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天使就有爱》 楔子 自古以来,人类对大自然的不可知一直充满着敬畏之心,因此将不可知模拟为神,将这种己身所无法预料的一切,认为是由神所创造出来考验人类、惩罚人类,因此有了所谓的「原罪」、「轮回」、「天堂与地狱」。 千百年来人们用石土砖瓦堆造信仰,以琉璃幻彩绘画出神的形象。高耸的塔尖、黄金的圣殿、熏人的迷香,隔出了人神之间的距离。不知者谓之凡、能知者谓之贤、先知者谓之圣、知不知者谓之神;凡、贤、圣、神中,只有神才能创造奇迹。 破海创路、死而复生、补天创地,这些自古以来的传说、圣典,都是属于神的故事。人们将故事一遍又一遍的传颂,将自己的信仰传承给子孙,为信仰扛起战旗,在神的面前以血汗宣誓自己的忠诚;因此千百年来所堆积的砖土,每一砖一瓦都是淋漓的血红,崇高纯净的殿堂是血红的艳色、熏香是为了遮蔽腥风,人们似乎忘了神的悲怜。 神流着泪。 悲叹人们对神界的崇高,使彼此隔了一道深深的距离。人们在血海中追求真理,却不曾发现神其实一直在他们身旁。 天使为上天的使者,在人、神两界往来传达消息。 天使本身由大自然最纯真之气所养成,因此他们不但美丽洁净,而且质净脆弱,保护他们的是那纯洁的羽翼,将尘嚣之气隔离己身。最高天使拥有着七羽翼,力量强大而神圣,神界的天使们最少都拥有一对羽翼,充满着纯净之气的神界让天使们羽翼丰泽;但人界的天使只有单翅,尘世的喧嚣剥夺了他们美丽的羽翼。 单翼天使不是因为犯了错所以被罚降临人间。在天上的神依然眷顾着他们,时时落下悲怜的泪水。他们是自愿下凡,承受被尘嚣折翼之痛化为凡人,默默为人们付出,告诉世人爱依然存在。 折翼的天使将忘却神界的存在,以凡人的姿态生活,他们保有单翼而维持了自身的形态及纯真,因少了一翼而失去保护自己的力量,所以尘世的天使脆弱且伤痕累累,在人间的寿命短暂并尝尽折磨。 能让他们常留人间的只有最真实的力量。 人们不知天使就在身旁,从不知珍惜并付出力量,直到天使被上帝追回的那一刻,才知道后悔莫及。 第一章 日也操、晚也操,打从她出校园之后就没有真正的好好休息过。像现在,都已经是晚上八点四十八分,她却还站在总经理室的办公桌前等待指示。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累了?」 听见下属那一声难以忽略的叹息声,钱若樵有点好笑的抬起头来,虽然心里有着笑意,但表情却是一成不变的冷淡,在其它人的面前,他始终是如此,久而久之,似乎也忘记了表情的存在意义。 「没有,一点也不累,你瞧!我看起来像不像注射了兴奋剂的人?」穆玟妃故作兴奋样,皮笑肉不笑的瞪着她上司兼多年老友,说什么也不能让他有借口嘲笑她随年纪增长而力衰的事实。 想来也真是奇怪,明明他也才大她二岁,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老的特别快?还是男人的身体果然跟女人不同?女人在二十五岁之后就开始老化,而男人常常过了三十看起来还像二十多岁一样。 钱若樵从她的表情就可看出她心里的想法,「不累就好,别忘了明天一早还要飞伦敦。」淡淡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容飞进美丽斜斜上扬的黑瞳之中,看起来有些幸灾乐祸的成份。 果然,穆玟妃在听到他的提醒之后,立刻觉得自己脸上多出了无数条灰暗的效果线,她今天之所以如此努力在工作上,就是不愿想起连续假日还得出国办公的事实,可这么一句话,就毁了她辛苦一天的成果。 他一定是故意的! 这些天来,他们为了这项新企划,每天都加班到十点,回家之后还要将一天的成绩仔细检查过,生怕出了什么错误导致失败,等一切整理完毕,头沾上枕头,都已经是晚上两点多的时间,隔天还要八点准时到公司上班。这样的情况已经连续一个多星期了,所有的工作人员中,大概也只有她上司一人仍精神奕奕,不但每天比任何人都晚下班,而且也比任何人都早上班,嗯……楼下的警卫伯伯除外。 「你不累吗?」她忍不住出口问道。 钱若樵将目光自手中的资料簿移回她脸上,微微扬起笔挺斜飞的剑眉,缓缓说道:「不会。」 那只有两字的坚定语气,让她想怀疑都不成。 「好吧!那……」当她还想说些什么时,办公桌上的专用电话响了起来,灯亮的地方是一线,代表个人私事。 不用等钱若樵表示,她立刻退出经理室;等穆玟妃离开之后,钱若樵才接起电话。 「喂?哪位?」将话筒夹在耳朵与肩膀之间,手边仍不忘翻阅数据。 「若樵啊!是爸爸。」 「爸,有事吗?」听见父亲的声音,他放下手边的工作,语气在不知不觉中缓和了不少。 钱隽笙在电话那头微笑:「说那什么话,没事爸就不能找你吗?」 感觉父亲语中的笑意,他也笑了:「这可要问问你自己,不知道是谁规定没事别在工作时间打电话?」 「那是原则,不是规定。」钱隽笙立刻反驳。 「好啦!爸,我当然知道,你找我真的没事?」他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数十年来的习惯,不可以因为一时的心血来潮说改就改。 「不,有事。」钱隽笙沉稳的回答中藏有笑意,他知道这话一回答,等于是在说明他刚才说了一大堆废话。 钱若樵理解的扬了扬眉,也不刻意道破。 「有什么事?」 「小兰已经毕业了,我希望你在公司里安插个职位给他。」 才听见小兰这个昵称,钱若樵便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这事您安排就好了,您不会是忘了公司的总裁可是您自己啊。」 从爱子称呼的变化中,钱隽笙知道他不欣赏他这安排,甚至讨厌。他一直不懂为什么他会对小兰这人见人爱的孩子有那么大的反感。 「若樵,你知道这几年来爸已经很少过问公司的事了,我怕任意安排会造成你的困扰。」 他已经造成了,爸爸明知道他不爱跟蔺祎兰有任何相处的机会,「那您跟哥说就好了,我这经理上面还有他这个副总裁不是吗?」 「我已经说过了,你大哥他很乐意,但是我们都知道你不喜欢小兰,所以……」 「我没说过我不喜欢他。」他立刻打断父亲的话。 他只是不想跟蔺祎兰相处而已,对他来说,他就像个一级大灾难,而且他实在是没法喜欢一个男人却长得比谁都还要漂亮,他只是觉得一个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样子,仅此而已,还称不上讨厌。 「是吗?可是你表现出来的可不是这样。你连见都不愿意见他一面,连回家也故意找他不在的时间,甚至他上次动……」说到一半连忙停口,他突然想起小兰曾经要求他们别告诉若樵关于他动手术的事。 「动什么?」他奇怪的问,父亲说话一向很少这样吞吞吐吐的。 「没什么。」虽然他不认为这件事该瞒着儿子,不过答应了小兰的事,他是不会食言的。 「是吗?」钱若樵虽然觉得父亲有事情瞒着他,也不好过问,「既然大哥很乐意,那就麻烦他安排就好,不用问我了。」 「你大哥是认为小兰比较适合在企划部,既然你不介意,那我再跟你大哥商量。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小兰会搬到你对面住,到时候你多照顾他。」 闻言,钱若樵立刻脸绿了一半:「为什么他会搬到我对面?他去和大哥住不就得了。再怎么说,大哥那栋房子可比我这间公寓大多了。」尽管心中情绪万分恶劣,语气仍旧控制在一定的沉稳之中。 他的反弹都在钱隽笙的意料之中,所有的答案早已准备好了:「你也知道你大哥的个性,一向是在家的时间少,如果小兰发生了什么事,你大哥可能无法照顾到。」 「他已经有二十一了吧!难道还不会照顾自己?」他回家的时间难道就早了?为什么就非得他来担这份工作? 「你也知道小兰身体不好,又没什么社会经验,多多少少需要照料。」如果可以,他也想由大儿子来照顾小兰,只是他太明白大儿子的个性,好动的他尽管不会花天酒地,但是却是无法忍受天天待在家里;而小儿子若樵平常下班就回家,而且不管心里多么不愿意,只要他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即使他不喜欢和小兰相处。 「身体不好干嘛出来工作?他的财产够让他吃一辈子也吃不完。」光是存在银行的利息便够他挥霍了,更别谈这间公司他拥有三成的股权。 「若樵!」钱隽笙并没有加大声量,但严肃的语气已经表示出他对他说的话不满的程度。 「对不起。」钱若樵立刻道歉,他知道他说的话过份了些。身体不好也不是蔺祎兰所愿,不能因此就剥夺了他的自由……况且他不就是觉得他不够像个男人吗?既然他想要为自己开始学习独立,照理说他应该支持才对,到底自己是在反对什么? 「他什么时候搬过来?」也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后天。你放心,我想小兰应该不会麻烦你太多才是,小李跟少芬都会过去。我只是希望你能多关心一点小兰的事就好了。」钱隽笙在心中暗叹一口气,老实说,他也不希望小兰出去工作,他实在为他的身体状况担心;只是他也不忍看他的生活就这么局限在家中与医院里,连所谓的校园生活也仅仅限于课堂上。 他是不是该为这消息欢呼?钱若樵在心中嘲弄的想。 「我会的。爸,还有其它事吗?」可千万别回答有。 「大概就是这样,有事我会再通知你的。有空常回家,你妈会想你。」他想最后这件事他该很乐意做才是,因为小兰已经搬出去了,让他不想回家的理由已经消失。 以后想要他不回家都难,因为小兰已经搬过去了,他现在该担心的是,他怕儿子会为了躲避小兰而一整天往家里跑。 「我会的。那,爸再见。」他回答。等待父亲挂上话筒才将手中的电话放回原位。 蔺祎兰…… 唉!他的恶梦。 他们打从第一次见面时,似乎就注定了天生八字不合。 那年他四岁,蔺祎兰才刚出生不久,两人的父母是多年的好友,结婚后又住在隔壁,一起开了家公司,两家关系亲得不得了。 因为自己的父母年长了那么几岁,又较早结婚生子,所以蔺岚兰怀孕住院时,他有经验的母亲就常去医院帮忙,去的时候也都带着他。本来他们还打算如果生女的,就嫁给两个儿子其中之一,也就是所谓的指腹为婚,后来觉得自己太一厢情愿,孩子们长大后不见得愿意,才放弃这念头,所以他和蔺祎兰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要纠缠不清。 蔺祎兰出生不久,就由父母抱着到他家拜访。说实在的,他必须承认,他从来就没看过比蔺祎兰更小更漂亮的娃娃。蔺祎兰不像一般刚出生一两个月的婴儿那样全身红通通的,而是粉粉嫩嫩的白里透红,小小的五官漂亮极了,不用想都知道他长大以后,必定是那种光彩夺目的孩子。 记得他当时才八岁的大哥刚看见这漂亮的娃儿时,就吵着要「她」当他的新娘,惹得众人是笑不可遏抑。 于是当他等待良久,一个婴儿在众人轮流抢着抱,终于轮到最小的他时,不知道是因为婴儿被众人抱来抱去而感到不舒服还是怎样,一到了他手中,宝宝立刻哭了出来,而且撒了一泡尿,吓了他好大一跳。结果他对那软绵绵的触感才稍有感觉时,一群大人马上从他手中抱过孩子,略为惊慌的哄宝宝安静,让他的心里酸酸的,有那么一点失落。 从此以后他就不知不觉地避免和蔺祎兰有接触,偏偏蔺祎兰每次到他家就喜欢找他,一双漂亮纯真的大眼老看得他心里头觉得怪怪的,忍不住就想伸手抱抱他、亲亲他。最讨厌的是自己常被这种矛盾的心情,惹得自己想发火,常常在自己不注意的情况下将脾气出在蔺祎兰身上,让他不时哭得乱七八糟,结果,被骂的人当然是自己。 渐渐长大以后,因为要上学,见面的机会比较少。 更因为蔺祎兰身体不好,所以常跑医院,最后连到他家的时候也跟着减少了。有时候看见他,也只是惊讶他那越来越出色的外貌,然后假装没看见,快速地遁入家门。进门时,他还似乎可以感受到他那双清澈无比的眼睛正注视着他,让他莫名其妙的有点愧疚。 一直到他十六岁那年,蔺家夫妇在国外发生意外双双去世,蔺祎兰原本就不好的身体在这样的双重打击下,越来越恶化。父母亲在悲恸、忧心的心情下将他接到家中收养照顾,成为他的监护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免会常常忽略了他及大哥。可是那时候大哥已经十九,不但一点也不在意这种事,还将这小他多岁的「弟弟」当成无价之宝一样,宠的不得了,比爸妈还夸张,几乎完全忘了他还有一个真正的弟弟。家中的人天天就只会小兰长、小兰短的,生怕他生病、着凉,就连佣人也只会小少爷、小少爷。他的受宠让他觉得自己被忽略,尤其那时候他正处于求学阶段,不管是功课的压力,还是人际关系上的相处,是最需要家人关心的时候,偏偏因为蔺祎兰的到来,让他有种失去一切的感觉…… 于是凡有关他的一切事,他一点也不想听、一点也不想知道。 虽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他们两人之间硬是被他隔出了一条界限。迫不及待等到他十八岁上大学,往外头就这么一住,将蔺祎兰完全隔离在视线之外。 他从来就不是个小家子气的人,而且聪明的脑袋其实也不是真的有多大的压力在,他的朋友都知道这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对蔺祎兰无法释怀,彷佛是心里的一个梗,在见面的第一天就已经种下。 *** 「兰少爷,你别动,这些东西我来弄就好,你好好坐着,我叫阿芬倒杯牛奶给你。」李杰刚停好车,就看见蔺祎兰正下楼想要打开后车厢帮忙搬行李,连忙下车阻止,那些行李对一个平常男人来说是不算什么,但对少爷来说,可就是一项负担了。 「没关系,我搬的动。」蔺祎兰将一大包行李提出后车厢,重量的确是沉了些,不过他还是搬的动。 小李才不管他搬不搬的动,立即从他手中接过行李,「我来就好,这些东西不多。」他当然知道少爷搬的动,重点是就算他搬的动,他的身体不见得愿意让他搬。前阵子才刚从医院出来,可别又因搬了件东西而进去才好,老实说,他宁愿少爷好好待在医院等到身子完全好了为止,也不希望他这样出来吸脏空气。 蔺祎兰看他快速的将行李接了过去,不由地呆了一下。这时小李的老婆少芬也从楼上赶下来,看见这景象,立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忍不住笑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让阿杰搬就好,你还跑下来。他啊!天生就一股蛮力,这点东西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说着,拉起蔺祎兰的手就往停车场的电梯走去,一点也不像个佣人的样。 蔺、钱两家的佣人都是这样,因为蔺祎兰从不把他们当佣人看,一点老板的样子也没有,且不喜欢那种上下地位之差,所以除了佣人们自己坚持非要用少爷称呼之外,老板与下属之间常有没大没小的状况出现。 蔺祎兰被拉着走时,看了不远处空着的停车位一眼,刚刚阿杰有说过,那是若樵的停车位,看来他还没回来,应该还在公司里上班吧! 那又怎么样?如果他在,而且知道他今天搬过来了,他会过来看看吗? 他想不会!他恐怕连躲都怕来不及。 想到这里,心中有些失落。 进了电梯,才从b1升到一楼,就有三三两两的人走进来。所幸电梯里的位子十分大,才没有因为小李搬上来的那一堆行李而感到拥挤,只是进来的人群中,男的身上充满着古龙水,女的身上则是香水及化妆品味,一时之间让蔺祎兰敏感的鼻子有些难以忍受。李少芬及小李理解的往他身前假装不经意的一挡,不但让身在后头的他鼻子好过些,更挡住了众人好奇惊艳的视线,也许是有小李这阳刚味十足的男人做比较,五官柔美精致充满立体感的蔺祎兰,让人有点分不清是男是女了。 小李和少芬虽然并没有把蔺祎兰当成自己的东西看,却把他当成自己心中最珍贵的至宝,自己的宝贝外貌出众,引人注意固然令他们欢喜,但是总是不喜欢别人这样瞧着看,就怕蔺祎兰有那么一点不自在。 其中一个大约三十岁的妇女瞧了他们一会儿,开口问道:「你们是刚搬进来的吗?」这里人口的出入不大,管理也十分严格,只要是一有生面孔,大家多多少少都会注意到。 少芬看了她一眼,觉得她似乎是个可以交谈的人,于是笑着回答:「是的,我们今天刚搬。」加深一点邻居关系,以后有事也方便,多个人帮助总是好。 「这样啊,你们住几楼?我住六楼。」这时电梯在三楼停了下来,电梯中的一对男女走了出去,里头只剩下五个人。 「七楼。」 「七楼?那跟我挺近的,我时常到七楼串门子。」 「咦?妳认识二少爷?」电梯在四楼又打开一次,除了他们四人之外,剩下的那位女子也走出去了。 少芬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这一栋大楼分a、b栋,两栋楼在六楼以上分成两个单位,每个单位一户,和五楼以下分四单位,每单位一户是不同的。既然她时常到七楼串门子,不就代表她串门子的对象是二少爷? 「二少爷?妳指的是钱若樵吗?」那女子奇怪的问,不懂她为何称呼钱若樵为二少爷。 「没错。」李少芬没想到才刚认识,不到几句话就可以进入情况,「钱若樵先生和我们家小少爷是熟识,从小就认识,所以二少爷叫习惯了一时改不了。」 那女子听见她说小少爷时,忍不住看了蔺祎兰一眼,心想自己猜得没错,他果然是男孩子,「妳家小少爷是指?」虽然可以猜出她说的是谁,她还是决定问了一下,以免弄错丢人。 「这位就是我家少爷……啊!六楼到了,我姓李,我家少爷姓蔺,蔺相如的蔺,妳贵姓?」看见电梯门打开,李少芬连忙问。 「我姓魏……」那女子看见电梯门打开,一边说一边走了出去,眼看电梯门即将关上,她毫不考虑地就说:「这样好了,等一下我过去帮忙,你们刚搬应该还没弄好吧?欢迎吗?」 李少芬开心地笑了一下:「当然欢迎,怕妳不方便。」有人帮忙整理当然好,这样一来,她就可以更快些将少爷安置好,让他早点休息。 「不会,我十分钟后过去。」在电梯门关上的那时,她这句话刚好说完。 从头到尾,两个男性完全没有开口的机会。 「女人。」小李忍不住喃喃自语,他实在佩服这些女人,连第一次见面也能聊的如此熟络。 「你说什么!」李少芬睨了他一眼,别以为她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就不知道他是在抱怨她。 小李看了她一眼,决定还是别惹她:「我说七楼到了。」她一旦发起飙来,他肯定是每天吃馊水的人,谁知道她会不会在饭菜里加泻药。 李少芬哼了一声,走出电梯。大人不记小人过……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等她走出一段距离,李杰立刻小声的对一直安静的蔺祎兰说:「以后老婆千万别娶这型的,有一天会被她整死。」说着他跟着走出门,提着一大包行李,很潇洒的模样。 后头的蔺祎兰莞尔一笑,他们夫妇俩老爱吐对方的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家庭生活不合,岂知这就是他们一贯的生活方式,那天要真让他们各自遇到完美的对象,他们还不愿换呢! 对他们这种相处方式,他是羡慕的。 走出电梯门,他看了另一边b栋紧闭的大门一眼,感到有点怅然若失。轻轻地摇了摇头,加快脚步进入屋中,随手将大门轻轻阖上。 对他的来到,他有什么样的反应? *** 魏采研在放好她手中所有的摆饰品之后,再度看向在一旁整理纸箱垃圾的蔺祎兰。他那漂亮的五官实在令人百看不厌,尤其是他时常挂在嘴角的笑容,可爱的令她好想抱在怀中。 「蔺祎兰……这名字挺特殊的。你父母取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她想:否则这个名字挺特殊的,听起来又像女孩子的名字,一般人应该不会想为男孩子取这样的名字才是,尽管这名字的确十分适合他。 「特殊意义?我想没有,我父亲叫蔺仕祎,我母亲叫连岚兰,取他们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就是我的名字。他们说这样别人一听就知道我是他们的孩子。」 说到这里,后头摆放易碎家具的李少芬噗哧一笑,跟着补充说明:「妳不知道我家老爷夫人对自己生的孩子有多么满意,老嚷着这么漂亮的孩子只有他们才生的出来,所以替少爷取名字时便想尽办法要让别人知道这孩子是他们生的,听说整整想了一个多星期才想到这名字。所以妳千万别以为他们是乱取的,事实上,可是有这层特别的含意在。」这些事,是她从上一任管家的口中听到的。在他们尚未去世时,她就觉得这一对夫妇不但外貌出色、心地单纯善良,听到这件事之后,又让她发现了不少可爱的事,这样的人,实在难得一见……可惜好人不长命,他们去世时,才三十出头而已。 想到这里,不禁担心地看了少爷一眼。少爷今年才刚满二十一不久,可是…… 「别胡思乱想。」刚摆设好家具的小李一出房门就看见她的眼神,她在想什么他都知道:「少爷不会有事的。」他很小声的在她耳边说,是说给她听,也是告诉自己。 「你有一对十分可爱的父母。」也只有这样单纯的双亲,才能生出这样的孩子吧! 魏采研从刚才在电梯内乍见蔺祎兰时,就发现这孩子的眼神就如同初生婴儿般干净无瑕,让她这个久在尘世中打滚的人感到万分惊讶,奇怪的是在同时,她心里居然升起一种不祥的念头。 这孩子,活不久吧! 不安的感觉刚升起,她立刻猛力地甩甩头,想把这不受欢迎的念头给甩出大脑。 一旁的蔺祎兰看她突然猛摇头,有点吓到了:「怎么了?妳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帮妳叫医生?」语气中充满担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认识了很久。 听他的话,她连忙停止摇头:「不用了!我只是在做头部运动而已。」她好象吓到他了。 「嗯。」蔺祎兰认真的点点头,深信不疑,可爱的态度让魏采研直想抱紧他尖叫。 「少爷,休息时间到了。」小李突然站到蔺祎兰身后,强制扶着他双肩站起,让蔺祎兰才捆到一半的绳子又松了开来,压扁的纸箱微微隆起。 蔺祎兰看了他一眼,再看看周围所剩不多的整理工作,「杰哥,等整理完我再休息好不好?」他想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多少帮些忙。 「剩下的我们整理就好,你把药吃了,去好好睡一觉。」少芬也跟着过来拉人,手中已经盛好一杯温开水,臂下还夹着好大一包药。 「可是……」真的只剩下一些而已,他想做完它。 「没有可是,你忘了你答应过医生什么?」 小李一说,他只好乖乖的和少芬一起进房。他答应过医生必须要准时休息吃药,而且必须听少芬的话,否则就回医院疗养。 「你……你们为什么?」看见他们忽然变得那么专制,让魏采研有些摸不着头绪。要是她,她才舍不得对他那么凶,不对,也不能说是凶,只不过就是让她觉得怪怪的就是了。 「少爷身体不好。」小李简单扼要的说。 「看得出来。」她早觉得蔺祎兰的皮肤过份苍白,这使得他原本柔和的五官更添一份纤细的感觉。一个男孩子还是必须要有健康的肤色才好,至少这样会让她比较好分辨性别……不对!这不是重点:「他身上有什么病吗?」 「说白话一点就是天生心肺发育不完整。」这些医学上的专有名词少芬比较懂,她有学过一些护理,但她只要记得一些应变常识就好了。 心肺不完整?换句话说就是不但心脏有问题,连肺也有病了?「不能动手术吗?」现在的医学越来越进步,除了癌症及爱滋之外,好象没什么病是治不好的。 「打从出生不久就动过了,只是……」说到这里,话变得难以出口。 「只是……」魏采研忍不住跟着问,心莫名其妙也跟着像是被提了起来一般……喂、喂、喂!他们今天才认识不是吗? 「只是这种病不是光靠手术就能好的,还必须要有健康的心肺。」医生说过,除了移植器官之外,没别的办法。少爷能活到现在,已在他们的预料之外,现在所能做的是也只有等了。 「我听说器官很难取得是真的吗?」她小声的问,希望自己得到的答案能是相反的。 「少爷等了二十多年了,妳说难不难?」小李苦笑,要得到一个完整的器官不是有人捐就可以,像一个十岁孩子的心肺少爷就不能用,地方太远也不成,刚取下来的器官必须在三至四小时以内进行移植,否则死的东西,活人可没法用。 何况就算有器官,手术过后的感染、排斥现象都是他们担心的问题,而且少爷这手术已经延迟太多年了,手术成功的机率越来越小。 他们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的。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到国外?」她想国外捐赠器官的人应该比较多,毕竟他们的信仰观念和中国人死要全尸的观念不同。 这正是最令他们绝望的地方。 「少爷的血型是稀少的型,医生说这种特殊血型,目前全世界登记在案的,包括少爷在内只有三个人。」所以在哪个地方等待动手术都没差。 「当我没问。」说得她难过死了,讨厌自己刚才那种不祥的念头竟然从别人口中证实,那种感觉糟透了。 房里的蔺祎兰在吃完药等少芬离开房间之后,看着房里的天花板发呆,想起离开医院时,医生不放心的容颜。 他本来应该好好的待在医院中,等待有人愿意捐赠器官,让他能动手术;而不是搬来这离医院有一段距离,且容易损伤健康的地方,可是活了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如此任性,坚持自己的想法。 虽然他们不敢告诉他,可是身体是他自己的,他会不了解吗?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不敢期待奇迹的发生,不知为什么,他就是知道自己只剩下不到三个月的寿命,也清楚这三个月内不会有人捐赠器官给他。那种清楚的感觉,就好象有人在自己耳边告诉他一般。 他不是迷信,但他相信这份直觉。于是打算好好利用这三个月的时间,去过一个平常人所拥有的生活。他把他的想法告诉了医生,出乎意料之外,医生能了解他的想法,甚至……相信他的直觉。关于这点医生当然没说出口,可是他可以从他眼中看见他的了解。 所以在不合常理的情形下,他这个重病患者出了院,开始他另一种新生活。除了医生及时常照顾他的护士之外,没人真正知道他病情已恶化到什么样的程度。吃那一大堆药,只是用来止咳、止痛及让病况恶化速度减缓,并没有什么治疗的效果。说起来他的主治医生似乎和其它医生不太相同,他相信不会有其它医生会愿意帮他到这种程度。 三个月的时间不长,可是对他来说已经足够。对死,他一点也不担心,甚至有一种回家的感觉,好象这人间不是他该存在的地方一样,从小他就这么觉得。 但是他很喜欢这里! 这里虽然有着他所无法理解的人性,可是他常常可以感受到温暖,每个人都是可爱的。杰哥常说他会这么觉得,是因为他接触过的人太少,不过希望他永远这么相信。但是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即使他看过世界上的每一个人,他依然仍能保持这样的想法。 怎么说起来好象他心中藏有另一个人,那个人还可以跟他说话似的。为这个荒谬的想法忍不住一笑,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的思想蛮天马行空的,连睡觉时的梦境都是有连续性的。 他常梦见自己是天上的天使,背后长了一双纯白无瑕的羽翼,和他说话的天使们,每个都漂亮到不像真的……记得当他跟其它人说到这件事时,他们不是回答他镜子照太多了,就是他该常常照照镜子。到现在他还弄不懂他们的意思,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两种回答,很可能是他太笨了,所以才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如果他能再聪明一些就好了。 要是有人知道他现在的想法,八成会猛翻白眼,一个在病床上度日却能拿到硕士学位的人叫笨?会这么认为的也只有他自己。 「你打算什么时候闭上眼睛休息呢?」李少芬拿了一本杂志在门口对他说。她本来收拾好东西想拿本杂志进来看,顺便照顾他。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他看着天花板发呆,一下子笑一下子满脸疑惑,看得她又气又好笑。 「马上休息。」蔺祎兰被抓个正着,立刻回以甜甜的一笑闭上双眼。 相处也有十年的时间,李少芬还是被他的笑容唬得一愣一愣的,久久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他知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是有杀伤力的?」刚走过来的魏采研努力平息心跳,向李少芬嘀咕。 都快三十的人了,居然还像个少女一样没控制力,为那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搞得心头有如小鹿乱撞。 「他要是知道,就不会有这样的笑容了。」蔺祎兰笑容最大的魅力除了因为那张无人匹敌的俊美外貌之外,再者便是那纯真的模样,不带一点矫揉造作,自然真诚。 「说的也是……他的照片不少吧?」魏采研突然问。 「是啊!妳怎么知道?」李少芬回头惊讶的问。少爷的相簿足足有三十多本,另外她知道钱老爷、夫人及大少爷还各自洗了一整本的精华集,嗯……老实说,她和阿杰也有一本、医院里的一些熟人好象也各自拍了不少。 「怎么知道?妳不觉得妳这句话白问了。」魏采研扬了扬眉。 想到少爷的笑容,李少芬叹了一口气。 的确是白问了。 第二章 蔺祎兰在早上八点整便到达公司门口,这样站在数十层的大楼底下,亲自感受建筑物雄伟的力量,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望着像是看不到大楼顶端,让他突然升起一股欲望,想在最上头往下看,想知道由那样高的顶端往下看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是他现在所想象的那般吗? 「请问您有事吗?」大楼的警卫注意他很久了,像他这样容貌的人想不让人注意都难,在这栋大楼担任警卫也有近十年的时间了,在大楼里工作的人,虽然他不见得都认识,但他确定自己绝对没见过这孩子,这样的相貌只要见过一次,便永远也难以忘记。 「您好。」蔺祎兰看向一旁看起来严肃的伯伯,温和的笑颜上充满惑人的力量,让看着他的警卫一呆。 「我叫蔺祎兰,从今天起在这栋大楼里工作,请多多指教!」 「喔!喔…你要在这里工作啊!哪一家公司?」警卫好不容易才从他的笑颜中拉回神智。 「希望。」蔺祎兰轻轻的说,目光注视大楼门口那一排公司行号的其中一家。 「希望啊!那是家相当有名的大公司呢!」警卫看着他的眼神多了佩服,他知道进那家公司并不容易,每年常可以看到一群资优为这一道窄门挤破了头。 「是吗?」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爸爸和伯伯合开的公司是那么有名。 这时,一个人匆匆忙忙拎了个塑胶袋往大门口走去,腋下还挟着不少的文件,眼睛看也不看一旁站在门口说话的两人。 「等一下,穆小姐。」看清走入大楼的人的脸庞之后,警卫先生连忙开口叫人。 穆玫妃闻声,没好气的转身看是那个不要命的人敢在这时候叫住她,她十个小时前才刚自飞机上下来,花了半小时坐车到家,然后马不停蹄地开始整理到手不久的资料及档案,一直到凌晨四点才有机会摸上床。睡不到两个小时就被人用电话吵醒,提醒她要将资料在八点半以前送到公司,害她连忙起床梳洗整理仪容,下楼随便买个早餐就赶来,到现在都还没机会吃,惹得她心情火大的很。 「陈伯,有事吗?」硬装起笑容,看着眼前比自己大上数十岁的长辈,心中不停告诉自己要敬老尊贤、要敬老尊贤、敬老尊贤…… 「没什么重要的事,是想拜托妳一起带这位小…先…」看着蔺祎兰的脸,陈伯才突然发现他从刚才到现在,一直不知道眼前这孩子是男是女,让他现在完全不知该如何称呼。 没什么重要的事!没什么重要的事干嘛叫住她,他难道不知道她很忙啊!没多余的时间带一个陌生人去…… 穆玫妃一边在心里火大的嘟嚷,眼光随着陈伯的视线往蔺祎兰的方向一望,这……不看还好,一看竟傻了眼。 她是不是还在梦中?否认眼前怎么会站了一个天使? 不对、不对!她十分确定自己是清醒的,因为在梦中不会闻到这种大街上特有的乌烟瘴气,那……她是看到鬼了? 「妳好。」蔺祎兰并不觉得她发呆的表情那里不对劲,与她和气地笑道。 「你好。」穆玫妃反射性地回答。 哇!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到鬼说话,听起来好象水在说话一样,干净的不可思议……想到这儿,穆玫妃猛然拉回神智,用力地摇晃自己的脑袋。 看她像个白痴一样在乱想什么?大白天里怎会见鬼,都是因为睡眠不足才会这样胡思乱想,「你也要到『希望』吗?」她向一旁的陈伯摆手,告诉他可以离开了,接下来她可以处理。 「是啊!」蔺祎兰见陈伯离开,微笑对他挥手再见。 「客户?新进员工?还是只是来找人?」她猜是最后一项,像他这样的未成年人不太可能是公司的客户,公司也不请大专未毕的工读生。 「是新进员工,也是来找人的。」蔺祎兰看她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磁卡,在电梯门口旁的一个机器中刷了一下,电梯门不久就打了开来。于是掏出身上的卡一看,原来今天隽笙伯伯给他的卡是这样用的。 一旁的穆玫妃看见他的动作,发现他手上的那张卡可是只有高层人员才有的银卡。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你找谁?」忍不住,她好奇地问。 「嗣凌哥和若樵哥哥,妳认识他们吗?」 「你是说钱嗣凌和钱若樵?」明知道自己问的很白痴,她还是决定要确定一下。 「是啊!妳认识他们是不是,可以问妳我可以在哪里找他们吗?」 穆玫妃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很难找出有哪个员工会不知道自己顶头上司的名字……尤其那个总是板着脸爱使唤她做这个、做那个,想要忘记也困难。 「我当然认识,你找他们做什么?」 对她的问题,蔺祎兰摇了摇头:「不知道,是隽笙伯伯要我在进公司前先来找他们的,而且我也很久没有看看他们了,所以等一下见了面就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说到这儿,她终于摸清楚这漂亮到不象话的孩子的身份了,不管他以后要在公司里担任什么样的职位,反正都属于那种千万不能得罪的那一类。 「那等一下你跟着我就行了,我正好要去见他们。」呵呵!既然已知利害关系,当然是能巴结就多巴结,这可是为了自己将来的口袋着想。 「是吗!那真是太谢谢妳了。啊!我都忘了问妳的名字了,我叫蔺祎兰,妳呢?」 此时电梯门正好打开,蔺祎兰随着穆玫妃走出,发现眼前视线广大的惊人。希望的会议室位于六十五楼,虽然不是顶楼,但四周已经没有更高的建筑物,因此落地窗外的景象可以除了看见整个城市之外,还能看见更远的青山。 这是第一次站在这样高的地方,但是他不但一点恐惧感也没有,甚至还觉得好熟悉。 「怎么了?」穆玫妃奇怪的看着他。她是知道有些人有惧高症,所以一开始看到这景象会被吓到,也看过不少人对这样的景象感到新奇惊叹的。天知道当初设计这栋大楼的人是谁,居然用特级强化玻璃代替墙来使用,让进来的人有种停在半空中的错觉。但是他脸上的表情不像是被吓到,也不像是惊奇,而是相当的祥和,端正的容颜让人心生敬肃。 蔺祎兰对她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景象有些熟悉?」 「也许是你小时候曾经来过吧!」知道了他的身份,对他会有那份熟悉感并不觉得奇怪,也许是他小时候总裁带他来过,只是长大后忘记而已。 蔺祎兰摇摇头,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心中那一份莫名的感觉,就像是……回到家一般。他很确定自己不曾来过这里,但那份清楚的熟悉感又该如何解释? 「我的名字叫穆玫妃。」 「什么?」刚才太过于专注回想,没注意到她说了什么。 「你刚才不是问我的名字吗?我叫穆玫妃,穆桂英的穆,玫瑰的玫,太妃糖的妃,以后就是同事了,请多多指教。」突然在会议室前顿住身子,伸出右手给蔺祎兰。 蔺祎兰笑了起来,同样伸出手握住她的,从她手中那暖暖的温度,似乎察觉到她身体里同样有份热心肠。 「啊!穆部长,大家正在等妳。」钱嗣凌的秘书正好端着一盘咖啡从他们身后走来,看见她连忙打声招呼。 「小文,大家等很久了吗?」 「没,才正要开始而已,这位是……」小文没办法忽略站在那里的蔺祎兰。 「等一下再介绍,先进去再说。祎兰,你……」 「没关系的,一起进去吧!我也是这场会议的听众之一。」隽笙伯伯已经将该注意的事都告诉过他了,而且这次会议里头的人他大多都认识。 闻言,小文十分惊讶地看他一眼。这次参加会议的人除了公司里的高级主管之外,其它可全都是重量级的股东耶!刚才她大致把所有座位上的人及名单看过一次,除了穆部长还没到之外,就只剩下一个叫蔺祎兰的女士……等等!她刚才好象听见穆部长叫他祎兰…… 「啊!你是蔺先生是吧?」天啊!她居然将公司的最大股东弄错性别,不过那名字真的很女性化,而且若不是他穿了一身笔挺的名牌西装,她搞不好还会把人叫成蔺小姐。 「我是。」 「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没认出您,您的资料我都已经放在您的位置上了。」说着,腾出一手帮两人打开门,脸上露出一贯的待客笑容。 「谢谢。」蔺祎兰一走进门,所有人的目光立刻全放到他身上,几个人更是露出愉悦的笑容。 「这不是小兰吗?」离门口最近一个身材高大派头十足的中年男子,在看见蔺祎兰之后立刻站起身向前伸手便是给他一个大大的怀抱,让跟在蔺祎兰身后的穆玫妃两人完全楞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不是一向严肃不苟言笑的王常董吗?敢情今天是吃错了药才会有这么不寻常的动作出现。 「王叔叔好久不见,李叔叔、陈伯伯、姬伯伯、林叔叔你们好!」这些公司里的大股东不管是在他父母在世时,还是去世之后,都常常到家里或医院来看他,每次都还会送一些特别的小礼物给他,只是因为每一个都是大忙人,来的时间都不一样,很少有机会同时看到,现在可以看见这些叔叔伯伯齐聚一堂,让他十分开心。 「好,大家都很好!倒是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不在家里好好休息?」王一臣心疼地拍拍握在掌中那一双纤瘦的手,总觉得这孩子又瘦了不少。 「叔叔,我都二十一岁了,总不能老是待在家中您说是不是?您不也说这世界大的很,应该多到处看看。」蔺祎兰让他牵着手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你王叔叔说这句话是对的,但身体健康更重要,王叔叔是希望你先把身体养好之后,再到世界的每一处多看看。」一旁的姬岳重了解的帮王一臣回答。 「我懂各位叔叔伯伯的意思,请大家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况且再不出来,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 「小兰,早上出门前有记得吃药吗?」本来一直坐在会议桌主位前的钱嗣凌走过来,摸摸蔺祎兰的额头。他知道蔺祎兰有时候一早起来就会有轻微发烧的症状,现在看他雪白的脸颊染上红晕,很担心他又发了烧。 蔺祎兰点点头,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放心,我有记得吃药。杰哥在出门前还塞了好大的一罐牛奶给我,要我今天回家之前要把他喝光光呢!」有点苦恼的提起手中那罐一公升的保温瓶给钱嗣凌看,这么大一罐,他怎么喝的完? 钱嗣凌宠溺地一笑,知道因为小兰的食量一向不大,为了怕营养摄取不足,所以除了每天必喝定量白开水之外,还要再加上定量的牛奶补充营养。「午餐我们和若樵一起去吃饭,记得要多吃一点喔!」 一直坐着不说半句话的钱若樵,在听见哥哥为他擅自定下的约定时,不快地皱起一双剑眉。 很久没见到蔺祎兰了,他仍然美丽纯真的不像凡人,随着岁月流逝,身上那股脱俗出尘的气质,像是能一点一滴酝酿般,越来越是淳厚逼人,浑身像是笼罩着洁白柔和的光芒,奇异地让所有见到他的人,心情充满祥和安定。 听见钱嗣凌提到若樵,蔺祎兰的目光也跟着移动过去,隔着人墙及半个桌长,终于让他瞧见了他一直在心中描绘期待的容颜。 若樵还是一样漂亮,用漂亮这两个字讲男人很奇怪,而且若樵跟嗣凌哥哥一样都个子很高,长相阳刚,但是他还是喜欢用这两个字形容。浓密的剑眉,笔挺的鼻梁,眼睛不会很大但是有点眼角上扬,眼睫毛不是很长却非常浓密,因此让看着的人更有种双眼炯炯有神的感觉,蜜色的肌肤并不黑也不白,不黑是因为他知道若樵哥哥从小就是在室内的活动比室外多,可是说起打篮球或是田径又绝对不输给人,所以才有这样的一身好看色泽,整个人都透着健康的色彩。 虽然若樵不喜欢他,虽然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少,他知道他一向不喜欢男人看起来太斯文,再加上虽然他平时都在家里,但是说做就做的个性,一到假日,常常就是手指往地图上一点,然后开车走到哪里是哪里,让阳光和微风为自己添加一点刚硬的男人气味。 可是他也不喜欢把自己晒得太黑,因为这么一来他就变得跟嗣凌哥哥一样,看起来充满阳光的味道,跟他的个性不合,他的个性固然积极,却不外向,太过阳光的外表容易招惹是非,所以他也不会把自己晒成一身古铜。 从这些小小的细节,就可以看出若樵哥哥的一点一滴,只是正嗣凌哥老爱笑称那不过是他弟弟个性龟毛又有精神洁癖而已。 今天他穿着一身合体的西装,看起来比过去他记忆里的更精明干练些,不会因年纪较轻而忽视他的才能了。 其实伯伯跟嗣凌哥也说过,他们钱家最适合坐上总裁这个位置的,其实是若樵,所以嗣凌哥都早已想好,当若樵哥哥不管是决策力还是人脉都已经成熟时,他会把自己现在坐的位置让给若樵哥哥,然后他就可以一个人到处逍遥帮他找个嫂子。 发现若樵的目光正好对上他的,不由地回他一抹微笑,然后看见他只点了一下头,随即便逃开了他的视线,心中不由地微感疼痛。 他……其实一直不是很懂为什么他会这么讨厌他,是因为他做过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情吗? 还是为当年他看到的一些东西…… 「时间已经九点了,我们开始今天的会议吧!」钱若樵轻轻地咳了一声,提醒众人现在是上班时间,不适合叙旧。 蔺祎兰对众人笑了一下,表示事情等一下有空再谈,所有人才一一回到自己的位置,让会议得以顺利进行。 大概翻了一下手中的资料,资料中将这一次会议的讨论重点及企划实行方针写得十分简洁扼要,可以很容易进入状况。 由于整个方案完成度相当高,会议几乎是在毫无反对意见的情况下进行。其中蔺祎兰还就所学的知识,提出一些细节问题,每一个问题都是针对重点,一针见血地指出其中较有缺失的地方,除此之外并提出自己的意见及可行方案,让在场的所有人震惊于他在这方面的能力。其中最感到讶异的,还是一群早已认识多年的熟人。也许是平常他纤弱纯真的模样早已深深刻在脑海之中,因此虽然知道他很聪明,却料不到居然能力如此高超。 其它人只是讶异,而钱若樵的内心却是百味参杂,他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任性来公司里玩玩的而已,也不认为一天到晚不事生产的人能做出什么伟大的事业,所以心中存着,只要他别带来太多麻烦就好的消极想法。 可是他短短的几个问题,几个意见,不但推翻了他早先认为的所有想法,更让心高气傲的他产生一种自愧不如的感觉。 那种自愧不如并非因为觉得自己很糟糕,而是来自于他不过是一个没有多少机会踏出医院的人?为什么可以在瞬间了解这么多,还能侃侃而谈。 自己不是做不到,但在两人身体的相差之下,那种不小心输的一步,感觉非常不好! 这个企划可是他再三检讨修改,又和穆玫妃一一实地对证之后,认为没有缺失才提出的。而他只不过稍微翻阅了资料,就找出其中的漏洞。 没错,那些漏洞看似细小,但是在执行之后将危害到整个企划的实行,原本的企划在别人看来可能是完美的,但他却轻易地将这一完美的境界更往上推高一层,而且毫不费力。 「若樵,你怎么了?」 会议结束之后,钱嗣凌奇怪地看向似乎在发呆的他,有点担心,基本上他这个弟弟要是出现这种表情,肯定是心里受到了什么震撼让自己难以相信,才会无法克制的表现在脸上,否则这家伙平常老是爱摆一张扑克脸,让跟他有七八分像的俊脸完完全全被糟蹋。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但是从刚刚到现在,他怎么不记得有发生过什么可以让人受到惊吓的事件?因此他怀疑他是不是病了。 「没有的事,我很好,突然想到一件新的企划案而已。」不是身体不舒服,而是心里不舒服。 「嗣凌哥,若樵怎么了?」蔺祎兰在一一对离去的众人说完话之后,马上就回到两人的身边,从刚才他就发现若樵的精神有点恍惚。 钱若樵听到他的声音,瞬间抬起头看向他,一点也不意外那双能摄人魂魄的黑眸满是清楚可见的担心。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无时无刻都在关心着他人,心中的感受永远不知掩饰地显现于面容上,让人可以轻易看出他的思绪。 「若樵哥哥?」 蔺祎兰伸手抚向他的额头,想知道他是不是不舒服,还来不及碰上那额头时,钱若樵的身体震动了一下,只手快速挥开那修长温柔的手。 「我没事。」刻意不瞧他现在的表情,动手整理身前会议桌上的资料,他很清楚他那张无瑕的脸蛋上,此刻一定带着一抹受伤的情绪……而让他受伤害的自己,根本就像是小说里的坏蛋一样,无理取闹。 心痛的感觉其实只在蔺祎兰脸上一闪而过,快得让一直盯着他瞧的钱嗣凌也来不及抓着,不过他了解小兰的心情一定不好受。 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小兰的心情他能懂,但若樵的心情他却如何也无法了解。 偏偏,大家都很清楚两人之间的隔阂是若樵刻意筑起的,若不知他在想什么,又该如何去调解呢?若樵已经是二十五岁的人了,他不想为这事去责备他,他有他自己的想法,尤其平时他总是有自己的主张,沉稳的个性也总是让人无法不信任。 他知道也有一天他会改变,但他只是怕这样下去,有一天若樵会后悔,后悔自己改变得太晚…… 第三章 蔺祎兰一回到家,便整个人窝到床上去。 今天午餐时,只有嗣凌哥和他说话,若樵一下子吃完就回公司去了。连最后下班时,他想和他一起回家,却因为他要加班,自己的身体又很不争气地无法撑到那么晚,所以先让杰哥接了回来。 「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李少芬担心地摸摸他的额头,看他一回来就往床上躺,脸色又很糟糕,一颗心不由地悬了起来。早知道少爷这样的身体根本不可能适应上班族那种朝五晚九的工作。 「只是有点累而已。」 蔺祎兰小声地安慰,其实他早在中午休息时间刚过不久,人就开始不舒服了,但他知道那是疲劳过度的现象,所以并不十分担心,早在向大家提出上班这个意见时,他就了解到将会有这样的状况发生。 「累的话先睡一会儿,等一下我再过来叫你吃饭。」她知道现在的他根本吃不下饭,每次他身体一不舒服,就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去。 「谢谢芬姐,妳和杰哥要先吃饱喔!」半瞇着眼,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我们知道,赶快睡吧!」帮他盖上被子,看着他确实睡着了才走出房间。 「少爷没事吧?」李杰早在门外头等很久了,从在公司看到少爷时,就发现他的脸色十分糟糕,苍白的吓人。让他闯了几个红灯,躲过交通警察,火速地冲回家。 「看那样子,我能说没事吗?少爷的身体状况本来就是连下床走动都有危险的人,现在要他突然间过一般人的生活怎么可能受得了。」 「那可怎么办?我看我们还是将这事情告诉医生或钱先生,请他们劝少爷回医院做治疗,别在外头这么跑。」 少芬叹了一口气,这念头她不是没有,只是…… 「你也知道少爷一旦决定去做某一件事,其它人就一定阻止不了。何况这件事还是在医生及钱先生同意下才决定的,他们一定有他们的考量在。」 「话是这么说没错,也许他们并没有料想到会这么严重也不一定。」他还是认为最好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两人,至少多几个人的讨论总是比较周全。 少芬懂得他的意思:「虽然我不认为情况会有所改变,但是我同意你的意见,这就去打电话给他们。」 李杰看她走向电话旁,自己则转身走进蔺祎兰的房间。 才几分钟的时间,蔺祎兰已经睡得十分熟了,缺乏血色的双唇微微抿着,两道秀眉同样轻皱,右手在下意识中抓着胸口衣襟,鼻间微弱呼吸着,这模样一看就知道他现在身体感到不舒服。 叹了一口气,摸向那光洁的额头,幸好没发烧,不过体温低了一点。帮他将棉被再拉高一些,就怕一点寒风侵袭被底下那单薄的身子骨。 不知过了多久,少芬才拍拍他的肩膀要他出去告诉他结果。 「怎样?」 少芬摇摇头:「钱先生说他当然也希望少爷能回医院治疗,但是他看着少爷长大,这还是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要求别人让他做什么,他不想阻止他这仅有的一个希望。而且他认为少爷虽然天真,但是却十分懂事,已经二十一岁了,自己应该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那医生呢?」 「医生只说少爷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我们帮助他而不是阻止他。」从医生的口气中,让她觉得他好象知道些什么,却又不肯告诉她。 「难道就放着少爷的身体不管吗?」李杰低吼,他不愿看见少爷那么痛苦硬撑,也不想再看少爷被救护车匆匆忙忙送往急诊室急救。 就住李杰痛声低吼的时候,少芬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从脑门灌入,一个不好的念头快速闪过。由于思绪是那样的快,让她只来得及抓住一个模糊的概念,无法确实明白它的意义,只晓得不是件好事。 「怎么了?」相处多年,他当然能看出老婆的表情怪怪的。 「没什么?」在还没确定自己刚才想到的到底是什么时,不想让丈夫跟着她一起盲目地瞎操心:「总而言之,我想医生会这么说一定有他的原因,我们现在所能作的就是尽全力照顾少爷而已。」 哎!这不是废话吗?他们何时不是尽全力在照顾呢? *** 钱若樵回到家时已经是十一点整了,其实他大概可以再早一个小时半回来。至于为什么拖到这么晚才回来,他自己也清楚,因为以前在家的时候,就知道蔺祎兰就寝时间是在十点,因为不想和他碰上面,所以故意在他就寝之后才回来。 岂知,他才放下公文包,简单的洗完澡,刚从浴室出来,就听见门铃响的声音。 深吸了一口气,大概可以猜到是谁,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开门。 果然,是蔺祎兰站在外头,他是故意等他回来的吗! 「有事吗?」他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稳。 他摇摇头:「没什么事,伯母要我在搬来之后把这个拿给你。」说完将手中的一个小袋子交给他。 他一看就知道是上次他忘在家里的几本书,因为不急着用,所以没叫妈寄来给他。才想跟蔺祎兰道声谢,抬头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很糟,不但一点血色都没有,两个眼窝还泛青,跟早上刚见面那时候相比,即使称不上天差地远,但是依然可以明显地发现差异。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不知为什么,自己口气突然变得有点槽。 蔺祎兰不在意地微微一笑:「我已经睡过了,刚才少芬也才叫我起来吃点东西,正好听见你回来的声音,所以顺便把东西拿过来给你。」 「现在才吃东西?宵夜吗?」 「晚餐,我回来时睡着了,少芬姐看我睡得熟不忍心叫我起来,可是又不能不吃东西,所以等我睡够了,才让我起来吃点东西。」 「你不舒服吗?」他本来不想问的,可是看见他那苍白的脸色不由地便脱口而出。 若樵哥哥是在担心他吗? 蔺祎兰对他的询问有那么一点讶异,更多的是一份欣喜及温暖。在以往,他很少会开口关心他的生活,或者该说几乎是能不跟他见面就不见面。 「放心,只是有点累而已。」尽管很想再跟他多说几句话,但他知道现在时间很晚了,若樵哥哥也累了一整天,一定很想赶快上床休息。 「我走了,晚安,明天见。」语落,唇边展开一个微笑,转身走回对面的大门。 「晚安。」 看他似乎毫不留恋地走回去,竟让钱若樵莫名地感到失落,连忙皱眉挥挥手想赶出这不受欢迎的思绪,快速把门关上,确定眼睛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才喘了一口气。 走了几步,突然觉得不对,他干嘛让一个人这样影响他的行为啊! 只不过是一个从小就认识的人而已,何必一下子关心、一下子气恼,忽地又躲他像躲仇人一样,莫名其妙! 情绪一下子反应到行为上,碰!一声,无意识将手中的书重重地往客厅桌上丢,却吓到了自己。 猛盯着那一小迭书发呆,无来由地,笑声突然从自己口中像鱼吐泡泡般一个一个冒出。 搞什么啊!从头到尾就他一个人反应过度。他搬过来又不是打算纠缠他,从头到尾蔺祎兰所做的,也只不过就像一个邻居好友一样,见面时亲切打个招呼,偶尔关心一下对方好不好,根本就不曾对他做出什么特别的行为让他困扰,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在自作多情,所谓的烦恼根本是他自己一个人惹来的。 钱若樵啊钱若樵,你以为在你对蔺祎兰冷淡躲避了这么多年之后,蔺祎兰还会拿热脸来贴你的冷屁股吗?你会不会太自作多情了? 想到这里,不由地深吸一口气,心中似乎有着什么情绪,难以释怀。 时钟在这时敲了十二个响声,告诉他现在已经十二点整。 迅速将桌上的书收回书架上,收回手的同时,看见自己一向摆在书前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日期已经是十年前的日子了,还记得是他们和蔺叔叔一家人一起到花东五日游时所照的。照片里有爸爸、妈妈、哥哥、他和蔺叔叔、连阿姨、小兰及陪他们一起去,顺便照顾小兰的医生。 犹记得在五天之中,所有人的笑容是那么得开心,大家各自扛了台相机,一路上不停地猛按快门,蔺叔叔还说他们照片洗出来,多到可以当拼图,将花束的每一个景色拼成一幅完整的画,这张画里有很多很多的他们在里头笑着。 那时候,大家听得都笑了。爸爸后来还真的小心地一个一个量好角度,将眼前的景色一块一块照了下来,回家时急急洗好照片,就开始拼拼图。没想到还真的成功了,一张大大的照片由二十张小照片所组成,里头有好多好多张笑得很没气质的脸,原本只有八个人的小团体,顿时之间扩张成数十个人,每个人身后的背景,是完整的山川大地。 书前的这张是其中的一张,放在这里很久了,他几乎忘记了它的存在。 从一旁抽了张面纸,小心将上头的灰尘擦干净,拇指指尖擦过每一张脸时,眼眶热了起来。 在这张照片照完不久之后,蔺叔叔及连阿姨就因为意外去世了,小兰则在新闻发布不久之后,被送往医院急救,所有的事情发生的那么突然,让每一个人都措手不及,没有人能来得及挽回什么。 擦完灰尘,正想将照片摆回原位,目光突然有所发现。 照片中小兰及医生两人身上外围,似乎有着一圈淡淡的白光,白光十分柔和,若不仔细看,实在看不太出来。 可能是因为这张照片他们两人正好靠太阳比较近,所以才会发生这种现象吧! 没将这事放在心上,赶快将照片摆好位置上床睡觉,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另一头,少芬方进入蔺祎兰的房间,就发现他正坐在房间角落的地板上不知道在排些什么,身前的东西一张一张零零散散的有点像是照片。 「怎么还不睡?」 蔺祎兰抬头看向她,刚才没听见她进来的声音。 「再等一下。」手中继续着方才在做的事情。 「好多照片。」她干脆坐了下来,仔细一张一张的观赏拍得极其漂亮的人物风景照,「这是在东部拍的是吧?」看起来景色有些熟悉。 「是啊!」 「怎么突然想要整理它?」 蔺祎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很突然地就想将它放好重看一次。」其实他是刚才在过去和若樵哥哥说话时,正好瞥到不远处书柜上的一个相框,因为上面有灰尘,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他可以十分确定那一定是九年前一起去花东玩所照的照片之一。 后来自己回到房间之后,无来由地突然想重新看过那时候所照的每一张照片。然后他真的从柜子将相簿拿了出来,才看了几张,他却从其中发现了一个以往所不曾注意到的事情。 每一张照片中,只有他和医生的四周总像是围绕一层无形的白光。 一开始他还以为可能只有几张有这样的效果,也许是相本上的塑料膜反光或者是当初没照好。可是当他一张接着一张将相片抽出相簿时,他不得不接受每一张都是如此的事实。 为什么会有这白光? 光的颜色看起来好干净好柔和,让人看得十分舒服,即使它是那样的不起眼。 因为我们不同! 一个声音很清楚地打在耳边、脑海,心里头,让他拿着相片的手颤抖了一下。 「妳刚才有说话吗?」 「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冷?」 房中的两人同时开口。 蔺祎兰深深注视着李少芬,「没事,我不冷,帮我将照片收起来好吗?」 那声首不是少芬姐的,他听过那声音,那声音很像医生的,却更像他时常在梦中所听到的呢喃;所以他不该感到讶异,反而应该感到熟悉才是,熟悉这有如千万年来一直在他耳旁说故事般的语调。 最近越来越常在梦中听到,不过在他醒着的时候听到,这还是头一遭。 那声音能使自己感到一股干净纯洁的力量,有力地将自己从头到脚洗尽每一分每一寸,洗过之后,会觉得背部有东西蠢蠢欲动,会发现自己越来越是了解些什么。 他因此而懂得的第一件事就是……他即将回去。 但回去哪里呢? 直觉地望向天际,此时的天空黑幽幽的,看不见半颗星星。 「该睡了,还看些什么?」整理好相片之后,李少芬小心的扶起他。 「少芬姐……」 「什么?」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们,请不要伤心……」蔺祎兰坐在床上,仰着头看着眼前那熟悉,并且一直关心着自己的脸庞。 「你在说什么……」李少芬不安地皱起眉头。 蔺祎兰摇首,将目光深深地望进她担忧的眼眸中:「我是说真的……芬姐,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们,请别伤心,我只不过是回到我应该在的地方罢了,在那里我可以过得很快乐,毕竟那才是我该在的地方。」 「你……」 「记得我的话就好,不需要回答些什么,妳记得了吗?少芬姐。」 李少芬除了点头之外,无法再给其它的回答,一口气像是哽噎住了一般,无法说出任何话语。只能如每一天她所做的事一般,让他在床上躺下,为他盖上被子,静静地等他入睡。 *** 上午九点又七分。 蔺祎兰躺在办公室里的长沙发上,双眼有些无神地盯着白墙上的银色挂钟。 照理说,如果是平常人的话,一个上班族在上班时间躺在沙发上是一种摸鱼的行为。他现在应该正襟危坐地坐在办公桌前,一手拿着笔,一手翻阅着资料,双眼中除了工作时要用的资料之外,再也装不下其它的东西才对。 可是现在,他已经看了整整六分钟的时钟。从躺到沙发到现在的六分钟内,身体完全处在绝对无力的状态,连挥挥手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有执行上的困难。 为什么会这样,其实说来一点也不奇怪。 早在四天前他还是个天天躺在床上的病人,三天前则是勉强能下床的病人,昨天是个硬撑着学平常人上班的病人,今天理所当然会成为耗尽力量的病人。 总而言之,他无法苛求他这身为重病患者的身体能有多大的行动力。 其实今天早上起床时就已经头昏眼花,若不是赶紧跑到浴室中捏了将近整整十分钟的脸颊看起来红润些,早在少芬姐那一关就被赶回床上休息去了。可是能暂时瞒过别人,却无法骗自己。刚才他才刚弄好一份企划案,眼前的景色忽然就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差那么一点就真的不省人事。勉强扶着墙走到沙发上躺下,躺了六分钟多,强烈的虚脱感依然充斥着全身,不舒服极了。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十分钟…… 他闭上双眼,依然全身无力。 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今天是别想工作了,现在他只担心有人会发现他现在的状况。 才想着而已,一道脚步声便在门外响起。蔺祎兰认命地继续闭着眼睛,无力也无法控制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钱若樵才打开门就已经发现蔺祎兰人不在办公桌前,正觉得奇怪,刚才门口的秘书没告诉他,他不在办公室啊?狭长的双眼微微一转,就看见蔺祎兰面无血色,闭着双眼侧躺在沙发上,心口随着眼前的景色狂跳,让他一时之间有点喘不过气来,手中的一迭档案无知觉地掉了满地。 蔺祎兰听见东西掉落地上的声音,缓缓张开双眼,看清来人之后,心里暗叹一口气。谁来都好,偏偏最不该来的人却来了,他一点也不希望让若樵看见他现在的模样。 钱若樵只失神了一下,马上回复往常的扑克脸,走到沙发旁蹲下,看见他睁开双眼,他的心稍微放下了些。 「怎么了?」多年来一直逃避跟他相处,他只有小时候知道的一点点资讯,了解他身体不是很好,有心肺方面的毛病,不能够做一些剧烈运动,至于确实的情况,他一点也不了解。 蔺祎兰也知道他对自己的事情知道的不多,所以可以很放心的扯起漫天大谎:「没什么!老毛病了,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力气才让声音听起来大声一点。 「是吗?有什么忙我可以帮的?」有点犹豫地掏出手帕,当他拭去额际的冷汗,透过一层薄薄的棉帕,发现他的体温好低,也发现他的双唇似乎是呈淡淡的紫色。 「帮我倒一杯热开水好吗?」看着他,胸口试着缓缓呼吸。 有多久的日子他们之间没有如此接近过?又剩下多少的时间容他试着拉进彼此的距离? 钱若樵很快地倒好一杯水递到他手里,还没等他拿稳玻璃杯,又伸手取了回来,一手扶起半倚在沙发上,一手小心将水喂到他的唇边。 「谢谢。」喝了几口热水之后,感觉稍微好了一些,虽然力气还没回来,但已感到心口有一丝暖意。 「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为什么不干脆好好待在医院休息?」那口气不单是简单的问话,而是饱含有责备的成分在,责备他不懂好好爱惜他自己的身体,责备他的任性妄为。 钱若樵每次看着他这样,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难受,那一张苍白的脸,老是让他想起很多不好的事,每次都让他有一种挽不回什么的感觉,那令自己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无力感,他恨那种掌握不了的感觉,所以他不愿意让自己留在会看到他的地方 蔺祎兰也明白他的意思,不但不感到伤心生气,相反地觉得有些安慰。 至少还有责备,至少不是平淡的一句话也不对他说,他目前的希望也就这么简单,不要如同不相识的陌生人就够了。 「不能总是待在医院不是吗?」幸好他不知道他的病情,这样的话才能这么容易地说出口。 「这是怎么一回事?」 钱若樵还来不及回他的话,办公室的门又再度被打开,连敲也没敲一下,钱嗣凌走了进来,看见了一地凌乱的档案,环顾后,双眉立即皱了起来。 「小兰你……」 「我没事的,嗣凌哥。」若樵就在一旁,蔺祎兰只能用眼神暗示他,别说出任何有关他身体状况的话。 钱嗣凌毕竟是跟蔺祎兰在一起相处久了,稍稍一个眼色便能看出他想表达的意思,立刻改口道:「若樵,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拿最近一年文成建设跟我们合作的档案给他,结果一进来就看见他这副模样。」他这才想起刚才撒了一地的档案资料,眉头轻皱,走过去蹲身将资料捡起来。 「你吓到了?」钱嗣凌嘴上跟他说话,眼里却藏不住对蔺祎兰的担心,尽量表现出平常的模样,走到蔺祎兰身旁坐下,「是病发作的吗?」声音压得只有蔺祎兰才听的到,一手抚向他冰冷的脸颊。 「不是,只是很累而已。」嗣凌哥的手又大又温暖,蔺祎兰忍不住闭上双眼,将脸贴在那厚实的掌心上,感觉那股热力。说来奇怪,那温暖像是真的能传达入他的四肢百骸般,让他舒服不少。 「累的话就休息,我帮你请假送你回去。」看见他像小猫一样汲取着他的体温,让钱嗣凌微微一笑。 小兰从小时候就很喜欢与人亲密的接触,那享受的模样,好象只要有人关心地摸摸他,他就能活下去一样。 「打电话叫杰哥过来接我就行了,你别麻烦,我知道你的工作很多。」 「不用叫杰哥了,我顺便送你回去。」收好地上的档案的若樵正好听到他们交谈的最后一句话,不自觉地说出口。 蔺祎兰有点惊讶地抬眼看他,为他的话感到十分开心,唇畔绽起一道纯真甜美的笑容,身旁两人都被他这抹美丽至极的笑容给摄去心神,一时之间皆没有反应,就这么傻了眼的瞧着。 「若樵哥哥等一下不用工作吗?」 「要,但是我正好要回去拿些东西,顺便准备参加今晚园骅企业所举办的晚会。」本来他是打算中午才回去。但是话都已经说了,他当然不会做个出尔反尔的人。别看他工作时间少,但处理事情的速度却是相当快速,因此自己的一些工作量也被减了不少,不用担心多翘三个小时的班,工作就会累积到做不完的程度。 「啊!对了,园骅的晚会我也收到邀请卡了。」若樵哥哥不说,他都忘的一干二净了。 「你也有?」没想到园骅的公关部这么有效率,小兰不过才刚上第二天班,他们就知道希望多了一个领导级人物。 「嗯!上个月我在医院认识了一个老先生,他住院的那段期间都会来我的房间找我下棋。一直到他出院不久突然寄了张邀请卡给我,那时候我才从卡片上知道他是园骅的前总裁。」他答应过林老先生说他会去参加的。 「你要去吗?」钱若樵半瞇起双眼,钱嗣凌更是皱起英挺的双眉。 「嗯!」蔺祎兰理所当然的点点头,似乎完全忘记了他目前的身体状况。 「不准去。」 「不能去!」钱若樵及钱嗣凌两人同时怒喊出声。 蔺祎兰一时之间被他们吓了一跳,茫然地来回看着两人,久久才出声:「为什么?」 「为什么?你居然还问为什么?你对你身体的健康状况难道没有一点危机意识吗?」钱若樵忘记形象地大喊出声,所有认识蔺祎兰的人里,也只有他舍得对他这样吼。 不过吼完他立刻就后悔了,他在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是他的事,他何必一副像是多在意他一样地失去控制! 「没关系的,我还可以支撑一阵子。」而且只是去看看老先生而已,又不需要做什么需要劳动体力的事。 「随便你。」被他不知死活的话再度引燃好不容易压抑住的火气,不过这次他记得控制住自己。 若樵哥哥好象很不高兴的样子。 「对不起,若樵哥哥,你生气了吗?」他不是故意要惹他生气的。 过度劳累对身体不好他也知道,可老先生在医院的时候,说他总是一个人很寂寞,孩子都长大了,却没有几个人愿意陪他说说话、聊聊天;而老先生说的这些,是连他的身体都可以轻易地做到,他想为老先生多做些什么,喜欢看老先生聊天时眼里动人的光彩。 「没有。我去办公室整理一下,吩咐完事情再过来载你。」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办公室。 「嗣凌哥,我不是故意要惹若樵哥哥生气的。」望着他离去的身影,眼底充满自责及悲伤。不懂自己为什么总是做出让若樵不高兴的事,这就是若樵不喜欢看见他的原因吗?因为他总是让他心情不愉快? 「我知道。小兰,我们都希望你能多关心自己的身体,若樵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他关心你,他和大家一样都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的,你懂我的意思吗?」钱嗣凌心里其实也是有点生气,只不过他知道小兰并不是真的不顾别人的担心,他知道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他不会故意糟蹋自己的身体。 「我懂,可是没有用的……」他的身体如何也跟健康两字无缘,能企昐的不过是再多一点的时间。 「什么没有用的?」 「我的病……治不好的。」他不想多做隐瞒。 「说那什么话,等……唔……」 蔺祎兰捂住钱嗣凌的嘴:「听我说……我自己的病我自己知道,我从来就不曾放弃希望,但是在心存希望的时候,我希望大家和我一样都能记得事实。嗣凌哥,不是每一个希望都能达成的……」 「我知道,但……」钱嗣凌拿开他冰冷的手。 「知道就好。嗣凌哥,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过的很高兴,因为有你们,我已经很满足,所以别再说了。」他得到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到如今,他只剩下一件事情还没做,他之所以会跟医生要求出来工作,为的也是这一件事情,只要他能够完成,即使没办法再好好多看看这个世界,他也不会有遗憾。 他不想带着遗憾离开…… 这是他唯一一个小小的希望。 「小兰……」说不出其它话,钱嗣凌只好紧紧抱着蔺祎兰,至少告诉自己,他现在还在身边。 第四章 园骅的晚会可以说是冠盖云集,一部又一部昂贵少见的进口名车停满了宽阔的庭院花园,再停到围墙外不停延伸。由于蔺祎兰因为需要多休息一些时间,到的时候已经没有空位了,所以钱若樵只能把车停在稍微远一点的高级住宅区中。 「下车吧!」看一下远方灯火通明的天空,到那里至少还要走个二十分钟左右。 蔺祎兰从另外一头下车,虽然已经休息半天了,脸上还是十分苍白,出门前李少芬还必须帮他上点口红才能掩饰底下双唇的缺乏血色。但只因为唇上那一抹淡淡的嫣红,竟让整个人漂亮到呈现一种脆弱的绝美,会使望者一瞬间停止呼吸。 「听说魏伯伯也住这里。」这里的装潢布置虽然也十分美丽,每一个角落都显得匠心独具,但他还是喜欢他和钱伯伯住的地方,那里人较少,广大的地方种满了花草树木,不论在什么时候都可以听是精灵的问候声。 从小他就看得见也听的到精灵的声音,除了爸爸妈妈之外他不曾跟其它人说过,因为精灵是相当怕生的小东西,而且告诉看不见他们的人,只会被当成精神不正常的人,小时候当他说给爸爸妈妈听时,他们一开始也是一脸讶异,但是也许因为是父母,更能去接受自己孩子与众不同的地万,所以也许心里面会有一些疑问,但是在孩子坦然干净的目光下,他们渐渐地相信自己的孩子真的能看到精灵。 「若樵哥哥。」蔺祎兰望着怯怯躲在花园角落,睁大眼睛看着一群陌生人侵入他们领地的小东西,不晓得是不是发现他可以瞧见他们,一双大眼睛眨了眨眼,然后友善地的跟他招手。 「做什么?」 钱若樵的口气并不好,他不是一个喜欢迟到的人,虽然现在也还不算迟到,但是在商业的场合上,能比别人早一步总是好,现在为了身边的这个人,延迟了预定的时间,虽然心中并没有生气,但就是觉得不太愉快。 如果是在平常,蔺祎兰一定马上就听出来他的语气不好,但此时此刻,他的大半注意力正集中在慢慢往他们方向飞过来的小东西。 「若樵哥哥看得到吗?」自从父母去世了以后,他很想找个人跟他分享这种可以看到精灵的快乐,虽然不晓得为什么会选择身边的钱若樵,但是毫不犹豫地,就将捧着精灵的双手递到钱若樵面前。 钱若樵脚步顿了一下,看着他空荡荡的掌心,不晓得他要他瞧什么。 「看到什么?」 会问这么一句话,蔺祎兰就已经很清楚原来若樵哥哥也是同样属于看不到的那种人。 「精灵。」看着抱着他的指头玩耍的小精灵,蔺祎兰轻轻地说,现在的他,其实已经不是那么在乎别人会怎么看他,在这种最后的时间里,他希望自己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可以由心。 这一次钱若樵直接停下脚步,皱眉伸手摸摸蔺祎兰的额头,感觉到手底下的温度虽然比一般人还要低一点,但至少还正常。 「你出门时有吃了什么会有副作用的药吗?」 他的话换来蔺祎兰的一次白眼,只是以他那一张温柔的脸庞,似乎没有多大的威吓力,反而显得有点可爱。 钱若樵为自己的形容词微微感到讶异,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用可爱这两个字去形容蔺祎兰。 蔺祎兰的外貌尽管漂亮的连女孩子都比不上,但是其实整个脸型还是属于清秀修长型,身材虽然比自己矮了大概将近半个头,不过在男人的个子里也算是中等偏高,因此过去听大哥和父亲他们说蔺祎兰有多可爱时,他总是在心里冷哼不以为然,觉得一个大男人如果装可爱的话也不过是徒惹人恶心而已,可现在他有一点点了解到大哥跟父亲的说法是什么意思。 蔺祎兰的可爱,来自于那种纯真不假掩饰的情感,完全异于他在电视上看到女孩子撒娇的那一种。 「我是说真的,真的有精灵。」像是在同意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指头上的精灵很用力的点头,然后一脸充满希望地看着钱若樵。 可惜钱若樵是个跟一般人没什么两样的男人,他一点都没看到精灵点头的模样,英俊的脸上带着嘲讽的一笑。 「你什么时候才会长大?」他想起在他们年纪还很小的时候,蔺祎兰好象也跟他提过同样的话题,当年的他就已经是个过度成熟的孩子,早就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精灵或圣诞老公公,如今他已经年过二十五,自然更不相信这一类。 看见钱若樵脸上的表情,蔺祎兰有点失落,他并不是看不懂别人脸上、眼中的情感代表什么意义,他的确很多方面都过于单纯了一点,但是却没有傻到连别人眼中的不相信和嘲讽都看不清。 「我早就已经长大了……只是,长大并不代表必须失去信仰。」蔺祎兰看着手中正对他露出笑颜安慰着他的小精灵,就算别人觉得他是个疯子也没关系,因为他确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只是……你必须相信,才能够看到,如果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可以看到真实,信仰又怎么会存在? 他以前在医院的时候,嗣凌哥怕他会无聊,毕竟医院里没办法有人一整天陪在他身边,所以带了很多的小说、漫画、电影跟影集给他,平常没有其它休闲又不能四下走动的自己,真的就把那些嗣凌哥带来的东西全部都看完,他记得在某一个美国影集里,有一个男人在现实的生活里看到了独角兽,却被雇主认为他精神异常而打算辞掉他,影集里的女主角为他打这一场所有人都觉得会输掉的官司,只因为她也看过那一只美丽的独角兽。 在里面有提到,男子大可不承认自己有看到,免除这一场官司,但男子却觉得,如果自己都说了看不到,那么将来就真的再也看不到牠,总是会在他最寂寞时出现在他眼前安慰他的独角兽。 看着那一集时,他的眼睛都酸了,他想到是不是自己就像那个男人、那个女主角一样,看到独角兽、看到精灵代表着自己依然纯真依然有着信仰,但是在同时,却也明白在这世界上,其实自己是属于着某一种孤独的人群。 只有自己才看得到…… 这样的独占,很多时候并不是一件值得快乐的事情。 看见美好的事物,而且有人可以跟自己分享,那才是真正的美好。 「你的意思是说我失去了信仰?」钱若樵嗤之以鼻,心里再度不认同,并且告诉自己跟蔺祎兰果然是无法长久相处,两个人的个性实在是相差太多。 蔺祎兰看着他的脸庞,执着认真的眼神让钱若樵莫名心虚了一下。 「难道不是吗?」蔺祎兰轻轻地问着,很低很低的话语,却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心坎中,隐隐作疼。 钱若樵望着他自行往前走的背影,修长的身材在夜色下看起来格外单薄、孤单,心里有个声音不断问着自己,是不是在这现实的生活里,早已失去了信任的力量,什么都不相信的自己,冷情地连跟一个人说些安慰的话也没有能力。 第五章 祝贺的过程其实很快,园骅的老爷子因为身体不好的关系,整个宴会都是简单带过,大家出面赠送老爷子一些寿辰大礼之后,就由老爷子的子孙辈接待,年轻人爱跳舞的去跳舞,生意人趁机找商机的忙碌去,蔺祎兰也在跟老爷子多下了一盘棋之后,两人都因为身体不能太劳累,所以分别去休息。 宴会场地中都有个别的休息室,蔺祎兰看着休息室典雅的装潢,心里却觉得空荡荡的,不晓得若樵哥哥现在进行得怎样了,刚刚看他忙着跟一些相关企业的人事交流,因为帮不上忙的关系,他只好一个人退到这里好好休息一下,免得等一下要是病又发作了,会惹若樵哥哥不高兴。 打开休息室的阳台,看到楼下的花园在灯光下有着另一种美感,微弱的灯光在这种时候其实是恰到好处,不会亮得每个人都看见四周的人群,也不至于微弱到连偷情的人都看不清楚对方的脸庞。 所以他瞧见了底下正在跟一个男子说话的钱若樵,钱若樵这时候的脸色依然冷漠,但是他可以看出来他的心情似乎并不是很好,而且心情不好的原因是来自对面站着的那个男人。 于是蔺祎兰多注意了那个男人一眼,终于知道钱若樵不高兴的原因。 他认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叫做杨千驹,是若樵哥哥高中时代的同学,以前常常到钱家玩,所以他见过不少次面,但是也仅仅在钱若樵高中时代那一阵子而已,后来若樵哥哥上了大学之后,也许是因为搬到宿舍的原因,更或许是为了那时的不快,他从那时候起就再也没有看过杨千驹这一个人。 巧得是,两个人谈话的过程里,似乎不愿意让别人听到,因此移动到花园的角落,正好就在这个阳台的下面,让他可以将两人的对话给听得一清二楚。 蔺祎兰知道偷听别人说话是不好的行为,但是他无法克制地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就算会因此让若樵哥哥更恨他也没关系。 「你特地从美国赶回来,为的就是跟我说这一件事?」钱若樵的声音很冷,但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虽然已经事隔多年,但是看着眼前这一张清秀仍带着多年前轮廓的脸庞,他就想起当初他的背叛。 「若樵,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我有我的苦衷,你想想那时我们都才十八,那样的年纪可以为自己的人生决定些什么?所以我必须跟我父亲离开这里到美国生活,如果让我们的家人知道这件事,你想我们会得到什么样结果?」 杨千驹并不认为当年的自己有错,那时他们都还年轻,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所以当父亲对他说要带他离开台湾、到国外发展时,虽然他的确是有想起两人之间的誓言,说好要一起上同间大学,大学毕业后一起好好努力工作,存一笔钱为彼此做打算,即使父母反对两人在一起,也可以好好一起度过。 这些他都有想到,但是对一个刚要满十八岁的孩子来说,十年后依然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岁月,尤其是看着父母亲严厉的脸庞,望子成龙的心切,任何拒绝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所以他放下了两人的约定,趁着尚未年满十八跟父亲到美国去留学过生活。 但是他现在回来了不是吗? 这么多年的时间过去,他们两个人都已经有能力,这时候重新开始不是很好? 「所以当时你连反抗都没有反抗。」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才知道他一直认真看待的誓言,竟然只有自己一个人试图想要用尽全心全意去完成。 当年的他还曾经想过,自己的户头存了一些经年累月存下来的零用钱跟压岁钱,虽然没办法过好日子,但是这样一笔钱省吃节用到两个人一起读完大学并没有问题,而且两个人还可以打工,只要能坚持下去,就有在一起的机会,他曾经相信过,只要努力就可以实现,但是应该要跟他一起守约的人,却连努力都不曾试过,把他当成幼稚的孩子,然后远走他方! 「难道你真的认为那时候如果我们反抗,今天就可以在一起?」杨千驹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钱若樵冷然的目光给看得再也接不下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那时候的我太过不成熟,想法太幼稚是吗?但是我并不这么觉得,当初的一切我都已经想过,我也想过也许家里的人会反对,所以高中跟你在一起的三年里,我省吃节用是为了什么?你跟我都来自大家庭,平常的零用钱并不少,存下来之后只要大学期间我们一边上课一边打工,生活根本没有什么困难。」那时他还曾经庆幸自己家里面给的零用钱比一般人多,二年的零用钱跟压岁钱累积下来有七十多万,这些钱对两个上学的孩子来讲已经足够,尤其两人都可以上公立大学,学费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多难。 「你不懂,我……」 「我也不想懂,毕竟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你跟我之间,在如今只剩下当年同窗的关系,如此而已。」钱若樵冷冷的看着他,今天在这里会遇到他,心里的确是有点震撼,但是当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后,他发现,似乎当年被背叛的感觉好象已经不像过去一样浓烈地令人窒息,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心痛只剩下一点点,果然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就连当初那种可以为彼此牺牲一切的感情,也冲淡了许多。 杨千驹被他这么一阵抢白,原本还以为这一次相遇,也许可以再续前缘的好心情彻底被破坏,一张俊脸青白交错,再也掩饰不了心中的那一份气恼。 「钱若樵!原来你是这么一个薄情的人,亏我从美国回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一切不过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在……啊!」 这几句话又没给他说完的机会,晴朗的夜空突然泼下一阵清水,一下子将他一身笔挺的打扮给淋得像是落汤鸡。 钱若樵先是被吓了一跳,接着一抬头就看见那一张美丽的脸庞满是怒意地瞪着下头,手中还拿着洗澡用的小浴盆,凶器在手让人一看就知道刚刚那一阵「大雨」是谁干得好事。 「谁!没看到下面有人吗?」杨千驹原本心里头就已经一万分不高兴,现在又被淋了一身,恨不得马上冲到上头把罪魁祸首给揍一顿才甘心。 「就是看到下面有人才泼,你说若樵哥哥薄情,我看薄情的人是你才对,那天我可没忘记你是怎么跟若樵哥哥说分手的,满口说是为了彼此着想,其实恨本就是怕自己的事情若是被家里的人知道,恐怕就继承不了家中那份财产,要不是这几年你父亲因为身体不佳,将所有的事业交给你打理,你知道再也不用受到父母用家业威胁之后,才从美国回来,自己没种就不要怪人薄情!」蔺祎兰驾起人来跟一般人最大的不同就是,那模样看起来一点都不火爆,每一句话每一个语气都说得理直,平平稳稳地不带半点火,因此更让人信服。 关于杨千驹的一切,他也许比钱若樵还要更明白一些,他知道当初就是因为他撞破钱若樵被人给甩了那一幕,在钱若樵心里种下心结,让原本就已经不算和谐的两人,气氛变得更加糟糕,后来每次一见到蔺祎兰,钱若樵就会想起那天失去自尊又失去爱情的那一幕,所以恨不得永远也不要一见。 但蔺祎兰却把这件事给放在心中,他不晓得该怎么去化解这一份心结,只好将关于杨千驹的许多事情给记在心上,打算如果有一天他们两个人相遇,钱若樵要是依然爱着杨千驹,也许他手中的资料可以帮上一点忙,没想到钱若樵对这件事情似乎已经释怀,而自己收集的资料却被自己用来责备别人。 「你!」杨千驹想要反驳,但是人如何反驳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声音? 他当年的确是害怕自己父母会夺去他所拥有的一切,他跟钱若樵最大的不同,在于他很在乎自己优越的生活,他喜欢吃好穿好并享受别人眼中的羡慕,如果让父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性向的一个人,被逼得只能跟钱若樵一边打工一边过日子时,他觉得那跟杀了自己没什么两样。 所以他私自下了认定,他觉得达到目的的路并不只有一条,为什么不选择好过的走。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放弃誓言,选择了那一条对自己来说是最好的路。 他不是不爱钱若樵,只是那些爱跟生活比起来,他更重视自己的生活一些。 钱若樵看看他,再看看楼上那个眼中隐含不满的人一眼,冷酷的脸上微微地笑了起来。 突然间,他发现自己果然是最幼稚的那个。 当年的事情跟蔺祎兰一点关系也没有,只不过因为被他撞见了自己最难堪的一刻,再加上当时对他抢走自己父母的关心,因而负气离家在外多年,对蔺祎兰的一片好心视若无睹,还三不五时记恨在心。 至于杨千驹,当年他在和他相爱时,不早就知道他什么都好,最大的缺点就在于虚荣吗?偏偏自己以为相爱就可以解决一切,对自己来说,割舍家里的援助并不算什么多大的牺牲,但是对千驹来说,却是他生命的一部份,因此千驹的背叛,让他把自己当成千古里最悲哀的那一个。 如今看着即使自己总是冷言冷语,却依然护着自己的祎兰,再看看事隔多年,至少还记得自己的杨千驹,发现其实一切都只是自己心里的放不开,才会让自己难受了这么多年,祎兰并没有得罪他还一直爱护他,千驹当年也爱过自己,已经有了这么多,却始终看不开的自己,不是幼稚又该说是什么? 蔺祎兰看见了他的笑,一双美丽的眼睛眨了眨,原本还想多帮钱若樵说几句,但是看到他难得的笑脸,顿时脑中所有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 若樵哥哥笑了。 有多少年的时间,他没有看他像这样真正笑过? 一直一直,他都希望有这么一天,钱若樵可以不再和自己有隔阂,可以看见他英俊的脸庞对自己温柔微笑,现在突然之间实现小小梦想,让他的心跳顿时快了好几拍,整个心口痛了起来。 钱若樵望见楼上刚刚还瞪着下头的身影,突然间皱起眉头蹲了下去,挂在脸上的笑颜马上消失,赶紧抛下杨千驹,进入屋子往楼上冲去。 也许是心中那一份莫名的隔阂消失,此刻想起刚刚那瞬间苍白的容顿,竟然慌乱地整颗心痛了起来。 杨千驹看着钱若樵的背影,再看看阳台上已经看不见人的地方,这才发现刚刚骂他的人,和当年那个总是喜欢跟在钱若樵身后的漂亮孩子非常相像,没忘记当年若樵说起那孩子时,总是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有时候恨不得那孩子消失最好,但现在,出现在钱若樵脸上的慌张却让人无法不察觉。 距离十八岁的那年,也已经有七八年的时间吧? 不算太长也不算短的时间里,很多事情都在自己无法控制的情况下改变。 就像他在知道钱若樵这么多年里都没有多少伴侣之后,以为他一定还爱着自己,因此满心欢喜的以为可以再开始,没想到换来的除了一开始的激动之外,他却再也无法在那一张英俊的脸庞上找到当年的深情。 而对着当年已经长大的美丽小弟弟,似乎也没有了当年的不以为然和厌恶。 看来这一次回来,只是让自己确认已经失去什么而已。 钱若樵冲上楼之后,一打开房门,果然就看见一个身影蜷在阳台边,双手紧紧捧着心口,一张秀美的脸皱了起来,没有半点血色。 虽然已经很久没有照顾过蔺祎兰,但是很多事情在做过一两次之后就会自然记住,立刻在桌边倒了一杯水,走到蔺祎兰身边蹲下,从他的口袋里掏出几个药包,打开其中一个,摊开里面的三颗药,立刻让他呑下。 隔了很多年的时间,他还是可以认出粉红色的那颗是肌肉松弛剂,心脏病专用的药剂,另外两颗是胃药和止痛剂,这三颗药都是暂时解除心脏急遽跳动所造成的疼痛,对于治疗心脏病本身并没有任何作用。 「好一点了吗?」 拨开蔺祎兰额头上的发,不过短短一分多钟,就已经是满头的冷汗,发全湿了,如果让他继续在这里吹风,到时候要是感冒就更加糟糕。 蔺祎兰想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稍微好一点,虽然那是骗人的,药剂没有那么快作用,但是头还没点,就感觉到自己整个人被横抱起来,他讶异地睁开双眼,看到自己被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然后很温柔地放到房间的床中央,帮他拉起床单盖上。 心口还是很疼,但是看着钱若樵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态度,瞬间那些疼痛似乎变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发什么呆?」 钱若樵从浴室里拿了毛巾出来,立刻就看见床上那个睁大眼凝视他发呆的小傻子,虽然他发呆的样子蠢得很可爱,但是想到他的身体状况,还是皱着眉坐到他身边帮他擦去一身的冷汗免得感冒。 「若樵哥哥不生气?」 「叫我若樵就可以了,我为什么要生气?」觉得他老是在自己名字后面加个哥哥实在是拗口。 「因为我又撞见你跟杨千驹的事,而且还对杨千驹口出恶言。」他本来不是想那么做的,但是一听到杨千驹骂若樵薄情的时候,脑中的理智好象完全飞出去一样,等他回复理智起来已经事情过后,想改正也来不及。 「我没生气,你也没对他口出恶言。基本上你这一张嘴要是能懂得怎么骂人笨蛋就已经很了不起,还想口出恶言?」他们有一段时间很少相处,并不代表他完全不理解这个他已经看了多年的「弟弟」。 「为什么不生气?」 很显然,这家伙还是把自己当成当初十八岁的钱若樵一样看待,想到这里,不禁叹了一口气,毕竟之前对他的态度,他很难不这么认为。 「没什么好生气的,过去是我自己脾气不好,随便迁怒别人还不自觉,所以,对不起。」 最后的三个宇令蔺祎兰睁大双眼,心脏要不是因为吃了药剂,恐怕又要剧烈地跳了一下。 他从没想过若樵哥哥会对他说这三个字,一直以来他总觉得是自己的错,原本就不应该随便听别人的谈话,因为这样的一件事,让钱若樵几乎可以说是彻底从他的生活里消失,那令他有一段时间非常的难过。 猜透了他心里此刻的想法,钱若樵露出无奈的笑容。 「那时候是我不好,跟你说对不起是应该的,所以不要这么惊讶,那会让我有罪恶感。」 他从过去到现在,最大的优点就在于当他发现了自己的错时,他会勇于面对,所以自己的态度改变的如此大,自己并不讶异……更何况早在他们见面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已经认知到,自己永远也不可能真正的去讨厌蔺祎兰,他就像个天使一样单纯又体贴,再说,要他怎么去讨厌这样一个已经受够了苦难的人? 所以承认自己的错,反而让自己有一种解脱的感觉,也许……再也不需要去掩饰自己其实真的很担心。 看着终于对自己露出感情的钱若樵,蔺祎兰很感动,想起许多年前,他们都还很小很小的时候,虽然钱若樵常常念自己老爱跟在他身后的习惯,但是当自己跌倒或又发病时,他也总是像现在这样担心地待在自己身边,用他的大手握住自己,让一丝丝的温暖从他的掌心传导到自己身体中。 「累了?」 钱若樵看见那一双陷在回忆中的双眼,很努力地想要张开,却又忍不住慢慢合起。 那些药剂都有些微的副作用,其中一样就是嗜睡。 蔺祎兰辛苦地点点头,脑子里的回忆跟现实混合在一起,似乎让脑袋更加的混沌,比平时吃完药的时候还要更想睡觉。 「那就睡吧!我在你身边看着。」习惯地牵起他的手握住,当蔺祎兰的眼睛完全闭上,胸口有序地呼吸时,他才发现自己又做了这个多年前会做的动作。 小时候的蔺祎兰,每次发病时都很痛苦,吃完药就想睡觉,但是没有人在旁边总是缺乏安全感而无法入睡,快要上小学的自己,就会伸手抓着蔺祎兰小小的手,让他的小手包着自己的指头,慢慢地睡着。 刺痛,随着手指头被紧握的感觉袭上心口,他竟然已经忘记那种被人信任的美好…… 为了一点小小的自尊……自己究竟错过了多少美好的回忆。 第六章 虽然当天晚上钱若樵已经帮蔺祎兰擦干了身子也换上干爽的衣物,但隔天一起床,他还是发现了身边的消瘦人儿体温比正常的温度还要高一些,所以他毫不犹豫地跟屋子的主人请辞,小心翼翼地带着熟睡中的蔺祎兰来到医院。 听说蔺祎兰的到来,医生马上以急诊的理由让蔺祎兰先占了床位,仗着医生的权力,很快地帮他做了简单的全身检查,从头到尾钱若樵都没有离开两人的身边,当医生要解开蔺祎兰身上的衣物时,钱若樵就伸手帮忙,要注射药物时,他立刻替那只过份纤细的手挽上袖子。 昨天夜里,在帮蔺祎兰换上干净的衣物之后,他看着那一张柔和的睡颜,自己也忍不住睡了过去,加上夜灯并不是很亮,所以他并没有真正注意到蔺祎兰身上的一些小细节,但是现在,在诊疗室的病床上,日光灯照下来,看得再清楚不过。 听诊器贴住的胸膛上,有着数刀手术过后的痕迹,从上面浅浅的色泽,可以知道在受伤之后伤口被照顾得很好,所以虽然开了一个大口,却没有留下明显的伤痕,但即使如此,一刀刀迭加下来的数量,还是让人有一种怵目惊心的感觉,看着伤痕底下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他有一种仿佛里面守护着非常微弱的生命,但每一次的呼吸,那些伤口就会开启,让生命从伤口中窜出,消失在这一具身体中…… 「放心,痊愈的伤口是不可能随着呼吸撑开的。」医生像是能读到他内心的声音一样,取下听诊器之后,拉下脸上的面罩,笑着轻轻对他说。 「看起来很痛。」 他的手似乎在这一刻离开了主人的控制,轻轻地用指尖碰触着那些伤口,在伤口上轻轻划过,感觉指尖下不平稳的触感,不敢多用一点力气,因为他觉得好象只要多那么一点点的力量,就会让沉睡中的人儿疼痛。 「不是看起来很痛,是真的很痛。祎兰他很勇敢,事实上像他一这样勇敢而且敢面对现实的病人并不多,我做医生这么多年的时间了,很少有人可以笑着走过这些,很多人都在一开始告诉自己可以,但是当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病痛的折磨一天一天磨去年少时的勇敢,有太多太多的人宁可选择放弃。」医生摸摸祎兰的额头,疼惜地看着他的脸庞,那模样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一样,充满了宠爱和心疼。 「但是他没有。」钱若樵接着说,他知道自己有太久的时间没去正视过这个生命里无法或缺的人,可是看着这些伤痕,在看着每一次见面时,总是洋溢着笑脸看他的表情,他也知道祎兰是多么勇敢的一个病人。 他还活着。 这就是一个人勇敢的最好证明不是吗? 「是啊!祎兰跟我说,如果他的病的最大极限可以活到三十岁,那么他就一定会坚持到他三十岁又三百六十四天的时候,就算再辛苦也没关系,因为他知道,光是他可以活在这世界上,对自己、对很多人来说,就是一种恩赐,所以他怎么可以为了这些疼痛,亲手放弃这些恩赐?」他还记得当他说这些话时,是在刚动完手术,mazui药刚退,全身痛得完全无法控制眼中的眼泪时,所有人都很担心他会撑不下去,但是他却很努力漾起笑脸,用微弱的语气这么对每一个人说。 「很像是他会说的话。」 医生讲的那些,让他想起了小时候总是跟在他身边跑的蔺祎兰,别看他小小的身子又身体不好,一旦固执起来,就会像当年他们努力做着小小的飞机模型一样,虽然整个过程因为他人小身体不好,总是断断续续,可是每一次停下,他总是会小心将所有的零件都收整齐,然后等他休息过后又继续。 最后当他完成手中的飞机模型时,其它人不是放弃,就是摔或丢,只有少数几个孩子,模型依然好好的放在家中柜子里。蔺祎兰捧着漂亮完成的模型,在爸爸妈妈的帮助下,将最后一架飞机放到了他跟大哥的飞机旁,虽然它是最慢完成的一架,但是不论是在组合还是在外表装饰上,都是最细致漂亮的一个。 从小就是这样,当他决定了一件事,就一定坚持到底,有头有尾。 「很久没看到你了,若樵?」医生将一条毛毯盖在蔺祎兰身上,刚刚帮蔺祎兰打的针里,有些成分会让他好好的睡到低烧退了为止,正好他也趁现在跟钱若樵这个久未见面的小子好好说一说。 「抱歉,我上大学之后忙着累积工作经验,又必须多修几种外语……」 「借口。」 当他们的家庭医师这么多年的时间,几个孩子的个性他哪里会不清楚,在智力上也许钱若樵并不是天才,但也不至于会为了那些杂七杂八的学业而忙到连来医院看看的时间也没有,虽然祎兰这个孩子并没有跟他说当年他们之间有了什么误会,可是他随便想也可以猜到,问题绝对是出在这一个自尊心强,那时又正好处于叛逆期的孩子身上。 他不会说钱若樵做错了什么,每一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原则,他只是希望在这些原则之下,不要让自己有所后悔而已。 钱若樵苦笑,他早该料想到他们的家庭医师平时个性虽然温和,但是跟祎兰最大不同点在于他有一张很直的嘴,要是骂起人来绝对不留情面,所幸他骂人的时候并不多,而且绝对是有理的那一个。 「医生……抱歉,我知道是我不好,所以我现在来了不是吗?」 医生瞪着他,然后卸下严肃的脸,露出温和的笑容,他没有和蔺祎兰一样漂亮的脸庞,但是算是清秀,虽然已经是年过四十,但是笑起来的时候就是有着让人怦然心动的力量,以前刚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时候,钱若樵甚至一度觉得自己会不会爱上医生,后来很清楚那是一种对长辈的崇拜所产生的迷恋时,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那时候他才十六岁,跟一个比自己大十几岁的男人恋爱,比跟自己的同学恋爱要来得困难重重,他很庆幸自己没陷入那种沼泽中,因为现在他看着医生,更肯定自己跟医生是绝对不可能当恋人的那一种。 「因为你来了,所以我才给你一点面子没当场把你骂得狗血淋头,就算祎兰当年真的做错了什么,来看看他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不是吗?你不知道他在医院的时候,每天有多么希望你可以来看看他,他一直很喜欢你在床边说故事给他听。」 「就算现在我们都已经长大?」钱若樵看着病床上苍白的脸轻轻地说。 小时候如果蔺爸爸跟蔺妈妈不在的时候,大人们就会请他或是哥哥陪蔺祎兰一起睡、帮忙照顾,但哥哥那爱玩的个性,不让他跟祎兰闹到半夜就不错了,根本别想要他哄小孩子睡,所以常常都是他跟祎兰一起窝进被窝里,慢慢地说故事,直到旁边的小娃儿睡着为止。 幸好蔺祎兰从小就是一个乖巧的孩子,每次都是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充满着感情的看着他,当他说到公主被纺锤刺伤陷入昏睡时,他就一脸慌张,当说到王子拿着宝剑砍掉覆盖在城堡外的荆棘时,他就一脸崇拜和愤慨,小小的脸蛋随着感情而变化的模样,可爱得让人想要好好呵护一辈子。 小时候他一直是这么想的,好好的呵护身边的人儿一辈子……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让那种感情渐渐地变质。 「就算你们都已经长大。」医生点点头,轻轻地笑着:「就算已经七、八十岁,但只要还有一份心,不管是谁都喜欢听故事。」 拍拍钱若樵的肩膀,「我还有病人要看,如果可以,帮我看着他,应该不会睡太久才是,等他醒来再叫我好吗?」 钱若樵点点头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诊疗室里的病床其实并不隐密,不过好处是有一个布幕可以拉起来,现在他跟祎兰,就只需要这么一点点的隐私就好,等他醒来,如果想说些私密的话,那他们多的是时间找个好地方聊聊。 蔺祎兰从睡梦里醒来,一睁开双眼,就看见一双眼睛一直看着自己,那认真的模样,令他想起以前每次前天晚上说完故事,隔天早上起床的景象,通常都是若樵比他还要早起来一些,他不会先叫醒自己,总是自己先去梳洗完毕,甚至是吃完早餐之后,才又爬回床上看他醒来。 所以常常当自己眼睛睁开来的那一瞬间,进入眼中的除了每一天的晨光之外,还有他那一双看着自己的双眼,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他的心里就藏了这样的一双眼睛,让他不管是在睡梦中还是清醒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然后在他最需要的时候,轻轻地荡漾在心湖上。 「早安?」他忍不住笑着说。 「不早了,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要不是看你睡得熟,否则我跟医生早就把你给叫醒先吃饭再说。」也因为看他的眼睛下面都是阴影,可见刚搬家的这几天里,他也许睡不好,也许太过于疲累,所以看着他闭上双眼像天使一样的睡颜,没人舍得叫他起床。 「这么晚了?」知道时间之后,蔺祎兰一双迷蒙的双眼突然睁大,原本就不小的眼睛马上变得圆溜溜,让钱若樵又想将可爱两字放在这个男人的身上。 「是很晚了,所以快点起来吧!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医生说虽然你吃的不多,但是也不能让你饿着了。」扶着他起身,然后发现他全身上下最刚硬的部分也许就是那一头黑发,明明看起来是那么柔亮,可是只要在刚起床的时候,都会顺着睡觉时的姿势乱翘,而且怎么抚都抚不平。 「怎么了?」蔺祎兰看他看着自己的双眼充满笑意,而且是很怪的那一种笑,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看看是不是有哪个地方出了问题。 「头发,我可没有随身带发蜡出门的习惯。」大手摸着他乱翘的发丝,顺着发尾的方向抚平,只是不管怎么去弄都是徒劳无功,但他却贪恋上那种掌心滑滑凉凉的触感,舒服极了。 感觉到他的手温柔抚弄着自己的头发,蔺祎兰有点傻气的笑着,他知道自己这个毛病,有一次刚从手术后醒来的那一天最凄惨,因为手术后昏迷了三天,身上又全都是管线根本没办法翻身,所以那时候刚从昏迷中苏醒,一被嗣凌哥哥扶起来,整个病房里的人就马上笑得东倒西歪,他整个后脑杓的头发像是黏了一个透明的板子一样,整个脑袋都是平的,露出中心的一个小发旋,样子看起来再呆不过。 他将这件事说给钱若樵听,钱若樵一边帮他弄好头发一边听,可以想象当时的模样有多么好笑,再加上大哥本来就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绝对会冲出去拿相机拍,然后把整个加护病房弄得鸡飞狗跳…… 可惜……可惜那天他又在跟自己闹别扭,以为天底下自己最可怜,然后失去了一起分享温馨气氛的机会。 「啊!下午两点,那若樵你一直都在这里陪我了吗?公司的工作怎么办?」他知道他向来最重视工作,所以钱伯伯有考虑将公司未来的大任交给他,至于嗣凌哥哥本来就喜欢在外地跑,他可以接下到国外发展的大任,嗣凌哥本身也举双手赞成,还说如果可以越快进行越好,他迫不及待的想离开现在的位置。 「工作一天不做又不会怎样,况且大哥在公司坐镇,别看他不爱待在办公室工作的样子,对于自己的责任,他向来处理的很好。」这一点都不像他平常会说的话,要是让他那位可怜的助理听到,肯定会口吐白沫而亡,因为她最恨的就是他是个工作狂这一点。 「但是……」他不想那么辛苦地到公司去上班,却做没几天就开始学习跷班,这样的自己感觉好软弱,而若樵哥哥向来最不喜欢软弱的人了。 「不用但是了,反正你之前的企划跟方案已经帮公司解决了很多问题,正好把堆积在我办公桌上的文件解决掉不少。」 「那是大家的功劳。」 钱若樵冷冷看了他一眼,看得他一双眼睛忍不住微微缩回眼皮底下,这种充满威严的表情,恐怕是他练了一辈子也很难做到。 「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如果当初不是你的建议,这件工程我们会很容易出纰漏,业界龙头这一个位置可是我爸爸跟蔺叔叔当年辛苦了大半岁月才得到,只要是有能力让这个名称继续下去的人,自然就可以趾高气扬,你一开始就可以参加股东会议,所以你还不懂商业的竞争,但是如果你将来决定继续在公司里工作下去,就要记得一件事,属于自己的功劳虽然不可以过份强调,但是也绝对不能否认,否则就会被一些有心人士给打压,自己的梦想也就越来越难实践。」 钱若樵很严肃地对他说明白,他从那天蔺祎兰在股东会议上的表现,就必须承认自己的佩服,但是那些小小的妒忌在当时就并不足以引起他的恐慌,尤其是现在,在他更明白蔺祎兰的心之后,根本不会对蔺祎兰有任何的排挤,这公司毕竟有一半是蔺祎兰的父亲所创立,教导蔺祎兰让他可以为他所得到的一切付出,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吗? 蔺祎兰听着他的话,看着他说话时认真的模样,心里很高兴,但是也有一点点难过,他很高兴能在意外中迎来他想要的结果,也难过钱若樵现在所说的那些,在自己身上已经没有太多的必要。 原本他只是希望可以在最后的时间里,让两人的关系可以和谐一些,可以让彼此该说的话都说尽,不要有任何遗憾就好,没料到,那仿佛就像上天的恩赐一样,杨千驹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台湾,见了若樵哥哥一面,让所有的一切有了转机。 「若樵。」 「嗯?」话被打断,钱若樵却没有任何不满,因为那一双眼睛是那样干净快乐的看着他。 「我肚子饿了。」他轻轻地说,瞧见钱若樵放在床边的手,想也没有多想,将自己的手伸出被外,握住他的。 「啊!看看我,竟然忘记这么重要的事,要吃什么?我帮你去准备,我看今天就放我们两人一天假,好好休息一下也不错。」他当然发现了蔺祎兰握着自己的举动,但是他已经不会再像当年一样甩开,人一生中,同样的错误犯一次就够了,再犯一次的话,那就已经不是一个蠢字可言。 「真的?」想到钱若樵可以陪他一整天不用为工作烦恼,蔺祎兰的双眼大大的亮了起来,心情的快乐,连苍白的脸颊都泛起了些微的粉红,嫩嫩的脸颊如同小baby一样好到让人想要狠狠地咬上一口。 「真的。」钱若樵没咬,但是他实在是忍不住捏了一下,连女人他都不觉得可以皮肤好到像蔺祎兰一样,那色泽和看起来柔柔滑滑的触感,不捏捏真的就太可惜了。 「若樵!」 蔺祎兰瞪眼,拍开他的手,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就连钱伯伯都早就已经认知到这一点,不会趁机偷咬他,现在却换成好不容易可以重新好好相处的钱若樵,竟然对他这么一个大男人做出这种小孩子的动作,之前到底是谁整天嫌他不够男子气概的?以他对他的这种方式,要他男子气概起来也是很困难吧! 钱若樵终于发现自己的动作有多么「不合宜」,但是他一点也不在乎地笑,手又捏了两下才放开。 对于这样子的钱若樵,蔺祎兰万分无奈,毕竟他宁可面对会偷捏他脸颊的钱若樵,也不愿意再面对之前那个总是漠视自己的他。 「好了,快跟我说你要吃什么吧?」 蔺祎兰摇摇头,他从一开始听见他说今天要放两个人假时,脑子里就已经有了主意,一个他想了很久很久的希望。 「我不要你准备、我们一起去吃好吗?我是说两个人一起出去吃东西。」就像一场小小的约会一样,只有他跟他两个。 「但是你的身体才……」 「没关系的,不信问医生,我现在绝对没问题。」他撑起最坚强的笑容,说什么都要换来这一个小小的相处时光。 医生掀开布幕的一小角,轻轻地笑着说:「去吧!」刚刚他们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他全部都听了进去。 「但是他的身体状况……」 「我知道,他的身体状况我想最清楚的就是我跟他两个了,既然我们两个都说可以了,你就跟他一起出去吧!别太快回家,除了吃点饭之外,到每一个地方都好好的看一看,最近这几年,四周的变化很多,当年你们小时候记得的,也许现在已经不复见,当年看一次,现在再看一次,我想应该会有一些不同的感触……」他刚刚终于看完最后一个病患,护士跟实习医生们早就已经休息去了,他是特地留下来等他们的。 就像他所说的一样,蔺祎兰的身体状况,最了解的人莫过于他跟蔺祎兰自己,他们都知道以他现在的状况出门,不但对身体没有一点点的帮助,甚至还可能会有危险,但是正因为他们了解,所以才更放得开。 如果不趁现在放手多做一点,谁知道将来还有没有机会? 钱若樵看看他,再看看满怀希望看着自己的蔺祎兰,心中疼了一下,嘴边叹了一口气:「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走吧!」 看着两人身上的西装,明知道不合宜,他还是想答应这一个小小的要求,而且……他觉得医生跟祎兰两人之间,似乎有着什么样的默契,那默契里藏着一个秘密,一个令他不安的秘密。 「太好了!我们走吧,谢谢医生!」蔺祎兰立刻从床上起来,不管头脑依然有点昏眩,下床开始穿起皮鞋准备出去跟钱若樵好好的吃上一餐。 钱若樵想弯身蹲下去帮他绑好鞋带,但是在看见医生带着深思的眼神凝望着他时,楞了一下。 「有什么问题吗?」他觉得医生有话要告诉他。 医生微笑,他很欣赏钱若樵的一点就是他的细心,虽然很多时候细心的人容易钻牛角尖,但他却总是最体贴最懂得温柔的那一个。 「你相信精灵吗?」 突然问了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而且这问题还是之前蔺祎兰问过的,让他满头雾水。 「祎兰他问你的?」很小声的反问,这是他想到的一个可能。 「不,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是吗……那我的回答是,目前我并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看不到的东西。」他的个性向来再实际不过。 「去相信好吗?你要知道,有些东西不是因为看到所以相信,更多时候是你必须相信,所以才能看见。」 钱若樵看着医生,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医生眼中的一些情感,令他没办法开口反驳。 医生看看已经快要穿好鞋子的蔺祎兰,再看眼前这一个身高已经超过他许多的孩子,不但拥有着伟昂的外麦,还有着聪明的脑袋,现在如果可以,能再多一点点的天真,那就更好了。 「就像爱一样。爱,从来就不是你看到,所以相信;而是你必须相信,然后才能看到。」 第七章 从小到大因为身体的关系,很少出门纯粹逛逛的蔺祎兰开心极了,他不懂一些人情世故,也忘了自己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大男人,牵着钱若樵的手,在大街上慢慢逛起来,不过这个时间绝大部分的人都还在上班,路上没有多少逛街的行人,因此两人手牵着手的举动,并没有引来多少的目光,倒是因为两个男人长得都非常出色,看着他们脸的人可比看着他们双手的人多多了。 「你不是肚子饿了吗?还没跟我说要吃些什么,打算这样一直晃下去?」蔺祎兰没注意到的事,并不代表钱若樵就没注意到,他当然知道两个大男人在街上手牵着手是多么引人注意的一件事,问题是他发现,当他看着蔺祎兰高兴的脸庞时,他心里面觉得只要他高兴就好,长到这么大还心性天真的人,为什么要用一些世俗的东西去破坏。 况且祎兰的天真从来就不是傻得让人觉得很烦的那一种,他的天真在于不懂得很多不必要的人情世故,那种虚假不过是人类用来伪装自己真正情感个性的东西,他不需要学习那种虚伪。 「我也不知道要吃什么,其实我一直很想跟大家一样吃吃路边摊,可是也只能想想,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并不适合。」而平常他可以吃的东西,其实已经很腻了,如果有人问他想吃什么,他绝对不会想起那些清淡的东西。 钱若樵知道他所说的情况,小时候他们两个人的便当或是餐点永远都是做成两种不同的菜单,自己的那一份色彩鲜艳,不管是海鲜还是陆上的肉类蔬菜,他的妈妈为了让孩子营养均衡,可以说是应有尽有,而且的确是让他跟大哥两人长得健康又高人一等。 但祎兰的便当或是餐点,永远都是很清淡。 他不能摄取过多的盐分、糖份甚至是水分,所以虽然他的食物也是经过调配营养均衡,但是几乎都是食物的原本味道,大人们也许会为了追求健康而在中年以后开始尝试这些东西,但那毕竟是在已经尝过各式美食之后,但祎兰却是从小就开始吃这些,他根本没机会去尝试什么叫做好吃的东西。 「一点点的牛排呢?我知道有一个地方的牛排,他们不讲求脂肪多、油花分布漂亮。他们的特色是沾酱,酸酸甜甜再加上微微的咸味,味道非常好,你应该可以多吃一点没问题,老板说这是地道的台湾牛,吃起来比一般的进口牛健康,而且肉本身味道重,只要一点点调味料就非常好吃。」 「好啊!我要去!」听着钱若樵的形容,他就觉得两颊的口水快要流下来,一双眼睛都笑成了瞇瞇眼。 「有一点距离喔!」 「没关系,我们有车。」远一点没关系,而且远一点代表他可以跟若樵多相处久一点点。 他很喜欢看若樵开车的模样,若樵开车不喜欢说话,所以除非必要,他通常都是会放几片cd,让音响随意挑选歌曲播放,有快歌也有慢歌,变化多一点才不会想睡觉。 若樵的侧脸很漂亮,他觉得比自己还要漂亮,虽然钱伯伯总是喜欢说他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人,可是在他的心中,像若樵这样五官阳刚却又充满斯文气息的脸,才是最好看的,他最喜欢看那一双眼睛因为自信而明亮的感觉,那种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气势,有时候会让他联想起古时候的战将或是皇帝,对他来说,他觉得这样的男人不是真正的漂亮。 「看什么?」钱若樵奇怪的看着他,被人这样目不转睛的看着,想要不注意都难。 蔺祎兰轻轻地笑出声音:「若樵很好看。」 「有你好看吗?」这绝对是实话,就算他之前时常以他长得太好看没男人味为借口对他不理不睬,但是绝对抹灭不了他的外表搭配他无瑕的心,漂亮的就像天使一样,在这世界上,他还没看过有哪个人比蔺祎兰还要好看,那种里外兼具的美,让人有一种光芒绽放的感觉。 「有我好看。从以前我就一直觉得你是最好看的人,当然嗣凌哥哥也很帅气,可是我喜欢你总是做事严肃的模样,那种认真去看待每一个工作每一件事的方式,就像在尊重自己的生命一样。」只有尊重自己,活在当下的人,才能拥有那样的表情,不管个性上是不是有缺点,不论做事的结果是成功是失败,但至少努力让自己的人生活得精彩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原本两个人是要牵着手,回到车里头出发到钱若樵所说的餐厅吃饭,当钱若樵听见蔺祎兰如此认真的对他这么说时,他停下了脚步,细细地凝视眼前这一张漂亮且认真的脸,看着他,他想起今天早上所看到的伤痕,还有袖子底下被针孔扎得到处都是乌青一片的手腕,那强烈的颜色,在苍白的手腕上异常明显,尤其是手腕跟手肘内侧,一整片的黑紫,光是看着这些,就可以感觉到他经历了多少的痛苦。 然而,在这些痛苦之下,他不但没有怨言,却总是在每个人看着他的时候,笑容满面。 「你才是真正尊重自己生命的那一个人,祎兰,你才是真正的那一个。」另一只手,牵起他的双手,将那一双不是非常宽大,可是修长的手阖起,用自己的掌心完全覆盖,用自己的温暖全部传递到他的肌肤里,彼此相贴的肌肤上,都可以感觉到对方血管的脉动,砰咚!砰咯!一个规律有力,一个却是纷乱的忽强忽弱。 蔺祎兰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抬头望进他的双眼,突然间,他的温度让他想起每一次发病时的痛苦,每一次都好冷好冷,好希望有人可以像这样给自己温暖。告诉自己只要活着就可以像这样继续拥有,但是每一次他感觉到的,永远都是手术时的冰冷,每一次都只能自己一个人苦苦撑过。 「我……才是真正尊重自己生命的那一个人?」他从来没有这样去想自己过,但是当钱若樵用那样认真的眼睛看着自己时,他真的觉得也许自己真的就是那样,然后过去一切所忍受的那些,所有的委屈找到了宣泄,整个眼眶立刻红了这来。 这可糟糕了,他一个大男人的,可不想在街上大哭啊! 钱若樵看他眼睛一红,把头迅速低了下来,马上就猜出他的想法,心里面偷偷的笑,男孩子果然还是男孩子,连不懂世事的祎兰也一样,都是要面子的。 拉着他的手,让他低着头跟在身边,很快地回到自己车上,当他注意着后方倒车时,蔺祎兰才趁机落下了一直忍着的泪,然后迅速眨眼将剩下的泪水收回。 只是向来精明细心的钱若樵,又怎么会没发现? 牛排蔺祎兰吃得非常高兴。 就像钱若樵形容的一样,那里的牛排不讲求脂肪多,也不在乎油花分布是不是漂亮。他们用的肉都是台湾牛,肉质鲜嫩味道重但是脂肪少,单吃稍微加点盐巴就是不错吃的一道好料理,但是加上他们的特色沾酱,酸酸甜甜再加上微微的咸味,味道棒极了,因此就连胃口向来不大的蔺祎兰都吃完了,还多点了一份口味清淡的浓汤。 不过他们这样一吃下来,就已经是夜晚,这家店的位置在大街旁,四周有不少的店面,入夜之后全部都亮起璀灿的灯火,虽然不是周末,晚上的行人还是不少,很多都是情侣档,俩俩坐在一起吃饭、逛街,感觉很温暖。 「你……还爱杨千驹吗?」结束餐点之后,看着这些情侣,他就想起那个曾经让钱若樵爱过伤过的男人。 钱若樵楞了一下,看着他的脸,笑了:「以前爱过,现在感觉淡了,也许这世界上并没有什么爱情是永远的吧!」然后,他想起今天在离开诊疗室之前,医生对他所说过的话……爱情,是因为相信所以才能看见。 多么真实的一句话,但是在医生对他说的时候,他也只不过是楞了一下,现在回想起来,却别有感触,也许正是因为他跟杨千驹之间,在一次的背叛之后,再也找不到过去的那一份信任,所以他已经在他们两人之间看不到爱情。 「才不是,我相信爱情是有永远的,像我妈妈跟爸爸就是一个永远,钱伯伯跟钱妈妈也是一个永远,这天底下有很多很多的人,到最后一刻都是牵着手一起走过,我觉得有一首歌我很喜欢里面的一句话——天底下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情绪太过于激动,一双手就这么伸过桌面,握住了钱若樵桌面上的那一只手。 结果他的话要是从头开始听倒是没有什么,若是只听后半段的那几句,感觉就像是他握着钱若樵的手在求婚一样。 蔺祎兰马上就发现了自己做了什么事,尤其钱若樵还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双眼睛充满了流光般的婉转,令他一张脸整个红了起来,期期艾艾地慢慢把自己的手给缩回去,刚刚还说得很顺的话,马上变得结结巴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钱若樵在心里叹息,有个声音在心里喊着:糟糕了、糟糕了!他竟然又开始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很可爱了,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一直想把这种字眼冠在蔺祎兰头上? 两个人在奇怪的气氛下沉默,不过没有维持很久的时间,两个人互看了一眼之后,同时笑出来。 很多时候大笑是不需要理由的。 现在两人就是如此,两个人之所以笑,很单纯的就只是因为觉得快乐,就是想看着对方笑,看着对方也对着自己笑,如此的简单。 可是他们也都清楚,在这一笑间,两个人的关系,有了一点点的变化。 那一点点的变化,蔺祎兰最是清楚,他过去就怀疑过自己,会不会在当年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就喜欢上他,所以才会在他身上撤了一泡尿,做记号告诉自己要记得他,永远永远的记得。 他喜欢钱若樵,在开始懂得恋爱的时候,他马上就注意到这个事实,跟许多同年龄的孩子比起来,他的爱恋率先步入了正轨,只是这一个轨道对他来说,会是多么遥不可及的愿望,尤其当他发现了钱若樵跟杨千驹两人的关系开始,他就越来越将这个事实给埋藏在心中……偏偏他看到的事情,不但没有让他往钱若樵的身上更用力推近,反而让两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恶化,那真的让他伤心了好一阵子,每一天都想着该如何去补救,甚至还让他的病症复发,中间开了两次手术将他从死神手中给救回来。 他喜欢钱若樵,在很早很早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但是他隐藏着这一份心思谁也没说,所有人都以为他对若樵不过是弟弟对兄长的一份崇拜而已。 没有人清楚他多想将那一份爱给说出口,可是他不能…… 他不是胆怯,他从来就不是胆怯的人,对于爱,他勇于去付出,但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他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之下,如果今天他所拥有的,是跟一般人一样健康的身体,那么他会大声的说,就算每个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也不在乎,他会大声的对他说我爱你……然后希望有一天你也可以跟我爱你一样来爱我。 也许是因为欢笑,也许是因为心中的压抑,笑着笑着,眼角起了泪光,但是看着钱若樵,他永远是那样满脸的笑,每一个人看着他的笑,都只能看见他的快乐和满足。 「再笑下去,我会把刚刚吃进去的东西给吐出来。」钱若樵摇头干掉最后的一杯红酒,伸手揉揉自己的额际,他有多久的时间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 一直以来他在人前都是严肃正经、不苟言笑的模样,今天要是让公司里的那些助理秘书看见了,恐怕会吓掉一双双的眼珠子。 「那我们走走好吗?我刚刚看到来的路上有一个夜市正在摆摊,这个时间也差不多开始营业了,我不曾逛过夜市,陪我去看看?」蔺祎兰大方的说,脸上的表情有着钱若樵想象不到的自信微笑。 今天的蔺祎兰,所有的表情跟言谈,好象都在告诉着自己以前的认知有多么错误一样,原来当年总喜欢站在他身边的小小跟屁虫,在现在已经长大,大到再也不是他可以摸摸他头发说好乖的年纪。 眼前这个美丽的男人,他不但有着高学历,还有着令人赞叹的策划能力,跟人相处虽然天真却大方不扭捏,想要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他的身体可以慢慢恢复健康,恐怕又是另一个黄金单身汉的产生……想到蔺祎兰的身后跟着一堆眼里冒心心的女人,让他心里刺了一下,可能是因为自己是个同性恋者,无法适应一堆女人追求的画面吧! 「好,陪你去看看,但是你不累吗?」他可没被蔺祎兰的表现给冲昏头,忘了他的身体并不普通。 「是有点累。」蔺祎兰很诚实的说,他知道自己的脸色隐藏不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但是难得出来,我想好好到处看一看,否则再接下来又要开始上班,恐怕就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像这样悠闲的逛逛了。」他凝视着他的双眼,温柔的笑颜令看的人心里一阵温暖。 何况……如果不趁现在跟你一起牵手看看这个世界……我很害怕,当我今天睡去,也许明天就再也没有机会醒来。 所以……请让我珍惜这每一分钟,好好的争取每一分钟和你相处的机会…… 「好吧!」钱若樵败在他的目光之下,从那一双眼睛中,他看到的可不只是像小狗狗一样无辜恳求的眼神而已,还有着更深更深的东西在,一种他不懂却觉得无法呼吸的东西存在其中。 「不过,累了撑不下去时,一定要跟我说!」这点他必须事先警告。 「放心,一定!」 只要有你在身边,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力量,拉长这一天的每一分每一秒,所以请好好牵着我的手,陪我一起好好走…… 那一天一个城市里的小夜市里,出现了两个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该出现在夜市里的男人,虽然已经脱下了西装,但是不管是身上的气质,还是那俊俏的容貌,都引起夜市人潮的侧目。 尤其两个男人还玩得十分的热衷跟高兴。 钱家跟蔺家在过去就已经算是挺有钱的两户人家,但是并不代表他们过的都是那种上流社会的生活,两家的孩子时常跟邻居和学校的孩子玩在一起,爬学校的树,抓树上的毛毛虫吓女生,或是到电动玩具店打电动这些事情几乎都做过,只是由于他们的住家都是在高级住宅区,没有多大的机会可以去夜市玩,因此两个不缺钱的男人,在进入了夜市这种充满着孩童乐趣的地方时,没想到全都兴致盎然地玩了起来。 一开始是投圈圈的游戏,二十元十个、五十元一桶的小圈圈,两个人各买了一桶,接着就是看谁厉害可以投中摆了整地的奖品。 两个大男人对玩偶都没什么多大的兴趣,遥控车也吸引不了他们,所以一个猛丢后方的威士忌,另一个则是开始收集前方的小叮当陶瓷摆饰,结果当然是收集小叮当的人获胜,手中马上多了一袋用小盒子装好的小叮当,每一只的表情都不一样,看得蔺祎兰好乐,他最喜欢小叮当的神奇口袋了,以前小时候常常希望自己也可以有个小叮当做朋友,那他就可以回到过去好好的看看爸爸跟妈妈,也可以好好的看看他跟钱若樵是怎么慢慢长大……如果可以,他更希望可以阻止那些让他痛苦的事情发生,多希望可以看着自己笑着成长到今天,无忧无虑。 手中捧着小叮当,将一半分给了钱若樵,轻轻地说着自己的愿望,让钱若樵觉得胸口仿佛卡了一块大石头,每一次的呼吸都觉得痛,恨不得可以大吼大叫,或是紧紧地拥抱蔺祎兰来发泄。 但是因为大庭广众之下,人潮又多,所以他当然没办法这么做,只好丢给射气球的老板一张大钞,接着两个大男人就开始比赛射气球,这下子找到发泄管道的钱若樵射起气球来可就比蔺祎兰强上不晓得多少倍,除了一开始的两枪因为老板调过准星所以射不准之外,接着的数十枪在找到诀窍之后根本是百发百中,马上就抱了两只超大只的哈姆太郎逛夜市,老板一点也不在乎,因为一张大钞足以弥补那两只哈姆太郎的成本,恨不得他们可以再丢一张来。 两个大男人各拖着一只超级「大老鼠」逛夜市,这下子连不懂得帅哥的小孩子目光也都集中到他们身上,蔺祎兰倒是还好,他模样看起来几乎是手中拿啥娃娃都适合,但是钱若樵超过一百八的身高,宽肩窄臀一脸严肃的俊脸,怎么看怎么别扭,蔺祎兰一路上已经笑了不晓得多少次,终于让钱若樵非常没有形象的露出哀怨的眼神看他,害他笑得更厉害。 一路笑的结果,让下一场捞鱼大赛里,蔺祎兰光是边笑边抖就弄破了一堆的捞鱼纸圈,十几分钟下来,一条鱼也没捞到,反倒是钱若樵手中拎了好大一袋,里面还钓了两只巴西小乌龟。 就这样,两个人一路上收集了一堆孩子气的东西,直到蔺祎兰终于累到不行脸色苍白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两人坐上车慢慢地开回家,一路上,疲累的蔺祎兰抱着哈姆太郎睡着了,半张脸全埋在绒布里,脸色虽然不好,唇角却挂着浅浅的笑,就连闭着的眼睛都是笑着的。 手里握着方向盘,钱若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呼吸里有着属于蔺祎兰的味道,耳中还可以听见他浅浅微弱的呼吸声,慢慢的吸气、呼气,在夜里的灯光中,他看见了那天使一样的脸庞跟着哈姆太郎一起起伏。 也许……这样就像是一个家…… 念头就这么浮上脑海之中,回荡一次又一次,让笔直的双眉之间,皱起了深思的痕迹,深深地凹了下去。 第八章 「嘿!」 钱嗣凌将手中的资料往钱若樵的桌上一扔,啪地一声终于把坐在位置上看着计算机发呆的人给唤醒。 「哥,你怎么下来了?」钱若樵一点也没有被人抓包的尴尬,淡淡地看了钱嗣凌一眼,伸手翻开他丢过来的资料,看看是什么样的东西可以把这个大总裁给请下来。 「我要是不下来,你是不是准备就这样发呆到中午?」钱嗣凌一脸好玩地抓了一张椅子在钱若樵的对面坐下,双手撑在桌面上抵着下巴好好的看一看他这相处二十多年的老弟。 爱说笑,跟这家伙相处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抢过玩具也打过架,就是没看过他竟然会在他最喜欢的工作上发呆,那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表情,不好好多观察一下怎么可以。 「所以你只是特地下来看我发呆吗?」随便翻几下就发现他丢过来的资料根本就没什么重要的地方,马上盖好扔到一旁去。 「当然不是,我是听说前几天你跟小兰好象相处的还不错,去吃饭还去逛夜市,这是怎么回事,我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喔!记得小兰刚进公司的时候,你那一脸嫌恶的表情我可没忘记。」 「我没有嫌恶的表情。」他不可能对祎兰有嫌恶的表情,之前只是因为他判断错误而将祎兰误以为是他讨厌的那种人而已,可是祎兰毕竟是他童年的玩伴,他怎么可能会对他嫌恶。 「很类似了好不好!」那时候他可是恨不得在自己弟弟脸上狠狠揍一拳,「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刚刚问的那一个问题,你跟小兰是怎么一回事?突然间变得那么好、那么亲密。」 他跟老爹在公司的间谍网络可是数也数不清,他们想知道的秘密没有一个可以逃过他们,他早就从属下口中听到他们两个人最近相处方式改变的消息,尤其是听到自己弟弟现在每次看到小兰,总是带着一脸温柔的笑容时,他心里真的放下好大一块石头,非常高兴他们之间可以相处愉快。 不过,高兴归高兴,要知道的事实他还是想知道。 「没什么,以前是我不好,年少无知,将脾气发错了对象而已。」他还不想告诉家里的人他是同性恋的事实,心里面也很感谢祎兰始终帮他掩饰得很好,都这么多年的时间了,依然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嘿!老弟,老哥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诚实!勇于面对过错!」这可是他家老弟最大的优点,他跟爸爸每次提起这个弟弟时,最骄傲的从来就不是他卓越的领导能力跟策划才能,而是他知道自己做错事时,勇于承担并且面对过错的个性,懂得承担过错的个性,让他跟爸爸从不担心他会做出什么样傻事来。 「谢谢。」 「重点呢?我知道问题肯定是出在你,而不会是出现在小兰身上。」他锲而不舍,这是他最大的优点,今天他一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可。 钱若樵白了他一眼,没看过自己家老哥这么「支持」自己家弟弟的。 「秘密。」 「喂!你太不够意思了吧!我可是你老哥耶!」 「我可不记得你这个老哥从小到大给了我什么好处过。」 「喂!讲这什么话?虽然我小时候喜欢跟你抢玩具,但是再怎么说,我可是用一颗满满的爱情来填满……」 蔺祎兰一进门就看到他用两手的两根拇指跟其它手指圈成一颗爱心放在胸口,脸上还一脸悲愤的表情,大概是钱嗣凌的表情太过于生动的关系,让他一开门就楞住,不晓得这时候该发表什么言论会比较适合。 两个人看着他的目光,再看看钱嗣凌心口那个肉麻的姿势,马上知道他误会了什么,赶紧摇头摇手澄清。 钱若樵先起身走到蔺祎兰的身边,接过他手中的袋子,拉着他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他不想让他傻傻站在那里发呆,要是为了大哥这种可耻的动作而站到累了,那可是他所不愿意见到的。 蔺祎兰大概猜得出来两个兄弟八成又在开什么玩笑,笑笑地让钱若樵拉到沙发坐好,接着打开包包,把里面的便当盒取了出来,虽然从早上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些时间,但是这个便当盒可是特地从国外买回来的,夹层的地方放了一些可以保温的好东西,所以他们家都是用这个盒子装便当,这样一来不但省钱,而且还可以准备自己爱吃的东西,外面卖的食物太油腻。 便当盒一打开,蔺祎兰自己的那一份看起来很清淡,而钱若樵的那一份却是非常的丰富,看得一直都在外面吃的钱嗣凌垂涎三尺。 「不公平!为什么若樵有我没有?」边说着边在沙发上硬挤出一个位置,「大大方方」的坐下,毫不客气地出手拎了一条炸虾沾点配酱放到嘴里。 好吃!温度还是热的,真的是太好吃了。不愧是少芬姐的手艺,以前老爸就说过他们夫妻俩可以考虑开一家餐绾,钱家可以赞助资金,只是少芬姐跟小李哥每次都说要照顾小兰而不肯。 不肯当然是最好,要是他,他也希望可以好好照顾小兰,而且只要到小兰家里就可以吃到好吃的,多棒! 「我不晓得嗣凌哥你也吃便当,你要的话,我可以麻烦少芬姐多准备一份。」 钱若樵拍开自己大哥的臭手,将便当移到一边,「你别理他,帮他准备便当是在浪费钱浪费食物而已,这个家伙常常上班上到一半就不见人影,要是真的帮他准备,十天有七天只能倒到馊水桶。」说着,不自觉地开始帮忙将蔺祎兰的筷子跟汤匙递上,顺手拿了面纸帮他在餐具上擦了一下才放到蔺祎兰手中,看看自己便当里的炒冬粉,蔺祎兰他爱吃,也可以吃上一点,用筷子挟了一些过去。 蔺祎兰微笑着看他帮自己打理,眼睛里满是快乐。 两人之间的互动,钱嗣凌全部看在眼中,而且不只是如此而已,他还知道这些天里,蔺祎兰几乎都是由自己弟弟开车接上下班,有时候会议比较紧急,有文件需要先看,就一起坐小李的车子过来,一路上钱若樵从一开始的疏忽,忘记身边还有个人,到慢慢习惯,现在不但会帮蔺祎兰开车门、按电梯,还会在车子里帮他打理整齐身上的衣物。 两人的模样,越来越像是相处了十多年的老夫老妻,反而不像是兄弟。 对于这一点,他一点也不担心,甚至打从心里觉得这样很好,小兰缺少一个亲密细心的爱人,而若樵也缺少一个可以不在乎他是工作狂,并且全心全意看着他的伴侣,两人的搭配多么刚好,他一点都不担心要是这两个人是同性且如果真的相爱了该怎么办? 「嗣凌哥,你很饿吗?」蔺祎兰看他盯着他们两个发呆,连忙停止用餐,不好意思脸红地询问。 结果头马上被钱若樵给转回去。「你不用管他,他哪一天不发呆装白痴的话,就不像我家大哥了。乖乖吃你的,这一个障碍物我解决就好。」一手将保温瓶里的汤倒一小碗给蔺祎兰,另一手拎住自己大哥的领子站起来拉往办公室外走。 「亲爱的弟弟,你不觉得你这样对大哥太无情了吗?」 「一点也不。」把人往外一推,关上大门,顺便把那一张装无辜的脸给关在门外,快速地坐而原位开始吃饭。 他一点也不希望有人打扰他跟蔺祎兰两人的聚餐,就算那个人是他大哥也一样! 「这样嗣凌哥会不会不高兴?」 单纯的蔺祎兰马上感到愧疚,他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太在乎若樵的关系,结果疏忽了嗣凌哥的感受?过去他一定会记得多帮嗣凌哥准备一份便当,但是这几天跟若樵相处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他跟自己说话的样子,就连睡梦中都可以梦见他跟自己手牵着手散步,结果都忘了嗣凌哥也在公司,竟然没有顺便帮他多准备一份。 「当然不会,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个性,刚刚他只是故意在闹而已,要是他真的想要吃便当,早就天天往家里跑了,哪需要别人提醒。」自己家老哥,他比任何人都还要来得了解,而且刚刚他看着他们两人的目光他不是没有注意到,那眼光里的高兴,不仅仅是因为最近他跟祎兰两人相处愉快的原因而已。 别看大哥总是漫不经心的模样,他的心思并不比自己粗到哪里去,也许他看出了什么,也许他看到的东西连自己都不知道。 「我还是请少芬姐帮嗣凌哥多准备一份便当好了。」他不希望嗣凌哥觉得自己被忽略了。 钱若樵皱眉,伸手握住他的手,「不需要。」 「但是……」 「祎兰,你不需要总是设法要为每一个人着想,这样会花费太多的心思,生活有时候需要的是一点点自私。」 「但这并不花费我多少力气不是吗?」蔺祎兰一点也没有因为他严肃的表情而退缩,虽然他爱眼前这个男人,想要为他付出一切,但是并不代表每一件事都必须依照他的意思去做,真的那样做了,那他就不是一个独立个体,他希望跟若樵站在一起的自己,是有着一样光芒的男人,而不是一件附属品。 钱若樵并没有生气,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已经意识到蔺祎兰也是一个男人,早已不是孩子,他有他自己的想法,自己也不会为这点生气,刚刚的劝诫,只是单纯希望他可以多将时间留给自己,多照顾自己一点。 「如果你想这么做,那就做吧!」所以他轻轻叹息,让叹息从微笑的唇角里逸出。 「谢谢!」 「不用跟我道谢,你有你的想法,并不需要我的同意。」 「但是你的同意,会让我更快乐。」蔺祎兰看着他小声的说,接着继续埋头跟眼前那些有机食品奋斗。 钱若樵楞了一下,发现自己心中的那根弦似乎又被他触动,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 他不是傻子,不会连这样的触动都不懂为什么,看着他的脸庞,从小时候他那小小皱皱的脸蛋,慢慢地长大,变成今天的蔺祎兰,事实上不管是哪一个时期的他,每一个表情似乎都一直被他深藏在心中不曾忘记。 看见他低头时落下的额发,伸手轻轻地帮他拨开,感觉到他的动作,漂亮的脸庞抬起来对他温柔的一笑,剎那,他好象明白了,过去对蔺祎兰的所有感觉,似乎不是厌恶,而是害怕,那时年纪小,还不懂内心情感的汹涌,害怕任何可以牵动自己所有情绪的人和事物,因此也就误以为自己厌恶的就是那个牵动自己情绪的人。 而现在,他终于明白,那不过是一种感动,一种发现原来他就在身边的感动,一种许许多多人想要却总是擦肩而过的相遇…… 天……他该怎么办? 在这么多年后,他才发现自己原来这么害怕看这一张脸,只因为自己的灵魂被对方紧紧锁牢。 钱若樵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自己该怎么办。 他的个性向来是说做就做,因此当蔺祎兰跟他说下班后可不可以一起去逛街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而且还让蔺祎兰的脸红了一整条街,只因为这个男人在下车之后,一点也不在乎四周逛街的人群有多么多,一路上一直牵着他的手不放,那种牵手的方式和过去一点也不同,和他手指紧紧相扣,掌心贴着掌心,温暖的让他即使红了一张脸也舍不得放手,整颗心都告诉着自己:他牵着他的手,他正牵着他的手…… 路上经过了一家专门卖拼图的店面,看见橱窗上挂的那一张全家福图案,他想起了当年钱家和蔺家还有医生的「壮举」,于是开心地打了电话,让小李哥拿当年的照片过来,马上请店家帮他们制作同样的一张大拼图,只不过上面的脸全是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们。 「你们确定要做这个?」 店长眨眼,看着他们,因为这两个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专门玩拼图的人,她不介意有更多的人来玩拼图,事实上她很乐意,但是通常基于一个拼图的爱好者,她会建议初学者从简单的开始拼起,像是五百片,或是一千片。 可是墙上的那一幅足足有一万片,可是她花了好久的时间才完成,因为是得意之作,再加上照片有纪念价值,因此她特地挂在橱窗做纪念也顺便吸引顾客。 「确定!」 「但是一万片的拼图可一点也不容易,我不希望这么有纪念价值的照片,会因为太过艰难而导致你们半途而废。」通常如果一开始得不到成就感,那么常常也就不会有下一次拼图的机会。 「没关系,要这么大才可以清楚的看到每一个人的模样,而且,正因为它有着很重要的纪念价值,所以我们会更努力完成它不是吗?」蔺祎兰看着钱若樵,其实他不确定他愿不愿意陪他完成,可这算是他一点小小的私心,他很希望他们可以一起完成些什么,让他留些什么下来……如果可以,他一点也不希望自己被永远的遗忘…… 钱若樵没有拒绝,事实上他也想和他一起完成什么,现在的他,很希望自己可以跟祎兰有更多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让他慢慢地找回自己的感觉,告诉自己也许当拼图完成的那一天,他就可以有机会让自己明白自己有多么的喜爱眼前的这一个人。 「而且如果一天只拼两百片的话,其实一点也不难,这样大概两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完成,是不是?」蔺祎兰的指尖,轻轻地摩挲着照片上的每一张脸,在里面的每一个人,都笑得好开心。 没有人问为什么是两个月,店长收下了他的照片,告诉他大后天晚上就可以过来取照片,并且让他们知道订制这样一张拼图的价格有多高昂。 两个男人一点也不在乎那高昂的数字,对他们两个来说,这一张照片的意义比什么都还要来得重要。 所以,大后天晚上,付清款项后,两个半大不小的男人就抱着刚做好的整盒拼图冲回家,决定在钱若樵的屋子里展开长期抗争,不过一万片工程实在太浩大,他们第一天的成果,碍于蔺祎兰的身体状况必须在十点以前就寝,因此只找出了一堆拼图的最边缘,虽然他们不常拼拼图,但是大概猜想到要决速拼好一张拼图,需要这样开始。 夜晚少芬来叫人回去就寝时,刚用钥匙打开门,就看见了两个刚分好拼图区块的大男人,看着那一堆的成果傻笑。 她一直希望着自己家的少爷可以幸福快乐,这么多年来的时间,虽然他的脸上总是洋溢着让人放心的微笑,可是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比不上这一刻。 在二少爷身边的小少爷,才是最快乐的…… 第九章 「现在你快乐了吗?」 蔺祎兰曾经跟医生约定过,要离开医院可以,但是千万记得每个礼拜最好是回来一到两次,让他做个例行检查,所以他今天趁钱若樵在开部门会议时,让小李开车到公司接他到医院做例行检查,上一次因为他在晚会之后发烧,让钱若樵送来医院时,医生就已经顺便帮他做了检查,所以一直到现在才来。 等待检查结果的时候,医生看着蔺祎兰,很认真的问了他这么一句。 蔺祎兰想起这十几天来的日子,和钱若樵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他很肯定的点点头:「我很快乐。医生,这些日子以来我很快乐,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愿意答应我任性的要求,我想我不会有机会在最后的日子里得到这么多的快乐,那已经是超乎了我的期待。」 「你快乐就好,那……你满足了吗?」 满足跟快乐的意义是不一样的,所以听到这个问题,蔺祎兰也只能看着医生苦笑。 「我不满足,医生,你想是不是我太贪心?我曾经以为如果可以让若樵不再讨厌我,那我就可以满足,但是当我发现他不再讨厌我时,我又奢望他可以对我很好,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就是因为如此,他觉得自己是不是一天比一天还要贪婪? 「但是你依然无法满足是不是?」医生很了解他心里的想法。 蔺祎兰点点头,「现在的我,好希望自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不是多一天或是多一年,而是一辈子……」不自觉地,最后三个字放大了许多,他都可以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诊疗室里回荡。 当说出欲望之后,随之而来的是一些愧疚和失落。 「抱歉……医生,我很贪得无厌是不是?」明明知道自己的愿望有多么的奢侈,明明了解今天他得到的一切早已经是超出自己可以拥有,但是…… 「这不是贪得无厌,这世界上有谁会希望自己不幸福,有谁不是希望可以得到幸福?只不过你的愿望对一般人来说,就在触手可及的位置上,对你来说却是如此遥远。」 蔺祎兰伸出手,张开手掌心试图去抓住什么,但是包裹在掌心内的却是空空的一片,他垂下眼睫。 「我该怎么办?医生,我可以任性的跟他说我爱他,然后假装忘记自己即将离开的事实吗?」 我爱你这三个字,就像是一个魔法咒语,在你还没有说出之前,都可以假装彼此还只是朋友、兄弟,但是一旦说出了,很多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 他想改变自己的现况,却不想改变钱若礁的现况,并非他自信一定可以让他也爱上自己,而是他赌不起那一份万一,万一要是他说了,若樵也愿意爱他,同他一样深爱着他时,等到他离开的那一天,若樵要怎么办? 杨千驹的离开是一种背叛。 而自己离开的方式尽管不是自己可以决定,但是那何尝不是另一种的背叛? 一次的背叛已经让若樵伤痕累累,到如今依然不相信永远,那再一次的背叛会换来什么,他不敢想象。 他希望他可以快乐,他希望当自己闭上眼睛的那一天,脑海中可以浮现当若樵年纪越来越大,和爱人住在一个温馨的家里,也许会领养几个孩子,一起欢笑相处的模样。 只是他不想知道他身边那人的脸,即使希望在自己离开之后,若樵也可以幸福,但是他依然不愿意去想象让若樵幸福的那一个人,如果不是自己,会是什么模样。 「忘记又有什么关系,你现在的状况很好不是吗?为什么不给自己多一点的希望,你想想,跟若樵在一起之后,是不是发病的时间少了很多,是不是每一天都觉得不是那么疲累?」 「那是因为我很快乐,快乐的忘记那些痛苦吧!」 「不只是忘记而已,你知道吗?人的心理可以影响生理,有一种治疗癌症的方式,就是告诉自己可以抵抗病魔,想象自己从身体内部将肿瘤给去掉,或是想象它是身体的一部份,它不会危害自己,很特别的是,意志力越是坚强,越是坚信这一切的人,他们就可以熬过一年又一年的岁月,我们不是常常可以听到有人在医生宣判他只剩下不到一年的寿命时,他却活到了十几年后依然可以爬山、旅游。」 「所以你觉得我也可以?」 医生的答案,是将刚刚传到计算机中的数值打开档案给他看,在这一个礼拜里,他所有的身体数值都比以往还要接近正常一些,如果可以更进步一点,也许……也许他可以再经历一次手术,帮自己再拖延一点点时间。 「你可以不是吗?或者说你已经办到了。」 蔺祎兰看着那些他早已经熟悉的每一项数值,他很清楚一这些数值在一般人的身上,可说是奇差无比,但是放到自己身上时,却代表着轻微好转。然而事实上,他的病就只能努力维持在这些数值之间,没有痊愈的可能,除非他能得到健康的心肺。 「这些数值并不代表什么,你知道的,医生。」他将手伸向自己的胸口,感觉到底下忽快怱慢的心跳,有时候激烈地连颈动脉都可以看到跳动,有时候却微弱的必须趴在他的胸口仔细听才能听见。 「但是我会继续努力……因为我想好好的活下去,我好想有一天,自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跟若憔哥哥说一声我爱你。」 医生张手,将他揽进怀中轻轻拥抱,手底下感觉到那一颗心努力的跳动与坚持。 「我相信你会办到。」只要你一直爱着钱若樵,只要钱若樵可以爱你,一直爱你,你就有机会实现。 少了翅膀的天使,在这天地之间最惹人怜爱,因为他们为爱勇于付出、勇于牺牲,所以上帝给了他们另一扇窗,只要有人同样的牺牲与付出,那么就有机会得到一个小小的愿望。 瞇起双眼,看着拥着蔺祎兰的手,手心里抓住一根纯白的羽毛,在透着阳光的窗口下,显得格外的圣洁。 *** 「我觉得是在这里!」 钱若樵将一块绿色的拼图压在角落的一大片绿色之中,现在他们正在努力着那一片苍绿的花东山林背景,照片的颜色很美很翠绿,做出来的拼图自然也同样很美很翠绿,但是当它们放大到一万片的拼图上时,变成了一件非常艰难的作业,几乎是必须将那上千的绿色拼图片,一片又一片不断的选择、压上试试。 「可是这里也很合耶!」蔺祎兰取过他手中的拼图片,往下方的一块凹洞一压,几乎是完美无缺的拼了上去。 于是,两个人瞪着那一块拼图,一起皱起眉头,同时露出深思的表情,由于两人的表情实在是太像,让拿着晚餐进来的小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今天他们和楼下的邻居魏采研打算来个小聚餐,事实上据钱若樵宣称,这个女人打从他刚搬进来的时候就玩这一套,一个月至少都会一次,自己弄了一大堆的食物来按他家的门铃,然后要他陪她一起吃饭。 让他一开始以为遇到了一个没有男人陪伴而饥渴的女子,只能很抱歉的跟她说他是个同性恋,请不要打扰,结果让魏采研在门口楞了一下之后,开始非常不淑女的大笑,笑得他一脸莫名其妙。 一直到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女人真的纯粹是在拜访邻居,她觉得一个人独居的人,在家里吃晚餐是一件很寂寞的事,因此她都会在不同的日子里,准备各式各样的食物,去打扰这一栋公寓里的单身男女。 说起来算是一个相当疯狂的行为,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要是遇到了恶人的话该怎么办,结果她说放心,在她去拜访邻居的时候,都会先跟楼下的管理室报备,要是在约定的时间里,她没有出来跟监视器问好的话,那就是有什么问题,况且这一栋公寓可不是任何闲杂人等都住得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地位,还没多少人有那胆子去坏了自己的前途。 看着狂笑的小李,两人一起瞪了他一眼,钱若樵将那一片拼图往两个地方都试一试,实在不晓得要放哪里好,要是放错了这一块,也许接下来会因为这一块而一大片全部错误。 「你不是有认识精灵吗?这时候也许你可以问问他们那一个才是正确的位置。」他半开玩笑的说,这几天来他常常被蔺祎兰灌输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思想,不管他相不相信,现在他已经可以轻而易举吐出这一种「梦幻」的话语而不皱眉了。 蔺祎兰眨眨眼,他听得出来钱若樵言语中玩笑的部分占大多数,但是有一小小部分,却像是希望他真的这么做,让他可以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科学所无法解释的事。 也许……他真的慢慢在试着相信自己所说的话,不再当自己是个发烧的病人而已。 他微笑,转头向阳台上围着一盘兰花打绕的小精灵招招手,小小的人儿马上开心地飞过来,问他需要帮什么忙? 他又笑了,从小他认识的小小精灵就喜欢忙东忙西,很多时候没事情做,都恨不得他多命令他们帮忙一样。 「哪一个才是最适合这个拼图的地方?」 他真的问了,小精灵也很认真的飞过去,将小小的身子趴在合起两块拼图版上观察。钱若樵看着很认真对着空气说话的蔺祎兰,视线不晓得该摆在他的脸上,还是该放在那一块拼图上。 刚刚他的确是玩笑的部分占大多数,但是他也同样真的想知道蔺祎兰会怎么做,他相信的不是世界上真的有精灵这一种神话中的生物,他想相信的是蔺祎兰的每一句话,因为他知道他不会说谎,那么事实就只剩下两种,一种就是蔺祎兰也许长期服用药物的状况之下,精神上容易有幻觉;另一种可能就是,这世界上真的有什么精灵之类的东西。 比起蔺祎兰的身体出现任何问题,他宁愿相信答案会是后者。 「我相信喔!」 两个人身边突然蹲下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今天强制要求聚餐的魏采研,照她的说法,虽然蔺祎兰跟钱若樵两人认识,但是毕竟不是住在同一户,所以她自然还是将钱若樵视为单身,当然还是必须要有聚餐,只不过隔壁的邻居可以一起参加。 「我说真的,我相信有精灵。」 「是吗?那妳看到了吗?」 她摇摇头,没多久又立刻点点头,「应该说,看不到,可是又好象看得到。」 「怎么说?」 「像现在,我就觉得有一个东西在拼图上动,可是只知道有,却看不到,这样你觉得该算哪一种?」她非常认真的说,她从小对外在的事物就比一般人敏感,以前还有人说她也许是八字太轻,会感觉到一些有的没有的事,但是只有她自己才了解绝对不是那么一回事。 「真的?」虽然她看不到,但是蔺祎兰已经觉得非常高兴了,她是他除了双亲以外,第一个遇到真正相信有精灵的人……医生其实应该算第一个,不过由于他总是下意识地把两人归纳为同一种人,所以倒是没有想太多。 「真的。」 这时候拼图上的精灵比出了一个ok的手势,表示放在那里的确是对的,蔺祎兰立刻高兴地捧着他在他脸上亲一下,在一边的魏采研则是一脸兴奋,很努力地伸手想试试看自己有没有机会摸摸看。 就是这样小小的几个动作,一边的钱岳樵突然瞇起眼睛,站起来走到蔺祎兰身后,长手这么一捞,把蔺祎兰给捞进了自己怀里,让原本很靠近的两个人,一下子距离拉得老远。 魏采研的双手扑空,一双大眼看着空气眨了两下才转过头看着抱在一起坐在地板上的两个男人,被抱住的那一个眼睛睁得同样滚圆,不但一脸不知所措还非常害羞的涨红了脸,至于抱人的那一个,根本就是把她当成了敌人一样,一双锐利的眼睛不复斯文,狠狠瞪着她,如同宣告着她已经侵犯了他的领地。 「若樵?」 蔺祎兰轻轻呼唤,身后的男人却没有回答,将自己的脸庞靠在他的肩膀上,鼻间呼出的热气,让他整颗心乱糟槽的,完全控制不了脸上的红晕。 钱若樵其实有点懊海自己这么冲动,但是他实在是无法忍受那个女人将自己的身体靠在祎兰的身边,尤其是两人对精灵这东西,就像是找到的共通的语言,一瞬间将他隔在空间之外,那种仿佛失去蔺祎兰的感觉,令他心中非常不高兴,结果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就已经紧紧地抱着蔺祎兰。 「若樵?」看他依然没反应,蔺祎兰只好又问了一次,他们总不能这样一直抱着不吃饭吧? 没想到再次询问也只换来「哼」的一声,自己还是被抱得紧紧动弹不得。 蔺祎兰看看肩上的脑袋,再看看其它人的目光,微笑叹了一口气,虽然无奈,但是心里却是暖暖的,觉得要是他可以一直一直这样抱着自己的话,就算再丢人也无所谓。 「那我把挂图放在这里了喔?」指尖很肯定地在精灵所指的那一块小区域放下。 「精灵说的?」 「是啊!精灵说的。」 「那就放吧!」钱若樵终于抬起头,看着他指尖的那一块拼图,眼中里有着对蔺祎兰的相信,和一种对神话的试着了解。 他也想成为能跟祎兰分享快乐的那个人,既然那个女人都可以相信这世界上有精灵,那么他又为什么不可以?他希望全天底下,最相信蔺祎兰的人,只能是自己,而不是楼上楼下哪里冒出来的邻居。 仿佛感觉到他的决心,蔺祎兰转头看他,看着他坚定的目光,将自己的额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脸上。 「谢谢你。」谢谢你愿意试着去相信,他知道那对一个相信科学、相信现实的人来说有多么困难。 蔺祎兰的心思,一直是很容易了解,所以钱若樵摇摇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不管旁边的人看得满脸通红。 「相信你,是一件很简单的事。」相信自己爱上的人,真的是很简单。 *** 「小兰睡了?」 钱嗣凌手中拎着一瓶啤酒,慢慢悠闲地晃进房里,看到自己弟弟正坐在床边,温柔细心地帮床上睡着的人儿盖好被子,不让夜风有任何机会吹进温暖的被窝里。 被窝里的人儿睡得很熟,只是脸上有一点苍白,脸色不是很好,似乎相当的疲倦,但是脸上却是挂着浅浅的微笑,仿佛知道此时此刻心爱的人正陪伴在他身边一样,他今天得到了钱若樵毫无怀疑的信任,心里的高兴让身体过度亢奋了一些,所以身体其实很快就累了,只是因为精神仍然很好,一时没有察觉。 「睡了,他今天很累,我有点担心。」他们后来先吃了晚餐,看了一部影片之后,才又拼了一百来片的拼图,一万片的拼图在他们的努力之下,大致轮廊都已经显现出来,看着再过不久就可以完成的拼图,蔺祎兰不自觉地靠在他的身上缓缓睡着,幸好下班一回家就已经梳洗过,饭后也有刷牙的习惯,所以他向小李等人比了一下噤声的手势,轻轻地把人给抱起,回到蔺祎兰的房间,帮他简单的宽衣睡下。 解开衣服时,他又看见了这副躯体伤痕累累的模样,想到刚刚在饭后他又吃下的那一堆药,心中的痛无以复加,为什么明明是这么美好的一个人,却必须忍受这样的痛苦? 若是可以,他多想为他承担一些。 「你是该担心……我今天到了医院一趟,这几天回家,我看到爸爸的神情怪怪的,一天晚上还拿着蔺家的照片默默流泪,让我有点不安,所以特地趁医生不在,跑到医院一趟,跟魏医生调了病历过来,她好象不知道小兰跟医生瞒了我们些什么,所以毫不怀疑的跟我解释了很多。」这就是他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刚知道事实的时候,他傻了很久,灌了自己好几瓶的啤酒之后,才意识到不能再如此颓唐下去,必须将这一件事告诉自己的弟弟,所以让司机开车载他过来,没想到在自己弟弟那里找不到人,转来这里就见到这一幕让他心痛又心酸的景象。 大哥的话,令他心中原本就已经潜伏的不安加剧,看了熟睡的蔺祎兰一眼,不愿意两人说话的声音吵醒他,对钱嗣凌招了招手,一起走到房外的阳台上,关起阳台的落地窗,这样他可以一边跟大哥说话而吵不到祎兰,还可以看着祎兰怕他有什么需要。 「魏医生说了过什么?」他深吸一口气,心脏剧烈的跳动,他担心自己也许根本承受不了接下来的答案。 「先从好的开始说,魏医生说他最近的身体状况比起上个月来好了一些,但是整个数值来看都依然处在危险的边缘,原本小兰他是属于天生的心肺功能不全,在小时候刚可以动手术时,就已经帮他在心脏上装了心律调节器,还有人工瓣膜跟一堆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的人工器官,现在小兰可以好好跟我们说话,都是依靠这些器官支持着他的生命。」 钱若樵想起他身上那些手术过后的伤痕,以前因为他排斥每一次见到蔺祎兰时心情的剧烈起伏,因此很多事情他都是尽量视而不见,所以一直以来他也只明白蔺祎兰的身体很糟糕,常常需要动手术,现在才真正的明白他究竟动了哪些手术。 「既然有人工器官维持,那为什么还有危险?」难道不能这样继续下去吗? 「因为人工器官有使用寿命,现在很多的器官,都是利用患者的细胞再生,覆盖在医疗人员所建构的基体上,减少和身体排斥的机率,可是毕竟不是最自然的东西,都有使用年限,因此每到了人工器官开始衰弱的时候,就必需更换,这是无法预期开刀时间的,常常会因为细菌性内膜炎、人工瓣膜的失去效能、人工导管的栓塞而必须再次开刀尤其是如果引发合并败血症或病况危急时,手术的危险性则相对增高,一旦肺血管阻塞性病变或心肌衰竭产生,心脏移植将是唯一的选择。」 「你要知道,小兰能撑过一次替换已经不容易,再次开刀每一次都比前一次开刀更难,需要由深具经验的医生主刀。其中缺氧发绀将造成止血发生问题及心脏功能变差,肺血管阻塞性病变则增加了麻醉及心肺分流的危险,而且不只是这样而已,非心脏本身的开刀对发绀性心脏病人也是一大危险。如eisenmenger症候群合并肺高压,在全身麻醉的导引期时,常造成致命的血管扩张,有时连急救都来不及。」而且常常一次不能够全部替换,那会对身体造成太大的负担,所以手术都是在小兰身体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分次进行,也就是说他承受手术的痛苦是一次又一次,并不是忍过了一次就没事。 听了大哥的解释,他闭上双眼,越来越明白为什么祎兰身上的伤痕会那么多。 「时间又到了?」如果他还不明白钱嗣凌口中的意思,那他就太蠢了。 「嗯,其实时间很久之前就已经到了,约在半年前,小兰他就必须开始动手术更换。」 「那为什么不动?」 钱嗣凌深吸一口气,当初他在知道事实时,心中的痛苦并不比钱若樵少上几分,他一直看着蔺祎兰长大,他就像自己的弟弟一样,自己的家人受苦,他怎么会不痛? 「因为他的身体没办法再负荷这些繁杂的手术,尤其是手术后的各种现象,那需要相当大的毅力跟体力,这次的手术需要的时间相当漫长,医院的医生在讨论过后,认为小兰的身体根本没有可能撑过这么长的时间。人工器官毕竟是人工器官,它没办法给予小兰跟正常人一样的器官功能,因此导致身体一天比一天差,现在的小兰只不过在跟时间赛跑,他只能用自己的毅力为自己拉长时间,希望自己身体可以好一点,尝试更换另一次的人工器官,或是终于等待到可以让他使用的捐赠脏器。」 「你要跟我说的不只是这些吧?」如果光是这些,他自己的大哥又不是不了解,怎么可能就因此藉酒消愁? 「……小兰的人工器官已经有硬化跟坏死的现象,如果不能够在短期内进行手术,那么小兰他活不过下个月,手术一定要进行,让我无法接受的是,我们都知道他的身体根本就不可能动刀!」 换句话说,在下个月之前,这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时间? 祎兰活不过下个月? 握紧的拳头,用尽力气狠狠地撞向栏杆,瞬问整个关节破皮血流,两个人看着伤口,却一点也不感觉到痛,尤其是钱若樵,手是他自己的,但是他却一点感觉也没有,他整个心思混乱一片,没有什么比心口的压力要来得痛苦,他想要狂声大喊,却只能咬牙,又是一拳打在墙壁上,他恨不得自己的手可以感觉到钻心刺骨的疼,这样至少可以让自己的心稍微好一点,他想用手中的痛,去取代内心的痛楚。 「若樵?」 熟睡中的蔺祎兰,其实比任何人都还要来得敏感,因为每一次睡着的时候,他都害怕当他一闭上双眼会不会就再也看不到明天,所以每一次睡着之后,外在的许多声音甚至是情绪上的波动,都可以奇异地影响他醒来,所以当他感觉到钱若樵的心情剧烈起伏时,一双眼睛便已经睁开,转过头,正好看见他槌向墙壁的手,上面鲜血淋漓。 看到钱若樵受伤,他比自己病发时还要痛,赶紧从床上下来,跑到阳台,抓住钱若樵的手,难受地看着上面的伤口,接着是生气地槌了他胸口一下,拉住人就往客厅跑。 「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这句话几乎是用吼的吼出来,让一旁的钱嗣凌跟少芬几人全部都愣住,他们从来没想过个性温和的蔺祎兰也会有吼人的时候,吓都吓呆了。 很快地帮他冲洗掉伤口上面的细沙灰尘,上消毒药水跟碘酒之后覆盖无菌纱布后再轻轻包扎起来。 钱若樵没有说话,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他,眼中充满着悲伤和痛苦,心里不断的求着不要让他失去他,千万不要让他失去他,过去他错过的还不够多吗?为了惩罚他过去的愚蠢吗?为什么现在他好不容易看到自己的心时,却换来如此残酷的答案? 望着他的双眼,听着耳边打着小报告的精灵语言,刚刚还愤怒的脸瞬间苍白。 「你知道了?」胸口的心跳急遽地跳动,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不希望他现在就发现事实。 他不希望他现在就知道自己即将要死去的事实…… 他好不容易撑了如此久,一个人努力到这时候,明明就已经到了最后,为什么要破坏这一切! 「我知道了。如果不是大哥,你还要瞒我多久,到你死了那时候吗?」最后一句话冲破口,在耳中听见自己说出那个字的一瞬间,整个人冷得颤抖起来。 不会的! 他不会死! 他不允许他在自己好不容易知道自己心情时,就这样抛下自己离开! 蔺祎兰努力的吸气,他的心跳太快,整个脑袋因为缺氧而开始嗡嗡作响,「是的,我就是想瞒着每一个人到那时候,我努力了这么久的时间,就是希望你们到最后一刻才知道,因为我很自私,我希望在自己死去之前都可以看到你们的笑容,都可以告诉我你们可以很幸福,我就只是希望这样而已,为什么还要破坏这一切,为什么?为什么!」 生平第一次,他大吼着对上天控诉,他已经不怪祂给了自己这样的身子,他已经不恨祂夺走了自己的父母,现在还想怎样?连他这一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肯给他吗? 祂知不知道自己为了这一切忍受了什么! 他想大声哭泣、他想大声埋怨、他想去恨每一个不公平,但是他一直努力忍受,一直在每一个人的面前坚强,为的是什么?就只是为了不让人遗憾,不希望有人觉得他连死去都不快乐,如此而巳啊! 眼泪终于迸出眼眶,一张苍白的脸瞬间淌下一条泪流,双手紧紧抓着钱若樵的胸口,紧紧、紧紧的,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坚持着。 没有人看过这样的他,每一个人的心里一直都是充满着笑容的蔺祎兰,现在才发现他不是不抱怨,而是他太坚强,但不管多么坚强的人,都会有崩溃的一天,好不容易忍到了这一刻,却因为心中的愿望毁去而全然崩溃。 「小兰!不要激动,拜托!不要激动!」钱嗣凌好不容易找回神智,赶紧拉住蔺祎兰的手,慢慢地扳开,揉捏着他的身体,心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可是已经来不及,蔺祎兰开始用力地咳了起来,每一次心跳太过剧烈无法负荷的时候,他都会忍不住咳,钱若樵紧紧抱住他的身体,不顾一切地开始往电梯跑,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他记得在蔺家夫妻去世的时候,蔺祎兰的第一个反应也是这样猛咳,然后在下一瞬间失去意识,心跳也接着休克。 蔺祎兰抓着他的衣领,很辛苦地从剧咳里呼吸,他睁着双眼,看见抱着自己的男人,在到达电梯之前,已经泪流满面。 第十章 钱若樵觉得一切就像是影片倒转重复播放一样,如同当年蔺祎兰刚知道自己的父母因为意外去世时,他先是心跳急遽跳动,接着因为不胜负荷而瞬间停止,没有血液运送氢气到大脑之下蔺祎兰睁着双眼,看不到他们的脸庞,听不到他们的声音,所有人混乱地在他耳边呼唤,用尽各式各样的方式想唤醒他的意识。 小李的速度最快,在他看见钱若樵冲出去的瞬间,自己也跟着冲了出去,一到地下室,比谁都还要快地发动车子,钱若樵抱着人跟钱嗣凌挤进后座,熟练地开始对失去意识的人儿开始做起心肺复苏术。 车子冲得很快,连续闯过无数个红灯,警车还来不及拍照或是警告,轿车就已经紧急停在急诊室门口,一路上钱嗣凌已经先打了电话通知,所有的医生跟护士都在急诊室门口等待,当钱若樵抱人下车那一瞬间,怀里逐渐失去温度的人儿马上就被移到病床上,两个男护理人员迅速往急救病房推,护士请他们停留在原地不要跟上免得影响医生的急救。 王医生跟在病床后跑,看见狼狈站着的三个人,尤其是看起来快要崩溃的钱若樵,他点了点头,将手放在心口请他安心,告诉他自己一定会尽力。 接着他们就只能等待,在急救室外等待,看着护士跟医生不断的将一些简单的急救器材搬进去,从帘缝里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根一根的线接上仪器,有人喊着一二三,一次又一次。 「小兰会没事的,小兰会没事的……小兰会没事的……」钱嗣凌瞪着前方,嘴里不断的念着,已经不晓得是在告诉自己,还是在祈求上天。 李杰同样握紧拳头,绷着身体站着,只有钱若樵一脸茫然,完全忘记自己脸上的泪迹,看着眼前几乎是一片白的景象,只能听到自己心跳不断跳动的声音,一声又一声……砰咚……砰咚…… 每跳一次,他好象看见了什么景象。 一次是蔺祎兰刚出生时的模样,那时候已经从医院到了蔺家,粉粉嫩嫩的脸蛋,他好喜欢,没想到却在他抱着他的同时撒了他一身的尿。 然后是他以为抛开了那小小跟屁虫,却在巷子里转了一个弯时,堵到了一张亮着大眼开心地看着他的小脸,小家伙从很小的时候,就聪明的不象话,但是却又那么乖巧。 自己有一次难得生病,发烧躺在房间休息,因为祎兰心肺功能不全,所有人最怕他被传染到感冒,都阻止他到钱家玩,但是那个小家伙却在知道自己生病之后,发现哭闹没有用,于是趁着长辈都出去上班的时候,竟然偷偷爬墙,爬到他窗外的那一颗树,敲敲他的窗,在他的窗口贴了好大的一张:哥哥生病要快点好喔! 小小的脸蛋很委屈,难过地看着病中的自己,却不能进去给他亲亲。 后来的后来,是他撞见自己跟杨千驹的分手画面,两个人因此形同陌路,可是他却知道,每一次他回家的时候,都有一双眼睛,像孩提时代一样,一直看着自己,每每总在他回首时,就会发现一双眼睛映在自己瞳孔之中,满是希冀的脸庞,让他难受地不禁转过头假装视而不见。 那时候他们早已相爱。 早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前,他们就可以在彼此的眼中看到感情,但却像是隔了一个罩子,没有人可以搓破那一层层的伪装。 「若樵哥哥!若樵哥哥!」 「干嘛?」 「我们可不可以一直在一起?」 「啊?」俊秀的脸庞终于从教科书里抬起头,看着这个从会说话开始,就一直奶声奶气地喊着他若樵哥哥的娃娃。 「一直一直在一起啊!就像爸爸跟妈妈一样,永远永远、一直一直在一起喔!」小小的双手,比了好大好大的一个圆,他不懂得该怎么去形容永远,但是对他来说,就是用尽力气垫起脚尖去圈起一个最大的圆圈圈。 「傻瓜!」虽然受不了他总是粘着自己,但是看他认真地用双手画一个大圆时,少年忍不住弯身在他小小的脸庞上咬了一大口,在白白嫩嫩的脸颊上,留下清楚的齿痕。 傻瓜…… 「若樵……」钱嗣凌被一声声压抑的哭声唤回神智,转头一看,就看见自己的弟弟捧着脸,身体倚在墙上,慢慢地无力往下滑,直到坐倒在冰冷的地板上,直到双手捧着的头颅靠在双膝之间,他看到了眼泪从指缝间滴下,他听到了原来压抑的不仅仅是哭声,还有着一句又一句: 别离开我…… 亲爱的请不要离开我…… 求求祢,不要在我深陷的这一刻却永远的将他带离我身边…… 祢不懂我有多么爱他…… 不要离开…… 医生满头汗水走出急诊室外,看着那个哭泣的男人,看着抱着自己弟弟的男人,还有那个抵着墙一次又一次向上天祈祷的男人,他的眼眶中聚集了热烫的泪水。 亲爱的天主,请看看这人世间。 您必须知道,您的天使在人间努力的一切并没有白费…… *** 「你在做什么?」 医生刚走进病房里,就看到原本空着一块的地板上多出了一堆的拼图,上面已经拼好的部分,被细心地一块一块黏上胶水固定,他可以轻易看出那是多年前他陪钱、蔺两家一起到花东玩的照片,只是没想到他们不但将照片做成了拼图,还拿到了病房里来。 「我想祎兰他醒来之后,会想要和我一起完成这个。」钱若樵将拼图的位置放好之后,站直一百八十几公分的身高,走到了依然在昏睡中的蔺祎兰身边,拉了椅子坐下,他很高兴那天医生可以把人给抢救回来,但是依然担心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好不容易抢救回来的宝贝,他不希望再从自己眼前消失。 「我很高兴你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我看着你们绕了那么多年,都觉得累了。」医生走上前,在病历表上开始填写这个时间的各项数值,他早就希望这两个人可以好好坦承彼此的心,偏偏一个是蒙了眼睛看不见,另一个却是碍于身体的关系想彻底隐藏,可这又是他们两个人自己的事,别人插手也是无用。 「医生早发现了我不但是个同性恋,还爱着祎兰?」 「你应该说我早就发现你不但是一个同性恋,而且还有恋童癖,从一个一岁的婴儿开始喜欢起,真怀疑天底下有没有人比你们两个还会拖。」 钱若樵终于露出些微的笑容:「我那时候一样年纪很小,并不算恋童癖吧……祎兰他……可以好吗?」 医生笑了一下,眼睛转了一圈,看着病房窗外的小花园。 「这个问题很特别,这么说好了,还记得我之前问过你的话吗?」 钱若樵楞了一下,「你是说:『相信爱,才能看见爱』这些话?」他小时候就觉得医生是个温柔的怪人,医术很好、人也真的很好,但是真的很奇怪……跟祎兰一样奇怪,有时候总是会说出一些他不晓得该怎么回答的怪问题。 「没错!」 「那跟我的问题有什么关连?」 医生笑了一下,看了看地板上那一大块拼图,在拼图上面,他跟蔺祎兰的周遭,总有一种跟别人不太一样的感觉,就像是特别的亮。 「一样的,如果你相信爱,那么就看得到爱;如果你相信祎兰说的精灵,你就看得到精灵……所以,要是你愿意相信这世界上有奇迹,那么也许奇迹就可以看到,不过,在看到奇迹之前,是不是该跟刚醒来的睡美人说些什么?」转过头来,看着慢慢眨动双眼的人儿一笑。 钱若樵一开始还不太能将他的字句前后连贯起来,傻了一下眼睛马上转到病床上的那张脸庞,欣喜地发现,那双美丽的双眼,已经睁开来看着他。 「我爱你!」 毫不犹豫,也忘了该给蔺祎兰一点点的心理准备,这三个字就这么脱口而出,而且仿佛觉得还不够一样,他马上接着说:「从很久很久以前,刚见面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爱你,所以不要跟我说你的身体不好,也不要跟我说你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我只想问你,你觉得我们两个浪费的时间还不够多吗?千万不要跟我说你并没有爱上我,之前是我傻,才以为你不过是一个麻烦的小跟屁虫,但是我都忘记了,就算是跟屁虫也会有长大的一天,怎么可能都已经长到这么大、这么聪明,却还喜欢看着我?所以如果再不懂,我就是一个傻瓜。」 躺着的那一张俊美容颜,为他的话楞了好长一段时间,久久都不晓得该怎么反应,为什么他不过是昏过去一阵子而已,再醒来时好象全世界都变了,藏在心里的东西一下子被揭穿,心中一直渴望却不敢希望实现的愿望却就这么坦然地让他听在耳中。 他的若樵哥哥跟他说我爱你…… 「我还在作梦吗?」细小的声音从氧气罩里传了出来。 「你觉得我像是梦里的人吗?」摸摸他的额头,让他可以感觉到自己手中的温度。 「不像……你好温暖。」 「所以你说你是不是还在作梦?」俯身,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亲吻,带着呵护和疼惜的吻,就像在吻着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一样。 「但是,如果这不是梦的话,我会害怕。」笔直的眉,难过的触起,他很努力不要让自己想起那些……希望可以永远都不要到来的现实,但是当它存在,你就永远都无法去忽视。 「不要害怕,我在这里不是吗?只要你记得,不管如何,我都在你身边,那不是就没什么好害怕的?」 「但这就是我所害怕的……若樵,我不要你爱我,我不要你难过……」我爱你这三个字,如果是在他对自己身体依然存有希望的时候说,他会感到非常的高兴跟幸福,但是现在,他只觉得好难过。 「我偏偏就爱你,谁说我会难过,医生刚刚告诉我……」钱若樵不舍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个又一个,温柔地吻去他始终挂在眼角的泪水,知道他有多么努力忍着不让它落下。 「他说:『如果我相信爱,那么就看得到爱,如果我相信你说的精灵,我就看得到精灵……所以,要是我愿意相信这世界上有奇迹,那么也许奇迹就可以看到。』兰,我想相信这世界上有奇迹,因此我相信我可以看到奇迹,你会陪我一辈子的是不是?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让你跟我一辈子在一起?」 你以前跟我说过的,还记得吧,永远永远、一直一直在一起。 蔺祎兰看着他,先摇摇头却又点点头。 「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相信,但是……」 「没有但是好吗?」 「可……」 「也没有可是。」 他摸摸他的脸庞,想了一下,稍微挪开氧气罩,然后吻上那苍白的唇。 「祎兰,我一样也会害怕,看着我的手,其实跟你说每一句话的时候,我的心都在抖,我的手也是,你看,我根本没办法控制,但是我知道光害怕解决不了一切,除了相信我们自己之外,我还想相信一个人。」 「谁?」 「在天上的那一个,或者我应该说是神。」他慢慢地将病床抬高,让他可以看见他从家里带来的那一大块拼图,果然,当他看见他的杰作时,他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 「看着那一张图,不晓得为什么,我的心里就是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当我们遇到了困境,上天一定会为我们开另一扇。」图片上医生跟祎兰两人身边微微的光彩,就像是一个小小的预告。 蔺祎兰眨眨眼,然后他也想起了偶尔会在他脑海中出现的声音:「你也一样吗?一样有个声音会跟你说话?」 钱若樵睁大双眼,这时候他不得不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些东西是无法解释,「是的,有一个让我觉得很熟悉的声音,他说的话曾经让我觉得也许是个梦。」那是他在祎兰昏迷的时候,他在外头哭泣时,耳中听到的。 「为什么?」 「因为他说的话,跟医生好象,那让我觉得是不是因为听多了医生的话,所以作梦也跟着梦见。」 「他说什么?」 「他说:『如果你爱他,你相信这世界上爱可以永远,那么你就该相信爱不但可以永远,还可以无畏地面对一切。』……」 那仿佛在跟他说,因为爱所以更坚强,因为更加的坚强,所以没有任何事他们办不到一样。 「可以无畏的面对一切……」 「是的。所以,只要你不害怕,我就不害怕,祎兰……」 「嗯?」 「我想牵着你的手一起慢慢变老,好吗?」 蔺祎兰张开双唇,却半句话也说不出口,他期昐着这句话有多久多久的时间,从来不敢奢望可以从他的口中听到,现在来得突然,令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我当你这是同意的表情。」他微笑着,在他的双唇上再度落下一个轻轻的吻,誓约之吻。 他不想哭泣,因为以前钱若樵总爱说哭泣的男孩子最丢脸,不是他没办法控制,泪流不止。 「你这样要我怎么舍得离开?」 钱若樵将自己的手,十指相扣地牵着他,「那就不要离开,让我们一起,一起慢慢变老……」 病房外的医生微笑,当然他没忽略掉他眼前那张瞪着他的脸。 「我相信你会这么对他说,一定有你的原因,我不觉得你会随随便便的给人希望,否则给了一个人希望,却又夺走它,那是一件很残酷的事。」钱嗣凌很严肃地对他说,医生说的那么自信,就连他也忍不住想相信真的会有奇迹。 医生拍拍他的肩膀。 「你啊!算是坏了我的好事。」 「什么意思?」 「我并不是随便给人希望的人。这几天我一直用这种方式去鼓励两人,让他们的心志一天比一天坚强,为的就是接下来我要做的事,当你向魏医生调病历时,你只问了她目前祎兰的状况如何,得到了答案,却忘记来问我接下来我要怎么做,幸好这一次祎兰又坚强地再次睁开双眼,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说不定你会让你弟弟恨你一辈子。」 听到医生口中的言外之意,钱嗣凌睁大了一双眼,双手忍不住扯住医生的袖子,几乎就要大声叫出来。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你原本就准备要帮小兰动手术了吗?因为你已经找到了可以救小兰的办法了吗?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不跟我们说?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急?要是这次小兰没有醒来,我不就惨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 医生赶紧捣住他的嘴,拖着他到诊疗室将抽屉里的机密文件打开给他看。 「这个孩子是在十二年前出生的孩子,是祎兰在十一年前多出来的一个希望,跟祎兰有着同样的血型,在基因配对方面也相当的合,原本他根本不在器官移植的考虑人选中,毕竟他太年轻又健康,捐出器官的机会太渺茫,没想到一个礼拜前这孩子在放学途中车祸,已经一个礼拜没有清醒,根据当地的医生判断已经脑死,他的父母正在考虑是不是该把维生系统移开。」 「所以呢?」 医生露出欣慰的笑容,一个孩子的死亡他并没有觉得快乐,但是如果一个必然的死亡却可以带来另一个新生,那将会是上天最大的恩惠。 「所以这就是我这几天在忙的事,我已经打了无数通电话到美国,他们终于在刚刚回电,决定在明天撤掉那孩子的维生系统,并且将器官捐赠给祎兰,只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要钱吗?多少钱我们都给!」 医生打了他一个大脑袋瓜。 「你以为每个人都那么贪吗?他们夫妻俩不缺钱,他们在看过我传给他们祎兰的相片跟经历之后,希望祎兰如果可以成功移植器官,将来是不是可以当他们夫妻俩的干儿子。」 那夫妻俩在电话的那一边流着无声的眼泪,即将死去的那个孩子,是他们结婚多年之后才生下来的宝贝,没想到一个骑士的闯红灯,却带走了他们一生中最重要的挚爱,所以如果可以,即使是隔着遥远的大海,他们依然希望可以有个孩子,对他们说…… 爸爸、妈妈,我永远爱你…… 他们要的,就只是这样而已。 *** 后来 「我有时候很讨厌住在公寓。」 魏采研坐在沙发里,嘴里咬着鱿鱼丝,恨恨的盯着前方。 「为什么?」李少芬将泡好的茶放到桌上,帮每个人都倒了一杯,一下桌上就摆满了一杯、两杯、……共七杯的茶。 「因为每次只要一有人装潢,那声音实在是受不了,你想想独栋的房子最多两个邻居,但是公寓的邻居可多了,一年来一次装潢,可能每个月都有一次的噪音污染。」 刚说完,用电钻钻墙的声音马上刺到让每一个人都听不到对方说话。 「对不起。」 「没关系啦!倒是你,刚从医院复原回来,怎么不找个地方好好休息,这种环境对身体可不好。」魏采研伸手就想摸摸蔺祎兰的脸,马上被她的老邻居钱若樵给拍掉,还顺手把自己的宝贝给抓到怀里顾好。 「你干嘛小气成这样!」 「妳可以自己去找个男人摸。」钱若樵冷冷的说,他好不容易从死神手中抢回来的宝贝,说什么都不让人碰。 「医生!你看这个家伙,管管他!」眼睛一转,想到这里最大的长辈,赶紧找救援。 可是向来温和的医生怎么可能插手,只是微微一笑,像是再看着他孩子玩闹一样的表情。 钱嗣凌翻翻白眼,他早就已经习惯自从手术后,自家老弟占有欲越来越强的可怕行为,幸好祎兰相当的有主见,否则都不晓得有谁可以压制这个突然变得跟孩子一样的大男人,可惜这个女人还没有这点认知。 蔺祎兰轻轻地笑,在钱若樵脸上吻了一下,伸手将他的手紧紧相扣。 前方,原本两户公寓将墙面给打掉变成一户,现在正装饰着被打掉的地方,工人的身后,原本是若樵的客厅,客厅墙上挂着好大的一幅拼图。 也许会有人说这么大的一张拼图,跟家里高雅的装饰一点都不合,但是看着拼图里的每一张笑脸,他真的觉得就算再怎么高雅的装磺,都没有那一张相片来得美丽。 最后的一块拼图,是他在移植手术之后拼上的,所以最后的一块拼图上,有着他们欣喜的泪水。 医生曾经说:如果相信爱,那么就看得到爱;如果相信这世上有精灵,终有一天也许就可以看到精灵……所以,要是愿意相信这世界上有奇迹,那么奇迹就有可能实现。 对他来说,他不但看到了奇迹,还一次在他身上发生了两个。 一个就是手术的成功,他那时候的身体根本就无法支撑那么久的手术,可是他在手术昏迷时,却看到了前方有一个小小的精灵飞舞,一直引着他、鼓励着他往前走不可停下。 因此当他醒来,所有的人都告诉他那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他那衰弱的身体,竟然在漫长的手术过程中,一直保持着稳定的数值,就像是散步在草原中一样,缓慢却不曾间断。 那个精灵,他知道是当初告诉他挂图正确位置的那一个,但是后来即使回到家里,却再也没看见,所以他只能在心里说一声谢谢,并且期望他可以在某一个地方活得很好。 至于第一个奇迹,是每一个人都希望得到的。有那么一天,自己深爱的人也可以深爱着自己…… 「累了吗?」钱若樵担心地看着他发呆的眼神,虽然手术成功了,但是之后的恢复非常重要,还是要定期到医院检查,并且服用抗排斥药物,可是只要祎兰可以活着,他可以陪他做完这些,他活着,那才是最重要的事。 蔺祎兰摇摇头,看着他的奇迹,笑了。 「我爱你。」 钱若樵扬起眉,握紧手中的手。 「我也爱你。」 就像你爱我一样的爱你……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