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止天晴(二)》 第六章 沦陷 别让我沉落 在你的温柔 别让我沦陷 在你的深情 爱上我 注定终只有悔 *** “……怎样?” “……你这位朋友……不轻……三日……凶……要多休息……留意……” 有人在说话……是谁……为什么不点灯……好黑…… 唔……好苦……是药……不……不可以…… “二少爷,他又全吐了出来。”一碗药喂了七八次,却也被吐了七八次,负责服侍的丫环只能气馁地向祁沧骥报告着。 “……你们下去,我来试试,要厨房里煲上一碗清粥,晚点再送进来。”接过丫环手中只剩半碗的药汁,祁沧骥十分确定他带回来的家伙真的很不好伺候。 坐在床畔看着那张苍白的脸蛋,祁沧骥不自觉地又想叹气,好像自从遇上这小子,自己的灾难就没断过,跟着跳崖下湖的一样没少,现在还得劳他大驾亲自下海照顾这家伙。 他知道自己一向算不上良善之辈,可就算老天开眼也不该用这家伙来处罚他,祁沧骥有预感以后日子会更难过,看吧,眼前这桩就先应验了…… 举碗含了口苦涩的药汁,祁沧骥覆上残雪失色的唇瓣,才哺入就感到他口中的嫩舌正反抗地直向外顶,没奈何地只能伸入自己的舌瓣压制着对方,才顺利让这口药汁下腹。 “呕,简直苦死人了。”哀怨地看着手上墨黑的药液,祁沧骥眉头整个纠结在一块,大概只有他娘亲才会知道他最怕吃苦味的东西,而今床上这不合作的小子却害得他重温这儿时恶梦。 “拜托,雪小子,你合作点,好歹我喂你就吞下去,别每口都折腾这么久。”不知道残雪着实没听见,还是他的意志坚定,之后的整碗药都是与祁沧骥挣扎许久才落腹,直把祁沧骥整得直吐舌喊天。 很好……非常好……一抹危险的神色慢慢浮上祁沧骥的脸上,他向来不惯做吃亏的角色,这代价他绝对会从这小子身上索回,而且加倍…… ☆☆凡间独家录入★★☆☆33扫描平平校对★★ 浑浑噩噩地许久,整个人就像漂浮在无尽的梦境里,一个又一个,却都像张暗黑的网缠得自己难以呼吸,只有在片段特别的时刻才得以喘息,就像现在,他又感到有人在耳边说话…… 是谁?是魑魅吗?而今仍会在身边守着的也只有他了……一股莫名的酸楚却突然涌上心头,脸颊却泛起了丝冰凉,沿着颈项滑落……那是什么? 接着又感到一阵温暖碰触着刚刚脸上感到凉意的地方,轻轻柔柔的触感不知为何竟让人觉得心安,胸口那股涌上的酸楚也被平复下去,来不及去想为什么,又陷入了下一个梦里…… “唔……”声音溢到唇边就消失,整个喉咙灼热地像是火烧,残雪难过地奋力睁开眼来,却马上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儿不是碧落斋! 随之而来的不安感让他想坐起身,这才发现除了说不出话外,手脚也不怎么听使唤,体内的气息更是弱得可以,整个人像是被马车辗过般的破碎……他是怎么了? 残雪迷惑地思索着。 血影……嗯,他是跟血影打了场架,然后呢……祁沧骥!这名字像是个魔咒,原本迷糊的记忆片段突然变得清晰连贯……白痴地落湖,然后又倒霉地被那家伙救起,然后……然后竟是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越想越是不堪,要是有声音,他此刻一定会再把那该死的家伙十八代都骂上,问题是再来呢?从他身体现在的状况判定自己恐怕是又因伤昏迷了好些时候,可是这会是哪儿呢?他怎么又会在这儿?……祁沧骥,又是祁沧骥! “唷,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睡上瘾了,梦周公梦到阎王殿去。” 听到这声音残雪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果然下一刻那张扬着该死的笑容的脸庞就出现在他视线的上空。 “……”嘴唇动了动,却仍旧发不出半点声音,残雪只觉得自己的情绪又开始高涨,不行,不能这么轻易就被他撩拨,得先冷静搞清楚状况,残雪努力提醒着自己。 “声音没了吗?别担心,过几天就会好了,觉得怎样,身子还很难受吗?”戏谑的口吻突然一改,变成带着些许真挚的语气。 残雪却没察觉祁沧骥语意的变化,暗呐了口气推动内息循环着,咬牙撑坐起来,人是起来了,却已是冷汗涔涔,气喘吁吁。 “喂,你连生病都不能乖一点吗?”拢起了眉头,祁沧骥不懂为什么这小子总是这么逞强,这副伤痕累累的身子是欠他的不成,他就不能多怜惜自己一点。 “落雁楼那儿我帮你打过招呼了,就说你陪我出游染了风寒,我留你在府里休养段日子,应该可以赏本世子这个脸吧,初晴姑娘?”说不到三句,祁沧骥又恢复挑逗的口气。 “你……”艰难的发出单音,残雪疑惑地对上祁沧骥的眼……他府上……不就是指七王爷府,他竟把自己带回家里?这是什么意思,他究竟想怎么样? “别怀疑,这是我家没错,我的意思也很简单。”一眼就看穿残雪的想法,祁沧骥抿唇暗笑着,这小子不隐藏情绪时真的很好懂。 “你该知道我们有人守着你的窝吧,可是三天前那晚你却避过了我们的监视溜出来,这表示碧落斋,甚至整个落雁楼都有不为人知的密道,对吧?所以我得把你拴在身边,看着你别乱跑,免得又有哪位仁兄会掉了脑袋,再说嘛…… “佳人落难,我又怎忍心袖手旁观呢?对了,现在恐怕全城都知道你初晴是在我靖远将军的羽翼庇护下了,以后还请多给在下几分薄面。”虽然颇为乐意为残雪说明整个状况,祁沧骥却也不忘多加点其他佐料逗弄他。 “……”果然,就见残雪冷静的面容抽动了下……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在他的羽翼庇护下?而且自己竟会该死地昏迷了三天这么久,上次睡一天,这次睡三天,再下一次呢?是不是就能如自己的心愿了……残雪垂下眼睫掩饰着满是嘲弄的神色。 “你是要问哪项,要我解释还是想知道你自己的状况?”一副了然的神色,看到残雪微蹙着眉,祁沧骥就知道自己又都猜对了。 “我很会察言观色是吧,看样子我这行的比你那行还行,呵……”露齿笑了笑,祁沧骥没放过残雪脸上迅速掠过的恼意,却像是挺喜欢见着他这神情,继续加油添醋地说下去。 “因为那天我是一路抱着你进门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我又不能规定人家别看,而你身上又裹着我的披风,不小心露出的手臂又是光溜溜的,所以啦,他们会怎么想我是不知道,不过肯定又有精彩的话题可以说上好一阵子了。”不意外地,祁沧骥见到残雪的脸色越来越铁青,可惜现在这只豹儿只是只病猫,发不了威。 “至于你的身子,从内到外都该好好整修一番,简直一塌糊涂,连大夫看了都直摇头,说你再这样糟蹋下去,迟早……”倏然感到一道冷芒射来,祁沧骥止住了话声,他在残雪的眼中看到了不陌生的杀意。 “怎么了?”想不出有什么不对劲,之前的胡言乱语都没事,这下又是怎么了?就见残雪抬起手,吃力地想要扯开胸前层层裹覆的绷带。 “你在干什么!”祁沧骥不解地望着残雪看来莫名其妙的举动,却几乎又立刻想起了上回在陆尧府邸发生的事,那冷然的警告声言犹在耳…… 原本苍白的脸庞因耗力而逐渐泛起红晕,冷汗更是肆无忌惮地淌下,而紧抿着的唇也被他固执的挣扎咬出血痕,祁沧骥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拉下他软弱无力的双手。 “别这样,大夫不知道你的规矩。”看样子连喂他喝下药的事都得瞒住他,要不还不知道他会是怎么个整治法,搞不好连开肠破肚都有可能,祁沧骥暗叹了声,他到底是惹上了个什么样的怪物。 有着绝美的容颜却也有着一副无情的冷血心肠,对敌人不留情连对自己都残忍,可以在上一刻是个扬唇微笑的花国魁首而在下一刻化作溅血夺命的修罗,他是这样的易懂又难懂,整个人都是矛盾的组成,偏偏却是让自己动了心放不了手。 “别任性了,你不想再躺上个三天吧,把药擦掉就好了,嗯?”伸手轻拭去残雪唇上的血珠,一把搂过他单薄的身子,低声在他耳边说着,祁沧骥这突如其来的柔声细语反倒叫残雪一时愣在那儿不知所措。 只见祁沧骥唤入丫环带来几方净布与一盆烫热的清水,然后挺起肩头让残雪乏力的身子倚着,细心地拆解着他伤处的绷带,到末端被干涸的血渍黏着处还淋上了些热水,等血痂湿软了才动手剥除绷带。 将净布浸足了热水,轻柔地捂上残雪胸前的创口,滚烫的痛觉霎时让残雪身躯绷紧了些,而祁沧骥更是体贴地等残雪稍微适应后才动手揩抹去伤口上所敷的药,动作依旧细心轻柔。 为什么?看着眼前祁沧骥认真专注的神情,残雪一次又一次在心里问着,为什么他突然对自己这么……好?他忘了自己是个万恶不赦的杀手吗?对敌人是不该这么……温柔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凡间独家录入★★☆☆谢绝转载★★ 为什么……疑问在心依旧没有个答案,残雪倚着房里窗前的小几出神地望着外头的几株寒梅,来到七王爷府已经是第五天了,这几天来,祁沧骥几乎时时陪在身侧,虽仍旧三不五时揶揄捉弄着他,但也常流露出他的温柔与细心。 这样的相伴说是监视又不太像,毕竟以他现在的体力,想上哪儿都有点困难……撇撇唇,残雪只承认是有点罢了,真要离开,他绝对有这能耐的,想到这儿残雪不经意绽开了个笑容,淡淡的,少了伪装的初晴式笑容,却不知这笑容尽收门外一双凝视的眼里。 没想过他也会有这般的笑容,原本寒峭的面容犹如雪融般更显得妍丽,祁沧骥伫立在门外呆望着,手上正端着餐点,原本他是要拿午餐进来的,却没料到会不经意看到残雪这舒展的一面。 正想伸手推门而入,却像突然听到什么似地闪身向屋子的另一面,果然,人才离开,一抹黑影就灵巧地借着林木的掩蔽来到,祁沧骥眼中掠过一抹深色。 “魑魅?”一股熟悉的感觉拉回残雪的神游,黑影一个利落的翻身就从窗口掠进,不带一点声响。 “爷,还好吧?”甫开口就是关怀的语声,赫连魑魅知道那天晚上残雪是去会血影,碍于残雪的命令他只能留在碧落斋里穷担心,着急了一晚却始终不见残雪返回,直到隔天晚上实在等不住时,才听说残雪什么染了风寒在七王爷府。 风寒根本不是个能让赫连魑魅信服的理由,何况人在对头祁沧骥那儿更让他担忧,就怕残雪是跟血影剧斗后遇上祁沧骥,才被他乘机逮了回去,因为他很明白残雪没有一次执行任务是不带伤的,而最近他更是变本加厉。 这些都让赫连魑魅在观察七王爷府多时后,决定今天冒险潜进来找残雪,就算救不出人,也好先探个消息,至少不能让他独自一人孤立无援。 “你来这儿干嘛?”虽是明知故问,残雪的语声仍透出不悦的情绪。“我不是说过除非必要别离开碧落斋,你这家伙少根筋啊,什么时候了还敢来这儿!” “爷,我知道不对,可是您在这儿,我实在放不下心。”该说被骂已是家常便饭吧,赫连魑魅毫不介意残雪的口气不佳,其实他心里很明白残雪也是为他着想,只是不擅于表达自己的关心罢了。 “又多管闲事。”头开始痛了起来,怎么他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还哕嗦,这个是,那个姓祁的也是,都吃饱了撑着不成?残雪抬起手揉搓着发疼的额角。 “爷,不舒服?”初见面欣喜的心情很快又被担心代替,虽然见着了残雪,赫连魑魅从他面上的气色也看得出来他并算不上好,甚至可以用憔悴来形容。 “废话,舒服我还会待在这儿活坐牢?”又是没好气地睨了眼,残雪简直会被赫连魑魅这愣头青的问句给气到翻白眼。“两三天后我就会回去了,叫他们别妄动,你也是,没什么事少乱晃,别给我出岔子。” “爷,两三天后您走得开吗?”不甚乐观的语气,赫连魑魅仔细瞧了瞧残雪的装扮。“他知道您的身份了吧,还以为您是初晴吗?” “你说呢?”随意瞥了眼自己胸前衣衫下的绷带,暗示赫连魑魅又问了个蠢问题。其实也怪不得他不知情,因为自己一直没说过。“姓祁的不是混大的,上次陆尧府里我被逼得露了形,他早认定初晴就是残雪了。” “那他不可能会放您回来的。”虽不明白为什么上次祁沧骥会平白将人送回,但赫连魑魅不认为这会发生第二次,念头一转小心地开口问着。“您几时想离开,魑魅来接您可好?” “魑魅,你好像总喜欢把我说的话当马耳东风,我对你是不是太纵容了些……”邪魅的笑容再次溢上脸庞,一双如水瞳眸却是冷得冻人。 “爷,魑魅不敢……”就怕见到残雪这种笑容,赫连魑魅不安地嗫嚅着。 “不敢就快走,别再犯了。”冷着声撵走赫连魑魅,残雪心头却是恁般沉重,再这样牵扯下去,迟早他会把赫连魑魅也带下地府的,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放开自己,走回属于他的路呢? 眉头犹皱着,就听见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随着木门被推开来,一个久违的小小身影怯怯地站在门边朝他望着。 “小妤?”意外地看见一个月前救下的女孩,残雪忍不住向她招了招手,就见女孩高兴地蹦蹦跳跳跑向自己。 “哥哥,真的是哥哥,哥哥好了吗?还痛不痛?祁哥哥说你生病了,不准小妤来吵你,小妤好想……”女孩兴奋地直喧嚷着,残雪掠过抹爱怜的神情,在看到小妤整洁的衣着与红润的脸蛋后,他就知道已经不需要再记挂了,祁沧骥把她照顾得很不错。 自己没料错,祁沧骥果然是个值得信任的人,至少在某些事情上……等一下,他竟会赞美那家伙?真是不可思议,残雪失笑地扬起了唇,他没忘记祁沧骥有多少令人讨厌的恶迹。 “哥哥,你在笑什么?”好奇地看着残雪,女孩拉着他的衣袖,印象中她没见他笑过。“哥哥你笑起来好好看耶,小妤喜欢。” “……”女孩还想再说什么,就被残雪轻捂住了嘴,只见他伸出食指在自己唇上臂了比别说话的意思,原本带着笑意的面容依旧,却又不同,因为这笑容已经多加了层面具。 虽然不知道残雪的意思,女孩还是乖乖静静地偎着他,不一会儿就见虚掩的木门又被推开来,这回进来的却是个陌生的盛装女子,一股自然流露的尊贵娇气让人知道她不是寻常百姓。 “你是初晴?”轻启朱唇询问着,盛装女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瞳眸则打量着残雪,眼前的她看来虽带着病中的憔悴,却的确有张不失花魁身份的容颜,是美,却不是想象中女人味十足的娇媚,而是另一种中性风采与一股独特气质,让同为女人的自己见着了也忍不住要多瞧几眼。 习惯性地扮回初晴应有的一切,残雪轻轻地颔首,看来这女子该是七王爷府上的女眷,却不知道祁沧骥怎会让她到这边来,故意想要整他吗?含笑的双眸掠过丝玩味的神情,他正觉得无聊,不介意陪她玩玩。 “果然标致,连我见着了都心动呢。”捂帕笑着,女子细长凤眼中显露的尽是好奇的神色,残雪暗地里却叹了气,刚被提起的兴致又消失无踪,这种没见过风浪的娇弱女子太好对付了,没意思…… “瞧,我都忘了说说自己,你不认识我吧,当今圣上的颐妃是我姑姑,沧骥嘛算是我表哥,我刚进京,打算在七表叔这儿待上一阵子,沧骥哥没有姐妹,我正发闷呢,好在有你在,陪我出去溜溜可好?”笑吟吟地望着残雪,盛装女子泛出抹与装扮不搭的稚嫩。 残雪黑眸中的精光闪了闪,听她说了这么长一串,就只是表明身分吗?这女子真是她表现出的单纯稚嫩?这似乎又有点意思了,残雪唇畔扬起的弧线带上了点诡谲,转头瞧了瞧房内并无文墨,他就暂时当个哑娃娃,看看这女人想玩些什么。 “我姓杨,叫我婉仪就好了,啊,我忘了你不会说话,抱歉。”像是此刻才想起初晴的残缺,女子眼中露出明显的同情之意却又带了些什么,“咦,你是小妤吧,怎么在这儿呢?……你这小丫头也是好奇跑来的吧?” 小好抬头望着残雪,不知道这话她该答还是不答,只见残雪向她眨了眨眼,又撇头向外望了望,小妤随即明白似地低头跑出屋外去。 “唷,怎么这么怕生。”杨婉仪虽然有些奇怪小妤的反应,不过少了个娃儿她更好向初晴问话。“初晴,你认识沧骥哥很久了吗?” 点点头,残雪故意露出抹甜甜的笑容,带着幸福欢愉的味道,就像是谈到了他的心上人那般,就看着盛装女子的粉脸如预期般微微变了色。 “这样啊,我也是,我们可是打小一块长大的,沧骥哥对你不错吧,其实他啊,对每个姑娘都很体贴的,像小妤不也是吗?”刻意说给残雪听,暗示着就算祁沧骥有些什么甜言蜜语也不过当他是妹妹般对待。 杨婉仪没忘记那天在筵席上痴等了祁沧骥许久,等到的却是下人通报说他抱着一名女子回来,连声招呼都没打就匆匆往后院去,事后,她才知道这女子就是名满京城碧落斋的初晴。 不能否认,在那一刻,她实在有满腹忍不下的妒火,从小到大,旁人总有意无意地将她与祁沧骥凑成一对,心底里她也早认定了祁沧骥是自己未来的夫婿。 虽然说自祁沧骥披挂上阵后,两人就越来越陌生,可她也从没想过会有人半途杀出跟她争丈夫,而且竟还是个烟花女子,这无疑是她高傲的自尊不允许的,所以她今天才会觑空来瞧瞧初晴,先看看她是什么样的角色再做打算。 残雪自偷笑着,这单纯的小女人,三言两语就将妒意写满了脸,还以为她有什么高招咧,既然她这么卖力演出,那他也该回敬点才对,免得一个人唱独角戏就太无趣了,起身移到桌前,残雪伸指沾了些茶水在木桌上写了起来。 骥哥哥人真的很好,初晴这几日病着,都是他亲自喂着汤药,夜里也都陪初晴入了梦才离去,骥哥哥说等雪融了要带初晴到苏杭游湖呢。 趁着那名女子凑近观看时,残雪又运劲让面颊升起两片红云,看起来更似娇羞不已。 “……仃来……他挺疼你的……呃,谁叫你生了病,病人总是最大的不是?”语气变得有几分尴尬,残雪却不意外在她眼中见到烧得正旺的妒火。 正当他还想加油添醋继续玩下去时,就见祁沧骥端着份午餐推门进来,残雪心里笑得更是畅意,有这家伙在,他保证这戏可以演得更过瘾。 杨婉仪还没开口喊人,残雪就已轻提衫摆,碎步跑向祁沧骥,灵巧地窜入他的怀中,状似依恋地抱拥着他,整个脸庞紧紧依偎在他胸前。 突然被抱个正着,祁沧骥连忙举起手中的菜饭,当他瞥见面前杨婉仪忽青忽白的脸色,就知道残雪是故意整他的,好气又好笑地睇了眼贴在他胸前的俏颜,祁沧骥念头飞快地转了转,唇边泛起了不怀好意的笑容……想整他?再多等几年吧! 垂下目光,祁沧骥装似没见着房里还有旁人,一手放下手中木盘,一手则强硬却又不失温柔地端起残雪的下颚,当残雪还在一脸茫然不解地愕然望着他时,祁沧骥低首就覆上了那两片微凉的嫩唇。 怎么回事?如晴天响雷,残雪脑中霎时变得一片空白,原本是埋在祁沧骥胸前偷偷笑着准备看好戏,却突然被他硬扳着仰起头来,还来不及辨别他眼中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时,湿暖的感觉就印上了自己的唇瓣。 轻轻摩挲着,祁沧骥却发现残雪的唇比自己想像中还柔软,忍不住伸舌探入汲取更深的甜蜜,嗯,少了药汁佐伴,果然甜得让他迷眩,祁沧骥有些忘情地加重力道深吻着,双臂紧搂着他的纤腰,逼着他更贴近自己。 “……”一个震惊接着一个,才意识到湿暖的感觉是来自祁沧骥的唇时,另一个温暖的触感竟已在他口中攻城掠地,而整个人被紧紧抱拥着,升起的热度像是要把他融化……残雪被吻得晕头转向,完全失去了力道,就连呼吸都似已被遗忘。 “啊!你们……”直到一声尖锐的女音响起,祁沧骥才不舍地结束这记甜蜜的深吻,就瞥见他表妹慌乱地夺门而逃,像受不了俩人热情拥吻带来的刺激。 浅笑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残雪,看样子受到刺激的还不只一人,只见残雪虽本能地直喘息着换气,人却依旧神智未复地愣在当场,一双水灵的大眼也失去了焦距。 “喂喂,回魂啰。”好笑地伸手在残雪面前招了招,祁沧骥十分有趣地看着残雪的反应,这小子不会是没跟人吻过吧?竟傻成这模样。 就算是见着了在面前晃动的手掌,残雪思绪却还是断了线接不起来,刚才是什么?不自觉地伸手抚上自己被吮得红艳的双唇……他被吻了……他竟被祁沧骥吻了?祁沧骥三个字再次像是咒语般打破他的浑沌,思绪忽然清明起来,同时怒气也随之高涨。 看到残雪迷蒙的双眼逐渐澄澈,祁沧骥就知道得准备接招了,果然马上迎面而来的就是如刀刃般凌厉的拳脚,招招不离他的要害,啧啧,好在他有先见之明,解下了这小子缠在左腕的兵刃,要不这下子更有得玩了。 祁沧骥毫不回手地左闪右躲,就见整间房里都是残雪如风的身影,却是怎么也够不上祁沧骥的衣角,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原本狠戾的攻势逐渐疲缓了下来,因羞怒而涨红的脸也变得苍白,残雪却仍不放弃攻击。 无奈地摇了摇头,祁沧骥没忘记残雪有伤在身,却也不得不让他发泄一番,这小子老爱自找苦吃又有什么办法,却忘了这回是自己起的头,觑得一个空隙,祁沧骥闪身贴近,毫不费力地就制住了残雪已显无力的拳脚。 “啧,你不累啊?”爱怜地看着那张溢满冷汗的脸蛋,祁沧骥伸袖轻拭着,不意外地在残雪凌乱的衣衫上又看到了血色。 “下次要打,先养好身子再说,这点花拳绣腿伤不了我的。”怜惜归怜惜,祁沧骥嘴上还是不饶人地损着,轻点了残雪的麻穴,一把抱起他缓缓地放在床褥上,祁沧骥熟练地解着残雪胸前的绷带。 伤口撕裂的痛楚提醒着残雪不该意气用事,他也明了祁沧骥说的没错,带着伤是不可能打得过他,可是却怎么也收不回沸腾的情绪,他怎么可以吻他,怎么可以这般侮辱他! “麻烦了,小雪儿,这伤口有些溃烂……”凝望着残雪胸前的伤处,这么深的剑伤不用药想好本来就不容易,再加上残雪毫不留意,又不肯乖乖躺着,三天两头就挣裂了伤口,皱着眉抬起头,就见到那两潭冷眸还跃着怒气的火花。 “还介意刚才的事,嗯?”被残雪的模样逗得暂时松了眉头,祁沧骥又漾起玩世不恭的笑容,“配合你的剧本不好吗?人都被你吓跑了还不满意……” “你知道?”满腔怒意逐渐被疑惑取代,原来祁沧骥早知道自己在整他,这家伙反应倒快,可是……可是……也用不着吻他啊,这样玩法牺牲也太大了吧 “我可不比你笨……喂,老实说,被我吻有那么难受吗?本世子的吻技应该挺不错的,我很认真的喔!”亲昵地伸指轻点了点残雪的鼻头,祁沧骥视线再次移回他胸前的创伤。 祁沧骥这亲昵的举动叫残雪又是怔了怔,思绪却停留在刚才的问句……难受吗?想想其实不会,虽然不想承认,就只是有些不安罢了,还有些慌乱,有些……怕……怕那股突然涌起自己也不了解的感觉,所以他才会惊惶得不知所措,让祁沧骥有机可趁。 认真的……他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残雪不懂眼前这忽而轻佻忽而稳重的男人在想些什么,每每总是把他无波的情绪激得像滩沸水,又每每总能轻易地将之抚平,戏雪纳闷着抬眼望向祁沧骥,却在他专注的眼神中看到些难解的情绪,复杂得让人分辨不出是什么。 就在这样宁静的气氛中,残雪开始察觉到有些不一样了,不论是祁沧骥或是他自己,一点一点的,有些掌控不住的事情正在发生,却是那样陌生得让他……害怕,是害怕没错,想不到这久违的情绪竟在此刻涌现心头…… “说正经的,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沉稳的男声将他神游的思绪倏地拉回,残雪却还没意会到祁沧骥在问些什么,一时反应不及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什么怎么办,我刚才是白说啦,你就只挑你想听的听,我是说……你这伤怎么办?裂开了不说,周边的肌肤都已经开始发白溃烂了。”刻意放大了声音,嘴上虽是问着,心思却也迅速地转着,祁沧骥可没打算能从这小子嘴里听到什么好答案。 “不关你的事!”原本带着点迷惘的黑瞳倏然降了温度,残雪冷着声音,他向来我行我素惯了,谁也管不着,更何况这个姓祁的家伙算什么,可他却也忘了眼前这人还是赫连魑魅,不是他三言两语就可以打发的。 “喔,怎么会不关我的事,你现在可是七王爷府的贵客耶!”状似无辜的神情,祁沧骥连语声都显得委屈,惟独那双眼泄漏着促狭的神韵。“‘晴姑娘’要是有个闪失,传出去本世子的护花美名可就全毁了。” “那是你自找麻烦,我可不是自愿在这儿的,怕就让我回去。”每次总这样,看到的总是这家伙最不正经的一面,真该把他这副嘴脸让别人也瞧瞧,什么靖远将军,简直跟市井无赖没两样! “就是说嘛,你都心不甘情不愿了,本世子若不再加把劲伺候,恐怕更是怠慢了,这怠忽之罪我可担不起,给旁人见着你面无血色的憔悴模样,我爹这间王爷府只怕会叫那些个三公九卿、世家公子给掀了顶。” 瞪了眼那张欠扁的容颜,要是能动的话,他一定会不计一切代价封了这家伙的嘴,残雪干脆抿紧唇不再理会祁沧骥言词的逗弄。 “不说话就当你没意见啰,那好,就照我的方法办吧。”笑了笑,祁沧骥十分满意自己磨功的成果,起身在床边的木柜中翻弄着找些什么。 又想搞什么鬼……按耐着性子,残雪故意漠视着祁沧骥的举动,但却是暗自澄净心神仔细聆听着声音,借以判断他要做什么。 “练习缝衣服。”似是看穿残雪的企图,祁沧骥索性大方地告知他的打算,从柜中拿出个精致的檀木盒子,走回床边坐下,举手掀开盒盖让残雪看个明白。 望着盒内的东西,残雪微蹙着眉,一根大了点银针,一把小剪,一把碧玉般的小刀,还有一小捆漾着奇异光泽的半透明细线……他真要缝衣服不成? “没错,缝衣服,缝你这件破衣服。”没等残雪反应过来,祁沧骥就伸手拂过残雪的昏穴,让他昏睡过去,要不他可不敢保证在不用药的状况下,这缝伤口的痛楚这小子能忍得过去。 唤人拿进热水净布,祁沧骥熟稔地穿针引线,很少人知道他有手不坏的医术,尤其是这门绝技,这是他在塞外驻守时,因缘际会救回的异国人所教,在战场上缺乏药物时可是不可多得的救命之术,只是没想到回京后还用得着。 折了叠方巾让残雪咬着,即使弄昏了他,只怕还是不够,祁沧骥没忘记营里的兵士们几乎个个宁愿多流点血也不愿让他下针缝合,那还是在用药麻痹了知觉的情况下。 “小雪儿,别怪我,不乖乖的敷药就只有这方法。”摇头轻语着,他可不期盼残雪醒后能有什么谢意,不找他拼命可能就算不错了,敛起精神,祁沧骥先拿起玉刀清除伤口发白的死肉。 残雪晕迷的身躯明显的颤动了下,祁沧骥仍继续不留情下刀割削着,半晌才拿起身旁的净布沾着热水擦拭着溢出的血流。 没有半刻歇息,丢开染血的布巾,祁沧骥从怀中掏出一小瓶药粉,用两指撑开伤口将药粉倒入,再拿起一旁穿好的针线,准备将这道约三寸长的伤口缝合。 “药缝在里头,这下看你还怎么知道。”抿唇笑着,祁沧骥在伤口周围扎下第一针,本能地残雪的身子又是剧烈地颤动了下,牙关紧咬着,原本平稳的鼻息也越加粗重起来。 不是不知道残雪痛楚的反应,祁沧骥也只能狠下心,专注地一针针将血淋淋的创口缝合,短短近三寸的伤口缝了十来针,却让祁沧骥感觉像过了几个日时辰般漫长。 好不容易缝完伤口,才长长吐出口气松弛方才一直紧绷的肌肉,看着自己缝合的痕迹,祁沧骥知道以后这身子又会多出道丑陋的伤疤,虽然残雪那满身疤痕不差再添这一处,但莫名地祁沧骥心中就是觉得不好受。 伸手入盆洗净着血迹,同时也拧条湿毛巾擦拭着残雪脸上满布的细碎汁珠,此刻这张俏颜可惨白得紧,嘴上咬的巾帕也染上了红痕,急促的喘息显示他仍未从剧痛中平复下来。 取下残雪口中的巾帕,祁沧骥忍不住伸手摩挲着那两片失去血色的唇瓣,眼里写满了疼惜……不再否认心底升起那股爱怜的情绪,祁沧骥知道眼前这倔强的小子已经在他心底占了块不小的位置。 没有原因,不预期的就这么闯进了他的生命中,他曾刻意去忽略,不想承认,每每提醒着自己他是个男人,是个来路不明的杀手,是个冷血无情的凶手,是个麻烦……可是再多的理由却仍无法阻止心底一次比一次强烈的悸动。 祁沧骥浮起了一沫深不见底的笑容……二十五年来没人能这般撩动他的心弦,想到这个叫残雪的却这般轻易地做到了,身为皇室一脉,人心的险恶善变他早看得透彻,尤其经过战场的历练,生死看多了,这颗心更是硬如铁石。 世事对他而言几乎只是场游戏,天赋的能力加上显赫的身世背景,从没什么值得他去费心,他也从不对任何事用心,人虽好好活着,心却早已静若死水。 没人看得到真正的他,就算亲如父母兄弟,旁人就更别说了,他们只见到他露于外的儒雅俊貌,只赞叹他偶尔显露的聪明睿智,只敬佩臣服于他与生俱来的王者气势,而从来他也乐得就这么做个旁观者,看尽熙熙攘攘的人事变迁,直到遇见残雪…… 第一次他愿意把心思用在旁人身上,第一次他迫切地想知道旁人的一切,第一次他的情绪会受旁人左右,第一次他会为旁人感到心痛不舍,第一次……太多的第一次,都是这叫残雪的人带给他的。 不否认以往不用心的生命活得很轻松很自在,并没什么不好,但这次他想把握这机会,想试试用心过日子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想试试放纵自己的情感在一个人身上又会如何……低首轻轻吮着那柔软的唇瓣,祁沧骥又再次感受到一种叫满足的感受。 “不管你是谁,挑起了我的情绪就该要负责……我不会放你走的。”祁沧骥在残雪耳畔宛如宣告般低喃着,双眸闪烁如星,语声却轻柔似水,有趣的日子就要开始了…… 第七章 迷 该拿什么 洗净这颗迷惘的心 用血 用泪 还是我的罪 *** 夜朦胧,一股奇异的压迫感让残雪从恶梦中惊醒,虽然眼前是静寂的一片漆黑,看不见也听不见什么,但多年杀手生涯的直觉却告诉他房内还有其它人。 “谁?”冷声低语着,习惯性的想松下左臂上缠绕的流虹,才想起早被祁沧骥拿走,虽然如此,残雪依旧缓缓地推被起身,凭着感觉赤足走向黑暗中压迫感的来源。 “嗯,还不差,这才是我最喜欢的黄泉使者。”沉哑的嗓音自黑暗中如幽灵般响起,闷着地像是隔了层布巾,平平的语气让人听不出出口的是赞赏还是嘲讽。 “是你?”微微扬起了眉梢,残雪感到有些意外,没想过身为黄泉的最高主事者竟会亲自潜入王爷府找自己,看样子这个祁沧骥的确开始让组织头痛了。 “裘无忌伤愈了,明午就要离京回北地,由西门出城。”没有再多余的招呼,沙哑的语声直接表明了来意,随着语声,一道亮光飞向残雪。 熟悉的光影让残雪再次感到意外,伸出左手顺势接回自己的兵刃,心里却不由地对“他”的能耐重新估量,不论是用什么法子拿回的,能避过祁沧骥就不是件简单的事,而更让残雪疑惑的是他如何知道祁沧骥拿走了“流虹”? 难道这阵子他就一直在自己身边?这认知又让残雪心底打了个突,毕竟这边不若碧落斋方便,除了森严的戒备外,还有个狡猾似狐的祁沧骥,而他却犹能这般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 “就明午,祁沧骥怎么办?”习惯地将情绪藏在心底,残雪没让语气流露出他的疑惑与警戒,对眼前这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人,或许有着点信任的感觉,但却从来不掉以轻心,只因“他”的意向向来如天候般难测… “不必担心,他明天会离府一段时间,其它人对你应该不成问题吧”语声顿了顿,似是考虑着什么,“这回要不要找人跟你一道,叫赫连一起吧。” “……你该知道我的规矩。”断然拒绝,残雪眼中的冷芒更炽,“他”又在想什么……想把赫连魑魅也拉下水,好多点控制他的筹码吗?十多年来,这种猜心游戏始终在他们之间拉锯着。 “还是这么坚持?只是这次不容失败,若是让裘无忌回到北地,再想动他就难了,而你的情况……似乎不太妥当。”语声虽有着明显的忧虑,残雪却仿佛见到“他”正心口不一地愉悦笑着。 “哼,不用激我,你该知道我的能耐。”紧了紧袖中的流虹,残雪不在意这时间地点是否合适,自己这双血手会是最好的证明。 “唉,别老话说不到三句就要动手,对于我一手调教出来的成果,我怎会怀疑?只是别再像上回送我这么叫人吃惊的大礼,鼎鼎大名的残雪竟会失手?年纪大了,太多的刺激我可负荷不起,这次我保证那位将军不会再碍着你了。”轻松的语调一扫两人间逐渐紧绷的气氛,“他”一向擅于拿捏与残雪间诡谲的分寸。 “最好如此……阎罗,血影死前说了句很奇怪的话。”思量许久,残雪决定还是直接要答案,至少也许能从他的反应读得一些蛛丝马迹。 “喔,他说了什么有趣的事,竟让你舍得跟我多聊上几句。”被称做阎罗的男人语声中有着掩不住的戏谑之意,听得出残雪的冷漠对他并无例外。 “十三年前,吏部侍郎欧阳磬一家毁于一场大火,坊间传言是盗匪洗劫,官家也都朝这个方向查案,血影却说这是他的杰作,很有意思不是?”故意编造血影的遗言试探着,残雪留意着阎罗的语气变化。 “是又如何?你是在问我这是不是桩生意?我似乎没必要跟你交代什么吧。”模棱两可的回答,阎罗的语声却也如发问者一般平稳,“你想知道些什么呢?残雪?” “……姓欧阳的充其量不过是个三品文官,我很好奇这人是碍着了谁的路。”直接问出多年来最想得到的答案,残雪紧屏着气息,却遏止不了越来越剧的心跳声。 “呵……我的小使者,你也很清楚我们的规矩才是,你这问题可是犯了忌讳,我记得你向来不管这种鸡毛蒜皮的琐事,怎么着,难道你跟欧阳家有旧不成?”笑笑说着,阎罗似是没把残雪的话当真。 “我也没必要跟你交代不是?”用阎罗方才的话语反堵回去,残雪硬是压下胸口翻涌的心绪结束这话题,若再追问下去反倒显得自己真与欧阳家有关系了。 “没错,这是我们的约定,我传你功夫,供你所需的一切,而你得不计代价的执行我交付的生意,只要完成工作,你的一切我都不会干涉,不过……给你点忠告,我最喜爱的雪儿,不要太多事,别忘了黄泉就算对自己人也不会客气的。” “不用提醒我你的血有多冷。”沉淀着心底的纷乱,残雪没让失望的情绪溢出。 “呵……别太恭维我,雪儿,我们是彼此彼此……今晚还真是愉快,难得能跟你聊上这么多,不过我也该走了,明晚就等你的好消息。”结束了对话,阎罗如来时般突兀地离去,只剩残雪一人犹立在黑暗中。 “欧阳残雪……你是颗好棋,但愿你够聪明,别逼我这时就得出手毁掉你……”低喃着,未曾远离的阎罗站在树桠上远眺着漆黑房中,森冷的眼中有股难以言喻的神色。 往事历历在目,就像是昨天他才在街头捡回如乞儿般瘦弱的残雪,十多年来他教他武功,训练他杀人的技巧,却也让他习诗学文,甚至官家里琴棋书画的艺技,当作世家子弟般栽培他。 只要是残雪有兴趣的他都尽心给予,然而却从来不对他有半分情感上的宠溺,两人之间亦师亦友,却更似仇如敌,一直以来就维持着这种奇妙又复杂的感情…… 对于学得自己一身武艺,犹如衣钵传承者的残雪,不讳言地的确有着份亲密的情感,甚至不亚于自己亲生的孩子,只可惜……可惜他叫做欧阳残雪,是欧阳家的遗孤,这就注定了他们终有互噬的一天,而这一天似乎越来越近了…… 阎罗眺望的目光渐渐转为柔和……走到这一步是有惋惜,但他从不后悔,不后悔毁去了欧阳一家,也不后悔让残雪来到自己身边,虽然明知道孩子无辜,他却无法心软停下脚步。 不否认当时没让残雪饿死街头,多少是有点补偿的心理,才会因一时突现的不忍而收养了他,最终他却也依旧残忍地带他走上杀戮的不归路,或许又是私心作崇吧,想要有人伴随他一同驰骋在这孤寂的血途上。 很多事都是不由人的……阎罗无声喟叹着,从答应接下这位子的那刻起,他就舍弃了身为人的那颗心,惟有这样,这条漫长晦暗的血路才能走得下去。 他知道这条路上是不会有可以后悔或回头的机会,身为皇室的一员,这是他生来就无法摆脱的宿命…… ☆☆凡间独家录入★★☆☆33扫描平平校对★★ “骥儿,难得婉仪上京这么一趟,你也该抽空陪陪她吧。”气势磅礴的大厅上,一名貌似四十许的儒服文士正与祁沧骥品茗话家常。 “爹,有大嫂陪着她逛逛就成了,堂里的事正忙着呢,九叔可让我忙得没得空。” 尔雅地推说着,祁沧骥就知道他爹找他一道用早膳准没好事,没错,这文雅读书人模样的中年人正是七王爷祁永乐,祁世昌的同胞兄长。 “喔,忙吗?我倒是看你整天就窝在后院里,是忙在那位叫初晴的姑娘的身上吧,听说她很漂亮,怎不介绍给我瞧瞧,怕我抢了你的风采不成?”轻笑着,祁永乐眼里却满是促狭的意味。 “爹误会了,只是好歹她是陪孩儿游玩时染了风寒,再说九叔可视她若女,我怎好意思不多加照顾点,爹您说是吧?”随口应答着,因为祁永乐并不懂武,所以祁沧骥也甚少将江湖事向他提起。 “唉,老九真把你宠坏了。”摇摇头,祁永乐当然知道祁沧骥这是推托之词,“今天婉仪想去澄灵寺里上香,你大嫂有孕在身不方便,你就陪她走一趟吧,免得我日后见了颐妃难做人。” “是,孩儿等会儿就去接她。”知道祁永乐已是退了步,不再提联姻的事情,祁沧骥也识趣地听话照办。 “骥儿……有些事,你自己多斟酌,初晴这姑娘我虽没见过,但能得老九和你这般赏识,可见得她定有过人之处,只是……唉,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别太认真了。”祁永乐有些语重心长地说着,知子莫若父,多少他也看出了些端倪。 陡然一凛,祁沧骥当然懂得这话里的意思,只是没想到他爹心思竟这般细腻,自己这些日子的表现真有这么明显吗?竟让向来不过问自己行事的父亲当面提出这点,足以显出他对这事的关切与坚持。 “我知道,您别操心,孩儿不会忘了祖训的。”垂下眼帘应诺着,祁沧骥心底却暗自嘲笑着,身分总是身为皇亲国戚的他们放不下的一环,要是知道初晴不但是个杀手而且还是个男人时,只怕父亲就不敢这般明言猜测自己的意思,否则不抓狂才怪。 “那好,婚姻的事我也不再勉强你,只要门户相当,你喜欢就成了。”苦口婆心地劝着,祁永乐的眼中却有丝怅然,他少有强硬干涉孩子们的作为,尤其是感情这事,只是这一桩,他实在有不得已的苦处,不先点醒祁沧骥,就怕日后的结果会叫他更伤心。 “谢谢爹,孩儿这就去接婉仪表妹。”离座告退,可惜祁沧骥正低首想着事,并没发现自己父亲眼中一闪而逝的异色,要不他一定能察觉些许疑处。 ☆☆凡间独家录入★★☆☆33扫描平平校对★★ 几乎是祁沧骥前脚才走,残雪后脚就跟着溜出王爷府,一身月牙色宽大的衣衫,长发随意扎着辫挽向右肩,依旧是扮成初晴的模样,其实偌大的京城里见过初晴的人甚少,所以就算他大大方方的露脸也不怕被人认出,但话说回来,他可不认为能瞒过祁沧骥他外出的事。 一路漫步走着,习惯地看着旁人惊艳的目光,残雪刻意绕了些路确定无人跟踪,直到出了城门,人烟渐稀,他才戴上面具,脚步轻灵地掠向西门外。 选择一处必经的僻静处,闪身跃上路旁的树桠枝干,残雪借着枝叶上的皑皑白雪隐避着身形,懒懒地闭起了眼歇息,思绪却始终奔腾难静,不自觉地又伸手抚上心口的伤处。 手指轻轻摩娑着胸前的绷带,除了微微的麻痛外还让他没来由地觉得有种……奇特的闷灼感,想到这儿,残雪原本紧抿的唇棱不自觉地上扬了些。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残雪脑里浮起了祁沧骥那带抹揶揄神情的面容,虽说两人该是站在敌对的立场,可是与他见面以来,不但架没打上几场,甚至还好几次欠了他人情。 哼,欠什么人情,他才不会感谢他的多管闲事!残雪赶紧否认着,方才上扬的嘴角又拉了下来,却没发现自己在想到这多管闲事的家伙时表情会是那样的丰富,要是赫连魑魅跟在一旁,肯定又要看傻了眼。 撇开不去想这恼人的家伙,残雪的思绪又飘回昨夜……“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十多年来始终没能有个定论,有授艺之恩,却无师徒之情,有主从之分,却又无主仆之义,对自己而言,这男人始终是个矛盾的存在。 记忆又拉回十二年前的冬夜……无情的祝融吞噬掉了一个七岁孩子所有的一切,就连最后幸存的亲人终也没躲过地府亡灵的召唤,天地间只剩他一个人孤独地在大雪纷飞的夜里蹒跚踽行。 要不是答应了命丧自己手里的妹妹,残雪真不知道被遗留在这浊恶的人世间是为了什么,没有寻死的权利,却也没有求生的契机,只能终日像个游魂般飘飘荡荡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直到那夜遇上这个叫阎罗的男人,他才重新有了其它选择,至少可以实现承诺,代初晴好好旁观这残酷的世间,而学得这一身高明的武艺更让残雪首次有了报复的念头,只是这所有的一切仍不足以激起他对生的执著,就只是继续苟活罢了。 至于作为代价的血腥生涯,残雪则是一点也不介意,早在七岁那年他的眼就被父亲烫热的鲜血染红,孪生妹妹的血渍更是涓滴不剩地入喉下腹,欧阳残雪的里里外外早就被血腥染满。 面对这无情的人世,谁也别妄想他还会存有任何的一点慈悲,然而每每溅血夺命后,却又总有股挥不去的怅然与疲倦,只有rou体的疼痛才能稍稍麻痹这些无谓的感触。 一阵轻微的马蹄声打断了残雪纷乱的思绪,缓缓地张开眼,就见到七八丈外裘无忌正简装轻骑地漫步而来,收回散漫的心神,残雪让思绪回归空无,让冷漠再次澄净眼中的紊乱,残雪在来骑还有丈尺的距离时冉冉飘身而下。 “嘶……”一阵马鸣声,裘无忌拉住了坐骑,低首凝视着马前拦路的陌生人,虽然没见过面,裘无忌却有种熟稔的感觉,一股莫名的张力向他袭来,就如同那一夜。 “是你……还不死心?”偏腿下马,裘无忌眼中有抹狡诈的神韵,“看你的作风,是黄泉那边的人物吧,起码也该报个名,让我做个明白鬼不是?” “……残雪。”淡淡地吐出自己的名字,残雪不意外地在裘无忌脸上看到了惊愕,却也没忽略他眼神原有的含意。 “竟是你?竟会是你!……哈哈,看来我这条命还挺值钱的。”狂笑着,裘无忌在怔愕后取而代之涌起的是一片狰狞的神色,毫不符合他身为北六省第一把交椅的名捕身分。 “这才像你,裘无忌,或许我该叫你金鹗,天目山匪窝的瓢把子。”残雪冷然睨着变脸的裘无忌,嘴角浮上抹嘲弄的神色,人,就是这么丑陋的生命。 “喔,看来黄泉还真很不简单呢,我隐在北地好歹也七八年了,没想到你们竟还查的到我的底……可惜你名虽盛,人却还是只雏儿,既然知道我是金鹗,你就不该只身来堵我。”阴恻恻地笑说着,两道人影悄然地在裘无忌身后出现。 “你该知道赤黑双煞与我向来是焦孟不离的,那天在陆尧府里是便宜了你,今天我可会连本带利的取回我流过的每滴血”取出链斧在手,裘无忌与另两人成品字向残雪逼近。 依然不为所动地立在原地,残雪不认为多加几个人可以改变既定的结果,只是多做些垂死的挣扎罢了,不过,总是有机会的……他会给他们机会试试的…… 阵阵冷风吹拂着,漫天又开始飘起纷飞的细雪,像是为即将掀起的腥风血雨演奏着序曲,裘无忌三人依旧谨慎地一步步逼近残雪,每一步都在雪地里烙下深深的印子。 瞥见满天飞雪,残雪的思绪霎时被岔了开来,忍不住微仰起头远眺着灰茫茫的穷苍,让脸颊感受着雪花的片片冰冷,如烟往事又不能自己地一幕幕在脑海里浮沉,直让他心神迷蒙起来。 三双眸子蓦然地精光一闪,链斧倏地直取残雪前胸,赤黑双煞则分别以链索袭向残雪的后腰两侧,出手的同时身形也倏地封住他的退路。 呵……居然分心了呀,最近真的太纵容自己了,一抹邪魅的笑容浮上残雪冰冷的面庞,不过要是以为这样就能把他摆平也未免太小觑他的能耐了…… 不知为何地,残雪不想让胸口再带上伤痕,扬起的银瀑选择迎上正前方的链斧,在两条链索的尖端没入后腰时,残雪运力嵌住入体的链索,身形蓦然旋转起来,连带卷着赤黑双煞拉近自己。 截击链斧后的银瀑再起,这次却卷向被他扯近的两条人影,同时右手扯开腰间织带卷向适才被流虹磕歪的链斧把柄。 “退!”裘无忌吼着,飞身上索,藉力将链子缠向银瀑,化开残雪对两人的攻势,赤黑双煞一得空连忙稳住身子,趁势用力抽回绕在残雪腰上的兵器。 “……扫兴。”低叹了声,残雪放松腰间肌肉的力道,任由两条链索破体扯出,两串血珠随着迸洒在白雪上,犹如在雪地里绽开了朵朵鲜红花卉。 毫不以为意地左右手相互交错,残雪偏首避开裘无忌抛来的链子,银瀑直追黑煞,右手使劲一转,层层织带霎时舞满天际,遮断了裘无忌与赤煞的视线。 “老黑小心!”手足情深,赤煞急忙高声喊着,同时拼命地将手中链索向残雪的左胁下刺去,突然残雪身子一旋,让原本该刺入他左胁下的链索刺入了他的右臂,而同时满天飞舞的织带也如灵蛇般紧紧缠上赤煞的脖子。 在听到自己颈骨被绞断前,赤煞犹不放心地望向黑煞,却发现那抹银瀑早已贯穿了自家兄弟的胸膛,只能满心不甘地吐着舌瞪视着残雪,追随早一步撒手西归的黑煞而去。 “……剩你了。”血,染红了右边飞舞的宽袖,也像条红带子紧紧系在腰上,残雪却似浑然未觉,依旧面不改色地笑着向楞在一旁的裘无忌招呼。 “你……不是人。”不能置信地看着扬唇笑着的残雪,裘无忌只觉得他在看着个鬼物,就只一瞬间,两位二十多年的把兄弟已是阴阳两隔,而在双手溅血的同时,他竟还能笑的如此美,就像自家人聊天般自在。 “金鹗,从黄泉来的又怎会是人呢?呵……”笑语着,看到裘无忌一脸见鬼的模样,残雪扬起的唇线更成漂亮的弧度,眼神却依旧冷的令人发毛。 “你……没伤?”迷惑地问着,不是没见到他们的兵刃进出残雪的躯体,不是没见到雪地里飞溅的血花,可是残雪那付不关痛痒的神情实在让裘无忌忍不住问出口。 “不……不对,他们已经伤着你了……我看到的。”自问自答着,裘无忌眼中震惊狂乱的神色渐渐平复,恢复成原本狠戾的模样。 残雪冷然瞅着神情瞬变的裘无忌,他总喜欢给人机会试试自己的运气,所以他不急,他会等裘无忌再有勇气拿起兵刃与他厮杀。 没什么好怕的,裘无忌安慰着自己,他虽然杀了赤黑双煞,可是也带上了伤,想在陆府的那天他都能安然挡过,又岂在乎如今已染血负伤的,而且,要是他能拿下残雪的人头,只怕北地六府的府衙之职就是他的囊中物了,在道上的声名更会一日千里,想到这儿,裘无忌原本惊惧之心全消。 “准备好了?”收起了笑容,残雪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心想着这大概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了,是该去看她的时候了,他想更快些把这无聊的战局结束掉。 “你准备受死吧!”裘无忌一抛链斧,犹如蛟龙般破空飞袭,大步朝他的美梦迈进。 右臂轻甩,将织带缠回受伤的腰间,残雪不认为这家伙值得他动用到两只手,单单左手就算给足面子了。 左腕轻抬,流虹便如云般卷向裘无忌持斧的右手,同时右足轻点侧身一翻,借袭来的链斧之力整个人如张薄纸般贴附在斧面上。 “下去!”厉喝一声,裘无忌陡然将斧面一翻,左手扯过链子缠向残雪的左足,同时斧锋砍向残雪翻滚中的腰腹间。 右肘撑地,在裘无忌还来不及收紧链子绞碎他左踝前,残雪右足飞快地踢向他持链的左腕,同时左袖一甩,银瀑擦过利斧锋面噬向裘无忌的面门。 险险地仰首避过,裘无忌被逼的只得松开左手的劲道,但在视线移开的那一刹那,就觉得右颈旁一凉,骇得他急忙放弃所有的攻击慌忙掠离三尺。 放眼望去,只见原本劈向残雪腰间的利斧被银瀑擦偏了,此刻正嵌在残雪的右肩骨上,鲜红的血流正如小蛇般蜿蜒淌下,而他那纤纤左足上依旧缠绕着链斧的链子,就算没折断他的骨,想必也该伤到了腿胫的经脉。 “哈哈……呃!”正当裘无忌得意地大笑了两声,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一道红泉从他颈侧喷出,茫然地巍巍伸手捂向右颈,触手所及竟是汩汩而出的温暖湿流,恐惧令裘无忌不由地伸指滑入切口试探着,却是整只食指都可以没入其中。 天哪!裘无忌惊的张大了口却喊不出声,虽然不觉得痛,但老江湖的他也知道这样的伤势是没望了,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濡湿了脚下的一片雪地,满心不甘地望向残雪,紧瞪着那两潭寒冰。 “没什么好意外的,你早该料的到结局会是如此。”淡语着,残雪伸手拔下右肩上的斧头,同时弯身解开左足上的缠链,举手轻抛,将裘无忌的武器丢回他的脚边。 再也撑不住失血过多的沉重身躯,裘无忌缓缓跪倒在白雪之中,在合上眼帘前,最后见到的是盏血染的纸莲绽放在面前。 轻吁了口气,残雪撇过头想转身离开这片血腥,步子才迈开,左踝瞬间传来的剧痛就让他踉跄了下,差点跌倒,令残雪忍不住紧锁起眉头……看样子伤势比他以为的严重,在这松软的雪地里势必更加难以行走。 “啧,该死的,真会给我找麻烦……”恼声自语着,正考虑带着这一身血色该怎么回城时,一阵疾驰的马蹄声自内城的方向响起,两骑如风驰电掣般疾奔而来。 眼里再度泛起冷冽的光彩,一身的鲜红在皑皑白雪里分外显眼,就是他想躲只怕也难,残雪索性再次倚靠着树身歇息,等着看是哪个嫌命长的想淌这浑水。 蹄声越奔越剧,残雪远远地瞥了眼马上的骑士,只消一眼他就看清了来人是谁,唇畔噙起抹令人胆寒的诡笑……还真不是冤家不聚头,是该好好跟这两位金把清清旧帐了。 正当残雪从覆雪的枝头摘下几片残叶,打算先声夺人逼人下马时,一道黑色身影挟带着明显劲锐的杀气,突兀地自三四丈外的林中疾速掠出,肩上的黑色披风则随着人影被抛留在雪地里,而一柄同色的缨枪在披风飞抛时也快如流星地撕割着大气,直击奔驰前来的陆尧与曾南雄。 马嘶声及怒喝声交杂成一片混乱,黑色的枪尖急挑曾南雄的面门,黑衣人的双腿则分袭陆尧的胸腹,三人在片刻间迅速地交换了十数招,突然间,偷袭的身影一转,倏地从缠斗中窜出,直往城门的方向奔去。 陆尧与曾南雄还来不及看到前方血战后的狼藉,就被这突然冒出的不速之客给搅得怒火丛生,两人不约而同地掉转马首,双腿一夹便紧缀着挑衅的黑衣人追去,马蹄声渐远渐小,终又是一片静寂。 看着这幕热闹的残雪,微蹙的眉头非但没因麻烦的离去而放松,反倒整脸写满了不悦,那多管闲事的家伙就算是化成了灰影他也认得。 “哼,胆子倒越来越大,敢跟我抢人……”冷着张脸,弯身拾起黑衣人刻意留下的披风裹起一身的艳红,残雪闷闷不乐地拖着受伤的左足跛行着,融入漫天飞舞的细雪中…… 第八章 情生 若非情已生 怎会 整颗心 想的念的 满满都是你 *** “祁将军,初晴真的没回来,您怎会上这找人,他不是在您府第吗?”落雁楼里,李嬷嬷正满脸堆着笑容地招呼着上门寻人的祁沧骥。 “是吗?府里管事的却说她一早就跟七王爷辞行回这儿了。”神色自若地瞎扯着,反正人的确已经不在府里,祁沧骥陪表妹婉仪上香回府已是午时过后,就发现残雪人已不在,就连藏在兵阁里那把银瀑似的兵器也不翼而飞。 在微恼疏失之余,祁沧骥也不得不佩服残雪闪人的本事,王爷府外他可是让阿涵和岳军一道守着,没想到还是看不住这小子,更奇的是残雪是怎么知道王爷府里收藏兵器的兵阁所在,又是怎么通过层层暗桩机关取回兵刃?这点任是祁沧骥想破了头也想不出。 “咦?可是晴姑娘真的没回来呀,碧落斋都还落着锁呢,这可真奇怪了,晴姑娘不在您那儿也没回这儿,她会上哪去呢?”叨叨念着,李嬷嬷的笑容一下变成了愁容,丢了个摇钱树,她怎能不愁。 “嗯……我想到斋里头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没问题吧,李嬷嬷?”才在猜想残雪是否放弃了碧落斋的据点,忽地念头一转,祁沧骥想起了那次来找残雪的黑衣人,犹记得残雪不许他轻离碧落斋,这点倒可碰碰运气试试。 “啊,当然当然,倒是麻烦将军了。”唯唯喏喏地应答着,李嬷嬷哪敢说个不字,急忙亲自带着祁沧骥向碧落斋走去,穿过重重回廊后,她拿出钥匙开了门锁,推门让祁沧骥入内。 斋里的一物一件如同上次所见都没改变,偌大厅里却是静悄悄地听不到一点声音,祁沧骥目光巡睨着,迈步走向内室,掀起珠帘,淡蓝的床幔正随窗外吹入的微风飞舞着,房里依旧是冷清清地没半个人影。 “嬷嬷,你先去忙吧,我想在这儿待上一会儿,四处瞧瞧。”支退了老鸨,祁沧骥缓步走向窗旁的方几坐了下来,双手抱臂沉思着,好半晌,入鬓的浓眉渐渐拢起,脸上泛起了浓浓地抑郁之色。 “这小子能到哪去呢?才离床没几天的,唉,他胸口的伤这么深,要是动作稍微剧烈些,创口再裂恐怕就危险了。”满是惋惜的语气,祁沧骥自言自语着,声音却是大了些,在这安静的空间中显的分外清晰刺耳。 “算了,死了也好,省的我多费事……嗯,恐怕还死的难看,那伤处若是迸裂了,流出的血没一桶也半缸吧,啧啧,光想都觉得痛。”耸耸肩,祁沧骥状似放弃地起身离开碧落斋。 当脚步声消失在回廊上,一抹黑影如幽灵般现身在窗外的树桠上,一张黑黝刚毅的脸庞溢满了担忧的神情。 早知道残雪的伤有这么严重,那天在诱开曾南雄两人后就该再回头寻他的,就算会被他责骂也无妨……此刻他会在那儿呢?赫连魑魅紧握着双拳,胸口有如千斤重般沉郁。 无意识地抬眼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飘了一上午的细雪已经停了……精神突地一振,赫连魑魅像似记起了什么,想也不想就疾速地翻身向落雁楼外掠去。 是的,寒冬已逝,快初春了,这场雪也大概是最后的一场残雪了,他一定会在那儿的,一定……赫连魑魅抱着满心希冀兴奋地奔掠而去,没察觉到楼外的矮墙边有双精璨的瞳眸正满堆笑意地追蹑着他。 暮色中,满坡满林的银白积雪仿佛让不断流逝的光阴停止了下来,虫声不鸣,鸟踪不见,大地是一片无声的死寂,一抹隐约可见的黑色在这片白茫茫的雪地里显得十分突兀。 提着颗纷乱不安的心一路奔驰,赫连魑魅在见着这抹黑影时,终于松下了满脸紧绷的线条,还好,他真的在这儿,能捱到这儿表示他应该还好吧……而越是接近,始放下的一颗心却又悬上了口,担心他又会是怎样地伤害自己。 直奔残雪的面前,入眼的情景让赫连魑魅悬到口的心再次揪紧……就见残雪裹着那袭他留下的披风倚着一方墓碑坐在雪地中,像个孩子般安宁地睡着,一张俏脸却是苍白的骇人,从他肩上堆积的白雪来看,该是已经这么坐上好一阵子了。 “总是这个样……为什么就不能多爱惜你自己一点,为什么就一定要这么苛虐地惩罚自己……”整颗心都为残雪拧得发疼,赫连魑魅痛苦地低语着,大步走向前想将他抱入怀中暖着,却又在下一刻倏地凝住了身形。 一股卓然天成的气势自背后漫天袭来,赫连魑魅神情凝重地转过身,就见到一个俊朗的年轻人正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瞧。 “祁沧骥…”瞳眸骤然紧缩,全身的肌肉霎时紧绷起戒备着,赫连魑魅没想过竟会在这儿遇上这个难缠的将军,他是怎么知道这地方的?难不成……赫连魑魅想起了他在碧落斋的那席危言耸听的话语,只怕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吧。 真是个可怕的人物!赫连魑魅总算见识到这年轻将军不负盛名的一面,想必他的武艺也会一如传说中精湛,即使明白自己不是眼前这人的敌手,赫连魑魅仍打算放手一搏,再怎样难他也要护残雪周全,哪怕这代价会是他的一条命。 “我没有恶意,初次见面不用就这么杀气腾腾吧?”微笑地打着招呼,祁沧骥这回可是光明正大地仔细打量了这个跟残雪一道的男人,就算闭着眼他也察觉的出这男人对残雪超乎寻常的关心之情。 “咦?老兄你有双猫儿眼!”祁沧骥惊奇地发现阻在面前这位一身黑的仁兄有一双琥珀色的瞳眸,映着雪光流转着妖冶的色彩。“啧,漂亮!” “你来做什么?”曾经,有个人也这么称赞过他这双禁忌的眼,赫连魑魅心底因为祁沧骥的话感到一丝撼动,然而面上却丝毫不为他表露出的和善动容,甚至移身挡去了那双灼人的视线,将残雪的身形整个隐在他宽阔的背后。 “当然是找你身后的人,他这样闷不坑声地就跑人,可不是个好习惯,好歹该跟我这做主人的打声招呼才是。”不若赫连魑魅的紧张,祁沧骥显得自在无比,孩子气地朝赫连魑魅身后努努嘴,双眼却是饶富兴趣地看着他适才不经意的举动,那是种十足的保护意味。 “别跟我打哈哈,就这样?来说声再见?不是想拿他归案?”看不透眼前始终笑意盈盈的男子,赫连魑魅并没有因为祁沧骥散漫的形态而松懈了戒心。 “光我想又能怎样,你会肯吗?大冷天的,我可不想跟你打架……其实你大可以放心的,放长线才能钓大鱼,我不会这么早把这块香饵吃掉的,只是请他留府做客而已”祁沧骥十分认真地说着,就只差没拍胸脯大作保证。 话刚说完,他就在赫连魑魅眼中看到了强烈的捍卫之意,下意识地伸手搓了搓应该是正漾着一脸和善笑容的脸颊,祁沧骥不禁扯唇苦笑了下,看样子自己的演技好象说服力不太够,似乎还得再加强些。 “你离远点,我要带他走。”简单明了的坚持,虽然赫连魑魅并没把握能在祁沧骥眼下顺利把人带走,可是直觉告诉他,眼前的男人十分危险,不论他适才所言是真是假,自己都不可能放心让残雪跟这种人在一块。 不知为何,赫连魑魅心底有种莫名的恐惧,总觉得此刻若是放开手,残雪就会离他越来越远,消失在他永远触摸不到的地方,这种难以忍受的感觉在见到祁沧骥之后更是莫名的强烈。 “喂,你怎么也跟你主子一个样,只挑想听的听……”满是无奈的语气,祁沧骥向残雪坐卧处睇了眼,早该知道物以类聚,牛的同伴当然还是头牛,干嘛还妄想他能听的懂自己说的人话。 “别浪费时间,动手吧”自腰后取下双杆并成缨枪,挽了个枪花,枪尖直指祁沧骥,赫连魑魅刻意走向另一侧,想让战场远离墓前的残雪,避免等会的剧斗波及到他。 “……还真是一个样,说不到三句就要动手,就不能文明点吗?”喃喃抱怨着,明知不可为而为,祁沧骥真不知该说这人蠢还是佩服他护主的忠诚。 “喂,我说过不想打架的,连残雪小子都打不过我,你又何必要自讨苦吃呢?”仍不放弃游说着,祁沧骥都开始讶异于自己的好心肠,竟会在大冷天里跟条牛费口舌,何况这头牛似乎还有心觊觎着他的目标呢。 “……说大话的家伙……吵死了……”不满的语声幽幽传来,顿时使得剑拔弩张的气氛一缓,不知何时残雪已张开眼,睁着双澄澈的大眼不耐烦地瞪着面前扰他清梦的两人。 “嗨,小雪儿,你这样闷不吭声的翘家,我会很头痛的耶。”亲昵的打着招呼,祁沧骥乐得在一旁瞧两人不约而同皱眉的模样,不同的是残雪是一脸不耐的神色,而赫连魑魅则是震惊的神情。 “魑魅,这回又是怎么?我好象说过不准来这的。”面无表情地转向赫连魑魅,见多了祁沧骥的疯言疯语,残雪很明白最好应对的方法就是别搭腔。 “爷,对不起,是我疏忽,让人跟了来。”自责地低下头,赫连魑魅明白这地方对残雪来说有多特别,他却大意地让祁沧骥闯入。 “你的记性真的越来越差。”尽管面上一片漠然,残雪心中的怒气却逐渐在酝酿中,浑身的不适已经让他心情够恶劣了,祁沧骥那张欠人扁的笑容无疑是雪上加霜,若是身手如常,残雪毫不怀疑他会破例跟赫连魑魅联手将祁沧骥大卸八块,扔出这片属于他的天地。 “爷,魑魅只是……”知道这次自己所触犯的禁忌有多严重,赫连魑魅着急地想解释,却终是吞回到口的关心,他明白知道就算是再多的担忧与关怀,对残雪而言都不会是个好理由。 “喂,天寒地冻的,两位别这么好兴致,要聊也换个地方吧,我家怎么样?有热茶招待喔。”仿佛没嗅着残雪身上的低气压,祁沧骥热心地建议道。 “……”闭了闭眼,这该死的麻烦为什么老在他眼前晃,早该知道这种人就算被刻意漠视,也不会安于被冷落一旁看戏的,残雪的额角又开始一阵一阵抽疼起来。 “魑魅,回去。”断然下着命令,这是他跟祁沧骥之间的纠葛,残雪不想把赫连魑魅也拉进来,他没忘了祁沧骥身后临渊堂所代表的意义。 “爷……”迟疑着,赫连魑魅显然不愿丢下残雪离去,不仅担心着他的伤势,更不放心放他一人去面对这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靖远将军。 “别让我再说一遍,魑魅。”冷声轻语着,邪魅的笑容再次浮上残雪苍白的面庞,叫赫连魑魅看的心慌,却让祁沧骥一时看直了眼。 “魑魅领命,爷……您保重。”低声答应着,赫连魑魅的眼中满是痛楚的神色,却是只能咬牙反身奔离,不敢再多留一刻。 “啧,看不出来你这做主子的对下属还挺好的。”没阻拦连魑魅的离去,祁沧骥很明白残雪支开他的用意,却一点也不在乎,大鱼在侧,溜掉一条小鱼没什么关系,只是这举止多少让他感到有点气闷,原来除了小妤,这冷血小子也会有关心旁人的时候…… “废话少说,要拿我就动手。”摇摇晃晃地撑着墓碑站起,残雪只想尽快让祁沧骥离开这地方,这一亩他最不愿外人踏入的禁地。 “你就只听到我的大话,旁的又都没听入耳。”揶揄着,看到残雪不稳的身形,祁沧骥自然地走上前想扶他一把,目光却在走近时被墓碑上的人名所吸引,上头竟是刻着“欧阳初晴”四字。 “欧阳……初晴?喂,别告诉我说这个初晴是……你不就是初晴吗?”依着墓碑逐字念着,想不到初晴竟真有其人,这点发现的确令祁沧骥感到意外。 好奇溢满了心,祁沧骥决心今晚得想个办法从残雪身上解开这团谜,要不一个又一个的悬在那,滋味实在不好受。 “又关你什么事?”伸手轻拂着碑顶的积雪,残雪的动作却是那样的轻柔,祁沧骥再次意外地在他冰封的眼底见到一丝依恋的神情。 “好奇呀,嗯,看样子回去得好好查查,干脆选个日子叫府尹带兵来开棺验验好了。”看得出墓里躺的人势必对残雪十分重要,祁沧骥故意如此嚷着,虽然有些卑鄙,可是他实在不想被这小子身上一道又一道谜题给压死。 “你敢!”没料到祁沧骥会用这阴险的手段威胁,残雪的怒意如江涛般泛涌而出,在袖中的左手更是将流虹握得死紧。 “你说呢?你该很清楚我的身份可以让我随心所欲的,冷静点,你现在出手也只是白费工夫,最好的方法就是说给我听,我不是个大嘴巴。”软硬兼施地劝诱着,祁沧骥的语气却是难得的正经。 “……”冷睇着祁沧骥,残雪眼中的怒火渐渐褪去,剩下的又是一池冰雪的静寂,半晌,才不带一丝感情的吐出话语。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初晴,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认为。” “好,我承认是我太主观了,那真正的初晴又是谁?”是谁竟能让你付出这样浓烈的关心与感情……追问着,祁沧骥心中似有着丝难解的妒念,扰得他难以平静。 “她……初晴……我的妹妹。” “你妹妹?”出乎意料外的答案冲击着祁沧骥,他没想过墓中人会是跟残雪这样的关系,却又是为何会让残雪至今还如此记挂呢。 “欧阳初晴……那欧阳残雪该是你的全名了,残雪……初晴……”呢喃着,的确两人的名字上有着极为明显的关联,祁沧骥忽地像是抓到些什么灵感,冲口问着:“你和你妹妹是孪生子!” “……”再次讶于祁沧骥的聪捷,被迫揭开这不愉悦的往事让残雪冰冷的语声多不了一点温度。“是又怎漾?你别太自作聪明,随便在我的名头上乱冠什么” “什么意思?”话是听全了,祁沧骥却猜不出其中的道理。 “就是这意思,我不叫欧阳残雪。”残雪不耐烦地答着,可以想见跟祁沧骥再谈下去绝对会没完没了,可偏偏他又没不说的自由,只是该让他知道多少呢? “……”眉头拢了拢,看的出残雪不想再谈这个话题,祁沧骥也识趣地打住,同时回想着他与残雪见面来的点点滴滴,想找出些蛛丝马迹来串联。 “……可以告诉我怎么回事吗?”臆测着,从残雪对小妤不经意流露出的疼惜看来,残雪对妹妹的印象似乎停留在小妤那般年纪,他的双亲还健在吗?为什么这墓会这般孤零零的耸矗在这荒野中? “问她怎么死的吗?我杀的啊……早在姓陆的府里我不就说过了?”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残雪索性扼要说个梗概,免得东问西答的越扯越多。“十几年前,欧阳一家被盗贼洗劫,一家十六口没一人逃过。” “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人都死绝了你还要问什么?”冷声应着,残雪打算就此结束这段无意义的对话。 “全死绝了?你跟初晴难道不算劫后余生吗?为什么你会进黄泉当杀手,又为什么在落雁楼里用初晴的名字?”实在难以满意这种没头没尾的答案,祁沧骥不死心的追问着。 “余生?你是瞎了眼,没看见墓碑上的字吗?我当杀手又关你什么事?我高兴,我喜欢,你管不着。”不耐烦地蹙起了眉头,残雪随口虚应着。 “我是管不着,只是你妹妹若是地下有知,看你每每这样涉险玩命,老弄得双手血腥满身伤痕,用她的名字却过这样的日子,你想她会快乐吗?” “你……别对我说教,祁沧骥,你还没这资格!”咬牙迸出话语,每天扪心自问的话语被祁沧骥这般突然地问出,残雪只觉得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记……快乐吗?晴晴……答应你的我做到了,这样就可以让你快乐吗? 不是没察觉这些年来的矛盾,残雪却从不予理会,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这世界的是非黑白早就都与他无关,他的梦里一向只有初晴那甜甜的笑容。 “别曲解我的用意,我只是想更了解你而已,瞧你对小妤的关怀,是把她与你妹妹重叠了吧,这么疼妹子的人本性应该不坏,为什么要做杀手?”祁沧骥视线紧锁住残雪漾着矛盾的双眸,淡柔的语声想诱出更多的内情。 给我个原因……祁沧骥在心理轻喊着……就当是我的私心,不愿与你处在敌对的立场,不愿做出伤害你的事情,不想再看你浸浴血海里,伤的满身满心……告诉我个理由,我会找出与你共存的方式…… “想了解我?你要了解一个杀手干嘛?想知道我到底有多冷血、多没人性?呵……有意思。”冷冷地微笑着,祁沧骥不经意的话语触动了残雪最深悔的记忆,曾有的动摇瞬间被满满的嘲弄取代。“看样子我好象有义务满足祁将军这一点疑问。 “你说我疼初晴?呵……你可知道这个疼她的哥哥,可是喝尽了她的鲜血,让她血尽人亡的凶手!如何,这么疼妹子的兄长天底下大概找不出第二个吧,喔,忘了告诉你,那也是在我七岁那年,一个七岁就懂得嗜血的恶魔,祁大将军你还觉得他会有什么人性?”漾着邪魅动人的笑容,残雪一字一语清晰地吐露出这骇人听闻的往事。 十多年了,记忆的创口早已痛的麻木,却怎么也忘不了那一刻她纯然的笑容,她不怨他?!她竟是笑着看着他饮她的鲜血……怎能不怨不恨?只因为身为传不了姓氏的女儿身,就被当成了牺牲的弃子…… 残雪不知道,他永远也没法向初晴要这个答案,午夜梦回,见的总是她的笑,总是她的欢颜……那她的泪呢?是不是就因为是娘亲的决定,就因为是为了她最最喜欢的哥哥,所以……她连流泪的权利都没有? 沉默地注视着残雪眼中扰动的流光,祁沧骥把震撼收在心底,萦绕心头的是更浓的怜惜,如果一切是真,他无法想象一个七岁的孩子该拿什么承受这一切,虽然眼前的残雪仍在无所谓地笑着,他却看不到他的心在哪儿…… “我不会相信这是你的本意!” 坚决又温柔的语气,这是目前他唯一能给的安慰,不是不想恣意将他呵护在怀中,让他卸下他的骄傲,好好地放纵自己为逝去的过往伤悲,然而祁沧骥很明白,现在还不是时候。 “哼,谁稀罕你信或不信。”极力否定祁沧骥温柔坚定的语声在心底造成的冲击,残雪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强调自己的残忍,“别以为三言两语就能叫我收手,除非把我杀了,否则没人能让我停下手,我就是喜欢见血,爱极了那种温热的触感!” “喔,包括你自己的?所以老弄得全身没处好肉?这理由倒是新鲜,那你干嘛不直接拿刀抹脖子算了?”看着残雪如刺猬般虚张着利刺,祁沧骥的劲儿又全回来了,想逼出他真实的一面,就只有撩拨起他的情绪。 “你以为我不想!”话冲出口残雪就后悔了,干嘛要说给他听,失控的语句让残雪越来越烦躁,转过头去,便一跛一跛地走离初晴的墓地。 “那就动手啊,少你一个,天下可会太平多了,也免得累得我天天东奔西走。”心腔子猛然一缩,祁沧骥没想到残雪会坦承不讳厌世的想法,却依然不动声色地跟在他身后,继续以言语进逼。 “……”紧抿着唇,残雪不顾疼痛地加快着步伐,要不是对初晴有着份愧疚,有着份承诺,如今哪还会自找苦吃地活在这儿度日如年,而这该死的家伙竟还尽往他痛处猛戳,简直是可恨的叫人想把他片片凌迟。 “怕痛啊?胆子怎么这么小,男子汉大丈夫,伸头一刀有什么难的?”感受着前方身影辐射出的浓烈杀机,祁沧骥似乎还怕这把火烧不够旺,依旧不顾死活地继续加薪添柴。 “好,你先做示范。”气极反笑,残雪猛回头就是一甩流虹,黑袍翻飞中直噬祁沧骥的颈项,同时带血的织带也舞向祁沧骥的下盘,存心要这该死的家伙好看。 “啧,君子动口,动手就……”从残雪的跛行,祁沧骥就吃定了他身形移动不灵活,好以整瑕地绕着他打转闪躲,嬉玩般地逗着他,却在瞥见黑袍下的斑驳血渍时敛去了笑容。 “你这小子欠人扁啊,才半天不见,就有本事又搞了一身伤。”十分不快地数落着,祁沧骥身形倏闪,在银瀑与织带交织起的狭小空间里灵活地穿梭着,转眼就掠至残雪面前,双手闪电般穿出,分别制住他运力的左右腕。 手腕受制,残雪本能地仰身将重心后倾,同时右足极为迅速地踢出,但受伤的左踝却承受不住反挫的凌厉力道,腿胫一疼一软就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反而是靠祁沧骥双手的支撑才没狼狈地跌在雪地里。 “别玩啦,命都没半条了还不能安分点?”好气又好笑地望着这个已经半挂在自己手臂上的倔强人儿,祁沧骥实在很想干脆把他敲昏了扛回去。 “要你管!你这该死的杀胚!”口不择言地怒骂出口,却在下一瞬间被团湿软堵了回去,骇得残雪睁大了眼,就见到一双湛黑的瞳眸近在寸前。 恼得想咬下祁沧骥侵略的唇,下颚却在动念时被只大手一握完全失去了力道,只能任凭那软舌毫无阻碍地长驱直入,在自己口中翻吮肆虐。 霸道又不失温柔地亲吻让残雪原本拒绝的意识变的渐渐模糊,只能全心感受着祁沧骥注入的暖暖气息,感受着被他挑起一波又一波莫名的陌生情愫。 “小雪儿,记的要呼吸。”看到残雪因忘了呼吸而快晕厥的模样,祁沧骥才不舍地结束这一吻,离去前还不忘在他唇边再偷个吻。 “你……你……怎么……你……故意的……”气息极度不稳的残雪无力地指控着祁沧骥卑劣的行为。 “谁叫你口出恶言,我是好心帮你清理清理,我是不介意你再多骂几句啦。”看着又是气又是羞、被自己逗得面红耳赤的残雪,祁沧骥的眼里漾满了笑意,只有这种时候,见到的才是他最真实的表情。 “你……可恶!”忿忿不平的语声在见到祁沧骥又贴近的面庞时倏地止住,残雪睁着闪着火簇的大眼直瞪着,愤恨难平的神情写满了整脸。 “别瞪啦,我定力很差的,再瞪下去难保我不会被你这双剪水秋瞳给勾去,也想亲亲它呢。”话才说完,就看到残雪急忙将眼闭上,动作之迅速让祁沧骥不觉莞尔,“啧,这倒是头一次看你这么听话。” 就这样,难以反抗的残雪又被祁沧骥抱回了王府,安置在祁沧骥房中暖暖的被褥上,一路不管祁沧骥说些什么,他都一语不发地紧闭着唇,除了本就不愿意搭理,现在又多加了一项理由——怕他突如其来的唇舌侵袭。 第二次了,这该死的家伙居然敢趁人之危地占他便宜!一路上残雪在心底骂了不下千百次,如果说眼神可以杀人的话,他恐怕早把眼前这姓祁的家伙碎尸万段了好几回。 “该死的,又撕我衣服!”饶是忍耐的功夫再好,在衣衫又被祁沧骥撕除时,残雪终也无法不嚷出声,谁叫他被点了穴,活像沾板上的猎物,任这惹人厌的家伙宰割。 “注意你的用词喔,小雪儿。”不在意地撇撇唇,祁沧骥小心翼翼地剥除了血渍沾粘的上衣,仔细地检查着胸前的旧创。“算你还有点脑袋,没让这儿再裂开,要不我可得拿麻绳帮你缝了。” “不过……我说小雪儿啊,你杀人的技巧就不能再好点吗?”祁沧骥满是无奈地望着残雪肩头那道深可见骨的斧痕,“真不知道是你在砍人还是别人砍你……还是说这回又吃错了什么药,才搞成这样?” 残雪圆瞪起大眼,满腔的怒火烧的更炽,没人敢这么数落他,没有人!黄泉的残雪,谁人提起都是一脸的惊吓与畏惧,一直以来,他的名字就与死亡无异,谁敢质疑他杀人的能耐,而今竟被祁沧骥这般贬损,简直是一大侮辱。 “不服气?有本事下回下手漂亮点,我不介意在一旁帮你评个分数。”斜睨了眼残雪七窍生烟的模样,祁沧骥依旧毫不客气地批评着,扎紧了肩头的伤口后,又伸手将他的身躯翻转成俯卧的姿态,接着不预警地就扯退他下半身的衣物。 “做什么?该死的,别碰我!”一抹羞红染上了苍白的双颊,残雪极为难堪地转头对着墙,整张脸却是热的发烫,心里实在恨极了祁沧骥。 “怪我?!谁叫你伤在这的,不想给人看,下次挨刀就先挑个好地方,嘿,你刚刚好象又骂了句,嗯?我先记下了”挑衅的语气,祁沧骥唇边却是泛着微笑,十分欣赏残雪羞恼的神态。 虽然之前已经为他点穴止血,然而似锥刺般造成的伤口颇深,血丝仍一缕缕不断地泌出,祁沧骥取过一旁的净布覆盖住他腰背上的伤口,缓缓压迫着施力止血。 感受着后腰上厚实双掌传来的暖暖温度,残雪难堪的羞赧情绪中竟夹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全感,仿佛此时此刻他可以暂时放下所有,在这双稳健的掌臂覆盖下获得片刻的休息。 “怎么,倦了?”爱怜地看着残雪逐渐放松的表情,祁沧骥拉过一旁轻柔的暖被覆上这具伤疲的身躯,双手依旧隔着被压覆着他后腰上的伤口。 “……你这家伙……是个怪人。”没有嘲讽反驳,没有恶言相向,残雪难得温驯地闭上眼低语着,莫名地他不想打破现在这种宁静的感觉,贪心地依恋着这份难得的歇息。 “会吗?也许吧,所以才会跟你搅和在一块。”轻轻地笑了笑,祁沧骥没忘照例把残雪拉下海一起损。 “……你一点也不像个将军……” “是吗?将军是啥模样?横眉竖眼?” “……至少……不能像你这样……无赖……” “有吗?好象没人对我这么说过。” “……你是我遇过……最不可理喻的……最乱七八糟……最……莫名其妙的家伙。” “喔,这算赞美吗?那么彼此彼此,你也差不多是这么回事” “……可恶的家……为什么……老在……我面前……”低微的语声终不可闻,残雪就在这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中,在祁沧骥温暖大掌的抚覆下渐渐入眠,意识消失前,他已离不清这男人该属的定位,心中的某块地方正枉顾自己的意愿,逐渐崩解…… ☆☆凡间独家录入★★☆☆33扫描平平校对★★ 戏台上,生旦净末丑正各自卖力地表演着他们的人生,戏台下,观众们也如痴如醉地沉溺在戏子们勾勒出的故事情节里,分享着这虚构世界里的喜怒哀乐。 “怎么了?这么得空,约我来看戏。”台侧的特别席上,一名衣着显赫的中年人正笑呵呵地望着身旁同样华丽穿着的文士。 “别寻我开心,我哪像你这么得闲。”轻摇着绸扇,文士也露出了笑容。 “我就说嘛,你怎会转了性,找我一同吃吃喝喝的,怎么地,最近应该没什么让你烦心才对?京里头没什么大乱子,孩子也都回到了你身边不是?” “这就是我烦的事……唉……你人在兵部,想个办法把沧骥调回去吧。”文士眼光仍看着台上的戏曲,神情专注如旧,吐出的语声确恁般烦恼。 “回边塞去?我记的你一直希望他能回京安定下来,别在外头老让你挂心,怎么才回来不到一年你就改变主意,又想让他回去了?” “我是怕他越陷越深……你真不该让他和残雪相识的。” “啧,原来是这事,看来外头传言倒真有这么回事……他知道了吗?不,骥儿还以为他是‘初晴’吧,若是知道他就是残雪,你也不用担心了。” “你知道沧骥这孩子的,他一向行事沉稳,很懂得分寸,我一直以为他喜欢的会是个性爽朗的姑娘家,没想过他会对初晴这种柔弱女子动了真心,这下可麻烦的很,这孩子平素虽然甚为随和,但一旦是他决定的事,就很难改变心意的。” “我也没料到会是这般,骥儿该不是看到了晴儿的本性吧,你也知道要晴儿完全扮演跟他个性相反的角色多少总会有些破绽,而骥儿看人的眼光一向是很准的……可惜晴儿是男儿身,要不……” “老九你在说些什么?我知道你挺喜欢残雪的,可你不要忘了他跟我之间是怎样的关系,事情一旦摊开来端上台面,我就得亲手毁了他。”文士沉下了脸,口吻甚是严肃。 “真这么严重?当年的事你也不得已啊,唉,造化弄人……欧阳磬若是还活着,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走上官宦之路,宁做一介平凡的布衣百姓。”抚着须髯,华衣者有着浓浓的喟叹。 “没什么好不得已,让他家破人亡的是我没错,我承认我的确多少有份歉疚,但若真是时候到了,你知道我不会介意送他下去与他一家子团圆的。” “七哥!在我面前你就不要再骗自己了,我知道你没办法软下心不动手,可是你难道真能无动于衷?他毕竟是你一手带大的,虽然你从不表示什么,但这几年你把他摆在我这儿,不就是想藉我的手对他多照顾一点?” “别说了,老九,我与他之间最后的结果是没法改的,只是迟早罢了……今天找你只想请你想个法子分开他们俩人,沧骥的性子颇强,我没办法强用婚配的方式束缚他,只能隔上段时间距离,让他冷却一下。” “好吧,不说了……其实你也不用这么紧张,一个巴掌拍不响,就算骥儿弄不清状况,晴儿自己难道不清楚?他的性子你也晓得,怎么可能会任骥儿对他用情?” “我原本也这么想,可是……我已经两次见到沧骥极亲密地抱着他进出王府,就算他自己没这意思,但只要还扮着‘初晴’一日,他就不能露出本性断然拒绝。”中年文士语重心长地陈述着。 “那干脆跟骥儿把话挑明,让他知道晴儿的真实身分,这总可以断了他的念头吧?” 说归说,隐约地心中却有那么点不愿,这两个孩子虽是十分不同的性子,他却都喜欢极了,若要是一男一女,他铁会想办法尽力撮合。 “我……怕他承受不住这打击,不,我更担心他会开始质疑我的角色,我这身分不想让他知道,还不只他,我也担心残雪猜着我的真实身分,他们两个都是极聪颖的,若是露点光景,只怕就什么事都串起来了。” “再说……若是揭了残雪的身分,恐怕他以后就更难行动了,消息指出沧骥因吴绍恩那件案子,现在已怀疑上落雁楼不是?只怕对初晴这身分也早有了怀疑,唉……我真不知道他是用怎样的心态在看残雪。” “也真为难你了,我们两人,一明一暗,这些不光明的却都让你一人背了……七哥,别担心了,其实皇上也有意思让骥儿再回去戍守一阵子,最近边境那儿不太平静,那达似乎有蠢蠢欲动的迹象,但他又不想打断你们父子难得的相聚,正为难着呢。” “皇上也多虑了,私情哪比的上国事重要,真有事当然得让沧骥回去,老九这事你跟皇上说说,这几天就颁旨让沧骥出发吧,你自己也小心点,残雪那儿倒还好,跟你不熟,不会知道你也是这圈子的一分,沧骥就难说了,他一向敏锐。” “哈,有这样聪颖的儿子,你这做父亲的还真是难为,放心,我知道的,就这样,还有旁的事要我这边留意的吗?” “嗯,那个叫血影的居然是当年行动的一员,更没想到这么多年后,他还会认出残雪,看来欧阳磬留下的真实双胞胎了,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他们的借口而已,这下子恐怕后头会跟着一些麻烦,这些年我遍寻他们不着,现在血影一死,只怕另两个也不安分。” “你不想他们找上晴儿是吧,我会让刑部留意着,必要时临渊堂的人手也可以支持,当然骥儿那我自会有很好的解释,反正他们也不是善类,不可能乖乖就范,杀了也是名正言顺。” “麻烦你了,老九,我先走一步,还得上颐妃那一趟,婉仪这孩子怕是难与祁家结亲了,真有些可惜。” “算啦,骥儿年纪还轻,慢慢来,再说沧元、沧驰两个不都已经让你抱了孙,你还急什么?”打笑着,两个人脸上终于都露出了笑意,一扫适才的凝重。 第九章 紊 可恨的是你 轻易撩乱我的心弦 可悲的却是我 竟不敢承认对你日深的慕恋 *** 初春时节,到处是积雪融后的片片湿漉,挨过一季寒冬的空枝也缓缓爬上了久违的绿意,绽出嫩芽,随着微风轻轻地摇曳这一身的鲜绿,虽然已是冬去春来,拂面的春风却犹是带着丝丝寒意。 家家户户仍是紧闭起门窗,烧热了炕暖着,而落雁楼里宁静的~角却是不畏寒地大开着窗扇,任凭冷风嬉戏着,恣意舞动着房内淡蓝色的巾幔。 一双精致缎面的宫鞋正一高一低地蹬着墙面,典雅的梳妆椅如特技般耸立而起,就见坐卧椅上的人儿仰倾着白皙的颈项,绸缎般柔亮的黑发披泄了一地,一丝丝不安分地随风起舞,而一旁垂下的水色流袖也被风吹扬舞着如彩蝶翩翩。 这就是赫连魑魅进阁后看到的景象,屋子的主人正极尽慵懒地玩着那把无辜的古董椅,叽叽嘎嘎的声响从他身下传来,像在抗议主人的凌虐,更似在下一刻就会头尾分家各走各的。 无聊……无聊……无聊……真是无聊透了!残雪无精打采地瞪着漫天飞舞的床幔,即便是颠倒的视野里出现了半截黑衣,他也仍旧高挂椅上没起身的打算。 “爷,这儿是碧落斋。”也不知是第几次的提醒,赫连魑魅只能无奈地放下手上端着的午膳,月余来总能见他使上好几次性子,不是懒得应付来客就是这般跟屋里的家俱饰品过不去,情绪起伏之频繁是赫连魑魅从未见过的,或许是这太过平静的日子闷坏了他吧。 “爷,银儿传话说申时秦刺史与朱榜眼想一同约您小酌一番,大概是例行性的新春酒宴吧。”边传着话,赫连魑魅边将飞舞的床幔拉过一旁系起。 “不见。” “爷,您回来后见的人不超过五位,李嬷嬷都快急坏了。” “不见。” “爷……” “不见不见就是不见!你几时也变成那老女人的传声筒?”残雪烦躁地打断赫连魑魅的话语,足尖轻点墙面,双手一推椅背,俐落地翻身而起。 “啰哩叭唆的,你就不怕我把那些达官贵人的头给拎下来当球踢?”撇唇哂道,残雪一把将扰人的长发捞起,东瞧西瞧没见到束发的巾带,手一运劲就往胸前的发丝斩去。 “爷!”被残雪的举动吓了一跳,赫连魑魅赶紧一个箭步抢上,眼明手快地架住残雪的掌刃,抢救他手刀下的那把乌丝。 “你怎么这么烦,这也管那也管!”不耐烦地将长发甩向肩后,残雪拿起餐盘上的酒壶,杯也不用地就将酒往嘴里倒,想浇熄心头那把烦躁的无名火。 “爷……”轻摇着头,赫连魑魅收回到嘴的轻唤,空腹喝酒是很伤身的事,何况是又冷又烈的酒,他却明白即使说出了口,残雪也不会将他的话听入耳,只怕会更使他心烦。 溢满怜爱地望着仰首灌酒的身影,赫连魑魅的思绪飘忽了起来,这就是他守护了近十年的人儿,一个冷漠骄傲的杀手,一个任性妄为的大孩子,一个每每让他揪紧心的……主子……对他而言,自己终究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影子罢了。 苦意悄然浮上了唇,赫连魑魅从残雪身上移开了视线,继续整理着翻飞的床幔,想抹去这份无用的伤感,就见一旁的几上摆着一方束发的水色巾带。 “爷,找着了。”扬了扬手上的发带,赫连魑魅伸出手递上。 “……帮我扎上。”看也不看地吩咐着,残雪一把拉开木椅坐下,便一手举箸拣着餐盘里的菜饭进食,一手依旧举壶就唇饮着。 压下一时的悸动,赫连魑魅拿起妆台上的发梳,走到残雪的身后,伸手轻轻捧起那把亮丽的乌丝放在掌心,用梳齿小心理着,手中的触感是那样的柔滑,心却被刺的发疼,为什么……这样近的距离却仍让他觉得两人仿若隔着千山万壑…… “魑魅,那边有什么交代吗?”随意吃了点,残雪便停箸问着身后的赫连魑魅,回来一个多月了,那头却是半件生意也没交下,爱找他麻烦的祁沧骥又突然被调回北边边塞,害他简直闲到快发霉。 “爷,没有。”低声答着,赫连魑魅强迫自己收回漫游的思绪,专注地用发巾将残雪的长发束起。 “搞什么鬼!”心情再次变得恶劣无比,刚刚灌下的酒不但灭不了火反而更助涨了火势,残雪的双眸开始布起了寒霜。助涨了火势,残雪的双眸开始布起了寒霜。 “很好,我看黄泉是可以关门大吉了,两个月耶!竟然没件事给我……魑魅,你该没瞒我什么吧?”轻声问着,淡淡的语声却是透着十足的冷意。 “爷,近来边境流言不断,甚是不安,我想京里的这些官臣商贾也各有顾虑,暂时休兵不斗了吧。”温言分析着,赫连魑魅倒是十分乐意残雪能歇上一阵子,前些日子累积的内外伤好不容易逐渐收口痊愈,那一向苍白的容颜也才稍有了些瑰丽的颜色。 “哼,这是什么烂借口,那些人渣杀人还挑时辰?”轻蔑地撇唇讽刺着,残雪修长的指尖不安分地在桌上轻敲着。“算了,没什么大不了,山不转路转,该死的人倒还不难找。” “爷!”知道残雪想出门找人动手,赫连魑魅忍不住开口阻止着,“边境多事,京里的戒备也随着加强了不少,这点从九爷忙得都没时间来看您就知道了,那边如此低调多半也是因为这缘故,您就再等些日子,也好将身子养足了。” “养足了做什么?你当我是那些弱不经风的公子哥,还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冷眼望着赫连魑魅,残雪满脸嘲讽的神色。“再利的刀不用也会生锈,这道理你也该懂才对,你是要让我养肥了给人宰不成?” 明知残雪是故意扭曲自己的意思,赫连魑魅却没再辩解什么,只是低下头静静地梳整着手上的发丝,两人间一时静默无语。 他知道残雪心底一直都是明白的,只是总不愿意接受他给予的关怀,不愿意坦然承认自己也有脆弱的一面……苦意又涌上了心头,赫连魑魅垂下手放开扎好的发辫,凝视着残雪沉静的侧容…… 他在想什么?好想伸手替他抹去那层无情的面具,好想替他脱去那层淡漠的伪装……什么时候这张倾国的姿容才能展出他真实的心意?哪怕就算是一时的伤心落泪都好,至少能敞心透口气吧。 可惜,自己跟在他身旁十多年还是做不到啊,就连见面的最初也不能够,恐怕只有在那份已无法追忆的过去里,才有人见过他真心的笑与泪吧……那……那个人呢? 一个莫名的念头突然打进赫连魑魅的心里。 “爷,那个祁沧骥,您惦着吗?”来不及思考,赫连魑魅就听见自己的声音刺耳的响起。 “什么?”蓦然转过头,残雪有着一丝不预然的惊愕……想那个该死的家伙?那个害他霉运不断,又不怕死地老占他便宜的男人?怎么可能!谁会想他那张欠扁的嘴脸,那双眼老看的他想冒火,还有那张混帐透顶的臭嘴,老笑得让他想杀人……说是不想,一个抿唇微笑的人影却随着残雪的思绪冉冉被勾勒出。 “我的意思是……有他在,很热闹,他……很奇怪,知道您的身分却不揭破,让人想不透他的所作所为,魑魅从未见过有谁能在您身旁缠上这么久,他……是第一个。” 深吸了口气,虽然话已出口,赫连魑魅心底的疑惑却依旧问不出口……他……该是特别的吧。 “第一个?你自己不是人啊,你以为我是好玩让他跟着?那是我……甩不掉他啦!笨!”也不知道骂魑魅的那个笨字算不算骂自己,竟会甩不开那个无赖,残雪用力地转回身子,单手支颚,又拿起酒壶闷头喝着。 那个该死的家伙,最好是快点死在哪个战场上,省的见了他就有气!然而随着转身的动作,腰间传来微麻的感觉让残雪不期然地想起那双曾覆在后腰上的大掌,那种让人怀念的温暖触感叫残雪一时不由地怔忡了起来…… “晴姑娘,晴姑娘,麻烦事来啦,吴总兵带了好多兵来……”喧哗的喊声拉回了残雪神游的思绪,也让一旁心潮翻涌的赫连魑魅恢复了戒备,敏捷地跃向窗边,望着残雪等他指示。 “呵……正闲的发慌,就有人送礼来了。”正好,他正想找些事情让自己的脑袋忙到没空胡乱想,笑意飞扬着,残雪挥手让赫连魑魅离去,起身缓步迎向他的游戏。 ~f~a~n~j~i~a~n~ 掀开珠帘,残雪一眼就见到李嬷嬷在门外左拦右挡地跟一队兵卒们陪着笑,他的贴身丫鬟银儿则是慌张地扯喉嚷着“晴姑娘”,在看到他出现时,仿佛如遇救星般放下满脸紧绷的线条。 “嬷嬷,姑娘出来啦!”欢声喊着,银儿急忙向前扶着残雪从珠帘下走出。 “唉呀,总兵大人,瞧您这般急的,咱们初晴姑娘都来不及装扮,您这可唐突佳人啊!”拦不住也没胆拦阻兵卒后一身戎服的总兵吴聪文,李嬷嬷只能侧身让路,涎着笑继续鼓着她那张迎来送往的阔嘴。 铁着张脸,吴聪文冷眼打量着眼前有着倾城姿容的京城花魁,残雪则是适份地扮演着他的身分,低头敛袖向这位来意不善的总兵大人侧身福了一福。 “你就是初晴?”锐利的眼光依旧不离残雪的面容,仿佛如两把利刃直穿残雪的双眸,想看透那张丽颜下究竟藏了什么秘密,吴聪文总觉得自己儿子的失踪绝对与这叫初晴的女子脱不了关系。 碍于九王爷的情面,加上后来靖远将军也插上了一脚,他只能委托他们,期盼祁沧骥真能从碧落斋这儿查出些什么。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宝贝儿子的消息却始终一如石沉大海地无声无息,待得这阵子边境多事,趁着九王爷公事繁忙,他便再也忍不住找上门来。 澄澈的瞳眸无畏地迎上凛冽的视线,残雪带着淡淡的笑意点了点头,这种杀不死人视线再瞪也是白费工夫,他可没那心情陪他装哭扮啼的,想拿他开刀?下辈子吧,最好这家伙懂得分寸,免得惹他个不快,等下反成了祭刀的。 “大人,”一旁状似师爷的人物覆耳上来,向吴聪文低语着:“学生以为落雁楼里难保没人向九王爷那儿通风报信,最好换个地方,多延些时间,也好从这女人身上问出少爷的行踪。” “也对,秦师爷说哪儿好呢?”抚须颔首,碧落斋的确不是个问话的好地方,吴聪文本就打算这回不管用什么方法,他都要问出儿子的下落。 “嗯,府里也不行,九王爷一下就能找上,到时大人交人也不是,不交人又不行,学生想想……得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万一出了岔子也好……嗯……”攒眉想着,在旁踱了几步,又覆上耳:“大人,城外南郊有个废弃的古刹,您看那儿可好?” 轻松听着这半点隐密性也无的悄悄话,残雪差点没翻白眼,人迹罕至?这群人倒是替自己挑了个好风水的墓地,就不知到时候是谁会出岔子用到,看来这游戏对他而言等级实在太低了,一点兴头都没有,哪像跟祁沧骥一起时得时时……得时时…… 等等,怎么又想到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残雪微恼地蹙起眉,却在吴聪文转回头时又不甘愿地漾起笑,收回满脑子不该出现的影像。 “初晴姑娘,可否赏光同本座往城郊一游?”依旧是寒着张脸说话,但任谁也看的出吴聪文这一游的意思可复杂得很。 “总兵大人哪,您这般匆匆忙忙的,也得让初晴打扮打扮,这般好不?您先用些茶点,让初晴梳妆一下,姑娘家嘛,出门总要……”李嬷嬷急急揽笑应答着,初晴可是他们落雁楼的宝贝,这姓吴的扳着一张脸,怎么看都不对盘,还是拖些时间等九王爷来比较妥当。 “嬷嬷这么说就见外了,初晴姑娘丽质天生,哪需要这些世俗之物的装扮,来人哪,备轿!”在一旁拿主意的秦师爷技巧地打断李嬷嬷的赘言,眼色一使,两把光亮的刀刃便大剌剌地挡在她面前。 “这这……”呐呐地说不出话,饶是她见多识广,李嬷嬷也知道这下子人家是摆明了硬架着人走,她只不过一个老鸨子,哪敢拿命来跟官斗? “初晴姑娘,请。”吴聪文先行转身迈出,秦师爷则是带着黄鼠狼般的笑意肃身让道,执意要初晴先行。 抿唇轻笑着,残雪毫不犹疑地在兵卒们的簇拥下大方走出,留下一脸惊骇徨急的嬷嬷与丫鬟相对无言。 ~f~a~n~j~i~a~n~ 枯林古刹,春意显然还来不及将这片荒凉之地用新绿装饰,除了风吹过枝梢的沙沙声,剩下的是一片了无生机的死寂。 “这儿景致可好?姑娘满意吧?”古刹旁,枯林的一角,一群兵卒排成骇人的阵仗列开,吴聪文端坐尽头,师爷样的人物随侍在侧,残雪则如人犯般立于面前,大有开堂过审之势。 “咱想我们就开门见山的说。”请示过座上的吴聪文,秦师爷再次开口,语气收起了之前虚伪的客套,口吻尽是轻蔑,“四个月前,总兵大人的公子上过你那吧,当晚公子并没回府,是在你那歇上一宿吧?” “嗤,咱差点忘了你是个哑子”等不到残雪的响应,秦师爷示意一旁的兵士拿了根枯枝给他。“会写吧,咱听说你除了口不能言,其它技巧都还不差,一个哑子能这么得宠,八成张腿迎人这门功夫还不赖。咱问你什么,你就在地上用写的答我。”装模作样地摇了摇手上的羽扇,秦师爷故做姿态地威吓道:“劝你最好老实作答,你那一套胭视媚行的功夫对咱可不成。” 百般无聊地拿着手上的枯枝在地上拨弄着,残雪仿若未曾听闻般自顾地玩着脚边的沙石。 “你没听到吗?回答咱,公子那天是不是让你伺候着?之后呢?他几时离开的?有没有说要去哪?”不耐地放大了话声,秦师爷已踱步走到残雪面前,“初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真是吵死人了,残雪抬起头打量了眼四周的站立的人群,最后对上面前那双如蛇狡猾的眼睛……干脆直接拧掉他的头算了,还是…… 眼神扫向前方,端坐的吴聪文仍是一脸严峻的神情,而那双眼却透着藏不住的焦虑,那是双为人父母的眼……残雪忽然兴起了一个念头,提步越过眼前扰人的障碍,向吴聪文走去。 “喂,你干什么?往哪里去?”不甘被残雪漠视,秦师爷三步并两步跑上前想拦阻,却让吴聪文一个眼色制止住。 “大人,学生以为……” “无妨,看样子她是想直接跟我说。” 只见残雪走到他面前,注视了他好一会,才用枯枝在他面前的地上写着—— 今天若换做是大人的千金,你会着急吗? “这是什么问题!根本不相关啊!”看完地上的字迹,秦师爷高声嚷着:“你这贱人是在使什么手段,想迷惑大人?” 挥手制止秦师爷的发言,吴聪文攒起了眉注视着残雪,却无法从他平静的面容上瞧出什么端倪。“为什么问我这个?我想知道的是我儿子的下。落” 回答我,先回答我的问题,令公子的事我会给你交代。 “……当然会担心,她也是我的骨肉啊。”沉吟了会儿,吴聪文决定先配合回答这突如其来奇怪的问题。 如果有一天,大人的公子与千金只能择一而救时,你选谁? “这什么意思?”眉头再次拢起,吴聪文猜不透眼前的女人问的到底是什么,“我女儿好端端地在府里,怎会跟我儿子扯做一块。” 请回答,这是我最后的问题。 飞快地画写着,残雪迫不急待的想知道他的回答。 “……我……我会选……邵恩……”考虑了好一会儿,吴聪文缓缓启口作答。 听到答案的瞬间,犹如当头浇下冷水,浇熄了残雪满心的企盼。 为什么? “你说这是最后的问题”不悦地反问着,吴聪文已快失去了耐心。 回答我。 字字铿锵有力地刻划在沙土上,刻痕之深已不是一般女子能用的力道,奈何心境焦躁的吴聪文没能发现这不寻常之处。 “因为我只有邵恩这么一个儿子。” 令千金不也只有一位? 枯枝在沙土上快速地飞舞着。 她不也姓吴吗? 啪的一声,枯枝禁不起残雪加重的力道,从中折断。 “你……”被问得哑口无言,吴聪文火大地蓦然站起。“你问这无聊的问题干么!问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我一个堂堂总兵,难道还保不住我的孩子,做什么狗屁选择!你最好赶快说出邵恩在哪儿,我已经没耐心了!” 呵……早知道的答案,为什么我还要浪费力气问呢……自嘲地扬起了唇笑着,一双灿眸漾着了浓浓的失望,残雪不再理会吴聪文的疾言厉语,反身走向株枯树,斜倚着树身坐下。 “我累了……”轻轻吐出了句话,残雪旁若无人地闭上了眼。 短短的三个字却无疑地像点燃了引线,在众人面前引爆了漫天风暴。 “你……会说话?”马上做出反映的是秦师爷,执壶卖笑三年,从没人听过初晴出过声,而今是他们听错了吗?毕竟那语声飘渺的像抹轻烟。 在众人还来不及思索到底是不是自己听错时,下一个变化又快的让人措手不及。 在语声歇止后,一朵黑云自树上冉冉飘下,就落在残雪面前,原来是个黑衣劲装的青年,一手还拿着暖裘,只见他一落地便弯下身替只着薄衫出门的残雪覆上。 “围起来!”一声令下,犹在惊讶中的兵士们才被喝醒,纷纷握着出鞘的刀刃圈上,将残雪与黑衣人密实地围在中心。 “大胆的家伙,为何私闯入林?你跟这女人有什么关系?”大声喝问着,秦师爷紧张地盯着面前这个不速之客。 然而声音再大也只能用来壮胆,在看到来人一脸冷峻不善的神情后,他已经悄然挪向一身戎服的吴聪文身后,怎么说他也只是一介文人,犯不着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却不知刚才他对残雪的辱蔑之语早已被赫连魑魅一字不漏地听入耳,如今他第一个想送上路的就是这姓秦的。 探手从背后取出两截短枪,赫连魑魅冷眼环视着,心中却不若面上的平静,不断地回荡着适才残雪仿若呢喃的话语……他是怎么了?怎会说累了,跟在他身边这些年,从没见过他如此明显的疲态。 不安的感觉如同涟漪般在心底一圈圈扩大,赫连魑魅深吸了口气,身形倏闪,如虎入羊群般扑杀着四周包围的兵勇,他打算速战速决,尽快除去这些让残雪失常的麻烦。 “反了反了,你们快上……啊!”来不及再多嚷几声,一阵剧痛让秦师爷惨嚎出口,就看到自己拿扇的右臂被黑色的樱枪挑断,飞上了半空,涌流出的鲜血让他骇傻地僵在当场,愣愣地睁大眼看着眼前近乎屠杀的场面。 血花四溅,肉屑纷飞,加上四起的怒骂哀嚎交织成一片令人不忍卒睹的修罗场,当他视线开始发黑,身子再也站不住倒下时,眼前的杀戮已近残局,只剩吴聪文一人还能踉跄立着,其余十来名兵卒都已倒卧血泊中成了林间孤魂。 枯林古刹再次恢复原有的静寂,只剩吴聪文粗重的喘息声回荡着,只见他犹拼死舞着沉重的佩刀,万分吃力地抵御着赫连魑魅双枪狠戾的攻击,身上原本英挺的军装早已变得血污破烂,狼狈的一如战场上的败兵。 “停……住手……住手……为什么……”气虚地喊着,吴聪文踉跄地坐倒在地,莫名其妙地被人杀的片甲不留,到头来连为什么死都不知道,这样叫他做鬼都难甘愿。 然而赫连魑魅却丝毫不为这急切的喊声所动,冷酷的一如来自九泉下的使者,当漆黑的樱枪急速噬向吴聪文的咽喉时,一小块石子自侧方破空袭至,强劲的力道迫使赫连魑魅不得不回枪自救。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赫连魑魅担心起残雪的安危,打落石块后不再恋战,趁着闪避的时机迅速掠回残雪身畔守着,就见一名青衣蒙面人自林中漫步走来,右手正一上一下抛着石块。 “好在我来的还不太晚。”随着沙哑的语声,蒙面人抛起手中的石块,突地急打坐在地上喘息的吴聪文,瞬间将他击昏了过去。 “……你最好有个好理由。”缓缓地睁开眼,残雪幽冷地开了口,他们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这回他却打断了他的杀局。 “救人哪,有人还不想他死,我只好走这么一趟。”悠闲地站在残雪面前,蒙面人似乎很习惯残雪兵冷的语气,一点也不畏他周身辐射出的杀气。 “哼,谁听过阎罗会救人?你不吃人就不错了。”托他的福,满脑子乱七八糟的过往画面总算沉淀下来,残雪悻悻然睇视着这帖要人命的良药。 “先别发火,你想杀人,我就给你个目标,这个倒霉鬼你就放过吧,我保证等你回京时,他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仿佛怕残雪不应允,阎罗赶忙举手下令,就见林中忽地奔出两人迅速地将躺在地上的吴聪文扛下去。 “目标在京外?”挑了挑眉,残雪没拦阻吴聪文的离去,反正他也没得非要他的命不可,反倒是阎罗的话语吸引了他的注意,出道五年以来他从未离京办过事,阎罗总是推诿说京城需要他这种高手坐镇,这回却又是为了什么让他肯放自己出去。 “北边的那达,目标是那达王戎月,我会安排你用初晴的身分过去,好减低他们的戒心,应该可以顺利地到那达境内。”目光直视着残雪,阎罗专注地看着他的反应。 “你另外找人办,我不当狗皇帝的鹰犬。”断然拒绝,残雪的语气十分冷淡,他没想过黄泉居然连皇室国政的生意都接,阎罗的生意未免也做的太大了。 一幕幕往事再次袭上心头,他没忘记父亲临死前透露出讯息……君要臣死……虽然官家最终是以盗贼洗劫结案,但他很明白内情该不单纯,父亲口中的那个“君”字指的恐怕该就是高居庙堂之上的皇帝。 只是他不懂,如果父亲真犯了罪无可赦的法禁,为什么不是光明正大地派兵抄他的家,为什么是用这种令人发指的手段,为什么父亲死前的话语会是这般的不甘含怨……太多的疑惑,始终沉积在心底,只因心如死灰的自己根本不想去问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一直都很明白,纵是再多的答案也换不回已逝去的一切。 “你还记的我们的约定吧,这是生意,你没有不去的理由。”一字一语严正说着,阎罗的语气也有着绝对的坚持,更有着份不容抗拒的威严。 这原非他的打算,然而边境局势变化的太快,仿若之前的和平都是敌人累积的假像,就算如今重兵驻防,主将也回到了前线,两边一触及发的情势仍是没有缓和的迹象,而这一战的结局……阎罗第一次没有了把握。 战火无情,不论胜败,付出的代价都太大了,遑论为了皇朝社稷,他没忘了自己的儿子也在这场战役中,为了减少牺牲,为了至亲的安危,于公于私都迫使他必须采取暗杀一途来解决,而这行的顶尖无非就是残雪了,即便这一步的后果会逼他提早毁掉这颗好棋。 “……”紧抿着唇,暖裘下的双拳握的死紧,残雪清澈的瞳眸被怒火烧的分外明亮,却是一言不发没有反驳……居然拿这该死的约定压他,而偏偏自己又放不开对承诺的坚持。 “带着赫连魑魅一道,我知道他不在我们的约定里,但我想他也不会肯让你一个人去的。”别有用意地瞥了眼一旁的赫连魑魅,阎罗满意地看到了预期中担忧的神情。“你们一起这么久,默契应该不错,远比我再派其它人妥当。” “阎罗,你跟皇帝老头到底有什么关系?”冷声问着,一个突来的想法让残雪恢复了冷静,目光灼灼地凝视着阎罗,心念迅速地思索着五年来黄泉的一切。 太多疑点与巧合了,这些年黄泉刺杀的对象表面看来什么样的人都有,但往往背地里都另有隐情,就像裘无忌并不如他的捕头身分一样,综观来看,除去的几乎都是些贪官污吏、绿豪强梁。 像刚才的吴聪文,位居总兵一职,虽然有些刚愎自用,但官声还算不坏,阎罗就出面拦着不让他下手,除了这几点外,就算有所谓的好人被杀,也都是牵涉着武林或朝政势力的重整,看似恩怨或利益间的仇杀,最后的结果却都是有助京畿安定。 “什么关系?”心底猛然一紧,没想到残雪能串起的这么快,更佩服他怒气横生之余还有心思探索这些,然而阎罗表面上却依旧镇定的让人看不出他心底的波澜。 “他们出钱,我出力,一向如此,不是吗?我不挑嘴,有钱就是大爷,没必要跟钱过不去吧?”轻描淡写地带过残雪尖锐的问题,阎罗精明地不回避那灼人的视线。 “是吗?你瞒不了多久的。”残雪缓缓站起身,对阎罗下着战书,“等我回来,我会印证你的话,最好是如你所说这般,你该知道欺骗我的代价是很昂贵的……我会彻底让黄泉名副其实地底亡魂。” “你先费心这件生意吧。”对残雪的宣战阎罗不做任何反应,仅是交代着他此行该注意的事情,“根据消息,戎月身旁有个很厉害的谋士,就是他让我们的大军无法越雷池一步,所以皇室才会找上我们这行,你别大意。” “哼,担心你自己吧。”不领情地转过身,几个纵跃,残雪便消失在枯林间,赫连魑魅也在他身后紧随而去。 直到看着残雪转身离去,阎罗一双精光闪烁的黑眸渐渐变的黯然,就这么默立在这空寂的枯林中,彷若呢喃般自语着:“……我们之间的事不用急,我不会躲的,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够久……太久了……” ~f~a~n~j~i~a~n~ “你说什么?京里拿初晴来表示谈和的诚意?你是说那个碧落斋的初晴?”惊讶的语声充斥着整个军帐内,祁沧骥从满案的军机书卷中讶异地抬起了头,此时的他一身铠甲军服,少了分贵气,却多了分剽悍,加上难得正经严肃的表情,总算有点将军的味道。 “头儿,京里头就这么一个初晴吧?难不成还有另一个?”吴仁不解地望着祁沧骥,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明天座轿就会经过魔石坡进入两军的中间地带,顺利的话,后天就会到那达前线的扎营处,头儿,你看这回是不是真有契机可以不开战端地好好谈谈?” 尽责地报告着军情,无辜的他是被祁沧骥点召来的,理由居然是他英明伟大的头儿嫌军旅生活太无趣,找他来耍嘴皮作伴的,谁叫他这把钩子是整个临渊堂里最多话的,只好陪着来吃风沙,而堂里的事务就由行事沉稳的岳军暂代。 “契机?是啊,多煽把火,看会不会死的比较快,啧啧……这下子可有乐子玩了。”当头浇了吴仁一盆冷水,祁沧骥丝毫不抱任何希望,别人不知道这位初晴姑娘的能耐,他可是清楚的很,就不知道这回又是哪个可怜的家伙被黄泉点到了名。 不过事情真的很奇怪……祁沧骥忍不住皱起了眉,若说真是凑巧点到残雪来和蕃,他就不相信凭黄泉的能力会打不消上头的主意,大不了只是牺牲初晴这掩护的身分而已,但如果残雪此行的目的真的是执行他身为杀手的任务,那么又是用什么法子能让皇上下旨呢? 现在边境军情紧绷,任何一点不友善的举动都可能造成平衡的崩溃,引发大战,所以皇上那儿对派出的人选势必再三过滤其背景,黄泉有这么大的本事能瞒过这层层的调查吗?不可能,祁沧骥马上否定这想法,有九叔在,就算黄泉能收买高层的官员做保,也难以蒙混过他那关。 那只剩一种可能,就是双方各取其利,是合作的关系……祁沧骥的眼眸掠过一丝危险的神采,也就是说皇家知道“初晴”的真实身分,因为黄泉这回的目标与皇家一致,所以默许他的行动,不论是哪方先找上对方商量的,用皇上的名义指派初晴来这儿就表示两边已经搭上线,有了共识。 目标会是谁呢?谁会是双方共同遇除之而后快的人?而且重要到黄泉肯派出他们的王牌?不会只是那达的军将大臣或是皇戚王孙,因为就算任务成功,残雪的身分势必曝光,他不可能永远扮演着初晴在那达待下去,而这情况势必使得两国兵戎相见……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目标只剩那达王一个,只要他一死,不论继任者的主张是战是和,都会有段接续上的空白时间让自己这边获得战略上的先机,而搞不好他们内部王位争夺就会弄得元气大伤,到时自己这方更可以渔翁得利了,只是…… “钩子,我得出去一趟,事情有些复杂了……”伸手搓揉着额角,祁沧骥让自己提了提神,那达这回可是有备而来,对方有个厉害的谋士,只怕黄泉这瞒天过海之计不会这般顺利,因为要是他的话,在这关键时刻,绝不会接受敌方馈赠,就算那达王真是贪恋美色,为了以防万一,身边的智臣也会想尽办法在台面下解决。 “出去?头儿你这时不能离营啊,两军对阵,主帅怎么可以不坐镇军中,这要是有个万一,我看这场仗也不用打了,直接举白旗算啦,不行,不行,不——行!”犹被祁沧骥的话搞的一头雾水,吴仁只能神智不清地猛摇头,就盼祁沧骥收回前言,却忘了他头儿决定的事向来是没得商量。 “别担心,我的本事你知道的,自保绝对没问题,我也不会笨的敲锣打鼓地昭告人家说我是谁,放心。不过我离开的事情别让任何人知道,就说我正研拟战策,不准干扰,一切上呈的军机文书由你转交,真有急事,你看着办,顶多三天我一定回来。” “头儿……别去……”抱着重如千斤的头,吴仁无力申吟着,就看着祁沧骥迅速地换下军装改为一身的玄色儒衫,身形一晃就溜出了帐外,留下他只能祈祷着未来三天半点岔子都别出,要不,要他这临危受命的小跟班怎么个看着办啊…… 第十章 炽念 愿为影 默默相随你的人 愿成风 柔柔包围你的心 却是不敢问 在你记忆的扉页里 可许我容身暂栖 *** 魔石坡,一个地如其名的所在,典型大漠的荒凉景色,满地的碎石粗砾,间或穿插着奇岩怪石,再来就是一阵阵狂风掀起的漫天尘土,除此外看不到一点绿,更望不着一丁点活的事物,这儿就是这么个飞鸟不进的鬼域,然而却也是两个王国间的一道天然界线。 由于这地域天候地象之恶劣,长久以来倒也令双方相安无事,谁也没想要多争这么块不毛之地,可是从年初起那达却莫名地在地界那端开始屯兵积粮,大有兴兵挑衅的意味。 正午过后,晴空的艳阳虽是当头照耀,但在这儿边塞之地仍是冷风飒飒,冻人的紧,只是少了水气,降不下霜雪。 长年沉寂的魔石坡此时出现了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伴着一顶轿在这恶劣的地方上疾行,除了轿中人看不着外,连同轿夫的十六人个个短衫劲装,加上一脸严肃的神情,看上去就不是好惹的人物,而紧跟在轿旁的青年更是从头到脚的一身黑,犹如一抹魅影,若非日正当中,轿子又是大红色的,还真发觉不到这人的存在。 忽地狂风骤起,除了领头的与轿旁这名黑衣青年一前一后地顾着,其余的十人皆十分有默契的围着座轿,帮同轿夫稳着,静待强风的过去。 这风来的急去的也快,不到半刻钟强劲的风势就消散无踪,被风刮起的土石也纷纷落地,还给众人清明的视野,就发现二十来个身着与砾石同色衣衫的蒙面客借着适才风沙的掩蔽无声无息地包围了他们。 “我们是初晴姑娘的座轿,诸位可是那达的迎使?”轿队中带头的汉子出声表明着身分,同时却也谨慎地向后退了步,以便能跟围在轿旁的伙伴们相呼应。 就见这群蒙面人纷纷掣出了奇形兵刃,似轮又似斧,更闪耀着妖异的颜色,不发一语地冲了上来。 “大家小心,护轿!”带头者短叱了声,两方人马迅速展开了场生死剧斗,招招都是夺命的狠招,几乎是立时就有人见了血。 “唔……有毒!”一名汉子斩翻了对手,却也被对方划上了一刀,哪知再拆了十几招后,就蓦然浑身发软,连呼吸都使不上力,只来得及出声警告同伴后就向阎王应卯去了。 “退!”高声喊着,在纵退的同时,座轿带头的汉子从衣襟内掏出两团黑黝黝的物品,挥手就往紧追而来的蒙面人之间投去。 “轰!”一声巨响,四五个蒙面客被炸的血肉四散,剩下的蒙面人却依旧悍不畏死地追上,聪明地与对方纠缠杂在一起,让威力强大的炸药一下子变得无用。 虽然伴同初晴前来的皆是来自大内的佼佼者,但对方显然也不是庸手,除了武技不俗外,拼死的决心更不容小觑,再加上兵刃上所占的便宜,双方的胜负之分越趋明显。 静静地坐在轿内,残雪漠然地透着帘幔看着这场死斗,目光始终追着赫连魑魅的身影,只见他游刃有余地对付着来人,只是随着己方人数的减少,他的压力也逐渐增大,尤其又要顾忌着对方带着剧毒的兵器,手脚越发施展不开。 看样子他还是得出轿,这虽然表示了对方将一个不剩地下地府,但同时也是宣告了那些大内高手的死刑,因为“初晴”是不能会武的,若是见着了他动手,他们的下场只能是死路一条……不过或许死在他手里能少点折磨吧。 只手掀起了帘幔,残雪缓缓走出了轿外,冷眼看着眼前的战局,自己这方的人包括赫连魑魅只剩五个,对方也只剩了十个,看的出这些大内的家伙真的很尽力了,只可惜…… “啊,初……晴姑娘?快进轿!”瞥见残雪出了轿,虽然遮尘的面纱围去了大半张脸,但那双灵动的瞳眸仍是让人见了失魂,带头的汉子好一会儿才记得喊出声警告他,这一分神差点被对手砍着。 这一喊,在场的都发现残雪出了轿,除了赫连魑魅只是以眼角余光留意外,不论自己人或敌人都纷纷边打边向他这头靠近。 这倒正合了残雪的心意,他还在想该怎么出手才能一次把大内剩下的四人一举送上路,免了他们的惊慌恐惧,也算是答谢这一路的护送,至于这些不速之客,他可就没这么好心了,他倒要看看这些人有多不怕死。 右手不急不徐地解下腰间的织带,残雪等到最近的人影在三尺之距时才倏地拔身跃起,空中一后旋翻,左手的流虹与织带便同时卷出。 银瀑带着耀眼的光芒迷眩了众人的眼,带着惊人的劲道急速穿梭着,瞬间带起了三颗人头,另手的织带也几乎同时拧断了带头汉子的颈骨,只见这四人的表情没半点惊骇,甚至眼睛都仍在微眯的状态,时间就仿佛停在遮掩银瀑乍起时的光芒。 除了与赫连魑魅对战的三人外,剩下的七人一时间有着失去敌手的茫然,还搞不清是出了什么事时,闪亮的银瀑又再次造访,只是锋利的刃口换了对象。 “注意!”一声宏亮的语声适时的响起,唤回了众人的神智,就见七人迅速地转身迎上,一时间兵刃刺耳的交击声不绝于耳。 “哼,注意也没用。”白巾下的唇角噙着冷笑,残雪首先拿发话的人开刀,织带灌注着真力,层层卷向敌人递上的兵刃,在对方挣扎时,流虹又已如毒蛇般噬上,转眼间三条手臂带着轮斧飞出,带着链般的血串跌落碎石间。 “哇……我的手……”其中一人忍不住哀嚎出声,下一瞬间就见自己另一只手的手掌也飞离了身子,还来不及喊痛,一截带膝的小腿又横过眼前飞落,这恶魔似的女人竟当他们如泥偶般慢慢肢解着! 缺手少腿的躯体在血泊里辗转申吟着,转眼只剩下的两人还算完好如初,然而原本悍不畏死的他们却被对手残忍的手法骇的魂不附体,踉跄地往另三名犹结不了对手的伙伴们靠去,想得到些支持下去的力量。 看也不看地踏过遍地的鲜血肢体,残雪好以整暇地慢慢踱向赫连魑魅的战局,就见交手的三人倏地跃离战圈,连同原先的两人不住地向后退去,而停了手的赫连魑魅也退向残雪身旁。 右手轻舞,完整无损的织带便灵巧地缠回残雪的腰间,而那银亮的流虹早在噬血后就隐回了袖中,残雪索性双手背在身后,一付无所戒备地步步逼近后退中的五人,一旁的赫连魑魅则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知道这些倒霉的家伙已经惹毛了残雪,可以预见的是他们会死的很不痛快,可是刀枪无眼,上头可是淬了毒,而他这冷傲自负的主子则一向不在乎危险与否,更甚者他常故意让敌人在他身上留下伤痕,要是一不小心…… 想开口提醒些什么,心底却清楚说也是白说,只是徒惹他不快,而属于他的杀戮向来没有旁人插手的余地,赫连魑魅只能焦灼地站在原地望着。 “游戏还没结束呢,可别走的这么快。”语声轻轻柔柔的,却听不出丝毫人该有的活味,残雪状似漫不经心地步入五人若有似无散开的包围中心,依旧轻缓地启口问着:“是谁叫你们来的?” “婊子你自己去问阎王吧!”狞笑着残雪的大意,四名蒙面客迅速地自四方欺上,发话者则在战圈外观望着,未持斧轮的左手探向后腰间的布袋。 “你先帮我问吧。”轻松地闪躲着四人联手的攻击,残雪如猫捉老鼠般戏弄着对手,每每在身形交会时为对方添上一道不轻不重的红痕,转眼间四人黄土色的衣衫就被自身的鲜血染成暗红,四双眸子也随着溢满了惊惧,却是被残雪绊着脱不了身。 旁观的那名蒙面客眼看着伙伴们被一片片凌割着,一抹狠戾之色浮上了眼,既然注定活不过今天,死也要拉这女人作伴,思及此,扬手甩出了烟讯,当五彩的烟雾在高空绽放时,他随即撮口尖啸声,右手轮斧脱手飞袭残雪,紧接着当头将布袋中物体向残雪洒去,竟是一大篷拇指般大似蝎的飞行物。 “爷!”一直戒备中的赫连魑魅想也不想地飞身扑上,左手枪脱手射出,直直穿透了这名蒙面客的胸膛,右手枪则飞射磕歪了空中的轮斧,却已是来不及阻止这蓬怪虫飞落交战中的五人,只能奋力疾速掠向残雪。 听到尖啸声,奋战四人眼中的惊惧马上变成了悲壮之色,看在残雪眼里也留上了心,死前的反扑常是最难预料的,就见四人竟不闪不避地张臂抱向自己,而赫连魑魅的示警声与漫天的怪虫几乎是同时来到。 间不容发地掣出流虹迎出,银瀑彷若有生命般灵活地急舞着,飞旋的光芒瞬间吞噬了四名蒙面人,四人的身躯瞬间爆裂分解开,被绞下的血肉则带着残雪灌注的真力反袭漫天扑落的怪虫。 一切反应都在一瞬间完成,当残雪右手拉开腰间的织带准备对付残余的怪虫时,眼角却瞥见一抹黑色的身影急扑而来,模样就像想以宽阔的臂膀替他挡去剩余毒物的攻击。 想也知道这奋不顾身的仁兄会是哪位,撼动之余残雪却也觉得光火,难道他这做主子的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然而时间却不容他再多抱怨什么,足尖一点,身形快速地迎向魑魅及周遭的毒物。 赫连魑魅犹挥着双掌运劲将身旁飞舞的怪虫击毙,就感觉腰间倏地被织带卷住,随着强劲的力道,整个人疾速靠向残雪,随后一片耀眼的银芒迅速将两人紧紧包围,光球以两人为中心炸开,原先凶狠的毒物全被强韧的气劲震为碎片残块。 “魑魅!”急促的喊声让赫连魑魅甫放松的神经一紧,就觉得右前臂一麻,接着一股烧灼的剧痛向全身蔓延,下一瞬间另一种痛则遏止了烧灼感,就见自己前臂的一大片血肉连着毒虫被残雪削落于地。 急点赫连魑魅右上半身的各大穴,饶是残雪的反应够快,那截被叮咬的前臂也已是迅速的泛紫肿胀,让残雪懊恼地咬唇直盯着伤处,为了以防万一,他知道该果决地一刀斩除整个右臂,若换成别人他绝对可以不犹疑地斩下,但是赫连魑魅…… “……爷,动手吧”尽管有着晕眩的不适,赫连魑魅仍看的出残雪在烦恼什么,难得他会有这犹豫不决的模样,赫连魑魅扬唇笑了,只要眼前的人儿安然无恙,少说是一只手了,要他的命都可以。 “动你个头!该死,你没事跑过来干么?你当我这么笨吗?不过几只虫子能耐我何,现在倒好,还得赔上你一只手。”不安的情绪让残雪怒火丛生,劈头就骂了一串,双眼却仍死盯着赫连魑魅受伤的手臂,彷若恨不得啖上几口出气。 “值得了,您没事……对方也全倒下了。”有些气虚地应着,怕是仍有些毒素蔓延了,赫连魑魅强自稳着语声不想让残雪担心。 “我本来就不会有事!他们本来也就都会完蛋,再多条命也不值得拿你的手去换!你这笨蛋!”闷闷不乐地数落着,语气一声重过一声,残雪越骂心越烦,抬头却见赫连魑魅的脸色是那样的灰败。 “怎么回事?”急忙按着他坐下,残雪着急地搭上赫连魑魅左手腕脉,只觉得脉振极快,脉象却是虚弱无力。 “觉得怎样?不舒服怎么不说呢,你以为你是铁打的?撑什么撑!”越是着急,残雪的语气越是冲,有多少年没这般感到不安过,那种无力的惊徨感再次涌上心头,瞬间掏空了他所有的思绪与气力,就如许久以前那般,失去的痛楚又将再次把他撕裂。 不!现在的他已不是当年手足无措的稚童,残雪迅速地拾回心神,不叫过往的记忆淹没…… 不是没想过替赫连魑魅运劲逼毒,但又怕解穴后毒素蔓延的速度比他逼毒还快,可是再这样耗下去,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伤势一步步恶化,残雪悔恨着自己刚刚的犹豫不决,少只手总比没了命的好,现在却…… “……爷,别担心。”轻声安抚着,对残雪的恶口丝毫不以为意,他很明白这是词拙的他表示关心的方式,赫连魑魅怜惜地望着焦躁不安的残雪,只怕此生自己只能护他到这了,虽然不甘心,但能在死前看到他真情流露的模样,也是值得了吧。 “答应我……别再管这些了,离开黄泉,离开是非的京城……别再伤害自己了,你该让自己过的好点,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你很聪明……该知道的……”像是交代遗言般嘱咐着,赫连魑魅放任自己逾越影子的身分。 “你在说什么浑话?我爱怎么过日子是我的事,有本事就继续在我身边鸡婆,你以为我会跟你打勾勾约定什么不成?给我闭上嘴省点力气!”冷下声,残雪瞪视着不再让赫连魑魅说下去,他不要听,他不要听这种彷如诀别的话语。 从十年前的邂逅开始,残雪总以为能在自己殒命前将他遣离身畔,让他过回他该有的日子,从来就没想过情况会有反倒的一天,会是他先看着赫连魑魅死,这种意外叫他根本无法接受。 “你这可恶的家伙,老叫你滚你偏不,这回居然想用这种赖皮的方式撇开我?想都别想!你听到了没有?我不准!你说过你的命是我的,是男人说到就要做到!”残雪恶狠狠地威胁着,却见赫连魑魅露出的笑容是那么的无奈落寞。 “……好,我不走。”如同以往般听从残雪的命令,赫连魑魅不再开口说什么,只是努力聚起逐渐涣散的神智,想在最后好好地看着他,将他的容颜话语仔细地埋入心底,希望这记忆能在幽冥的那头继续伴着他。 不能再拖了,残雪紧咬着牙,盘腿在赫连魑魅身后坐下,左掌抵着他的背心,右手则准备逐一解开他胸前肩臂适才封起的穴道,抬起手,却又犹疑地停在半空,很明白下手后结果立判,如果有个万一…… “呼……你们怎么这么狼狈呀?”带着微喘的语声适时打断了残雪的挣扎,残雪迅速地抬头望向不远处的人影,一股难以形容的情绪霎时驱走了满腔的不安,残雪从没想过他竟会有这么高兴见到祁沧骥的时候。 仍是挂着那一抹不羁浪荡的笑容,但从他满身的尘土以及急促的呼吸声来看,残雪瞧得出祁沧骥是赶了不少路才到这儿,就不知会是什么事让这位大将军赶的这么急。 “快过来帮我!”总算是松了口气,有他在,救魑魅这条命就有把握多了,残雪暗自思量着,却没注意到自己喊人的语气是那样的熟稔热络,似是忘了他们本该对立的角色,就仿佛祁沧骥天经地义就该帮他的忙。 眉梢子扬了扬,他的小雪儿几时这么好脾气来着,对他消遣的话语竟然半句都没回口?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该还从东边上来吧…… 祁沧骥斜睨了眼负伤的赫连魑魅,看样子是这位脸色发青的老兄让残雪乱的没空摆谱给自己看,早猜想他的存在对残雪有着特殊的意义,只是没想过份量竟是这般重。 “喂,你这家伙还不过来,你不是会医吗?帮我看看魑魅怎样了!”不见祁沧骥走来,残雪不耐地又扬声催促着。 “是,遵令。”扯唇笑了笑,祁沧骥快步走向两人所在的地方,难得跟他有休兵的时候,他可不想没事找骂挨,蹲下身探向赫连魑魅的腕脉,祁沧骥又检视了伤口半晌,再放眼看了看周遭四落的腥臭碎片。 “啧啧,这些人看样子是非要置你于死地不可,这些虫子是魔石坡的特产,毒得可以……这伤口是你削下的吧,没想到你也懂得收手,我还以为你会把这位老兄的整只手都剁掉。”似笑非笑地睇视着残雪,祁沧骥忍不住还是调侃了两句。 “少啰唆,废话一堆,还不快点动手!”没心思同祁沧骥磨嘴皮,残雪连声催促着。 唉,真是人善被人欺呀,堂堂个战功彪炳的靖远将军竟被个毛头杀手叱来喝去地使役着,他看起来真有这么和善好欺吗?还是脸上写了欢迎使唤的字样……祁沧骥禁不住再次摸了摸自己的面容。 “先离开这地方。”祁沧骥一把架起已经晕迷的赫连魑魅,边走边对扶在另一旁的残雪说道,“刚刚的烟讯怕是通知下一批的杀手,我也是看到这个才知道你们的位置。” “下一批……哼!”微眯了眯眼,一抹危险的笑容浮上了残雪的唇畔,敢来惹他,这些人真是活的不耐烦了,他一点也不介意在那达王的人头外再多加点彩头。 “别大意,光看刚才的部署就知道他们是势在必得,唯一错估的就是你这位‘初晴姑娘’,现在再加上我这淌浑水的倒霉将军。”祁沧骥打破了沉静提醒着。此时他们已在一巨岩的空凹处歇下,甫逼出毒素的赫连魑魅仍晕睡着,祁沧骥与残雪则静默地守在一旁,两人的视线都落在天边落日的云霞变化上。 虽然明白残雪的能耐,但在这孤立无援的魔石坡上,姑且不论对方援军不断,光那种自杀式的打法就叫人心寒,祁沧骥皱着眉头盘算该怎么才能带着负伤的赫连魑魅平安回营。 “他们会明白错估的代价是什么。”收回眺望的视线,残雪瞥了眼身旁的赫连魑魅,淡漠地向祁沧骥说道,“你的营地不远吧,带魑魅回去,他需要休息。” “又扥孤?”眉梢子扬了扬,祁沧骥心底却是叹着大气,他是把他当什么了?开善堂的不成?上次是小妤,这回可好,换成赫连魑魅了。 “有意见?”残雪斜睨了眼祁沧骥,森冷的目光明摆着没给商量的余地。 本来他就只打算自己一个人去那达,向来他都是单独行动惯了,旁人总以为是因为他傲他冷,不屑跟伙伴联手,或是因为他的本领高,光他一人就足以完成整个刺杀的任务,根本就不须旁人的点缀,其实基本的原因并没那么复杂。 就只是因为他每动起手来都是随性任意地可以,不懂得顾及大局,不懂得配合身旁的伙伴,更别提什么互相照应了。所谓的伙伴对他而言只是个绑手绑脚的束缚,这点他自己很清楚,所以他不喜欢让人跟,阎罗也很清楚,他也犯不着拿自家人来给他喂剑练习杀人。 无疑地,赫连魑魅是个特殊的例外,但是他太过的保护对残雪而言却更成了种障碍,而今事实也证明了这点,若是让他跟着去,恐怕只会徒增遗憾而已。 “是有意见。”装作没见着残雪那森冷的目光,祁沧骥十分认真地扳起指头一项项细数着他的理由。 “第一,这里是战场,战争随时一触即发,身为主将,我没法分神看顾你的所托,第二,我本事没那么好,若是遇上之前的阵仗,保命起见,我难保不会丢下这位老兄自己先落跑,再说嘛……就算我把他扛回去了,你以为他会安分地待着吗?难不成我要把他栓在腰上?还是抱在怀里哄着?” “…”深吸了口气压下胸口窜上的火苗,两个月不见,他还真忘了这家伙的嘴有多可恶,总是三两句就能轻易挑起自己的怒气,咬着唇,残雪还是忍不住瞪视着祁沧骥。 “喂,别瞪我,我只是就事论事,第二批杀手我保证比第一批还精采,到时候若是这位老兄有个万一……我是无所谓啦,反正就我的立场原该祝他早登极乐的,只可惜了我刚耗的力气。”顾做无谓地撇唇说着,就见残雪低首思索了起来。 “你的打算?”好半晌,残雪才缓缓吁了口气,抬头轻声问着,心念转了数回,的确现在的时机不适合分开行动,虽然说现在行动该是最攻其不备的,但是一想到祁沧骥说的万一,他就无法狠下心不理会,赫连魑魅的性命不该是这次任务的代价。 “肯听听我的?”努力掩饰着眼角的笑意,既然目的已达,祁沧骥可不想外带一场活动筋骨的节目。 “废话,要不然我问干嘛?”丢了记冷眼,残雪转过头不看那家伙得逞的面容。 “废话?”祁沧骥不禁翻了翻白眼,好心帮他分析了老半天,居然被他说成了废话?天底下大概也只有他敢把靖远将军的一番金玉良言当废话。 “不是废话是什么?你东绕西拐地吠了一堆,不就是要我听你的?现在还啰哩叭嗦什么?”不耐烦地顶回去,残雪索性背过身,懒得理他。 “好,说正经的……我打算天黑后马上行动,虽然视线差了点,但对他们来说也是一样,我们先一同撤回营区再做打算,没遇敌的话,凭我们的能耐天亮前就可以到。”难得被抢了一顿白,祁沧骥摸摸鼻子先不做计较,反正日后讨回的机会可多着。 “你认得出方向?”目光望向天际,他们的运气不太好,这两天是新月时分,在这片荒漠里,就只能靠星子辨别方向。 “你忘了这儿可是我的地头,该担心的是那些神出鬼没的家伙,他们只怕比我更了解这地方,还有了解这突如其来的沙暴。”嘴边挂了抹苦笑,难得他祁某人也会有自叹弗如的时候。 “担心也没用。”随口应了句,残雪有些出神地想着……担心……还真是个陌生的字眼,有多久没能体会这词是什么意思,呵……这世上早没有值得让他担心的了,是该没有了,可是方才却…… 多年的相处终究还是无法放的开吧,残雪心底默想着,不论自己再怎么冷淡无情,再怎么摒弃赫连魑魅给予的关怀,到头来对他终究还是多了份不该有的牵挂,等这回事了,该是离开他的时候了,再不断然撇清,迟早会把赫连魑魅一道拖着下地府。 “可以告诉我你这回的目标是谁吗?”凝视着残雪,在看过随行大内人员的尸身后,祁沧骥更加肯定自己之前的猜测。 “你猜不着?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再问我。”抬头迎向祁沧骥的视线,在见识过他的聪黠后,残雪确信他早该知道了。 “只是想再确定。”轻声低语着,残雪的语气已经给了他答案,祁沧骥心中涌起了莫名的怅然感,早该知道歌舞升平的另一面一定极端晦暗,只是自己从不去想。 “怎么?让你这位大将军有失颜面吗?有意思。”察觉出祁沧骥口气中些许的落寞,残雪感兴趣地挑了挑眉。“我出手不正好省得你麻烦,还是你会觉得胜之不武?嘿,我还以为你的心是黑的,没想到你会计较这个。” “呵……是黑的没错,你还真了解我。”扬唇笑得灿烂,也只有这小子这么了解他的劣根性,祁沧骥目光灼然地注视着残雪,“再告诉我件事,谁找上你的?” “你问也白问。”被祁沧骥看得不自然,残雪回避着他灼热的视线,“想也知道生意不会是我接的,我只是听令行事” “喔,我还不知道你也有听令的时候,谁有这么大本事?”笑睨着残雪,他并没有再追问的意思,虽然十分享受着眼前这般和谐的气氛,但还是得让他发点火才好有借口……祁沧骥不着痕迹地挪身贴了些,准备好了才接着开口说下去。 “喂,两个月不见,你那些坑坑疤疤的都好了吧?还是又皮痒找人挨刮,有没有记得要选对地方挨刀,我可不愿意跟别人分享你的身子。”故意把话说的暧昧,目光更是意有所指地瞄了瞄残雪的后腰,果不其然马上见到残雪红起了脸。 “你……该死的还敢提!上次的事我还没跟你算!”明亮的双眸漾着不容忽视的怒意,残雪咬牙切齿地站起身来,握紧了拳头克制着不招呼到那张欠扁的脸上。 “喂,力气别浪费在我身上,留着对付‘外敌’好吗?”偏头想了想,祁沧骥露出一口洁牙对残雪笑着,“不过……我也同意是该好好清一清我们之间的前帐,嗯,之前的加上两个月利息,再加上刚刚的……一次付清好了,老赊着我太吃亏了。” “你这家伙在瞎说什么?”还没搞懂祁沧骥在啰唆些什么,不预警地腰畔一麻,残雪整个人突然失去了力道,身子倏地软倒,就正好跌入祁沧骥的臂弯里,迎面见着的就是那张让人想动手扯烂的特大号笑脸。 “可恶!你这卑鄙无耻的家伙!敢暗算……”来不及说出的“我”字消失在交叠的双唇间,从祁沧骥唇上传来的热意直冲脑门,叫残雪再多的骂语也全被堵回了肚里。 “……再骂下去……可不就是一次能清完的了……这么快就想累积新帐吗?”警告似地咬了咬残雪丰润的唇瓣,祁沧骥在他颊畔低声喃语着,语毕又覆上这张诱人的红唇,柔软的触感一如自己记忆中那般,甜美的足叫人失魂,让他难以自制地纵情深深吻着。 等稍稍补足了两个月的思念后,祁沧骥才敛回失控的心神,收起自己过纵的情欲,改用唇轻轻摩娑着已被自己吻的红艳的唇瓣,灵巧的舌尖沿着残雪的唇形细细描绘着,一吋吋汲取着属于他的味道。 看着怀中人儿眼神朦朦胧胧的,祁沧骥着实爱极了他这模样,一时又叫这张绝丽的容颜闪晃了心神。 突兀却不陌生的感觉仍令残雪意识飘忽了起来,虽然已不复第一次的那种震撼,然而每每这份悸动却依然在心中沸腾喧嚣着,如暖流般熨烫着胸口…… 这般被呵护爱宠的感觉,早在好久以前就随记忆尘封了,而今再次被给予,直教人眷恋地甘愿把心陷落,只是……如今这名为心的东西……该在哪呢…… “唔……”唇上倏疼的感觉叫祁沧骥拉回神智,就见残雪双眸中的蒙雾尽去,正冷冷地瞪视着自己。 “干么咬我,有这么好吃吗?味道好该留着慢慢尝才对,怎么这么暴力?”不以为意地伸舌舔着唇上渗出的血丝,祁沧骥面上仍扬着笑,好心情地跟残雪开着玩笑。 “天黑了。”移开对望的视线,残雪努力平复着犹自紊乱的气息,更同时不断提醒着自己——不能乱,绝对不可以迷惑! 该走的路自始就只有一条,没什么好冀望的,一个没心的凶手,一只噬血的禽兽,还妄想什么,渴望什么!人情的温暖?还是栖息的臂膀?呵……你不配!永远都不配有! “……好,叫醒那位老兄,等会儿就动身。”随手解了残雪的穴道,祁沧骥将身子仰后倚着岩壁,松开双臂对残雪的钳制,视线却依旧追随着残雪起身唤人的身影,若有所思的黑眸变得更加深邃。 他在躲什么?躲我……还是他自己?指节在膝头上轻敲着,祁沧骥玩味着残雪的举动,一抹深沉的笑意逐渐在唇畔凝形……没关系,小雪儿,你可以躲,可以逃,但别以为这样就能叫我收手,耐心,可一向是本将军的优点呢…… ~f~a~n~j~i~a~n~ 借着夜色的掩护,祁沧骥领着残雪与赫连魑魅在魔石坡上飞掠奔行着,虽是带着毒伤甫袪的赫连魑魅,三人的身形仍如流光般迅速。 “话先说在前头,要是跟他们碰上了,你可别又玩上瘾,小心玩掉的是你这位爱将的小命。”瞥了眼身旁并行的残雪,祁沧骥十分清楚这小子一向有把玩命当饭吃的坏习惯,不先把话说清楚,到时苦的可是自己。 “爷,魑魅已经没事了,绝对可以照料自己,您别顾忌。”不等残雪响应,赫连魑魅就马上抢着辩白,不论事实为何,他都不愿成为残雪的负担。 “喂喂,我说魑魅老兄,你别跟你主子一个样地逞强行不行?”边说着边瞅了赫连魑魅一眼,祁沧骥不禁抚额哀叹着,一个不要命的残雪已经够他头疼了,现在又再附带一个,唉,他怎么觉得那温暖的营帐离他越来越远了,倒是冰冷的墓土直向他招手。 “就算对方只是泛泛之辈,也不会乖乖的跟你一对一打,铁定是场大混仗,我是不清楚你有多厉害,但是我知道你现在的体力绝撑不了多久,不叫你主子速战速决,难道要我当保姆?更何况那群家伙的杀意有多浓烈,你们同行的该最清楚不是?我可怀疑他们还有什么手段是用不出来的。” 虽然是对着赫连魑魅陈述着利害关系,祁沧骥的用意却分明是要残雪把话听下去,从几次的接触下来,他知道这个赫连魑魅的存在对残雪有绝对不同的意义。 “爷,您知道魑魅的能力,只是伤了条臂膀,没这么严重。”不理会祁沧骥的劝言,赫连魑魅再次向残雪保证着。 “拜托,别老把我说的当马耳东风,好歹我也救过你的命耶,可不可以稍微尊重一下我这救命恩人的意见?”忍不住猛摇着头,祁沧骥再次确认了这位老兄的牛性恐怕比残雪还严重。 “爷,我……” “吵死了,你们两个安静点成不成?烦!”低叱了声,雪白的巾纱遮去了残雪的表情,只有微扬的语调泄露出烦躁的心绪,他没想到向来少言的赫连魑魅竟会这般反常的多话,跟祁沧骥一来一往的简直没完没了,看样子任谁遇上这无赖都很难还能保持稳静的情绪。 “啧,火气别这么大,魑魅老兄也是为你想,不想坏了你的玩兴,这么贴心的举动你怎么忍心斥责呢?”反过头故意替赫连魑魅叫屈,祁沧骥存心想激残雪变脸,宁愿他气得横眉竖眼,也不爱看他那双露于外比冰还冷的眼眸。 “闭、上、你、的、鸟、嘴!你这始作俑者还敢说风凉话?”十足火药味的话语自牙缝中一字一语地迸出,虽然已是刻意压抑着,残雪终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怒焰高涨的火气,每次只要一遇上这杀千刀的家伙,自己的表现就全走了样。 就算明知道祁沧骥是故意撩拨他的情绪,他却每每总笨得无法不受撩拨,这对他素来绝佳的自制力言简直是一大讽刺,至今残雪仍找不出个合理的原因来解释这与平日的自己大相径庭的行为。 “风凉?夜寒露重是没错啦,可是我一个大活人的说的话怎会吐凉气?小雪儿,你该不是见鬼了吧?”故意搬文舞墨地曲解他的话,祁沧骥还意有所指地直往赫连“魑魅”瞧,心底虽是笑得开怀,当然得忍着不能表露在脸上,他可不想当今晚第一个见红的。 “你这浑蛋……”就算会被满肚子的怒火烧死,残雪还是硬逼着自己闭上嘴,虽然祁沧骥面上的表情看来是再正经不过,他却分明听到了这家伙乐到骨子里的该死笑声,真想把他那张臭嘴缝起来。 一旁的赫连魑魅却叫两人这一番唇枪舌战给看直了眼,现在的残雪是他从未见过的面貌,看来是那么的生气蓬勃,那样充满了生命力,比起以往一身清冷的气息,这样的他更是耀眼的让人无法直视。 一直以为自己是他唯一可以松懈情绪的对象,没想这所谓的唯一只是他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这男人……祁沧骥……竟是这般轻易地就叫他卸下了面具……赫连魑魅忍不住将拳紧握的发白。 “小雪儿,再骂下去你的帐又要往上加了,到时候可不是只亲亲你那张小嘴就可以解决的。”看着残雪憋着怒意的怪样子,唇形终还是弯成了上扬的弧度,祁沧骥连眼里都漾满了笑意。 撤下面具的他真的很好懂,光看表情就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了,虽然明知不该在这节骨眼上捉弄他,却还是忍不住出言哂道,就只为了想多看眼他同常人一般的表情神态。 倏地停下飞奔的身形,残雪整身的血液全不受控制地冲上了面庞,整张脸热的发烫,好在有着面纱与夜色遮掩,然而却留不住被祁沧骥这番亲昵言词炸到九霄云外去的神智,残雪一时反愣在当场作不出任何反应。 而同时被震楞在当场的还有个赫连魑魅,就见他一脸不能置信的表情逐渐被黯然的神色取代,漆黑的眸子也似蒙上了层灰,叫人看不真切,原本握的死紧的拳头却慢慢放松了开来。 他在说什么?他居然当着魑魅的面把他被占便宜的丢脸事说出来?残雪一口皓齿紧咬着下唇,简直是混蛋王八加三级,把这可恨的家伙丢到油锅炸三回都还不够出他这口怨气,很好,非常好,他今天就帮他封了这张该死的嘴。 随着一分分表显于外的杀气,残雪左右手分别掣下左臂腰间盘缠的流虹与织带,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白地彰显出他的兵刃,就这样毫不掩饰地杀意地步步迈向祁沧骥。 “……惨了。”如蚊呐般低低叹了声,不是不知道什么叫玩火自焚,却还是关不紧自己这张老爱出祸言的金口,这下可好了,玩过了头,看样子这回是在劫难逃了。 祁沧骥脸上的笑容虽然依旧不变,却是越笑越觉得心底泛凉,他现在可衷心地希望这小子身上的坑坑疤疤没好的那么快,要不这下子恐怕得换他挨刮了。 “呃,我说……残雪,我的意思是……哇!”怪叫了一声,面对倏来狂潮般的气劲,祁沧骥只能认命地闭上嘴,专心闪着这些紧贴在身旁要人命的银芒,没想到他的小雪儿脸皮这般薄,下次他绝对会记得不能在别人面前泄他的底……只是,呃,这教训该不会要他拿命来换吧…… 险险地仰首避过一记,几绺无辜的发丝已成了刀下亡魂,随着银芒各自飘零,祁沧骥还可以感觉到脖子上被劲风扫过的的地方已是疙瘩满布,寒毛直竖。 “喂喂,我还不想出家做……”心疼自己乌黑的秀发,祁沧骥再次出声抗议着,一句话还没说的完整,肩上已是一凉,血腥味弥漫而出…… 天哪,这小子居然来真的,下手一点也不留情……祁沧骥心底猛叹着气,看样子再不拿点东西出来,他这将军今天大概就得从史上除名了。 凝气吐劲,祁沧骥左右手互拍双腕,啪的一声,两件黝黑不起眼的腕环霎时首尾分离,弹开成了两把造型奇特的短匕,只有在锋缘处隐见光华。 “小心了。”维持着一贯好风度,即使处在劣势,祁沧骥仍不忘出声提醒残雪,一改之前的守势,双匕倒贴着腕间挥出,间或在掌中旋动勾挑,灵巧地在银芒间穿梭飞舞着。 依旧是满脸的霜寒之色,残雪清澈的瞳眸却更加灼亮了起来,面纱下的丰唇也扬起了抹不为人知的笑意,左手流虹如蛟龙般撕裂着大气,层层叠叠地切划劈割,右手织带则灵动地专攻祁沧骥下盘,如流水般绵绵密密缠卷挑绊。 残雪整个人随着银瀑织带或仰或旋翻腾着,就似一名舞姿曼妙的优伶,同时展现着阳刚的力与阴柔的美,直叫人看的目不暇给。 掣出兵器后,祁沧骥反觉得周身的压力不减反增,残雪似乎此时才展现他真正的实力……有意思,祁沧骥抿唇笑了起来,有多久不曾这般尽兴了……左手匕交右手,双匕在右掌指间快速飞旋,圈划着来袭的织带,左掌则凝力推打出一道道恢弘的劲气,牵制着正面如巨江浪涛般的银瀑。 两具身影在无月的夜里尽情交战着,暗劲激的外围的砾石随着气旋打转跃腾,飞沙走石犹如一场小型沙暴,在魔石坡上旋舞。 战局外的赫连魑魅在一旁痴迷地遥望着打斗中残雪飞扬的神采,记忆中,从不曾见过他对什么人或什么事这般认真过,他总是漫不经心地随性而为,无所谓生死意念,犹如副徒具形貌的空壳,扬唇时没有笑意,敛睑时没有悲意,即便是动手杀人也了无半点杀意。 但现在,他似乎开始变了,生命的火花开始在他身上点起,在那人面前他活跃的眼神已经泄露了太多……只是这人却依旧……不是自己……真的不是……自己……从来就不曾是吧……那么以后呢……还能企盼以后吗?还是已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激烈的交战持续着,两人疾舞的身形在无垠的砾漠上飞跃腾挪,黑夜里只能隐约见着残雪身上淡色翻飞的衫子以及手上偶与星辰交辉的流虹,祁沧骥却是整个人几乎没入了暗色中。 赫连魑魅静静在一旁观战着,对于这个年轻将军,心底又添了层佩服,他很清楚就算残雪已褪去了原先浓烈的杀意,但下手绝不会因此而有所收敛,他的人就像是把刀,一把无鞘的刀,过炽的锋芒总是伤人也伤己,反观祁沧骥,剧斗中仍似未尽全力,招招都留了分活路。 两人看似旗鼓相当,但一个拼命一个留情,虽然一时半刻还分不出胜负,但越打下去,祁沧骥的处境就越显艰难,再加上残雪没半点收手的意思,大有至死方休的味道……赫连魑魅不禁攒起了眉头,随即却又露出抹苦笑。 他居然在替这男人担心?替这个不管从哪方面看都该是他敌人的男人担忧他的生死?呵……他一定是被毒昏了头,赫连魑魅猛力地甩了甩头,心底深埋的念头却逐渐清晰…… 莫非他早已承认了这男人对残雪的重要性,早认定了唯有他能触及残雪那连自己也到不了的内心深处?或许早在这男人出现时他就已经认输了,早在残雪对那男人露出第一抹真实情绪时他就已经明白了,要不然,自己现在的这份担忧又该怎么解释? 只有因为事关“他”,自己才会如此挂心眼前男人的生死啊!呵……竟是绕了这么大圈,他才看的清早已弃甲投降的自己,该说是可悲还是可笑呢? 仿若呼应着赫连魑魅的心境般,狂风乍起,吹掀了砂石漫天。 事情的发生就在赫连魑魅心绪紊乱的瞬间,当他闭起眼想抚平心底那份蚀心的痛楚时,十几道暗器随着强劲的风势迎面袭来,因为有着风声掩护,直到近身尺许赫连魑魅才发觉,想完全闪躲已是不及,而这些暗器猜也猜的到势必又是喂着剧毒。 在感到遗憾的同时居然也有些许的快慰,赫连魑魅不禁笑了……原来这片沙漠终是自己的埋骨处,这样也未尝不是最好的结局……对于他,在看清一切后自己已可以放心了,那男人会代替自己呵护着,甚至做的更多更好,自己已经没有需要存在的理由了。 然而在预期的疼痛临身前,一股熟稔的力道再次缠上赫连魑魅的腰间,扯着他向后急倾,同时间一道掌劲适时地切入将追袭而来的暗器全数扫离,一抹与夜同色的人影迅速填补了他身前的空隙。 “该死的!你在发什么呆!”熟悉的骂语从身后传来,赫连魑魅不用转身也能想见残雪此时的脸色有多难看,鬼门关前走过一回,他反倒不是最受惊吓的那个。 骤起的狂风也在瞬间歇止,赫连魑魅才看清护挡在他身前祁沧骥的身影,想起刚刚千钧一发的瞬间,他与残雪两人的默契竟是这般的好,心中的最后一丝不甘也逝于尘土,果真,自己还是比不上他的。 “老兄,多留点神,你快把你主子吓掉半条命了。”戏谑的语声接着残雪的语句后,赫连魑魅抬首凝望着祁沧骥的背影,突然发现他的后背多了道血痕,血渍正缓缓渗出。 “你主子的杰作。”感受到身后的视线,祁沧骥扯唇解释着,“还不是拜你之赐,他的右手记得先拉你一把,左手却忘了收回在我身上的招呼。” “啰唆,又是废话一堆!”冷声叱了句,没说出口的是心底的那份谢意,残雪很清楚祁沧骥是为了帮自己救赫连魑魅才会毫无防御地背对流虹的攻击,虽然他收手的快,却还是在他背上划上一道口子。 紧抿着唇,祁沧骥的行为又再次撼动着他的意念……他居然这么相信自己?他怎么能确定自己不会趁机将流虹穿透他的背心,毕竟这是自己一直想做的不是……不过……真的是这样吗?自己是真心想杀了他?残雪开始觉得有些动摇。 不否认动手之初的确想把这可恶的家伙大卸八块,但越打下去心中的那份杀意就越少,变得只是纯粹地想跟他动手过招,虽然自己的出手依旧不留余地,但那是……是因为也相信他吧。 相信他的能耐,相信他能够挡的下这些狠毒的杀招,相信他一定能安好无恙,要是真失手杀死了他……残雪想自己一定会后悔的,虽然他仍不知道这又是为什么。 “喂,残雪,你也别学赫连魑魅神游太虚好吧?我们还有不少客人呢。”转过头向残雪眨了眨眼,祁沧骥又转身向前头发着话:“别躲啦,年纪一把了还玩躲猫猫,你们的初晴姑娘可没那么好耐心唷。” 语声方落,三十来个黑衣劲装的蒙面大汉自岩壁石堆中缓缓现身,如果看的清,就可以发现他们眸中都带着些犹疑的神色,他们是领命来狙杀南方邻国来的名妓初晴,可是眼前的三个人虽然看不清面容,却没一个符合娇弱女子的特征,分明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好手,这是怎么回事?他们跟错人了吗? “鸢哥儿,欧阳老鬼坑我们不成?借刀杀人?”带头的一个彪形壮汉向身旁身形高瘦的伙伴问着。 “……应该不会,南下的主张他也是赞成的,虽然说甄主子跟那个小鬼头不合,但事关整个那达,他该不会在这事上搞鬼,再说那小子刚也嚷着初晴姑娘不是?”被称做鸢哥儿的男子皱着眉头说道。 “会是哪一个?躲在后头那个?你刚没瞧见她手脚也挺俐落的,一个妓女有这能耐?这么悍的女人,谁敢骑?嗤!”彪形汉子丝毫不认为初晴会是这三人之一。 “算了,血卫,眼前还是先解决这三个,别管他那女人在不在里头,反正都是一伙的,真有什么问题回去再跟欧阳胤算帐。” “好,哥儿说了就算,动手!”左臂高举挥下,黑压压地一片人影缓步向残雪三人迫近,指挥的两人则仍留在原地,似乎认为不须要他们出手就能收拾下敌人。 “又这么多人……啧,当我们是什么洪水猛兽,会吃人不成?等会儿真要杀到手软了,唉。”看到对方用这么隆重的阵仗招待,祁沧骥喃喃抱怨着,却忘了自己身后的确有个叫人畏如猛虎避如蛇蝎的人物。 “姓祁的,不许离开魑魅十步!他若伤了根发我就唯你是问!”绑手绑脚的攻击方式一点也不合他的个性,残雪索性把这项他铁定做不好的工作丢出去。 “啥?”祁沧骥只来得急匆忙应了声,就见一团银芒从身边掠过,疾速扑向缓步缩拢中的敌人,让他只能望着背影兴叹……做杀手的负责攻击,而他这干将军的就负责守城卫土,他是这么打算的吧,这算什么?各司其职?祁沧骥微微摇了摇头,这小子打的主意恐怕叫物尽其用才对。 算啦,难得没咒他早死,姓祁的这三字总比该死的来的好吧,看在他改口的份上,帮他这个忙是无妨,不过等会儿他很快就会明白,命令他这个大将军做事的代价可没这么便宜,想到这儿,祁沧骥开心地回首招呼着赫连魑魅。 “老兄,你也听到了,顾好你自己的秀发,我可不想再当靶给你主子喂招。” “你放他一个人去?”看着祁沧骥一边耍着嘴皮一边游刃有余地应付来袭的七八人,赫连魑魅不敢相信他竟放心让残雪一人独自面对大半的敌人。 “呵……他是黄泉的‘残雪’对吧,你对自家的主子好歹也该有点信心。”双匕灵活地在掌间旋舞着,祁沧骥回首向赫连魑魅笑了笑。 不一样,这男人跟自己想象中的真的很不一样,赫连魑魅有些茫然地望着祁沧骥拒敌的身影……他怎能丝毫都不担心,他是在乎的不是吗?为什么他还能这么镇定? “魑魅,你很聪明,你可能早看出我对他的企图是吧?”把赫连魑魅犹疑的神色看入眼中,祁沧骥在将黑匕划过对手咽喉的同时,犹能话家常地与他闲聊。 “喜欢一个人并不一定要把他绑在身边,我不想让我的感情对他造成束缚。”犹如将赫连魑魅当作最真诚的朋友,祁沧骥第一次侃侃谈起他对残雪的用心,“别用奇怪的眼光看我,我也是人,当然也想把他搂在怀中仔细呵护着,最好藏起来旁人都见不着。 “可是,他并不是一个甘于为情所困的小女人,他的特别你该知道,孤独又任性,像抹游魂似的,我能拿什么锁他?呵,我也舍不得啊,所以我只有尽可能伸展我的臂膀,希望能给他足够的空间呼吸,不想他因为我的爱而窒闷。 “他的生存方式我并不认同,但我会想办法找出我们间的平衡点,对于他,这辈子我是不会放手的。”看着远方在血花中飘舞的残雪,祁沧骥感慨地低声轻语着,“想问为什么吗?其实理由你也懂,一切,就只因为是他。” 赫连魑魅完全震惊于祁沧骥的告白,爱一个人,能用这种方式吗?换做他,根本就做不到,怎能放他独自在危险中?又怎能任他随性伤害自己?每次见残雪受了伤,有些许微恙,他都会揪疼了心,想收起臂弯把他牢牢地抱紧,祁沧骥怎么能做得到他说的,他的心,不疼吗? 放开手,这需要多大的勇气与胸怀?不,那男人刚说的意思不是放手,他还是用双臂建构起保护残雪的港湾,只是围起的圈子大了许多,大到包含了残雪的所有,但,这又是需要多大的能耐…… 赫连魑魅突然有点同情起祁沧骥,这男人……真知道他爱上的是什么样的人吗? 〈待续〉 番外篇 如果 第一次的相遇叫做偶然 第二次的再见叫做缘分 那么,第三次……是不是就可以当作……今生注定…… ~f~a~n~j~i~a~n~ 第一次相遇,是在一个飘着霏霏细雪的夜里…… “别跑!狗娘养的给老子站住!”飘雪的大冷夜里,家家户户都紧闭的门窗,街道上也冷冷清清地见不着半个人影,却是突然传来一声如破锣般的骂语。 “操,有本事的就别跑这么快,搞什么鸟,竟敢到宋爷家里偷人,害得你家大爷这等时辰还得出来陪你这小子吹冷风!”再一声粗语从另端街尾传来,就见四个家丁模样打扮的高壮汉子怒气冲冲地分两端包夹着个穿着单衣的年轻人。 从短打衫里拿出预藏的尖刀短匕,四人脸上横眉竖目的凶狠表情直像似想生啖了这个年轻人。 尽管震耳的喊声在静寂的街道上格外刺耳,却是没人敢开窗探头阻止,更遑论此时会有官差侠客的凑巧经过,眼看这名年轻人今夜是难逃厄运,转眼就将把命丢在这条冰冷的街道上。 面孔被廊檐筛下的阴影遮掩着,年轻人整个半身都似藏在黑漆漆的屋影里,雪地反射的微光中只看得见那双深黑色短靴的主人像似背倚着廊壁,并没半分移动的意思,就不知是因为无路可退了还是已经被四人亮出的家伙吓得软腿。 “呸,年纪轻轻的不学好,你是什么货色,四姨太是你这种穷酸料能沾的吗?”轻蔑地对地吐了口痰液,其中一人向身旁的伙伴使了个眼色,没有预警地一涌而上,举起尖刃就朝年轻人身上猛然砍落。 “呜……”简短的悲鸣犹如濒死的负伤野兽,黏稠的热液像小河般在雪地里徐缓地蔓延开来,和融了雪,铺成了一大摊醒目的鲜红,然而随声砰然倒下的却是那四个放着狠话的汉子。 两抹刺眼的寒光顺着滑下的尸身在黑夜里闪烁着,若瞧的仔细,光芒是从两半截缨枪上反射出的,而墨黑的杆身竟是分别持握在年轻人的手里。 缓步走出阴影,伫足在莹莹雪光下的是个高瘦的结实身影,整个人都裹在层漆黑的布料中,连身软帽下隐隐露出的面孔十分年轻,却是带着浓浓的沧桑与落寞,半眯的眼眸里流转着一股奇异的神采,整体给人的感觉就如同他手上的缨枪,剽悍却又寂寞的似匹离群的孤狼。 迈步转身,在欲离开的刹那,年轻人却倏地停止了动作,目光紧锁着对巷里两潭如夜星璀璨的黑瞳……是谁?竟让人看到自己杀了人…… “我没那么无聊,别来惹我。”冷冰冰却稚嫩的童音,在年轻人还没开口前就先传出了静巷,一种奇特的感觉叫年轻人移不开对望的视线。 “不放心?”满是嘲讽的语味,童音的主人徐步走了出来,精致的五官外表叫人眼睛一亮,连素来少为外物影响的年轻人也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在这看似年仅八九岁的孩童身上。 粉嫩的肌肤白里透红,晶亮的星眸由两弯浓眉衬着,淡粉的红唇更似三月野樱,这看不出性别的孩子简直是好看的过了火,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张如观音座前金童玉女般的脸蛋披覆着却是霜雪般的冰寒,带煞的冷意直叫人透心打颤。 “哼。”浅浅的一声低哼,孩童头也不回地背对着年轻人迈步离去,没半点惊慌踌躇,仿佛他一点也不担心身后的凶手是否会一枪结束他这个目击者的性命。 直至这怪异的孩子离去,年轻人始终没移开相随的目光,只因为他在那付幼小的躯体里嗅着了与自己相同的味道……一种遍历沧桑的孤独…… ☆☆凡间独家录入★★☆☆谢绝转载★★ 第二次再见,已是月余之后,同样是个墨幕低垂的黑夜,不同的是有着一轮明月映空独照…… 杂草丛生的山道上,仍是一身黑衣的年轻人急急赶着路,日前得到的消息让他披星戴月地又赶回了这个城镇,只希望尚来的及救出至亲的胞姊,来得及挽回自己一时的疏忽大意……怎么会相信她真过的幸福呢…… 一声邪荡的淫笑声缓下了他奔波的脚步,尽管他不是个多事的人,却也无法坐视一名弱女子在眼前被横加欺辱,甫提气,年轻人就如同一抹黑云般无声无息地冉冉飘向适才的出声处。 “啧,看来咱哥俩的运气不错,在这荒草堆里竟也能遇的到这么好的货色。”两名山贼打扮的大汉不怀好意地圈围着一个娇小的白色身影,其中身形较微矮胖的眼角眉间尽是色欲淫淫地直往对方身上打转,就只差没扑上前将人拆解入腹。 “六子,这好吗?看模样,这雏儿好象还不到十岁,太小了吧,有点缺德哩。”另一个高瘦的山贼皱着眉打量着眼前雪帽半遮的孩子,话虽然说的还有几分人性,但是当看到那娇艳的红唇与嫩白的雪颈时,下腹也不禁涌起一股欲望的热流。 “算了,当咱啥也没说……来,乖乖的,不要怕,叔叔们只想抱抱你,等明儿个会买糖给你唷?”涎笑哄骗着,高瘦的山贼向前欺进了步,没说出口的是这娃儿可不一定有命活到明天呢,他哥俩可都大半个月没上窑馆了。 “哇!六子,是个小美人耶!”摘落毛茸茸的雪帽,就见一头乌发披散垂肩,玉琢般的美貌叫俩人一时傻了眼,掉了魂,丝毫没将娇颜上的冷煞看进眼里。 “喂喂,等等,我先发现的,该我先来吧。”一把推开了同伴,被唤做六子的山贼忍不住猴急地赶上前扯着粉娃的衣衫。 “靠,你先就你先,别推咱啊!”满脸不甘的退了步,一屁股在草地坐了下来,黑黝的大手也跟着伸进自己的裤档里,打算观赏的同时也让自己好好爽一回。“六子,头一回省点力,捅轻点儿,别还没轮咱这娃儿就没力叫了。” “知道啦,这么好的货,我想玩到天亮哩……乖喔,让叔叔好好疼疼你……”手忙脚乱地解着腰裤带,当好不容易让自己的雄风露面时,一阵狠辣的痛感却突兀地直从腿根处延烧而上。 “啊……”不似人发出的惨嚎声让藏在草丛里正欲跃出救人的年轻人势子一缓,当他发现受困的是那名一直萦绕在心头的奇特孩子时,就忍不住打算先静观其变看她的本事,却没想到她竟似吓傻了般一动也不动,正当他后悔行动的迟延已让这女娃闺誉受损时,突起的异变就在这须臾间发生。 “六子?”一脸茫然的望着翻倒在地抽搐的伙伴,高瘦的山贼脸上还有着欲望未褪的迷醉,好一回才看清了女娃手上握着一把精致的短匕,上头还滴淌着焰红的血渍。 “怎么回事!”急忙撤下腰旁的长刀站起身,就着皎洁的月光,可以清楚地看到同伴的下身处成了血糊的一片,眼看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你这婊子!”忿骂着,山贼运劲就舞着长刀往女娃横扫而去,一副想将她从腰斩为两截的模样,他哥俩可是有几分武人的火候,寻常的练家子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却没想到今天同伴竟栽在这毛头奶娃身上。 “铿”一声清响,孩童瘦小的身体瞬间被击飞几尺,撞上了一旁的岩壁,狼狈地趴在草地上,俯卧的身子像是受创慎重地颤动着。 “就说了能有什么本事……六子可真冤!”提刀向前,山贼用足尖将娇小的躯体仰翻过来,正想落刀斩去她的一臂时,却见原本紧闭的双眼倏地睁开,寒意凛凛地睇视着自己,而那诱人的粉唇竟是扬着笑,带着说不出诡异的魅邪。 “小鬼,你瞪什么?挖掉你的眼!”刀尖改为落向那双叫人看了发毛的冷眸,却在瞬间失去了眼皮下的人影,反是自己右膝因为一阵剧疼跪了下去。 “呜……”申吟了声,抚向腿弯的手掌上是一片湿濡的感觉,这伤竟是几可见骨的严重,就不知是否伤了腿筋……当那抹丽影持着血刃如鬼魅般站在面前时,山贼已是忍不住开始哆嗦起来。 “你这魔鬼……不不……小祖宗,是我错了,是小的不长眼,冒犯了您,您就饶了小的一条贱命吧!”不住地磕头求饶着,原本高大的身形如今却缩作一团卑微地乞求着生路。 瞥了眼地下匍伏的山贼,小孩敛起了笑容,换上的又是一脸覆雪的霜寒,短刃倒贴于腕便掉头离去。 “小心!”随着浑厚嗓音的警告,愤而不甘的山贼猛袭而来,长刀在缨枪穿胸而过时也砍在小孩的右肩上。 “小妹妹,还好吗?”年轻人着急地一跃而起,跑上前想查看女孩的伤势,同时也不禁后悔自己又是为了想一探究竟而缓了出手,却在走近身时蹙紧了眉头……女孩右手的短刃已是整个反手没入山贼的腹腔,只消一拉一扯,就算开膛剖腹了。 “多事!”不领情地冷哼了声,小孩动作俐落地收回了利匕,若不是长刀还扎眼地嵌在他肩骨上,这轻松的模样真叫人以为他一点事也没有。 “……可恶!”低低埋怨了声,一个肘拐,小孩厌恶地撞离了身后那具断了气的人体……整个后背都溅满了这家伙湿黏黏的血,恶心死了,以后记得得挑个长兵刃学,免得老搞的一身腥臭。 “小妹妹,别动,伤口,会更大!”磁性的嗓音好听却带着点模糊与生涩,年轻人扳开了山贼的手腕,仍是蹙拢着眉头打量该怎么将刀取出。 “白痴!你哪只眼看我是女的?啰哩叭嗦的。”霍地一转身面向年轻人,小孩不悦地嘀咕了句……都是这笨家伙,多管闲事地射啥捞子东西过来,害他现在整个背上都黏呼呼的难受。 闻言年轻人不由楞了楞,为这孩子大人般的口吻,也为他叫人惊讶的性别,然而下一刻,更叫他睁大眼的是这孩子居然眉也不皱地一把扯下右肩上的长刀。 “你……不痛吗?”来不及阻止,年轻人不禁又是皱了皱眉头,为男孩反常的行为感到困惑不解。 “废话!要不要我砍你一刀试试?”没好气地回了句,男孩开始觉得这个多管闲事家伙的脑袋还真不是普通的笨,尽说些呆话。 “那……”依旧没从疑惑的迷雾里走出,双手却自有意志地在男孩肩上滑舞着,立即替他封穴止缓了血流,同时解下外衫的腰带就准备为他扎紧伤口。 “你这家伙,离我远点!”失血造成的晕眩让男孩来不及避免年轻人的碰触,等发现他下一个企图时,连忙冷声先划好俩人间的楚河汉界。 “伤很深,不扎带,血会再流,有伤药,帮你抹上……好不好?”年轻人耐着性子解释着,这么多年来,他已经很少一次开口说这么多话了……是不是这样就可以比较像个人呢?一抹淡淡的讽色瞬间在眼里闪过…… “不要!”几乎是立即否决了年轻人的提议,可是下一瞬间对方奇特的说话方式却勾起了他年少的好奇天性,“……喂,你这家伙说话的方式怎么这么奇怪?” “……我,不说话,很少。”尽可能将语意表达完整,年轻人趁男孩分神的片刻迅速地将他圈坐入怀,二话不说便将布带缠上他受创的肩头。 “放开我!我说不要的,你聋子呀!”男孩气急败坏地嚷着,极尽所能地扭动想挣脱逃开,奈何手脚俱被年轻人修长的双腿紧紧箍锁着,连受伤的那一臂也被他的双手制的死死。 “我,没时间,你,听话。”专注包扎着,年轻人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这陌生男孩的伤势这般执著,许是因为这孩子有着与自己同样的味道,也许是……因为知道那独自舔舐伤口的滋味。 “可恶!你这不可理喻的家伙……咦?”觑得最后将带打结固定的空隙,男孩一拳袭向年轻人的下颚,同时转身跃离开他的束缚,迎着月光,他发现在那张仰起闪避的脸庞上竟有双宛如兽般的琥珀色瞳眸…… “……你的眼睛?” 急忙低下头回避着男孩的视线,年轻人连忙将颈后的连身软帽拉上,奇特的眸色在黑暗中又恢复同常人般如墨深浓,似乎只有在光亮的地方才会展现它那妖魅的颜色……一种禁忌的颜色…… “为什么要躲?”不满地欺上前质问着,男孩似乎已忘了刚才自己巴不得离这家伙越远越好,“这么漂亮为什么要藏起来?” “……漂亮?你说,漂亮,眼睛?”从没人……从没人称赞过这双眼……年轻人不能置信地抬起头,缓缓对上了男孩的视线,看清了冰冷的星眸里没有畏惧,也没有轻蔑。 “废话!要不还有哪儿漂亮?你这家伙脑袋真有问题,”撇着唇,尽管男孩出口的话依然恶毒,但已不再充满戒备的敌意。 “……你,特别。”沉默半晌,年轻人才再开口,同时也想起另一个同样不怕他这双兽眼的人,一直以来,唯有她认同支持着自己,唯有她让自己相信着自己跟常人没什么不同,只是一双眼特别罢了…… “我要走,时间不够,自己小心。”暗沉的眼色里有着感激的微光,年轻人弯身轻抚了抚男孩的长发,转身便奔跃离去,消失在远处漆黑的夜色里。 看着年轻人匆忙离去的身影,男孩扬起了抹若有似无的笑容……那家伙身上,有着太过熟悉的味道,有意思,竟遇上同类了呀…… ☆☆凡间独家录入★★☆☆33扫描平平校对★★ 第三次见面,还是在黑漆漆的夜里,乌云遮去了璨星与明月,合该是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然而火红的烈焰却照亮了整个夜空…… “失火了!失火了!宋员外家失火了!”哐啷哐啷的梆锣声震天彻响,被吵醒的人们逐渐涌上冷清的街道看热闹,却是没半个人有提水灭火的动作。 且不论火有多烈,光是府第筑起的围篱高墙就叫人心有余而力不足,何况以宋宅主人的地霸恶名,更无人愿意沾惹一身腥咸,火,就这般烧着,惨嚎声陆续飘出了墙外,却始终无一人打开那乌漆的大门逃出。 高墙内,火光下,一抹漆黑的身影阻在门前奔窜着,双掌间的光影在漫布的刀棍剑戢里挥洒,湿濡的脸上满是血污与汗渍,即使一双琥珀淡瞳依旧明亮如炬,此刻却也满布着噬血的妖异红丝。 为什么……为什么!心在狂吼着……为什么迢迢千里奔波换得的只有一抔黄土?为什么豆蔻年华的年纪却被葬送在冰冷鬼域?是谁的错?究竟是谁的不对……为什么?为什么骗我?又为什么不等我…… 剑锋划开了胁肉,腥红的液体溅散如匹,却已是……没有痛的感觉……枪尖自身侧的胸膛里拔出,再扎进后方持剑者的肚腹里,脑中的思绪早就朦胧的近乎空白,伤痕满布的身体却仍本能地进行着杀戮。 没问题的……兽类的本能就是将敌人撕裂,那种事情,一点都不需要思考,只要放纵身体去反应就可以了,不需要再压抑了,反正,再也不会有人在乎他是否还活的像个人…… “妈的,这家伙疯了!” “大家不要慌,杀了他才有活路!” “把他逼到火里去,这鬼家伙的眼睛怕光。” 不知哪个人首先发现那双淡色的瞳眸面对火光时总不自然地急速掀合着,吵嚷的人声逐渐包围进逼着他越发靠近火场。 怕光吗?空荡荡的脑海里开始浮现一抹娉婷的身影……魅儿,给你,有帽子喔,漂亮吧,以后你的猫儿眼就不用老眨啊眨的…… “呵……”是啊,这双眼的确讨厌光亮,所以很多事,从来就不需要睁着它去看,不需要啊……再也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年轻人索性闭起了眼,透明的水渍却关不住地从阖上的眼帘里潸然流下,清出了两道苍白若纸的轨迹…… 祝融的肆虐随时间越发加剧,一抹娇小的人影不知在何时坐上了高耸的围墙,两条腿弯还悠哉地在墙头上晃呀晃的,丝毫不畏于眼前的熊熊火光与血腥杀伐,仿若幽潭冰寒的黑眸里有的只是厌烦的神色。 看着厮杀的人影一具具倒下,男孩只是支颊静静观看着,看着鲜红四溅,看着大火逐步吞噬着一切,更看着那个血染的黑影尽情挥霍着生命。 多熟悉的光景,一幕幕提醒着自己最不堪的回忆,还真是无聊到自找罪受呀……讽刺的笑容缓缓在男孩唇角,却少了该有的温度,冰冷冷的一如那盛满冽寒的双瞳。 直到最后的敌人倒下,如云般飘忽的黑影也缓缓跪倒于地,双枪似支撑般地插倚着黄土,就着火光,原本墨黑如夜的杆身也已如它的主人般披染了整身腥红。 时间静悄悄地一分一分流逝着,四周的空气也开始被烈火烧的闷灼,男孩不耐地瞪着那个一动也不动的黑影,赤烫的火舌已逐步进逼,这家伙还杵在那干么?等着变焦炭吗?念头甫动,男孩已如抹流光掠向黑影的所在。 “喂,要死要活选一条快走,干么蹲在这儿烤火?”打量着眼前这个像似睡着般的家伙,少年低下头凑在他耳边问着。 “……是你……我,不知道。”睁开被血黏糊的眼睑,琥珀色的瞳眸在火光的衬映下更显妖魅,却是空茫的找不到焦点。 “说清楚,不知道什么?”被火炙烤的难受,男孩却难得有耐性继续同这人打着交道,或许因为近似的场景触发他仅存的一点好心吧,让他丢不下这个已一脚进棺的家伙。 “不知道,该去哪里……不知道,要做什么……不知道……”没有存在的借口了呀,从以前就不曾有过,只是一直有她给自己个生存的理由,而今……要去那儿呢?再来到底该要做什么?谁能告诉他以后呢…… “这样吗?你也找不到理由了吗?”轻声喃语着,男孩闭了闭被火烤的干涩的双眼……这家伙的情况该比自己好点吧,至少他只是迷惘着,而不是同自己一样,选择了不想走的那条路……也好,漫漫岁月挺是无聊呢。 “你喜欢火?” 不明白男孩的问题,却仍是本能地摇了摇头。 “那好。”灵活地钻到年轻人的胁下,男孩一把撑起他疲弱的躯体,几个起落就跃墙离开了这片噬人的火海。 “你的名字?”镇外的一方湖畔,男孩盘坐在石上,支颊问着站在水里洗涤一身血腥的年轻人。 “赫连……”眨了眨眼,年轻人木然回答着,虽然不喜欢这个姓氏,却是比较之下还能启口说出的。 “你真的少根筋耶,这么大个儿不干不脆的,名字!”当他分不清赫连是姓是名吗?他该不会是捡了个别扭的家伙吧…… “……魑魅。”迟疑了许久,才吐出这个每每提醒自己与一般人不同归属的名字。 “魑魅魍魉?”语调难得的昂扬,一双黑瞳已是大睁的圆亮。 黯然地点点头,赫连魑魅急忙背转过身,不愿意看到在那双漂亮瞳眸里即将出现的戏谑神色。 “好名字……我喜欢。”轻呼了声,少年毫不吝啬给予自己的赞赏。 蓦然转过身子,赫连魑魅难掩惊愕地望着男孩澄澈的瞳眸……第一次,有人称赞这个烙印不祥的讽刺名字,这男孩的一言一行总是异于常人的规范,他……跟自己一样吗?一样不属于这扰嚷纷涾的人世吗? “要跟我来吗?魑魅……在你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前,我不介意作你暂时的理由。”瞅着赫连魑魅,男孩扬起了笑容,一种魅惑人心的邪美,炫目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可我话先说在前头,我的脾气差,心肠坏,别期望跟在我身边能有什么好日子,或许还等不及你做决定,我就先一脚踹你去见阎王了。”结盟般地伸出了手,男孩的笑意缓缓染上了眉梢。 “……好”徐徐地伸出大掌紧握着冰凉的小手,空茫的琥珀淡瞳里开始燃起了另一簇火焰,这一瞬间,男孩小小的身影似乎那般契合地嵌进了心底那处遗失的空缺…… 用这双手臂好好守护吧,这次,要小心看着别再失去了……暗暗在心底起誓,赫连魑魅回以一个真挚的笑容。 “即使到世界尽头?”掠过抹淘气的神色,男孩的笑意开始融化了眼瞳里的霜寒。 “好。”没有犹豫,赫连魑魅诚挚的笑容没一分改变……水里火里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就算是凄凄鬼域又有什么关系,他要的向来只是个能认同他的存在,是亲人是同伴甚至敌人都无妨,曾经他失去的,而今却轻易的再次获得,怎么可能放开手呢? “你这呆子,这么好拐,哪天有好价钱我真会把你卖了。”摇头喃语着,男孩拍拍衣裳起身,笑颜在下个瞬息间收敛无踪。 “……跟我回黄泉吧,那地方没有你讨厌的亮光,很适合我,也该……会适合你” “好……你,名字?” “残雪……冬逝时残留下的最后那捧雪,跟你一样,一旦少了另端的联系,就只是被人遗忘的一族,呵……早被遗忘的存在。” 扬声轻笑着,男孩在缓缓爬升的朝阳下背身走入林荫里,后头紧随着是抹如影的冉冉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