过她,落到了她身旁的妙龄少女身上,尤其是她的眼睛。乍然看去,那眼睛还能找到老夫人的影子。要说这姑娘和老侯夫人没关系,顾知语是不信的。那姑娘一身浅色衣衫,行走间体态匀称,面上笑容温婉,确实是个很美貌的年轻姑娘。 金氏还真的胆子大到把雁城那位姑奶奶的闺女带了出来,还带到这么远。 「世子夫人,别来无恙。」金氏率先打招呼。 顾知语干笑两声,扫一眼一旁拽住金氏袖子的姑娘,「你倒是越来越长进了。」越发会挑战柳成嵇的底线了。 也不知道柳远骞回来看到外甥女,会不会后悔当初把金氏送过去,兴许还拜托了他妹妹帮忙照顾。 金氏并不生气,含笑摇头,温柔的看向身旁的姑娘,笑着道,「絮儿是偷跑出来的,追上我们的时候我们已经出发了半个月,崔大人又急着赶路,且絮儿的表哥和舅舅都在邑城,我干脆就带了她过来。当然了,你若是不相信我,我也没办法,我把人送到,已是看在侯爷照顾我多年的份上。如今人送到了,也算是……」 顾知语挑眉打断她,「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 v第二十三章[01.20] 「你是表嫂吗?」金氏边上的姑娘开了口,声音如莺啼,很是好听。 顾知语点点头,如果面前的姑娘确实是柳远欣的女儿,那唤她表嫂也没错。 那姑娘大大方方一礼,笑着道,「表嫂,我住在雁城,你有没有听说过我和我娘?我姓林,林絮,你唤我絮儿就行了。」 柳远欣的夫家确实姓林,多年来也只得一个闺女,年纪也差不多。看起来挺温婉的姑娘,一开口却大方爽利。要不是她跟着金氏一起胡乱跑,顾知语都要喜欢她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表嫂,这件事不怪金姨,确实是我向往外面的日子偷偷跑出来的。从小我就听娘说舅舅是个保家卫国的将军,我早就想要来看看隔开各部落的栗墙,听说这边女子还可以跑马……」她说起这些是满面向往,眼睛亮亮的,很期待的样子。 顾知语挑眉,「既然来了,那就住下,一会儿你表哥和舅舅就回来了。」 林絮再次福身,「多谢表嫂。」 金氏讶异看她,「絮儿,你不是说要陪着我吗?」 林絮不好意思的想了想,「我一看表嫂就喜欢,等我有空,再去隔壁看金姨,反正离得近嘛,你要是想我了,也随时可以来看我的。」 两人这番话听的顾知语心里疑惑顿起,不过林絮愿意住进来,对顾知语来说是好事。这姑娘是柳远欣的闺女,总不能把她往金氏那边推,尤其她似乎想要往柳家靠的时候,顾知语才不会让她继续留在金氏身边,要是惹出来什么乱子,还得柳成嵇去收拾。 不过……只是容貌相似而已,到底是不是柳远欣的女儿呢?她可是没见过的。 这么想着,倒不觉得这是个事,等柳远骞他们回来,是不是的柳远欣闺女,他们自然能看出来。她更倾向于这姑娘是真的,毕竟举手投足的教养不是假的,不是大家族养不出这样的规矩。且金氏也不敢胡乱找个人上门不是? 金氏有些不甘心,见顾知语一副送客的意思,她急问,「你就舍得离开……」 顾知语皱眉看她,金氏顿住,暗示道,「离开隔壁院子?」 很明显,隔壁院子里有林絮割舍不下的东西。而这也很可能是她跑这么远的理由之一。林絮笑容浅浅,「金姨说笑了,隔壁院子这么近,我若是想看,随时都可以去。您就怜惜我这么久不见亲人想要看看舅舅他们吧。」 顾知语赞同,「到了舅舅家了,安心住下。」 林絮闻言,更加雀跃了。 金氏很明显不甘心,顾知语看着她似笑非笑,想着只要金氏赶强求,该怎么整?报官应该也行的。 金氏在那样的目光下不敢再纠缠,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顾知语看着面前俏生生的姑娘,只觉得头疼,问道,「你跑这么远,你娘知道吗?可送了信回去?」 自从金氏走后,林絮的脸上就多了忐忑,闻言嗫嚅道,「送了。」 顾知语想要叹气,勉强忍住了,「你先住下,一会儿你舅舅回来再说。」说完,立时就让喜桃带她下去安置。等柳远骞回来,这姑娘是不是真的他应该知道。再有就是,接下来怎么办? 和谈本就耗费时间和精神,柳成嵇他们回来时,已经夜深了。和谈之后他们还一起去了香满楼用膳,算是庆祝。 顾知语靠在床头等他,见他进门后闻到一股酒气,「喝酒了?」 柳成嵇点点头,「只喝了一点。」又道,「你赶紧睡,不用管我。」说完进了里间洗漱。 顾知语当然不会就这么睡了,再说了,还有林絮的事情还没跟他说呢。 柳成嵇大概也习惯了顾知语的执拗,出来看到她还没睡也不奇怪,他似乎精神了些,笑问,「今日在家都做了什么?」 顾知语翻书的手顿了顿,轻声道,「金氏来了。」 柳成嵇惊讶,顾知语继续道,「应该是和隔壁的崔大人一道来的。还带来了你表妹,我见了,长得和祖母很相似,是你表妹吧?」 柳成嵇放下擦头发的帕子,眉心皱了起来,「人呢?我不太认识,还是在襁褓的时候见过……不过爹前年回京的时候去了雁城一趟,应该是认识的。」 顾知语无语,也就是说,柳成嵇根本不太认识这个表妹了。也对,女大十八变呢 ,更何况还是小婴儿和妙龄姑娘的差别,除非她身上有明显的胎记之类,要不然上哪儿认去? 柳成嵇沉吟半晌,道,「明日爹去看看,要真是,得把人留下,尽快让人送她回去。要不是……」他的眼神里带上了厉色,「她们就别回去了。 顾知语没管这么多,事情说完,她滑进被窝准备睡觉,又想起什么,问道,「和谈怎么样?」 柳成嵇随口道,「挺顺利的,要了不少东西。又签了契约,二十年之内,蛮山不得带兵靠近栗墙一百里。」 顾知语点点头,滑进被子,随口问道,「那他们是不是要走了?」 柳成嵇见了,上前帮她拉了拉,「盖好,夜里冷。他们还要留一段时间,崔宇身为户部侍郎,此次过来还要和蛮山做生意。乾国的布料和粮食都可以交易,接下来还有剩下的几部落也会过来,一起商议交易事宜。」 顾知语也不觉得奇怪,现如今的乾国并不缺粮食吃。 翌日早上,顾知语刚刚起身,柳管家就让人过来唤,说是侯爷请她去前院有事。 顾知语稍微一想,就猜到是因为林絮了,这再是柳远骞外甥女,她也是个姑娘,如今在邑城找个人陪的话,顾知语算是最合适的人选。 v第二十四章[01.20] 反正若是这姑娘顾知语不管就得落到金氏身上的话,顾知语是一定要管的,宁愿自己麻烦些,免得惹出事情来更麻烦。 到了前院,发现屋子里不只林絮,金氏也在。 看到金氏,顾知语面色不太好,哪怕柳远骞看出来她也不在意,人家都让她不痛快了 ,她还管别人做什么。 要是柳远骞真要留金氏住在府中……回去之后还是和柳成嵇商量着搬去隔壁吧。 先前柳成嵇可是将金氏赶出门去了的,如今再住在一起算怎么回事? 她心里思绪万千,踏进门时发现林絮的面色苍白,柳远骞满脸怒气,却是对着金氏去的,「你把絮儿带到这边,是想要做什么?」 金氏虽然惧怕,却倔强的看着他的眼睛,「此事真不怪我,是她自己追上来的。」 柳远骞冷笑,「要是你不在她面前说你要到邑城,她会不会来?」 金氏默然,「反正我没让她和我一起走。」 林絮面色越发苍白,很明显已经被吓着了。 「你不敢。」顾知语踏进门,声音冷淡,「你不敢拐带林家的嫡长女,你担不起这个罪责。因为你知道,若是你真的带了絮儿出来,林家和侯府都不会放过你。」顾知语说完,看了一眼面色难看的柳远骞,「哪怕爹,也是保不住你的。」 金氏面色苍白,「你们不会赶尽杀绝吧?我到了邑城,这边没有人认识我,也不知道我们曾经的关系。我也不是为了你们来的。只是崔大人他顺便带我出来散散心……」 「这话你自己相信吗?」顾知语嘲讽的看着她,「昨天下午你刚到柳府,今天一早你又来了。要是不想和我们扯上关系,你应该从头到尾不出现才对。就算你老实窝在隔壁院子,我们也不知道你来了。」 金氏恼怒,「昨天是我要送表小姐过来,今日是侯爷让我来的。都是女人,你何必这么逼我?」 顾知语不以为然,「女人也分好人和坏人。」真要是个可怜的,她伸手帮帮也不是不可以。但金氏这种,可是和她有杀生害命之仇的,她疯了才会将这样的仇人视而不见。 金氏更怒,不再和顾知语说,转而看向柳远骞,勉强按捺住怒气,「侯爷,我只是想要在邑城过我这下半辈子,您不会不允许吧?」 顾知语冷笑,实在懒得看她,转而去看向一旁的林絮。 柳远骞皱眉,「不行。」 金氏着急,「为何?这边离京城和雁城那么远,我好不容易来了,要回也是住段时间再回。」 柳远骞语气不变,问道,「你不管成延了吗?」 提起柳成延,金氏脸色更加不好,「他已经成亲,如今不需要我了,还嫌弃我烦,插手他们夫妻的事。可是我若是不管,就凭孙怡菁那性子,成延非得被她压得死死的不可!」 她语气里满满都是对孙怡菁的不满,还直呼其名。不过听到金氏这么说,顾知语不知怎的有些腻歪,这些话怎么听都像是妻子跟夫君抱怨儿子不听话。 柳远骞听到这些,只道,「你回去照顾他们,若是你不走,我让人送你走!」 他语气不容拒绝,毫无商量的余地。 金氏有些承受不住,后退一步,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她却顾不得擦,只看着柳远骞执着的问,「先前的事情是我错了,我们俩这么多年感情,我管理侯府后院照顾母亲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全部抹掉了吗?」 柳远骞不为所动,皱眉问道,「这些,不是你要的吗?」 金氏怔住,面色僵硬,只眼泪还是继续往下掉。 柳远骞继续道,「我早已说过,你不能对不起成嵇和我娘,如果你好好的帮我照顾母亲,那你就是侯夫人。要是被我发现的你对成嵇和我娘不好,立时就会让你出府。时隔太久,你忘了吗?」 金氏喃喃,「你真的如此狠心?」 见她说不通,柳远骞有些不耐烦了,边上还有个姑娘等着她安排呢,那也是个棘手的。「你想要让成延代替成嵇成为我侯府的世子,内情如何你最清楚,你觉得可能吗?若是真如你所愿,我柳家几百年基业拱手让人,我死了后如何面对我柳家列祖列宗?」 顾知语:「……」天惹,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边上一直沉默的柳成嵇也瞬间抬头看向柳远骞,见他面色难看的看着金氏等着她答话。转而又回头看向顾知语,面上的惊讶还未收敛。两人对视一眼后,都明白自己没有幻听。 把世子之位给柳成延,就是把柳家基业拱手让人? 岂不是说柳成延根本就不是柳家的血脉。 顾知语心里轻松起来,柳成嵇一把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根本不稳,微微颤抖着,连带的顾知语的手都颤抖起来。 顾知语安抚的拍了拍,柳成嵇朝她笑了笑,笑容阳光,没了以前的压抑。 良久金氏都未答话,柳远骞声音沉沉,「我做到了我答应你们的事,可是你呢,你贪心不足,居然还想要杀了成嵇。要不是看在曾经……你又照顾侯府和我娘多年的份上,我早已让你偿命!」 金氏崩溃,「不……你不能这么对我。」说话间,她朝着顾知语冲了过去,却被和她站在一起的柳成嵇一脚踢出,伴随着「哐啷」一声铁器落在地面的声音,金氏结实的落在地上。边上还有一把泛着银光的匕首。 v第二十五章[01.20] 柳远骞先是一惊,随后看到落在地上的金氏,点点头道,「很好,不知悔改。我说得这么明白了你还是没放弃杀成嵇。或者我应该给成延的马儿也下一点当初你用的药……」 金氏趴在地上,只觉得肚子火烧火燎的痛,其实她心里更痛。眼前阵阵发黑,想要晕过去的时候听到这话,几乎是尖叫着道,「我走。你别伤害他。」 柳远骞看向一旁相携站着的顾知语两人,语气淡然,「不行。你一再挑衅,不给你教训你记不住。」 金氏顾不得痛,蜷缩着身子,苍白着脸,似乎惊吓太过,只喃喃道,「你不能这么对我。要不是我,你早已死了,还有什么侯府?拿你的命换你的位置,本就是应该!」 柳远骞一步步朝她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匕首,又想起什么,看向顾知语,「知语,你带着絮儿先出去。」 林絮忙不迭跑了出去,回身看到顾知语没动,还利落的关上了门。 顾知语没动,柳远骞也没执意让她出去,他拿着匕首在金氏脸上比划,「方才你想要戳知语哪里?或者你想要戳成嵇哪里?」 金氏瑟瑟发抖,「侯爷,我救了你啊。」 柳远骞皱眉,「你又错了,救我的不是你。要真是你还好办了,我大不了这条命还你,也不让你在成嵇面前活蹦乱跳。」 说完,他手极稳的对着她的脸肩膀扎了下去,伴随着金氏的惨叫,他语气不变,「方才我看到你是想要戳知语这里的。」 金氏惨叫着捂着肩膀,尖叫道,「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是最记恩的吗,在他死前发誓成延永远是柳府二公子……」 柳远骞点头,「对,你要是老实,成延当然是侯府二公子,但你这样我不放心。」 金氏晕了过去。 柳远骞起身,丢出匕首,拍拍手道,「拖出去,送到崔大人手上。」 柳管家带着人进来,飞快拖了金氏离开,后面两人还拿了抹布几下就擦干净了地上的血迹。很快,除了一点水渍,已经看不出方才血淋淋的样子了。 顾知语悄悄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有点吓人。讲真,她虽然知道柳远骞父子两人镇守邑城,尤其前些日子刚和蛮山打仗,手上不可能没沾血。一开始见他们时也察觉到了他们身上不同寻常的血煞之气有些骇人,不过时间长了她也习惯了。却从未亲眼见过他们动手伤人,今天算是第一回 。 「别怕。」柳成嵇低低安慰。 顾知语心里只是有点怕,不过她心情颇好。知道柳成延不是真正的柳府二公子,受点惊吓根本不算什么。 屋子里只剩下了柳远骞和顾知语两人,安静了下来。 阳光透过窗纸洒进屋中,刚好落在柳远骞头顶,看不清他的神情,他语气淡然,「当年你娘病重之时,那时候刚立国不久,乾国因为几年战乱破败不堪,蛮山各部落虎视眈眈。我那时已经在镇守邑城了。得到消息后急匆匆往回赶,可是邑城实在太远,我怕赶不急,期间冒险抄了不少小路,快要到京城的时候,山涧中我被人追杀,刚好遇上带着仆人出来的一家三口,他们也被卷入。之后我奋力拼杀,可惜我连日夜赶路,浑身疲乏,且对方人实在太多,最后不敌,眼看着大刀从头上落下……」 柳远骞叹了口气,「那家男人朝我扑了过来。」他认真看向柳成嵇,「当时我被那家人的男人救下,心里只觉得庆幸,因为你娘还在家中等我。我想要回去见她,哪怕是最后一面,哪怕他因为救我被一到正正落在胸口,很可能会没命,我也庆幸我没死。」 「我就是这么自私的人。」 柳远骞的声音不高,他看着窗纸,迎着阳光,脸上满是回忆。 「好在我带的亲兵很快追了上来,很快将那些人杀的杀捆的捆。我受了些伤,也终于见到了你娘。可惜她已经病入膏肓,实在是……」说到这里,他抹了一把脸,「你娘到底还是走了。」 柳远骞深深呼吸,似乎压下某些翻涌的情绪,半晌才继续道,「至于救下我的那家人,下人全部被杀,那家男人受了很重的伤,女人受了惊吓,半大的孩子头上被嗑了个血洞,当场晕了过去。我让军医费心救治,那男人也只拖了半个月。那个孩子,晕了半个月,醒来后什么都忘记了。」 柳成嵇眉心微皱,握着顾知语的手沉默听着。 「那男人临死前非要见我一面。」柳远骞看向沉默的柳成嵇,「他说自己亲人都在战乱中没了,孑然一身,怕死后孤儿寡母被人欺负,他不在意什么家族传承 ,只想要妻儿好好的。要我报恩,条件就是接他儿子去侯府,做我柳家二公子,且不能告诉他真相。好好对待他妻子,让她衣食无忧。」 柳远骞微微叹息,「我思考半晌,答应了,毕竟他们一家因我家破人亡,他还是因为救我才会死,照顾好他的孩子本就应该。那时候我只得你一个孩子,确实太孤单了些。那个孩子就是成延,至于金氏……」 提起金氏,他的语气不太好,「我把她安置在一个院子里,请了下人伺候。那男人走了,她却找上我,想要看看儿子。我看到她哀求我的样子,就想起你娘走时,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要等着你。」 柳成嵇转开眼,眼眶微微红了。 柳远骞却还在继续,似乎要将这么多年的压抑的事情全部告诉儿子。「那时候皇上对于我并不放心。因为我柳家和别的跟着他打天下的人不同,柳家在前朝也是将军。旧臣投新主,落到新主眼中,又有个什么好印象?所以,当年我镇守邑城不能带你娘一起,更不能带你祖母一起了。你娘还在的时候,她们婆媳两人互相照顾,你娘走了,而我离京的日子越来越近,且那时候又听说皇上已经在帮我物色新的侯府夫人……也对。要是我镇守邑城,只一个母亲留在京中,皇上是不放心的。可我不想对不起你娘!」 「金氏这个时候找上门来看儿子,且那时候因为我买了院子养着金氏,渐渐地就有些流言传出。说金氏是我养的外室。我心里突然就有了想法。」柳远骞语气淡然下来,「金氏看起来,规矩礼仪都不差。我让她帮我照顾母亲,看好侯府,顺便还能看看儿子。条件就是她不能对你和你祖母动手,她答应了。」 他看向柳成嵇,「金氏住进侯府,还摆了酒说明她是我侯府夫人。有了他们在京,我还能带着你和我一起到邑城来。哪怕到今天,我也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只后悔选了金氏这个贪心不足的。」 顾知语一开始惊讶,渐渐地就明白了。柳远骞不得不娶继室,却不想娶别家姑娘,转而找了金氏。金氏为了看到儿子还有自己的日子富裕做这个侯夫人,两人算是达成协议。只是早就说好了她不能对侯府众人动手,更别提想要柳成嵇腾位置了。如今金氏起了贪意,算是撕毁契约,但是柳远骞却还是不能杀了她,因为她夫君的救命之恩是事实。 难怪柳远骞从来不要求柳成嵇唤她母亲,柳成嵇对她视而不见他也不管,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他娶的继室。 可能金氏也是明白这个,使劲踩柳远骞的底线,反正不会死,博一把兴许就成功了呢。 柳成嵇声音涩然,「为何你不告诉我?」 柳远骞叹口气,「金氏这些年做得挺好。要不是对你动手,我也不会赶她出府。我到底是欠了他们一家人的。」 v第26章[01.29] 他语气一转,「但他对你动手我就不能忍了,你是你娘留给我的。她走了那么久,有时候我都会恍惚,她到底有没有真正属于过我?看到你,我才有真实感。她确实嫁给我了,还为我生下了孩子,是我没能保护好她,谁也不能对你动手。」 顾知语默了下,想起自己的婚事。当初自己和柳成嵇有婚约,金氏那时候地位不稳,自己却是伯府嫡女,配她儿子足足的。这才定下了她,后来顾知语实在不争气,体弱就算了,眼看着就要死了,金氏的侯夫人却越来越稳,柳成延也争气,京城中许多未婚姑娘对他倾心,她当然会不满,所以才想要解除婚约。虽然事实可能有些出入,但大半肯定是猜中了的,要不然顾知语实在想不出金氏折腾那些是为了什么。 屋子里气氛渐渐地轻松起来,主要是柳成嵇的心里放松了,多年以来的压在心头的大石被搬开,他的手温暖起来,「她最大的依仗不就是觉得我死了之后就该成延做世子,若是成延没办法成为世子呢?」 柳成嵇顿了顿,继续道,「分家吧,把他分出去,依然是柳家二公子,不算毁诺,他却是再做不了世子了。」 柳远骞摇头,「不必如此,你祖母还在,分家对老人家不好。等你的孩子生下来,我就向皇上请求袭爵,到时候你是侯爷,你儿子是世子。」父母在不分家,提前分家有咒家中老人赶紧死的意思。 顾知语:「……」她可没那本事包生儿子。再说了,两人如今还清清白白呢。 柳成嵇发现了她的心思,对她一笑,重新看向柳远骞,也不再执意分家了。「你现在废她一条胳膊,下一次再上门就废她一条腿,就不信她不怕!这些事情以后再说。现在……外头的表妹怎么办?」 林絮还在外头呢。提起他她,柳远骞有些生气,「这么远,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你姑姑就是太宠她了。」 顾知语想起林絮说要搬过来金氏那充满暗示的话,试探着道,「好像是隔壁院子有什么是絮儿放不下的。」 隔壁院子是他们自己的,里面新的就只有人了……柳远骞面色慎重起来。 叫进来问问就知道了。 林絮垂着头,只看得到她苍白的下巴,揪着腰带上的流苏绕啊绕的,实在是方才抬出去半身鲜血的金氏吓着她了,还有一开始屋子里传来的惨叫。她赶紧认错,「舅舅,我知道错了。」 柳远骞冷哼一声,「想要住段时间也成,过段时间我让人送你回家。」 林絮立时抬起头,「舅舅,我和崔大人他们一起回去就行了。」 柳远骞眼睛一瞪,「你倒是说说,为何要与他们同行?」 林絮的脸腾的红了,跺跺脚,满脸羞意,「舅舅,我没有。」 顾知语见了,若有所思,不过看了看屋子里几人没问出口。 柳远骞越想越气,但面前是个娇软的小姑娘,勉强缓和了语气,「你倒是悄悄跑出来了,知不知道你爹娘知道后该多担忧?你也不小了,当初你表哥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上阵杀敌了。你是个姑娘,不求你上阵杀敌,只希望你懂事一些,做事多思虑一些,少让你娘担忧。」 林絮眼泪掉了下来,伸手捂住,「舅舅,我知道了。」 见她如此,柳远骞叹了口气,摆摆手道,「你这段时间不能自己出门,凡是问问你表嫂。」又看向顾知语,「知语,你帮我看着她,要是发现她再不懂事,只管告诉我,我直接送走。」 这话虽然是看着顾知语说的,不如说是故意说给林絮听的,小姑娘身子抖了抖,越发可怜了。 见状,柳成嵇忙道,「爹,家中还有客人呢。」 柳远骞瞪他一眼,抬步走了。 顾知语拉着林絮,「我先带表妹去梳洗一番,你忙去吧。」 拉着林絮出了门,一路绕过廊下,直接去了后院,把她送回了屋子,顾知语才问道,「昨夜睡得可好?还习惯吗?」 林絮点头,「赶了那么久的路,昨夜我才真的好好睡了一觉。以前我都不敢睡踏实。」 顾知语闻言,瞅她一眼,「知道外面艰难了吧?」也没多说,她虽然是表嫂,说起来是很亲近的人,但到底两人不熟悉。缓和了语气,「要是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跟我说。」 顿了顿,顾知语看着她认真问道,「方才他们在,我不好问你。隔壁是不是有你放不下的人啊?」 林絮的脸顿时通红,垂下了头。 看她这样,顾知语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 事实已经很明显的摆在面前。顾知语心情复杂,此时不管是不行的。林絮既然追了人家那么远,可见感情不浅。 半晌,顾知语才轻声问,「他是什么样的人?年岁几何,可有娶妻,家中爹娘是做什么的?兄弟姐妹几人你知道吗?」 林絮垂着头满脸羞红,顾知语心里暗暗叹气,放软声音,「你如果真的心悦他,婚事早晚都要提上议程,总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跟了他吧。」 闻言,林絮抬起头,「他有跟我说过,这一次回去之后就会上门提亲。」 顾知语其实很想问问那人的家境,不过又觉得自己和林絮不熟,知道人家会上门提亲也就够了,再深问下去,要是问出来门不当户不对,管还是不管? 所以,顾知语觉得不能再问了。 她只嘱咐道,「你安心住下,只是你……邑城离京城雁城虽然远,且看起来对女子名声不重要,但名声这东西,在意的人会很在意。你自己要把握这个度。」 林絮垂着头,轻应了一声,「我明白,谢谢表嫂。」 v第27章[01.29] 这姑娘能追着人跑这么远,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明白。 林絮见顾知语看着她发愁,低声道,「我搬出隔壁,也有避开的意思。」 顾知语暗暗松口气,看来林絮是个聪慧的。要是做出什么未婚先孕的事情来,才真的要完。别说不可能。林絮追着人家跑这么远,说好听点是想舅舅,难听点……就是私奔了。 她说那人会上门提亲,就顾知语知道的,隔壁住的那些人中,官位最高的就是崔宇,且他年纪早已娶妻……再往下,又能扒拉出什么样的人来? 这也是顾知语不想深问的原因。门不当户不对是肯定的,虽然她心底不觉得门当户对重要,但柳远骞和柳远欣不会这么想。当下的人谈论婚事,门当户对很重要,就孙怡菁嫁给柳成延,好多人都说是孙怡菁高攀了。虽然两人相亲相爱的传言让人羡慕,但私底下却有人说孙怡菁手段好,不仅高嫁,还能把人把得死死的,这都是本事,说不准还是从她亲祖母那里来的手段……好说不好听。如果孙怡菁身份够高,也是侯府嫡次女或者是重臣的长女,那些人应该又会换一种说法了。 且孙怡菁进门,金氏这个婆婆对她处处看不上,觉得她拖累了自己儿子。 此般种种,可见门当户对的重要。 顾知语起身回房,今日起得早,她想回去补眠。先前她身子弱,就是好吃好睡才养回来的。 金氏的手臂……废了。 顾知语知道这个的时候,刚刚午睡起来,听到消息她坐在床上有些愣怔,再次询问,「废了?」 喜桃面色有些白,点点头道,「大夫是军中专治外伤的军医,侯爷让去的。回来禀告的时候奴婢正给侯爷送云糕,刚好听到大夫说的,说就算是精心将养,以后也不能拿东西了。侯爷问吃饭行不行,大夫说很可能不行。」 云糕是香满楼最近出的点心,味道清淡,不会太甜。顾知语特意让喜桃拿些回来给柳远骞。这几日邑城中人多,先前就住着的蛮山众人,还有朝中的崔宇,加上府中的那位贵客。柳远骞去军营的时间缩短许多,留在家中的时候比较多,顾知语特意吩咐厨房多炖些滋补的药膳送去给他。 废了就废了吧。 不说现在的事情,就金氏对着柳成嵇的马儿下毒想要杀了柳成嵇那回,就怎么对她都不过分。或许那时候她的只是想废了柳成嵇,反正她的目的是柳成延得世子之位。对于这么个时时刻刻惦记自己性命的人,顾知语对她毫无丝毫怜悯。 顾知语起身穿衣,喜桃忙上前帮忙,低声道,「还有件事。非常您睡着的时候,有人上门求见表小姐。」 顾知语听了,不觉得意外,来人应该就是林絮有情的那人了。只问道,「是个什么样的人?表小姐见他了吗?」 喜桃想了想,似乎是不知道怎么说,半晌才道,「是个……很好看的人。表小姐出门去就在门口跟他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 「好看?」顾知语不以为然,听到林絮不过说几句话,看来这姑娘是有分寸的,也不担忧,只好奇问道,「有多好看?」 喜桃笑了,「奴婢读书少,只觉得比姑娘家还要好看。」 顾知语余光看她毫无女子的羞涩之意,想起什么,认真问道,「喜桃,你今年十几了?」 喜桃帮她系好了衣衫带子,福身道,「奴婢十五了。」 顾知语见她落落大方,笑问,「可有意中人?」 喜桃脸一红,「奴婢没有。」 顾知语也觉得没有,这丫头一天天和她形影不离的,除了府中的下人,也不认识外人。不过她还是道,「要是有了,可一定要跟我说。或者你想嫁人了也跟我说,我给你做媒,还会帮你备嫁妆。」先前顾知语就和她们笑说过,两人以后若是嫁人,会还她们身契。 喜桃面上喜色毫不遮掩,再次福身,「奴婢多谢夫人。奴婢若是有了意中人,一定让夫人帮忙。」 顾知语含笑点头,又想起喜柳,问道,「喜柳呢,她怎么想,你知道吗?」 喜桃喜色微敛,「奴婢已经好久没有和她谈心了,不过我看她最近心情不错。应当是有好事发生。」 她虽然说得遮遮掩掩,顾知语还是听明白了,这是喜柳已经有了好消息的意思。 说真的,苏嬷嬷给她的这俩丫鬟,顾知语是哪个都舍不得。伺候她挺顺心的。她们天天虽看到柳成嵇,却很注意避嫌,凡是夫妻两人在的时候都自己悄摸摸退下去,很有眼色。就顾知语看到的,她们一点都没有想要成为柳成嵇房中人的意思。 不过,若是人家真有了嫁人的心思,顾知语却是不留的。主仆一场,还是好聚好散。免得留来留去留成仇了。 「什么样的人啊?你知道吗?」 喜桃垂着头,「我看她最近经常出门,然后会拿礼物回来,钗环首饰布料之类,都挺贵重的。夫人还是亲自问她吧。」 也就是说,对方最起码不是穷人。 顾知语点点头,「你让她来,我亲自问她。」 喜柳来得很快,兴许是喜桃帮她说过顾知语找她的原因,她一进门就跪了下去,门口的喜桃知机的关上门。 喜柳磕头,「夫人,奴婢……奴婢对不起您。」 顾知语伸手拉她起身,「你没有对不起我,姑娘大了,本就该嫁人,难道你还想要陪我一辈子不成?」 顾知语语气柔和,毫无责怪之意。喜柳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再次跪下,哭道,「若是能陪着夫人一辈子,奴婢真就不想嫁人了。」 v第28章[01.29] 顾知语哭笑不得,拉她起身,「说说吧,什么样的人,我好帮你说亲。」 喜柳有些扭捏,抓着手中帕子,「是邑城中宁家三公子。」 顾知语有点懵,宁家,哪个宁家? 喜柳跟着她时间不短,见状解释道,「就是那个专门做皮毛生意的宁家。」 商户啊,难怪能送些对喜桃来说颇为贵重的礼物。宁家顾知语也偶然听说过,在邑城做皮毛生意算数一数二的了。顾知语了然点头,「他是个什么意思?想要上门提亲吗?」 喜柳垂头,「他早就禀过父母,他们都没异议……因为三公子生母早逝,他不是嫡子。宁家早就想要上门提亲,只是怕惹恼了您。」 顾知语想要叹气,这关系复杂的,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去处,「你自己呢,你愿意吗?不后悔?」 喜柳垂着头,再次磕头,「奴婢求夫人成全。不后悔!」 半晌,顾知语才道,「让他们来提亲吧。」 喜柳又磕头,「多谢夫人。」说完爬起身,走到门口准备开门时,突然道,「夫人,实话说,当初我做丫鬟就是想要好好活着,如今能够更好的活,要我放弃我不甘心。」 顾知语怔忡,喜柳打开门走了出去。 翌日一早,宁家夫人带着媒人上门提亲,很有诚意的样子。对着喜柳夸了又夸,一点没有在意她身份的模样。 顾知语收了她带来的一对玉镯,婚事就算是定下了。 婚事定下,顾知语还是让柳管家去查了查,要是发现宁家或者宁三公子太差劲,这婚事还是可以退的。喜柳伺候她尽心尽力,顾知语也想要对她尽心一回。 「宁家没什么不对,和一般富商家中差不多。」柳管家禀告道,「宁夫人有些善妒,对家中妾室管得严实。」 柳管家虽然说得不神明白,但顾知语还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和一般富商家中差不多,其实并不是什么好话。 富商家中后院,都是是出了名的没规矩,什么平妻贵妾都是他们弄出来的。如果真是懂规矩的,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哪里有什么平妻和贵妾。 再加上宁夫人善妒,就是不待见后院的妾室,而宁三公子这个妾室生下的庶子的日子可想而知。他们一家人对于这门婚事都不反对,看的还不是喜柳是顾知语身旁的大丫鬟。 柳管家退下后,顾知语转而看向旁听的喜柳两人,问道,「喜柳,你怎么说?」 喜柳面色有些发白,「夫人,我……我不知道。容我回去想想。」 顾知语点点头,「若是不愿,这门婚事我帮你退。」 喜柳福身退了出去。喜桃上前帮顾知语倒茶,「这宁家,可真不是什么好的。不过有夫人在,他们对喜柳也不敢太过分。」 顾知语摇头,真要是想折腾人,她总不能插手人家家事。若是宁夫人让喜柳早晚请安,伺候用膳,还有抄佛经祈福,往宁三公子身边塞人……想要折腾的人的办法多了去。且这些都是人家家事,别说顾知语了,真是娘家人,也说不出个不字来。 林絮却在此时进门来了,面色不太好,还有些苍白,急匆匆的模样。 顾知语见了,讶异问道,「絮儿,这是怎么了?」 林絮进门后站到她面前,「表嫂,你帮帮我好不好?」 「什么事啊?」顾知语心里有预感,兴许是为了那人。 林絮咬了咬唇,「他今天又来了,还约我出去游玩。」 顾知语点头,这也正常,崔宇带来的这些人认真说起来根本就没到几日,抽空出去逛逛邑城也说得过去。 不过看到林絮为难的模样,顾知语疑惑,「你不想出去?」 林絮垂着头,半晌才轻微点了点,「我怀疑他不安好心。」 顾知语讶异,「怎么不安好心?」 林絮有些难堪,「我怀疑他想……我。」 中间那两个字顾知语只听了个囫囵,不过也明白了林絮的意思。顿时大怒,「他敢!」 林絮的眼泪唰就下来了,一把抓住顾知语的手,「表嫂,先前我受了蛊惑悄悄跑出来。其实我刚出家门就后悔了,想起是到舅舅这边来才继续上路。一开始还好,他对我嘘寒问暖很上心,我觉得他靠得住,眼看着要到邑城,他有些急躁,对我越来越亲密……」她哭得伤心,还打了个嗝,「我再是心悦他,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做。娘从小就跟我说女子要自重,不能在成亲前和男子太亲密。便一再拒绝,到了邑城当日我就想来找舅舅,可是他告诉我说,舅舅很忙,且看到我肯定会生气,让我等和谈之后再来。就是和谈的头天夜里,他赖在我房中不肯走,我后来以死相逼他才退了出去。」 顾知语眉心越皱越紧,心里有些怒,但看着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姑娘又说不出责问的话。 「那晚我很害怕,夜里都不敢睡觉,早上我一定要过来找舅舅,金姨非要跟我一起,我顾不上那么多,我原就打算进来就不再回去的。」 v第29章[01.29] 顾知语想起那日她留下林絮时,金氏确实言语间暗示林絮和她一起回隔壁住的。 林絮也确实执意不回。 「搬过来的第二天一大早,他又过来找我,被我搪塞了过去。今天他让人传话进来,若是我不出去,就跟舅舅坦白我们之间的感情,让舅舅做主。」林絮说到这里,握着顾知语的那只手越发紧,「表嫂,我不要和他出去,我后悔了,我不该和他出来,弄到现在无路可退。」 「不怕。」顾知语安慰道,「你舅舅不会这么把你许给他的。婚事得由父母做主,你爹娘都不在,婚事没法往下谈。」 林絮哭得泣不成声,「表嫂,我真的后悔了,我就不该跑出来,爹娘他们会不会原谅我?」 到底是个小姑娘,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对她来说已经算是了不得的大事了,单凭她自己根本没办法解决。 想起金氏那日想带林絮回去,顾知语突然想起什么,「你们怎么认识的?」 林絮面色发白,「是在金姨的院子里。」 顾知语:「……」原来此事的缘由还得和柳远骞扯上关系。要是他不把人弄去雁城,哪儿会有这些事? 顾知语很怀疑,此事从头到尾根本就是金氏的算计。更或者她去雁城,也是跟柳远骞求来的。他们之间那样的关系,且金氏那样的名声在京城实在不好,去另一个地方住也说得过去,「他和金氏,有关系吗?」 林絮白了脸,她本就聪慧,只是从小被保护太好,有些天真。此时也身觉自己大概是被人算计了 「他是崔大人的长子,去年秋日乡试的时候已经考上举人,只是今年他没参加会试。正月的时候我在金姨的院子里看到他,之后他经常会写信给我,我也……回了一些。我本就喜欢舅舅,金姨和舅舅做了十几年夫妻,我喜欢听她说舅舅战场上的事,经常去她的院子,也经常看到启朗,我们越来越熟,后来我听他说,要和他爹一起到邑城,不过他的身份不能进入队伍,就只扮作崔大人的随从。」 顾知语无语,半晌问道,「所以,你就也偷跑出来了?」 林絮有些不高兴,嗫嚅道,「爹他要给我说亲!」 林絮十四五岁,正是说亲的时候。 疼女儿想要留在家中,不说亲是不行的。因为年纪相仿的各家孩子就那么多,要是正该谈婚论嫁的时候不管,年纪相仿的各家都定了亲事,之后就高不成低不就的不好说亲了。一般都是早早定下亲事,之后婚期再议,有那实在舍不得的,十七八岁上成亲的也有。 她那边说起这个就生气,「爹明明说最疼我,又怎能现在就说亲呢?说的还是那个黑炭!」 「黑炭是谁?」顾知语好奇问道。 至于崔启朗,顾知语觉得根本就不是个事,他要是真有底气,早就上门提亲了,又何必算计这么多。如今此事被柳远骞知道了,应该很快就能解决。只有林絮才会觉得天塌下来了一般。 林絮恨恨道,「就是周庆丰,从小就喜欢欺负我,要是真嫁给了他,爹又不能天天看着,我不得被他欺负死。」 顾知语有听说过雁城有名的周家,是有名的大儒,往上能数几百年的传承,当下的当家人是澜山书院的山长。林絮她爹给她说的,应该就是这个周家了。 林絮越说越想哭,「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门外传来小丫头的声音,「表小姐,您该吃午膳了。」 随即传来喜桃的训斥声,「没规矩的。在夫人这里还能饿着了表小姐?」 紧接着就要小丫头请罪的声音。 顾知语没注意外头,她看着林絮因为听到了这个丫头的声音后就越发不安。很明显,用膳是假,催促是真。 顾知语问道,「就是她传话吗?」 林絮点点头。 顾知语扬声道,「吃里扒外的我柳家可不敢要,拖出去,发卖了吧。」 小丫头的求饶声越来越远,林絮面色发白,「表嫂,舅舅会不会打我?」 顾知语失笑,正色道,「你舅舅在你和外人面前,肯定是帮你的。你被人威胁这事,早就应该告诉我们,你是雁城林家的嫡长女,京城威远侯府的外孙女,没道理被人欺负了没人帮你出头。那崔启朗依仗的就是你对他的情意,若是没了这个,再想要靠近你,他是没机会的。」 林絮不安的告退,顾知语也没强留,这些事还是要她自己想通才行。 夜里,柳成嵇回来,顾知语见他心情不错,低声将从林絮那里问来的事情说了,嘱咐道,「注意一下他们,免得真的闹出事来不好收场。」 柳成嵇点头,「既然如此,过几日就让人送了她回雁城。」 也对,林絮走了,就不怕崔启朗在邑城胡说八道了。至于他会不会执着的闹回雁城,就是柳远欣夫妻应该焦虑的事儿了。 他们打算得好,却没想到第二日午后柳远骞回来时,崔启朗就跪在了他马前,好在城中柳远骞都是慢行,要是在城郊,说不准马蹄已经踩上了身。 柳成嵇从顾知语这里知道了前因后果,当天夜里就跑去前院跟他爹说了。柳远骞一眼看到跪在马前的俊美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待他开口,立时就挥手道,「既然有冤屈,带回去慢慢问。」 柳远骞的随从跟随他多年,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崔启朗根本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就被捂住嘴带走。 而柳府门口,却来了客人。 v第30章[01.29] 白日里,柳远骞父子两人一般都不在家的,只有顾知语,大半的时候留在家中,「夫人,外头有人拿了书信前来。想要拜访侯爷。」 顾知语接过喜桃递过来的信,其上字迹潇洒,自有风骨。 舅兄柳远骞亲启,妹夫林长茗敬上! 当时林絮正在顾知语屋中,这姑娘可能被吓着了,每日起来就跑到她房中说话,得到夜里才回。一眼看到上面的字迹,立时就白了脸,「是我爹,我爹找来了。」 顾知语瞅她一眼,「知道害怕了?」 林絮抓着她袖子,「表嫂,你要帮我。」抓着她袖子的指尖都泛了白,显然吓得不轻。 这姑娘说她胆小吧,她敢和不熟悉的跑几千里。说她胆大吧,此时又几乎被吓得哭出来了。顾知语没好气,「你爹难道比外面那居心不良的人跟让你害怕?」 林絮一怔,垂着头擦眼泪,眼泪擦完,又轻松起来,「爹来了,他就不敢再强迫我了。」 「来人是谁?」顾知语却很清楚,既然是拿着林长茗的手书,那外头的人应该就不是他本人了。 喜桃垂着头,假装没有看到方才林絮失礼的模样,「是个年轻男子,还带了三四个随从。上门来先说求见侯爷,知道侯爷和世子不在之后,才说要见您。看他样子,似乎很着急。」 听到外面是个年轻人,林絮就更轻松了。 顾知语看了看手中的信,「让他去前院,我见见他。」 拿着林长茗信的人上门,柳府是无论如何都要见一见的。 屋中的男子大概二十来岁,皮肤上健康的麦色,抿着唇有些严肃的模样。顾知语抬步走了进去,扬了扬手中的并未拆开的信,问道,「你就是拿着姑父手书上门的人?」 那人对着她一礼,「是。我本姓周,周氏庆丰。」 顾知语挑眉,若是没记错,这个是林长茗给林絮挑的未婚夫。 她点点头,伸手示意他喝茶,正色道,「我爹不在,这信既然是他亲启,我就不好打开看了。不过他夜里应该会回,你先住下,等他回来再说!」 周庆丰一礼,「多谢夫人。只是我能不能问问,府上最近可来了位表小姐?」 问这话时,他眼神里满是急切。 顾知语挑眉,「公子问这话……」 「小生知道这唐突,只是实在担忧。」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世叔也很担忧,特意让我跑这一趟,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想要知道世妹她是否到了府上,如今可还安全?」 顾知语淡然点头,道,「她挺安全。等你见过我爹,兴许就能见到她了。」 顾知语正盘算着让人带周庆丰去隔壁院子找个屋子住,毕竟他不可能住后院。而前院又住了三皇子。最好还是去隔壁和崔宇他们一起住。反正都是柳家的院子嘛。 还没开口呢,门口那边传来柳远骞沉冷的声音,「把他带过来。」 声音满是不悦,面色也不好看。顾知语有些诧异,柳远骞看起来凶,其实平日里并不怎么生气,尤其是在家中的时候,说话都挺和缓的。除了金氏那回,这样明显怒气冲冲的模样很少见。 顾知语走出门口,一眼就看到柳远骞随从拖过来的一身白衣的年轻男子,本来应该飘逸的白衣此时已经染上了污泥,还犹自不甘心的解释,「侯爷,我是真的有事情找您。絮儿你知道吧?我和她两情相悦,早已约定共度余生,她甚至为了我跑了这么远,我们来时的一路上……」 「你胡说!」女子的娇斥声怒起。 与此同时,柳远骞一脚踢上了他的嘴。也踢断了他想要出口的话。 周庆丰没看到这边,一听到女子声音后顺着开过去,惊喜道,「絮儿妹妹,你真在这里?」之后就上下打量她。似乎想要看看她有没有受伤。 一时间,院子里几方人都诡异的沉默下来。 还是柳远骞最先反应过来,「絮儿,这里是前院,你回去呆着!」 林絮早在看到周庆丰时就满脸不自在,立时就想要回后院,不过她没忘了地上的人,福身道,「舅舅,他胡说八道,我们才没有约定什么。他故意纠缠我才对,我避而不见他进不了柳府,他才跑来找你说这些。我说完了,马上回去。」 说完,转身就走了,怎么看都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周庆丰看着她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一眼看到地上捂着嘴的人,到底顾忌着这是别人家。只恨恨瞪他一眼,才对着柳远骞一礼,「侯爷,我是……」话出口,才觉得自己身份尴尬,他拿着扣开柳府的那信,此时还在顾知语那里呢。 顾知语见状,上前将书信递上,「爹,他拿来了这个。我打算先让他住下等您回来再说。」 柳远骞看到是顾知语,缓和了面色,接过信扫一眼外面,撕开就看了起来。眼神几下扫完,再次看向周庆丰的眼神里多了些东西。上下打量他一番,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也来听听他如何污蔑絮儿的名声。」 顾知语想要回屋,柳远骞见了,招手道,「知语也来听听。多见见不要脸的人长长见识,你们就是太单纯,不知道人心险恶。」 顾知语哑然,这个话应该对林絮说才对。不过还是乖巧的跟着拎着崔启朗的柳远骞进了屋。 v第31章[02.04] 他拎着一个人,就跟拎一只鸡般轻松,面不红气不喘,进门后一把将崔启朗掼在地上,眼神示意最后进门的周庆丰关门。 周庆丰倒是明白,立时就回身关上门。 柳远骞语气不太好,「你不是有话说,现在可以说了。」 崔启朗捂着嘴,闻言身子瑟缩了一下。 柳远骞见了冷笑一声,「就凭着你这胆子,还敢妄想娶林家女。」说着,有些不耐烦了,「给你机会赶紧说,要是没得说,你就是故意阻拦我,告你一个延误军情应该是可以的……」 话未说完,满是威胁的意味。 崔启朗身子又是一抖,捂着嘴,声音细细,「素真的……窝那边还有细儿洗的信,素面还有她的笔迹。」 他说这些话时满脸痛苦。 他捂着嘴,顾知语看不到他的嘴,不过听这些话,显然受伤不轻,顿觉有些牙酸,忍不住磨了磨牙。 柳远骞挑眉,「哦?你倒是拿出来看看?」 崔启朗忙伸手去怀中掏,掏出来几张纸,隐约看得到上面有娟秀的字迹。颤巍巍递上,补充道,「我屋子那边还有。」 柳远骞接过,扫一眼后,拿起桌上的火折子吹燃,极其顺手的烧了。 崔启朗有些傻眼,柳远骞烧完,拍拍手道,「现在没了。」 「我那边还有。」因为太过诧异,崔启朗顾不上嘴痛,吐字清晰。说完赶紧捂住嘴,满脸抽搐。 柳远骞不紧不慢靠近他,伸手抬起他的下巴,笑道,「倒是有几分姿色,若是老老实实的,絮儿也真心喜欢你的话,这门婚事也不是不行。但是你们居心叵测靠近她算计她感情,还诓的她偷跑这么远,你说,作为絮儿的舅舅,应该怎么处置你?」 顾知语也觉得他们用心险恶,林絮一个姑娘家跑出来,好在没出事。 他语气森冷,崔启朗毫不怀疑他很可能会杀了自己,当下身子不停往后挪,高声叫道,「不不不,我家中还有书信,絮儿真的心悦我。」 柳远骞摇头叹息,「这个时候了,还在做梦,以为我柳家和林家会把她嫁给你?你说,你要是死了谁还知道这些事?反正你胆敢欺骗算计她攀上林家,已经够你死上几回了。」 「不不不……」崔启朗这一次真的怕了,柳远骞的眼神太过骇人,他身子不停往后挪,直到退无可退,身子蜷缩成一团,「我爹是朝廷命官,我是官家子弟,你不能杀我。对!那么多人看到你把我带回府,要是我就这么死了,他们会怀疑的。」 柳远骞顿住脚步,「你说得有道理,不过我实在气不过,卸你胳膊腿儿的泄泄愤还是可以的。」说着上下打量他全身 ,似乎在权衡动哪里比较好。 他打量的太过认真,似乎真的打算要动手,别说地上的崔启朗,就是顾知语也以为他要动手。 崔启朗不敢看他眼神,捂着头脸叫道,「不是我,是表姑说让我娶她的。说絮儿单纯好骗,若是我攀上了林家,就算是没有柳家这门姻亲,我们崔家在仕途上一样好走……」 柳远骞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握着,他闭了闭眼,真心一笔糊涂烂账。他重新睁开眼睛,上前道,「我不信你。金氏那样温柔善良的人,不会有这样的心思。别以为你拉她下水我就会原谅你。」 说完,上前两步,一脚踩上他的膝盖,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崔启朗的惨叫随之响起。 柳远骞眼神不变,脚下还碾了碾,「算是教训。」 说完,再不看地上烂成一摊的人,扬声道,「拖去送给隔壁崔大人,就说他的随从冒犯了我。我帮他教了教,不用谢。」 柳官家速度飞快带着人进来,和上一次收拾金氏一样,几息之间人就被拖走,地上都擦干净了。 顾知语半晌说不出话,若不是她心里清楚这里是柳府,还以为是什么黑店或者山匪窝了。 她神情还算镇定,毕竟不是第一回 看到这样的情形。余光看到旁边的周庆丰也面色不变,甚至眼中还有戾气,顾知语有些惊讶,这是觉得还打得不够? 顾知语却是知道,柳远骞动手最是有分寸。先前他一刀扎进金氏的肩膀就废了她一只胳膊。现在这样,应该也会废了崔启朗的腿。 就她知道的,参加会试的举子,首要一条就是身体康健,全身不得有明显的伤疤。废了腿让他不能参加会试,才是对于崔家最狠的惩罚。 柳远骞当然看得出他的神情,淡然道,「周公子,此事你不用管了。」 周庆丰一惊,连忙收敛。点头道,「是。」 柳远骞颇为满意他的听话,面色和缓下来,问道,「你和絮儿要定亲?」 周庆丰麦色的脸颜色深了些,垂着头道,「林世叔说,只要絮儿不反对,就会答应这门亲事。」 柳远骞点点头,「那你爹娘怎么说?」 周庆丰脸色微变,眼神暗淡了些,「他们以前是喜爱絮儿的。应当不会反对才是。」 以前喜爱,不代表现在一样喜爱。毕竟林絮跑出来,还是和男子一起跑出这么远,好说不好听。如果很在意的人家,比如读书传世的人家,就可能不会喜欢这样的媳妇了。尤其周庆丰的妻子还会是周家的宗妇。容貌礼仪,言行举止,品行名声,样样都不能差了。看他样子,很明显也是知道这些的。 v第32章[02.04] 婚事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家人的事。要是周庆丰双亲对林絮不满,这以后的日子也是不好过的。柳远骞面上显然就是这个意思,周庆丰见了着急起来,焦急之下,脱口而出,「我此生,必娶絮儿,若是娶不到,我就孤身过一辈子。」 柳远骞含笑摇摇头,「还是太年轻。」 很明显不相信的意思,周庆丰见了更急,忙想要开口解释。 不待他说话,柳远骞已经抬手打断他,「周公子刚到邑城,也可四处转转去看看邑城的风土人情,对你们读书人应该是有些好处的。至于絮儿,她留在这边挺好,等她玩够了,我再让人送她回去就是。」 周庆丰闻言,「侯爷,絮儿和我一起走。我跑这么远就是为了她,若是我不带她回去,世叔那边我不好交代。」 周庆丰摆摆手,「他那边不用你交代,我跟他说。」 又扬声吩咐,「管家,带周公子去隔壁休息。」 柳管家飞快进来,对着周庆丰一礼,「周公子请。」 周庆丰想要坚持,但看到柳远骞的面色,到底没说出口,反正来日方长,行礼后退了下去。 屋子里只剩下柳远骞和顾知语两人,事情办完,顾知语旁观了半天,正想告退,就听柳远骞淡然道,「知语,你看好絮儿,若是她想要见周庆丰,就让她见。明日一大早,送她出城。」 「这么快?」顾知语很是惊讶,她以为林絮还要在他们家住好久呢。 柳远骞点头,「她爹派来接她的人已经候在邑城郊外,信中说了,想要尽快接她回去。」 顾知语回了后院,一眼就看到在园子里转圈圈的林絮,看到她进去,忙迎上来,「表嫂,那黑炭……周公子呢?」 「去了隔壁住。」顾知语拉住她,认真道,「方才爹说,要是你想见他,可以去见见。明日一早,你舅舅和表哥会送你出城,你爹派来接你的人已经到了邑城郊外,你爹想要立时接你回家。」 林絮面上得焦灼尽去,渐渐地安静下来,半晌,她才道,「周哥哥跑了这么远就是为了找我?」 顾知语没回答,不过林絮也不需要她回答,「我见见他吧。」 说完,带着小丫鬟去了。 顾知语没管,今日发生的事情有点多,不过想起方才柳远骞说金氏温柔善良没有心机什么的顿时心情不错。 翌日一早,顾知语刚刚起身,林絮就到了,对着她福身,「多谢表嫂照顾。」 顾知语心情不错,笑着问道,「要走了?」 林絮笑容清浅,「是,一会儿舅舅亲自送我。」 顾知语到底嘱咐了一句,「以后别自己偷跑,想做什么都可以和爹娘商量。」 林絮苦笑,「经过这一遭,我是不敢了。外头哪有家里面舒适?现在想想,当初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得千里迢迢往外跑,吃吃不好,住住不好。到了邑城才过了几天好日子这又要往回赶。再不想出远门了。」 顾知语失笑,「要是雁城不想住了,去侯府陪陪你外祖母,帮我们尽尽孝。」 林絮怔然,再次福身,「多谢表嫂。」转身出门时,眼眶已红了。 用过早膳,顾知语盘算着是不是出门逛逛,最近邑城中很热闹,不只是因为京城有官员过来,还因为各部落正在赶来,最近的忝部应该这几日就要到了。 正准备换衣呢,喜桃就进来了,「夫人,外头有个小丫头非要见侯爷,门房说了不在,她就在外面大街上磕头,虽然这边来往的人不多,但也挺多人在围观。」 顾知语心里叹气,最近真是多事之秋,皱眉问,「哪里来的小丫头?有没有说是为了什么?」 喜桃垂着头,语气平淡,「说了,想要见侯爷,说是隔壁院子中的崔大人一大早就去金氏的院子中,打了金氏一顿。想请侯爷去帮她主子做主。」 顾知语默然,半晌道,「就说不在,让她赶紧回去。照顾主子要紧。」末了,又补充道,「若是需要大夫,就将府中的大夫送过去。」 喜桃应声去了。 昨天柳远骞故意在崔启朗面前说金氏温柔善良,可能就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了。也对,柳远骞不好亲自对金氏下手。让他们自己狗咬狗,倒也是个办法。 门口乱糟糟的,顾知语觉得自己暂时还是别出去了,最近邑城人多。人多是非就多,她还是等柳成嵇得空了再一起出去。要不然出去出了事……这不是添乱嘛。 既然不出门,她干脆让人搬了软榻到院子里晒太阳,最近她香满楼的生意火爆,收皮毛的铺子也开了起来,干货也送来挺多的,今年雨水不错,菌子和竹笋都挺多,她还让人试着做腌制的竹笋,味道不错,只是费配料,反正若是想有得赚,普通人家是吃不起的。那些贵夫人整天菜色那么多,又怎会喜欢吃这个?顾知语靠在软榻上眯着眼睛,心里盘算着腌菜之类还是得改良方子,得让大多数人都能吃得起,那样销量应该不愁。 「夫人,昨天才到的周公子知道表小姐被送走之后,已经骑马追出去了。」喜柳急匆匆进来禀告。 顾知语睁开眼睛,「他带来的随从呢?」 喜柳垂着头,倒是看不出心思如何,「也跟着去了,甚至还将包袱都带着了,路过门口的时候,停下来让管家给您和侯爷世子道别。」 「走就走了吧。」顾知语不甚在意。这个时辰出去,应该还能碰上回来的柳远骞。 v第33章[02.04] 再说了,只要周庆丰带上了他身边的随从,应该就没事。那些人表面上是随从,其实还兼任护卫,要知道,周庆丰从雁城过来这一路都是靠着他们,可见武艺不凡。由此也可以看出周家对于周庆丰的看重,这么看重的人,要是娶以前的林絮,应该没人反对,但是如今嘛……就是不知道雁城那边对于林絮此次出门是个什么说法? 想起什么,顾知语问道,「崔启朗伤势如何?」 「他们没有用我们府上的大夫,是崔大人去外面请的,奴婢问过了,大夫说,只能好好将养,会不会痊愈到和常人一样,暂时还看不出。」 顾知语沉默听着,眼神落到喜柳脸上,见她已经没了昨日的激动,问道,「你的婚事呢,想清楚了吗?」 喜柳柔顺的跪了下去,「奴婢求夫人做主,帮奴婢退了这门亲事,奴婢暂时不想嫁人了。」 「行吧。」顾知语答应了。 随着她这句话出口,喜柳明显松了一口气,磕头道,「多谢夫人包容奴婢。」 顾知语摆摆手,认真说起来,喜桃喜柳还有苏嬷嬷她们三人,是她到了乾国之后唯一真心对她的人。她两辈子都缺少一个真字,所以,无论是谁,她都格外珍惜。 虽然喜桃三人对她的真心里包含了些别的,并不那么纯粹,但也犹为难得,如果可以,顾知语是个念旧的,不想随便换身边伺候的人。 喜柳跪在地上,没有马上起身,声音低低,「夫人,奴婢昨夜想了许多,出府嫁人固然能得自由身,可我也要困在宁家了。昨日管家那样说,明显宁府中不太平,我进去之后,勾心斗角肯定避免不了,我还怕连累了夫人您……留在您身边,吃好喝好还有地位,喜桃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就跟姐妹一样。最要紧是我舍不得您,也舍不得她。」 顾知语笑了,假意斥她,「越说越不像话,那你自己跟人家说清楚。」 喜柳闻言,眼神复杂起来,她对那人,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虽然顾知语对她们亲近柔和,但到底是主子,主宰她命运的人。她身为奴婢提出要赎身嫁人也需要勇气。只是她的勇气可能在对着顾知语时已经用完了,实在是他家中太复杂,她觉得自己会累。就怕时日一久,感情再变,她还能得到什么? 说到底,可能……感情不够深吧。不能让她义无反顾的坚持。喜柳深深磕下头去,「夫人放心。」 喜柳让她放心,顾知语就真的不管了。这俩丫鬟能留在她身边,靠的可不只是苏嬷嬷引见,而是凭着自己的本事。 这边顾知语让人去退了当初宁夫人上门谈婚事的一对镯子,不过午后,宁夫人就上门来了。 两次见面,宁夫人对着顾知语的很客气,根本没有柳管家口中的善妒喜怒。她坐在下首,甚至还有些不安,眼神惶恐,「夫人,这婚事本就是我们高攀,如今退了,也好!妾身就是想来问问,可是我家那不成器的三儿子得罪了喜柳姑娘?」 「不是。」顾知语见她不是来找茬的,心里微松,语气柔和,耐心道,「是喜柳。她跟着我久了,我待她们就跟姐妹一样,她们的婚事我也很上心。还特意找人帮她合了八字,那道人却说她不宜早婚,十八之后议亲最好。我思索良久,还是害怕万一,所以才让人将信礼送回。」 宁夫人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乍然看到信礼,我这心里不安,就怕三儿他不会说话得罪了喜柳姑娘。这婚事……要不还是等等?」 说这话时,她语气里满是试探。 顾知语反正没看出来她对这门婚事的期待,含笑摇了摇头,「不必。其实我也舍不得这丫头,定亲之后感觉就是别人家的了。再说,我在这邑城,其实也不知道能留几年,说不准很快就回京城了呢。」 此话一出,宁夫人眼中本就不多热意瞬间退却。很快就起身告辞。 宁夫人带着人离开后,喜柳才端着茶水进门,福身道,「奴婢的事累得夫人为我操心,实在不该。」 顾知语端起她递上的茶水,闻言笑了,「其实我倒觉得,你不嫁人,还为我省事。」 喜柳瞬间了然。 宁家愿意娶一个丫鬟 ,是因为那丫鬟是世子夫人的大丫鬟。要是离了顾知语,谁知道她喜柳是谁。同理,人家既然愿意娶一个丫鬟,必然是有利可图的。可不就是给顾知语揽事儿。 就是因为这个,刚才宁夫人听到顾知语有离开邑城的意思,转身就走得毫不犹豫。 这些喜柳都是看在眼中的,她又苦笑了下,却多了些了悟,再次福身,「以后奴婢的婚事,必定会先禀过夫人,绝不会让您为难。」 顾知语摇头道,「日子都是自己过的。我这里都为难了,你们自己的日子可想而知。」岂不是更加为难? 喜柳觉得自己明白了,又觉得茫然。 「行了。」顾知语打断她的胡思乱想,「昨夜你肯定没睡好,回去歇着吧。这边留喜桃就行了。」 喜柳没坚持,端了托盘退了出去。 后院中少了林絮,虽然她住了没几日,顾知语却觉得好像空落落的。那姑娘大概是害怕,整日都守在她身边,身边一空,顾知语还有些不习惯了。不过那样正谈婚事的姑娘,还是送回去给她爹娘操心比较好。 柳成嵇最近挺忙的,忙着接待接下来要到邑城的几个部落的人,得把他们的住的吃的安排好,还有伺候的人,最要紧是暗中看着他们的人,这就不好找了。 他回来时,已是深夜,看到窝在床头拿着一本书就着昏黄的烛火看书的姑娘,浑身紧绷的身体渐渐地放松下来,外面燥热,心里却有温暖的暖流静静流过,带着了那份燥意。嘴上却道,「不用等我,早些睡。」 他到底还是舍不得顾知语就这么熬夜干等,又忍不住嘱咐,「夜里不要看书,光线不佳,对眼睛不利。」 顾知语笑了,「饿了吗?要不要用些东西?」 柳成嵇摆摆手,有些疲惫的揉揉眉心,「不必了。你先睡,我去洗漱。」说完就进了小间。 等他再次出来,顾知语已经下床来,正在桌边坐着,桌子上则放了些清粥和几碟小菜。看他出来,笑吟吟招手,「我都等得饿了,过来陪我用些。」 v第34章[02.04] 顾知语其实并不饿,之所以如此是知道柳成嵇在外头用膳都是囫囵,要是平安不提醒,他可能还会忘记。她端着一碗粥,可有可无的喝着。 柳成嵇看着盘子里的小菜,笑问,「这些就是你让人试着腌出来的?」 顾知语含笑点头,「你试试。」 柳成嵇尝了,点头道,「味道不错,要不要拿到别的地方去卖?」 说起这个,顾知语叹气,将先前想到的事情说了,「这个东西费料,一般人大概吃不起。但吃得起的人也不会刻意来吃这个东西。所以,可能不太好卖,我们留着自己吃吧。」 柳成嵇沉默着把饭吃完,等喜桃进来收走了碗筷才道,「还是可以试试的。真能吃得起的人,也不会在意这点银子,不过可以想想办法。」 大半夜的,顾知语来了兴致,「怎么说?」 柳成嵇笑了,伸手拉她回床上,让她躺下,又帮她盖好被子,不疾不徐道,「比如让当地最有名的酒楼给你这个做个菜单,再让伙计多向客人推荐……让人觉得这个东西味道很不错,且价格也高。知语,其实好多人价格便宜了她们反而不愿意吃……」 顾知语微微张着嘴,没想到柳成嵇的脑子这么聪明。 柳成嵇看着她的唇,色泽通红,因为刚刚漱口,上面还带了些水渍,越发晶莹欲滴。他眼神暗了下,到底忍不住俯身,吻上了她的。 屋子里安静,只余两人的呼吸和心跳声,顾知语一时间也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她有些紧张的舔了舔唇。柔软顺滑的舌尖舔在唇上,柳成嵇心里一阵激荡,更深的吻了下去。 翌日一早,顾知语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睁开眼睛就想起昨夜……还好柳成嵇自制力强,愣是生生忍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头捂在被子里的缘故,她只觉得耳热,脸也热。突然想起这个时辰柳成嵇应该早走了才对,她把头探出被子,深呼吸两口气。就听边上有熟悉的男声闲闲道,「我还想着要不要从被子里救你出来。」 顾知语几乎跳了起来。不过她躺着,想跳是不可能的,顺着声音来路看去,一眼就看到柳成嵇悠闲的靠着软榻上的枕头,一脸的笑意。 顾知语满是诧异,「你没走?」 柳成嵇含笑点头,「突然想起我好久没好好陪你了。今天我想要休息,专门陪你。」 闻言,不知怎的顾知语的心里雀跃起来,「我想要出门,天天闷着,我不敢出。今天你陪我刚好。」 柳成嵇闻言,看了看窗户外明媚得有些热烈的阳光,「这个时辰了,要出门的话,你得快点。」 顾知语的脸不争气的红了。她不知道今日柳成嵇在家,以前她每天等他回来,其实真的挺晚,早上难免睡过头。她的身子还是弱,几年的亏损不是一下子可以调理回来的。最好是多吃多睡,且柳府中柳远骞不要她请安,包括后来的三皇子,也是不要请安的。顾知语也不难为自己起早了。 她这边心情不错,正洗漱呢,喜桃急匆匆跑来,「世子,外头有人把金……抬到了我们府门口,本来想要直直往里冲的,好在被门房拦住。」 顾知语刚好洗漱完了,闻言皱眉,「她为何要来?」 「许是……来求情的?」喜桃有些不确定,「昨日一早崔大人身边的随从去打了她一顿,今日似乎又去了。只听得到惨叫,两次都没让人请大夫。」 一大早听到这个,柳成嵇也没有不高兴,看着顾知语身上的鹅黄衣裙,颇为赞赏,这身衣衫衬得她肌肤雪白,腰上缠着一条黑色锁边的腰带,纤腰愈细。却又有一番利落的感觉,「要走了?」 顾知语点头,「当然,早去早回。」只是现在出去,肯定会碰上金氏。她不觉得自己需要避让她。讨厌的人,当她不存在就好了。 两人相携着出门,还未走到大门口,就听到闹哄哄的声音,对视一眼后,柳成嵇大踏步往门口去,「怎么回事?」 金氏可怜兮兮的趴在软榻上,眼泪不停往下掉,手臂上还绑着绷带,面色苍白,看起来还好。只是脸上哭得凄惨,「让我进去,侯爷救我……」 柳管家语气还算和缓,「这位夫人,我们家侯爷不在。你来晚了。只是我们家侯爷我都不太看得到,你就别在这边闹事了。」 金氏捂着脸,「那就找你们夫人,我要求她救命。」 顾知语站在柳成嵇身后,面色一言难尽,「……」只想问一句,你认真的? 找仇人救命,只怕是活得太腻歪了。 柳成嵇拉着她慢慢的往大门口走去。此时门口围了好多人,看到柳成嵇出来,大部分是柳家两个院子伺候的下人,也有普通百姓,不远处还有一架马车停着,不过在看到他们两人出来后就打马走了。 围着的人都往后退了退,百姓也一溜烟就走了。只有那机灵的下人对着两人行礼。 一个憨厚男子上前,弯腰笑着询问,「世子,可要把她抬走?」 金氏满是希冀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接触到柳成嵇冰冷的目光后,转而看向顾知语,眼神哀求,「知语,以前是我不对,我不该贪心,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能不能把我接出来?」 顾知语根本不看她,合着柳成嵇两人出门。 金氏见她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对着两人的背影,声音凄厉叫道,「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们一家救过侯爷的,你们不能恩将仇报!还有成延,我是他娘,他还是柳家二公子,你们不能不管我。」 听到这句话,柳成嵇停下脚步,终于转身看向她,疑惑道,「柳府二公子的母亲,如何会跑到邑城来?她分明被我父亲送到了雁城,我们没接到消息说她已经离开,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胆子不小,居然敢冒充侯府姨娘。」 金氏愣住。 v第35章[02.04] 柳成嵇扬声吩咐,「来人,我记得她是崔大人家眷。送回给崔大人,让他看好自己家人,要是再跑到柳府门口撒泼,我可要报官了。」 不待金氏再次哭嚎,已经有人上前利落的捂住她的嘴,又有两人抬着软榻飞快进了隔壁院子。 顾知语被柳成嵇扶着上了马车坐好,一眼看到隔壁院子已经关了门,疑惑,「她怎么能跑出来的?」 柳成嵇赞同,「是啊,看样子她都不能走了,又怎么跑出来的?」 看他说话的样子,分明就是知道的。 他这样的神情,电光火石间,顾知语就明白了,「这是试探?」 这是崔家父子对柳家的试探,大概是想要看看他们家会不会管这个曾经的侯夫人。如今柳成嵇还亲手给他送回去,金氏的日子可想而知。 顾知语可记得,先前柳远骞刺的分明是金氏的胳膊来着。如今她却要被抬着走,可见腿上应该也受了伤。至于伤的来源……金氏受伤被送到隔壁院子,可没有出来过的。 两人还没有用早膳呢,先去了香满楼用完了早膳,又去新开的皮毛铺子看了看,顾知语甚至还开了个脂粉铺,就是从京城带来的闻香识美中的那些脂粉香。果然不愧是孙怡菁研制出来的方子,在这邑城一样受人喜欢。听说泊娅也来买了不少回去。 最近顾知语挣了不少银子,笑吟吟道,「早在我得知几个部落要来的时候,就已经送信回京城,让他们搜罗一些东西送过来。」 柳成嵇笑容柔和,「会不会晚?这几日附近得了消息的许多商户都带了东西过来。好多正在往这边赶。」 顾知语无所谓,「他们买不到,是他们的损失。」 两人逛了一日,如今邑城确实比前些日子多了不少人。街上到处都是巡逻的官兵,防卫也比以前强。有人争执的话,还未打起来就已经被赶来的官兵分开,省了不少事。 顾知语远远的看到,笑着问道,「你最近忙的就是这个?」 柳成嵇看了一眼那边被分开的人,点头道,「没办法,邑城这边人多少都会练些武艺,哪怕是女子也从小干活,力气大,一言不合就愿意动拳头。回去之后,我还是给你配两个护卫,以后你要上街就带着。」又正色道,「不许拒绝。」 他们刚到,柳成嵇就想给她配护卫,那时候被顾知语拒绝了。不过往后邑城人会多起来,柳成嵇也忙,大概是没空陪她上街闲逛了。她失笑,点头道,「好。」 两人走在街上,也会碰到熟人,不过都远远的和他们笑笑算是打过招呼。不过,也有人不识趣的凑上前来,顾知语皱眉看着面前跪着的严姑娘,此时她一身妇人装扮,面色苍白,「世子,我求您救救我。」 大街上人来人往,柳成嵇看她一眼,「我救不了你,真有冤屈就报官去。」 说完,拉着顾知语就走。 严姑娘满脸是泪,「不,邑城知府的夫人是我那堂妹的表姨,她根本不会管我的。」 两人脚步未停,她突然嘶声喊,「世子夫人,我落到如今的地步都是因为你,你就没有一点歉疚之心吗?」 顾知语闻言回头,「我怎么你了?」 周围许多人围观,此时已经有人三三两两交头接耳。顾知语才不愿意背这个锅,坦然道,「你不说我来说。不就是你们一家人欺负人家孤儿寡母,严姑娘求到我面前,我让你们分了家吗?你们祖母早已离世,分家也正常,你们觉得人家是孤儿寡母硬赖着不分,人家没办法了才跑来求我。分家而已,跟你落到到如今的地步可没什么关系。再说了,你如今怎么了?我看你浑身衣衫首饰也不差,可见不缺银子花,气色是差了些,就更应该留在家中好修养,跑到街上万一被人冲撞可怎么好?」 顾知语一连串说了这么多,严姑娘哑然,半晌才道,「我气色不好,是因为……因为……」她满脸羞红,似乎说不出口。 顾知语耐心等了半晌,她还是不说。「你回去歇着吧。」 严姑娘当然不想就这么放弃,还想要追上来,却不边上的护卫拦住了。其实一开始他们两人就带了护卫,只是大街上人多,被挤开了,一个不小心严姑娘就冲了上来。 柳成嵇看了看天色,问道,「时辰还早,要不要出城去跑马?」 「好啊。」顾知语欣然应允。 两人兴冲冲回府去骑马,刚到门口就见柳远骞的随从急匆匆赶回来,看到柳成嵇后忙上前行礼,「世子,忝部的人今日午后会到,侯爷在军营离不开,让你去接。」 柳成嵇有些疑惑,「我爹离不开?」这邑城就他们父子说话算数,无论去哪里都是自己做主。还有人能让他们离不开? 随从低着头,「是,前院的客人想要看看军营,侯爷亲自作陪,暂时离不开。」 柳成嵇无奈,回身看向顾知语。 顾知语听明白了随从的意思,笑着道,「你先去,正事要紧。」 柳成嵇抱抱她,「抱歉,今日失约了,改日再抽空陪你。」 顾知语看着他翻身上马,带着人走了。转身进门,想起严姑娘满脸苍白还欲言又止,道,「去查查那位严姑娘的夫家。」 柳管家应了。 回了房后,喜桃有些不解,「夫人,那严姑娘看不清自己的身份,您为何要问她的情形,难道您还要帮她?」 顾知语摇了摇手指,「我只是问问,并没有想要帮她。」其实她是想知道,分家之后,严姑娘一家的日子。紧紧靠着哥哥吸血的一家子,离开了血源,日子还能不能过。 v第36章[02.08] 且先前严姑娘跑过来想要为妾,顾知语就帮着她们分了家,算是个教训。按理说这教训应该很深刻才对。只要不傻,应该就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顾知语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严姑娘不顾后果再次跑到她面前来。 顾知语回屋后,昏昏欲睡,她觉得自己这日子过得颓废,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虽然她已经尽量在找事情做了,比如那些铺子。突然想起一般女子成亲后也会做针线,而她自嫁入侯府后就再未拿过针线。 自觉自己不合格的顾知语让喜桃开了库房,找布料出来做衣衫。 给柳成嵇找了一匹墨色带暗纹的布料,这些还是她从京城中带过来的,可以说是特意给柳成嵇穿的。刚好这样的纹路还不用绣花,这是顾知语早在备布料时就盘算好了的。她自己裁衣,外面天色渐晚时已经做了一半了。再要半天,就能做出来一身。 柳成嵇回来时已是深夜,顾知语手中的衣衫做完,刚好洗漱完了出里间,看到他进门,「回来了?他们来的人多不多?」 柳成嵇身上带着些酒气,「怎么还没睡?」又回答她的话,「不多,不过带的东西挺多。」 顾知语点点头,不再问了。许久不做事,她只觉得脖子酸,手指头还有些麻麻的,干脆躺上床。本想着等柳成嵇出来再说说话,却熬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翌日早上,顾知语醒来后柳成嵇已经不在,而且她昨夜才做好的墨色衣衫也不见了。 喜桃端着热水进来,笑着道,「世子一早就走了,心情很好。」 顾知语看着她不说话,喜桃笑容越发大,揶揄道,「还穿了夫人昨夜做好的衣衫。」 顾知语伸手戳她额头,斥道,「胆子越来越大,都敢取笑我了。」喜桃忙假意求饶,主仆两人笑闹半晌,顾知语才起身穿衣。 喜柳急匆匆进来,面色不太好,「夫人,昨日您让管家查的严姑娘夫家,已经有消息了。」 看到她面色,顾知语惊讶,「怎么了?」 「严姑娘一家分家之后和以前一样挥霍,不久,可能是家中银钱缺了些,她就被严老爷做主嫁给了城中富商胡家。胡家是做布料生意的,生意做得大,几乎邑城内外五成的人穿的都是他们家的料子。这胡家年轻一辈好几个姑娘,只得了严姑娘的夫君胡公子一个男丁。」 听到这里,顾知语疑惑,这婚事看起来也不会差啊,她以后就是胡家当家夫人。 喜桃说到这里,有些为难。脸已经红了起来,有些羞涩又有些恼怒,「那胡公子自十岁起,身边就少丫鬟伺候,大概是胡老爷怕丫鬟带坏了唯一的男丁,胡公子身边一直都是小厮伺候。却没想到……」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伺候胡公子的小厮,根本用不了多久就会生病,然后就没了。」 顾知语讶异。 喜柳抬眼看了看她,「夫人,这事情污糟,您还是别听了。」 听到污糟,顾知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既然如此 ,应该会牵扯到人命 ,这就需要彻查了。她摆摆手,「继续说说。」 喜柳声音越发低,「那些死去的小厮浑身是伤,胡公子太过暴戾,胡老爷可能也发现了,于是给胡公子身边换上了丫鬟伺候,可是那丫鬟也一样生病,然后用不了多久就会没命。胡公子他,居然和对待男子一样对待姑娘,从后面……」最后几个字,顾知语几乎没听清楚,实在是喜柳声音太低。 顾知语却已经明白,有些愤怒,问道,「管家都查清楚了?」 喜柳点头,「邑城中富商那么多,买些丫鬟小厮的也没人在意,尤其是富商家中,为了排场,下人很多。若不是您吩咐管家去查,是不知道胡公子的院子里死了那么多人的。且这其中,还有些是活契,人死了之后,浑身是伤,根本没有送身体回家。却都让胡夫人处理了,威逼的,利诱的,底下的人也没有人闹起来过。要不是这一次,还不知道要多久才会被人发现。」 顾知语哑然,难怪严姑娘不怕她的教训了,这都要了命了,哪里还顾得上? 半晌,顾知语才吩咐道,「让人去找那些苦主。那些不在意亲人拿了银子不再纠缠胡家的就算了,那种被胡夫人威逼不敢闹事的,找那种,让他们去报官,然后让管家去给赵大人说说,此事要严查。」 喜柳应声退下,喜桃也有些愤怒,又疑惑道,「可是夫人,您若是如此,不就是帮了严姑娘了吗?」 顾知语摇头,「此事太过恶劣,人命关天。丫鬟下人的命也是命。若是继续留着胡公子,以他们家对他的溺爱,往后只会有更多的人受罪丢命,还会继续被掩盖下去,没有人知道。至于严氏,想要给她添堵,用什么办法都可以。却是不能留着胡公子折磨她了。」 喜桃听到顾知语这番话,又有胡公子那样的主子在去,以前她虽然知道有的主子拿丫鬟不当人随意打骂,却也没有听说过这样骇人听闻的事。喜桃的眼眶渐渐地红了,走到顾知语面前,福身道,「奴婢能碰上苏嬷嬷,碰上主子,实在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往后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您。」 顾知语失笑,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以前没有认真照顾我吗?」 喜桃哑然,忙道,「奴婢往后更加尽心伺候您。」 柳管家的动作很快,翌日一早就有人去衙门报官,状告胡家草菅人命,还威逼他们不能闹事。 当然了,此事若是以后闹出来,说不准还会牵连到柳远骞父子和赵大人,辖下出了这样的事,要是被有心人拿出来攻奸,他们一个渎职是避免不了的。 赵大人接了状纸,立时就让衙差去胡家拿人。胡家唯一的男丁胡锆想要挣扎,却还是被下了狱。正加紧查办,等一找到证据,就能开审。 顾知语来了兴致,将库房中属于柳成嵇的布料拿出来帮他做衣,甚至还挑了花样让他选。听到胡锆入狱,她心情就更好了。 「夫人,赵夫人上门拜访。」喜柳从外面进来,禀告道。 要说邑城的官夫人,顾知语最熟悉的就是她了,一开始赵夫人就帮着她引见,算是对她释放了善意,两人一直以来相处得不错。 顾知语不以为意,点头道,「让她进来。」 赵夫人一身大红衣衫,浑身圆润,一脸富态,笑吟吟踏进门来,「我没打扰到你吧?」 顾知语示意喜桃上茶,笑着道,「没有。正无聊呢,你就来了。」 v第37章[02.08] 赵夫人坐下,笑道,「那我来得巧?」 顾知语端起茶杯,问道,「夫人上门,可是有事?」 赵夫人假作不满,「没有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自然不是。」顾知语眉眼柔和,「只是夫人事忙,只怕是没什么空找我闲聊的。」这也是事实,不是每个官夫人都跟顾知语似的不喜见外人。赵夫人平日里和各家官夫人,还有城中的各富商家中的夫人都来往挺密切。当然了,这些也是人脉的一部分。赵大人这邑城做知府,可以说是整个乾国中地位最差的知府了,这边实在偏远贫困。赵夫人如此八面玲珑,也是为了赵大人。 就比如先前让顾知语把严姑娘纳进门的鲁县知县,还新科进士呢,一来就是鲁县这样的穷乡僻壤,别说功绩,无过就是好的。要么是皇上恶了他,要么就是得罪了人。还娶了那样一个看不清形势的夫人,只怕这辈子就这样了。 赵夫人悠悠叹口气,「还真让你说准了,今日我来,是受人之托。」 「说来听听。」顾知语端起茶杯。 赵夫人语气无奈,「还不是昨日下狱的胡公子,他娘昨日午后就来找我,非得给他求情,说是想要银子或者人脉都可,只要我那帮她保下人……」赵夫人双手一摊,「但此事根本不是我了算……」 顾知语送到唇边的茶杯顿住,喝茶也没了心思,重新放下茶杯,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赵夫人心里一凛,忙讪笑道,「我也不能答应她啊,只是她威胁我说,过完年开春就是官员三年一次的考评,若是我不来求您,我家大人连「良」都不能得。」 顾知语摇头,「若是帮她保下了人 ,此事若是日后被有心人拿出来上禀,赵大人又能得个什么好处?」顿了顿,她意味深长道,「赵夫人,别只看着眼前的利益。做人嘛,还是要有些善心的。赵大人身为邑城父母官,若是真的包庇,百姓的活路在哪里?」 赵夫人面上带笑,也不恼。「我知道这些,只是我这不是来求你,特意跑一趟给她看么,要不然她不会死心的。从他们干的那些事看得出来,杀人都能面不改色的掩盖,还不只一次,这样的人……」她摇摇头,「反正我是不敢深交的。你别看我平日里凶,让我杀人我真不敢,看看我那后院就知道了,真要是心狠的,还能有那么多庶子让我糟心。」 这倒也是。说起来赵大人的妾室并不多,只两个,却都生下了儿子女儿,庶子庶女就没少过。 大概是知道顾知语不愿意听胡家的事,赵夫人羡慕道,「说起这个,我就羡慕世子对你的这份心。以前他没回京的时候,邑城中许多姑娘暗地里对她倾心,这带了你来,除了那个不知道本分的严家,谁也不敢再闹出什么风言风语来。」她摇摇头,「要是世子不是那么冷面,稍微温和一些,只怕你这院子也住不下了。」 这也是实话,成亲之前柳成嵇如何对那些姑娘顾知语不知道,但她来了邑城之后,柳成嵇无论是对哪个姑娘,都是一样不假辞色。 其实人都不傻,见事不可为,许多人就会退却了。也没人死磕,比如严氏,闹得那样大,还不是嫁了人? 之后的时间,赵夫人再未提起过胡家,闲聊了半天,才起身告辞。 她足够识趣,顾知语心里放松了些,因为她和赵夫人最熟,实在不想她是个拎不清的。真要是那样,只怕平日里闲聊都不找她了。 赵夫人出了柳府,上了马车之后,边上的丫鬟一些焦急,「夫人,世子夫人似乎很厌恶胡家,我们怎么办?」 赵夫人不以为然,「还能怎么办?不用管,其实我也不想帮他求情。打死丫鬟小厮足有十几人,这样的烂人,还是砍了最好。」她跑这一趟,就如她对顾知语说的那样,特意做给胡夫人看的,实在是得罪不起。 赵大人那边查得很快,两日后就在胡家郊外的别院中的湖水中,捞出几具骨头来。仵作验过,骨龄都在十五岁以下,且生前都被虐打过。更有胡公子院子中的粗使婆子指认,胡锆的屋子里,经常听到有人惨叫,还有大箱子抬出。 人证物证俱在,且其中还有三人是活契,甚至还有人迄今为止还不知道家中送去做丫鬟的女儿已经身亡。事情传出之后,又有人上衙门告状。胡锆的罪只差过审,再让他画押,就能判斩立决了。 根本就辩无可辩,几个部落正准备往邑城来的时候出了这样的事,肯定是要严惩的。 顾知语没管这件事了,只专心做衣。不妨胡夫人却找上门来了。 听到喜柳禀告的时候,顾知语心里却没有意外的感觉,「不见。」她和赵夫人最大的不同就是她可以直接拒绝。 不过此事过后,他们之间也算是结了死仇。胡家背后的那足以威胁赵夫人的人,不知道会不会帮他们出头。额,还是得人柳成嵇去查查看,未雨绸缪嘛! 威远侯府看起来得皇上看重,镇守邑城多年,皇上也没有派人过来查看过,且军权都捏在柳远骞父子手中。乍看上去大权在握,得皇上信任。还挺威风,其实也挺危险的,若是皇上哪日不满,想要翻覆侯府,不过是几句话的事。 不过柳远骞父子平日里远在邑城,一般皇上也想不起来,就怕有小人作祟。 先去查查他们有没有和侯府作对的心思。那胡家背后的人,若是真的需要为胡锆报仇,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胡夫人这几日在邑城中动作颇多,不过却没有人愿意帮忙,明眼人都看得出胡锆此次死路一条,再凑上去,岂不是也跟着自寻死路。 不过,胡夫人却很快就不能帮着胡锆找关系了。胡锆的案子审得很快,只半日便判了他斩立决,两日之后于城郊斩首。在其中发现胡夫人居然知情,且还帮忙掩盖尸体和威逼苦主不能闹事,算是从犯,判了她十五年。 本以为事情就此落幕,没想到就在要斩首的头天夜里。被狱卒发现有人试图放走胡锆,还弄了个和他长得相似的人留在狱中,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胡家分明是想要留个替死鬼换走胡锆。赵大人大怒,狱中都能被人做手脚,可见胡家的手伸得挺长。胡夫人已经入狱,这事情肯定就是留在外头交了一大笔银子为妻儿减轻罪责的胡老爷了。 很快,胡家当家人也入了狱,因为他做的事太过恶劣,意图救下死刑犯,和劫狱也差不多。赵大人判了他斩立决,不过鉴于他主动认罪画押,又愿意将胡家家产全部交给官府,勉强留下一条命,判了十五年。至于严氏,在胡家分崩离析又被罚没了家产之后,孤身一人回了严家。不过严家本就指着她从胡家拿银子出来过日子,如今没了银子来源,日子可想而知。 胡家的事情告一段落,外面的部落已经全部赶到了,最近邑城中多了不少奇装异服的人,那些部落,比如离得最远的元部,说话和乾国都有所不同。为妨误会,柳成嵇还特意找了人跟着他们。 人已经到了,崔宇就定好了商谈的日子,主要是要几个部落的马匹,还有酒,牛羊肉干。值得一提的是,元部居然还带来他们部落的女人想要交易。 这些女子个个妖娆妩媚,衣衫轻薄,若是让各家夫人见了,定要骂一句伤风败俗,但男子却喜欢。 柳远骞却在此时站出来,「物品可以,人就算了。」 此话一出,许多人富商立时就不高兴了,不过说话的是柳远骞,他们不服也只能憋着。 v第38章[02.08] 柳远骞扫视一眼,意味深长道,「谁要是阳奉阴违,到时候出了事,可别怪我无情。」 此次交易在城内的一个院子中,柳远骞坐在上首,底下是各部落的人和商户。听到这句话,那些商户心里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除了蛮山,邑城和各部落已经好久没有打起来,如今还开始做生意,表面上看起来是挺和谐。但谁知道那几个部落是不是就真的安于现状? 万一人家不死心想要撩拨呢,这些带来的人中,说不准就有探子,留下她们,就是对乾国不利。 美人再美,也没有自己身家性命重要。 元部落的王怒而起身,「侯爷什么意思?这是怀疑我们元部?众所周知,我们元部离邑城最远,带东西不方便,而且我们部落就属女子最好,身段柔韧,从小就勤练舞艺,用羊奶泡澡,一身肌肤如缎子一般光滑……」他语气意味深长,邑城这边的富商虽然意动,却也不敢出声。倒是蛮山王和那几个部落的人愿意去挑。 此次商谈足足谈了一整天,顾知语则去了香满楼中,今日好多人都跑去那院子外面看热闹。因为是今日才让众人进去,各种货物也是现调,好多人都亲眼看到一群身着薄纱的貌美女子在轻纱帷幔的马车中不运了进去。 酒楼算是最早有人议论这个的。顾知语坐在楼上自然也听到了。喜柳听了,「夫人,那些人真心太过分,女子在他们眼中是什么?可以买卖交换的货物吗?」 顾知语无奈,其实乾国何尝不是如此。虽然只有丫鬟通买卖,但认真论起来,和元部也没什么不同。只是没有人家那么明目张胆的标价而已。 最后各部落都满意而归,换得最多的,还是朝廷拿出来的粮食,当然了,这个有皇上的旨意在,先从邑城的粮仓中出。且已经在成隔壁几个县城之中调运来食过来,用不了多久就会到。 天色渐晚,顾知语看了看外头,盘算着是不是先回去,因为今日一早是柳成嵇送她来的,说完事儿之后会来接她。 正犹豫呢,就听到柳成嵇的声音慢慢的靠近,「三公子可以尝尝这家的招牌香酥鸡,和京城那家一样的味道,都是内子开的,方子独一无二。」 今天三皇子一大早就和柳远骞一起去了那院子,从头听到尾,有些惊喜的是缇部交易的,居然是铁矿。此时他心情很不错。 门被推开,柳成嵇和三皇子两人站在门口,边踏进来边问,「知语,可用了晚膳?」 顾知语含笑点头,又吩咐喜桃去让伙计上菜。吃饭的时候,柳成嵇一直给三皇子介绍一些邑城的风土人情,倒不会冷场。 三皇子含笑听着,吃饭不疾不徐,时不时应上几声,看得出来,他是个温和的人。对于这一次的交易他是很满意的,笑着道,「我来了这些日子,看得出来邑城很好,且今年军中将士开始种地,到了秋日里,多少有点收成。我会去禀告父皇,前三年种出来的粮食 ,全部留给将士们,无论是拿回家中给妻儿,还是留在军中打牙祭都可。」 这就等于是涨了俸禄了。柳成嵇闻言一喜,立时起身,「下官代众位将士谢过三公子。」 三公子摆摆手,「不值什么,邑城偏僻,军中将士辛苦。「他顿了顿,「此事一了,等各部落走了,我也得启程回京复命。」 柳成嵇并不挽留,「三公子离家许久,还是早些回去才好。」又补充,「可需要下官找些军中将士护送?」 三皇子含笑应了,「那就多谢世子费心。」 如今京城中各位皇子暗中相斗,明里暗里拉拢朝臣。他愿意接受柳成嵇派出的人保护,表明了对他们父子的信任,柳成嵇心里放松下来。 大皇子年纪不轻,当今皇上出身不高,当初留了皇后和大皇子在家中,养得他性子憨厚懦弱,后来事成之后接到宫中时性子已经养成,做储君是不行的。以他的性子,在皇上百年之后,做个守成之君都勉强,兴许还会被朝臣压制,这是皇上不愿意看到的,兴许也是因为这个,他迟迟未立储君。有心人都看得出皇上的意思,所以朝中越发动荡不安。柳成嵇头上受伤,昏迷不醒被顾知语熏醒那一次,其实就有各皇子的动作在。也是因为如此,柳远骞父子并未深查。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三人一起下楼,柳成嵇和三公子骑马,顾知语上了马车,他们在前,顾知语在后,准备回侯府。 香满楼离侯府并不远,顾知语上了马车后掀开帘子往外看,此时天色渐晚,因为今日各部落商谈的缘故,路上的行人比往常多些。突然,马车停了下来,紧接着柳成嵇的声音沉沉响起,「挪到一边,送去医馆。」 顾知语疑惑的掀开前面的帘子,一眼就看到柳成嵇和三公子的马前躺着个身着薄纱的妙龄姑娘,长相绝色,斜躺在地上,越发衬得纤腰不盈一握,身段凹凸有致,很美的姑娘。可以说是顾知语到了乾国之后看到的最美的女子了。 她看了看周围,此时马车已经转入了衙门的那条街,前面就是柳府,这边等闲百姓是不会过来的,此时路上根本没有行人,连马车都远远的才看到一两架。 听到柳成嵇的声音,女子悠悠转醒,看清楚面前的情形后,瞬间扑到三公子面前的马前跪着,哀哭道,「公子救我。」 她语气里满是凄凉,满满的绝望,睫毛上泪珠将落未落,身子微微颤抖,看起来好不可怜。跪在地上的身子往前伸着,勾勒出美妙的弧度。 顾知语:「……」美人计? 真心是个少见的美人。浑身上下肌肤眉眼包括头发,无一处不精致,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美得让人一见之下,只觉得周围都亮堂了些。 只听三皇子的声音传来,「你为何会在此?」 女子低泣,似有无限委屈,「我是偷跑出来的,跑到这里实在无力,就晕了过去。醒来就看到公子的马在我面前,公子若是不救我,只怕我只能去死了。」 虽然哭着,却吐字清晰,但说了半天没一句在点子上。 三皇子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些不耐烦,「别抖了,也别哭了,好好说话。」 他语气里的不耐烦就连后面马车中的顾知语都能听得出来,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模样。地上跪着的女子怔住了,再次磕头,语气柔弱,「小女子是元王带过来的,虽然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可我没想到王会把我给了缇王,他……」 说到这里,她捂着脸继续哭,「缇王已经年过六十,且性情暴戾,就这几日在邑城,已经打死了两个丫鬟。他们部落中,父死子继,这其中还包括父亲的妻妾,我……真要是落到那样的地步,还不如我现在就死了算了。」 说着左右看看,离得最近的就是顾知语的马车。她爬起身,几步过来,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架势撞了上来。 顾知语坐在马车上,见她撞过来,心下一惊,这马车看起来挺结实,但其实根本撞不死人。要是惊了马儿,她这边…… v第39章[02.08] 却有一条鞭子缠上她小腿,往后一扯。女子收势不住,瞬间趴在地上。 哪怕趴在地上,也是个美人,她怒而回头,满面愠怒,回头看到鞭子是柳成嵇甩出来的。面色变幻,不知痛的还是因为柳成嵇阻止了她寻死,怒道,「公子若是不想救我,又何必拦我去死?」 三皇子坐在马背上,若有所思,问道,「你的话是跟谁学的?为何没有你们元部的口音?」 女子没想到会问她这个,不过还是答道,「我们学说话,是专门有人教导的。」 三皇子面色慎重起来。不顾地上女子哀求的目光,摆摆手道,「送她回去。」 说完,打马走了。柳成嵇看也未看地上的人,打马跟上。 后面还传来女子的哀求声。喜桃有些疑惑,「夫人,方才三皇子没说把她送回哪里去。」 顾知语失笑,「就是元部和缇部两个地方,总会有人接她回去的。」要说这姑娘撞上他们是意外,顾知语是不太相信的。 回到府中,顾知语直接回了后院,柳成嵇则和三皇子去了书房。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柳成嵇推门进来,「用膳了吗?」 顾知语点点头。柳成嵇和三皇子说的都是正事,且今日谈成了那么多交易。事情挺多的,粮食的调度还有要运走铁矿,这些都是事。她才不会傻傻的等着柳成嵇回来一起用膳。 她手中拿着针线,随口问道,「今天那位姑娘,你们在院子里看到过吗?」 「没有。」柳成嵇语气笃定。 顾知语来了兴致,挑眉问,「你仔细看那些送进去的美人了?」要不然怎么会知道她不在其中。 柳成嵇笑了,伸手帮她顺了下发,「醋了?屋子里好酸。」 顾知语轻哼一声,「我醋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样的美人别说男人,方才在大街上她都多看了几眼。那样妖娆的身段动作,可不常见。 柳成嵇也不逗她了,「今天送进去的女子虽美 ,却没有方才她那样的美貌。我怀疑……她是元王特意留给三皇子的。」 顾知语点点头,那样的美人当街求助,少有人会往外推。不过三皇子似乎是个例外。就她知道的,伺候三皇子的那俩丫鬟,如今还是清白之身,三皇子根本就没有那样的心思。 又是几日过去,元部和缇部提出告辞,柳远骞父子两人一一送他们离开。随着他们离开,邑城中天天都有商队出城。等到蛮山部的人离开时,邑城已经恢复了一开始顾知语来的时候的模样。 泊厉一行人来得最早,走得最晚。他走时面色不太好,大概是赎泊勇时费了挺大心思,还有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泊威他们对于赎回泊勇签的那契书很明显是不满的。泊娅和泊勇则留了下来,合着崔宇一起回京。至于她的婚事,得到了京城后看皇上的意思。不过顾知语觉得,泊娅那样的身份,要么做皇子妃,要么就只能入后宫做皇上的妃子了。 泊厉一行人离开后,崔宇也打点行程起身了,顾知语和他也就见过一两次,只觉得是个精明的官员。崔启朗的腿算是废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因为崔启朗的伤上门过。他走时带着一大串商队,光是他自己的马车就有四架,最前面的马车张扬艳丽,那是泊娅的,由她哥哥泊武陪着一起进京。跟着的就是崔启朗的,他自从受伤后,也不撞成随从了。崔宇特意给他备下的马车里面柔软舒适,尽量让他少受罪。紧接着就是崔宇自己的,一行人缓慢往城外去,看着跟着崔宇后面的青棚马车,顾知语心里清楚,那个就是金氏了。 今日她特意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过来看看回京的队伍,。倒不是她非要凑这个热闹,而是这里面还有她准备拿回京城的干货和腌菜,更多的则是皮毛。当然了,跟着崔宇的商队中,大半都是皮毛,不过他们也不全部都是往京城去的,许多都是走到半路富庶的城中就会出手了。 三皇子的马车则不起眼的跟着最后面,和他来时一样,就像是队伍中很普通的一个人一般。 顾知语骑着马站在城外的高处,看着崔宇一行人渐渐地走远。她的心也放松了下来。最近邑城人多,她就怕出事,一出事肯定就得柳远骞父子去解决,那样他们就更忙了。都走了才好。 远去的官道顺着群山之间的山涧蜿蜒而去,很快顾知语就看不到他们了,她调转马头,打算回府补个觉。边上喜桃也骑着马,「夫人,您真要慢些,奴婢怕。」 顾知语轻笑一声,「慢慢的就会了。」知道她要一大早骑马出门,这丫鬟非要跟着,顾知语都说了不用,毕竟柳成嵇给她的话护卫她肯定是要带着的。且她只跑一趟看看,带丫鬟没必要。再说了,喜桃不太会骑马,她骑马就真的是骑,一点都不敢跑,不过今日之后,她胆子应该会大些。 崔宇一行人离开后,邑城就真的恢复了以前的安宁,偶尔有人起了争执,却也没有前些日子那样频繁。 秋意渐浓,已经是十月了。 柳成嵇送走了崔宇,回府陪了顾知语半天,就去了军营,他们今年种下的粮食,已经可以收了。虽然是新开荒的地收成约等于无,不过总比没有好。再说了,今年是荒地,明年就会肥一点,相对的,收成也会好点。 顾知语到了邑城已经大半年,但她却觉得自己来了很久一般,也习惯了邑城的日子。没有京城中那么多的红白喜事,也没有廖氏那样的人时时夹枪带棒的损人,柳府主子下人加起来也才十几人,和侯府偌大的府邸不同,这里掌家根本不用费心思。偶尔想起成亲后住在侯府那段时间,几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一般。 顾知语喜欢这样简单安宁的日子,这日午后,她正晒太阳呢,柳成嵇面色肃然的进门来,和他相处久了,顾知语看出来他似乎有些焦急。 顾知语立时起身,「出什么事了?」 柳成嵇一把抓住她的手,「祖母病了,我们要回去看她。」 顾知语哑然,老太太对她不错,一开始成亲之后金氏压在她头上时,多亏了这个老太太明里暗里的偏帮。且从第一回 见面,老太太就挺喜欢她的样子。这些她都记着呢,当下也焦急起来。 「什么时候启程?我让人去收拾些简单的行李,要是不够,一路上买就是了。」 柳成嵇胡乱点点头,顾知语顺着他的力道进门,想起什么,问道,「爹那边呢。你们都走了邑城这边要不要留人看着?」 柳成嵇已经进门,拿出装银票的匣子,看样子想要带走,边道,「不必,现在各部落刚刚回去,先前三皇子特意吩咐我拿了些军中的兵器出来让他们看……爹会交给可靠的人看着。稍微几个月都不会有事。」 很快,柳管家急匆匆进来,「世子,侯爷问能否启程了?」 v第40章[02.08] 顾知语心里有些担忧老侯夫人如果只是一般的病症,应该是不会特意送信过来。现在他们父子还这么急赶回去,老太太怕是……顾知语不敢深想,老夫人算是她身边唯二对她好的人,她实在是舍不得。 顾知语的马儿蛮山王送来的,颇为温顺,不过跑起来也不慢。柳成嵇看着她上马,有些担忧,「骑马,这么远你受得了么?」 顾知语不甚在意,「总要试试的。」 三人带着十几个护卫,一行人打马出城,烟尘滚滚里,马儿疾驰着一路往京城方向而去。 这一次顾知语没有带丫鬟,因为只有喜桃会骑马,且也不精通,若是带上,肯定会拖慢他们的时间。 柳远骞接到的京城送过来的信上,只短短几个字。「老夫人病重,速归!」 看到这样的话,和当初柳成嵇母亲病重时一样,柳远骞的心里焦急万分,一路上都在抄近路,走的就不是官道了,且道路不平,有的只能一匹马儿独过。不过速度也看得见的,本来应该快马也要十几日的路程,五天后,已经得了一半了。 这日夜中,大雨落下,顾知语坐在山洞中,面色苍白。柳成嵇满脸疼惜,「知语,你能不能受得住?」 顾知语只觉得双腿之间火辣辣的,碰都不敢碰,这几日可以说是她两辈子以来最苦的日子了。不过想到老侯夫人,她又觉得自己还能忍。 柳远骞对于她满脸苍白还要继续赶路,且不叫痛很欣慰,虽然嘴上没说,平时也尽量照顾她了。 「没事,我想要回去照顾祖母。」顾知语这话真心实意。 提起老夫人,柳成嵇的面色也不太好,有些担忧,「我记得小时候,母亲和祖母的感情很好,那时候父亲不在家,他们每日早晚都要一起用饭。一晃眼母亲都走了好多年,祖母她老了。知语,我有点怕。」 顾知语靠在他胸口,「不怕。祖母一定会没事的。」 翌日天蒙蒙亮,一行人再次赶路,终于在四天后的夜里到了城门口,刚好赶上关城门。 到了侯府门口下马的时候,顾知语几乎站立不稳,面色苍白,柳成嵇扶着她,「要不要先去歇歇?」 顾知语摇头,「先看看祖母去。你扶着我去。」 柳成嵇将她身子揽入怀中,跟着柳远骞一起去了康和堂。一路上侯府的景色和以前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康和堂中安静,院子里的下人都尽量不出声,看到这样的情形,柳远骞唇角紧紧抿了起来,对于路旁行礼的下人只摆摆手,就进了屋子。 此时外面天就要黑了,屋子里昏暗,转入内室,一眼就看到一盏烛火,却也没有太亮,隐约看得到床上半躺着个人影,正低低咳嗽。边上丫鬟忙着给她顺气,顺便喂水。 柳远骞几步上前,噗通跪下,「娘,儿子回来了,儿子不孝。」 柳成嵇拉着顾知语也上前跪下,「祖母,孙儿带着媳妇回来看你了。」 老侯夫人呼吸粗重,较以前虚弱了许多,面色不好,脸颊消瘦,眼角皱纹深刻了许多。看到他们跪在地上却很高兴,「回来了,没耽误事吧?」 「没有。」柳远骞忙起身去扶,又接过丫鬟手中的茶水,喂给老夫人,「娘放心,我写了折子禀告了的。」 「那就好。」老侯夫人眼神欣慰,眼神落在相携站在一起的柳成嵇两人身上,「你们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听到这话,柳远骞心里一慌,「娘,儿子还要你帮我看着侯府。」 老侯夫人笑了,摆摆手道,「我只是得了风寒,两个月了不见好,管家不放心才给你们去信,我又拦不住。老了,不中用了。」 这是指管家不听她话的意思。 柳远骞却没依了她,「管家如此,儿子才放心。」 顾知语看着床上的老侯夫人,心里酸酸的,上前蹲在床前,「祖母,你要好好的。」 老侯夫人笑了笑,「是,我要好好的,我还没看到我曾孙子出生呢。」 顾知语顾不上害羞了,笃定道,「对!再等等,看到曾孙子成亲生子才好。」 屋子里温暖,此时已是冬月中,外面很冷。他们天天赶路,其实倒没觉得冷,顾知语见老侯夫人屋中收拾得挺好,也微微放下了心。只听柳远骞问,「成延媳妇呢?」 老侯夫人摆摆手,「她挺忙的。」也就是说,别说侍疾,请安都少。 柳远骞冷哼一声,「实在不像话。」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今年会试,成延考得如何?」 老侯夫人闻言,没回答这话,道,「你们一路回来累了,先回去歇着,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说了这么一会儿,她已经满脸疲色,顾知语顺着柳成嵇的力道出门,心里却有些担忧。 回了世安院,兴许是苏嬷嬷从管家那边得知他们要回来,屋子里打扫得很干净,就像是他们从未离开过一般。想起方才老夫人的面色,顾知语问道,「老夫人病了多久了?」 苏嬷嬷上下打量她,看到她苍白的面色满是心疼,嘴上还不忘回话,「从夏天开始,陆陆续续得有小半年了。请了许多大夫都没用,最后甚至还惊动了皇上,亲赐太医院院首太医人来诊治,奴婢知道您担忧老夫人,特意过去探望,沈太医说,老夫人病重,得好好将养,忌多思多虑,不能动怒,一个不好,很容易会……」 v第41章[02.12] 说了这么多,就是他也没好办法。 顾知语眉心皱起,「沈大人也没办法?」 苏嬷嬷摇摇头,沉默了下来,「夫人还是留在京中,老夫人或许……」 想起方才老侯夫人说孙怡菁忙,顾知语问道,「二少夫人有没有去看老夫人?」 苏嬷嬷摇头,「和以前一样,早晚请安,没几天老夫人说免了请安她就不太去了,一开始老夫人病了她还能抽出时间去探望,后来老夫人一直不见痊愈,她就忙自己的事情了。后街那边,如今都是二少夫人的产业。」说到这里,她突然有些怒,「夫人,您是不知道,那闻香识美,先前二少夫人说是她丫鬟亲戚的铺子,其实她自己就是东家。」 顾知语有些惊讶,「你如何知道的?」 边上有丫鬟往里间送热水,苏嬷嬷还避让了下,答道,「京城中想知道都知道,后街虽然偏僻,但却有一家戏楼,那戏楼是那东家的祖产,无论二少夫人出多少银子,他死活不愿意卖,最后二少夫人拿闻香识美跟他们置换了。」 顾知语哑然。又问道,「还有别的事情发生吗?」 苏嬷嬷想了想,京城各家官宦人家发生的事情多了,也不知道顾知语想听哪个,「有,二小姐的婚期定了,就在腊月。」 顾知语点点头,「许公子今年会试如何?」 苏嬷嬷有些不平,「考上了进士第八十三名,之后入了翰林。」 「挺不错的。」顾知语真心实意。 苏嬷嬷有些讶异,不过也没多说。现如今顾知沅是伯府正经嫡女,嫁一个家有薄产的新科进士,怎么说都是低嫁了,这门婚事实在算不得好。不过是许氏和老太太一门心思想要帮扶娘家而已,许三公子自己考上会试,也算是个青年才俊,这门婚事看起来没那么差。 送水的丫鬟对着顾知语福身,「夫人,热水备好了。」 苏嬷嬷示意她出去,也退了出去,「夫人早些洗漱完歇歇。」 顾知语泡在热水中,除了大腿处火辣辣的,还算舒适。这十来天她别说洗澡,就是洗脸的水都不好找。 洗完了又拿出柳成嵇给她的药膏细细擦了,才觉得好了许多。出了里间,看到柳成嵇已经坐在软榻上,见她出来,忙迎上前拉她坐下,担忧问道,「如何?是不是很痛?」 顾知语摇头,「没事,歇两天就好了。」 又问道,「祖母身子如何?」 柳成嵇方才就是和他爹一起去问府上的大夫老侯夫人的病情了。 柳成嵇神情低落了些,「祖母她,怕是没有多少日子了。」 顾知语手中的帕子滑落,虽然早有预感,但她还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老侯夫人算是她来到乾国后第一个对她释放善意的人,虽然这份善意里包含了对她的期许,但若是没有老侯夫人及时解围,顾知语的日子怕是要难过了。 柳成嵇见状,弯腰捡起地上的帕子,安慰道,「我已经跟爹商量过了,我暂时不去邑城了,就留在京城。可以去兵部,每年一到冬日,往邑城去的军饷总会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推迟,今年更甚,现在还在准备,年前是不能到了。我留在京城应该会好些。我们留下照顾祖母,好不好?」 顾知语接过帕子,抬眼看他,认真道,「好。」生老病死最是无常,也不是人力可以改变,既然如此,就好好的陪着老夫人走过最后这段时间。 又有些担忧,「皇上会答应吗?」 柳成嵇点头,「我爹因为邑城已经失去了太多,他不会不答应的。方才管家说,去信给我们,其实是沈大人跟他传的皇上口谕。」 顾知语安下心来,这几日她忙着赶路,但歇着的时候有些隐隐担忧,不知道柳远骞父子这么一扔就走,皇上会不会怪罪。 她再一次喟叹,「皇上是个好人。」 他们一路回来低调,无论是京城还是邑城,都没有太多人知道,翌日顾知语去个老侯夫人请安,亲手喂她喝粥,孙怡菁进来请安,看到顾知语后笑吟吟道,「昨夜我回来听说大嫂到了,还想着来看看你,又觉得夜深了不好打扰……大嫂一路回来可还顺利?」 顾知于摇头,「挺好的。」 孙怡菁给老夫人福身,起身后问道,「那就好。大嫂先前拿去邑城的脂粉卖得如何?后来我见你的人来补货,那边价钱如何?」 顾知语有些不是滋味,按理说老侯夫人不太喜欢孙怡菁,却也没有给她添堵,对她进出府门出来也没有阻止过。孙怡菁对老夫人不冷不热顾知语可以理解,但是这老夫人床前就问起生意……对着她这个大嫂,是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么? 哪怕是做做样子,问问邑城那边习不习惯也好过问生意。 顾知语语气冷淡,「挺好的。」她本就不是太热络的人,以前对于孙怡菁是客气的话,现在就多了点反感,当然了,孙怡菁认真论起来也没什么错。这些反感更多的还是顾知语看到老夫人病重后的迁怒。 不管是因为什么吧,反正顾知语不喜欢她乐呵呵的在老夫人面前说这些。 孙怡菁当然注意到了她的冷淡,也不以为意,她最近忙着呢,闻香识美要搬到后街,她还新开了家缕衣阁,先前添翠阁中用了许多她的花样,如今她自己开了,添翠阁那边她也不想结仇,花样也要按时交。还有世延院中,有个丫鬟又不老实…… 想到这些,孙怡菁站不住了,福身道,「祖母,那我先去了,一会儿再来给您请安。」 老夫人摆摆手。 v第42章[02.12] 孙怡菁又看向顾知语,「大嫂昨夜才回,先歇两日,等我得空我们一起逛街呀。顺便去看看我布置的后街,尤其是夜景,美妙绝伦,堪称京城一绝。」 等她走了,老侯夫人看到顾知语面色不好的看着门口,她倒笑了,「我本就年纪大了,也不喜欢你们陪着我,尤其还要耽误自己的事。人老了,早晚有一死,没道理我一病你们就什么都丢下来陪我不是?」 在老夫人面前,顾知语也不想抱怨孙怡菁,老人家年纪大了,肯定不喜欢儿孙吵吵闹闹,顾知语不想老夫人在担心,只笑了笑道,「我愿意陪着您。」 老夫人早上醒得早,用过早膳之后,她又开始犯困,顾知语等她睡着了,才起身出门回世安院。 门口遇上老管家,顾知语问道,「二少夫人呢?」 老管家恭敬道,「出门去了。」 顾知语点点头,还是不能对孙怡菁抱太大希望,又想起什么,「二婶呢,我昨夜到现在都没见过她。」 按理说,廖氏应该来侍疾才对,就算是她不想,早晚请安应该也要来看看,但到这个时辰还没看到人,这就有点奇怪了。 管家抬眼看了看她,又重新低下头,「二夫人早在今年四月就启程去了闻城,顺便还带走了三公子和四公子。」 想起柳远源带走的妾室,廖氏应该是不放心才会追过去……顾知语无语,「那祖母病重,你给他们去信了吗?」 「去了的,老奴得了沈大人的消息,一并发了三封信,雁城那边已经有了回信,姑奶奶正在赶回来的路上,这两日就会到了,闻城暂时还没有消息传来。不过二老爷至孝,应该会尽快赶回。」管家语气里一有些不确定了。 也就是说,离得最远的柳远骞和顾知语他们最先赶回来了。这些近处却还没能到。当然了,也不是谁都会骑马的,坐马车的话得走官道,官道绕来绕去,确实耽误时间。 顾知语只是问一声,她自己对老夫人多尽孝,对得起自己就行了。至于别人……还是回来的好,老夫人肯定是喜欢看到儿女都在跟前的。 她回了院子,苏嬷嬷送了一堆账本过来,顾知语暂时不打算看,再说了,她连着赶了那么多天的路,此时大腿内侧还火辣辣的呢,浑身酸疼,歇过来喘口气再说。 柳成嵇则和他爹一起去拜访沈大人了,主要是问问老夫人的病情。 顾知语一觉睡醒,又去了康和堂,老夫人也才刚醒,此时孙怡菁正陪着她呢。「祖母,这个是我特意给您带的香满楼新出的点心,里面只有一点糖,不会太甜,但对你身子好。老人年纪大了之后,不能吃太多糖的。」 顾知语踏进去后,孙怡菁笑了,「大嫂,你又来给祖母请安啊。」 人家都唤了,再说了也一回来就来看老侯夫人了。顾知语也对着她点头,问道,「弟妹从外面回来了?」 孙怡菁指了指食盒,「里面有点心,大嫂要尝尝么?这可是你那香满楼的,上个月刚出,可能你自己还没能吃过呢。」 两人陪着老侯夫人说了半天话,才起身出门。 两人的院子离得不远,孙怡菁心情不错,「大嫂,明日你要逛街么?京城变化可大了……」 「弟妹。」顾知语正色打断她,「我不打算去,最近祖母病了,我想要多陪陪她。」 孙怡菁有些茫然,「可以请安过后再去,之后我们很快回来,不耽误啊。」 言语之间,毫无担忧之意,真的是只有面子情了。 顾知语心里叹气,不过也能理解,自从他们走后,府上老侯夫人不约束她,柳成延那边又对她有求必应,孙怡菁这是太久没人管,都有些忘形了。 于是,她说得更明白了一些,「祖母病了,我没心思逛。」顿了顿,又道,「我们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午后,爹立时就让我们收拾了行李启程,一路上骑马,还都是抄近路,爹和夫君都忧心忡忡。」 孙怡菁认真听了,叹口气道,「唉,现在这路就是不方便。」 顾知语彻底没话可说了,重要的是这个吗? 她本意是想告诉她柳远骞和柳成嵇都对老侯夫人挺担忧,她这边就算是对老侯夫人没感情,勉强做个样子也好。老侯夫人那边看了也高兴一些。 既然说不通,顾知语也不费那劲了,摆摆手道,「我这几日赶路有些累,先回去了。」 翌日一早,顾知语还是天蒙蒙亮就去陪老侯夫人说话,孙怡菁和昨天一样的时辰过来请安,不过却没有和昨天一样马上走,反而在桌边坐下,一副要长坐的意思。顾知语余光看到,有些惊讶,不过也没多问。 很快,柳远骞和柳成嵇父子两人进来,后面还跟着柳成延,他还是一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模样,只是眼神在扫过孙怡菁时柔软了些。似乎是……有些欣慰? 孙怡菁则对他爱答不理,不过长辈面前,她也没有太过分,比如柳成延问她话,她迟了几息才回答,还冷冰冰的,一看就是吵架了。 看得出来,柳成延对于老侯夫人那是真心敬重的。兴许是家中人多,老侯夫人心情也好,还勉强起身坐在桌边吃饭。一顿饭完,还没收拾碗筷呢,管家来说姑奶奶到了。 柳远欣回来了。 老侯夫人听到这个消息,眼睛亮了亮。精神都好了些。柳远骞立时带着柳成嵇两兄弟去接,顾知语则陪着她,笑着想说自己见过林絮,张口却觉得要是老侯夫人问起林絮为何去邑城的话,她又说不清内情,要是真坦白了,老侯夫人只怕会动气。于是,到了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柳远欣是直接奔着康和堂来的,拉着林絮一进门就跪下,「娘,我回来了。」语气里还带上了哭音。 老侯夫人也哭,不过却是笑着的,伸手拉她起身,还上下打量一番,见她除了有些疲惫,一切都好,欣慰道,「你好好的就好,好好的就好。」 v第43章[02.12] 「外祖母,还有我呢。你只看见我娘看不到我了?」俏皮的声音响起,林絮有些不满的拉着老侯夫人另一只手摇啊摇。 而老侯夫人显然很受用,面色越发和蔼,「看到了的,我一眼就看到絮儿了。没良心的,都不来看看我。」 母女两人叙旧,顾知语坐在一旁沉默听着,柳成嵇拉着她的手指把玩,一旁的孙怡菁看看林絮,又看看柳远欣,再看看身旁的柳成延,此时他们两人还在冷战呢。昨晚上柳成延回来,孙怡菁还在画图,柳成延一见之下顿时就怒了,指责她太没分寸,祖母病重她还顾着自己生意。 孙怡菁当然不依,她自觉这是自己的事业,如今正在要紧关头。再说了,老侯夫人那边她自觉尽到了孙媳的本分。就算是她守着,老侯夫人又不会痊愈。最让她接受不了的是柳成延的指责,以前无论发生什么事,柳成延都不会跟她吵。 老侯夫人到底是病了,很快就露了疲色,摆摆手让众人退出,「既然回来了,先去安顿,以后说话的时间多着呢。」 柳远欣出了院子眼眶还是通红的,林絮轻声安慰。顾知语和柳成嵇跟着她们,柳成延两人则在最后。 出了康和堂,柳远欣顿住脚步,回身眼神柔和的看向顾知语,正想要说话呢。顾知语也看出来她想对自己说话,脸上合适的笑容都已露出,就听到后面柳成延有些焦急的声音,「姑母等等,我有话想要问您。」 柳远欣看到是他,面色不太好,「成延想要问什么?」 「姑母,我母亲在雁城可好?还未谢过姑母帮我照顾母亲。」说完,深深一礼。抬起头却发现柳远欣脸上已经铁青一片。 柳元欣的面色实在算不上好看。眼神里甚至还有狠厉之色一闪而逝。 柳成延有些疑惑,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正想要问缘由呢,边上的孙怡菁率先忍不住了,柳成延只能她欺负,哪怕这个面前这女子身为柳成延的长辈也不行。她上前一步,笑着道,「姑母,夫君问您我们母亲可好?您不说话就算了,这么吓人做什么?」 再说了,金氏离开京城时,她可是给够足够的银子的。几千两银呢,够金氏舒舒服服一个人过许久了。又不是上门去打秋风的破落户,柳远欣一脸的冰冷是什么意思? 柳远欣看了看身旁面色苍白下来的林絮,忍了忍气,「她到了那边没多久,就自己离开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柳成延和孙怡菁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还是柳成延最先忍不住,「那姑母可知道她去了哪里?」 柳远欣有些憋屈,冷哼一声,「你娘可能耐着,她去哪里我怎么知道。」 说完,拉着林絮转身就走,也顾不上和顾知语说话了。 也对,先前林絮的事情确实不合适人更多的人知道,柳远欣可不就得吃这个哑巴亏。 柳成延夫妻两人面面相觑,尤其是孙怡菁更是疑惑,忍不住问,「你得罪过你姑母?」 说起这个,柳成延也纳闷,「没有啊,以前回来,还会给我带上雁城那边的特产还有礼物。对我也挺疼爱的,还打算让人接我去雁城那边的絮儿表妹祖父做山长的书院读书,后来被我拒绝了,就算是拒绝,姑母也没生气。」 孙怡菁却有些了然,「以前对你的态度才是正常。之所以会如此……我怀疑问题出在你娘身上。」 「我娘能有什么事?」柳成延有些不满,「她对你是有些误会,但我不是让她远走雁城了,你别什么事都赖在她身上。」 孙怡菁的脸立时就不好看了,「我是就事论事。再说了,她远走雁城是名声……就算是不去雁城,也得去禹城,闻城。关我什么事?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 本来两人昨夜刚刚吵架,柳成延想要哄哄她,听到后面这句话忍不住了,尤其柳成嵇和顾知语还在一旁看着,他顿觉脸热,反驳道,「但你能不能对她好些,她是我娘,你心思玲珑,要真愿意和她好好相处,我不相信她还会不喜欢你。」 孙怡菁气得俏脸通红,冷笑一声,拂袖就走,看样子是往门外而去。 柳成延忙追了上去。 顾知语和柳成嵇站在原地,还有些茫然。 柳成嵇看着他们身影跑远,「算了,不管他们,我们回去歇一会儿。」 两人回了院子,却发现柳远欣已经站在院子门口等着他们了。 柳成嵇上前,「姑母,来了怎么不进去?」 柳远欣对着他们倒是柔和,「我觉着你们应该也快回来了,就在这里等着你们一起进去。」 转而看向一旁的顾知语,上前拉了她的手,笑着问,「你是知语吧?我听絮儿说起过你,特意过来想要谢谢你。要不是你,那难缠的说不准还纠缠呢。」 顾知语明白她指的是崔启朗,这她可不敢居功,忙道,「都是爹的功劳,查清事情和打断那人的腿都是爹。」 柳远欣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些伤感,「絮儿被我们养得太好了,不知道世道人心险恶,一开始我对金氏有些可怜,她一把年纪了被赶出侯府 ,且也照顾了侯府多年,又为柳家生下了孩子,我才多番照拂,谁知道她包藏祸心。早知道会害了我了絮儿,当初我就不应该跟她走得近。」 柳成嵇微微皱眉,「爹让姑母帮忙照顾她了?」 「这倒没有。」说起这个,柳远欣有些尴尬,都是她自己自作主张。后来出了絮儿的事,柳远骞才在信中隐晦的说了金氏确实是犯了大错才被他赶出来的。柳远欣才反应过来当初为何柳远骞让人把金氏送过去之后,那送人的上门送上节礼时也未打招呼 ,其实那时候柳远骞已经表明了对金氏的态度,是不需要她这个妹妹照拂的。后来是金氏上门来找她,她也没拒绝,这才开始来往。 想到这些,柳远欣越发阴郁,很快丢到一边,拉着顾知语对她颇为满意的样子,「无论如何,这一次的事情多谢你,要不是你帮我看着絮儿,早早发现之后把事情告诉大哥,现在说不准已经被那人得了手……」 「成嵇这孩子,他娘走得早,那之后他性子越来越冷,如今有你陪着,我也放心了。」她说着 ,拍拍顾知语的手背,叹息一声,「是我错了,我自觉八面玲珑,却连女儿都教不好。」 顾知语忙安慰,「表妹年纪还小,现在学也来得及。」 v第44章[02.12] 说起年纪,柳远欣又想叹息了,面前的姑娘只比絮儿大几个月,但待人接物,对事情的判断力却丝毫不差。就拿絮儿的事情来说,要不是她当机立断立时告诉柳远骞,事情发展还真不好说。要是崔启朗见事不可为,孤注一掷生米煮成熟饭,她这边才真的不好处理。 边说话,一行人进了屋,柳远欣坐下后,「我此次本也打算回来的。我也不瞒你们,絮儿经次一遭,我们再如何掩盖,也只能瞒住外面的大部分人,有心人却都知道内情的。先前去送信的那周公子,其实是我们想要把絮儿嫁给他的,两人青梅竹马,他也有心,……」她语气里无限惋惜,「如今也不成了,周夫人亲自上门退了当初约定的喜礼,此事便再无转圜之地。以絮儿的名声若是留在雁城,婚事上有些艰难,我本想带着她回来小住一段时间,把她婚事定下。没想到就接到了管家的信……母亲她,我虽然早就知道有这一日,但我还是想要晚一些。」 她的眼圈红了,「原本我打算到了京城之后住几日就去林府的院子……」 顾知语忙道,「不用,侯府人少,姑母就住在这里,祖母看到你,也会高兴一些。」 这话听了慰贴,柳远欣擦擦眼睛笑了,「娘病着,现在你就是赶我走,我也是不走的。」 看得出来,柳远欣是个讲道理的,要不然金氏拐带絮儿的事,说不准会怪到侯府身上,如今她只责怪自己接近金氏,没教好自己女儿,丝毫怨怪都无,可见她心思很正。顾知语也笑了,「不会,姑母想住多久都可。」 柳远欣戳戳她额头,「你呀,别太实诚。」 对于今日才认识的长辈,这动作有些过于亲近了,顾知语捂着额头,脸上笑容柔和,她丝毫没觉得反感。柳远欣走了,很快又让人送来了许多东西,吃的用的都有,都是雁城那边的。 孙怡菁到了午后,才和柳成延一起回来,两人已经和好如初了,有说有笑的去康和堂请安。 顾知语和柳远欣已经在陪着老侯夫人了,看得出来,有人陪着时,老侯夫人话都要多说一些,精神也不错,大夫也说照这么下去,应该会有所好转。得了这样的消息,柳远欣越发卖力逗她高兴。 看到两人进来,柳远欣别开了眼,根本不看门口。柳成延带着孙怡菁进门就行礼,老侯夫人笑呵呵的应了。 在老侯夫人面前,孙怡菁的话一直不多,恭敬有余亲近不足,柳成延几次给她使眼色,孙怡菁恍若未见,几次之后,柳成延也放弃了,只自己笑吟吟跟老侯夫人说话逗她开心。 还是他们两人率先告退,顾知语和柳远欣母女一起等老侯夫人困顿了之后才起身。 一出康和堂就看到那两人在门口等着,柳远欣轻哼一声,「我现在看了他们就不高兴。」 边上的顾知语听了,也没法劝。余光看到林絮低着头,面色苍白。忙拉了拉柳远欣示意她不要再说。 柳成延再次迎上来,没了昨天的笑容,正色问道,「姑母,您应该知道我母亲去了哪里,我实在担忧,您能不能告诉我个大概的方向。 」 柳远欣轻哼一声,「她走前并未来找过我,可能是心虚吧,如今到了哪里,我是真不知道。你好好想想,和你母亲亲近的人家有没有?她娘家呢?」 柳成延若有所思,柳远欣已经一手拉林絮,一手拉着顾知语走了。 走得远了,顾知语笑问,「姑母心软了?」 柳远欣冷笑一声,却不是对着顾知语,「就这么让她悄无声息的死了岂不是便宜了她!害我女儿,我还没报复呢。」 顾知语默了下,确实是,就是柳远骞打断她一只手后丢回给崔家父子,虽然他们不会善待她,但崔家和她都还没承受雁城林氏的报复呢,这只是柳远骞这个舅舅顺手一为罢了。 柳远欣也察觉到自己戾气太重,缓和了语气道,「我知道此事很可能跟成延没关系,但我就是忍不住迁怒。不对他出手已经是我这个姑母对他的疼爱了。」 再有,不看柳成延,她也得顾忌柳远骞的面子,收拾了他儿子,还不是他来收拾烂摊子?此事又不能大张旗鼓表明崔家得罪了林家,要不然只放出风声,光林絮祖父的学生顺手就能收拾了崔家。 天气越来越冷,一个冬日的午后,柳远源带着一家人终于赶回了侯府,也是一进门就去了康和堂跪下。 相比柳远骞带着他们回来时骑马的简行和柳远欣母女的三架马车加随从,柳远源就相对招摇了,十来架马车井然有序的进了侯府,这么多人和东西,也难怪他是最后一个赶回来的。 浩浩荡荡跪了一地,屋子都觉得有些小了。 柳远源在前,廖氏靠着他,身后是柳成树和柳宝,更后面一点,跪了大腹便便的何柔。一看就有五六个月了。 老侯夫人看着满屋子的人,很是欣慰,笑容一直就没下来过,「赶紧起来,回来就好,你们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廖氏忙上前去扶,「娘您不要担心我们,我们都大了,不是小孩子了。我好后悔那时候没留在府中陪您。」 满脸的情真意切不似作伪。老侯夫人拍拍她的手,「放宽心。」 不知道是说让廖氏放心她的病情还是别的。 柳远源起身,先回身看了后面,示意丫鬟扶何柔起身。老侯夫人和廖氏都看到了她这番动作,廖氏眼神一厉,但在康和堂不好发作,勉强忍了。 老侯夫人拍拍她的手臂,等了一眼柳远源,吩咐道,「何氏既然有孕,就先回去歇着。一路奔波劳累,要是因为我动了胎气,可就不好了。」 何柔一句多余的话都无,柔顺的福身退了下去。柳远源眼神里就多了满意。 柳远源也上前扶着,「娘可要保重身子,柔儿肚子里的孩子还要祖母给见面礼呢。」 廖氏手臂僵硬了下,很快恢复过来,继续说些路上的趣事。 顾知语发现,老侯夫人对着柳远源,明显没有看到柳远骞和柳远欣那样激动,虽然也高兴。但感觉差了些什么,还有廖氏也是,先前顾知语也在府上住了几个月,没发现她对老侯夫人感情这么深。但是现在她情真意切的,怎么都感觉有点怪。 今天柳远源一家人哄着老侯夫人,顾知语和柳远欣都没再凑上前,只在后面看着,后来两人一起出康和堂,似乎是看到了顾知语脸上的疑惑,柳远欣笑着道,「是不是觉得我和大哥都对二哥不亲近?」 v第45章[02.12] 顾知语暗搓搓打算回去问柳成嵇呢。柳远源第一回 回来那次她就隐隐觉得不对,不过那时候两人不熟,没有如今的情谊在,有些事情是不好问的。不过看柳远欣的样子似乎愿意告诉她,当下笑了,「是觉得生疏了点。」除了一下马车的时候唤了一声妹妹,接下来就根本没交流了。 柳远欣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其实二哥是妾室生下的孩子。不过他一生出来母亲就难产而亡,我娘抱了他来亲手养大。」 「至于我那好二嫂,先前不顾我娘年迈执意追去,现在回来倒知道哄我娘高兴了。」说到这里,她语气有些嘲讽。转而看向顾知语,「知语,她不安好心的。二哥对那或许有几分儒慕之情,我那二嫂……」 她语气笃定,「应该是为了我娘的私房。」 顾知语哑然,对于银子,一开始让她放弃苏端黎的嫁妆她是不愿意的,后来如愿拿到,她就不缺银子花了。再加上柳成嵇存下来的,他们夫妻的银子已经够多,银子嘛,够花就行了。开铺子也是为了找事情做。她还真没惦记过侯府的产业和老太太和柳远骞的私房。 见顾知语的表情,柳远欣笑了,「你呀,就是太老实。我娘的私房,就是给你和成嵇,也好过给她拿去补贴娘家。」 廖氏虽然不如侯府富贵,但也是官宦之家。顾知语有些疑惑,「廖府需要二婶补贴?」 柳远欣拉着她往世安院走,「可不就是?先前跟着皇上打天下的武将家中都是不缺银子的,包括你们安定伯府。但是文臣就差些了,尤其廖氏在前朝只是七八品小官,还是在皇上登基之后才渐渐地有了起色。在京城这么多的勋贵中,实在是不起眼。」她似乎来了兴致,回身道,「当初我二哥娶妻时,可是亲口跟娘求来的廖氏。」 顾知语听了一耳朵的侯府旧事,回房后将关系理清,这几日似乎是休息好了,没了困意,干脆拿去账本看看这近一年来的盈利。 却不妨天色渐晚时廖氏上门来了。怎么说都是长辈,顾知语还是要见的。立时就让苏嬷嬷把人带了进来。 廖氏端着茶杯,笑吟吟问,「知语去了邑城,可还习惯?听说那边民风彪悍,可真是如此?」 这才是聊天的正确打开方式。 「习惯。」顾知语笑着帮她添茶,「二婶找我可是有事?」 廖氏哼一声,却没生气,笑问,「没事不能来找你说话?」 顾知语笑看着她。 刚刚回家,院子还没有打理利落就上门,肯定是有事情才会如此。 廖氏其实挺忙,院子许久不住人,确实得归置一番,且还有何柔大肚便便的,要是不安顿好了,柳远源看到后又是她的不对了。当下看了看屋子里的苏嬷嬷,「知语,我有事情想要问问你。」 顾知语有些讶异,心思几转,实在想不出廖氏有什么事要和她私底下商量,当下就要拒绝,平白无故和人共处一室,她才不干。没事还好,要是出了事根本说不清,先前那何柔可是在侯府落过胎的。 见顾知语没有立时就让苏嬷嬷出去,廖氏也不强求,压低声音,「是想要问问关于你絮儿表妹的婚事。我看你和絮儿还有你们姑母关系挺不错的,你知不知道,絮儿可许了人家?」 顾知语哑然。 她突然想起,柳成树已经十五,算起来和林絮年纪差不多。当下说亲,女子就是大些也无妨的。所以,廖氏这是起了想要和柳远欣亲上加亲的意思? 廖氏肯定是不知道林絮跑去邑城的事,顾知语想了想,柳远欣反正是到京城来帮林絮说亲的,早晚都要传出侯府有这么个正议亲的表小姐。顾知语点头,「絮儿表妹还没说亲。」 廖氏眼睛一亮 ,一拍手道,「你说,要是絮儿给做你三弟妹怎么样?」 顾知语:「……」我觉得不怎么样。 且不说孙怡菁到处说表亲不能亲上加亲的事情京城中有多少人信。只柳远欣对廖氏的观感,就不会让自己女儿有这么个婆婆。再说了,柳远源说好听点是威远侯府二老爷,内情柳远欣可是清清楚楚,她要是愿意委屈林絮,就不会带着她上京说亲了。 但在这话不能这么明白的说,当下只含糊道,「姑母那边不知道是个什么想法?」 廖氏面上喜色愈浓,「我去找你祖母说说,你觉得怎么样?」 顾知语突然发现,廖氏现在怎么处处找她拿主意?她才不要牵扯进去,无论是林絮的婚事还是二房的事情,顾知语都不打算参与,又不是日子过得太逍遥,实在得空,她还有账本没看呢。「二婶,我才刚成亲,婚约之事对我来说……就跟养孩子一样,我还没上过手,不知道里面的讲究,您自己看着办。」 廖氏见她滑不溜手,也不生气,本就是想着试试能不能让顾知语帮腔,见事不可为也就罢了。反正她来一趟的目的是达到了,林絮还没定亲! 柳远源一家到了,侯府可见的热闹起来,不说康和堂那边从早到晚有人陪着老侯夫人说笑解闷,大厨房中人手都不够了。 顾知语现在没管侯府,先前她走了之后,是廖氏管着,后来廖氏追着柳远源去了,就只剩下孙怡菁了。但说实话,孙怡菁还真没看上侯府中馈,虽然这捏在手上有些权利,但她觉得外面的事业更重要。或者是觉得她哪怕丢给嬷嬷看着,也没有人会跟她抢。 顾知语会知道大厨房人手不够,还是听苏嬷嬷说的,她去拿早膳半天回不来,「本来是备好了的,只是二夫人那边突然就想要喝粥,把您的份例端走了,熬粥的厨娘又已经回去歇了。只好重新熬,夫人尝尝合不合胃口。」 顾知语倒不会跟廖氏争这一碗粥,皱眉问,「这些日子,大厨房那边没加人吗?」如今柳远欣可是带着林絮住在府上,再如何也不能怠慢了她们 ,要是以为侯府故意怠慢她们母女,想要赶她们走的话就不太好了。 苏嬷嬷摆饭,边道,「加了,抽调了各处的人手,还是不太够。二少夫人那边似乎顾不上。夫人您看,您是不是要接过来?」 顾知语看她一眼,苏嬷嬷垂了头,不再说了。 接什么,人家管得好好的,做得不好说就是了。说起来顾知语还是孙怡菁长嫂,说叫她几句还是可以的,虽然顾知语从来没说过就是。 不过此事还是要找她说说的。 突然又觉得廖氏是不是故意?反正顾知语和孙怡菁其实都不太在意谁掌家,因为她们确实都不缺这点银子,至于威信嘛,顾知语不需要,她本身就是世子夫人,以后的侯夫人,至于孙怡菁,她则是不在意这个。 v第46章[02.15] 当然了,有可能此事真是巧合。 顾知语去康和堂时 ,廖氏和柳远欣都已经到了。孙怡菁两人就在她身后不远处。说起来这两人经常一起,柳成延似乎很空闲一般。先前柳成延说会试时考上进士再靠自己的本事入仕途,不过今年三月的时候,孙怡菁生病了,柳成延因为担忧她,没能参加会试,现在还读书呢。时间上确实自由。 顾知语上前请安,廖氏等她起身后,歉然道,「今日一早,柔姨娘突然就想吃清粥,刚好厨房那边有备好的,我身边的嬷嬷就端走了,后来我才知道,她端的是给知语备的,二婶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你可千万别生气。有孕的人口味多变,柔姨娘一直吃得不多,好容易有个想要吃的,我就……」 顾知语心里一动,巧合是不可能巧合的,还闹到老侯夫人面前,看来廖氏是故意的了。 「大厨房那边怎么回事?清粥不是应该多备吗?」老侯夫人的声音响起。 廖氏眼神流转,「娘,先前府中就几个主子,现在府上这么多人,大厨房那边人手不够,来不及熬粥。」 柳远欣轻哼一声,在她看过来时半真半假笑道,「二嫂,知道的是说府上管家没调配好人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说我们母女不应该回来呢。」 廖氏满脸惊讶,「怎么会?三妹多年不回,我都想得紧,还打算一会儿去得空找你说说话。」她的眼神落在跟着柳远欣身后的林絮身上,「絮儿都这么大了,大姑娘了,我这个二舅母还没看到过几回。这一看啊就喜欢得不行,我这辈子遗憾的就是没能生下个女儿。」说话间褪下手上的镯子,上前走到林絮身边拉起她的手就要往上套,笑呵呵道,「这是当年母亲给我下聘时给我戴上的,絮儿手白,戴上正好……」 林絮忙挣扎,柳远欣伸手拦住,「二嫂,这么好的东西还是自己留着,再不然以后给成树的妻子下聘时送过去也能表示对儿媳妇的看重,絮儿是小孩子,拿了这样贵重的东西,当心她磕坏了。」 两人视线一碰,廖氏僵持半晌,见柳远欣真的不收,廖氏面色青青白白变幻,很快收回手,笑着道,「三妹说的是,那我就好好为我儿媳妇收着。」 这一番动作不大,顾知语却看得心惊胆战,上首的老侯夫人眯着眼睛笑呵呵的看着,从头到尾没说话。见廖氏收回手,才笑道,「大厨房那边是成延媳妇看着的,不过她挺忙的,最近看不过来。」 廖氏待好镯子后,集中精神看向老侯夫人,只听她道,「先前还说让知语好好试试,早晚都要接过去,为妨以后手忙脚乱,应该抓紧机会。一会儿成延媳妇去把账本送去世安院。」 毫无商量余地,一锤定音。 孙怡菁无所谓,福身应是。顾知语则有些无奈,也应了一声。 廖氏的脸色实在不好,还犹自不甘心,「娘,知语用不了多久就会离开京城……」 老侯夫人打断她,「所以我才说抓紧机会。」浑浊的眼神落在廖氏身上,看得她越来越不自在,只觉得娘眼神虽然浑浊,却似乎能看到她心里一般。 她在这屋子里坐不住了,立时起身,「柔姨娘最近几日劳累,我怕她动了胎气,先去看看。」 说完,急匆匆出门去了。 廖氏走了,孙怡菁两人也很快离开,老侯夫人看向柳远欣,「絮儿的亲事你还是抓紧,要是我哪日……没得耽误了她。」 柳远欣眼眶一红,「娘,您别这么说。」 「听话。」老侯夫人摆摆手,「去吧,我睡一会儿。」 出了康和堂,柳远欣的面色不好起来,「她倒是会想。」 这是说廖氏了。 顾知语看了看身后沉默的林絮,这姑娘没了以前的活泼,现在文静了许多。「其实我昨日就知道了,昨日天晚了二婶还跑到世安院问我絮儿表妹可议亲了。我说了没议。」 柳远欣冷嗤,「自己什么斤两不知道?」 林絮有些不安,「娘,我的婚事,还是不要瞒着那事,最起码我未来夫君不要瞒着他,好不好?」 柳远欣伸手拉她,安抚的拍拍,「那是你年纪小被人所骗,再说了,不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凭着林家和侯府,凭他是谁,就算知道了也不敢慢待了你。」 这虽然是实话,但林絮就是不想,她眼神执拗,「娘,要是你不说,选定了人选之后我也会说的。」说完,对着两人福身后一溜烟就跑了。 柳远欣气得跺脚,「这孩子……」 孙怡菁很快就让人把账本送了过来,顾知语翻了翻,发现府上这几个月花费不少,但这里面并没有刻意做账的痕迹,相反,其中还有些是孙怡菁自己贴补的,可见她是真的不缺银子花。 顾知语花了两日将府上人梳理了一遍,只要老实干活的,孙怡菁都没动,包括那些原先廖氏放在上面的人。顾知语也不打算动,无论是谁的人,老实干活就行了。 他们拿的是侯府的月银,以后肯定是谁发月银就是谁的人了。 老侯夫人病了,柳远欣没什么心思帮林絮说亲。还是老侯夫人忍不住了,发了帖子表示自己痊愈,多谢大家担忧云云。 先前她一生病,一直就有人上门探望,不过都以老侯夫人病重而拒之门外,礼却留下了。如今家中有人待客,自然应该有些表示。但是侯府又没什么景致,不能如别家一般办些赏梅宴之类。刚好最近京城中戏楼新出了一场戏,名为「追月」。许多人都慕名前去,不过各家夫人应该没什么空闲去看。 顾知语干脆人老管家去问了,将他们请到侯府来唱,然后再一一发帖子请众人上门听戏,是并着老侯夫人的帖子一起发出的。特意请他们上门来道谢。 再有,顾知语回来了,伯府那边也送上了帖子,想要上门拜访。先前老侯夫人病重,他们送了谢礼过来,她斟酌半晌,还是发了一份帖子过去。 无论伯府众人如何,顾知瑜那边却是还要来往的。今年他参加了县试,如今已经是个秀才了。还经常写信给顾知语。刚好最近他回来了,也让他上门来见见。 京城各家都不是傻的,侯府现在请众人去听戏,那府中可有待字闺中的林氏姑娘,还有二房的长子,如今也可议亲了,再说了,老侯夫人病重之际,邀人上门,很可能是想要定下婚事。有那想要结亲的,心里就有了数。 v第47章[02.15] 到了那日,快过午时,就已经有客人上门,来的人是老侯夫人的娘家,还有廖氏的娘家,尚书府这一回来了不少人,由老夫人带着二媳还有孙怡菁底下的两个妹妹。顾知语直接就让带了她们去世延院。 值得一提的是,义安侯府也上了门,勇安侯府,还有威远侯府是目前朝中剩下的几个皇上登基之后封爵了还在重用的几家。至于其他爵位,都没有有力的继承人,里面有许多皇上甚至还没立下世子,安定伯府就是其中一个。他们不是没有请立过世子,只是折子送上去之后都石沉大海,得不到一点回音。义安侯府和勇安侯府此次都上门了。来的还是侯夫人,威远侯府现在没有女主人,老侯夫人病了,顾知语亲自引着她们进去的。 因为冬日里天气冷,看戏的地方不在园子里,侯府的园子也没有别家的精致,顾知语干脆安排在空旷的屋子里看,戏班子一大早就来了的,正在后面准备。 柳远欣虽然没心思帮女儿议亲,不过也不能浪费了老侯夫人这一番用心,早早的带着打理好的林絮在屋中等了。 林絮一身淡紫色衣衫,外罩一件同色斗篷,坐在那里温婉如一副画,当下许多夫人围着柳远欣说笑。顾知语远远的见了,心里暗暗松一口气,只希望今日之后,林絮和柳成树的婚事都定下才好。要不然多来几回,她可受不住。 廖氏也在接待客人,八面玲珑的性子爽利得很。 等到开场,顾知语才算是歇了下来,要来的应该都到了。她听着上面咿咿呀呀的唱腔,实在是坐不住,想着起身回世安院去歇一会儿再过来。 出了烟阁,带着苏嬷嬷穿过院子往世安院去,她今日挺忙,想着抄小道回去,刚刚转过假山,就听到一个妇人年迈的声音,「会盈,当初都说好了的事情,如今怎么能改?你让你大嫂怎么办?」 顾知语挑眉,会盈似乎是廖氏的闺名。没想到抄近道还能听到这个。 「娘 ,你以为我容易吗?我也想要和大哥亲上加亲,媛儿那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但是如今……」她压低了声音,「老夫人眼看着就不行了,等她一死,要是侯府分家,成树他们只是四品官员的儿子,就不再是侯府公子了,还有院子里那贱人,也是个不省心的,娘你就体谅一下女儿好不好?至于大哥那边,当初只是戏言,并没有下小定。这婚事还是算了吧。」 顾知语本来已经转身,后来廖氏压低声音,她反而好奇起来。听到这里有些恍然,难怪廖氏突然就开始着急柳成树的婚事。等柳成树不再是侯府公子,如今好多他能够得上的婚事只怕也不行了。 她抬步就走,身后还有廖母劝说的声音。 她回了世安院,歇了一会儿又回去陪着客人,原来许多不认识她的夫人如今都能说上几句。至于伯府来的老夫人,她只淡淡的打过招呼,并没有深聊的打算,实在是先前老夫人和许氏那番出嫁女得有娘家做靠山的话她不爱听。 她这边不理人,人家却不放过她。顾知语小睡一会儿刚刚踏入烟阁,那边的老夫人起身就拉了许氏过来了,拦住顾知语想要进门的路,语气不容拒绝,「知语,我有话跟你说。」 烟阁中许多人,注意到门口动静的人不多,顾知语却不想让人看了侯府的笑话,点点头。 顾知语带着她们去了隔壁的院子,又让苏嬷嬷守在门外,才正色问道,「祖母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她也才发现,近一年不见,老夫人头发几乎全白,眉眼间皱纹更深,虽然没病,但气色比起老侯夫人还要差些。 老夫人面色复杂,「过几日你妹妹成亲,那时候你可要回来?」 顾知语点头,「我会回去。」 老夫人松了口气,「还有就是……你出去快一年,没有传来好消息,老侯夫人她们可有问过你?」 「没有。」顾知语有些疑惑,不明白她为何会问起这个。 「她们不问,你自己要抓紧,要是不行,就先放两个丫鬟,要不然老人家心里不高兴。再有就是,你还是看看大夫,你原先病弱,可能子嗣有碍。你三妹妹和四妹妹那边,如果你想,她们或可来一个与你作伴。」 顾知语哑然,立时道,「不需要。祖母不必为我担忧,我都挺好的。」语气已然冷硬。 许氏有些不满,「知语,以前我们之间相处可能不太愉快,但你如今已嫁人,那些龃龉都不影响我们的感情。无论如何,我跟你祖母是长辈。你可不能这么硬邦邦的对我们,要不然传出去像什么话?还有沅儿,她是你妹妹,你们以后要守望相助!」 「凭什么?」顾知语抬眼看向许氏。对着老夫人她或许还有几分耐心,反正也见不着几回,敷衍过去也就是了。对着许氏她就不用客气了,从头到尾算计她,亏待她,甚至还算计她小命的人,顾知语没觉得需要对她客气,「我不觉得我会有需要知沅帮忙的时候。或者说,我需要帮忙的时候她不一定愿意。」 这是实话! 因为这番实话,许氏面色难看,顾知沅本有更好的选择,如果顾耀祖得力些,说不准顾知沅也能捞个世子夫人做,再不济也是有诰命的命妇。如今却因为她们的私心嫁入许家,许家固然会捧着她,但身份只在那里。就拿现在来说,过几日成亲,年后就要随夫君外放,别说许家,就是伯府这边都找不着关系,外放能有个什么好地方? 老夫人也不赞同了,「人一辈子大起大落,哪儿就没个需要帮衬的地方?」 顾知语却已不想和她们再说下去了,这俩人根本说不通,自以为是的那番靠山的理论非要灌输给别人。她一直觉得,靠别人不如靠自己,人都是有私心的,真到了关键时候,谁都靠不住。「就这样吧,今日客人多,我忙着呢,要是还有事,等知沅成亲那日再说。」 她看了半天,没看到顾知瑜,也不想问面前这俩人为何他没来,总之是那些理由,她也不想听。 三人一起回了烟阁,临进门前,许氏看着那边和几位夫人言笑晏晏的柳远欣,低声道,「听说林家姑娘还在议亲?你说知厉有没有机会?」 顾知语惊讶望她,又看看那边和柳远欣说话的一众人,为首的就是两个侯夫人,还有两位尚书夫人,这个时候凑上去的,一般都是有意结亲的人。反问,「二婶,你自己说呢?」 许氏尴尬一瞬,辩解道,「以后知厉是世子,算起来也差不多。」 这倒是。 不过得顾知厉真能做成世子了再说。就顾知语看来,伯府的爵位迟迟不定世子,其实皇上就已经表明了态度。据说当年顾光宗和皇上的关系不错来着,他死了之后把爵位给弟弟也说得过去,没道理继续传给侄子。尤其是朝廷有意收回爵位的时候,就更不可能这么袭爵了。这个爵位,很可能就从顾光宗这代就止住了。 再说了,当初各家封爵时,可没说这是世袭,分明就是皇上愿意了就给你袭一代,至于往下,还得努力。顾耀祖怎么都算不上努力的那种,一个主事他一干就是好多年,都不带挪窝的。 有成算的人扒拉一番就会发现,但凡是定下世子的爵位,都是正得皇上重用或者是已经立了功的。就如那边的义安侯府和勇安侯府。 见顾知语没说话,许氏越发觉得有可能,继续道,「若是这门婚事能成,你大哥的官位应该能升一升,包括知瑜也可转去雁城书院,有她祖父亲自教导……」 v第48章[02.15] 顾知语摇头,「姑母对于唯一都女儿很是疼宠,二婶这么算计,她不会答应的。」 许氏不以为然,「我只是在你面前分析利弊,又不会傻得跑去告诉她。」 顾知语失笑,有些恶意的道,「可惜她已经听到了啊。」因为她们还要说话,许氏有意无意的拉着顾知语往边上的廊下走了几步。 听到这话,许氏瞬间回头,立时就看到柳远欣面色慎重的站在她身后。立时去看屋中方才柳远欣呆的位置,哪里还有人? 「那什么?」许氏这一回是真的尴尬 ,勉强笑道,「林夫人,我……」 柳远欣面色不好看 ,看向顾知语,「知语,我实在不想看见她,能不能把她赶出去?」 就凭着许氏说这些算计林家的话,赶出去不过分。她说这话也不怕顾知语生气,因为顾知语看到她就在身后还不提醒许氏,就能看出她对这个二婶应该不亲近。 赶出去是不可能赶出去的,要不然顾知语这个侯夫人的娘家也要让人看了笑话。至少表面上不能撕破脸。不过老夫人从茅房回来后,立时就带着许氏告辞,半刻都不敢多呆。 接下来根本没空闲聊,因为天色渐晚,她们要送客了。又是一通忙乱,等全部人走了,顾知语只觉得腰酸背痛,先前她赶路留下来的伤还没痊愈呢。回去之后倒头就睡,难得没有等着柳成嵇回来。 翌日一早,照旧去康和堂请安,屋子里热闹,不过照旧是孙怡菁和廖氏走得最早。 等她们一走,老侯夫人就忍不住了,挥手让伺候的人下去,看向柳远欣,有些热切地问,「昨日怎么样?可有合适的人选?」 柳远欣悠悠叹口气,「娘,我现在不知道带絮儿到京城来是对还是错了?」 老侯夫人坐直身子,「何以这样说?」 顾知语也很疑惑,照昨日围着柳远欣的那些夫人看来,她们对于个林家结亲显然是愿意的,要不然也不会过去了。 屋子里没有伺候的人,就只有她们三人,顾知语见柳远欣若有所思,觉得自己在这儿,她是不是不好说。正想找个理由退出去,还没开口,就他柳远欣道,「娘,昨日义安侯府和勇安侯府,包括户部尚书夫人还有齐阁老夫人都表示有意结亲。」 顾知语喜道,「这不是好事?」 老侯夫人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柳远欣摇头,「不好。他们或多或少都是沾了皇子的,义安侯府更是三皇子外家,我们不可能为了絮儿的亲事搅和进那要命的事情中。」 老侯夫人面色肃然,「你说得对。」 「或许絮儿命中就不能找合适的亲事。」柳远欣再次叹息,「先前周家,其实是最合适的人选,林周两家是世交,离得又近。都怪我太疼絮儿,把她养得太天真,不知道人心险恶……」 「这话怎么说?」老侯夫人疑惑,「为何婚事不成?」 柳远欣身子僵硬,顾知语也不知如何说。要是被老侯夫人知道最疼爱的外孙女出了这样的事,只怕会病情加重。 两人对视一眼,柳远欣率先道,「不是,是周家人太多,各房感情不睦,我怕絮儿转不开,反而不美,就拒了这门亲事。」 老侯夫人见她有所隐瞒,也不追问,只道,「婚事不成就罢了,也是他们之间没缘分,不必太过惦记。」 默了下,又道,「你们雁城,当真没有合适的人选?」 柳远欣点头,「要不然我也舍不得絮儿远嫁。」 老侯夫人瞪她一眼,「当初我就舍得你?要不是你执意……」 「娘,我知道您最疼我。」柳远欣忙换上谄媚的神色,去抱着老侯夫人隔壁摇啊摇的。 老侯夫人瞬间就高兴起来,脸上褶子又深了些,「行了,又不是小姑娘,再让知语看了笑话。」 又道,「雁城不行,那絮儿就不能高嫁了。古往今来,那事每次一开始,都不是短时间之内可以分出胜负的,絮儿耽搁不起。」 柳远欣深以为然,又有些不甘心,「要不,再等等,反正絮儿也才十五,等个一年还是可以的。」 老侯夫人摇头,「今日来的,基本上京城中门当户对的人家都到了,要是你不应承,等到有了结果再提亲事,没得让人看低了去。」 柳远欣满脸愁绪,老侯夫人突然想起什么,「对了,知语,你二婶那边的人选你也得注意。要是不合适,尽快告诉你爹或者成嵇。」 两人慎重应了。 先前一家人都在邑城,顾知语不觉得皇子之间的斗争会牵连到他们,如今才真切的感受到危险。她自己是不想死的,要说富贵,她觉得现在已经足够,没必要再冒险,当然也不允许别人破坏自己的安稳的日子。 商量半天,婚事无果,只能暂且放下。 老侯夫人费神之后又困了,顾知语和柳远欣两人告退出门。 一路上柳远欣不时看看顾知语,欲言又止的。 v第49章[02.15] 顾知语好笑,这些天相处下来,她知道柳远欣对柳成嵇很疼爱,对她也颇和善。比起对孙怡菁和廖氏好了不知都是多少。「姑母有话直说。」 柳远欣拉住她,「那我可就不拿你当外人,跟你说些话。」 顾知语含笑点头。 柳远欣左右看看,压低声音,「你那二婶和祖母实在是……你要不要跟她们说说,婚事上可别犯了糊涂。现在上面正暗潮汹涌,她们可别傻傻的撞上去。」 顾知语失笑,「伯府中没有得用的人。」人家也看不上。 柳远欣眉心蹙起,「兴许对你们使不上劲,跑去拉他们下水。至少表面上,侯府和伯府是姻亲。他们有事,你难免受些牵连。你的身份和二嫂和成延媳妇她们又有不同,牵连了你 ,难免牵连侯府。你心里要有成算。」 顾知语心里也认真起来,点头道,「姑母,我知道了。」 柳远欣见她听进去了,欣慰道,「别怪我多话才好。」 顾知语回去后,想了半晌,实在是有些郁闷。伯府是她娘家却是不能改变的事实,要撕撸开不是那么容易的。 老侯夫人的病情稳定了,没有恶化下去,最近还能出院子走走。到了顾知沅出嫁的日子,顾知语还是早早的去了,先前她还未见过顾知瑜,这一回去见见他。 伯府一片喜庆,比起她当初成亲似乎还要热闹几分,顾知语走在陌生又熟悉的院子中,苏嬷嬷靠近她低声道,「方才奴婢打听了,二姑娘大喜,老夫人赏一个月月银,二夫人赏两个月月银。」 顾知语挑眉,「倒是舍得。」 老夫人和许氏出了名的抠,当初她成亲时可没有这一遭,看来对顾知沅是真心疼爱了。 天色还早,老夫人应该还没起,她先去了顾知沅的院子,此时里面还有那俩姐妹,当初瘦弱的两个姑娘如今看上去已经有些姑娘家的窈窕了。尤其是顾本燕,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乍看上去比起顾知沅还要美貌几分,只是因为身上的衣衫首饰简单,少了几分精雕玉琢的细腻。 顾知沅看到她,勉强露出笑容,「大姐姐来了。」 顾知语给她带了一套首饰,中规中矩的。顾知沅含笑收了,一身大红嫁衣映衬下,她眉眼较往日妩媚了些,顾知语只道,「以后好好过日子。」 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留在这里有些尴尬,顾知语干脆起身出了她的院子去找顾知瑜。 顾知瑜的院子在他说过族谱后搬到了主院旁,和顾知厉毗邻。 走近院子,顾知语就皱了皱眉头,实在是太冷清,还有些荒芜,院子里有看不到几个伺候的人。不过也能理解,顾知瑜带着随从在书院住,前些日子才刚回来,荒凉些也正常。 踏入正院,终于在门口看到了守门的婆子,一见顾知语远远的过来,先是愣住,才上前福身,「大姑娘回来了?」 苏嬷嬷上前,「你们公子可在院子里?」 婆子身子颤抖了一下,「在的。公子病了,正养病呢,所以伺候的人都不敢大声。」 顾知语已经抬步走了进去,她已经觉察到不对了,周围太安静,泛着一股死寂。再是生病,也不会听到她说话还不出来,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先前顾知瑜给她的信中,可是对她很热情。如果已经病到起不了身,那为何她没得到消息? 大步走过院子,一把推开正房的门,门后丫鬟看到她,忙上前福身,顾知语绕过她们,直接就要入内室,丫鬟见状立时上来拦住,「大姑娘,男女有别。」 苏嬷嬷已经拉开了丫鬟,顾知语走近屋子中,先是一股浓厚的药味直冲鼻尖,床上有人挣扎着坐起身来,看到她进来,「姐姐……」 声音里有委屈,还有些微不可查的惊喜之意。 顾知语神色越发冷了,几步走到床前,看到面色苍白瘦脱了相的顾知瑜,眼眶一酸,更多的怒气从心底升起,勉强压抑住,「知瑜,你怎么样?」 顾知瑜笑了笑,顾知语见了难受,回身道,「嬷嬷,把二公子带着,我们走。」 左右看了看,没看到当初跟着顾知瑜的那个老实的随从,问道,「你那个小随从呢?」 顾知瑜喘息几声,「不知道。」 顾知语从侯府过来,是带了护卫的,这个是柳成嵇特意让她带着上街的,还好今日带了来,苏嬷嬷很快让他们进来背起顾知瑜,飞快往大门口去了。 这边的动静当然瞒不过许氏,当一行人走到大门口时,许氏急匆匆赶来,看到护卫背上的人,忙道,「知语,这不合礼数。你今日是来帮你妹妹添妆的。」 甚至她还想顾知语一起送亲去许家。对于许家来说,如果有位侯夫人亲自上门贺喜,对于年后的外放是有好处的。还有就是,顾知沅若是有这么一位姐姐还愿意送她到夫家,许家对她应该更上心。但是对上顾知语冷淡甚至还带着些厌恶的眉眼,许氏知道此事怕是不成了。但人绝对不能让她带走,今日日子本就特殊,要是带走了大房唯一的男丁,传了出去,伯府的名声…… 「知瑜你不能带走。」许氏语气不容拒绝。 说话间,挥手让周围的下人拦住。 顾知语眼神示意那背着顾知瑜的护卫出门,冷声道,「二婶多虑,妆已经添过。至于礼数,我接我弟弟去侯府小住,想来谁也说不出个不是来。」 许氏见她执意如此,强调道,「知瑜还未到家就已经病了的,确实不关我们的事儿。」 顾知语冷笑,「说起这个,我倒要问问二婶,知瑜身边的随从去了哪里?」又有些不耐烦,她现在只想带顾知瑜去看大夫,「劳烦二婶找到人后把人送到侯府。」 v第50章[02.15] 许氏还要再拦,顾知语不耐烦了,「无论怎么说,今日弟弟我是一定要带走的。要是一会儿许家接亲的队伍到了,闹出来我倒是不怕。反正毒杀侄子的人不是我。」 许氏眼神沉沉, 「你说什么!!」 「我说的是事实。」顾知语的脸色比她还冷,「我弟弟病了,都已经起不了身,我就在侯府,居然丝毫消息都未得到。二婶,你说你不是故意害死他,为何不告诉我?」 许氏振振有词,「那是你没问。」 顾知语已经不再听她废话,转身就走,许氏还要上前,那剩下的护卫上前挡住众人,而伯府下人也不敢真拦。真就让一行人出门上了马车,远远的有喜乐锣鼓声慢慢过来,许氏只能不甘心的看着顾知语的马车走远。 马车中,顾知语掀开帘子看了看迎亲队伍,冷笑一声放下帘子,本来她还觉得嫁人之后老夫人和许氏只是偶尔说些话不好听,她敷衍过去也就是了。大家就这么做个普通的亲戚。没想到许氏胆子大到对顾知瑜下手。 顾知瑜已经睡了过去,苏嬷嬷捧着他的头,「夫人,现在怎么办?」 顾知语心里早有打算,「先去医馆找大夫治病,之后把人带回侯府。今日伯府发生的事,不必隐瞒。」 让满京城的人都看看,得了哥哥爵位的人是如何待他留下的一双子女的。 顾知语的婚事就不说了,虽然如今过得还算不错,但她嫁入侯府时的那些事情如今还是京城的一桩奇事。如今又这么对顾知瑜,已经可以想象那些人会传什么了。 京城中的医馆,无论是哪个都是人满为患的,看到一架豪华马车过来却有些奇怪。一般这些富贵人家都养了大夫,再不济还能让下人来请大夫上门。这样直接送过来的,兴许是急症。 马车停下,看到赶车的护卫从马车里背出一个瘦弱的小公子,看穿着不是下人,却也不太像是主子,实在是脸色苍白嘴唇都干出了皮,如果是主子,是不会落到这样的境地的。 大夫把脉后忙开了药方,又看到一行人急匆匆走了。 因为是苏嬷嬷给了银子插队的,后面的人都拿到了银子,看到这样和善的贵人,有人疑惑,「为何不请大夫上门去诊治?」 这样疑惑的人有许多。 不过半日,许多人都知道威远侯世子夫人回娘家安定伯府给即将出嫁的妹妹添妆时,才发现自己的弟弟病入膏肓,一急之下就带了人出来找大夫,好在来得及时才能捡回一条小命。 安定伯府的情形再一打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分明就是伯夫人怕大房得了世子之位,这才想要下手。就算是她没动手,故意看着小公子病情加重是绝对有的。 至于许氏听到这些消息后如何发怒,顾知语就不管了。她都敢做,就别怕外人知道。 顾知瑜是昏睡着被带到威远侯府的,等他清醒过来已经是两日之后,睁开眼睛看到明亮陌生的屋子,他恍惚了一瞬,才恍然想起模糊间似乎看到了长姐,他抬抬手,满是无力,胸腔处的疼痛似乎好了些,他笑了笑,看来不是梦呢。 随即,熟悉的声音传来,「主子,你醒了?我去告诉世子夫人。」 听到这个声音,顾知瑜心里一松,然后泛起细细密密的温暖,「新远,你怎么在这?先前你去了哪里?」 新远以前是不叫新远的,是后来顾知瑜改了族谱带着他去书院之后才改的名字,顾知瑜觉得,他改了名改了命运,新远跟着他也合该改个新名才对。 新远有些不安,「先前夫人把我关起来了,说大公子丢了玉佩被我偷了。主子,我真没有偷。后来夫人又放了我出来,直接让马车把我送到了侯府。」 顾知瑜点头,「我们现在在侯府?」 新远点头,「在侯府的客房。方才夫人还亲自来看过你。只是你没醒。哦,大夫说了,你这两天就会醒。」 顾知瑜觉得喉咙干涩,看向桌子上,新远立时就跑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水。 茶水入口,一片温热。只觉得从舌尖到肚子都温暖起来。顾知瑜嘴角不由得就带上了笑意。 新远放好茶杯,见主子精神不错,「主子,这一次多亏了夫人。大夫说了,要是再晚一点,主子就……」 他说着说着,眼眶红了,「主子,都是我不中用。」 顾知瑜摆摆手,「不怪你,怪我自己,小看了她们。」 他确实是回来的路上奔波劳累之后才着了风寒,本打算看过姐姐后就去找大夫,没想到回府后许氏就再不让他出门。不止如此,她还不给他请大夫,看着他病重,到了顾知沅成亲头一日,才让人请了大夫开了药,却又说府上有喜,他病了晦气,大厨房那边得备喜宴。让丫鬟就在他屋子里熬药,刚好还能暖暖屋子,屋子不开窗根本不透气,闷热得不行,他晕过去再醒过来,新远已经不在,问了才知道被许氏带走了。 他渐渐地绝望起来,只觉得他很可能会死在那院子里。他有些不甘心,却挡不住身子虚弱下去,半睡半醒间,他似乎听到了姐姐的声音。 睁开眼睛,就看到门口真的站了她,背光而立,身形窈窕单薄却觉得可靠。他的心一瞬间就安定下来了。 顾知瑜在侯府客房养病,外面却因为他的事情闹了起来。传言出来两日后,皇后宣伯夫人进宫,申斥她为母不慈,对待遗孤刻薄,还夺了她伯夫人的诰命,以观后效。 许氏出宫之后,顾不上外人异样的目光,急忙忙就跑到侯府想要接顾知瑜回府,却连门都没进,顾知语直接让人传话,说不信任她。 许氏无奈,只得回去。之后没多久,老夫人亲自上门了。 顾知语本不打算见,但有些话她想跟她说清楚,让人带她进了世安院。 老夫人比起上一次来,又苍老了许多。身子越发佝偻,面色苍白,似乎病了。「知语,能不能让知瑜回去养病,我保证好好待他。你二婶的事情你也应该听说了,她不好对你也没好处的……」 v第51章[02.19] 顾知语抬手,「祖母,我只问你。你是怎么眼睁睁看着知瑜快要病死还不给他请大夫的?」不待老夫人答话,她继续道,「知瑜也是你孙子,你害死他。你百年之后可敢去见我祖父还有我爹。尤其是我爹,他费劲得了爵位,就是让你害他绝子绝孙的?我想爹若是泉下有知,会不会恨你?」 老夫人似承受不住般后退一步,面色越发难看,「我没有故意,我只是不知道。」 顾知语冷声道,「不是不知道,是你默许。因为知瑜不是许氏女所出,及不上大哥在你心中的分量。原先我只以为你不喜我娘,所以你看着二婶苛待我,现在我才知道,你连我爹也不喜,甚至还要还他断子绝孙。你要明白,你已经嫁入顾家,百年之后葬入顾家祖坟,往后给你上香的也是顾氏后人,你桩桩件件只为了你们许氏……」看着面前老人脸上的不以为然,顾知语明白她根本没听进去这话,也有些意兴阑珊,只道,「你回去吧,知瑜会留在侯府养病,在侯府他总不会丢了性命。以后别再来了,来了我也不见!」 老夫人又说了许多,无非是让顾知语以大局为重。 顾知语则不管,许氏的伯夫人有没有,关她屁事!没有最好。 顾知语有些想赶人,这老太太根本说不通。还是那套女子要靠娘家的话。 见顾知语面色越来越不耐烦,老夫人叹口气,「在知沅成亲的前两日,你二婶去添翠阁置办东西,碰上了二皇子,他一眼就看上了本燕,说要纳她入皇子府。」 顾知语讶异看向她。 老夫人有些得意,「所以,当初我说让本燕来帮你的事情就算了,就当此事我没提过。」 顾知语皱起眉,「你答应了?」 老夫人坦然,「为何不答应?那可是皇子府。宫中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一些,大皇子反正是与那位置无缘,那二皇子居长,说不得以后就贵不可言,本燕跟了他,日后若是生下孩子,那我们顾家,可就是……」 顾知语冷笑,不打算戳破老夫人的梦,扬声道,「送客。以后伯府中谁来也不见!」 老夫人说这些话时是有些得意的,那可是皇子,侯府都搭不上的贵人。但顾知语的反应和她想的截然相反,非但没有示弱和伯府亲近的意思,反而避之不及。 老夫人也来了怒气,「既然如此,以后可别求上门。」说完,拂袖而去。 伯府搭上了二皇子,柳成嵇一回来,顾知语就跟他说了这个事。 「二皇子?」柳成嵇疑惑。 在二皇子和三皇子之间,顾知语还是比较倾向于三皇子的。她可没忘记当初康平郡主上门闹事,二皇子还跑来拦她。 别看是阻拦,怎么不见三皇子来拦呢? 二皇子表面上看是阻拦康平闹事,其实还不是怕她惹祸,说到底是担忧她,二皇子和康平本就是一路人。照先前柳成延得罪康平的样儿,侯府和二皇子,应该怎么都好不了的。 顾知语叹口气,「如果能和她们分开就好了。」 柳成嵇敲敲桌子,沉吟道,「除非分家。」 见顾知语疑惑,他继续道,「虽然伯府是你二叔当家,但说到底还是分大房和二房的。如果大房二房分开,那你的亲人就是知瑜,二房做错事,哪怕会牵连你,也好过如今。」 「那就分。」顾知语立时起身,她早就受够了许氏一副长辈为你好的语重心长模样。 她眼神一转,「现在是个很好的机会。」 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 三日后,还未痊愈刚好能起身的顾知瑜就去京兆尹状告安定伯和其夫人苛待兄长留下的孩子,险些致他病重濒死。 京兆尹刘大人接了这状纸,实在是最近京城中关于安定伯府的事情传得纷纷扬扬,都说安定伯亏待兄长留下的一双儿女,先前长女如今的威远侯世子夫人成亲前可是出了名的病弱,如今嫁入侯府,根本就没传出过人家生病的消息。 为何会这样呢? 还不是安定伯夫人故意苛待。 又有伯府下人的亲眷出来说,当初大姑娘未出嫁时,住的院子很是荒凉,夏日没冰,冬日没碳,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很差,一日只得一盘荤菜。 消息一出,众人哗然。 一盘荤菜 !京城中随便一家普通百姓都不会这么过日子,堂堂伯府嫡长女居然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尤其当初先伯夫人嫁入顾家时可是十里红妆。没想到他们夫妻一去,留下的嫡女居然连肉都吃不起。这不是苛待是什么? 顾知语知道这个后哭笑不得,此事虽然属实,但不是她一个人如此 ,除了小辈的顾知沅和顾知厉顾耀祖之外,事实上老夫人和许氏,还有府上的妾室姨娘包括两位庶出,过的都是一样的日子。不过她的待遇和顾知沅的天差地别也是事实。 事情发展到如今,京兆尹是不接这份状纸都不行,已经有许多人暗暗在说勋贵之家没规矩朝廷也不管。 状纸是接了,但是这怎么判又是个麻烦事儿。许氏已经被皇后斥责夺了诰命,应该就已经算得了教训。他也不傻,只往上禀,一直就呈到了御案上。 皇上虽然年迈,却也记得当初跟着他打天下的顾光宗,本来他一死,这爵位就该收回,但想着到底他是因为跟着他才会受伤英年早逝,这才让他弟弟袭爵,没想到顾耀祖居然苛待他留下的儿女险些致死,分明就是看上了爵位和顾光宗留下的家产。 几番思量过后,皇上召见了苦主,也就是顾光宗留下的唯一男丁,顾知瑜进宫。 顾知瑜进宫前,特意见了顾知语一面,「姐姐,他们想要爵位,我宁愿让皇上收回,也不愿让他们继续算计世子之位。」他说这话氏满脸兴奋,还有些苍白的面色因为激动而多了些精神。 v第52章[02.19] 顾知语都能想象得到要是顾家发现没了爵位的脸色,反正也落不到他们手中,还不如毁了,一了百了。 原主和弟弟的受的这些苦楚的根源,不就是爵位么? 她笑着摸了摸顾知瑜的头发,柔声道,「好。」 她又亲自送他上了马车,看着马车走远才回来。 半日后,顾知瑜高兴的回来了,随着他离开皇宫,消息也随之传出。皇上斥责顾耀祖不知信义,得了兄长的恩惠却不照顾他儿女,不仁不义。放纵妻子对遗孤下手,齐家不能。夺了他的差事,也收回了他安定伯的爵位,还与先安定伯顾光宗,不过安定伯留下的嫡子年幼,只立了他为世子,等成年后再赐还爵位。且顾耀祖和其妻苛待遗孤,另其分家,往后伯府和顾耀祖位为两家,所作所为与安定伯世子再无关系! 顾知瑜回来,一眼看到侯府大门口的顾知语,露出一口白牙,满满的兴奋,「姐姐,我做到了。等我回了伯府,以后你就有娘家了。」 顾知语眼眶一酸,伸手拉过他,「好。」 对于这个结果,顾知语有些意外,看来皇上对于顾光宗的印象还挺深,此次完全是帮着他的儿女。 顾耀祖先是没了官位,现在连爵位也没了,等于就是白身。许氏的诰命以前就已经被皇后夺了,他们夫妻等于和当年进京是一样。当然了,老夫人身上的诰命还在。 顾知瑜还在病中,并未痊愈,但此时他却兴致勃勃,「姐姐,陪我去分家,好不好?」 顾知语笑了。 姐弟两人坐了马车直奔伯府,此时的伯府中,老夫人和许氏面色都不好看,而顾耀祖则抱着头蹲在地上。对于一个伯爷来说,这姿势有些太土。顾耀祖自从被接到伯府后,就有专门的人让教他规矩,这样的姿势还是在老家的时候才有。 恰在此时,管家急忙忙进来,「老夫人,大姑娘和二公子回来了。」 许氏冷笑一声,「倒是迫不及待。」 老夫人眉心微皱,「他们也太过分了。闹成这样,平白闹没了耀祖的爵位,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顾知语踏入院子就听到这句话,笑了,「祖母,好处多了去,最起码不会在家中被人害死。」 许氏冷声问,「你闯进来的?」 顾知瑜跟着顾知语,此时站出来,「二婶这话好笑,这可是我家,怎么能算闯?」顿了顿,又道,「皇上有旨,让我们分家。侄儿可是遵旨办事。二叔也听到了的。」 许氏别开脸,顾知瑜意思要是他们不分,就是抗旨了。 顾知厉却在此时急匆匆而来,满脸煞气,「好歹照顾了你们这么多年,当真不知好歹。」 这话顾知语就不爱听了,「不知好歹的是你们,可别忘了,你们现如今坐的地方都是从哪里来的。把这些东西当自己的,日子久了就忘记了原来的主人了。祖母和二婶想要害死我和知瑜的时候,就没想过皇上愿不愿意。」 见几人还要反驳,顾知语已经不愿意和她们废话了,直接道,「赶紧分家。知瑜刚从宫中出来,别让他再跑一趟。」 这就是威胁了。 老夫人不情愿的让管家去拿账本,顾知语身旁的苏嬷嬷上前,当年她跟着苏端黎嫁进来,一开始是帮着打理了一段时间的。大概的铺子产业还是知道的。 顾知语闲闲翻着账本,「顾家分家一直都是长子得七成,我们也不占你们便宜,就按着这样分,二叔一家要搬出去,那阳和街的那套别院就折价给你们,那别院位置好,价钱不低。你们拿了别院,铺子就不能给你们了。至于库房中的那些东西,也拿三成。」 老夫人和许氏都没话说,不过她们脸色也不好看就是。要知道,原先许氏早就当这些东西是她的了,还盘算好了哪些做顾知厉的聘礼,如今要分出一大半出去,只觉得心里哪儿哪儿都痛。 顾知厉沉声问,「铺子不给我们,你是想要我们坐吃山空吗?」他看着顾知瑜尤其不顺眼,往日需要看他脸色才能过日子得的人,现如今也能在他家指指点点,随便打发些银子就让他们走。 顾知语讶异,「铺子给你们,你们护得住?」 顾知厉哑然,半晌冷笑道,「我不服,反正我不搬。」 顾知语点点头,煞有介事和顾知瑜商量,「要不要再去告一次?」 此话一出,院子里安静下来。分家是皇上下旨了的,他们不搬,就是抗旨。 警告之后,分家挺顺利,顾知语立时就让她从侯府带来的人去清点了库房,一开始她就想过,伯府的下人她可能指使不动,现在果然只有少部分人去帮忙,她让苏嬷嬷将帮忙的人记下。很快,库房搬空,三七分,一大一小两堆东西分好。 顾知语挺满意,眼神看向顾耀祖,意思很明显。 顾耀祖被那目光看得不自在,他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来两个孩子身上的事,他虽然不愿意这么做,却还是想要伯府爵位从他这房往下传承,此时在顾知语的目光下 ,似乎那些心思都被看穿了一般。他突然起身,看向许氏,不容拒绝道,「让人带了东西走!」 许氏哑然,看向老夫人,「娘,我们……」 顾知语打断她,笑吟吟道,「祖母当然是留在伯府,知瑜会替爹奉养她终老。」顿了顿,又道,「别说我不讲情面,二婶包括后院那些妾室的私房都可以带走。」 许氏这才想起,伯府中还有许多妾室丫鬟,脸色顿时更加难看。看向顾知语,「当初你爹和二叔兄弟情深,他封爵后,特意让人去老家把我们一家接了来,可不是如今给你们作践的。」 顾知语不紧不慢,无论说什么都没用,他们一家今日是一定要搬走的。「二婶不必多说,我爹也不知道你们会在他走后苛待他儿女,险些让他断子绝孙。要是他早知道会这样,说不准,当年就不会接你们了。养出了一窝白眼狼。」 v第53章[02.19] 许氏更怒,又要说话。顾知语不耐烦,「再不走,我要让弟弟去报官了。」 许氏带着后院的妾室丫鬟走了,老夫人气怒交加,扶着头喊疼。 顾知语立时就让人去请大夫。却也没有让顾耀祖先伺候老夫人而暂时不搬。 顾耀祖一家气哼哼的搬走,整个伯府的人少了一大半,伺候他们的下人得脸的也随着他们离开,至于剩下的…… 顾知语看着院子里的一群人,接过方才苏嬷嬷写下的一张纸,「凡是这上面没有名儿的,全部发卖。伯府用不起使唤不动的下人。」 顾知瑜对于她的吩咐全部都没意见,一一照做。很快,整个伯府几乎空了下来。 午后,顾知语回府,顾知瑜送她到了大门口,可怜兮兮,「姐姐,你别走好不好?」 顾知语笑了,「我得回去,等你打理好了府中,我可以回来小住。」又嘱咐道,「祖母病了,二叔他们回来侍疾可以,但不能让他们住下。」 顾知瑜点点头,「我明白。好不容易把他们赶出去,我是再不让他们进门的。」 安定伯府分家的消息并没有刻意隐瞒,当日就有人看到顾耀祖一家搬去了阳和街的别院。 阳和街住的都是京城有名的富商,各家都是豪富,还有些官家的关系,顾耀祖搬进去,可是好多人都看到了的。一时间就有人说顾知瑜厚道,那么贵的院子眼都不眨的分了出来。要知道顾耀祖可是皇上亲口斥责过的,就是把他赶会族地也不会有人觉得不对。就顾知瑜这傻孩子,还真老老实实分家。 可以说伯府这一次在京城大大的出了风头,甚至还牵连上了许家,消息传出不过五六日,许氏女已经有人被休,定亲了的也有两家上门退亲。就算是如此,却也没有人可怜许氏女,实在是许氏太狠,哪家都不敢要这样的儿媳妇。 许家无奈,放出风声,许氏会盈太过恶毒,许家家风不容,日后许家再没有这样的女儿。 顾知语听到这个消息时,正靠在榻上看账本,听完了心情不错,许氏最重要的东西,一个是伯夫人的位置,一个就是想要拉拔许家。如今伯夫人没了,许家不认她了,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了。 最近要过年了,京城中越发热闹,热闹中气氛却凝重起来,四皇子这腊越二十八那日,被皇上亲眼撞见他和后宫中的妍嫔在床上翻滚,皇上震怒,妍嫔赐死,四皇子贬为庶人,流放三千里荒漠,永世不得回京! 皇上成年的皇子中,就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还能有些希望,其余的要么本身性子不行,要么没有强有力的臂膀。四皇子原先并没有露出野心,不过他本身是皇后亲手养大,甚至前些日子还听说皇后提议想要将他记在名下。不过如今这事情一出,记名肯定是不记了,甚至因为他是皇后养大,还牵连了皇后的名声,御史甚至上书,言皇后养出的四皇子不孝不悌,淫辱庶母,做出此等不知廉耻之事,国母还是要家世清贵,知书达理的贵女来做。 皇后的出身不好,和当年的皇上一样,只是普通百姓,本身就不研制底下出身勋贵的妃子,没想到四皇子的事情一出,居然有人紧接着就想要废后了。 眼看着就要过年,废后是不可能废后的,皇上大发雷霆之后,宣布散朝。 腊月二十九的午后,早上朝上皇上大怒,京城中气氛凝重,侯府所在的街道上一片肃穆,丝毫没有过年该有的喜庆。这样的情形下,却有一架粉色马车不疾不徐驶来,边上有位书生打扮的男子骑马护送。 柳成悦回来了。 这姑娘在七八月份的时候被湖水城于氏接走。那边是先侯夫人的娘家。 湖水城于氏,和禹城苏氏有些相似,都是诗礼传家,不同的苏氏清贵,做生意只做些书肆和酒楼。而于氏则不同,凡是觉得挣钱的生意,他们都会插一手。 柳成悦今年已经十六,京城这边老侯夫人正张罗着帮她议亲呢,就收到湖水城于氏来的信了。言家中四公子于幸今年十八,尚无合适的妻子人选。想要亲上加亲,老侯夫人那时候已经病了,廖氏又不上心,孙怡菁就更不说了,干脆应了,还答应送柳成悦去湖水城。 湖水城离京城颇远,来回得三个多月。柳成悦现在赶回来,其实已经很快了。要知道她还定下了婚事。 顾知语也没想到再次见面,柳成悦居然带着未婚夫回来了,别说她了,老侯夫人也有点懵,不过先前她就去信说了,一切都由于老夫人做主。 于老夫人一辈子就得了于氏一个女儿,当年她去了的时候,险些把于老夫人也带走了。所以,婚事让于老夫人做主,老侯夫人很放心。看着面前的跪在地上的一双年轻人,她脸上的笑容就没了落下来过。 顾知语看着两人,也觉得挺相配,她就是有点纠结,这两人是表亲,很亲的那种…… 她这边拿不定主意,那边孙怡菁已经皱眉道,「恕我直言,表兄妹之间还是不要成亲,对孩子不好,很可能会生出畸形儿……」 「住口。」老侯夫人面色冷然,「成延媳妇,你胡说什么?」 柳成悦面色也不好,看了看于幸,「二嫂,你别咒我。」 孙怡菁张了张口,看向柳成延,见他一脸严肃,忍不住道,「成延,我跟你说过的,你也看到过我特意做出来的统计数据,你也相信的对不对?」 「什么东西?」老侯夫人疑惑。 柳成延拉了一把孙怡菁,「没什么,祖母不要管她,怡菁就是这样,一惊一乍的,她看到有的表兄妹成亲之后会生下……孩子,就觉得大家都会一样,其实她多虑,只是京城中亲上加亲的就不少,也没看到几个孩子不正常。」 顾知语顾虑的也是这个,大家都是亲上加亲,说出来根本没人会信。且柳成悦这门婚事到得如今,若是不成,只怕亲戚都没得做了。 柳成悦回来的当日就闹了一场,过年那日就没什么喜庆的感觉了,柳成悦看到孙怡菁后就不给她好脸。私底下还跟顾知语念叨,「我都已经定亲了,只剩下亲迎这门婚事就成了,无论如何也退不了,要不然对我和表哥都不好,那么多人都没事,偏到了我这里就不行……」 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大嫂,我好怕。」 这姑娘是怕成亲呢。顾知语暗暗叹气,安慰道,「别怕,你看我成亲之后不是好好的?」 过年后,各家都有来往,但却没有往年的热闹,一股风雨欲来的感觉。 v第54章[02.19] 转眼就到了顾知语生辰,一大早她就接到了顾知瑜让人送来的信,让她回府一趟。 对于这个半大孩子,顾知语还是怜惜居多的,不忍让他失望,跟柳成嵇说了之后,他却并没有阻拦,只道,「午后必须回来,要不然我去接你。」 顾知语笑着应了。 伯府没什么变化,不过较以前安静了许多,下人也少,顾知瑜特意备了一桌菜,还送她一套红珊瑚首饰,价值不菲。 他拿着匣子,有些腼腆,「姐姐,我早就想要送些好的首饰给你,只是以前我没银子,现在我有了,以后姐姐想要什么,我都帮你弄来。」 他有这份心,顾知语就很高兴了,接过匣子仔细看了红珊瑚,笑着道,「谢谢知瑜,我很欢喜。」既是欢喜有人帮她庆生,也欢喜顾知瑜是个记恩的。又嘱咐道,「过完年,你还是继续读书,也可以练练武艺强身,学到的东西别人永远都抢不走。」 顾知瑜认真应了,姐弟两人说得正高兴呢,就有丫鬟来了,「世子,老夫人让大姑娘去荣和堂。」 「不去。」顾知瑜看向丫鬟,「回去告诉祖母,她再如此,我要生气了。」 丫鬟瑟缩一下,却执意站在原地没动。顾知语挑起眉,「何事?」 顾知瑜瞪她一眼,才道,「过年的时候二叔没回来,祖母总说想要见二叔一家。最好是接他们来小住几日。姐姐先前跟我说过,不能让他们住下的。」 顾知语笑了,抬眼看了看丫鬟,「发卖了吧。或者送去二叔那边,让她选一个。」 顾知瑜讶异,随即有些恍然,若是对老夫人忠心的丫鬟都被他收拾了,那以后谁还敢跑来找他的不自在。「你自己说。」 丫鬟噗通跪下,「大姑娘饶命。奴婢伺候了老夫人那么久,没有功劳有苦劳啊,您不能这么对我。」 顾知瑜拍拍手,不看她,只道,「你自己选吧。」 屋子里安静,半晌,丫鬟才道,「被发卖的丫鬟命都不好,很容易就去了那腌臜地方,奴婢愿意去伺候二老爷。」 顾知语满意了,「回去收拾东西,顺便告诉祖母,她若是真想二叔,不如我们送她去小住?反正二叔身为儿子,也该给她养老送终的,送过去也说得过去。」 顾知瑜眼睛越发亮了,等丫鬟走了,他兴冲冲道,「姐姐好厉害!祖母一定不愿意去二叔那边。以后她要是再想二叔,我就送她过去。铁定就不闹了。」 顾知语敲他的额头,「多想想。凡事都有办法的,找准软肋,一击即中!」 顾知瑜笑吟吟道,「最近二叔那边,可不平静了。」 见顾知语含笑听着,他继续道,「姐姐知不知道二叔的妾室,就是三姐的姨娘云氏,她爹可是八品参将,这一回二婶没了诰命,许家又放出风声不认她。云氏就闹着想要掌家,说二婶的名声太差,对顾家不好……」 总之是鸡飞狗跳,顾耀祖现在没了差事,留在家中几个女人又不消停,干脆天天出门闲逛。不知怎么地,学起来赌了。 顾知语讶异,「真的?」 顾知瑜点头,「我偶然听新远说的,听说已经输了不少了。」 顾知语皱起眉,「告诉二婶吧。」 顾知瑜疑惑,「为何?」 顾知语无奈,「总不能他们一家人把银子花完又回来找你的麻烦吧?」 顾知瑜一想,还真是。要是他们一家人日子过不下去了,还真的会回来找他要,到时候给不给的,又是一场麻烦。 午后,听了一耳朵八卦的顾知语起身回府,先去了老侯夫人那边看了看,柳远欣和柳成悦都陪着。因为老侯夫人病着,顾知语倒不好告诉她们自己生辰了。反正过不过的,她自己也不在意。 踏入世安院,她觉得有点不对劲,太安静了些。迟疑着慢慢的进了正房,桌上摆着一桌酒菜,桌旁坐着熟悉的人,一身大红衣衫,就连头上的发带都是大红,顾知语挑眉,这乍看上去,有点像是……新郎官?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动,今日之后,她可就十六了。两人成亲近两年…… 她的脸越来越红,柳成嵇起身,拉着她坐到桌旁,看着她羞红的脸,落在她的眼上,认真问,「知语,你愿意吗?」 愿意吗? 自然是愿意的。有这样一个人,对她一心一意,日夜陪伴,还有什么不愿意的?顾知语抬眼,认真道,「只我一人?」 柳成嵇扬眉一笑,笃定道,「只你一人!」 烛火摇曳,一室温馨,比烛火更柔的是那坐在桌前的人影,偶尔举杯,眼神相接时唇角的笑意又深几分,渐渐地重叠在一起。 翌日早上,顾知语醒来时,外面天色大亮,还未睁开眼睛,就察觉到浑身酸软,且身旁还有温热的身体,想起昨夜的旖旎,她的脸腾得红了起来。 「醒了?」低沉的男子声音带着微微的笑意响在头顶。 顾知语睁开眼睛,刚好看到他带着胡茬的下巴,一样看到对面的软榻是空空,软榻旁的窗户……窗户很亮,她有些惊讶,「什么时辰了?」 v第55章[02.19] 一边问,就想要挣扎着起身。 柳成嵇抱着她的腰,「别动,多睡一会儿。」 「不行,得去请安。」顾知语还要挣扎。柳成嵇翻身压上,「我已经让嬷嬷去给祖母说过,说你今日身子不舒服,就不去请安了。」 顾知语先是愣住,随即脸色越来越红,「你胡说什么?」 柳成嵇一脸无辜,「身子不爽本就是事实。」 顾知语:「……」这话好有道理。 她心里乱七八糟,不过很快就没空想了,柳成嵇温热的唇覆了下来,手也不规矩,屋子里暧昧起来。 等顾知语起身时,已经是午时了,成亲后她从未赖床这么久过。而且苏嬷嬷满脸笑容,看样子很高兴,顾知语心里越发羞涩。 她和柳成嵇还未圆房这事,除了他们自己别人是不知道的,因为他们从未分房。至于动静……喜桃她们不懂,苏嬷嬷没去邑城,只以为夫妻两人那方面冷淡,却从未怀疑过两人还未圆房,还几次在顾知语面前忧心她子嗣,让她抓紧来着。 哪怕起得晚,也还是要去请安的。 康和堂现在越发热闹,柳远欣和柳成悦基本上整日都陪着老侯夫人,看到她进来,老侯夫人有些忧心,「不是说身子不爽,现在如何了?要是不行,找个大夫看看,病情可不能拖。」 边上柳远欣和柳成悦两人也劝说,顾知语越发心虚,只道,「只是身子备懒,不想起床,赖床而已。」 老侯夫人眼睛一亮,「不会是……」 柳远欣也满是喜色,「不会真有孕了吧?」 顾知语:「……」哪儿有这么快? 不过是玩笑几句,谁也没当真。老侯夫人转而说起柳成悦的婚事,「要我说,婚期还是尽快,我怕耽误你。」 柳成悦闻言,没有半点新嫁娘的喜气,反而忧心忡忡,「祖母,您别这么说。我现在不想嫁人,我要陪着你。」 「胡闹。」虽是斥责,但老侯夫人语气满是欣慰,「我已经去信给湖水城,让他们准备迎亲。」 婚事上都是长辈做主,老侯夫人铁了心要嫁了柳成悦,可见她对这个孙女是放不下心来的。 正月的京城没有喜气,两位皇子之间争夺越发激烈,最近朝堂上正在议储君人选。 侯府气氛也不好,倒不是因为朝中之事。说起来侯府和两位皇子都不熟悉,刻意避开他们了的。而是因为老侯夫人的身子没有恶化,却也没有好转,经常都要请大夫,用饭也越来越少,沈大人说,最多还有两三个月。 听到这个消息,侯府的气氛越发沉闷,尤其是柳远骞,最近如非必要,根本不出门 ,整日赖在康和堂。顾知语也常去,不过她要给柳成悦备嫁妆,这个必须经常出门,还要应付柳成嵇,一把年纪开荤之后,他根本忍不住,顾知语就很忙了。对于这个小姑子,她还是挺喜欢的,嫁妆上很用心,侯府公中对于嫡女嫁妆是有定数的,她还自己贴了些,又帮着她挑选陪嫁的下人。 忙忙乱乱了一个月,转眼到了二月十三,柳成悦的婚期到了。先前于幸送她回京,这一次根本就没回去,湖水城离得太远,为表重视,于幸就留在京中亲自迎柳成悦去湖水城,到了那边之后,再择吉日完婚。 二月十三,侯府一片喜庆,老侯夫人一大早就醒了,柳成悦一身大红嫁衣,拜别老侯夫人。又对着柳远骞磕头,柳成嵇和顾知语也受了礼,到孙怡菁时,她欲言又止半晌,还是不敢再说了。不过可以看出,她对这门婚事,很明显是不赞同的。 磕完头后,柳成嵇背着她出门,越过内院到大门口,按规矩是要送上花轿的。顾知语也在一旁,顺手扶着,低声道,「成悦,以后要经常回来,要是有什么不顺心的,就写信告诉我们。」 柳成悦的眼泪从康和堂出来后就一滴滴往下掉,掉在柳成嵇的背上晕开一个个水渍,闻言,她伸手握住顾知语的,「嫂子,我舍不得。」 顾知语也有些难受,「我也舍不得你。」姑娘大,必须要嫁人的。在这乾国,姑娘家若是不嫁人,光是外头的流言蜚语就让人受不了。 到了门口,喧闹得厉害,长长的迎亲队伍一直绵延到街尾,看得出来,于家对于这门婚事也很看重。柳成嵇一步步背着盖着盖头的柳成悦走到花轿旁,低声道,「以后常回来看看。」 柳成悦满是哭音的轻应了下。 又看向一旁的于幸,「表弟,往后好好待她。」 于幸慎重应了。 柳成嵇心里难受,边上喜婆已经掀开花轿的帘子等着,柳成嵇转过身想要将她的脚落到花轿上。恰在此时,一个粉色衣衫的姑娘哭着小跑过来,飞快跪在柳成嵇面前,「姑娘救我。」说着磕头,「求姑娘救我一命。」 顾知语本来等在门口处,看到这情形眉心跳了下,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脚下已经走了过去。 那姑娘抬起头,面容秀美,肌肤白皙,柳眉凤眼,很好看的一个姑娘,举手投足哪怕是跪在哪里,浑身都是好看的。 柳成嵇面色慎重,看了一眼边上有些着急的于幸,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女子身子僵硬了下,娇声道,「妾身是百花楼倩柔,和于公子……于公子一个月前和我相好,妾身为了他推了别人,也拿了这些年攒下的银子自赎了身,可是于公子不愿意带我走,若是留我自京城,前些日子我推掉的那些贵人定会报复于我,柳姑娘善良宽和 ,能不能带我一起走,妾身愿意为奴为婢伺候姑娘……」 于幸去百花楼的事顾知语不知道,不过却是问过柳成悦关于通房的事,他在于家是有丫鬟伺候的。听到这个,顾知语心里虽然不满,却也明白如于幸这样的很正常,相反,柳成嵇这样成年后没有丫鬟的才是不正常。只是没想到他还会跑去百花楼。 百花楼是什么样的地方,顾知语不知道。但光是这名字就一股脂粉气息,再看看面前这姑娘一身风尘气,她的眉心皱了起来。和柳成嵇对视一眼,心下都有了决断。 v第56章[02.23]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柳成悦已经站在了地上,掀开盖头,看向于幸,「她说的可是真的?」 于幸眼神闪躲,「表妹,成亲后我不会对不起你的。」 柳成悦后退一步,通红的眼睛扫了一遍在场众人,看到那长长的迎亲队伍讽刺一笑,一把将盖头狠狠掼下,看向柳成嵇,「大哥,只怕妹妹还要麻烦你了。」 于幸一急,伸手想要拉她,柳成嵇拦住,一拳头狠狠打在他的脸上,于幸被打得摔倒在地。柳成嵇却没有放过他,紧接着追上前,拳拳到肉。 柳成悦眼泪滴滴往下掉,却没阻拦,顾知语看了一眼,一把拉起柳成悦,「我们回去,不嫁了。」 说出不嫁了三个字的时候,顾知语心里是松了口气的。先前她去了邑城,就没顾得上柳成悦的婚事,想着有老侯夫人张罗,怎么都不会太差了的,又有孙怡菁这个喜欢有话直说的嫂子,亲上加亲的事情应该不会发生。谁知道老侯夫人会精力不济顾不上,全权交由于老夫人做主。婚事成了,顾知语想过阻拦,但她心里清楚,亲上加亲的人太多,根本没人相信孩子会有缺陷。看孙怡菁就知道了,她不是说了,结果柳成延都不敢赞同她的话。 如今婚事不成…… 孙怡菁紧紧跟着两人,宽慰道,「妹妹别伤心,这门婚事不成最好,表兄妹之间最好不要结亲。再说了,那于幸敢跑到百花楼去,有一就有二,现在发现总比成亲之后发现好。」 顾知语赞同这话,「成悦,别伤心,婚事不成证明缘分没到,以后会有合适的人等着你的。」 柳成悦哭得越发伤心,一把抱住顾知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半晌,才抽抽着道,「不是,我不伤心,只是……我怕连累了……侯府。」 她边说边抽抽,话都说不利落了。 顾知语正色道,「不是你的错,真要是通透的人,都不会觉得侯府不对。再说,我们本就没错,快要成亲了还跑去逛花楼的人,我们侯府的姑娘不嫁!」 孙怡菁眼睛一亮,赞赏的看了顾知语一眼。 二月十三,侯府嫁女,花轿临门却有青楼女子当街求新郎怜惜,新嫁娘的哥哥也就是侯府世子气不过揍了一顿新郎,当街撕毁婚书,婚事作罢,且言与湖水城于家再无关系,以后再不往来。 京城中因为此事议论了几日,随着于幸被抬出京城,渐渐地就没有人再提了。 老侯夫人却因为此事大怒,当即晕了过去,醒来后精神萎靡,自责不已,柳成悦不去陪着她还好,要是去了,老侯夫人甚至还会抱着她哭。 顾知语几番宽慰,她才好些。 或许是老侯夫人觉得,侯府中只要顾知语不怪罪柳成悦的名声,她才能过得好。天地良心,顾知语是真不觉得此事柳成悦有错,说到底都是因为于幸自己持身不正,还把人引到了侯府门口。就算是成亲之后发现此事,柳成悦若是想要和离,顾知语也不会怨怪。名声不过是身外物,她虽然不会如孙怡菁一般丝毫不在意,但若是和人命比起来,就真的不值一提了。 又是一日,顾知语哄睡了老侯夫人之后,和柳成悦一起出门,最近看得出来这个姑娘没睡好,她有些迟疑地道,「嫂子,我想要去慈云庵小住,为祖母祈福。」 顾知语眉心微皱,这些日子她没怎么看到这个姑娘,也觉得她可能需要静静,没想到她还惦记着这件事。 顾知语立时道,「成悦,不必,想要祈福,就在府中也一样。」 柳成悦搅着帕子,不安道,「大嫂,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她这是想要去庵堂中出家呢。顾知语半晌无语,认真道,「你就是一辈子不嫁留在府中,我也不会赶你走。」想了想,又道,「如今祖母病重,你要是闹着要走,祖母只会更自责。」 柳成悦瞬间明白了,老侯夫人本就自责,病情已经加重。如果她再搬去庵堂,只怕就…… 「嫂子,我明白了,再不会想着要走了。」 顾知语拉着她的手,「我真不觉得你有错,你二嫂的态度你也看出来了。至于二婶那边……我是你嫂子,是侯府世子夫人,你住在府中,谁也不敢说个不字。」 柳成悦噗嗤笑了,「以后嫂子不要嫌弃我烦才好。」 顾知语正色许诺,「一辈子都不会。」她自觉柳成悦弄到这样的地步,和她甩开一切跑去邑城有关。如果她留在京城,亲上加亲这样的婚事她只会给她掐死在萌芽中。 柳成悦安心了,一日日开朗起来,老侯夫人见了,病情也渐渐地好转,只是比起以前,始终差了许多。 转眼到了三月,园子里姹紫嫣红,树上枝叶繁茂,顾知语却越发备懒起来,早上起不来不说,但凡是得空就想要睡觉,她自己心里隐隐有预感,柳成嵇二月的时候入了京郊的机关营,最近挺忙,早出晚归的,老侯夫人那边请安都是抽空去的。 老侯夫人最近精神了些,看到顾知语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和柳远欣对视一眼后,立时就让人去请大夫。 等顾知语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屋子里的人都揶揄的看着她的肚子,暗示意味很强了,她瞬间就明白了她们的意思,伸手抚上肚子,倒是不拒绝。把脉也行,如果真是,她得更加小心了。 大夫来得很快,以为是老侯夫人不好了,进门后发现老侯夫人含笑坐在上首,心里微微一松,上前行了礼,老侯夫人摆摆手,「赶紧给世子夫人请个平安脉。」 说实话,顾知语心里挺期待,她有了弟弟,有了夫君,还有老侯夫人这样和善的长辈,就缺一个孩子了。 老大夫搭脉,半晌起身,拱手道喜,「恭喜夫人,世子夫人已经有孕,两个月左右。」 老侯夫人立时站了起来,「果真?」 老大夫正色道,「不敢欺瞒老夫人。世子夫人确实已经有两个月身孕,且母子康健。」 「好好好……」老侯夫人一连说了三个好,可见她的高兴,又扬声道,「赏,每人赏三个月月银。」 v第57章[02.23]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过年都不会赏三个月月银,立时屋子里的丫鬟嬷嬷纷纷道喜,气氛热烈起来。廖氏见了,有些酸溜溜的,「再过几日,柔姨娘就该生了。」 老侯夫人扫她一眼,「到得那时,一样有赏。」 廖氏谢过,不过脸上却没有多少喜意,一来还孩子不是她的。二来,就算是赏,也不会有顾知语有孕那么多。再说了,她如今只是有孕,等日后生下来孩子,还不知老夫人要怎么高兴了。不过她的心思没人理会,这个世上,本就是不公平的。 柳成嵇回来时,已是深夜,顾知语靠在床上含笑看着他进门,「回来了?」 柳成嵇点点头,有些讶异,「怎么还没睡?」 这几日顾知语睡得挺早,有时候都看不到柳成嵇的人,睡的时候他没回来,醒的时候他已经走了。顾知语眉眼间满是笑意,「有件喜事要告诉你。」 柳成嵇走到床前,蹲在她面前,「什么事?」 顾知语将他的手拿过来放到肚子上,笑着道,「你要做爹爹了。」 然后,就看到柳成嵇先是愣住,之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摸着她的肚子,「几个月了?」 「两个月。」顾知语将白日大夫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好,好。」柳成嵇起身,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似乎心情平复了些。又走回顾知语面前蹲下,「知语,抱歉,最近我不能陪着你了,朝中动荡不安。我……」 最近京城中的气氛越发不对,好些朝中大臣入狱抄家,风声鹤唳。勇安侯告老,长公主被训斥,康平郡主禁足,二皇子被勒令禁足思过,三皇子也没能讨得了好。 「我明白。」顾知语打断他,「为了我们的以后,你要慎重。」 柳成嵇紧紧握住她的手,嘱咐道,「外头人多杂乱,我没空陪你,你别出门,就算是要出门也要多带护卫……」 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顾知语伴着他的嘱咐声睡了过去,睡着时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他很高兴,对于这个孩子和她一样期待,这大概是这个世上很美好的事情了。 元景十九年,发生了太多事,二月底的时候皇上病重,三月的时候许多大臣入狱,二皇子和三皇子被训斥,整个京城气氛凝滞。四月初,二皇子赵理带着京卫营和长公主府的三千护军强攻入皇宫,一路逼到御前,逼迫元景帝写退位诏书。本就病重的元景帝被气得吐血,当场晕厥过去,赵理胆大包天,居然想要拿玉玺自己盖上圣旨。好在三皇子及时带着机关营众人及时赶到,机关营果然不凡,弓弩甚是厉害,只五千人便打败了二皇子带着的京卫营和公主府护军,且将二皇子当场抓住。 二皇子赵理入狱,跟着他篡权夺位的大臣全部抄家,其中长公主的护军随着赵理攻入皇宫,长公主不臣之心辩无可辩,也一起入狱,康平郡主也没能逃脱,两个月后,和赵理一起贬为庶人,发配荒漠,和四皇子作伴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有人参机关营中的小队长顾知厉和二皇子赵理暗中勾结,他的庶妹甚至还是二皇子府中的妾氏。经刑部查过后属实,顾知厉入狱,两个月后斩首。顾家抄家,发回原籍,顾耀祖一脉三代不得科举。顾知厉身为顾耀祖的唯一儿子,他入狱后顾耀祖就没了儿子,他因为丢官之后又被许氏约束在家,整日借酒浇愁,身子早已亏损,一辈子都再没能再生下孩子。顾知厉被斩首,顾知沅自逐出顾家,对外称不再是顾家女。顾本燕随着赵理一起发配荒漠,几年后顾耀祖病逝,身旁就只得一个顾本鹊送终。半个月后,又有人参户部侍郎崔宇先前往二皇子府上来往频繁,且户部账目经崔宇之手的全部不对,三十万两银子不知所踪。崔宇抄家,全家入狱。在他书房的暗室中发现一疯妇,浑身经脉断裂,瘫在地上又哭又笑,已然说不清自己是谁,后来被威远侯府的二公子接走。 四月中,皇上禅位于三皇子赵钰,退居君隐宫。三皇子赵钰登基为帝,年号安平。 新帝登基,论功行赏,威远侯世子柳成嵇带着机关营入宫勤王,得头一份功劳,恰逢威远侯柳远骞告老,世子柳成嵇袭爵,之后新帝封为安国公,风头一时无两。 安国公柳成嵇一生中大半的时间都在邑城度过,为乾国和周边部落贸易做出巨大贡献,因为乾国粮多,更有镇守邑城的将士每年出产自给自足不说,还有余粮换与周边各部落。各部落粮食不缺了,自然也就不会想着攻城,安国公镇守邑城三十年间,各部落从未来犯。而三十年中,乾国发展蒸蒸日上,后世有人研究,乾国之后百年邑城从未有部落入侵,和安国公镇守那三十年间息息相关。各部落先是没必要,后来则是慑于乾国国威,不敢来犯。 安国公一生守卫乾国边境邑城三十年,各部落不敢来犯。又种出红薯,最先提出以农养兵,功劳无数。更有他和妻子的爱情故事流传,他身边除了妻子,别说妾室,连丫鬟都无。他还对外选称他许多想法都是其妻提出,他只是照办,时隔太久,也不知是真是假。 更有他还言过:夫妻是两个人,若是中间有了其他人,就不再是最亲近的夫妻了。且他和妻子早在成婚之初就有约定,一辈子只你一人。 一辈子只你一人,我心甘情愿。 【番外一】 安平四年二月 春寒料峭,枝叶上发出新芽,安国公府后院,此时正一片忙乱,二房廖氏正满脸不情愿的叉腰站在院子前指挥丫鬟嬷嬷搬家。 那边的世延院中,也是一样的景象,孙怡菁站在院子门口,也是在看着众人搬家,比起廖氏的不甘愿,她脸上笑容要多些。身旁的嬷嬷手中,抱着个两岁左右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她时不时回身去柔声和小姑娘说几句,柳成延从院子中走出,比起三年前,他如今成熟了些,但眉间隐隐带着郁色,孙怡菁见了,忙上前几步,「成延,你睡醒了?是不是我们吵着你了?」 她声音温柔,柳成延心里一软,眉间郁色稍减,脸上不由得就带上了柔和的笑意,「不是,我想出来帮忙。」 孙怡菁笑了,眉眼弯弯,「不用你,不过是看着罢了。」看了看二房的方向,靠近他低声道,「二婶似乎不太高兴呢。」 柳成延轻哼一声,「祖母已经走了三年,孝期都过了,分家本就是正常的。他们二房那么多事,大哥怎么可能再留他们在府中?」 当初顾知语有孕,老侯夫人很高兴,本来虚弱的身子又渐渐地好转。皇上登基之后,厚赏了侯府,还封柳成嵇为国公,老侯夫人越发高兴,本来大夫断言只有两三个月的老侯夫人,每天看着顾知语和孙怡菁的肚子,精神渐渐地好了起来。孙怡菁的孩子只比顾知语的小一个月,但是随着天气转冷,老侯夫人的身子越发不济,一天天萎靡了下去,到了顾知语临盆之时,已是强弩之末,勉强撑着顾知语孩子过了洗三,撒手去了。 临去前对两个孩子很是歉意,那俩孩子生辰和她的忌日差不多,很可能会有人说孩子命格不好。还有就是她放不下柳成悦,柳成嵇和顾知语两人再三保证好好待柳成悦,她才闭上眼睛走了,虽然有种种担忧,但有柳成嵇夫妻在,她挺放心的。临去前嘴角还带着安详的笑意。 三年来,国公府关门闭户守孝,柳成嵇也没有再领差事,沉寂了下来。柳远源也留在府中丁忧,但妻妾之间和儿女之间的事情实在太多,三年中,基本上隔几日就有二房那边吵架的消息,柔姨娘当初生孩子时九死一生,险些一尸两命,这些年来柳远源颇为照顾她们母女,廖氏很是不满,三天两头就要闹一场。 因为守孝,柳成延没能参加安平二年的会试,上一次会试他耽误了,这一回又耽误,他如今已二十六了,却还只是个举人。柳成延郁郁不得志,孙怡菁嘴上没说,心里都是清楚的。平日里尤其注意他的心情,好在柳成延对她一如既往,比如现在,不过几句话功夫,柳成延已经转开了思绪,不再纠结了。 柳成延想起什么,问道,「世安院那边你去看过吗?」 「去了。」孙怡菁伸手帮他整理领口,「明日就是娘的忌日,今日搬过去,明天好去城郊祭拜。」 提起金氏,柳成延有些伤心,当初他遍寻无果,没想到在崔家抄家时找到了已经疯了的金氏,他把她带回来后,她身上伤太多,又没能好好调养,已然救不了了,几个月后还是去了。 v第58章[02.23]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他不明白向来靠着她娘侯夫人的人脉往上爬的崔宇为何会这样对她,还专门花银子去狱中问了崔宇。崔宇当时疯狂大笑,只言世道不公。他和柳成延一样,不同的是他缺一个好爹。柳成延听了,只以为崔宇说得爹是柳远骞,身为侯府二公子,他天然就比普通人要活得好。 柳成延点点头道,「我们一起去。」 末了,又道,「大嫂那边也忙乱,和搬家也差不多了,他们这一去,不知要多久才回来。」 孝期满了,皇上的旨意就下来了,安国公柳成嵇即日启程去镇守邑城,实在是这三年来经常有书信过来,大到军中练兵,小到种的粮食,都来请示过柳成嵇。这个是安平帝的意思,当初他在邑城,看到过邑城被柳家父子护着的模样,也去过军中,看过他们开垦出来的地和种出来的粮食,还有那次的和几个部落之间得交易。他觉得不会有人比他们父子做得更好。他是一国之君,心思都放在整个乾国,想的是富国强民,至于担忧臣子功高盖主有不臣之心之类,根本不存在。 世安院中,顾知语手上牵着个两岁的孩子,岁月在她的脸上并未留下痕迹,只多了些岁月沉淀下来的韵味。她的嘴角带着柔和的笑意,边上苏嬷嬷正指挥丫鬟把东西装箱,喜桃走了过来,低声道,「二夫人那边,已经收拾好了,就要离府,夫人要去看看吗?」 顾知语起身,「送送去吧。」好聚好散,好好的把人送出去,以后就是两家人了。 国公府就是原先的侯府,只把隔壁的院子打通,地方大了许多,但原来各房的院子却是没有动过的,廖氏倒是想扩大二房的院子,被柳成嵇驳了,言正在孝期,不好动工。现在孝期过了,他们又要搬走了。 廖氏看到顾知语,眼神里闪过妒意,还犹自不想放弃,「知语啊,你们明日也要走,邑城离京城何止千里,这偌大的国公府,真不用二婶帮你照顾?」 顾知语浅笑,「不用。」 柳远源已经不耐烦了,在马车上掀开帘子问,「还不走?」又看向柳成嵇,「成嵇,虽然二叔搬走了,但以后若是有什么事,也可尽管来找我。」 他说得随心,很明显只是客套话,柳成嵇含笑应了,也没过心。 柳远源这才看向柳远骞,「大哥,要是得空,可来寻我说话。」 语气平淡,也是没过心。他对于柳远骞年纪轻轻就让柳成嵇袭爵很是不解,不过他早就知道,侯府中属于他的东西很少,虽然觊觎过,却没动过手,也约束着廖氏不让她起不该有的心思。他是老侯夫人养大的,如他这种本是庶子却嫡母当做嫡子养大的,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侯府并没有对不起他,供他科举入仕,仕途上仰仗侯府许多,若是再不知好歹,他也不配为人了。 紧接着孙怡菁也带着人搬东西出来,她的院子在后街,现如今那边已经很热闹,成了京城一景,那地界如今价值不菲。那是她自己亲手督造的房子,这三年来的心思大半都花在了上面。里面只有些国公府才能用的东西没有,其实比国公府也不差什么,景致和各处都是合乎她心意,对于搬走,孙怡菁是没什么意见的。 他们一走,府中就空了下来,柳远骞背着手站在府门前,柳成嵇上前,「爹,外面寒露重,小心着凉。」柳成悦也站在一旁,有些担忧。她这一次是要和顾知语他们一起去邑城的。 她本来不愿意去,是顾知语劝说的,让她趁着成亲前走走看看,以后成亲了,可能就没机会了。 柳远骞回身,看到一双儿女,笑了,「好。」笑容洒脱,眼神释然。 当初他赶着回来的路上,想的最多的就是若是他没有镇守邑城,没有离她那么远,她会不会就不会生病,也不会早早离开他。如今他终于空了下来,而她……却已不在。 不在不要紧,现在该他好好的守在府中了,感受她当年思念他的那番心情。 顾知语他们离开京城那日,天清气朗,柳远骞还有柳成延他们都到了城门口相送。至于顾知瑜,他如今已考了秀才,正是要紧时候,现在正在澜山书院,顾知语打算路过书院的时候去看看他。 那边柳成嵇和柳远骞他们道别,柳成延还好,只柳远骞实在舍不得柳睿。 柳睿也舍不得祖父,祖孙两人抱着黏糊。 这边,孙怡菁带着女儿和顾知语话别,「大嫂,一路走好。」 说出这番话时,她也释然了,当初她确实有些怪顾知语不该出现,因为顾知语的存在代表她是个插入别人之间的人,哪怕顾知语和柳成延没感情,甚至他们根本不认识。而她现在只觉得很庆幸,若不是她和柳成延先认识,这对未婚夫妻真要是成亲……他们应该也能过得好。 是的,顾知语那样一个通透的女子,很难有男子不动心。比如那边的柳成嵇,堂堂安国公,愿意守在她身边,看不到别人。 不过她并不羡慕,因为……她看向那边朝她含笑看来的柳成延,她也有这样一个人,真心对她。 因为还要赶路,几人只短短话别,柳成嵇就抱着睿儿朝着顾知语走来,阳光明媚,洒落在父子两人,为他们的身影渡上了一层柔光,顾知语眼睛微眯,唇边带着满足的笑意。 拥有了他们,她就拥有了全世界。 马车朝着官道缓缓而去,路旁的人偶尔能听到里面传来孩童稚嫩的童音和女子清脆的笑声,一片温馨萦马车周围。 【番外二】 老威远侯柳远骞六十大寿,安国公府一大早就府门大开,准备迎客。 柳远骞自从安平帝登基之后就请辞爵位,也不再镇守邑城,十来年中都留在京城,从未踏出京城一步,独自住在国公府中。这一次他六十大寿,早在一个月前,安国公柳成嵇便带着妻儿从邑城赶回,柳成悦也和夫君还有孩子一起回来了,柳远欣夫妻,还有林絮也带着一家人回来了,都是是为了给柳远骞祝寿。 柳远骞的身体早年受过不少伤,虽然尽力调养,却还是不尽如人意,六十岁的年纪,他身子已经佝偻起来了。 现在已经是安平十年九月,柳睿都已十岁,小小年纪已经隐约可见俊秀的面容,一大早就往世安院跑去,他身后的随从眉心蹙得紧紧,跟着他往里小跑,还忍不住劝说,「世子,您别跑,这个时辰,夫人说不准还未起身……」 柳睿对他的劝说充耳不闻,一路小跑到世安院正房门口,收住往前冲的势头,伸手整理了下衣衫,一只手背在身后,一本正经看了身后的随从一眼,有些不满,「冒冒失失的,跑什么?」 随从青葡满脸苦色,乖巧退到一旁。 柳睿不疾不徐抬手敲门,丝毫没有方才急匆匆的模样,十岁的孩子,愣是让人看出了一股翩翩风采的感觉,声音沉稳,却也只是故作沉稳而已,还带着孩童稚嫩的声音,「娘,你起了吗?一会儿客人该到了。」 门从里面被打开,柳成嵇一身暗青色衣衫站在门口,「这么早?」 v第59章[02.23]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当然。」柳睿给他一礼,「给爹请安。」之后就探头往里看了看,「娘可好些了?」 顾知语早就起了,今日日子特殊,一会儿客人应该很多,她打算吃饱了再去。 闻言,嘴角笑容越发温柔,「睿儿,进来一起吃饭。」 柳睿避开柳成嵇身子,蹿进屋中,一眼看到坐在桌前的美人娘,笑呵呵道,「娘,可还头晕?」 被儿子一问,顾知语愈发高兴,「好多了。」 她眉宇间满是温柔的笑意,对着柳睿时更多了慈爱之意,岁月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只眉眼比以前更加成熟,更温婉柔和了些。 门口的柳成嵇也走了回来,「今日不能乱跑,京城可不比邑城,你年纪还小,你娘身子不适,不能让她担忧……」 柳睿求助的看了一眼顾知语,却见她捂着嘴笑,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柳睿怕柳成嵇,不是怕挨打,实在是怕了他念叨的功力,别看冷冰冰的一个人,对着儿子,愣是可以说半天话还不重样。 那边顾知语笑容越来越大,他有些无奈,「爹,我知道了。」见柳成嵇还要再说,忙道,「客人要到了,我还要先去给祖父磕头呢。」 说完,一溜烟儿跑了。 柳成嵇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口,「你看这孩子,还不耐烦听我说了。」 顾知语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故意的是不是?」 柳成嵇轻哼一声,「当然不是故意,我是真的担忧。」 但他脸上根本看不出担忧的模样来。柳睿早慧,在邑城时就已经带着随从护卫出城骑马,满城乱转,柳成嵇也没有不放心过。分明是看他冒冒失失跑来故意收拾他。 自从皇上封了柳成嵇为国公,这还是少有的两次打开门大大方方迎客,先前是老侯夫人逝去那次,再有就是现在了。柳睿的洗三是恰逢老侯夫人病重,满月周岁他们都在孝期,不宜大办。孝期过后柳成嵇带着妻儿去了邑城,这么多年来也只每年回来一次 ,都是来去匆匆。 柳成嵇和京城中的这些人是不熟悉的,不过不妨碍这些人上门贺寿,他去邑城驻守一呆这么多年,皇上这边对他只有倚重,但凡是柳成嵇提出来关于邑城的意见,皇上都会慎重考虑。看得出来,柳成嵇颇得圣心,能够手握兵权还得皇上信任倚重,谁也不敢小瞧了他。 柳远源和柳成延都带着妻儿上门来了,他们都没住在国公府,都在京城有自己的院子。现在他们到国公府就只是客人,住也是借住,不再是主人了。顾知语偶尔从邑城回来,廖氏倒是提过几回可以搬到国公府中帮她打理府邸,都被顾知语岔开话题。柳成树已经在四年前考上了进士,去年刚从翰林院出来,外放出去,这一回没能赶回来。柳宝还在苦读,打算下一回会试时下场,廖氏年纪大了,身子骨越发不济事,这些年来和柔姨娘斗得厉害,柳远源烦不胜烦,他现在是京官,还经常跑来找柳远骞喝酒消愁来着。 孙怡菁的女儿和柳睿一样大,她还有一双七岁的双胞胎儿子,今日没带过来。那姑娘已经初见少女的窈窕,看到顾知语时,大大方方上前一礼,规矩礼仪都足够,笑容自信,和别家的闺秀比起来,大方利落了许多。顾知语含笑拉她起身,心里思忖,这大概都是孙怡菁的功劳。 柳成延当初考上进士,得了第十名,这些年来已经是礼部侍郎,还是挺不错的。不过他们夫妻最不缺的应该是银子,孙怡菁的后街现在一片繁荣,吃穿住都有,搜刮银子一把好手。 夫妻两人之间还是没有其他人,至于当初搅事儿的曾芸儿,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宾客满座,府门处的马车就没停过,许多人都亲自上门贺寿。好在有孙怡菁和柳远欣还有柳成悦帮忙招呼,才不至于忙乱。 尤其孙怡菁,她留在京城这许多年,凡是上门来的夫人,就没有她不认识的,包括夫人身边的小辈,她也许多都能唤出人家的排行来,跟在顾知语身边帮她认了不少人。 顾知语如今的身份,也不需要刻意去认识人,多的是人往她这边挤,自觉介绍身份,热络的和她打招呼,有些和顾知语从未谋面的夫人,想要认识就得有人引见,孙怡菁站在她身边,于是,许多夫人都冲着孙怡菁过来了。 顾知语心里大概猜得到孙怡菁的意思,她是做生意的,和她顾知语交好,落在外人眼中,对她的生意绝对有好处。甚至是柳成延的仕途,不说能帮忙,但若是有人想要给他使绊子就得掂量一番了。 上首的寿星公柳远骞笑呵呵的听着众人赞他教子有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两个儿子都很厉害。尤其是柳成嵇云云…… 柳远骞很高兴,一转眼看到顾知语这边的动静,眉心微皱了下,看着孙怡菁的眼神冷了些。转头跟身旁的随从说了几句。 那随从一路往顾知语这边过来,躬身道,「老侯爷问夫人厨房可准备好了菜色,要开宴了。」 顾知语没觉得不对,起身往外去了大厨房亲自过问。 她一走 ,围过来的众位夫人和孙怡菁说了几句,就散了开去。说到底,孙怡菁的身份还是不够高。 国公府的寿宴热闹,开宴时更有宫人前来,原来是皇上赐下寿礼。宴席上的众人看在眼中,心里对皇上对柳成嵇的信任认识得又深了些。看向上首的柳远骞和柳成嵇的眼神越发热切起来。 有管家和苏嬷嬷还有喜桃在,国公府的寿宴没出岔子,顺利过了一日,顾知语又和柳远欣她们一起去送客。 顺顺当当把客人都送走了,顾知语只觉得浑身酸疼,柳睿正拎着小锤子帮她锤肩,顾知语还没离开大门口,廖氏和孙怡菁还没走呢,她们是最后走,却也还是要走的。 远远的看到廖氏和孙怡菁结伴过来,就看到柳远骞身边的随从过来请几人,说柳远骞有要事告知。 顾知语余光瞄了一眼廖氏和孙怡菁,什么事情这么慎重? 柳远骞累了一日,脸上满是疲惫,靠在椅子眼上看着下面的众人,柳远欣夫妻,柳成悦一家人,还有林絮一家,她们都是国公府的客人,暂住府中。还有柳远源一家,他们家的人是最多的。柳成延和孙怡菁坐在下面,他们的女儿柳瑜站在两人身后。 屋子里气氛严肃,柳远骞的眼神一一扫过众人,只落在柳睿身上时柔和了许多,转而落看到一片的柳成延两人身上时,着重落了落,「今日大家都在,有一桩陈年旧事,我要澄清一下。」 顾知语自然看到了他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很明显,他要说的是和柳成延有关了。而「陈年旧事」只能算得上那一桩了。她本以为柳远骞一辈子都不会把事实说出口,因为他重诺,答应了那救命恩人的事总要办到,从他对金氏的容忍度就可见一二,要不是金氏不知死活的对柳成嵇出手,她如今可能还是侯夫人呢。而答应的柳成延一辈子都是侯府二公子且不告诉别人的事,还一直守着。除了他们夫妻知道,就只他自己知道了。 柳远骞看着屋中空旷处,语气沉稳,「成延不是我亲生子。」 v第60章[02.23]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话一出口,屋子里霎时一静。柳远欣唰得起身,柳远骞看她一眼,渐渐地将当初和柳成嵇说出的往事又说了一遍。屋子里安静,隐约还能听得到旁人的呼吸声。 柳远骞半晌说完,看向脸色早已煞白的柳成延,「这么些年,兴许你也查到了一些当年我对你娘做的事。哪怕到了今日,我也不能允许有人对成嵇和他的妻儿动手。至于毁诺……我没忘记你爹的救命之恩,哪怕倒得如今,我也真心感谢他。但我自觉对你已然足够好。若是他还觉得不够,等我去了,亲自跟他致歉。」 孙怡菁看着柳成延煞白的脸,三十多岁的人了,此时看起来有些可怜,今日之前,他只是母亲早殇。今日之后……孙怡菁看向屋子里的所有人,这些本该是他亲人的人,就都不是亲人了。 孙怡菁怒从心起,质问道,「那你为何毁诺?我们早已分家,也没觊觎国公府,连来往都少,我们如何,对国公府根本没影响,你何必要说出来?」 是啊!何必要说出来? 柳远骞的眼角滑落可疑的水珠,昨夜他自梦中惊醒,就再没能睡着,他梦到那年柳成嵇回京之后被人劫杀,之后没有顾知语帮他冲喜,柳成嵇就这么没了。他万分悲痛的赶回,却也只来得及看他最后一面,柳成嵇毫无生气的躺在贵重的棺木中,老母亲心如死灰,卧病在床,他强撑着打理完了儿子的葬礼,日子却还是要过下去。朝中几位皇子争夺越发激烈,邑城那边各部落蠢蠢欲动,柳家祖训,柳家男儿须誓死护卫百姓,他为了让上位者安心让他离开,再次请立世子…… 他再不甘心,也还是请立了柳成延为世子。之后柳家渐渐地败落,邑城那边蛮山部蠢蠢欲动,他离不开,京城中柳成延只顾着和妻子三天两头吵架,侯府诸事并不上心。他受过伤后上不了战场,被新帝派人取缔,二皇子赵理登基后暴戾成性,先帝赐封的爵位被他一一收回,柳家也不例外……但柳成延始终都过得好,他妻子是个会做生意的,哪怕没了权势,锦衣玉食却是足够的。可是……他的成嵇呢?他冷冰冰的躺在棺木中,那是他答应妻子要好好照顾的儿子啊! 看着面前的意气风发的柳成嵇,柳远骞心里一片沉重,沉重里又满是庆幸。那些事情一幕幕在他眼前闪过,就跟真实发生过一般。他看向顾知语的眼神里满是感激,这些事情的变故,都是因她,若不是她……他不知道那些事情会不会真的发生。 看着柳成延煞白的脸,柳远骞心里有些微的快意,不答孙怡菁的话,继续道,「往后你不得以国公府的名义做事,约束好你妻子,最近她不老实。我欠你爹的,我还就好了,我儿子不欠你们。当然了,我答应你爹的事也作数,你一辈子都是侯府二公子。要是你想改回本姓,也由得你。但你要是自己改了,就和我柳家再无关系了。」 柳成延跌跌撞撞的离开了,孙怡菁跺跺脚追上去,就在她即将要出门前,柳远骞沉声道,「成延这孩子看起来聪慧,其实最是重情。要不是你动作频频,今日又特意挤在睿儿他娘身边,我说不准还下不了决心将事情撕撸个干净。」 孙怡菁顿住脚步,回身看向他,有些后悔,强撑着问道,「我做得不对,你惩罚我就行了,何必要扯上他?」 柳远骞看也未看她,「我说过,谁也不能对成嵇和他妻儿不利。他在邑城劳心劳力立下的功劳,不是你们这么用的。」 这个你们,颇有深意,众人心里一凛。 柳远骞说出往事,又警告了众人一番,脸上满是疲色,柳远欣他们一一告退,顾知语和柳成嵇留在了最后,看着软榻上精神少了一半的人,柳成嵇叹口气,「爹,你这又是何必?」 「我想说出来。」半晌,柳远骞才轻声道,「比起别人,我更想对你娘守诺。」照顾好你。直到如今,他也不知道当初让金氏进门错了没有,金氏固然是对柳成嵇动手,但若是他再娶,谁也不能保证新夫人会老实,尤其皇上给他的挑的续弦,身份定然不会差,定是个比金氏还要难缠的…… 「成嵇,爹对不起你,你别怪我才好。」他又道。 柳成嵇的眼眶红了,「爹,我没怪你。」对他来说,知道柳远骞从未背叛过他娘,他对这个男人就再没了一丝一毫的怨气。 柳远骞看向顾知语,笑了,「知语,我要谢谢你救活了他,照顾他,还帮我们柳家生下了睿儿……」 顾知语汗颜,「爹,您别这么说。「看着柳远骞满是疲惫的脸色,她实在有些担忧,「您要好好保重身子,说不准……」她伸手抚上肚子。 柳远骞注意到了她的肚子,立时精神了些,「真的?」 柳成嵇拉过顾知语的手,「真的。爹就等着抱软软的小孙女吧。」 八个月后,顾知语生了,果然是个软软的小姑娘,柳成嵇得偿所愿,柳远骞也欢喜得很。不过他早年身子伤得厉害,在柳绵绵周岁之后,撒手人寰。临走前带着笑容,恍惚间还轻声对守在床前的柳成嵇道,「我去找你娘了,其实我早该去找她了。你要好好的,别跟我一样把媳妇弄丢了……」 柳远骞的葬礼上,柳成嵇带着柳睿跪在灵前,柳成延带着两个儿子也来了,知道真相后这两年来他不太来国公府了,孙怡菁的后街也没再扩张,国公府的二公子沉寂了下去,少有人提起。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那日在场那么多人,虽然知道内情的人不多就是。 柳成延跪在灵前,对着疑惑看向他的柳成嵇,苦笑道,「长辈的是非对错我扯不清。但爹对我的养恩大过天,给他送终是应该的。」 柳成延一辈子都没改姓,只是他的双胞胎儿子小的那个改姓了崔,唤崔继。逢年过节也还是照着原先来往,只是再不复往日的亲密了。 柳远骞走了,柳成嵇大病一场,向来不生病的人病了,一下子连床都起不来,顾知语衣不解带守在床前照顾。 柳成嵇醒来时,阳光从窗纸洒进,屋子里温暖,看向趴在床边睡着了的顾知语,她的脸上还有些憔悴,睡着了也还担忧着。 他一动,顾知语就醒了,看到他坐起,惊喜道,「你醒了?」 柳成嵇笑了,「这些日子多亏了你照顾。」 「本就是应该的。」顾知语端起桌上温热的茶水过来作势喂他,被柳成嵇无奈接过,她也不强求,「我们是夫妻,本就该互相扶持。别在我面前逞能。」 柳成嵇哭笑不得,不过她这话听了只让人觉得暖心,「这也是我要对你说的。」 两人相视一笑,唇边笑容满足而安心。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冲喜闲妻》上 作者:栩杍 02、《冲喜闲妻》下 作者:栩杍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