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止天晴(一)》 第一章 冠盖京华 世事浮沉 黄梁南柯梦 繁华时尽 崎路难相逢 *** 京城,天子脚下,有着各式各样的人与物,有汲汲求利的商贾、有苦读求名的学子、有求权恋位的诸候官宦,更有许多只为求明天生计的升斗小民。 这儿有着北方的醇酒佳酿、有着南方的绫罗绸缎、有着西胡的玉石乐器,也有着东岸深海的珠蚌珍饰……这儿汇集了许许多多人的希望,所以缔造出属于王的繁华,这是个梦的都市,让人筑梦、圆梦的城市。 落雁楼,无疑是这天子脚下光芒最炽的一角,它美仑美奂的精巧建筑,重重层叠的楼阁就如其名,雁回九天,望之却难及。 细腻的廊檐壁画、精致的镂雕刻工、华美的丝绢锦帛,还有可人解语的南北佳丽,无一不是令人赞叹的杰作,这是个让人寻梦、织梦的温柔乡。 沉鱼落雁,的确足以形容这儿的莺莺燕燕,而在落雁楼里的每个女子虽然风格各有不同,有的清新脱俗、有的明媚动人,却都有个共同之处——那就是不凡,她们全不似世俗女子的平凡。 要不平凡,除了有“色”外,当然还得有“才”,或吟诗填词,或素手烹茶,或宛转莺啼,或翩然起舞,每个女人鲜亮的外表下都有一项令人心折的技艺,你说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女人能不叫人只愿长醉不愿醒吗? 就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太美好,让人享受着幻境般的美梦,所以它的规矩也特别大,这里的温柔不是光用钱就可以买到,来的人还得有些“特别”,能让这儿的姑娘看得上眼的特别。 所以出入落雁楼的不是权倾一方的王公贵人、将相朝臣,就是富甲天下擘商f巨贾,更有满腹经纶的文人士子,当然也少不了论剑江湖的武林中人,只是不管是哪种人,落雁楼都只接受顶尖的。 上穷碧落下黄泉,碧落,指的便是穹天之苍,然而落雁楼里的“碧落斋”却不若穹苍般的遥不可及,它,就座落在落雁楼中的一角。 孤独的一角,因为它不与楼里任何建筑相连,安静的一角,因为它不似其它楼阁的嬉扰欢闹,但它却是大部分落雁楼客人最愿沉梦不醒的地方,只因为碧落斋里有个“初晴”。 初晴,该是雨歇雪止、乍暖还寒的时分,初晴,也是个女人的名字,是个可以令男人朝思暮想的女人,就像“她”的名字那般,如玉的面庞总带着抹淡淡的笑容,让人见了就觉得仿佛拥抱了一室的阳光。 她的人当然美,那双翦水秋瞳,晶莹透澈地像是会说话,丰润的红唇,直像三月的山樱,柔嫩得让人忍不住想啄上一口,然而却没人能分得出她的这份美丽该归类于哪种。 有人认为她美得纯洁,只因她的眼总澄净明亮,单纯得像是孩子,但当她染上些许酒意,醉眼迷蒙地却是惑人的媚。 有人认为她美得娴静,展尽了女人水似般的柔,但她的舞却可以是那般英姿飒飒,令人热血激昂。 也有人认为她的美像邻家女孩般可人亲切,但她若即若离的态度,谜一般的来历,总叫人摸不着,碰不到,更猜不透。 初晴能舞能画,能弹能吹,也写得一手好字,这些却都不是最让男人倾心的地方,因为这些别的女人也会,甚至有的是比她更精于这些技艺的女子。 最让男人趋之若鹜想一亲芳泽的是她的善饮,看似柔弱的她竟有不让须眉的好酒量,一个能与你痛快畅饮的美女怎能不叫人心醉呢? 然而这样完美的女人却有个令人扼腕的遗憾——她竟不会说话,不会说话,或是不愿说话,也可能忘了该怎么说话,反正许多名医都曾为她看诊过,却找不出任何伤病的原因,而她却连咳声都不曾发出过。 这样的缺陷在初晴这样的女人身上的确是种遗憾,但也未尝不是更添她诱人的风采,因为大部分男人向来都不喜欢太多话的女人,他们要的只是个能倾听他们高谈阔论的听众。 初晴无疑是个男人们最喜欢的听众,想像一下美女在旁,美酒在握,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带着笑意望着你,专注地听你天南地北的高论,仿佛亘古以来你就是她的唯一她的天,这样的情境谁能不醉?何况她绝不会四处嚼舌,这样的女人又怎能不让男人尽情地一吐心中之秘? 但初晴出道三年以来,能踏入碧落斋的却还不满百人,能一亲芳泽的更无一人,碧落斋里从不留人过夜。 即使如此,斋前的庭园中仍日日徘徊着许多慕名者,即使无缘见卿,偶尔能听到她吹奏的一曲,瞥见她的一面,就让人觉得不虚此行了。 这样看来有幸能跟初晴对饮的该都是非常人了,的确,有长淮的盐商巨富,有今朝的及第状元,有武林世家的老爷少爷,还有个权倾京城的九爷。 九爷,就是当今皇上的九叔祁世昌,年轻时骁勇善战,知人善用,官拜大将军,先皇谢世,遗命他辅助新皇主政,虽然新皇即位后,他即以身为武人不识政体为由婉拒,皇上还是极为倚重他的才智,令他同时掌管兵部、刑部。 别看这位九爷官大势大,为人却是极为随和谦逊,他不喜欢人家称他尚书大人或是九王爷,除非论及公事,要不他一律要旁人把“王”字拿掉,称他九爷。 因为有九爷这般的人物,所以尽管出入落雁楼的份子复杂,却少有人敢在楼里惹事生非,更遑论碧落斋了,就算是江湖草莽也不愿与官家牵扯,更不愿惹上九爷这样的一位人物。 也因此,初晴虽是这般令人迷恋,却也甚少有人为了争风吃醋而起争执,毕竟能为初晴座上客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碍着九爷的面,谁也不想自讨无趣损了颜面。 九爷今年已经五十有六,却是膝下犹虚,但他却极为看得开,认为子嗣是强求不来的,加上他与他的夫人情比石坚,更不愿为了孩子的问题而纳妾。 所以九爷甚是喜欢初晴,不因她出身低微而藐视轻贱她,几乎把她当女儿般的疼爱,喜欢归喜欢,却也极尊重她的意思,没硬要她离开落雁偻住进王府。 尚书府的环境当然比碧落斋好,碧落斋再怎样不俗,再怎样负有盛名,终究是个烟花之地,人言可畏,慕名之人固然不少,丝毫无狎玩之心的却是屈指可数,但是初晴却认为人各有其本分,不该逾矩,婉拒了这人人艳羡、飞上枝头作凤凰的机会。 人人在猜……这样的女人为何流落风尘…… 人人更在猜这朵花国魁首到底会花落何家…… ☆☆凡间独家录入★★☆☆33扫描平平校对★★ 京城,天子脚下,有着各式各样的人与物,有安分守己的升斗小民,有高举正义旗帜的武林世家,有维护法治的官家衙门,当然也就有鸡鸣狗盗的宵小鼠辈,就有目无法纪的绿林强梁,还有的就是视人命如草芥的杀手。 很奇怪不是?京城,就是这么个龙蛇混杂的地方……因为这般复杂,又是这般尊贵,这儿的衙门也不同其他地方,不但个个办案经验是一等一的老到,身手更是不俗,况且还加上刑部派出巡视京畿的特等侍卫,也都是万中选一的高手,不论才智功夫都是一流之选。 若再加上自诩正义的世家豪门,怎么看京城这地方对见不得光的人来说都该是个极其危险的所在,却不知是京城的繁华吸引着他们,还是这些挑战诱惑着他们,三五天一小偷,十来天一大抢,个把月非盗即杀,大大小小的案子却是从不曾间断过。 说来有趣,这也算替京城增添了份热闹,如果没有这些层出不穷的新鲜事,恐怕城里的人们还会觉得无聊气闷。 而有胆在这地方搞鬼的当然也都各有自己的一手绝活,不行的早蹲窑吃牢饭去了,当然,也可能是去见了阎王,剩下的都是快成精的人物。 其中最让人闻之色变的是帮地底阎王拉生意的“黄泉”,而属于黄泉的“残雪”更是被当作止夜里儿啼的最佳良方。 黄泉,光听名字就知道不会是个好地方,那该是众鬼的国度,而京城的黄泉就是地上人间代替阎王收客的组织——一个杀手组织,就如它名号般的虚无,没有人知道它规模有多大,到底拥有多少名杀手,也没活人知道它究竟在哪。 这样的组织其实并不稀奇,什么样的年代几乎都有它的存在,毕竟不是每个想杀人的人都有要人命的能力,这时候金钱可就显现出它的魅力,天下间有什么是买不得的呢? 黄泉特别的地方却是它的保证,只要你出得起,你想杀的那个人就总有一天会赴黄泉。一次不成,二次,再不成,三次,直到对头死亡,这就是黄泉让人头大的地方,它专做买断的生意。 除此外,它还有个规矩,就是每次的行动几乎都只派出一人,至多两人,绝不再增加,可以说它不愿倾全力赌在单一目标上,也可以说它在炫耀着它的实力,因为它生意内容往往包含着许多武林恩怨,江湖人物的命可没这么好买,然而至今黄泉尚未打破它的规矩。 然而因为它特别,所以也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出得起价钱请它买命,多半都是商场江湖的一方之霸或是官场的贵爵达人,相对的他们的眼中钉也都不离这圈子,黄泉,一如落雁楼般在这特殊的金圈子里周旋着。 残雪,这名字听来该美多了,美归美,听到这名字的人却大都会比听到黄泉两字还来得头大,因为残雪无疑是黄泉这组织的王牌,杀手界的翘楚。 被他杀的人若还能开口应答,大概也都会表示死得心服口服,因为他从不用旁门走道的杀手技俩,他只用他精湛的武艺配合时地之便来取人性命。 残雪向来是单独行动,而且专门执行被认作是难以达成的任务,没人见过他的样子,也没人知道他用的是什么兵器,因为照过面的人都已经到另一个国度报到了,现场只留下一只染血的纸莲灯,像是为丧命在他手下的亡魂引路。 这样的一个杀手还有个让人更头疼的问题,就是他的我行我素,管他对方来头多大,就算是黄泉的主顾,只要惹到他,他可不会客气。 奇的是这些倒霉“白死”的家伙几乎都是律法下的漏网之鱼,单就这点来看,残雪似乎并不是这么十恶不赦的大坏蛋,这号人物与一般杀手迥异的行事作风,也更增添他的神秘性。 这样放肆的杀手,竟甘心为黄泉效命这许多年,而这样严谨的组织,竟也能容他这许多年,两者间的联系无疑地十分令人玩味,不是没好事者想找出这关联,然而他们的本事却没他们的胆子大,结果当然是去向阎王应卯了。 强中自有强中手,有这么些厉害贼人环伺,自也有另一股相当的强势能与之抗衡,维护着这天子脚下的繁华与百姓的安居。 除了府衙这维护京畿安全的主力外,最为人称道的就是刑部特设的“临渊堂”,特设,是指它特为重大难办案件而设。 成员虽只有五人,却都是各地遴选进刑部的菁英,皇上特地允诺必要时除皇城禁卫军外可调动城内所有衙役或守将兵士,任是一品官员,他们也拥有先斩后奏之权,而他们只要对九王爷及当今皇上负责。 半年前,七王爷的三子靖远将军自塞外前线回京述职,然而因这几年国力鼎盛,边境蛮夷皆不敢来犯,少有战事,使得这位年轻将军颇感英雄无用武之地,回京听说城内的热闹,硬是自请调入“临渊堂”。 半年来凭着他长年行军运筹帷幄的智慧与一身好武艺,清除了京里不少为人头疼的祸害,堂里的另四人几乎皆以他马首是瞻,纵使他的年纪资历皆非众人之长。 见过这位靖远将军的人不免都会怀疑自己的眼光,因为这位将军看起来既无做将军的威严,也无一般武人表露于外的霸气,加上他的俊朗外表与文雅气质,宛如一介贵家世子。 这话要是问上“临渊堂”,他们肯定会个个笑得捧肚,再掬上一把同情的眼泪,顺便告诉你别被他的外表骗了。没错,他们头儿的面上的确总挂着和煦的笑容,说起话来不急不徐,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但如果曾见识过这位将军那笑颜下威慑的眼神,那儒雅身形外神鬼般的身手,还有那状似散漫实则慎思百虑的脑袋,那么就一定会同意他们的结论——宁与阎王作对,也绝对不要惹他们的头儿,免得到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们的头儿,该说是个威仪天生的人物,生来就是人中之龙,再加上那显赫的家世,更注定了他的不凡,只是他很懂得隐藏自己耀眼的光芒,用他那无害的笑容,用他那举止有度的彬彬仪表。 靖远将军祁沧骥,就是这么个表里不一的人物。 无疑地,祁沧骥是这混杂京城里最多人想巴结也是最多人想除之后快的人,有趣的却是黄泉始终未曾传出接下关于他的生意,不单如此,临渊堂的成员也未被列入生意名单中。 人人都在猜……黄泉是不是怕蚀了老本,所以不愿招惹这些难缠的家伙…… 人人更在猜……什么时候,祁沧骥才会对上残雪…… 到时会是个怎样的局面,街坊巷弄已有不少赌铺起了局,一赌两人交锋后的胜负,更一赌谁会是游地府的那个。 京城,本就是个无奇不有的地方,只要事不关己,总是能笑谈旁人的生死…… ☆☆凡间独家录入★★☆☆33扫描平平校对★★ 夜京城,灯红酒绿,达旦笙歌,这是个享受着堕落的城市。 上灯时分,热闹的街楼牌坊纷纷挂起了一盏盏炫目的灯饰,嘻笑的喧哗声此起彼落,装扮着京城的夜色。 “哎呀呀,这不是吴公子嘛,真是稀客稀客!”落雁楼里迎门的嬷嬷热络地招呼着入门的华服公子,“怎么隔了这么久才来,您就不知道我们的芬姑娘老盼啊盼的,巴望着您来,小翠啊,还不快带公子上芬姑娘那!” “李嬷嬷,等会儿,初晴有空吗?”轻摇着锦扇,华服公子面上微露出企盼的神情,“别老说我来得不是时候,莫非我还不够格进碧落斋?” “唷,瞧您这是哪的话……”李嬷嬷赶紧对身后的小婢们猛使眼色去通报,“谁不知您是堂堂总兵大人的二公子,您可是咱们落雁楼想都不敢想的人物,欢迎都来不及,哪还敢有其他什么的。 “您别误会,初晴姑娘人忙您也知道的,就连我跟她也常是十天半个月见不上一次面的,今天您运气好,她刚与成大人游湖回来,这下恐怕正歇着呢,我帮您去探个消息,您要不先去芬姑娘那儿坐坐?” “成大人?”华服公子皱了皱眉,神色有些不耐与懊恼,“他倒好,我吴绍恩约都约不上见一面的人,他却能叫着陪他游湖,看样子我这个总兵之子还比不上个探花郎了?” 心里直擂鼓,李嬷嬷可是心知肚明这姓吴的为人风评有多差,初晴不想见的人她又有什么办法,三番两次都叫她想法子挡了回去,今天看样子是动了火,可难说话了。 正为难地想着辞令,李嬷嬷瞥见刚才离开的小婢匆匆走了来,朝她微微地点了点头,她才放下心中大石,连忙堆起十二万分的笑容。 “哎唷,您这么说,咱们可怎么敢当啊,好在初晴还没歇下,要不咱们落雁楼可要落个厚此薄彼的骂名,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边陪着笑,李嬷嬷赶紧利落地招呼着,“银儿,还不赶快带吴公子上你家姑娘那儿!” “好,有赏。”露出抹轻蔑的笑容,吴公子一收锦扇,大步跟着前方引路的女婢走去,身后的仆役赶忙掏出张银票递给李嬷嬷。 “哼,地方倒还不错。”吴绍恩眯眼打量着呈现眼前碧落斋淡雅的景致,想见初晴原就只是慕名而来,南北佳媛他见过不少,他想不出这小小一名娼妓究竟有何惊人的貌艺,竟能让他这总兵之子三天两头的老吃闭门羹。 “听说是个哑巴,架子倒还真是不小……”喃喃自语着,随着这名叫银儿的侍婢转过重重楼阁,眼前绮丽的景色忽然让他咽下到口的话语。 一名薄施脂粉的清瘦女子正抱着一方古琴站在他面前,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晶莹透澈的黑瞳像是会说话般地望着他瞧,那出众的姿色与味道直令周遭的景致失色,好一杯醇酒,真是叫人未饮先醉。 “美,真是美!”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张娇颜,吴绍恩全然未觉自己的失态,“值得,值得,再让本公子等上三个月也值得,哈哈,来,初晴姑娘请坐。” 伸手想拉初晴到自己的身旁坐下,却见初晴适时地低身一礼避了开去,同时抱琴徐徐地走到他对面坐下,青葱般的玉指开始拨弄起琴弦。 “嗯……”吴绍恩不免也附庸风雅地状似陶醉在轻柔的旋律中,两眼却从未自初晴脸上移开,那直勾勾的眼光毫不隐蔽逐渐高涨的欲念,直像想把抚琴的佳人剥光吞下,什么世家公子的形象早丢到了九重天外。 良久,一曲抚毕,吴绍恩禁不住鼓掌叫好,“弹得真好!本公子可是大开耳界,美人儿可真是不枉盛名,才色兼备,哈哈,绝,真绝……听说你善饮,怎么不见酒盅器皿?叫人准备吧,本公子今儿个倒要与你较量较量。” 微微蹙起了眉,初晴起身至文案前提笔写了几字递予银儿转交予吴绍恩。 夜已深,请公子见谅碧落斋不便留客,改日妾定再与公子畅饮。 “改日?这可不行,我好不容易见上了你一面,怎么可以只听了一曲就走人,你该不是想这样就打发本公子吧?”板起了脸,吴绍恩摆足了威风,想他堂堂总兵大少,哪能这么窝囊地容人挥之则去。 又是为难地蹙起了眉,半晌,初晴才以目光指示着银儿撤下琴,移来一方小几摆上酒具。 敛袖举壶,初晴专注地为吴绍恩斟上一杯琥珀色的醇酒,方要回身自斟,伸出的手臂就被吴绍恩握着不给放。 “你叫银儿吧,咯,这赏给你,你下去吧,初晴姑娘有本公子伺候着,不用你啦!”头也不回地抛出一块碎银丢向银儿,吴绍恩用力地一扯,将初晴扯倒在自己怀里。 “公子……这不合碧落斋的规矩呀!”小丫环嗫嚅着,迎面却又飞来另一块碎银,要不是她闪得快,铁定会砸上了她的额头。 “啰嗦,谁敢给本公子订规矩!你再碎嘴,下一记恐怕本公子手就更快了,被银子敲破头的滋味没尝过吧?哼,还不快给我滚!” “晴姑娘……”求救似地望向初晴,却在下一刻在初晴眼神的默许下如蒙大赦般退离。 虽然银儿私下仍不免担心,但服侍主子三年,不但最懂她眼神的意思,更明了她的脾气,说一从来不二,更不喜旁人多事,所以初晴没许讲的事,她连嬷嬷都不敢告知。 银儿退去后,吴绍恩的举动更加大胆,轻浮地掂起初晴滑嫩的下颚迫使她抬起头,却见那流波般的瞳眸中毫无惧色,只是露出淡淡的询问之意,单纯得像是浑然不知他的意图。 “春宵苦短呀,美人儿。”挑逗地舔吻着佳人细致的耳垂,吴绍恩十分满意着初晴温驯的表现,由她身上传来的轻颤更让他得意,看样子这妮子似是未解人事呢。 “别怕啊,晴妹妹,今晚哥儿会让你识尽温柔味的,呵……”得意地笑着,吴绍恩的那双毛手更是不规矩地探进了初晴衣裳内。 “咦?”惊叹了声,双手所触并非预期中的浑圆嫩滑,不但平坦得可以,更问或夹杂着些许粗糙的突出物,吴绍恩不禁将初晴衣衫的襟口一把扯开。 “什么!”触目所及又是让吴绍恩惊得叫出声来,因为映入他眼中的裸胸丝毫没半点女人该有的隆起,更甚者,居然纵横着大大小小的伤疤。 “你你你……你不是女的?!”骇得只差没把下巴掉下来,吴绍恩瞪大了眼像在看个怪物,这个名满京城的碧落斋主人居然……居然是个男人! 无视于眼前快吓掉魂的人,初晴优雅地自他怀中徐徐起身,任那衣裳半开,自顾自地倚着小儿斟了杯酒,缓缓地举杯入喉,脸上仍带着淡淡的笑意,如今却多了份嘲讽。 呆呆地看着初晴一杯杯地自饮自酌,那份慵懒的娇媚未因他身为男儿身而减去几分,渐渐地,吴绍恩眼神再次露出炽烈的欲念。 “嘿嘿,没关系,没关系……美人,喔,不,咳……初晴,你还是叫初晴吧,本公子不在乎你是男是女,嘿,只要你伺候得好,这秘密本公子会替你守着。”涎着笑,吴绍恩倾向前,大手一伸又想一把抱人入怀,然而这次可没如他的意,伸出的手突然被另一只打横出现的手牢牢抓住。 “哇!痛啊,痛……痛!”龇牙裂嘴的哀呼着,吴绍恩甚至觉得可以听到自己的骨头正一寸寸的碎裂,眼角瞥向这铁钳般大手的主人,啧,不知几时在身旁出现了个满脸肃杀的黑衣人,却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啊,还不放手!你这哪儿来的不开眼小子,也不瞧瞧本公子是谁!痛啊,快放手!”唧唧哼哼着,吴绍恩仍不忘摆他的谱。 这吵人的叫嚷声却在一声轻微的咯声后突兀地中断,只见吴绍恩的头奇异地转了大半圈看着了自己的后背,整个人像摊烂泥软倒。 自始至终,初晴犹像个没事人般地含笑饮酒,直到黑衣人扛起吴绍恩向他弯腰行礼时,才意兴阑珊般敛起了笑,轻轻地摆了摆手。 黑衣人再次像个幽灵般无声无息地飘然逸出,消失在暗夜中。 ☆☆凡间独家录入★★☆☆谢绝转载★★ 夜京城,鬼影幢幢,这是个渴求着刺激的城市。 子午时分,浓浓的墨色罩着城垛,冷清清的驿道上传来一阵杂沓的步伐声,一顶华丽的座轿正在十来个手持火把衙役的簇拥下快速移动着。 忽然一阵急风掠过,轿队最前头的火把熄了几只,等重新点燃时,衙役们才发现前头的道上立了个人,一身柔和的水色服饰,一张银色的蝶形面具则遮去了来人的大半张容颜,只露出那双晶灿有神的眸子与艳红的唇。 这人的出现虽是那样的突然,又是这般诡异,但一来那随风翻飞的宽大衣衫并非武人喜穿的紧身衣饰,二来裹在衣衫内的身形又是明显的纤瘦,像似会被风吹跑般,一点威胁感也没有。 分不清面具后的人儿是男是女,年纪有多大,也不明了这人在此时此地出现的意图,然而环绕周遭的气氛却是诡异地安祥,只因为来人一点敌意,一丝杀气也没有。 轿队的衙役中不乏几位经验老到的好手,碰到眼下这般奇异的状况,也让他们一时难以判断是怎么回事。 “咳,你是何人?又因何事拦下陈大人返府的座轿?”前头执把的衙役在自家头子的示意下开口相询着,其他人则换成左手持把,右手都放上了腰侧的剑柄,他们可不是太平粮吃惯的小角色,想要在京城这亩地讨饭吃,不论哪行,凭的都是真本事。 唇畔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却是没半分愉快的笑意,倒像是带着悲悯的嘲意,“……也罢,你们总还是有机会的……黄泉,残雪。” 淡淡的语声,不高不沉,依旧听不出男女,但却是属于年轻的声音,前头的低语没人听得明白,后头的四字可是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里,霎时人人的脸庞都开始扭曲了起来,他们知道今夜恐怕是断魂夜了。 “走!”吼声惊天劈地,抬轿的四人头也不回地直往府衙的方向奔去,剩下的衙役则颇有默契地迅速圈住了残雪,不待第二个命令,白晃晃的剑影纷纷递出,谁也不愿意给残雪先出手的机会。 仍是不闪不避地立在原处,直到刺来的剑尖在身上划开了口子,一匹银瀑才在血花分溅中卷出炸散开了个光球,当光影倏敛时,绕成圈的十名衙役几乎都倒在原地断了气,连跑出圈外的四人及轿内的陈大人也不例外。 除了那名头子犹剩着一口气睁着眼瞪着,瞪着从轿旁缓缓走回原处的残雪,一袭水色全染成了红褐,染的却是他自己的血。 只见他默默地从怀中取出一只洁白的纸莲灯,将纸灯靠向身上的创口,一下子就染成了艳红色,弯下身单膝跪地,轻捧着这盏血染的纸莲灯放在尸圈的中央,虔诚得就像某种仪式。 而他也只能看到这儿,呼出的气越来越长,吸进的却没半口,他知道只能带着满心的疑惑离开了,好笑的是他最后想问的并非是谁指使这一切,反倒是想知道这技高的杀手为何故意让他们伤了自己,那只莲灯又是什么意思…… 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仿佛一眼就瞧穿了他的疑惑,只听得朦胧的语声像是在为他解答,“任何人……都该有机会的……” 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人吐出最后一口气,残雪眼中闪逝过的神韵像是惋惜,撕下长衫的下摆草草扎紧身上溢血的伤口,人又像风般融入宁静的夜,远方,才开始传来吵杂的叫嚷声。 ☆☆凡间独家录入★★☆☆33扫描平平校对★★ “爷,怎又伤了?”自夜色中冒出的黑衣身影近身低语着,暗影下的面孔仍看得出惶急之色,前方被唤的人影却一言不语地径自入屋。 “爷还好吧?脸色可苍白得紧,我帮您处理下吧。”赶紧迈步跟上前,进屋点了灯,才更看清了那一身的血色。 “爷,你……” “赫连魑魅!你哪来这么多废话?”不耐烦地打断黑衣人的话语,人则是懒懒地伸展了下手脚,一屁股便坐在有着淡紫帐幔的床榻边,“还不把替换的衣服拿来,等会儿别忘了多扎上几圈,明天还得见人。” 拿过准备在暗柜中的净布与衣裳,赫连魑魅小心翼翼地替残雪解开血衣,皱眉瞧着新添的伤痕,忍不住又开口劝着。 “爷,既然明天没法歇着,还是上些药吧,好的也快。”不是不知道残雪的规矩,但每回在他带伤归来时,却仍是不死心地想说服他。 “你这小子今天是吃饱撑着不成?像个老太婆唠唠叨叨的,真不知道道上的人怎么会说你惜言如金的,你该没孪生兄弟吧?” 戏谑地丢过一记白眼,残雪对赫连魑魅的慢动作实在看不下去,打掉他的手,自己三两下地就将上身的衫子剥除,却又使沾黏上衣衫的创口再次裂开了些许,艳红的血又沿着肌肤淌下。 “爷!”眉头皱得更深,赫连魑魅懊恼着自己又来不及阻止主子的自虐,“这回伤口是不深,但口子大,流的血不少,您的脸色才这么苍白,只怕光靠布扎着,就算多几层也不容易止血,还是……” “白也不错,可以省得少抹些粉。”嗤笑了声打断赫连魑魅的话声,残雪仍是不为所动地拿起布随意揩抹着身上的血渍,“喂,别光说话不做事,赶快帮我把它缠起来,天快亮了,我还想睡会儿呢。” 无声地轻叹着,早知道残雪的性子拗,赫连魑魅也只能把担心吞回自己肚里,拿起布条,熟练利落地帮残雪在伤处紧紧缠缚着。 “怎么,说你两句就不高兴了?”好笑地瞅着一脸郁色的赫连魑魅,残雪安慰似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魑魅,别为我担心,祸害遗千年,阎王舍不得收我的。” “……不过若是有人能让我早些应卯,我倒求之不得。”语声变得有些飘忽,原本带着笑意的脸庞也怔忡了起来。 “爷,这世间值得留恋的东西还挺多的不是?”迫不及待地出口辩解,残雪这终偶不经意透出的厌世心态,每每总叫他揪紧了心房,就怕哪天他真的狠心放弃自己的生命。 “您若是倦了这种生活,那就离开吧,不管您到邓儿,魑魅永远跟着您。”是的,永远相随,从他给予自己新生命开始,这重来的人生就完全是为他而活。 “哈,你是说到哪去了?”回过神,苍白的脸庞又浮起了笑,“谁说我想离开的,这么刺激的生活你叫我到哪找去,发发牢骚你也当真。” “爷,魑魅跟您十年了,十年来没见您真心开怀笑过一回,十年来总是见您恣意地伤害自己,魑魅从不问为什么,可是这不代表魑魅忍心见您如此。”语重心长地倾吐着,他知道这回恐怕又会惹得残雪几天不快,可却无法不说。 “爷,魑魅只虚长您几岁,魑魅也知道自己没资格跟您这般说,但请您看在魑魅对您一片忠心的份上,好好珍惜自己。” “我累了,你出去吧。”笑意倏敛,黑如星子的瞳眸霎时冷了下来,连带着出口语声也冷得冻人。 直到背后传来轻轻的关门声,残雪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赫连魑魅,不该有的牵系,十岁的孩子果然还是心软了些,即使十岁的他已是历经了人世的沧桑变幻……残雪无奈地和衣卧倒,逐渐朦胧的意识最后浮现的仍是日夜上心头的那句…… “晴晴……你快乐吗……” 第二章 惹尘 给我最甜美的乐声 给我最醉人的场景 舞一曲烈焰 燃尽这虚伪的人生 *** “头儿,有消息进来!”临渊堂里,三个人正围桌吃着简单的餐点,一名灰衣大汉正匆匆地越过中庭,边跑边嚷着。 “等会儿。”祁沧骥突然加快举箸的速度,风卷残云地扫过一轮,才缓缓举杯饮了口热茶,满足地吁了口气。 “头儿……你好像很饿?”跑进来的灰衣汉不禁迷惑地看着祁沧骥,他似乎还不曾看过祁沧骥这般个吃法,实在与他文雅的气质不相衬。 “不会啊。”依然神清气闲地啜饮着,祁沧骥状似无辜地眨了眨眼。 “那你刚刚……好像饿虎吞狼呢。”此言一出,大伙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只有来自大漠的“拐子”赤帖儿会用这种形容词形容他们的头儿。 “你不是说有消息要报?”祁沧骥无奈地摇了摇头,赤帖儿这种令人喷饭的形容词一天总会出现个三四次。 “是啊。”仍是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赤帖儿憨直地答道。 “不是好事吧?”有趣地瞧着赤帖儿,祁沧骥笑盈盈地接着话。 “是啊,哪回有好事了。”可不是如此,凡是进临渊堂的消息几时有过好事,偏又总是由他来报,害得旁人每见到他都躲得老远。 “嗯,所以我没错,先吃个饱,免得听了你的消息后心情坏得吃不下。” “唔……拐子你等等,等等我也学头儿赶快……”一旁的“钩子”吴仁与“刀子”岳军闻言连忙夹着饭菜直往嘴里塞,两颊都鼓得像个馒头。 “来不及了。”赤帖儿人虽鲁钝些,心眼倒也挺细的,不待伙伴们咽下满嘴的食物,便哗啦哗啦地一串报出坏消息,存心让两人食不下咽。 “头个消息,昨儿个晚上出了事啦,陈茂梁的轿队在离府衙二里处被狙击,连陈大人在内十五个人一个活口也没剩。” “纸……莲灯?”吴仁连灌了几口茶咽下满嘴的东西,提出了他的质疑。 “咦?老钩你怎么知道,我这还是从府衙来的第一手消息哩,你看到啦?” “嗤,我看到?我还掐指算的咧……”没好气地瞪了眼,吴仁接着分析道,“陈茂梁返京述职近月了,一个月来却被行刺了两次,你想昨晚跟在他身边的还会是软脚不成?” “听说衙里铜把调了五六个,还有个银把的带头。”岳军若有所思地补充着,京城府衙的捕头分为金银铜把三级,金把的有两位,银把的有六位,每位银把手下有铜把十名。 平常案件能出动到银把级的捕头已属不易,金把级的两位更是几乎只有进临渊堂的案子才会行动,只是双方查案的方式与立场身份不同。 “瞧,这般人马都还叫人‘轻易’摆平了,杀手中大概也只有那位喜欢做纸灯的老兄有这本事。”咂咂嘴,吴仁又继续享受他的早餐。 “你又怎么知道是轻易被摆平的,我都还没说那十五个人是怎么死的。”赤帖儿不服气地闷声问着。 “啧啧,拐子啊,你也稍微动动脑子成不成?事情发生在离府衙二里的地方,二里耶,你以为有多远?就算姓陈的轿子跑得慢,府衙的人闻声竟也来不及救,你想他们是在多短的时间内被放倒的?” “而且陈大人前两次被刺都是明着来,颇似黄泉的作风,这么兜起来,这回除了请出残雪这家伙,你还要我往那儿猜?”吴仁得意地瞄着吃鳖的赤帖儿。 “分析得不错。”一直静静地听着双方的讨论,祁沧骥的眼中有抹赞许的神色。 “小涵跟去了?” “是的,快腿涵已经蹑着现场的一些痕迹追下去了。”岳军应答着,他沉稳的个性向来适于做几人间行动的联系。 “唉,恐怕又是做白工喔。”吴仁刚刚得意洋洋的脸马上垮了下来,“残雪那小子不知是啥变的,精得出油,到现在我们连他是圆是扁,是男是女都没个头绪,就算快腿涵本事再高,每次不都碰了一鼻子灰。” “那是以前啊。”赤帖儿像是存心跟吴仁杠上了,“现在有头儿加入我们了啊,我就不信他还能像以前这么吃香。” 摸摸鼻子,吴仁没再出声反驳,赤帖儿说的没错,有祁沧骥的加入,临渊堂的确破了不少难办的案子,他跟残雪谁强谁弱任谁也拿不了个准,但当然他与其他兄弟都是由衷地希望祁沧骥能占上风。 “赤帖儿别老把担子往我这丢。”潇洒地笑了笑,祁沧骥的星眸却似更亮了些,他也一直很想会会这黑道上的煞星,从他回京后所听的每件残雪传闻,早已大大地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好久不曾这么有趣了…… “第二件又是什么事?” “第二件?喔对了,我刚说过这是头件的。”羞赧地笑了笑,赤帖儿回报着,“第二件该算件私事吧,吴总兵拜托九王爷的,他的宝贝儿子昨晚进了碧落斋后就没人再看见过他。” “也许他又去其他花坊酒肆了,一夜没回府也不算稀罕。”岳军含蓄地说着,吴二公子的花名,只要是京里作官的多少有耳闻。 “说得也是,可是吴总兵说他今儿个跟他儿子约好要一同出城探友的,没道理会爽约,派人去落雁楼又问不出个所以然,碧落斋从不留客的规矩大家都知道的,其他姑娘也没人是昨夜伴着这位吴二公子。” “这倒有意思,因为牵扯到碧落斋,所以他才拜托九爷吧。”祁沧骥抿了抿嘴,就算他不曾进过落雁楼,碧落斋也早是京里的传奇故事,想不知道都难。 “谁不知整个落雁楼都是达官贵人,仕绅才子出入的场所,连江湖大霸都算上几个,吴总兵又有几个胆敢叫人来砸了它,更何况是碧落斋,除非他不想活了。”吴仁嗤之以鼻地忿忿说着,因为这位总兵大人平索总喜欢仗势欺人,气焰高得不得了。 “钩子,讲话别这么利。”祁沧骥淡淡地笑说着,无形中却自有股令人服从的气势,“这些话堂里说说无妨,若传到外面又徒惹是非了。” “头儿,我知道,我就这张嘴话多了点,你多包涵,我会想法子改的。”呐呐地回应着,吴仁脸上的神情可是难得的正经。 “哈,老钩要改掉他那张嘴,恐怕天都会下大水。”悻悻然地瞅着吴仁,赤帖儿这回可是借机扳回一成。 “喔,我差点忘了件事。”不待吴仁回嘴,赤帖儿赶忙转了话题,“九王爷午后要去趟碧落斋,请头儿也一道过去呢。” “啧啧,这回可会见到那初晴姑娘了,关于她的传说头儿可以好好印证一番,看看她究竟是不是人如其名,还是徒负盛名罢了。”吴仁轻笑着,正经的脸孔还没摆热就又散了形。 好笑地瞪了眼他这关不紧口的伙伴,祁沧骥也只能摇摇头负手走出门。 初晴,这京城里的另一号传奇人物,会是个什么模样的女子呢?一个不会说话又不卖身的漂亮娃娃能有今天的地位定有她特别之处吧……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悄悄地爬上了祁沧骥的嘴角……京城,果然是个有趣的地方。 ~f~a~n~j~i~a~n~ 午后懒懒的暖阳爬上了碧落斋的窗格,爬进了碧落斋里一方典雅的厅堂,厅里落坐着二人,正悠闲地低声说着话,一名小丫头则小心地端上一组精致的酒器。 “禀九爷,晴姑娘正装扮着,请九爷与这位爷先用些茶点。”细语禀告着,福了一福便又低头退到一旁默立着,身为初晴的贴身丫环,银儿十分清楚自己该扮演的角色。 “呵……这孩子,老夫又不是外人,还费心装扮些什么?”抚须笑着,说话的是名五十上下的老者,一身素雅的锦袍仍无损他自然流露出的贵气,他正是如今权倾当朝的九王爷祁世昌。 “沧骥,回京半年多了,你还是第一次来这吧。”端起茶碗轻啜了口,祁世昌笑睨着祁沧骥,众家子侄辈他最钟爱看好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原因无他,因为祁沧骥既聪明又懂得内敛,于军于政都是个难得的人才。 “是的,这回还是沾了九叔的面子,沧骥虽然没来过,也知道碧落斋可不是一般人想进就进得的。”尔雅地与九王爷笑谈着,祁沧骥却也留心着所见的一物一事,他没忘了这回拜访的目的。 谈话间,一穿着柔波般水色衣裙的女子缓缓走近,高领束着纤颈,宽松的衫袍亦遮掩了应有的玲珑身躯,除了两颊朱唇上了点淡淡的胭脂外别无其他装饰,一头秀发松松地用水色的纱巾扎成了辫,从右肩垂到胸前。 装扮的极为简单且保守,散发出的味道却是恁般清新,尤其是那双动人的眸子更是澄净得像是从未沾染俗尘,不但丝毫看不出是勾栏中的姑娘,却也不是达官世家就能教养出的女子。 十分玩味于这对瞳眸,祁沧骥凝视着像是想探索那澄澈后的地带有些什么,直觉地他总感到有些东西被敛于这干净的眼神之后,不管是什么,都在这第一次的见面里勾起了他的兴趣。 这个叫初晴的女子,很复杂……至少还没人能在他这般侵略的目光下毫不慌乱的,而她,平和的眼神依旧无波。 “怎么?你俩看对了眼,也别把我这老头丢过边吧。”知道祁沧骥开始在试探着初晴,祁世昌不着痕迹地软化些气氛。 “是在下失礼了,晴姑娘宛若洛水之仙,适才唐突之处想必姑娘定能海涵。”儒雅地抱拳告罪,祁沧骥收回那深邃的眼神。 美目轻轻地眨了眨,像是在说别客气,初晴转向祁世昌微矮了矮身行礼,眼神含着些许歉意。 “别多礼啦,初晴,是老夫来的不对时间,你在午睡吧?”摆摆手表示无妨,祁世昌示意初晴入座,“老夫今天带个人给你认识认识,别看他年轻,可是本朝鼎鼎有名的将军喔,你该听过靖远将军吧。” 微笑着点了点头,初晴拿过备在一旁的纸笔书写了起来。 靖远威名,保国安康,初晴久闻矣。 “是皇上的德泽,边境太平,沧骥只是逢时罢了。”客套地谦虚着,祁沧骥的目光又盯上了初晴的脸庞,“倒是晴姑娘盛名,沧骥甫入京就如雷贯耳了。” 让公子见笑了,是九爷抬爱,初晴何能。微摇了摇头,初晴挥写着。 “有!怎的没有?谁不知碧落斋的主人才色兼备,善饮之技更是京城首绝,老夫就特别找沧骥来跟你论酒的,看你这巾帼还能不能压过须眉男儿。” 初晴只有献丑了,还望祁公子杯底留情几分。 “哈……你这妮子,还没开始就先讨起饶来?来来,别客气,老夫今天心情好,也陪你们喝上几杯。” 盈盈起身为两人斟了杯酒,初晴再替自己斟了杯,举杯敬着,半掩袖地一口钦尽,再向两人照杯行礼。 “好!”祁世昌豪迈地喊了声,多年文官生涯仍不减他武将本色。 “爽快!酒就该这么喝才尽兴,老夫也陪你一杯。”端起酒杯,祁世昌也是一口饮尽杯中酒。 “看样子沧骥也不能免了。”祁沧骥先敬了祁世昌和初晴后,举杯就唇,微昂头也倒下了整杯酒。 “这样才有意思,看样子是沧骥你面子大,初晴很少这般方式喝酒的,尤其……嗯,今儿个的酒还挺烈的。”回味着入喉的灼热,祁世昌赞赏地微点了点头。 “九叔这么说,沧骥还真该敬初晴姑娘一杯了,谢姑娘赏脸。”自己倒了杯喝尽,又再替众人斟上,“这酒虽烈,却醇而不涩,看样子初晴姑娘不但善饮,还是个知酒人呢。” 回敬着祁沧骥,初晴又仰首饮下一杯,两杯烈酒下腹,原本白皙的面庞已染上赤霞,嫣红得更添风采,澄澈的眸子也带了点雾蒙,水亮得令人怦然心动。 “呵……沧骥,你可别看她脸红了就心软,她就是这模样,两杯如此,再来百杯也还是一样。”故意掀了初晴的底,祁世昌恶作剧式地向初晴眨了眨眼。 “光这么喝,少了点什么,初晴你跳支舞助兴吧,嗯,就抵两杯怎样?”悄悄地瞄了眼祁沧骥,这位靖远将军也只能依言举壶倒酒连饮两杯,“瞧,彩头沧骥可是先付了喔。” 起身离座,初晴向一旁伺候的银儿点头示意着,就见银儿唤进一名持笛的姑娘,向客人行了礼后,便立于一旁开始呜呜吹起笛来。 初晴则是一敛衣袖,弯身向两人示意,随手解开腰间系住外衫的宽大织带,灵巧地一甩,织带便似天之蛟龙在空中随着乐音翻腾变化,半晌,笛声忽地一转,拔高九霄,如水行云舞动的织带更是卷起层层带浪犹如万顷碧波,重重叠叠,煞是好看。 一曲渐终,笛声渐低,圈叠的织带也凝缓了几分,最终高掷一抛,在空中划了个美丽的弧,再缓缓落于初晴高举的指尖,罩住了初晴整个人,隔着这层轻纱,初晴凝立不动的身形更有种如梦似幻的美感。 “啪啪啪啪!”厚重的掌声响彻厅堂,祁世昌不吝给予他欣悦的赞赏,祁沧骥的眼中也掠过一丝赞叹的神情。 微笑着拿下覆顶的轻纱织带,初晴的脸色却有着一抹不显眼的苍白,身形甫动就踉跄了一步,祁沧骥眼明手快地上前扶住了她。 “怎么啦?”祁世昌也关心地问着,“该不是醉了吧?还是身子不舒适?” 微微地点头谢过祁沧骥,初晴缓步走向几案提笔。 谢九爷关心,初晴今日起晚了,尚未进餐,这酒的确令初晴有些醉了。 歉然地向九爷福了福,身子却倚着几案,衣袖掩饰下的双手正牢牢地捉着桌子边缘稳着,天知道她现在头昏脑胀得只想躺下。 “啊,这倒是老夫之错,还叫你舞了一曲,该罚该罚。”摇着头,祁世昌自己罚了杯酒,“看样子,这回酒是论不下去了,呵……沧骥,你运气不错,可是缓判了出局。” “还没比,九叔您心倒是先偏了。”笑答着,祁沧骥的眼光却在初晴越发苍白的脸上巡了回,“论酒之约,沧骥改天再向初晴姑娘好好讨教。” 祁公子客气了,初晴歉疚,今日让九爷及公子扫兴了。 “哪的话儿,你今天的舞可又令老夫开了眼界,呵……人美,酒醉,舞又妙,何来扫兴?”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要初晴别挂心,祁世昌向祁沧骥招着手,“沧骥,我们也该让初晴休息了,改日再来叨扰吧。” 恭送着九王爷与祁沧骥离开,初晴挥退了银儿和持笛的姑娘,步履微晃地行向内室,甫揭帘就被一双健臂小心翼翼地拥住。 似乎早已知道来人是谁,初晴显得毫不吃惊,反而任他一把抱起自己走入,甚至安心地闭上了眼休息。 看着水色的衫子隐隐约约渲染出的红痕,抱着初晴的黑衣人不禁皱起了两道浓眉,眼中尽是担忧与怜惜。 在你身旁,却总只能这般无奈地看着你,你的眼,总望着我触碰不到的远方…… 这样让心发疼的日子,究竟还要多久?何时,才会是你飘荡的尽头,才会回首伫足,如镜的眼才会映射出我的身影…… 、 ~f~a~n~j~i~a~n~ “什么!头儿你话居然没问上半句?啧啧,这可奇了,初晴姑娘可真神通广大,能叫咱们的头儿无功而返!”随着祁沧骥走往府衙的路上,钩子吴仁在一旁称奇嚷道。 “谁规定非用问的不可?”慢条斯理地回着吴仁的话,祁沧骥漫不经心地瞧着街旁热闹的摊贩叫卖。 “喔?听头儿的话,莫非是有了线索?”精神一振,吴仁赶紧追问着,他就知道只要他们的头儿出马,天下就真没什么难事。 “我可没说有线索喔。”仍是不急不缓地答着,祁沧骥的嘴角却扬起了抹轻笑,还没到府衙前他可得好好把握机会让自己开心一下,免得等会儿见了两位金把的,好心情就全没了。 “头儿……你这是寻我开心嘛,害我白高兴了一下,快腿涵那儿又是照例碰了个钉,那家伙简直不是个人,像鬼一样无影无踪的,我还以为头儿这边有消息了,结果两端都撞了壁。”埋怨着,一会儿高昂的情绪又跌回了谷底,吴仁闷闷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 “我也没说没线索啊。”回过头露齿向吴仁笑了笑,祁沧骥眼中满是促狭的意味。姜太公钓鱼,也只有这位急躁性子的伙伴每每总是愿者上钩。 “头儿……”哀嚎着,吴仁可苦足了一张脸,不知为何自己对极了祁沧骥的胃口,他总爱三不五时地在自己面前挖坑,而自己每次也都很乖乖听话地往里跳,总等到被整得七荤八素后才知道自己又自愿跳了坑,天哪,他是招谁惹谁了? “头儿,你就行行好,别吊钩子胃口了,有话就一次说完吧,别还没见着两位镀金的,老钩子我就皱了张苦瓜脸。” “怎么,你对那两位感冒不成?”有趣地眨了眨眼,半年来祁沧骥与府衙两位金把只是闻名不曾见面,然而俩人的所作所为他倒听了颇多,多到令他皱眉。 “谁不是?头儿你又不是不清楚这两位简直是牛头马面的化身。”翻了翻白眼,想起曾见过他们整治下嫌犯的惨状……呕……吴仁连忙拍了拍胸脯。 “只要是人,恐怕谁也不愿和他俩朝上面,如果哪天犯在他们手里,头儿你也不用费心救了,我一定自己先行了断,免得被吓死。”吴仁哆嗦地直摆手,仿佛已经落到了对方手里。 “嗤,你这张嘴,真不留德。”好笑地摇了摇头,祁沧骥心底却又无奈地想叹气,偏这次陈茂梁的案子两方都接了手,陈茂梁身为朝中四品大臣,自是交由刑部,而九爷点头由他们来查,府衙那方却是由陈茂梁家属陈状纸登堂告的,这回势必得合作办案了。 府衙的两位金把中一位是以大鹰爪力闻名的陆尧,一位则是江南剑术名家曾家第二代的主人曾南雄,两人一般的功高盖世,也是同般的阴鸷无情,姑且不论查案手段的正当性与否,他们那“宁可错杀”的做法最让祁沧骥无法认同。 虽然临渊堂拥有钦赐谕令,可以调动皇城守将衙役,但这并不表示他们可以恣意下令,毕竟是两个不同的系统,彼此总是以互不相扰为原则,尤其是府衙的两位金把级捕头,更得格外留心尊重,免得一不小心就变成两方的不合。 “头儿,到啦。”一句万分不情愿的语声将祁沧骥出神的思绪拉回,抬头望去,府衙已近在丈内,敛起心神,祁沧骥的嘴角扬着亲切的笑容。 啧啧,有好戏看了……心底偷笑着,吴仁可不若刚才那般惧怕的神情,说着玩的嘛,反正祁沧骥也不会把他的装孬当真,倒是看见祁沧骥挂上这无害的笑容,他可乐得准备看好戏。 ~f~a~n~j~i~a~n~ 肃手让座,两位捕头不吝于展现他们的金把风范,但那两双转来转去的眼珠子可没如他们表现出来的这么客气,不甚安分地直往祁沧骥身上打量。 “久仰了,祁大将军,大将军能亲临本府,实在是本府的荣幸。”一名四十开外,留着抹八字胡的劲装汉子抱拳一揖,他,正是以剑闻名的曾南雄。 据称至今少有人能在他一百零八式快剑下全身而退,很不幸的,残雪却是其中之一,这也是曾南雄最难以咽下的一口气,因为那次接触,他连他是黑是白是男是女都没看清楚就让他跑了,气得他誓将这位让他面上无光的杀手除之而后快。 “哪里,哪里,沧骥早已卸除军职,怎担得起曾把头这么称呼,曾把头若是愿意,直呼沧骥之名就可,沧骥可是久闻两位金把威名,末学晚进正想向两位请益呢。”满脸诚心求教的神情,祁沧骥也回以一揖。 “哈,好说,好说,直呼名讳我们可担不起,说到底,你可是七王爷的爱子,咱们总不能坏了规矩,我们两个老的还是以世子称呼你吧,免得被人说我们不识大体,失了分寸。”另一名光头老人阴恻恻地轻笑着,口说失礼,神韵却是极端无礼。 “陆把头这般抬爱,沧骥若再推诿就实在不对了,只是个称呼罢了,沧骥就腆颜受领了。”仿佛看不出陆尧笑得暧昧,祁沧骥仍是一脸善意地笑着,却是不着痕迹的定了彼此的身分名位。 “吴兄,来认识认识两位办案神捕,以后得多多亲近亲近,请他们教教我们这些后生呢。”尔雅地介绍着身旁落座的吴仁,那个兄字却令两位金把捕头眉头皱了皱。 世子以兄弟相称之人,他们又该称什么?一个不好,不是失了礼就是平白又将自己矮了一辈,这位祁世子是故意出难题不成?可是看看他一脸温和的笑容又不像……该是年轻人的无心吧。 “不敢,世子言重了,这位吴……兄弟我们是早见过的,只是大家都忙着为国锄奸,少了联系,以后是要多亲近,嗯,亲近。”打着哈哈,曾南雄边打着太极边转移着话题,“世子今日前来可是为了陈大人被狙一案?” “谁说不是,唉。”皱着眉叹了口大气,祁沧骥脸上的笑容可马上变成了愁容,“九爷交代下来了,要我尽速察明,堂堂四品官员居然会在京里遭刺,还是在离府衙不到二里的地方被宰得一个不剩,这要是传了出去,圣上的威颜岂不有失?” 闻言,曾南雄的脸色又是一变,还不及思索应对之言,身旁阴冷的声音已响起。 “世子是责怪咱们府衙护人不周?就不知那叫残雪的杀胚为何至今仍这般逍遥?”言下之意,陆尧是指临渊堂也失了职,这担子他们也得多少担着点。 “陆老言重了。”急忙向陆尧使着眼色,曾南雄虽觉得眼前的这位靖远将军不似他表现出来的温吞软弱,言谈却又察觉不出他的确实用意,还是先留点退路免得日后难做人。 “老汉两人都只是一介武夫,若有粗鄙言语污了世子的清听,还请世子多原谅,多包涵。”谦词赔着罪,曾南雄又是低头一揖。 “哪儿的话,我就是这点不好,话总是说得太急,难怪陆把头不高兴了。”脸上露出抹仓皇的神色,祁沧骥不经意似地绞着双手手指,“我是担心辜负九爷的期望,所以特来向两位把头请教的。” “请教倒不敢,世子直接吩咐吧。”紧绷的神色稍霁,陆尧瞄了眼祁沧骥翻绞的手指,心里暗哼了声……分明是初出道的雏儿,给点颜色就慌成那样,看样子他那点声名八成都是其他临渊堂好手为了讨好他这七王爷之子送上的功劳。 “唉呀,陆把头实在太客气了。”轻掸了掸袖,祁沧骥看了眼一脸漠然的吴任。 “一事不烦二主,我只是想请两位缓口气慢个手,让我那儿先着手这案子一段时日,只因两位把头的威名如日中天,就怕会打草惊蛇吓走了那凶手,到时我可难向九爷交差了。” 不待两人开口,祁沧骥起身礼数十足地拱了拱手,嘴上继续说着:“祁沧骥先在此谢过两位把头相助的情谊,陈大人亲属那儿还请多费心安抚,吴兄,咱们该回堂办事啦,可不能负了两位前辈的一番好意。” 这番既似吹捧又似另藏玄机的言词让曾南雄与陆尧两人难以推诿,错愕间就只眼睁睁地看着祁沧骥领着吴仁飘然出门而去。 跟着祁沧骥出了府衙大门,走不了几步,吴仁就一脸滑稽的表情,像似极力忍着什么,直到转了好几个大弯,他才终于不可遏止地放声大笑。 “哈……哈……天哪,真要我的命……头儿你真行……我在一旁都快……憋不住了……”笑喘着,吴仁竖起了大拇指称赞着,“我看那两个老的……现在一定是一团迷雾,被头儿搞得晕头转向却还摸不清你到底是软是硬是圆是方的。” “是,我行,你就只在旁看好戏。”祁沧骥微眯起了眼,又是一脸有趣地看着吴仁,却把吴仁看得心底直发毛,脸上原本大张的笑容迅速缩成了小小的却苦意十足的味道。 “头儿……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想帮你什么,可是你也知道我老钩是哪块料,怕是不到两句就损了头儿的颜面。”赶紧解释着自己绝对绝对不是存心看戏,天知道他是怎么想,但若不赶紧撇清楚,吴仁知道下场铁定很惨。 “喔,怎么平常赤帖儿讲一句你就贴上了十句,原来磨嘴皮不是你的专长,是我估量错了,下次真该换个人来。”依旧是温和地笑着,吴仁却看到了自己已是乌云罩顶,逃不了了…… “嗯,那么,看你平常手脚挺利落的,要你跑跑腿没问题吧?”尽管吴仁一副大难当头的模样让祁沧骥是看在眼里笑在肚里,他还是不动声色地替这位伙伴判了刑。 “快腿涵也辛苦了两天,你去接接他的班吧,下次记得提醒我动嘴不是你擅长的事,改换动动手脚的工作比较适合,嗯,这回先试个十天半月再说……呵。”说到最后,祁沧骥忍不住还是抿唇笑了出来。 “头儿,可不可以对半打个折,钩子腿短,只怕没快腿涵利落呀。”唉声应着,天可怜他就只是存了这么丁点看戏的心,怎地报应来得这么快…… 虽然是苦了张脸,不过吴仁还是愉悦地看着祁沧骥俊朗迷人的笑颜,他知道如果当他们头儿笑意敛去时,那他才真是该卷铺盖逃得远远避难去,现在只是点小小颜色呢。 ☆☆凡间独家录入★★☆☆谢绝转载★★ 真该死的!祁沧骥不禁暗咒了声自己,早上才说了要多跟这两个老鬼亲近,怎地晚上就马上兑现了……他还不知道老天爷几时变得这么听话,早知道他会闭上他的金口。 早上和吴仁离开府衙后,让他去接了快腿涵的班,暗地守着落雁楼,留意着出入的扎眼人物,吴邵恩及陈茂梁这两个案子他不打算放弃哪个,他相信临渊堂有能力同时办妥。 而他自己则是去了趟九王爷府,跟九爷说声照会府衙的事,被留下吃了顿晚饭后才离开,没料到才出王爷府晃没两步就遇上了这幕好戏,三个人,呃,该说是四个人,竟毫不避忌地在这繁华的街上飞足狂奔。 后两个追人的,祁沧骥远远地就认出了是早上才碰头的两位府衙金把,却没想到会在这时间这地点,看到两人这般不顾身份地在大街上如莽汉狂奔,玩起官兵抓强盗的游戏,祁沧骥不禁将视线移向前头扮强盗的人身上。 耀眼的蝶形面具遮去了这人的大半容颜,只见他一头如瀑的黑发随着身上淡紫的宽袍在风中翩翩飞舞着,迎风映出的纤瘦身形在拥挤的人群里灵活地移形换位,看起来像是个女子……两个老的追个女的?祁沧骥十分玩味地眯了眯眼。 三人正极迅速地从他眼前掠过向城外逸去,近身时,祁沧骥才看清了那带着面具女子怀中还抱了个人,一个小女孩,正害怕地闭紧了眼,两只小手紧紧地抓着女子前胸的衫子,前胸……咦……祁沧骥皱了皱眉,恐怕他是看走眼了。 不论这一点的疑惑,光是能让两位金把这般卖力地追人,再加上逃的人还抱了个孩子,这些奇奇怪怪的景象已足够让沧骥甘愿劳动安逸舒适的身子,陪他们一同跑跑。 不想再和曾南雄他们扯上关系,祁沧骥从怀中取出了条黑色方帕蒙上脸,身形微晃,人已缀着跟出城外。 没想到这一追一跑,竟是大半个时辰,祁沧骥从容地打量着身旁快速倒退的景色,绿林越来越多,地势也越来越高,看样子他们是追进附近的山头里了。 无奈地暗叹了声,就为了这好奇的老毛病,今晚看样子是没得睡了,怨归怨,祁沧骥却是想不通前头追人的两位怎么好似未尽全力,难道他们跟他一样起了性子,只是追着好玩不成?还是…… 才在犹疑着,耳畔传来的衣袂摩擦声突然变了调,祁沧骥身形闪向一株枝叶茂盛的大树,一翻身就坐上了枝桠,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前,他可不想没事惹得一身腥,凝目向下望去,果然三人都在丈外停住了身形,再前头……已是无路的断崖。 “哈哈,这下子看你再往哪儿窜!”陆尧得意地笑着,尖锐的笑声在空旷的崖谷间引起一阵阵回响,“你这妮子也不先探熟附近的形势,哼,外地来的还敢妄捻虎须,令人老夫叫你学个教训!” 静立着,蝶面人只是缓缓地放下怀中已是吓得脸色苍白的小女孩,双腿甫着地就软了下去,蒙面人即时一把拉住了她,红艳的双唇却是不经意地抿了抿。 “你现在放了她也来不及,多管闲事的代价可不是道声歉就可以了的,你犯的可是掳人罪,罪不轻呢。”曾南雄状似惋惜地摇了摇头,嘴畔扬起的却是抹骄傲的笑容。 “姐姐……我怕……”看了眼前两名老者狰狞的面孔,小女孩畏缩地揪紧了蝶面人的衣服。 旁若无人地蹲下身,蝶面人在小女孩苍白的脸上轻轻地亲了亲,低哄的语声显得有些冷淡却又恁般柔和,“没什么好怕的,把眼睛闭起来,这两个丑八怪也没什么好看的,等会儿我说可以后你再把眼睛张开,丑八怪就不见了。” 小女孩乖乖地闭上了眼,还煞有介事地伸出小手蒙着,面前的陆尧和曾南雄早已是铁青了一张脸,直似想一把撕碎了蝶面人。 在树上的祁沧骥则是露出了抹笑意,双眼趣味盎然地打量着这像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他发现这神秘的蝶面人似乎有项跟他一样的兴趣……损人……尤其是对这两位镶金的。 “贱人,给我站起来,老夫来领教领教,看看你全身上下是不是只有那张嘴能用!”陆尧话说得极为污秽,蝶面人深邃的黑眼却没起一丝波澜,十分听话似地缓缓站起了身。 “你们还真吃定了我……”低低淡淡的语声听不出感情,像是自言自语,黑瞳却似掠过一抹嘲讽的悲怜,“自以为是的代价也是很高的,怎么就没想过或许足我故意让你们诱来这儿的,这崖可不是专为我设的。” “你在嘀咕些什么,还不把兵器撤出来,不过就算是神兵利刃也帮不了你什么,老夫一双肉掌就管教你好看……嘻……会很好‘看’。”眼光放肆地在蝶面人身上巡视着,陆尧一步步地逼向前。 曾南雄则是看戏般站在原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女子,能与他们之一动手已是不易,他不认为会有需要自己效力的地方。 低哼了声,不见蝶面人有什么起手式,一团紫影如云般迅速地罩向陆尧……毕竟是武术名家,陆尧一见来势就变了脸色,先前的傲慢欺侮之心全收了回来,换上的是一脸凝重,双掌一前一后拍出了阴阳两种劲道。 紫影不闪不避在两种劲道的缝隙间穿梭着,身形被掌劲带起的狂风吹得左摇右摆,忽而窜下,一道银瀑突兀地穿透掌风卷向陆尧的左掌。 没想到这女子竟是这般强横地一昧蛮攻,陆尧就地倏转了半圈,左手后缩却已是不及,右手连忙往下发出更强劲的阴寒掌力,想借以逼得蝶面人撤回兵器自救。 依旧像是没看到陆尧的攻势,紫云般的身影反倒加速迎上,银瀑如愿地卷过了陆尧的左掌,同时紫影也在不稳地一晃后,飘然地退回小女孩身旁。 “唔……该死的贱人!”申吟地骂着,陆尧痛白了张脸,右手五爪紧扣住那褪尽血色的惨青左腕,血,在足下泄了一地。 “陆老!快闭穴!”曾南雄惊心地望着陆尧不轻的伤势,不是没想插手制止,对方的攻击却是快得让他没机会,仅一个照面,自己这位老大哥就挂了重彩,却是连被她用什么伤的都没看清楚。 抬眼望向蝶面人,一切如常般没变,只有红唇似乎褪了些色泽……她应该也伤了才对,曾南雄确定陆尧的右掌在她肩上印了一记,却不知是轻是重。 “姑娘可真是深藏不露……”刺探着,曾南雄紧盯着蝶面人神情的变化,“有这么好的身手,不该是个籍籍无名之人,何不拿下面具让本座瞻仰瞻仰……” “南雄,你跟她尽扯些什么,啊……这天杀的!”喘了口气,虽是痛得冷汗直冒,目光却仍是凶狠地瞪视着,“……这贱货……没占到……便宜……我那掌打得结实……有她受的……哈哈……” 蝶面人依旧不为所动地站着,静得让曾南雄无法判别她到底伤了几分,无法确定自己在她手下是否讨得了好,但却也无法就此收兵鸣鼓,他不能把府衙金把的名头砸在这儿。 剑出,快得似一抹流光,就像突然在蝶面人眼前出现,霎时又绽放出十数道金芒分袭蝶面人胸腹要穴,而一点银芒也在此时激射蝶面人身旁的小女孩。 “无耻!”冷言斥道,右手急忙拉开一旁犹双手遮眼的孩子,左袖一甩,银瀑再次自袖底卷出,叮叮咚咚地把快如电般的十数剑全部挡下,紧接着左腕一翻,银瀑又似蛇般攀着金剑直斩曾南雄右臂。 “来得好!”大喝一声,刚刚他只用八成力道试探着,等诱出了对方水瀑似的兵刃后,便毫不犹疑地以圆融的剑法黏上,如缠网般的绵密剑势却故意露了点缺口,同时又是一点银芒射向扑跌在一旁的女孩。 果如他所料,银芒一出,这戴面具的女子便迫不及待地想撇开他回身救援,自然而然地就顺着势子由那点缺口突围,等她身形移向时,那点缺口却不见了,等着她的是缠纲倏收,万剑疾刺而至。 树桠上,祁沧骥惋惜着蝶面人的大意,见“她”遇险,正想纵身替“她”挡下时,却瞥见了那蝶面后的黑瞳冷芒一闪,银瀑霎时在金剑缠网中炸开,犹如火树银画般灿烂夺目,这一闪神,战局就立见分明。 曾南雄被震离了好几步,持剑的右手带了条长口子,蝶面人淡紫的衫子也染上了血色,射向女孩的银芒没入她环护的右臂,来不及喘气,先前负伤的陆尧竟从背后悄然掩至,阴寒的掌风破空而来。 黑瞳中的冷芒更甚,留情再三,这两个家伙竟如此不知好歹,身为黄泉的头号杀手可不是这般好欺的,只不过是不想白做工罢了,只是不想……在女孩面前杀人。 丝毫不理阴寒的掌风已及身,银瀑飞卷,直似来自九天之际,带着锐啸声穿透阴寒的掌劲,继续毫不留情地刺穿陆尧的右掌,更直指掌后的心房。 苍白的脸更加惨白,大张的嘴却骇得喊不出声,陆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毒蛇般的银瀑穿透了手掌,眼看就要吻上他的胸膛,而曾南雄的长剑却还有三步之遥。 “啊!”一声童稚的尖叫声停住了银瀑的去势,小女孩被两方激起的劲风抛上了半空,眼看就要坠身崖下。 原本冷漠的黑瞳在此时有了丝波动,身影急闪,扯下腰间的系带卷向女孩,人却也离崖半丈,左手银瀑再起,正想插入崖壁借力时,迎头一股凌厉的剑气却袭上了左腕。 血花飞溅,剑气穿脉而入,不但打散了灌注银瀑的气力,更痛得令他神智一昏,再也来不及攀附些什么止住下坠的身子,晕迷间只能歉然地紧抱着怀中的女孩,向无底的深崖跌去。 耳畔风声凄厉地刮着,身子却在片刻后似被半空的浮云托住,一种暖和的触感伴着他往黑暗坠跌。 ……一点都不冷,暖得令心都要发疼……原来……这就是你身处的世界……竟是这么的温暖……为什么却不准我来寻你呢……为什么要我……一个人这般孤单地待在没有你的地方……你好自私……好自私…… “……晴晴……对不起……”低声呓语着,蝶面未覆的唇畔挂着的竟是喜悦的笑容…… 第三章 镜 可不可以选择 不听 不看 蒙上我的耳 我的眼 就怕回忆如镜 让沉封的旧伤 一一浮现 *** “啧,瞧他做什么好梦,伤成这样好像也不痛,还笑得出来……” 是谁……是谁在说话……谁在做梦……梦……一切都是梦啊…… “叔叔,姐姐她要不要紧……” 啊……是她,她没事……没事就好……就算是梦也无妨了…… “她不是姐姐,要叫哥哥……我也是,叫我祁哥哥!” 祁哥哥?哥哥……哥哥……是谁在唤我? “哥哥,帮我折只蚱蜢儿,昨天婶婶拿的那种。”甜甜的嗓音,有着两个可爱梨窝的锦服女孩扯着一旁男孩儿的衣袖。 “晴晴乖,爹爹要我背完这篇才能跟你玩,你先自己玩,等我背完书,再折一串星给你好了,蚱蜢儿我还没学会。”男孩儿笑哄着,两人年纪相仿,面貌更神似,晶莹的大眼,挺俏的鼻儿,配上一张嫩红的嘴,好一对粉雕玉琢的孩子。 “好,勾勾手,哥哥不可以骗人喔。”女孩听到男孩要做串星给她,开心得直笑着,笑得如同窗外艳阳般灿烂…… 好灿烂……缓缓睁开了眼,印入眼帘的是片晴朗的蓝天,点缀着几片懒懒飘过的白云……那天,书房外的蓝天也是这般的耀眼迷人,就像她的笑容一般…… “姐姐醒了。”稚气的声音猛然震散他犹是飘忽的心绪,提醒他身在何处,急忙仰身坐起,却扯痛了一身的创伤,咬牙忍着,视线落在女孩身旁的陌生人……祁沧骥? “你怎么会在……”过分的惊讶让他来不及多想什么,话才出口,就急忙止住,因为他想起此时此地,他的身份不该认识祁沧骥的。 “我们见过?你的口气好像是认得我?”专注地看着他闪烁的眼神,祁沧骥开始后悔自己太君子,竟忍得下满心好奇没摘他的面具瞧瞧他是谁。 “没直接见过,鼎鼎大名的靖远将车,京城里有谁不识。”无法否认,干脆编个有理的谎言搪塞,忽然想起什么,原本平平的语声变得冷些,“你跟踪我们?” 此处像是个少有人烟的绝谷,祁沧骥不会这般凑巧在谷底闲晃,而他自己也不认为运气有好到昏着落崖还能这般安全无恙,唯一的解释就是祁沧骥适时救了他们,适时……表示他早在那儿观斗了,除了跟踪,他想不出更好的说法。 “聪明。”随口赞了声,祁沧骥目光灼灼地打量着他的身形,回想是在那儿碰过面,他可不太相信是如他所说的那般简单,“我倒开始觉得你有点眼熟,我们真没见过?” “当然。”淡淡应了声,残雪瞥了眼左腕及右臂上紧扎止血的蓝色布带,视线又转向祁沧骥破碎的衫摆,“为什么跟踪我,还是……你追的是那两个?” “好奇,我很好奇是谁能把那两位惹得鸡飞狗跳地在市集里乱窜。”摊摊手,祁沧骥脸上正是一副写满了好奇两字的神情。 “那又为什么……跟了下来?”刻意地不说救字,心里虽明白那时的温暖恐怕来自他的臂弯吧,可是却厌恶他的多事,唯一稍合他意的是救了那女孩。 “‘跟’下来?”对这新鲜的用词愣了愣,谁这么好兴致跟人跟下崖的……祁沧骥干笑了声,趣味十足地直打量眼前这不知感恩的家伙。“好奇啊,好奇这个闹得鸡飞狗跳的高手怎么想不开跳崖。” “……”瞥了眼祁沧骥那满是恶意的笑容,残雪的心里却感到有些迷惑,这人…… 实在不像他知道的祁沧骥,那个温文儒雅的世家公子,怎会是眼前这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怎么,我脸上是多了只眼还少了只耳,还是在下我长得太俊,让‘姑娘’你看得目不转睛,满意吗?”依旧打趣地笑说着,祁沧骥当作没看到他眼中掠过的冷意。 他这人一向是遇冷则热,何况成天扮演着中规中矩的将军世子,他实在需要有个可以不在意身分的场合来透口气,眼前这小子正好是个好对象。 “姑娘?不对呀,叔叔,你说要叫哥哥的,哥哥怎么又会是姑娘?”圆睁的黑眼满是不解的疑问,小女孩虽小,十岁许的年纪也知道哥哥是男生。 “呵……小妤倒是会拆我的台,你刚刚叫我什么,嗯?我有这么老吗?”不依地抗议着,祁沧骥伸手轻拧了拧女孩苹果般的脸蛋。 “……祁哥哥。”小小声叫着,名叫小妤的女孩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你……”不自觉抚上脸上的面具,却在下一刻推翻,如果他看过了他的脸,反倒不会知道他是男的才对,应该是惊讶于另一件事——另一张有着相似面孔名叫初晴的女人,除非……右手探上了胸前的衣襟。 “喂,别乱想,我可君子得很,除了帮你扎上两条带子止血外,可什么也没做,不过……我‘跟’你下来的时候,不巧是抱着你和小妤下来的,我想我还没那么驽钝吧,人都抱过了还分不出是男是女。” 沉住气不再理会祁沧骥的疯言疯语,残雪站起身向上望了眼高耸入云的崖壁。 “别看啦,问我不就得了。”看出蝶面人的意图,祁沧骥索性大方地提供他的看法,“很难,下来我是借力,所以还可以安全地把你们两人带下来,上去……我一个人或许可以,你带了伤恐怕气力难持久,再加上还有个小家伙,别想了。 “我刚刚稍微看了下,往东南方有条溪流,沿着溪岸大概可以出去,用走的可能需要个四五天吧。”估量着,祁沧骥也站起身,一手拉着小妤,一手拍了拍衣裳。 “谁说我要用走的。”四五天,他若真消失个四五天,只怕那些人可要慌了手脚,搞不好又会惹出什么烦人的事,他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不用走的?你要用飞的啊?”好不容易可以借故消失个几天,祁沧骥他还想拖久一点呢,偶尔他也想把担子丢给其他人玩玩,让自己能偷个闲。 “先说好,我武艺平平,小姑娘可要交给你带。”故意丢出个难题,祁沧骥知道若在平常,凭落崖前所见他对敌的那份功力,带个小孩奔掠出谷不会是件难事。 可如今,光他自己恐怕就不容易了,两处外伤的失血,加上陆尧印上的那两掌,府衙金把可不是泛泛之辈,祁沧骥相信眼下他只是强压着伤势,才能看来如此轻松,若是发劲跑起来,大概就不太乐观了,他可不想让这原来能走的家伙变成得麻烦他用扛的包袱。 面具耸动了下,像是面具后的人在皱着眉头思量,不是不清楚自己目前的体力亏损甚巨,可是他真的不能离开这么久……抱起小妤,残雪头也不回地朝东南方掠去。 “喂!”明知道喊也是白喊,祁沧骥只好苦了张脸跟了上去,看样子他的苦力是做定了,却仍忍不住喃喃埋怨着,“怎么这么听话,不会跟我讨价啊,我又没说‘绝对’不带小鬼,这么死心眼干嘛,唉……” ☆☆凡间独家录入★★☆☆33扫描平平校对★★ “喂,前面的,天要黑啦,停下来休息休息吧!”还真有点佩服这家伙,这一奔掠竟整整快两个时辰没停,祁沧骥真不知道该点头称赞还是摇头替他难过。 “喂,就算你不累,也该让小妤喝口水,找点东西给她填填肚子吧?”眼见前头的人儿依旧故我地飞驰着,祁沧骥只好祭出这项法宝,他看得出来面具后的那双瞳虽然冷漠,但对小妤却偶会流露出几许温情。 果然,奔行的身子停了下来,弯身放下怀中的女孩,虽然天色逐渐昏暗,祁仓骥仍清面具未遮掩的脸庞满布着细碎的汗珠,唇色也又淡了几分,可以用得上苍白两字了。 “你陪小妤在这儿休息一会,我去溪里捞几条鱼上来当晚餐。”不留商量的余地,祁沧骥明白他绝不会开口示弱,只能自己多劳动些,谁叫他看不下去的……这人绝对有自虐的倾向。 等祁沧骥带回一竹筒的清水与几条肥美的鲜鱼时,地上也生起了一簇火,他正用把匕首削着树枝做烤架。 “你倒挺有经验的,该不会常在野外扎营吧?”望着这个全身是谜的人物,祁沧骥又勾起了他一直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不关你的事,鱼拿来。”接过祁沧骥递上的鲜鱼,残雪熟练地在鱼体上划了几道口子,再将它串在架上烧烤。 “好,我不问你,我问小妤可以吧?”找了个地方坐下,祁沧骥真转过头改问一旁正捧着竹筒喝水的小女孩,“你怎么碰上这个戴面具的哥哥?” 仿佛想起了不快乐的事,小脸马上垮了下来,眼泪也开始噗簌噗簌地直往下掉,“小妤的弟弟要读书,呜……可是家里没钱,所以娘不要我了,要把我卖掉,呜……” “不哭喔,乖,小妤不哭……然后呢?”仍是一头雾水,祁沧骥有点手忙脚乱地安慰着小女孩,残雪则像个没事人般注意着架上烤鱼。 “……然后娘带小妤到一个很大的门前,”擤擤鼻子,小妤抑住了哭声,“有人开门要接小妤进去,可是我不要,我不想离开娘……我哭着想跑,娘就大声骂我,哥哥就出现了,他问了娘几句,我听不懂。” “我只知道娘也骂哥哥,哥哥就……就……打了娘。”越说声音越小,虽然娘要卖她很不好,可是在心中总还是觉得这位哥哥不该打娘的。 “喔,你打女人?”扬了扬眉梢,祁沧骥投以好奇的眼光,打女人该是他们这些所谓武功高强的人最不屑作为的,然而听小妤这么一说,这位仁兄不但毫无顾忌,打的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一般女人。 “又怎样,女的就不是人?”明显不悦的语声,甚至带上了杀气,却是一语双关,为什么女孩就不被当人看?男孩有什么好,什么稀奇……至今他不懂,或许他永远也无法了解人们对女人弃若敝屣的观念。 打她已经是客气了,残雪心想,昨天要不是顾及小妤在场,要不是不想让小妤成为孤儿,对这种女人,他只想一剑杀了了事。 “是,是人。”心不在焉地应了句,祁沧骥深深凝视着那双冷眸,像似想看透他眸中那莫名而起的情绪,就连昨晚的剧斗,也仅在最后回击陆尧偷袭时才显露出杀意,而今只是谈及一介卖女妇人,他全身竟散发着如此浓烈的杀气。 难道性命相搏,生死之争都没这来得重要?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会对一个陌生妇人有着如此恨意?祁沧骥越来越觉得这人身上的谜团越掘越多,挖不完似的。 “那大户人家不会正好是曾府吧?”猜测着,祁沧骥知道曾南雄来自武林世家,家大业大,好像京里就有他的产业。 “不是,那两个老的跟你一样多事。”显然不想再谈论这话题,残雪取下架上的烤鱼,用手剔去了刺骨,撕成了条状,放在叶上递给小妤,虽没说什么,细心的动作却已将他对小好的关爱表露无疑。 “多事?一定是你打女人被那两位金把见着了,然后我猜你一定是二话不说,抱了小妤就跑,在他们面前打了女人又拐了孩子,当然就没完没了。”径自揣摩着,祁沧骥知道他这猜测定是八九不离十。 拿起一旁的烤鱼吃着,祁沧骥的视线却未离对面那个谜般的人儿,火光照映下的水灵黑瞳此时看来却显得有些空虚,是夜吧,特别让人觉得容易动摇,祁沧骥为这一时莫名的错觉下了注解。 “她你打算怎么办?”静默许久,火光也越见黯淡,小妤已经累趴在残雪的怀中睡去,祁沧骥随手加上了几根枯柴,火苗又上窜几许。 “……”低头看着小脸蛋上甜美的睡容,心上却泛起针扎的刺痛,残雪将视线移往林木间的漆黑,那儿才合该是他栖身的地方,但却不能是她的。 “你带她走吧,七王爷府中环境不错,有你照应着,她该不会被人欺侮。”淡淡交代着,当初带走她只是一时冲动,如果真想清楚,恐怕就放手不管了,像他这种人还能付出什么,小女孩境遇再惨也好过跟在个冷血杀手的身旁。 “啧啧,不是送佛送上天吗?怎么现在想把她丢给我,我只是个路过客串的,不该再多管闲事了。”偷笑着,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祁沧骥又起了逗弄的心绪。 “你已经管了这么多,不差这一桩。”扫了眼祁沧骥,残雪疲累地闭了闭眼,实在没心情跟他再磨嘴皮,可是他还是放不下,又是放不下什么呢?属于人的那颗心不早就丢了……矛盾的思绪悄然占据着。 “这样吗……”若有所思地抱着膝头摇了摇,祁沧骥一脸为难的样子,“可是王府里人多嘴杂,实在不是个好环境,再说我堂堂世子,也不可能整天顾着一个丫头,下人自有下人的规矩,老妈子要管,我也不好说什么。” “你要把她当丫头?”残雪赫然睁大了眼,这岂不是跟那女人一样的打算! “要不,你要我把她当什么?当女儿还是当妹子,还是当我未来的小妻子?你当我是谁,一介寻常百姓?”好笑地追问着,祁沧骥始终没想透他对女孩那份异的执著是从何而来,不意外地他看到那双冷然的眼有了小簇的火焰。 “反正不能当丫环,至少也……”话直觉地冲出口,却又在下一刻愕然收住,是啊,他是堂堂王爷之子,威名赫赫的靖远将军,小妤只是个普通的平民百姓,能攀什么?可是……小妤是绝不能跟着自己,而自己身旁又怎会有人可托。 “再说王爷府并不缺丫环仆役的,你不怕我把她丢在半路上?或是又差人转卖出去,甚至卖到烟花巷里也不一定。”故意邪邪地笑了笑,祁沧骥摆出一副浪荡公子哥的模样。 “你不会,你不是这样的人。”心绪仍被小妤的去处占了大半,残雪想也没想就开口辩道,他知道的祁沧骥该……他知道……他怎会知道?惊觉自己的妄断,残雪皱起了眉头。 “喔,那我该是什么样的人?还是说靖远将军该是什么样的人?英雄盖世抑或济弱扶贫?”好笑地看着流露着懊恼的双眸,祁沧骥不禁佩服自己的功力,任是心如止水,他也能掀起滔天巨浪。 “你是相信我的虚名吗?还是相信旁人对我的恭维?”自己越说却也越不是滋味,心底一股厌恶的情绪莫名的升起…… 旁人总是见到他的头衔他的位阶,看到的是靖远将军祁沧骥,是王爷世子祁沧骥,是头儿祁沧骥,有谁能只单纯的看着什么也不加的祁沧骥呢?不是钦佩的眼神,不是艳羡的目光,更不是巴结讨好的神色。 “我谁也不信,只信我自己。”冷语低喃着,残雪顺势卧倒着,将小妤抱在怀中暖着,闭上疲惫的眼,心底却是思绪翻涌地想说服自己……相信自己的直觉吧,这少有出错的敏锐直觉,除了……那次是例外,例外……不会再有…… 深刻也望着那蜷曲于火光下的背影,祁沧骥的眼中有着一抹粲然,扬起了抹含有深意的笑容……终于有人对他祁沧骥能从零开始了吗?今晚,该是个值得痛饮三百杯的夜。 ☆☆凡间独家录入★★☆☆凡间独家录入★★ “……哥哥,祁哥哥……” 被稚嫩的嗓音惊醒过来,就看到小妤在眼前直打着哆嗦,祁沧骥甩甩头撇去残留的睡意,坐起身拉过小妤,那双小手竟冰冷得可以。 “怎么了?手这么冰,那个哥哥不是抱着你睡吗?”祁沧骥感到奇怪地问着,火簇依旧燃着,这样的夜里该不冷才对,瞄了眼火堆对面的人儿,依旧是卧倒着没有动静,又是故意充耳不闻吧。 “好冷……哥哥……好冷。”小妤颤抖着说不全话,只一会儿全身的冷意就被祁沧骥掌中传来的暖流驱逐,抬手指了指对面,“……哥哥他也很冷。” “喂!你会冷吗?”疑惑地大声招呼着,卷曲的身子却依旧毫无动静,眉梢子扬了扬,祁沧骥站起身快步走近。 尚离一尺的距离,祁沧骥就感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意,急忙伸手将他扳过身来,双手触及的身躯已像冰块一样僵冷,而面具罩覆外的容颜也是一片惨白,双眼紧闭着,胸膛却是急促的起伏,像正在努力抗拒着什么。 “该死,为什么不说呢?你想熬到天亮啊?”一见他这样子,祁沧骥就知道是他已经压不住陆尧阴寒的掌劲,除了保持心头一口真气不散外,所剩的余力就只能极缓慢地将它逼出体外。 手一伸将人圈进臂弯里,将前襟的钮扣解开,让自己火热的胸膛紧贴着他的后心帮他保持暖意,双手则交叠在他的臂上搭着腕脉,徐徐注入内力帮他驱除体内的余留的寒劲。 时间静静流逝着,燃烧的柴枝啪啦作响,火势却越渐式微,终于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在宁静的夜里清晰可闻,远方的天际正开始露出了肚白。 良久,怀中僵冷的身躯开始轻微地颤抖着,双手所握的腕臂也有了丝热气,祁沧骥才吁了口气,收劲纳息,健臂却依旧搂着发抖的人儿。 “休息会儿。”耳语着,祁沧骥突然伸指点了残雪的黑甜穴让他昏睡,这一晚下来,即使有他从旁相助,也仍旧会让人疲累不堪,再加上前一日的受创失血,他还真佩服这家伙能撑到现在,就怕这小子还继续不顾死活地硬挺下去。 真是倔强的性子……抿唇笑了笑,祁沧骥下意识地伸手替他理了理散乱的发鬓,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看了眼已卧在一旁熟睡的小妤,祁沧骥抱着怀里依旧打着轻颤的人儿缓缓卧倒,犹细心地将手臂收紧了些,让他能更靠近自己汲取温暖。 “你可是本世子第一个抱拥而眠的人,只可惜却是个男人,看你以后该怎么补偿今晚我的损失。”轻声取笑着,看着怀里人儿熟睡的倦容,祁沧骥心底掠过一丝奇异的感觉,却是快得让他抓不住是什么。 又打了个呵欠,拉过淡紫的宽袖遮眼,祁沧骥打算好好补眠一番,毕竟他也是整夜没睡的人,反正他绝不急着赶路,倒是有些急着想看醒后的他会怎么表达他的感谢……呵,那一定会很有趣。 ☆☆凡间独家录入★★☆☆33扫描平平校对★★ “失火了!失火了!快来人啊!” 烈焰冲天,火光染红了整片夜空,原本巍峨的房舍很快地便被无情的火舌吞噬,一座座开始倾倒崩毁在烈焰中,仓皇的人们正呼天喊地奔逃着,却难快过烈焰的升窜。 “……老爷,求您快走吧,咳……老黄已经在门后套了辆车,现在走还来得及……”带看一阵阵呛咳声,苍老的声音着急地哀求着。 “……相公,孩子无辜啊,你看看他们,别再犹豫了,快走啊……他们都已经逼上门了,,你究竟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年轻的女声苦苦哀求着,她已不懂什么责任什么道义,她只在乎她的丈夫孩子,其他的她都不想管。 “……走……又能走到哪儿去?君要臣死,臣又怎能不死……哈……这就是我欧阳磬奉献了十数年岁月换来的下场……哈……”凄厉地笑着,笑声却显得恁地伤痛。 “……媚娘,带孩子走吧,只怕他们不会就此死心,你们好好保重自己……孩子们若能平安长大,让他们作一介平凡俗人,不要像我……不要像我……” “啊!老爷!” “磬哥!”悲呼声中,利剑划开了男人的颈项,鲜红的血如烈火般飞溅,染红了每个人的衣衫,更染红了角落那两双小小的黑眸…… 行行复行行,几番躲避敌人的追击,同行的伙伴却是越来越少,女人只剩下她的孩子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仆,还有辆破败的篷车及那匹如今变得瘦弱不堪的病马。 “……主母啊,恐怕他们又追近了,这匹病马也不行了,您和少爷小姐先走吧,老黄把车往另个方向赶赶,能拖一时是一时了……” 悲泣着,女人只能在痛哭声中挥别忠心的老仆,狼狈地带看稚龄的孩子在暗夜中仓惶寻着逃路。 “小雪小晴!抓紧娘的手,快,快点,再跑快一点……呼呼……他们快要追来了!” 数次跌倒了又咬牙爬起,她已没有后路了,只能期盼前方有处可以安心休息的地方,然而前头的路却是那样的长,仿佛永远也走不出这片黑暗…… “娘……我好饿好渴……娘,我想吃个馒头……呜……”啜泣着,一脸脏污的女孩已是瘦得皮包骨,身旁的男孩也好不到哪去,只是因为身为男孩子让他紧咬牙忍着。 “小晴乖,再忍忍,娘等会儿去找吃的。”女人疲累地拖着孱弱的身躯,蹒跚地牵着两个孩子在巷弄中躲躲藏藏地走着,却不知这样的日子她还能撑多久…… 能撑多久……这样的日子……长长的睫毛眨动着,缓缓地睁开眼,又被刺眼的阳光逼的闭了闭,残雪轻吁了口气……又是个好累的梦,梦里饥饿逃亡的日子仿佛永远过不完,那暗夜的崎路也漫长的让他望不到尽头。 缓缓地转过头,就发现一张特大号的脸盘竟贴在面前,差点儿他就要碰上那张红润的丰唇了,残雪被这暧昧的情景惹的一阵心跳加剧……这是怎么回事? 往后仰首保持着距离,想要坐起身,才发现两条手臂竟横在胸前紧箍着,而手臂的主人虽似睡的酣甜,两臂的力道却一点也没放松了意思。 残雪试着推了推,在发现推不开时便放弃了挣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想吵醒身后这紧粘着自己的家伙,虽然不喜欢他这过于亲近的侵略性举动,但传来的温暖却又让他觉得有股依恋的不舍。 温暖……啊,脑子倏地清晰起来,残雪逐渐忆起了昨晚的事情,一日的奔波让他再也压不住陆尧赐予的掌伤,当他正努力将体内爆发的寒劲一丝丝抽离时,仿佛有股暖劲柔和地帮着自己……是他? 竟第二次欠了他的情……残雪心里怪不是味道地想着,从他出道以来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哼,等他知道了自己是谁后,不知道会有怎样的表情,想着想着,残雪不禁轻笑了起来。 “怎么,醒了也不打声招呼,一个人在偷笑什么?”懒懒的声音从顶上传来,残雪蓦然一把推开了祁沧骥,迅速地脱离他的怀抱站起来,身形却显不稳地微微晃了晃。 “别急别急,慢慢来,我又不会吃人,你跑这么快干嘛?”投以哀怨的眼神,想他堂堂的王爷世子,多少人想在他怀中寻得温暖而不可得,偏偏这小子避他如蛇蝎……虽然两个大男人抱做一块是有点怪,但他可没介意什么啊。 “跑这么快,我都还没想到要怎么跟你收谢礼呢,呼!”伸了个懒腰,祁沧骥也一个跃身站起,扭动腰身伸展着四肢。 却发现始终是自己一个人在唱独角戏,那个从怀中逃离的家伙理都不理他,径自走到一旁拍醒了犹在梦周公的小妤。 “喂喂,就算是我多管闲事,你好歹也可以说声谢吧!”早知道,就让他冻成冰块算了……祁沧骥忍不住在心底咕哝着。 “……”回身望着这个与自己所知差上十万八千里的祁沧骥,残雪的唇畔挂上了个邪魅的笑容,他想玩,好,他奉陪,看看这个无赖等会儿还笑不笑的出来。 “要我谢你?——你想不想知道我的名字?”邪魅的笑容带着一丝愉悦,残雪等不及想看他等会儿的表情,多年以来,这还是他少有真心的笑,没想到会是为眼前这无赖而展颜。 “想。不错,你这个谢礼很实用,免的我老喂来喂去。”奇怪着眼前这别扭的家伙怎会突然这么大方,祁沧骥的眼神透露出一抹疑惑,却也想着下一步是不是能骗下他的面具。 “残雪,我叫做残雪。” “开玩笑!残雪这家伙就算不是个魁武的彪形汉子,也不会是你这风吹就倒的模样。”是有霎时的错愕,祁沧骥却掩饰的很好,尽管嘴上仍反驳着,心底却极为认真地探讨着这个可能性。 “我没兴趣跟你开玩笑,前一阵子我才取了陈茂梁那条老命,四个抬轿的再外加一圈的陪葬。”直承不讳,邪魅的笑容更加炫烂,连冰冷的黑眸都泛起了丝笑意,戏谑的笑意。 “……”又是投下颗巨石,这下连怀疑的空间都不剩,陈茂梁为残雪所杀这消息的确没几人知道,何况眼前这家伙奇怪的用词却形容的贴切,一圈的陪葬……可不是,那十人的确是倒成了一圈。 “如果你是残雪,为何不趁我没防备时杀了我呢?我该是你们的头号眼中钉才对。”要说没震撼是假的,祁沧骥的面上却保持着一如往常的微笑。 “你以为你很值钱?我没那么多闲功夫,尽管些不是我的事。”冷哼了声,残雪敛起了唇边的笑意,这份镇定的功夫显出祁沧骥的确不容小觑,那无害的笑容此时看来更是格外刺眼,真是只老狐狸。 “不赚些外快?你杀人不就为了钱吗?我应该还有点价值才对!”祁沧骥故意伸手摸了摸颈子,残雪略为失望的神情尽收他的眼底……这小子脸上虽然少有表情,心事倒不难猜。 祁沧骥有趣地观察着这名道上极负盛名的杀手,有谁料得到会是这般的年轻,又会是这般纤弱模样,搞不好他面具下的模样更叫人吃惊难信。 “是又怎样?不关你的事。”祁沧骥的镇定着实让他原本高昂的心情又跌到谷底,残雪转过身去帮仍是一脸瞌睡的小妤理了理衣裳。 “至今无人知道你的模样,你不怕我揭了你的面具或把你的装扮泄漏出去,以后你就隐形不了了,一个杀手少了这层便利,杀起人来可麻烦不少!” 祁沧骥笑语着,他该感到荣幸,长久以来他可能是第一个知道残雪的活口,尽管仍未见着脸,但起码他已经知道他的性别形态,甚至出手方式与兵器模样,对他们而言这些线索已是非常足够了。 “随你。”残雪一脸无谓的神情,至今他想杀的人从未失败过,他不认为曝光与否会有什么差别,他从来就不是因此而不留活口,只不过他的对象总喜欢找死罢了,而他的出手又往往生死倏分,快的来不及留命。 “你不怕我打落水狗,欺你有伤在身,擒你到衙门?这点本事我自信还有的。”斜睨了眼无动于衷的残雪,祁沧骥刻意逼近了几步,直到伸手可触及残雪肩头才停下,双臂抱拢于胸前睇视着。 “随你。”仍是不在意的语气,他若想动手,他一定奉陪,结果如何他并不一介意,当这是一种结束的方式也未尝不可。 “算了,算了……在这谷里,我们就当谁也不是谁。”残雪的态度实在叫他头疼,话虽说得大方,实则无凭无据的,就算他自承是名杀手,就算能拿他上堂,也判不了他的罪。 当然他有御赐的特权可以不须理由即定人生死,尤其对一名家喻户晓的杀手,更是不须顾虑什么,但说来也怪,虽然明知道他或许就是那十五条人命血案的真凶,祁沧骥偏就是提不起劲动手,甚至连身为执法者该有义愤填膺的感觉都没有。 或许,他只是一时虚荣心作祟,不想胜之不武吧……胜之不武?祁沧骥马上又摇了摇头,否定这蹩脚的理由,他可不知道自己几时变得这般好心了,他的心一向是黑的才对。 “喂,别闷着头直往前跑,这么赶,又是哪个该死的伸长了脖子在等你?”草草用过些昨夜剩余的食物,残雪抱起犹在半梦半醒间的小妤,一语不发地又飘身飞掠着,一路的寂寥让祁沧骥忍不住出声找话谈。 “喂,前面叫残雪的,你再不答话,我心情一糟,可就没那么好心让你顺利出谷喔,少不得你得陪本世子活动活动手脚。”脚下微运劲,祁沧骥轻易地追上前与残雪并肩,察觉到他奔行的速度明显不如昨天,暗忖着是他体力还没恢复。 “……你不是已经在活动了。”不情愿地开口,奔行的速度又缓了些,残雪的眼底掠过一丝恼意,原打算今晚就可以回到城里,看样子是难了。 “差远了,我现在脸不红,气不喘,这哪算得上活动?”悠哉地说着话,现下飞掠的速度对祁沧骥而言的确毫不费力。“你还没回答我,做什么这么急着跑?” “要你管!”粗声回了句,每每听他温文的言语,残雪不自觉就会冒起肝火,平素一流的自制力都不知消失哪去,要不是有面具遮着,恐怕都可以看到他额际浮起的青筋。 “是啊,我是想管,你怎么这么了解我?”顺着残雪的语病,祁沧骥又露出他那无害的纯真笑容,“知音难寻,可惜你是杀手,要不我定与你好好喝上儿杯。” “谁要跟你……”话说了一半就吞回口,天知道他已经与这家伙同桌喝过酒,暗叹了口气,残雪随口接着,“我是杀手,你是捕头,我没跟你报告行踪的义务。” “有理。”明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祁沧骥顺势转了个话题。“你知道京城里已下了高注赌我们一战的输赢吗?” “嗯,无聊。”冷哼了声,他可不作兴耍猴戏给旁人看,想到这残雪微偏头向祁沧骥说道:“哪天动手,要找个没人的地方。” “约定?”好笑地望着残雪,可没听过捕头跟杀手动手还挑地方的。 “好,我答应你。”看着残雪一脸认真的神情,莫名的冲动让祁沧骥开口答应了下来,“不过还真可惜,我下了不少呢,我的伙伴们也都下了。” “……”迷惑地看了眼一脸惋惜的祁沧骥,残雪不确定地问了句,“你也赌?你们都这么有把握我一定输?” “他们确定,就算不确定表面上也得押我。”面上扬起抹恶作剧的笑意,祁沧骥煞有介事地压低了声音。“可是我押你,而且稳赚不赔。” “还没打,你又怎么知道输的是你?”依旧不解祁沧骥壶里卖什么药,就同行传来的消息,祁沧骥虽极少出手,但武功甚是不弱,这点从他这些天来的表现就可略窥一二。 “为什么不?动手的人是我啊……呵……”一脸狡黠的神情,祁沧骥开心地笑着。 刹时明白自己被捉弄了,残雪紧抿起唇,强压一肚子的怒意,但漆黑的双瞳却忘了掩饰,闪亮得像似着了火。 真是个单纯的家伙……看着残雪眸中鲜明的情绪,祁沧骥暗自笑着,不经意地心底又是掠过一丝莫名的悸动,撇撇唇,刻意地不去想那是什么。 但祁沧骥也知道若再继续这般相处下去,了解得越深说不定对他的好感也会越盛,而这是不应该存在于执法者与杀手之间的,看来这样浑沌不明的旅程还是尽早结束得好。 “我们天黑前进城吧。”收起笑容,不管残雪同意与否,祁沧骥伸臂揽上了他纤瘦的腰身,带着他加速向谷口奔掠,一路却是静寂地不再开口言笑。 想要抗拒他揽在腰畔的手臂,转念一想,残雪却又压下挣扎的念头。天际甫降下夜幕时,他们就已在城门口外了。 “小妤交给我吧。”知道了他是谁,祁沧骥当然不会再故意为难着孩子的去处,沉稳的语声隐隐有丝不为人见的怅然,难得遇上个让他觉得有意思的人,却没法成为朋友,的确是件可惜的事。 “下次见面,我就是你以为的祁沧骥了,自己留心点,若是犯在我手里,我可不会客气。”没来由地居然会这般好心警告他,祁沧骥又再度感到迷惑,故意不去看那面具后幽潭似的瞳眸,抱起小妤便转头大步离去。 “你最好也别忘了我是谁。”冰冷的语声自身后传来,提醒着两人从此陌路,这两天一夜的偶遇只能像场梦,梦醒了,就什么都不是…… 第四章 雪舞 雪 纷飞 舞 离散 早注定 你我之间 以悲做段 以憾为句 难圆 *** “哥哥……陪我嘛,昨儿个你答应的……哇,你看你看……呵。”银铃般清脆的笑声远远传开,红丝带扎着的两条发辫一蹦一跳,女孩在阳光下追逐着飞舞的彩蝶…… “哥哥……你喜欢什么呢?”女孩坐在水塘旁,顽皮地踢着水,“我喜欢好多好多呢,娘弹的琴好好听,我喜欢,夫子念了好多有意思的东西,我也好喜欢……呵……我还喜欢跟夫子学画画呢,将来我第一个要画哥哥……” 有着阳光的蓝天却在瞬息间变成乌云满天,变成了灰涩不堪的色调。 “哥……我好难过……呜……好冷……我以后会……乖乖听娘的话……我们可不可以回家……我好怕……好怕……呜……肚子好痛……呜……”孱弱的语声,连哭都那样无力,女孩像个破包袱似地蜷缩在脏污的墙角边。 “晴晴不怕,不怕……娘马上就回来了,马上就有东西可以吃。”男孩紧紧握着女孩冰冷的小手,嘟着小嘴直呵气,努力安慰着女孩也安慰着自己……不怕……不怕……娘就要回来了……就要回来…… 突然睁开眼,却模糊地看不清东西,残雪下意识伸手拭去,才发现脸上是冰冰凉的一片水渍,像是跋涉了千山万水般地汗湿重衫。 “爷醒了?”低哑的嗓音唤回神游的意识,残雪眨了眨眼调整着视线的焦距,一方温暖的湿毛巾正轻柔地替他擦着湿漉漉的面容。 “……”些许茫然地看着床前服侍他的赫连魑魅,残雪一时难将梦与现实分离开来,轻摇了摇仍旧昏沉的意识,想记起到底是怎么回事。 “爷昨晚回来的,还记得吗?”看到残雪眼中迷惘的神色,赫连魑魅提醒着。“爷说累了,很早就歇下了,今儿早魑魅来唤您才发现您竟是发着高烧昏睡着。” “……现在什么时辰?”疲累地问着,对于昨晚的事好像有那么点印象,发烧?大概是剑伤的后遗症,哼,这副身子骨怎么越来越不济事,太平粮吃多了……残雪不顾全身如铅重般的不适硬是强撑着坐起来。 “爷!”想阻止残雪的起身,却也知是白费唇舌,赫运魑魅的眼中尽是无奈与心疼,“别老这么逞强,烧还没退尽呢……现在酉时刚过,您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了。” “这么久?”是有些吃惊,他还以为只是晌午时分呢,忍不住低声咒骂着,“真是越混越回去了,发点热也可以睡上一天,干脆直接睡到阎王殿算了!” “爷,您旧伤尚未痊愈,这回又添了新创,就算身子骨再强健,也经不起这般折腾的,何况您身子向来不顶好。”又是忍不住劝着,如果可以,他真想把残雪藏起来,让他能好好修养一阵子。“大夫也说了,一个月内最好不要有剧烈活动。” “大夫?”眉梢子扬了起来,两道冷芒扫向赫连魑魅,面上也罩下了层寒霜,“谁准你请大夫的?赫连魑魅,你以为你是谁,谁许你替我拿主意的?你最好今晚就走,明天别出现在我面前!” “爷……您知道魑魅是绝不会离开您的。”回以最坚决的言词,赫连魑魅无畏地直视着那双溢着杀意的寒眸。“魑魅谁也不是,只是您的影子,永远不会背叛您的影子。” “……我会杀了你。”忍不住的怒气从牙缝中进出,残雪恼怒地瞪视着……恐怕这世上也只有他能无视于自己无情的言语,十年的相伴,因为有他,才让自己留下了些许不该有的人性,没变成头彻底没心没肺的野兽……这该值得庆幸还是悲哀…… “连我说的话你都违抗,还谈什么背叛不背叛,你这口是心非的家伙。”垂下眸避开赫连魑魅坚定的目光,不知为何,每回见到他这般的凝望,残雪总会为自己的恣意任性感到心虚。 “魑魅的命早是爷的了,爷几时拿回去魑魅都无怨言。”微微笑了笑,能让残雪失去冷静的向来就只有自己,这至少表示……自己是特别的吧?“至于您的话……只要是不危及您自己,魑魅绝不会有二话。” “哼,你倒懂得判断。”压下满腔的怒火,残雪长长吐了口气,再生气也是在对牛弹琴,偏又甩不掉,不过可别以为他治不了这头牛,泛白的唇凝起了抹邪魅的笑容。 “……下不为例,记得,魑魅,如果再有下次,大夫碰过哪儿,我就砍掉哪儿,若是吃下了药,我就把肠子都拉出来,你自己判断我这话该不该听从,我不介意。” “爷!我只是……”失声喊道,就怕瞧见残雪这种邪魅的笑法,赫连魑魅很知道这样的笑容代表着什么,不论他嘴上此刻说些什么,就算是天方夜谭也都绝对是认真的,慌得他急忙想开口辩解。 “废话我不爱听,这几天有些什么事?”不再给赫连魑魅劝说的机会,残雪将话题转入正事,“有人找过我吗?嬷嬷怎么答人的?” “嬷嬷说你身子不舒服,要休息个两天。”叹了口气,赫连魑魅也只能收起担忧的心神报告着,“九王爷来探过你,还有吴总兵,他儿子的事他一直耿耿于怀,恐怕是起了几分疑。” “另外,十天后府衙金把陆尧过六十大寿,邀了许多有头有脸的人,您也是受邀的对象之一,要去吗?”十天的时间,只怕残雪的身子还未大好,而筵席上免不得又会沾酒,才收起的担忧又染上了赫连魑魅漆黑的眼睛。 “怎么不去?你是忘了我做哪行的,由得我挑三捡四?落雁楼不早被人踩平了才怪。”故意讽刺着,残雪斜睨了他一眼。 “那老小子差点就没命过寿,早知道就下杀手了,还省事些……不过才跟他们照过面,这倒是得留意点,那边呢,我记得出门前好像有消息进来?” “不甚重要,爷,不挺难的,真的,我去办就可以了。” “不难?哼,简单的会要我去?不够挑战性的我还不屑,上回那个姓陈的那群简直是废物,无聊极了……少废话,拿来我看。” “爷,您要留心点。”早知道是拗不过残雪,赫连魑魅只能伸手进怀,拿出纸递给他,“楼的里外最近都似乎被人盯上了,大概也是因为吴邵恩那件事。” “这时间倒挑得刚好,姓陆的寿宴上他该会到……你刚说什么被盯上了?知道是哪方的人吗?”眼也不抬地问着,专注地看完短签,运劲一揉,便成了粉碎掉落。 “不确定,我不敢露了迹叫人猜疑,有点像是临渊堂那边的人马……爷,您那天要动手吗?太危险了,临渊堂的人一定也在的,至少那位将军是一定会到。” “临渊堂吗……祁沧骥……终于是要对上了,也该是时候,他若不到场,我还嫌太无趣,不够刺激呢。”不由地想起了件事,残雪的靥上染着些许笑意。 “爷?”惊奇地望着残雪,这笑容……看来竟有些愉悦的感觉?是他眼花了吗…… “你知道赌坊里在赌我和祁沧骥动手谁会赢的事?” “有耳闻。”赫连魑魅老实地答着,却不明白这事有什么关系。 “你下注了没?”有趣地望着赫连魑魅,残雪唇边的笑意绽得更灿烂。“帮我下一笔,记得要下我输的那面。” “赌您输?爷……您这是?”不明所以呆望着残雪,赫连魑魅几乎忍不住想伸手探上他高热的额头。 “我好得很,没发昏,我只是想让姓祁的输大钱。”看得出赫连魑魅的迷惑,残雪却是笑得更惬意,上回报名时没吓着祁沧骥,这回动手时可非要他大吃一惊不可。 他就是看不惯这个天之骄子老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悠哉模样,好像天下事都在他的掌握中似的,反正只要命不丢,输了的面子还可以再赢回来,这还是长久以来除了杀人外,他第一次主动“想”去做的事。 ~f~a~n~j~i~a~n~ 华灯初上,陆尧的府邸已是红灯高挂,两串长长的鞭炮劈哩啪啦地响个不停,门外是震耳欲聋的炮声,门内则是锣鼓喧天,舞狮杂耍的好不热闹,贺客也是络绎不绝地上门,整个陆府像似快要沸腾起来。 “陆老,恭喜恭喜,大寿啊,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是啊,来,祝咱们府衙赫赫有名的金把头青云直上,呵……到时别忘了小弟。” 你一言我一语的祝贺寒暄言词,加上酒精的催化,陆尧已是红光满面,只是两手里的白绫有些碍眼,明眼人一看就知是近日受了伤,但谁也不愿在这日子提起这晦气的事,虽然他们心中都好奇着是谁有这么大本事,竟能让这位金把挂彩。 “祁世子到!”小厮唱著名,一时喧闹声低了些,陆尧今日倒是极有风度的迎出门,曾南雄也跟在一旁相迎。 “陆把头高寿啊,恭喜恭喜。”一身藏青色的儒服,衬着祁沧骥更显俊逸文雅,甫跨入门,便潇洒地拱手向陆尧祝贺着。 “哪里,哪里,区区贱辰,竟得世子大驾光临,是老夫的荣幸,呵……荣幸。”陆尧笑得合不拢嘴,祁沧骥能来,的确算是让他极有面子的一件事。 为此他和曾南雄还特地预备了余兴节目想要取悦祁沧骥,顺便也许还可以牵制他也不一定,想到这儿,陆尧笑得更是开心了,如果能把祁沧骥拉到他们阵营来,不只代表整个临渊堂可以为他们所用,甚至连九王爷那儿也能打点些。 “陆老客气了,你的帖子我可是求之不得呢。”才怪!在心底扮了个鬼脸,天晓得他有多懒得参加这种虚伪无聊的筵席,可偏偏他叫祁沧骥,名头一堆的祁沧骥,从小到大,总得涎着副笑脸应付。 “初晴姑娘到!”寒暄间,小厮又高声唱名着,这回可更有效,会场霎时静寂了一片,每个人都屏足了气息,伸长了脖子想看这落雁楼的花魁,平素想见可还见不着呢。 珠帘轻掀,一个水色丽人缓缓下轿,款款步向前来,一头黑瀑高高盘起,轻巧地插了支式样典雅的金步摇,露出嫩白的粉颈,娥眉轻描,朱唇染了点胭脂,依旧是简单的淡妆,却更加衬托出她的清丽。 带着淡淡的笑意,进门向众人福了福身,初晴向祁沧骥点头打了招呼,接着向陆尧递出了她的贺帖,陆尧急忙伸手接过了,两眼却仍直盯着初晴。 “呵……初晴姑娘一来,可让陆老的府宅增色不少,请进请进,世子也请,咱们里头坐,早闻初晴姑娘善饮,今日倒要好好讨教。”看着众人仍傻愣愣地呆站着,曾南雄急忙出声招呼着,顺便轻撞了陆尧一肘子。 “是啊,到里头坐,外头风大,咱们粗人不要紧,可别累得初晴姑娘染了风寒。哈哈。”干笑了两声,陆尧急忙掩饰着自己的失态,这一见面还真让他有点后悔竟要把这等美人送到别人的口,真想留着自己享受。 “世子请,初晴姑娘请。”肃手让客,曾南雄暗扯了一下陆尧的衣袖,拉回他的魂,匆匆低语着,“……女人多得是,别乱了计划。” 众人落了坐,霎时又是喧哗声响成一片,曾南雄刻意让祁沧骥与初晴坐在一块,随陆尧一道陪着用餐,更是一杯接一杯敬着两人酒。 “哈哈……初晴姑娘真是海量!三斤的白干老夫眼都快花了,姑娘除了脸儿红了点外,倒是一点醉意都没有,老夫甘拜下风,甘拜下风了。”又斟了杯给初晴,路尧自己也一杯到底,足下的地板却是被他用内力逼出的酒弄湿了一片。 “陆老,该佩服的还有位呢,呃。”故意打了个酒嗝,却同样声色不动地从足下逼出酒,曾南雄也举壶替祁沧骥倒了杯,“世子也是海量呢,你瞧,可是连脸都没红。” “是两位把头客气,本世子可也头昏眼缭乱了。”微微摇晃着身躯,祁沧骥心里暗自打量着两人,拼命地灌他们酒,不知是在打什么算盘,瞄了眼身旁的初晴,要不是清澈的双瞳依旧明亮,他可真有点担心她会被灌醉了。 不过这回他可是佩服了这位看似柔弱的佳人,一个女孩子,又不会武,能这样喝的确不易,看样子吃这行饭也真不容易,这般个痛饮对身子可是挺伤的,莫名地祁沧骥心中升起了一丝怜惜之意。 “哪里,世子,我们两个老的是真服了,这酒可拼不下去了。”摇头摆手,曾南雄一副醉态可掬的模样,“难得能与两位酒国英雄同席畅饮,陆老,你也该把你珍藏的宝贝拿出来请人品尝一番。” “呵……南雄,你若不提我倒还真忘了,老秦,把酒呈出来。”眼珠子转了转,陆尧招呼着下人,不一会儿,四只通体雪白的玉杯盛着红如血的佳酿被捧上席,曾南雄急忙起身一一接过放在众人的面前。 “雪杯配焰酒,配得好,看样子陆老也是知酒人,嗯,好香。”称赞着,祁沧骥端起酒杯嗅了嗅,先前两人间的眼波交替他不是没见着,这酒肯定有鬼,而且怕是在初晴的那杯。 自己这杯,祁沧骥倒不担心,姑且不论他们与他无冤无仇,就算有,谅这两个老的也没胆敢明着下毒害他,而他们也知自己的一身能耐,寻常药物他也不怕,倒是初晴一个弱女子好欺,而会在女人杯里搞鬼的……大概就那一百零一种了。 暗叹了口气,看样子长得漂亮也是种灾难,尤其像初晴这种又是流落风尘的女子,旁人的狎亵之心更甚,这回偏遇到他在场,可不能见死不救,唉……可怜他这一夜又没得好眠了。 “来来,老夫跟南雄敬两位。”举杯邀酒,陆尧眼中的目光更见闪烁。 “等等。”尔雅地挥手阻止着,祁沧骥像似借酒壮胆,左臂一揽,亲昵地搂着身旁的初晴,“这样喝多无趣,本世子要初晴姑娘喂杯酒,来,我先喂你。” 举起面前的酒杯凑上初晴的朱唇前,初晴灵动的黑眸眨了眨,像是明白了祁沧骥的用心,轻启唇就着祁沧骥的手一口饮尽送至面前的酒。 “好!换姑娘啦!”故作狂放不羁地大笑着,祁沧骥也是一口饮尽初晴纤纤素手送至唇边的醇酒,“啧啧,美人,醇酒,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哈……” “……”脸色瞬息变了变,陆尧怎么也没料到两人会交换着喝,这么一来两杯酒里的料就都形同失去了作用,初晴那妮子是不会察觉什么异样,不过祁沧骥则不然,这回可真糗大了,反落了把柄在他手上。 “……世子说得是。”忙接着话,曾南雄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儿,苦苦想着有无补救之策,看了眼祁沧骥依旧环绕在初晴腰侧的手臂,心底又升起了一丝希望,或许这个世子本就生性风流也不一定,一定要想办法再让两人相处久一点。 “夜深了,陆老府里备有宁静的客房,世子与晴姑娘都喝了不少,回去又是一番奔波,不如夜宿一晚,明早再走如何?”积极游说着留客,曾南雄又轻碰了碰陆尧。 “是啊,两位让老夫尽尽地主之谊吧,能留得两位住上一晚,老夫府上可是大大地增添光彩哩!”虽不甚明白曾南雄的意思,陆尧仍赶忙帮着留客。 “晴姑娘意下如何?”转头看着初晴的意思,祁沧骥自己是没兴趣再留下来看小丑唱戏,经此一幕,他已经对两人的评价越加打了折扣。 没想到初晴竟颔首答应了……奇怪,难道是他看错了她目光的涵义?祁沧骥以为她该已经知道两人想要对她不规矩的,留下来岂不是羊入虎口,没奈何,送佛送上天,救人救到底,他也只能答应留下。 两位把头顿时大喜过望地亲自送他们离席,带他们走向幽静的后院,在一有着精致园景的小苑前停了步,道了声晚安就不哕嗦地转身离去。 眉头皱了皱,祁沧骥着实被两人的举动弄得有些迷糊,他们竟安排两人比邻而宿,而且这苑里似乎就这两间客房,有什么风吹草动甚易察觉,这不是不利于他们的淫念吗? 忽觉衣袖被轻扯了下,转身就见初晴低身向他福了福,伸手在墙上虚写了“谢”字,看样子她是晓得的,那又为什么愿意冒险留下呢?是怕得罪府衙的金把吗? 朦胧的月色让祁沧骥看不清初晴脸上的神色。 “不客气,九爷视作的亲人也是我的,沧骥理当袒护,不过日后晴姑娘若再有外出可得留心点,人心难测,最好有个知己陪行着比较安全……夜深了,休息吧。” 伸手替初晴推开房门,迅速巡视了眼房内,才移身让初晴进入,关上房门,自己也进隔壁间歇下。 ~f~a~n~j~i~a~n~ 带着一身染血的伤痛,倚着门框直喘着气,残雪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这个只差没把下巴笑掉的该死家伙,也忍不住回想这一夜他是怎么搞得这般狼狈…… 做样与祁沧骥互道晚安后,进房伸手落下门闩,摸黑移到了床畔,迅速地将被褥拢成人状,再拉上被盖好,他得趁着祁沧骥尚未静下心调息前离开,要不可不容易。 一切弄妥后,卸除脸上的淡妆,也拿下钗子让长发如瀑般披散,伸手入怀取出了蝶形面具覆上妍丽的面容,利落灵巧地从后方窗格飘逸而出,赢弱的初晴就在瞬间化身为豹般敏捷的残雪。 水色的衣袖在淡淡月光下翻飞着,直似精灵般凌空踏月而来,身形却是极快,若是让人瞧见了,恐怕也会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像是对陆府房舍的布置极为熟悉,几个转折便找到了他的目标,像抹幽灵般从开启的窗户翻身而入,轻轻地飘向床前,冷望着床上状似熟睡的须髯大汉。 “姓裘的,别装睡了,北六府的第一把好手不会那么嗜睡吧?”冷声低语着,早知道进入时床上的人就醒了,是想不动声色地暴起反击吧,这点技俩还难入他的眼。 “你是谁?”漆黑中只能见到两只幽冷的眸子正看着自己,裘无忌不由地握紧了被褥下他的成名兵器——链斧,尽管来人入屋后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的掌握中,却不知怎么地,心竟跳得慌,这是他掌管北地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 “要你命的人。”语声平淡地一如话家常股,裘无忌被褥朝残雪一掀,链斧已是破空砍至,紧随着起腿踢向残雪的下盘,几个动作一气呵成,端的是北六府的好手。 轻笑了声,残雪腾身侧体,避过裘无忌强劲的腿风,却让链斧从胸前擦过,带起一串血珠子,左手银瀑卷出,噬向裘无忌的右颈,十分干净利落地替他开了道口。 低吼了声,裘无忌却是恁般强悍,挨了一记后不退反进,一个旋身拉近彼此的距离,链斧直劈残雪胸腹,同时左手自腰侧按下机簧,发出利器袭向残雪双腿。 暗器破空的咻咻声中,残雪右足轻点床侧,一个倒翻避开了下方的暗器,银瀑再卷迎上了链斧,还没接触,残雪在空中的身形却是忽然一落错了位,利斧削肩而过,绽开了朵血花。 瞬息间的突变并没让残雪慌了分寸,链斧前缘才嵌上肩肉,没掠着利斧的银瀑倏地也旋卷成带缠上了裘无忌持斧的右手,艳红的血再次从两人的身上迸出。 低哼了声,明知道裘无忌右手已毁,失去了再战的能力,体内迅速削减的真气却令残雪也无法冒险再出手一次,只能奋起余力匆匆地穿窗掠身而去,这是他出道以来第一次狙击失败,而失败的原因竟如此荒唐可笑。 “该死!那杯酒!”紧压着受创的左肩,这回可伤得真冤枉,残雪在心底把祁沧骥臭骂了几百遍,更想把那两个始作俑者的老鬼拖出来碎尸万段,害他这般狼狈,若叫人知道黄泉的残雪居然会着了这下三滥的旁门左道,传出去真会让人笑掉大牙。 骂归骂,可现在残雪只希望能安静地躲回房里善后,身后已传来抓刺客的喊声,一间间亮起了烛光,凭他现在剩余不到三成的功力,根本难以逃出这府邸,好在自己房间的门扉已在望,残雪不加思索地急忙闪身入房。 一进门,残雪就知道错了,房里有人,这不是他的房间!可恨他却只能两腿疲软地抵着门畔缓缓坐倒,呼吸沉重地直喘,像是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烛火亮起,残雪又在心底骂了声,这回真是栽到家了,勉强动了动左手想凝聚最后的真力击毙来人,再来就只能看运气能不能好到药效退除,整个计划却在他抬头看清来人后又成为泡影……持烛的竟是祁沧骥。 整个情况就变成了眼下这般快令他呕血的情景……回想完整个该死的过程,残雪心下不知是第几千次诅咒着眼前这该死的家伙,却也同时积极想着脱身的方法。 看着地上狼狈又熟悉的身影,祁沧骥眉梢扬了扬……是“他”?运气可真好,他正有些后悔上次轻率地放他离去,没想到今天他可又是自己送上门来,但是……这身水色的衫子怎么看来好熟悉…… 这不是隔壁初晴今晚穿的吗?祁沧骥皱起了眉,仔细瞧了瞧这人的身形,的确像极了一晚坐在身旁,半个时辰前才道晚安的初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他”? “砰砰砰”清脆的敲门声传来,曾南雄的声音打断了祁沧骥的沉思,“世子您睡了吗?抱歉扰了世子安宁,有贼子擅闯陆府,世子这儿可有发现扎眼的人?” “……这儿没事。”瞅了眼软倒在墙边双眼却泛着冷芒的残雪,祁沧骥抿了抿唇,有意思的事情他一向是舍不得让给旁人的。“初晴姑娘那儿也没事,曾把头别去扰她了,免得她一介弱女子听了害怕。” “是……”低应了声,曾南雄却有些迟疑,好一阵子才又开口问道,“世子……您安好吧,我像似嗅着了……血腥味?” “哼!”不悦至极的哼了声,祁沧骥的声音听来带着怒气,“不知道是谁害的本世子一夜燥热,想喝口水,却烦得把茶杯都握碎了,曾把头,你说我是好还是不好呢?” “呃!”倒抽了口凉气,没想到会扯到这件事上,曾南雄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下去吧,本世子现在心里还烦得很,别再来打扰了,我想好好静一静。”话刚说完,祁沧骥就听到曾南雄蹑着脚步快速离去,忍不住摇头笑了笑,这还真是金把本色。 “好啦,没旁人了,该算算我们之间了。”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地上血染满身的家伙,虽是一身的狼狈,目光却恁般慑人,仿佛像只负伤的野兽,祁沧骥又露出了感兴趣的笑容,“你到底是谁……黄泉的杀手残雪还是落雁楼的花魁初晴?” “不说话吗?”缓缓逼近着,祁沧骥挂上了不怀好意的笑容,“还是不会说话?那我直接拿下你的面具看答案好了。” “离我远点!”低哑地叱了声,残雪倚着墙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宽大袖袍下的左手紧了紧,“不要以为我会任你摆布。” “喔,声音挺耳熟的,会说话就不是初晴了,嗯……我还不知道你能有其他的选择。”潇洒地在桌前坐了下来,祁沧骥替自己倒了杯冷茶啜饮着,“杀我吗?瞧你现在这模样大概不怎么行,要逃嘛……我看也难,还是说你要自尽不成? “杀手自杀……好像挺有趣的,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你要示范给我看吗?”十足揶揄的口气,似乎每见到残雪,祁沧骥文雅谦逊的君子风范就飞向了九霄云外,剩下的就只有完全相反的那面,既不文雅也不谦逊,君子二字就更是免谈了。 无视于祁沧骥的揶揄,残雪冷静地思考该怎么脱身,他剩余的真力勉强只能再出手一次,甚至连腾身翻跃都没办法,对手却偏是这个莫测高深的祁沧骥,成功的机会虽然是微乎其微,他却更不甘心束手就擒。 “不奇怪那个叫初晴的女人衣服怎么在我身上吗?”冷冷地丢着问句,残雪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瞅着祁沧骥,“你应该也注意到我跟她的身形颇为相似,只要我不说话,看起来很像她是吧。” 嫁祸?不是没这可能性,祁沧骥心念飞快转了一圈,缓缓站起了身,唇畔仍依旧带着笑意,“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呢?她好像与我非亲非故的吧。” “不担心她吗?隔壁可是安静得可以,静到连一丝呼吸声都没有不是?你知道我手下向来没留活口的习惯。”挂上抹冷冷的笑意,残雪故意转身伸手像要推门出去,手刚抬起,背后就感到祁沧骥的逼近,残雪突然放松力道整个人向后仰倒。 本能地,祁沧骥伸出手想扶住残雪像似是因伤重而不支倒地的身子,但他也没忘记扶的是个杀手,却偏又感受不到半丝的杀气,连适才慑人的寒意都消失一空,就在他迟疑的瞬间,一道耀眼的银瀑在眼前进射开来,劲风刮得脸都生疼。 来不及多作思考,祁沧骥直觉地迅速顺势仰倒,膝头却趁势从后重重地顶上残雪染血的左肩,喀的一声,银瀑凌厉的攻势也在中途失去了力道,如帛絮般软跌下来,残雪整个人飞跌出去。 一切发生得是这么快,又是在须臾间就结束,祁沧骥一个挺腰立叫身子,左脸颊已是带上一道血痕,而偷袭的残雪则被他适才一踢倒向了桌旁,此刻正冷汗涔涔地倚着桌缘,左臂软软地垂在身侧,银瀑似的兵器也垂于袖外,原来那是节宽约六七寸的带状缅铁。 “啧啧,残雪之名果然名不虚传,有幸见识了。”伸手抹去脸颊上的血渍,祁沧骥赞叹着,刚刚真的很险,没想到他杀人不但敛去了杀气,动作还可以这般自然得无迹可循,要是出手速度再快些,他可不能保证自己是不是还能这般无恙。 “你的兵刃挺特别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啧啧,好像很痛的样子,左手脱臼了吧,拜你这个不称职的主人之赐。”紧张一过,祁沧骥说笑的心情又起,不过他这回可是先凌空点了残雪腰侧的麻穴,才敢伸手揽住他软倒的身子。 右手轻松地揽着残雪的肩头,左手也没闲着,毫不客气地就摘下了那张蝶形面具,果然,预期中的秀颜出现在眼前,少了胭脂佐伴,女味减了不少,十足的中性美,要不是知道这机会极为低微,祁沧骥真要怀疑他跟初晴是极为相似的两人。 “……”就只差一点,残雪再次迅速窜起了燎原般的怒火,要不是那杯该死的酒,这个姓祁的哪能这般称心如意的为所欲为,自己却倒霉得连左臂都被卸了下来。 “我猜对了不是,有赏吗?”笑着看残雪苍白的脸庞泛起了抹气恼的色泽,祁沧骥心下却思绪百转……还是无法断言残雪跟初晴是同一人还是容颜相近的两人,如果今日残雪是乔装初晴参宴的,那初晴本人知情吗?他们俩人又会是什么关系? 初晴理该是位女子,而眼下的残雪却是名男子,但那个初晴……真是女人吗?不会说话就少了语声的判别,喜穿宽大的服饰又遮去了女人该有的曼妙身材,而碧落斋一向不留人的规矩该不是因为……“她”是男的? 祁沧骥开始动摇了,如果真只是一人两名,那初晴就是男人啰?京城名闻遐迩的艺妓初晴竟是男儿身!传出去保证会掀掉半边天,而三年来竟没半个人发现?祁沧骥越想越觉得其中的问题不少。 “喂!到底该叫你残雪还是初晴?”想得头都痛,祁沧骥决定还是放弃,花脑子却没结果的虚工他一向不做,干脆直接动口还比较快,“今晚与我同桌共饮的是你没错吧,我敢打赌隔壁现在没人。” “……”依旧来个相应不理,残雪干脆闭上眼休息,却也暗自想着身分被揭穿了该怎么办……如果说初晴另有其人,他未必会信,而不论如何碧落斋日后势必成为临渊堂的监视重点,自己的一言一行迟早会被他逼出破绽来。 看样子碧落斋是不能再待了,其实也无所谓,不过是个方便的落脚点罢了,只是…… 这已经够了吗?三年中所见识形形色色的人与事……晴晴,你想看的已经够了吗? “喂,别哑了好不好,我现在是很客气的请问你耶,还是说把你交给姓曾跟姓陆的,你才愿意开口?你现在可是现行的杀人犯唷!”故意语带威胁恐吓着,祁沧骥却不抱希望能榨出点什么,在谷里这小子的硬脾气他是领教过了。 “随你。”果不其然,又是这两字箴言,祁沧骥没奈何地暗叹了声,双手托着他的左臂向上一抬一按地帮他接上,又唰地一声撕开那一身被血染的鲜红的衣衫。 “唔……你干嘛?”没预期涌现的痛楚让残雪低吟了声,下一刻又错愕于祁沧骥的举动,残雪倏地睁开眼疑惑地瞪着祁沧骥。 “看你是男是女啊。”没好气地丢了句戏言,祁沧骥实是想查看他的伤势,不想没搞清楚前就让他“香消玉殒”,却在瞥见他满身大大小小的伤疤时愣住了。 “看什么看!”别扭地转开头,莫名地,残雪就是难以忍受祁沧骥投注在身上灼人的视线,奇怪的是在赫连魑魅眼前却从不曾如此,是因为他是陌生人吗? “喂……算了,我还是先当你是残雪好了,你不是顶尖的吗?怎么这么好本事把自己弄得浑身坑坑疤疤的?”仍不改讽刺的口吻,祁沧骥定眼在他肩头胸前的两道新创,脑海里却浮起了上次见他与陆尧、曾南雄动手时的情景……他似乎总是不把敌人的攻势当回事……故意去挨刀?这小子铁定脑子有问题! “你管不着!”咬牙迸出烦躁的语声,原有的冷静早已被一点一点的抽离,残雪已觉得快要压抑不住自己逐渐失控的情绪,眼前这烦人的家伙还真懂得如何把人逼疯。 薄唇微抿了抿,祁沧骥一点也不介意他的坏口气,只是望着怀中这个人称顶尖的杀手,如今却岂是一个惨字了得,祁沧骥忍不住好奇又问了句:“你今天又是来杀哪个短命鬼?怎么弄得这么狼狈?对方很厉害?” “你还敢问!”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满肚子的恼意,残雪用尽全力吼了回去:“厉害个鬼!还不是你这该死的家伙灌我那杯该死的酒,才会害我半途该死地散功,那原本是你该喝的,我却作了替死鬼!” “散功?”皱了皱眉,祁沧骥闻言搭上了残雪的腕脉,果然真力四散,难怪刚刚才能如此轻松的制住这个一流杀手,还以为他是因伤致使身手变迟饨的缘故。 “对我下药……”念头一转,祁沧骥就猜着了几分他们的企图,深黑的眸子掠过一抹凌厉的神色,自语着,“原来那两个老家伙是打这主意……哼,很好,很好。” “好什么好,你这多管闲事的家伙,我那一杯充其量也不过是加了春药,这东西哪可能难得倒我?偏你多此一举,想充英雄,却害我……”变狗熊,三个字硬生生吞回肚里,残雪却终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八成是被气疯了,才会觉得竟这么好笑,十多年来从没这般不可遏止地笑得眼泪都快溢出。 祁沧骥又是愣了愣,奇特地望着残雪,要不是先点了他的穴,这小子恐怕会笑到滚下地,刚刚不是还怒气冲冲的,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却变做笑得这般开怀,这个忽晴忽雨的小子真是黄泉的第一杀手——残雪吗? “喂,别笑断气了。”像似感染了他的欢愉,祁沧骥眼中的神色又柔和了下来,伸手撕下一截水色衣袖拭净伤口的血渍,这一动作的触痛才让残雪的笑声渐渐止住。 “你又要干嘛?”看着祁沧骥伸手入怀取出伤药,残雪马上变了脸色,忍不住激烈地叱道,“不准碰我,拿开!” “……你怕痛?”看着残雪对他手上伤药畏如蛇蝎的表情,祁沧骥好笑地瞅了他一眼,“伤成这样都还能没事似的又蹦又跳,还怕上药这点痛?” “我再说一次,不用你多事!”深吸了口气平静心绪,今晚他已经太失常了,人人畏如豺狼的杀手残雪不该是这样,不再有先前的激动,恢复冷冽的语声淡淡地飘出口。“除非你永远点住我的穴,否则哪儿上过药,我等会就废掉哪儿。” “喂,你确定你在说什么?你想拿你自己的身体威胁我?有没有搞错?”祁沧骥失笑问着,没听过这么荒谬的事情,一个杀手会拿自己身体的存废来威胁一个对头?这小子不是伤昏了头就是在做白日梦! 嘲笑的眼神对上一脸寒意的残雪,祁沧骥却不怀疑他的坚决,只好耐下性子,仅运指点了伤口周遭的穴道止血,再用布条仔细地裹紧伤处……不不,祁沧骥心里对自己解释着,他绝不是因为被威胁才这么做,只是懒得再对这莫名其妙的小子多费口舌。 看着祁沧骥的动作,紧绷的情绪一时松弛下来,满身的疲倦感突然涌至,累得残雪开始有些神智朦胧……奇怪,落在敌人的手中,他该战战兢兢的才对,怎么却迷糊了起来,不可以的,要打起精神,要……然而意识却是背叛地越飘越远…… 算了……不想再强撑什么了……就让自己休息一下吧……管他醒后如何……反正都没关系的……是啊……在乎的早已不存在……早就不存在了…… 第五章 缠 是我 张开这网 是我 布下这局 却不能确定 缠陷的 是你的人 还是我的心 *** ……哥哥,我们勾勾手……说好了喔…… ……哥哥,你答应我的……不可以忘记唷…… ……哥哥…… 浑身酸痛地张开眼来,熟悉的床幔印入眼帘让残雪呆了呆,他曾想过千百种可能,却没想到自己竟会在自己的房里醒来。 转头巡视着不大的内室,静悄悄的不见一人,连赫连魑魅也不在,蹙起了眉头,残雪撑起依旧乏力的身体,碧落斋里魑魅从不离自己身边的,尤其在他受伤的时候,魑魅更会像他的影子般寸步不离地守护着,如今人呢? 下床伸展着手脚活动着,左肩仍旧沉甸甸的不甚灵活,裘无忌那一斧砍得着实不轻,加上祁沧骥那一腿又害他手臂脱了臼,想到这儿,残雪又不禁低咒了声。 目光顺势瞥向伤处,才发现已重新用白绫包扎过,是魑魅吧……下意识地凑近鼻嗅了嗅,还好,没有刺鼻的药味,唇畔泛起了丝淡淡的笑容……魑魅这次学乖了,看来上次撂下的重话还挺有用的。 拉过一旁的外袍披上肩,残雪漫不经心地掀起珠帘走向外厅,想唤银儿帮他弄些吃的,帘才掀起,就发现一个不速之客正大剌剌坐着看着书,桌上则满是各种糕点,看来这位仁兄可十分自在得很。 帘珠的碰撞声让祁沧骥从书中抬起了头,这一眼却让他看得移不开视线……脂粉未施的秀颜虽然苍白,两颊却透着刚睡醒的红润,双眸尚有几许朦胧, 一头如瀑的黑发未理,松松散散地披在肩上,几撮落在额前,衣衫也凌乱披挂着,却透足了一股慵懒的美…… 祁沧骥不自觉地屏住了气息,这美居然让他有种窒息的感觉,没有胭脂点缀的残雪看来并不比初晴的扮样逊色,虽然祁沧骥早知道他不是女人,却没见过男人也能有这种慑人的美法,这恐怕只有在他卸下心防的时候才见得到吧。 果不其然,残雪在看到他后,朦胧的眼神立即敛起,换上的又是两潭深不见底的寒霜,慵懒的味道瞬时消失无踪,祁沧骥又再次感觉到面对的是头充满野性的锐豹,如同昨晚的感受一般。 “早啊,怎么,不高兴见到我?我还以为你会多少感激我送你回来呢,初晴姑娘。”状似无辜地眨了眨眼,祁沧骥脸上的笑容却透着些许捉弄的意味。 目示一旁伺候的银儿退下,残雪径自走向一旁的几案,拿起精致的酒壶,自顾自地倒酒喝着,他目前最不想见的就是这张欠揍的脸,一点也不想理会这嬉皮笑脸的家伙,虽然他是有满肚子的疑问想问。 “一早就喝酒不好吧,难不成你是这样练酒量的?我让他们准备了不少早点,陪我一块用吧。”祁沧骥依旧大方招呼着,好像他才是碧落斋的主人。 像没听到般,懒得听他喳呼,残雪索性拿起酒壶起身往内室走去,浑似没见着眼前还坐了个大活人,走没两步,就被只大手扯住了手臂,整个人跌坐到祁沧骥腿上,被他抱个正着。 “来者是客,身为碧落斋的主人,晴姑娘未免也太失职了。”不悦地抱怨着,祁沧骥没放过黑眸迅速掠过的冷芒,“还是说姑娘现在不只是哑了,还聋了。” “你还要闹多久?”看样子不开口是别想得到一点安宁,残雪终于地缓缓开了口,语声虽然不愠不火,却也感受不到点善意。“要不你就拿我上堂,要不就请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我还以为要再吵一点你才会开口哩,晴姑娘的哑病竟被我治好了,看样子我可以开馆当大夫,嗯,还是神医呢。”开怀地笑了笑,祁沧骥不改揶揄捉弄的口吻。“来,陪我吃顿早饭,我们好好聊聊。”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原想运劲挣开被祁沧骥拥在怀里这种过于亲呢的接触,可是一想到这儿是碧落斋,残雪就只能忍下一肚子的烦躁,冷着张脸闷头喝酒。 “喔,是吗?我却觉得有很多话可聊呢,比如说初晴不但会说话,还自承是杀手残雪,那么……落雁楼会不会就是黄泉的大本营?或是聊为什么我这么好心送你回来,而不是把你送进大牢里……喂,跟你说了,一大早喝酒不好,还喝!”看不过去残雪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祁沧骥干脆一把夺下他握在手中的酒壶; “……”瞪了眼祁沧骥,却又在下一刻努力收敛起快爆发的情绪,对付这种人一定要冷静再冷静,残雪再三告诫着自己,两次交手的经验让他明白绝不可以被这家伙眼前这无赖模样骗了,祁沧骥绝对是个难缠的危险人物。 瞅了眼像“初晴”般安静温驯的残雪,祁沧骥眼中掠过一抹促狭的神色,想起了昨晚如兽般锐利的眼神,直觉地认为那才该是他的本性……而没有人可以在他的撩拨下还能保持不动如山,他不介意再次向他证明这一点。 “算了,我大方点,说给你听好了,我假设你既是残雪也是初晴,反正你是有这样的本钱,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选择扮演初晴这种角色,不过显然你很成功,三年来竟没人发现,直到昨晚。”祁沧骥倾身贴近了些,暧昧地直盯着残雪面上瞧。 “至于我为什么费心把你带出陆府,还完整无缺地把送你回来……因为我想只要我跟着你,不怕找不出点黄泉的蛛丝马迹。再说黄泉或许可以忍受少个残雪,但京城若是少个初晴可就失色不少了,不是吗?晴姑娘。” “希望我杀人的时候你手脚够快,也或许下次你的运气不会再像昨晚那么好。”嘴角噙了抹冷笑,残雪反唇讥道,虽然祁沧骥近在咫尺的气息让他倍感威胁,他却不愿示弱避开,甚至故意转过头面对他的挑衅。 “你放心,本世子手脚一向很快,不管是救人还是闪人。”心里偷笑着,祁沧骥故意在残雪耳畔低语,暖暖的气息轻轻呼在他的耳后……想玩?他很乐意奉陪到底。 吹拂在耳畔的气息带来阵异样的麻痒感觉,残雪有些不知所措地僵直了身体,不是没被人这般轻薄过,却从来都能心如止水从容应对,这可恶的男人却叫他首次感到慌乱。 “怎么,又不说话了?”依旧柔声细语,虽然看不见残雪面上的神情,也能从他僵直的肩背猜到一二,祁沧骥恶意地笑了笑,故意伸手轻缓地将他脸侧儿绺发丝拢到耳后。 这亲密的动作让残雪终于忍不住迅速地闪身离开他的怀抱,却是背向着不愿再面对祁沧骥,好一会儿冷漠的语声才又响起。“世子话若是说完了,就请离开吧。” “看样子药效已经过了,可得小心喔,文弱的初晴姑娘可是不会武的,要是给旁人看到了可难解释……还是说这里全是自己人呢?”十分好心地提醒着,看不见残雪面上的表情,实在是有些惋惜。 祁沧骥发觉自己似是上了瘾,总忍不住撩拨挑逗着他的情绪,就想看到他变脸失控的模样,每每达成这目的时,就能乐上好一阵子。 “对了,既然晴姑娘与残雪这般密不可分……我想那个总兵的儿子吴邵恩大概也是凶多吉少了,他没我这好本事吧?”闭着眼也猜得出吴绍恩被杀的理由,两案变一案可轻松不少,祁沧骥笑笑地潇洒迈步离去,经过残雪身旁时又丢下一句。“我有预感我们很快又会见面的,小雪儿。” 直到脚步声远去,残雪才铁青着脸回过身,拿起壶猛灌了两口酒,一道黑影在此时敏捷地自窗外掠入。 “爷!伤没好,少喝点吧。”不安地唤着,赫连魑魅甚少见到残雪一脸的恼怒,就算有也只在他面前……看样子,这个祁沧骥的确是个棘手的麻烦。 “连你也啰嗦。”没好气地白了眼赫连魑魅,残雪伸袖抹了抹嘴边的酒渍,黑眸闪烁着火苗。“替我传话……我决定跟他耗上了,没解决前里头照旧,外头的我不接,当然裘无忌我自会解决,还有,碧落斋曝光了,你自己以后也小心点。” “爷,魑魅晓得,会多留意的,但……您确定这样做好吗?”种种迹象显示祁沧骥不是好惹的人物,而且上头有交代不许动临渊堂的,虽然没人知道是为了什么。 “魑魅……你的问题好像越来越多了,我不记得还需要经过你同意。”寒着声音掠下话,残雪冷着张脸转身走回内室,“我不需要一个多嘴的影子,你最好记住这点。” 蓦然而来的痛楚又缠上心头,赫连魑魅只能目送残雪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一双拳却握得死紧……是啊,他怎么忘了影子是不该有声音的…… ☆☆凡间独家录入★★☆☆33扫描平平校对★★ “头儿,你确定吴邵恩的失踪真的跟初晴这妮子有关?”临渊堂里,吴仁忍不住还是多嘴问了句,守在落雁楼外已经十来天了,前几天祁沧骥却下了另一道指示,只要盯着初晴就好,可他怎么看她都是个弱质女子啊。 “喔,你怀疑?”祁沧骥悠闲地嗑着瓜子,不知道是否是没杀人的生意上门,碧落斋这几天来一切如常,昨天他还伴着九爷去了趟,残雪却十分尽职扮着初晴的角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祁沧骥并没将初晴就是残雪的消息透露给任何人知道,九爷那儿没有,自己的伙伴们也没有,只有稍微暗示碧落斋的不单纯,每每都是亲自陪九爷过去,以防意外发生。 不讳言,他的确存了些私心,虽不愿承认,他似乎在找借口避免和残雪冲突,只要他能从此收手,祁沧骥是有打算睁一眼闭一眼的放过。 虽说身为刑部的一员,但可惜长期征战沙场上让他草莽气息重了些,除非是危害京畿动摇国本,要不他并不坚持一定要依法论断,很多恩怨本就不是律法能扯得清的,交由江湖解决未尝不是个方法。 “呵……老钩的皮又在痒了。”幸灾乐祸地插嘴数落着,一向是吴仁最佳嘴伴的赤贴儿,当然不放过打落水狗的机会。 “放你妈的……”连忙捂住嘴把粗话吞回去,吴仁到底没忘了祁沧骥是个世子,在他面前可不能这般荤素不计。“拐子你少说句不成,再啰嗦换你来站岗。” “那可不成,钩子你的工作可是头儿亲派,我哪敢越俎代庖。”自觉用了句好成语,赤贴儿笑开了嘴,吴仁却是气得牙痒痒。 “别斗了,其实不光是初晴,广泛来说,跟她接触过的人都要留意点,即使是她身边的丫鬟也不例外。”祁沧骥明白地再讲了些,“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让小涵跟下去,若是初晴本人外出,老钩,记得一定要想办法在最短时间内通知我。” 虽然仍是一头雾水,吴仁也只能应诺答应着。 “好啦,你也该回去守着了,岳军可是辛苦代你的班呢,赤帖儿留守,我等会儿会先回府一趟,然后往城外麒麟崖走一趟,大约子时前会回府,这下你们知道到哪找我了。”交代完,祁沧骥便拍拍衣裳起身准备离开。 第一次与残雪相遇是在麒麟崖,看他对那儿附近的地域似乎颇为熟悉,他打算去绕个圈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着什么相牵连的线索。 “头儿,还有件事。”见祁沧骥要走,赤帖儿急忙嚷着,“七王爷来堂里过,要你明午记得回府用膳,还要你多打点准备些。” “明午?准备什么?”祁沧骥偏着头想着,他爹甚少会亲自到堂里找他,除非要紧事,可是他并不记得有被交代过什么,要他准备又是什么意思…… “呵……王爷就知道你会忘,王爷说明午颐妃的侄女来府作客,嘿嘿,头儿,我瞧王爷的意思是要帮你找老婆了,其实算算你也二十五六了吧,堂里的弟兄都很期待有个大嫂呢!”向吴仁挤眉弄眼的,难得从他口中报出好事来,他当然是乐不可支。 “别起哄了,拐子。”眉头拢了半晌才舒,娶妻这件事祁沧骥压根没放在这几年的打算中,他可不想这么早被家室绑住。 “话先说前头,如果让我知道你们有人在推波助澜的话……”斜睨了眼吴仁与赤贴儿,祁沧骥的笑容顿时让人觉得有点冷,“大不了我再作回我的靖远将军去,边塞风光其实挺不错的呢,好过你们这群不讲义气的家伙。” “义气?老大,多个嫂子跟义气有什么关系?”得意的脸盘马上垮了下来,赤贴儿开始怀疑是不是从他嘴里报出的注定不会是个好消息。 “幸灾乐祸就是,你说说你们几个哪个是身边拴了个人,嗯?”挑了挑眉,祁沧骥抓了把瓜子慢慢嗑着,眼中却是饶富趣味地看着赤帖儿怎么自圆其说。 “我……我们不一样啊,头儿可是个……世子,早晚得娶老婆的不是?而且……还不一定……不一定只一位……喂,钩子,好歹你也说两句!”期期艾艾地辩着,赤帖儿拉了吴仁一把,不懂平常话最多的他这回怎会如此安静。 “不,我怕死,没我的事,头儿,我去接班了。”礼貌地一抱拳,吴仁一溜烟就跑出了门外,他可没笨到再招惹祁沧骥,上次的事害他变成落雁楼守门的,这次再多事,只怕会被发配到边疆去,绝对绝对不要惹到头儿,这是吴仁的最新认知。 “头儿……我……”一张大脸开始皱了起来,赤帖儿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 “还有什么高见?”好整以暇地抱臂欣赏着赤帖儿的窘状,祁沧骥想着该派什么费心劳力的好差事给这位热心的同伴。 “没有了……”认命地候在一旁等死,赤帖儿很明白这回踢到了很大的铁板了。 “很好,我今晚的行程照旧,除了子时回府一项……我有预感很可能赶不上明天的午宴,到时记得帮我向我爹解释一下,别担心,你刚刚已经证明你口才好得很,没问题的。”留下一脸苦瓜样的赤帖儿,祁沧骥笑着晃出门,直到堂外他都可以听到那把拐子的哀嚷声。 ☆☆凡间独家录入★★☆☆谢绝转载★★ 祁沧骥真开始怀疑自己这张是金口还是乌鸦嘴,两个时辰前才开玩笑说有预感会有事绊着回不了府,没想到这回又应验了,他只能叹口气,无奈地倚身靠着身后的树干,透过层层枝叶望向林外的湖畔。 离开临渊堂后,他依着记忆中追逐的路线来到了麒麟崖,一路留意着,却未发现任何扎眼的事物,情绪难免有点低落,于是一时兴起,决定在皎洁的月夜里与清风相伴散散心,故意绕过山头从另一方回城,没想到经过这湖畔时就发现r前这幕景象。 湖畔两个人影对立着,呼吸间雾白的水气在寒夜里特别明显,其中一人戴着面具,一人则无,戴着面具的宽衣大袖直似不会武,露脸的则是青衣劲装,略显沧桑的脸上是一片浓厚煞气,然而这两个人对祁沧骥而言都不算陌生。 那个煞气满身的人被称作“血影”,是道上出了名的狠角,犯案之多,手法之残忍可说居杀手界之冠,甚至有些不入流的手法连同行也不以为然,惹上他甚至比惹上残雪还麻烦,因为他下手少有痛快干脆的。 各府各州的通缉榜单上都有他的大名,没想到这样一个煞星竟会在京城里,祁沧骥越瞧头越疼,因为另一个家伙不是旁人,怎么看都像是残雪,两个卓越的杀手凑在一块能有什么好事,他虽不乐意拿自己生命开玩笑,却也没法一走了之。 抿紧了唇,祁沧骥暗想着,如果今晚还能够有命活着回去,他以后绝对会履行“沉默是金”这句至古名言,现在他也只能先隐着听他们谈些什么,若是一时收拾不下两人,好歹也得将消息传出去,再来的,就自求多福了。 ☆☆凡间独家录入★★☆☆33扫描平平校对★★ “没想到我们会有碰面的一天。”沙哑的语声在夜里听来实在有点毛骨悚然,血影微微咧了咧嘴打了个招呼。 “我不意外。”残雪淡然回答着,当然不意外,他已经布线打听这家伙行踪好一阵子了,今晚就是特意来堵他的。 “喔,找我有事?”感兴趣地一问,杀手找杀手……合作?可是他们两人一向是独来独往的,血影不记得上头有说什么买卖需要他们一同办的。 点点头算是回答血影的问题,残雪微瞥了瞥月影的倾斜,不打算再跟他多扯下去,早一点办完事他或许还可以在天亮前睡会儿,这些日子的耗损让他不得不承认得多休息些。 “什么事?我不记得有要我们合办的。”戒备地注意着残雪的一举一动,血影不会忘记面对的也同自己一般,是头有着利爪的猛兽。 “……杀手找上门还能有什么事?”刚想到不愉快的事,残雪自然是没好口气,得来的消息都说血影这人是如何狡猾奸诈,怎么对上时却显得是这么笨。 “喔,我想想‘他’有没有交代什么……”犹是迷惑的眼神,一团黝黑的物体却突兀地自血影状似未有动作的胸前发出,快速地飞向残雪面前。 冷冷的笑容溢上了唇边,总算还不太笨,懂得偷袭,残雪扑身迎上,银瀑一卷就将那团黑物拍向原处,只听得轰地一声,火花四溅,居然是枚火磷弹。 残雪小心闪避着飞溅而来的磷火,这玩意要是沾上身可是灭不掉的,除非刮下一层皮肉来,他可没打算让这匹“流虹”染上自己的血。 忽地他耳边一声轻微的风声,几点不明显的玩意又是自身侧袭来,残雪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再继续照血影这种打法,真要天亮才分得出胜负了。 顾忌着暗器带毒,残雪巧妙地移行换位,同时摘下脸上的蝶型面具当暗器打出,趁着血影分神闪躲时飞身跃近,唯有这样他才能欺近身逼血影跟他对招,而非一味闪躲他各式稀奇古怪的暗器。 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么大件的东西打来,速度虽快却恁般醒目,基于多疑的心理,血影选择闪躲的方式,这一避就让残雪到了他面,银瀑乍起,似绽开了朵银花,在月夜中看来分外美得炫目。 血影不愧为经验老到的杀手,论起杀人的技俩谁也比不过,眯起的双目丝毫不为眼前的银光所迷惑,手中两柄短剑一架,双腿猝然从奇异的角度倒袭而出,足尖犹带着利刃。 没料到血影的身躯竟能这样柔软,残雪右手一扯腰间织带,却不是阻止这双攻势凌厉的腿刃,而是直接卷向血影的脖子,同时左手力道一松,银瀑就软软地顺着相架的短剑缝中流下。 在利刃透进残雪的右大腿时,血影还来不及翻搅扩大伤口,织带就已卷住了自己的脖子,逼不得已他只能左手回剑割断带子,同时也在冷笑中将右手的短剑准确地送入残雪的左胸。 正当血影得意地感到利刃破胸割肉的快感时,一股从胸口传来的剧痛却让他的手脚在瞬间失去了力道,笑容也诡异地僵在脸上。 不能置信地缓缓低下头看着痛楚的来源……那截原本软摊于地的银瀑此刻竟然已从他的小腹透入噬上了他的心房。 “……怎……么会……”哑声问着,血影双手无力地按上小腹不断血流不止的伤口,抬头想看清这要他命的人,却在瞥清残雪的面容时发现更令人不能置信的事, “……是你……为什么……你会还……活着……” 原以为血影曾见过自己,是惊讶于自己竟是碧落斋的初晴,最后那句却让残雪张大了眼,什么叫作为什么他还活着?在他眼里的自己早该死了吗?难道是…… “……原来……是……这么个因果……可恨……他竟骗了……我们……咳咳……我死了……他们……会……再找……上……你……”虚弱地吐出最后的言语,血影突然奋力拔出了嵌入身躯的银瀑,随着狂喷而出的鲜血,所有能解残雪疑惑的答案都被淹没在血里。 愣愣地看着血泊中已无气息的血影,残雪却感到困惑不已,他死前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当年的事他有参与?黄泉有参与?那代表……不,不该是这样,不可能会是这样…… 收回纷扰的神智,残雪伸手拔掉胸前的短剑,鲜血飞溅,只差二分就入了心,就这点差异没让他陪血影一块上路,落寞地扯动唇角笑了,残雪心想着下次是不是还可以再玩凶一点,一分就足以继续苟延残喘了不是…… 伸手入怀取出纸做的莲灯,照例残雪让它饱饮自己的鲜血,放落纸灯时却发现一个人影自林中缓步走出,背着光,他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但这并不影响他把袖中流虹又握紧的举动。 “我说过我的手脚很快,尤其在你杀人的时候,只是既然你杀的是榜上有名的血影,我想我没理由阻止你,反倒该替全城百姓谢谢你才对,你说呢?” 沉稳的语声,揶揄的口吻,残雪不用看都知道来人是谁,这无赖厚颜的家伙是他最不愿遇见的,偏又老跟他牵扯不清。 完全视若无睹地转过身去,残雪连经过这烦人的家伙身边都不想,提气就向结了冰的湖泊掠去,想由这不大的湖面上借径离开。 “喂,你……” 略显著急的喊叫声从身后传来,还来不及选择听或不听,残雪在湖面飞掠的身影就倏地沉落,伴随而来的喀喀的冰层破碎声。 当刺骨寒冷的湖水浸透了身躯时,残雪只能咒骂着自己,他竟忘了腿上的伤影响到他的提气纵身的能力,足下的力道稍微重了些,而湖面轻薄的冰层却禁不起这多加一点的重量。 屏着气,虽然爬上岸后铁定会被祁沧骥耻笑,残雪却还不想变作冰棒沉在湖底,而当他想纵身窜出时才发现自己已经飘离了顶上的洞口,无奈地只得另行破冰而出,念头才动,他就知道又再次错估了自己的能耐,因为四肢也是麻木得一点知觉都没有。 在这池黑漆冻寒的湖水里,残雪最后的念头竟是觉得好笑,等他到了那个世界,该怎么跟晴晴解释他是失足死在冬天的湖里……呵……晴晴一定会笑痛肚皮的,他是她最最钦佩的哥哥啊…… ☆☆凡间独家录入★★☆☆33扫描平平校对★★ “你有没有发现,我好像已经救你很多次了?” 戏谑的语声依旧,不同的是残雪此刻却是倚着岩壁冻得直打颤,就在他以为要葬身湖底时,祁沧骥又多事地破冰将他拉出。 “你……还敢说……”残雪简直气得牙痒痒,语声却弱得仿佛耳语,自从碰上祁沧骥后没件好事也就算了,倒霉的事却越来越多,先是大意落崖,再来又是乌龙散功,这回竟白痴到会掉入结冰的深潭!残雪从不怀疑自己命早该绝,可是却从没想过会是被这家伙害到死…… “过来,都是你害我也跟着一身湿,你得负责让我暖和起来!” 还搞不清祁沧骥是什么意思,残雪一个踉跄就被扯倒,面上传来的却不是碰触硬地的刺痛,感觉反到像倒在个垫子上,问题是哪来的软垫?或许是他的感觉已经麻木得错乱了。 “喂,你这一身冰,要怎么暖我?”抱怨的语声自头上极近处传来,残雪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趴在祁沧骥身上,扎手扎脚地想要起身,四肢却近乎没知觉地难以掌控。 “让……我……起来。”想要冷斥祁沧骥,声音却颤抖的一点力量也没有,残雪恼得直想把自己的下巴揍上一拳好停止这该死的冷颤。 懊恼间,朦胧的好像看到祁沧骥的双手舞动着不知在忙些什么,直到“嘶”的一声入耳才让残雪明白,却又是让他睁大了眼,“……你……又撕我……的衣服?” “当然,难不成撕我的?”依旧埋怨的语调,却有股压抑不了的笑意,“是扎你的伤口当然用你的衣裳,我还没好心到捐出我的衣服。” “……多事……”勉强还算是个合理的解释,残雪没忘记上回祁沧骥见着他满身伤疤时那炽灼的目光,那种不自在的感觉让他很不愿在祁沧骥面前褪去衣衫。 其实午夜时分天黑得很,应该什么也看不清,再说他又不是女的,难不成露了手臂胸脯的就要以身相许,以身相许?那恐怕会有人要痛哭流涕了……胡思乱想着,残雪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 “喂,你不是冷得发昏了吧?”停了停手边包扎的动作,祁沧骥不懂这小子怎地又莫名其妙地发笑,上回也是,明明前一刻不是冷得像块冰就是燎着满天怒火,却偏在下一刻又变成前俯后仰地笑不可遏。 这小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低首看着怀中时冷时热,时怒时笑的残雪,祁沧骥简直有点哭笑不得,这个有着孩子般不定心性的家伙怎么会有办法当杀手?竟还能名满天下?老天怎会没下红雨呢…… “要……你管……呵呵……咳……”突如其来天马行空的想法让残雪失控地笑不停,连带的也让他更是气喘吁吁地呛咳着。 “拜托,克制点行不行?”大手自然地轻拍着因呛咳而剧烈起伏的背脊,祁沧骥眼中露出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宠溺神色。“别没被冻死,反而是笑死,太难看了!” 索性将整张脸埋进前方的温暖抑制着,好一阵子残雪才平复带咳的笑意,随着身躯逐渐温暖,睡意却也跟着升起……好困,又是变成这样,看样子这姓祁的不但是他的煞星还兼做周公的生意……闭上眼,残雪任由意识飘忽着。 “喂,你今晚杀的怎么是自己人?窝里反了吗?”好奇地开口问着,仔细回想过两人间的对话,血影也应该是黄泉里的杀手,却没料到会死在残雪的手下,恐怕连他本人都没想过吧。 “……你好吵……”无力地挥挥手抗议着,嘟哝的语声显露出极重的倦意,实在是疲乏得没力再计较了,残雪像只温驯的猫儿般贪恋地蜷贴着祁沧骥暖和的胸膛。 “好,不烦你。”轻声低语着,祁沧骥提气让体温再升高些,也随着闭眼假寐……天大的事也留着明天再问吧,反正人是跑不掉的,就不打扰他难得的好眠。 嘴角漾起了柔和的笑意,这是第二次抱着这只带着野味的猫儿入眠,祁沧骥竟有种莫名的满足感,只希望明天一早今晚这只柔顺的猫儿不会又变回向他挥爪的豹。 ☆☆凡间独家录入★★☆☆33扫描平平校对★★ 被刺眼的阳光照醒,祁沧骥抬手遮眼,顺便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身子,这才发觉怀里还睡了个人,连带地想起昨晚发生的格斗。 微微摇着头,祁沧骥不免为自己的大意感到意外,他竟然抱着一个杀手还睡得这么香甜,真是嫌命太长了,他没想过这种失误会出现在自己身上,一直以来他都是个十分谨慎的人,这点在战场上是十分重要的。 朝着怀中依旧睡得安稳的残雪望去,祁沧骥嘴边浮起了抹笑容,看样子发生失误的还不只他一人,这个杀手也太没警觉性,就算是伤乏了也不该这般轻易放松自己才对,上次也是,难道他看来真有这么和善吗?祁沧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面容。 望着残雪瑰丽的容颜,看他这般睡得像个孩子,祁沧骥实在怀疑这看来纤细又单纯的家伙会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残雪,可是见识过他那份无情的狠劲,又不能不相信,只是很难将这些不相称的特质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抬头望了望太阳的方位,已是近午时分,祁沧骥打算把残雪唤醒,他没忘中午还有个约要赴,虽然很不想去参加这无谓的餐宴,却也不想让憨直的赤贴儿难为。 “喂,醒醒,已经晌午了。”伸手摇了摇残雪的肩膀,祁沧骥没忘先戒备着,免得若是猫儿醒了变回豹,措手不及可会要命的。 “喂,残雪,别赖了,睡了大半天还不够?”看看残雪似乎没什么反应,祁沧骥又放大了些声音。 “……”低低咕哝了声,整个人却是更缩向祁沧骥的怀里。 没奈何地叹了口气,杀手会赖床?不知道说给谁听才会信,祁沧骥只好打算用暴力点的方式唤醒他,同时为防范他起床后的怒气,先未雨绸缪地扣向他的腕脉。 “咦?”在接触到残雪的腕脉时,祁沧骥不禁皱了皱眉,虽是在浅眠的状态,残雪的脉搏跳动却是极为快速,祁沧骥的大手随即覆上他的额头。 “喂喂,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再次讶于自己的疏忽,居然没发现抱拥的身躯竟发着高热,是昨晚落湖感染了风寒?还是伤口的关系?祁沧骥伸手轻拍着残雪的双颊想要唤回他的神智。 “……唔……”迷蒙地睁开双眼,残雪却看不清眼前模糊的景象,他是在哪儿?怎么头会重得像铅似的?又为什么胸口灼热的像有把火在烧?是谁……在跟他说话…… “喂,能说话吗?”看着那双没有焦距的黑眸,祁沧骥可觉得不妙,他知道这小子的性子有多好强,而今竟会在他眼前露出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可见得情况不怎么乐观。 用风衣紧紧裹住这具发烫的躯体,祁沧骥一把抱起又陷入昏厥的残雪往城里急掠,救一个杀手是否恰当?他不知道,他只清楚自己没办法把他丢下不管,只知道自己一向冷静的心绪如今却是翻涌难平,只知道…… 迎风飞驰着,却仍浇不熄满心烦躁的灼热,祁沧骥不安地隐约察觉到自己失常的原因,然而这浮现的答案却更令他感到震撼……会是这样吗?如果是,那可真是件大麻烦,对谁来说都是……他得好好仔细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