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今世不当妾 卷三》 v第一章[12.10] 【正文开始】 徐令珠手里端着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边沿,面上看不出神色。 「沈妹妹一句玩笑话,当不得真,徐四姑娘可别放在心上。」良久,裴如沁笑着道。 徐令珠抬起眼来,对着裴如沁露出一个笑意来:「这世间相似之人诸多,只沈妹妹怎么一眼就瞧出那戏子的扮相和我相似,我这会儿瞅着,这般厚重的妆容,黛眉如烟,却是十分瞧不出像哪个来。」 「还是说沈妹妹闲来无事便很是喜欢研究这些戏子的妆容,所以如今才有这般眼力?」 徐令珠拿起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视线带着几分奚落看向坐在那里的沈妙茹,笑意在唇齿间散开:「敢问沈妹妹府中养了多少戏班子,竟使得妹妹耳濡目染之下学会了这些个?」 徐令珠的话音刚落,沈妙茹再也忍不住面红耳赤,捂着眼哭了起来。 徐令珠眨了眨眼,含笑对着坐在那里的裴如沁道:「臣女不过一句玩笑话,当不得真,想来沈妹妹定不会放在心上的。」 裴如沁猛地攥紧手中的帕子,良久才开口道:「听了这会儿戏我也有些乏了,容我去歇会儿。」 裴如沁说着,便站起身来离开了。 见着嘉明郡主离开,园子里的姑娘们再不好继续坐着,一会儿工夫已经走了七七八八。 徐令珠觉着有些无聊,便对身边的丫鬟青似道:「咱们也回府吧。」 青似俨然被徐令珠席间的一番伶牙俐齿给镇住了,脸上表情怪怪的,好似有几分不可思议,听了徐令珠的话,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徐令珠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徐幼珠,道:「五妹妹还要留下来赏花吗?」 徐幼珠有些失落,她说不出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不知是因着没见着徐令珠被人嘲笑而低落还是因着见识到徐令珠这般厉害而不安。 她并非宁寿侯府嫡女,徐令珠这么厉害,往后若是知道她一星半点儿身世的秘密,她还能继续留在宁寿侯府吗? 徐幼珠闷不做声跟着徐令珠出了垂花门,等到了承恩侯府门口,才见着孟月容从后头追了出来。 「表姐!」 孟月容提着裙子朝马车这边跑来,见着徐令珠,微微有些尴尬,迟疑了一下才道:「表姐是打算回宁寿侯府吗?」 徐令珠点了点头,孟月容扯了扯手中的帕子,想了一下才道:「可巧我也没别的事情,能随表姐一块儿去府上吗?咱们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有很多话我想和表姐你说。」 徐令珠闻声微微一笑,嘴里却是道:「妹妹还是回府里去吧,别叫舅母和外祖母担心了,咱们表姐妹有什么话改日再说也是一样的。」 孟月容一愣,直觉告诉她徐令珠生自己的气了,可她细细看去,明明只见着一副笑脸,眼底丝毫都没有生气的样子。 她想问徐令珠有没有生她的气,却又不敢问。 正说着,丫鬟青似过来,福了福身子道:「姑娘,时候不早了,咱们快些回府吧,还要给老太太回话呢。」 孟月容看了一眼青似,也不好在承恩侯府的门口这般僵着,便扯出一丝笑意来:「那改日月容再来寻表姐玩儿。」 徐令珠没有应声,只含笑看了她一眼,便扶着青似的手上了马车。 徐幼珠跟在后头上车后,马车便徐徐驶出承恩侯府的巷子。 「姑娘,咱们也走吧。」丫鬟白柳上前,福了福身子道。 孟月容蹙了蹙眉,喃喃自语道:「表姐是在生我的气吗?」 见着没人应声,她才摇了摇头,看了白柳一眼:「咱们也回去吧。」 玉泉院 嘉明郡主裴如沁刚一回住处便将屋子里的一应茶盏器具全都砸了。 闻声而来的承恩侯夫人韩氏见她这般,眉眼间露出几分愁意来。 「你呀,长久不回来,不过回来住几日就发这么大的脾气,到底是谁惹着你了?」韩氏挥了挥手,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下去。 裴如沁听了这话,心里便腾起一股火气来,「母亲这话是不想叫我回来住?」 韩氏一愣,随即反驳道:「你这是什么话,像个当女儿的说的吗?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娘亲倒想你日日在府中陪我,可你能陪着我吗?」 韩氏这话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不满,不管是这话有心还是无意,都叫裴如沁愣住了。 她抬起头来,道:「母亲是在怨怪太后?」 韩氏拿帕子捂住她的嘴:「快别胡说!」 「我怎么敢怪太后娘娘,要怪也是怪我命不好,才生下你不久你就被接到宫里去,虽说如今贵为郡主,可娘宁愿你和你弟弟一样自小在府里长大。」 韩氏在软榻上坐了,亲手倒了盏茶递到裴如沁手中,迟疑了一下才问道:「你和娘说句真心话,你真就那么喜欢那定王世子吗?」 裴如沁没有想到自己娘亲竟然会直接问出这样的话来,一时羞涩,也忘了生气。 她有些拿捏不准韩氏的意思,迟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女儿自然是喜欢叡表哥的,再说,姑祖母也想着叫女儿嫁到定王府去。」 「这难道不好吗?」裴如沁看着韩氏,直觉母亲似乎并不想叫她嫁到定王府去。 可是为什么呢?论身份论地位,叡表哥和她十分相配,皇上这些年又格外恩宠叡表哥,她嫁到定王府去,定会事事顺遂。 她心里,是那般喜欢他。 问这话的时候裴如沁不自觉带了几分紧张,韩氏听在耳中,轻轻叹了口气,招了招手叫她到自己身边来。 裴如沁愣了愣才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她有些不大适应这般的亲近,在宫里的时候姑祖母再怎么喜欢她也是顾忌着规矩的。 感觉到韩氏抚摸在她的头发上,她下意识想要躲,却又怕惹得母亲伤心,便按捺着一股子别扭劲儿抬起头来问道:「母亲难道瞧不上叡表哥?」 韩氏手下的动作一顿,看了裴如沁良久才道:「按理说定王世子身份贵重,又得皇上看重,娘没什么不满意的。」 v第二章[12.10] 「可偏偏,他是生在定王府,又……」韩氏有些说不出口:「又有那般的名声。」 裴如沁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可韩氏已然继续说道:「世人怎么会无中生有平白污了他的名声?他豢养戏子弄的满京城都知道,这难道是假的吗?」 「这京城里公子少爷们瞧上一些个戏子,拿起攀比也是常事,可你看看,这满京城有哪个和他一般弄得尽人皆知,一点儿也不顾着自己皇室宗亲的体面。」 「这倒罢了,若你喜欢娘也没什么可说的。可他屋里至今也没个通房丫头,保不准和那起子人说的一样,他真有龙阳之好。」 裴如沁脸色微僵,母亲怎么会这么说叡表哥,明明是有人故意散出流言蜚语来坏叡表哥的名声。 说不准就是大皇子! 她心中如何想脸上全都写了出来,韩氏见着,轻轻叹了口气:「你呀如今还太小,一心只想着有多喜欢他。可你再喜欢,兴许他也不是适合的那一个。男子有龙阳之好,你再好的出身,再大的才情,再喜欢他,等嫁到定王府去就知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了。」 「你是不是觉着你自小和世子一样是在宫中长大,世子对你和旁人是有几分不同的,想要赌一赌?」 「可是若万一你赌输了呢?」 「怎么会输?太后已经答应叫我嫁给叡表哥了,到时候一道懿旨下来,叡表哥再不喜欢我也不敢抗旨的。」裴如沁语气坚定,似乎怕存了一点儿不坚定自己心里的那点儿念想便会坍塌了。 韩氏皱了皱眉,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傻孩子,你姑祖母下一道懿旨简单,可你嫁过去,过什么样的日子是你姑祖母能干涉的吗?」 「你想想看,世子那样的名声,又不像你喜欢他这般喜欢你,你嫁过去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韩氏闭了闭眼,犹豫了一下才又说道:「再说,这些道理你姑祖母难道不明白吗?她执意叫你嫁到定王府去,你想过其中缘由吗?」 裴如沁脸色一变:「母亲!」 韩氏挑了挑眉,在裴如沁的注视下,继续道:「说不准你姑祖母也只将你当颗棋子呢。你以为是她成全了你,殊不知你这傻姑娘才是被算计的那一个。」 裴如沁一口气闷在心里,想要出言呵斥,却顾忌着韩氏是自己的生母。 良久,才站起身来,带了几分冷意道:「这话母亲往后再不可说了,今日女儿只当没听到。」 「女儿回宫了,改日再来看母亲。」 说完这话,裴如沁便迈开步子走出了屋子。 「沁儿!」韩氏唤了声,却是没有换来裴如沁的驻足。 「沁儿。」她低低又唤了一声,终于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承恩侯府赏花宴的事情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勋贵圈子。 赵景叡去宫里给宁太妃请安,太妃见了他,不免说起这件事情来。 「你这孩子平日里随性惯了,拿皇上赏你的东西随意给人,这不,好端端的叫那徐四姑娘受了这般委屈。」 「任凭谁被拿来和戏子相比,都是不体面的。」 「好在那徐四姑娘伶牙俐齿硬生生赢回一局来,若是换了旁人,只怕哭哭啼啼回去寻死的心都有了。」 听宁太妃这么说,赵景叡突然勾起一抹笑意来。 宁太妃看在眼中,微微一愣,迟疑了一下便问道:「莫不是你当真喜欢那徐四姑娘?」 被这般揭穿,赵景叡没有否认,只嘴角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 宁太妃深知他的脾性,见他这般哪里能不清楚,一下子就上心起来。 「你当真喜欢她?你什么时候认识那徐四姑娘的?怎么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祖母就别多问了,孙儿心里有数。」赵景叡答道。 宁太妃瞪了他一眼:「还不快说,和祖母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你别是一时兴起动了心思,弄得满京城流言蜚语,到头来失了兴致,就将人忘在脑后了?」 被自家祖母这般说,赵景叡着实有几分无奈。 「在祖母眼中,孙儿就这么不靠谱吗?」 像是看出了宁太妃的急切,赵景叡笑了笑,轻声道:「孙儿是在净慈寺遇见她的。」 赵景叡说着,便将那日在净慈寺徐令珠如何闯入院中,如何放肆跑开的事情说了出来。 赵景叡指节扣了扣檀木雕花方桌,落下一句话来:「孙儿当时就觉着这徐四姑娘好生大胆。」 「后来在宫里孙儿责罚了她五妹妹,又被她顶撞了几句,如此才真正觉着她和寻常的勋贵之女不大一样,有趣多了。」 宁太妃听着,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这,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他喜欢人家,是因为那徐四姑娘屡屡顶撞于他。 自己这个孙儿,素日里肆意妄为惯了,莫不是又要寻些什么好玩儿的,聊以解闷。 可这男女之事事关女儿家的清白,倘若他只是一时兴起,赔上人家姑娘的名声反倒不好了。 他是男子身份贵重又得皇上恩宠向来什么都不怕,可那徐四姑娘不过普普通通未出阁的姑娘家,怕是担不起自家孙儿这份喜欢。 宁太妃脸色一沉,瞪了赵景叡一眼,道:「你有趣归有趣,可别拿这事儿开玩笑,你玩笑是小,人家姑娘家失了名声往后可怎么办?」 「你虽贵为世子又得皇上恩宠,可这样叫人良心不安的事情是万万不能做的,老天爷都在看着呢。」 赵景叡在一旁听着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他平日里是有多不着调呀,竟惹得自家祖母这般。 「我的好祖母,孙儿有那么缺德吗?」 「祖母若是不信,我求了皇上去,叫皇伯父下道赐婚的圣旨,将徐四姑娘给娶进门来好是不好?」 宁太妃一怔,若有所思盯着赵景叡瞧了良久,突然眼睛里露出几分狐疑来。 「你今个儿进宫,就是知道我要问这件事儿吧?」 见赵景叡脸上的笑意一点儿也不少,也没有反驳她的话,宁太妃眼底露出几分不可思议来。 「你,你真是喜欢上那徐四姑娘了,不是玩笑话?」 v第三章[12.10] 这,这太稀奇了,她自个儿的孙儿自个儿知道,这么大的人了房里连个通房丫头都没,又养了那些个戏子,传出那么多流言蜚语来。 她不信他有龙阳之好,却也知道自己这孙儿的心向来不在那男女之事上。 可这回,他竟然是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宁太妃一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心了。 她原也盼着自家孙儿和寻常勋贵家的公子一样到了年纪就早些成婚,娶个世子妃进门,也好收收他这脾性。 可这会儿他真有喜欢的人了,她又少不得替他担心起来。 嘉明郡主那般喜欢叡儿,太后那里又一直想撮合这门亲事,也不知他这份儿喜欢是好还是不好。 赵景叡道:「孙儿郑重告诉祖母,孙儿是真喜欢那徐四姑娘,不是玩笑话。」 宁太妃视线在他脸上扫过,良久才道:「你若喜欢那徐四姑娘也不是不好,只是嘉明郡主和太后那里,怕是还有一番闹腾。」 听着宁太妃的话,赵景叡毫不在意:「她喜欢孙儿,孙儿就非要娶她吗?我就不信,还有人能逼着孙儿和那嘉明同睡一个屋?」 见他说话又不着调了,宁太妃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好好说句话不成吗,这些年在皇上面前装,竟装得油嘴滑舌什么话都敢说了?」 赵景叡弯着眼睛,轻笑道,「孙儿不正经才好呢,不信祖母您去问皇伯父,有多喜欢孙儿这份儿不着调,肆无忌惮呢?」 宁太妃一口气堵在那里,半天才轻轻叹了一口气:「罢了,你心里有数就成。」 「对了,孟贵妃近些日子和大皇子妃走得近,被皇上寻了由头训斥了,有好些日子皇上没去景阳宫了。」 听着宁太妃这话,赵景叡难得正经了几分,眼里露出一抹深意来。 「慈宁宫那位可有什么动作?」 宁太妃看了他一眼,嘴上说道:「太后心思沉着呢,不到最后时候,是不会摆明心思支持哪位皇子的。」 宁太妃想了想,又道:「前些日子两位皇子妃去给太后请安,太后赏赐二人的东西一模一样,并不分轻重。」 赵景叡挑了挑眉,眼珠子转了转,还未开口,就听宁太妃道:「你趁早歇了心思,别想着给大皇子使绊子。这个时候要的是稳,别以为皇上有多恩宠你,再怎么说,大皇子也是皇上的亲子。」 赵景叡嘴上应下,心里却是十足不当一回事,他在皇上身边多年,别的不敢说知道,对皇上的心思还是能琢磨出几分的。 在皇上心里,有时候那大皇子还不如他这个侄子呢。 赵景叡勾了勾嘴角,拿起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对着宁太妃笑了笑,道:「祖母知道孙儿喜欢那徐四姑娘,何不传她进宫亲自瞧瞧呢,也算给孙儿掌掌眼。」 宁太妃被他这份心意逗笑了:「你竟这么喜欢那徐四姑娘,我倒真想见上一见了,好叫祖母也知道那徐四姑娘有多好,怎么就叫你这般上心?」 …… 自打从承恩侯府回来,徐令珠便窝在自己屋子里,除了去明雍堂给老太太请安哪里也没去。 曲嬷嬷端着茶进来,脸上露出几分担忧来:「姑娘得罪了嘉明郡主,嘉明郡主有太后撑腰,往后还不知怎么替嘉明郡主出气呢。」 「都怪老奴,那日就该叫姑娘装病,推了那帖子,不去那承恩侯府。」 徐令珠接过茶盏轻轻吹了吹,放到嘴边抿了几口,见着曲嬷嬷一副紧张的模样,淡淡一笑,道:「嬷嬷不必自责,我若不去,也会得罪了嘉明郡主和太后。」 「可是这回去了,起码叫人知道我这宁寿侯府的四姑娘也不是谁都能惹得。」 「要不然往后难道我连一步都不能出门了,就因着去了哪里,便有人来挑衅说些闲话?」 徐令珠在曲嬷嬷手上拍了拍,道:「这般小心谨慎活着,可不太没意思了?倒不如现在这般,反正嘴长在人家身上,随便别人怎么说,又伤不了我一分一毫。」 曲嬷嬷听自家姑娘这么说,心里也觉着是这个道理,可自家姑娘被人和那戏子相比,如今还传出厉害的名声,说是姑娘得理不饶人,连连说着两位未出阁的小娘子都哭了。 这样的名声下,姑娘还能寻得着一门好亲事吗? 曲嬷嬷正想着,突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急急忙忙跑了进来,道:「姑娘,不好了,云姨娘不慎落水了?」 徐令珠一听,脸上的笑意便僵在那里。 片刻,才问道:「好好的怎么就落水了?人救上来没有?」 那丫鬟道:「回姑娘的话,救上来了,只是姨娘呛了好些水,被抬到紫韵院了,管家请了大夫进府,还不知道能不能醒。」 徐令珠放下手中的茶盏,对着丫鬟琼枝道:「你随我过去看看。」 说着,便站起身来。 休宁院距离云姨娘的紫韵院并不远,只一会儿工夫二人便到了。 进了院子,徐令珠见着孟氏和五姑娘徐幼珠也在。 孟氏见着徐令珠,想着前几日自己这个女儿来这紫韵院探望过这云姨娘,心里就觉着很是别扭。 一时,脸色沉了沉,见着徐令珠请安,只点了点头,连个笑脸都没有。 徐令珠也并不在意,只朝身边的丫鬟问道:「姨娘不是病着吗,怎么好端端的落水了?」 那丫鬟只是紫韵院的二等丫鬟,听徐令珠这般问,只福了福身子道:「回姑娘的话,别的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只知道今个儿上午我家姨娘不知收了谁的一封信,便强撑着说是要到湖边的亭子里坐坐,当时是若秋姐姐陪着去的。」 徐令珠眉心跳了跳,问道:「那若秋呢?」 那丫鬟眼一红,忍不住落下泪来,「若秋姐姐当时跳下去救姨娘,可姐姐哪里会浮水……」说到此处,那丫鬟声音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徐令珠知道若秋定是送了性命。 徐令珠思量了片刻,将思绪理顺,对着那丫鬟道:「那封信呢?」 「我家姨娘收起来了,奴婢去找找看。」那丫鬟说着,便进了内室四处寻了起来。 云姨娘落水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侯府,只一会儿工夫,连老太太也知道了。 老太太板着脸问大太太顾氏:「这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 v第四章[12.10] 顾氏这些日子因着徐佩珠的事情时常被老太太指摘,听老太太这么问,心里头也觉着很是不得劲儿。 她虽管着这个家,可云姨娘自己去的湖边,兴许一个不小心滑下去了,又不是她推的。 老太太这般质问,倒像是她害的那挑云不省人事一般。 心里虽这般想着,顾氏面上却是恭敬地道:「媳妇也不大清楚,只打听到是云姨娘收了一封信不多久便去了湖边,后来就跌入湖中了,她身边的大丫鬟若秋跳进去救她,反倒折了自个儿的性命。幸好有个会水的婆子听到喊叫跑了过去,这才将云姨娘从湖里救了上来。」 老太太睨了她一眼,「大夫可看过了,怎么说?」 顾氏回道:「说是云姨娘呛了水,再加上本就身子不大好,怕是有的熬。若是熬过今晚前醒过来便有得一救,如若不然,怕是……」顾氏话音一顿,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的。 老太太思忖了片刻,对着顾氏吩咐道:「你去查,看看到底是因着什么事情,她是怎么落水的?一一查清楚了再来禀告我。」 「咱们宁寿侯府向来没有这样的事情,难不成她一个姨娘还会投湖自尽不成?」 顾氏忙应道:「是,老太太您别太着急了,好歹要顾忌身子才是。」 顾氏从明雍堂出来,想着府里一摊子的事情只觉着头疼得很。 才刚走出明雍堂的院子,就见着丫鬟白鹤等在那里,一脸焦急的样子。 顾氏看了她一眼,走上前去:「出什么事儿了,叫你专门过来一趟,一刻都等不及了。」 自打她将大丫鬟云吟打发去伺候佩丫头,白鹤便顶上了云吟的差事,这丫头向来是有主意的,性子又很是稳重,若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不会等在这明雍堂外头的。 白鹤四下瞅了瞅,凑到顾氏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当下顾氏脸色一变,不由得看向将白鹤。 「此事当真?」顾氏声音里带着几分狐疑。 「是云吟姐姐来和奴婢说的,当时她正好去厨上给大姑娘拿炖好的燕窝粥,可巧碰上了那曹氏和盏菊从湖心亭那边过来,鬼鬼祟祟的一脸的不安。」 「当时姐姐也没多想,后来听说云姨娘出事了,才惊觉那曹氏和盏菊怕是有什么不对。」 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那曹氏和盏菊是伺候五姑娘徐幼珠的,挑云只是一个姨娘,即便得宠些,哪里就碍得着叫徐幼珠下这样的狠手? 顾氏心里十分不解,对着白鹤道:「你去将云吟叫到我这儿来,我细细问她。」 白鹤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便离开了。 等到顾氏回了住处不多时,云吟便来了。 「奴婢给太太请安。」云吟上前几步,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 顾氏看了她一眼,便开口问道:「起来说话,今个儿你告诉白鹤的事情可是你亲眼看到的?」 云吟连连点头:「回太太的话,这般天大的事情奴婢岂敢随意编排,奴婢当真是见着那曹氏和盏菊急急忙忙从湖心亭那边过来,那曹氏还拉着盏菊的手,一脸慌张的样子,不时还说上几句话,只奴婢没听见具体说的是什么话。」 「奴婢在府里多年,倘若不是十分不妥,哪里敢惊动太太您。」 顾氏思忖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嗯,这事情我知道了,你先别声张,派两个人暗中盯着那曹氏和盏菊,看看她们有什么动作。」 云吟应了一声,又听顾氏问道:「佩丫头这两日可还好?」 听自家太太问起大姑娘来,云吟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来:「回太太的话,自打姑娘搬去濯缨院心情好了不少,平日里也肯看看书练练字了,二少爷听说姑娘好些了,还专门从外头带了好些书籍回来,说是叫姑娘闲来解解闷。」 顾氏听着脸上便露出笑意来,「他这当弟弟的也学会心疼他姐姐了。」 顾氏说着,又问道:「大少爷可去过濯缨院?」 听自家太太这么问,云吟脸色微微一变,迟疑了一下才摇了摇头。 「大少爷平日里读书忙,虽未亲自探望过姑娘,却也叫身边的丫鬟给姑娘带过一块儿徽墨,姑娘见了心里也是喜欢的。」 云吟说得委婉,可顾氏却又哪里听不出来这其中的差别。 当哥哥的不去看被休回府中的妹妹,全都是因着那潘氏。 顾氏拿起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挥了挥手道:「嗯,我知道了,你只管尽心伺候佩丫头,有什么要用的尽管过来回我。」 云吟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便下去了。 到晚间的时候,顾氏便去回禀老太太,将云吟的那些话全都说给老太太听。 老太太听了,脸上露出震惊来。 好半天才道:「那,那曹氏我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她那女儿盏菊,我上回老远瞧见一眼,描眉画眼的,根本就是个狐媚的货色!」 「你派人盯着她们,她二人一有什么举动,便来告诉我。」 老太太的目光落在顾氏身上:「对了,不是说有封信吗,寻出来给我瞧瞧。」 「我就不信,咱们宁寿侯府还没有王法了,竟叫奴才们做出这种害主的事情来。」 老太太脸色铁青,俨然是生了大气的样子。 顾氏听老太太这么说,当下便点了点头,这也难怪,那挑云本是从老太太屋里出来的,那曹氏和盏菊敢对挑云动手,原本就是没将老太太放在眼里。 更何况,这事情透着几分古怪,里头不定还藏着什么由头呢。 如意院 曹氏和盏菊屡屡走神,在徐幼珠的追问下,才将今个儿的事情说了出来。 「袅娘,舅母我也全都是为着你着想,那云姨娘不除,万一她和老爷说了你的身世可怎么办?」 徐幼珠一脸震惊,手中的茶盏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莫不是疯了,这样的秘密也敢随意在府里议论?竟好巧不巧被人听了进去?」徐幼珠脸色瞬间惨白,气得浑身发抖。 她不敢想,若那挑云将事情告诉父亲会是何种场面。 她会不会被父亲赶出宁寿侯府去? v第五章[12.10] 徐幼珠越想越怕,心都要跳出来了,「你怎么知道是云姨娘?」 曹氏便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来,递到徐幼珠手中:「我细细打听了,这荷包的主人便是云姨娘,不会有错的。」 曹氏将那日方嬷嬷分析的话全都说给徐幼珠听,见着徐幼珠愣神,曹氏便倒了盏茶递到她手中。 「袅娘你别怕,万事还有舅母和你表妹在呢。那云姨娘前些日子生病怕也是因着这事儿,她既然因此吓病了,就万万不敢将这秘密说给老爷听的。」 「如今那若秋没了性命,听大夫说那云姨娘呛了很多水,怕也熬不过今晚。咱们只等着云姨娘断气,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徐幼珠一听,指着曹氏道:「你说什么问题都没有,万一那云姨娘醒过来怎么办?都是你二人惹得事,当初就不该叫你们进府。」 盏菊见着徐幼珠指着曹氏的鼻子骂,当下便不服气道:「表姐说的是什么话,好歹母亲也是你的亲舅母,哪里有晚辈对长辈这么说话的。」 「我知表姐心里是万分瞧不上我和娘,可表姐别忘了,原本咱们才是一家子,这宁寿侯府本就不是表姐你该待的地方。」 徐幼珠一听,气得要昏死过去,「住嘴!」 「你给我滚出去!」 「凭什么,你又是哪个,还以为你是府里金贵的姑娘呢,不过也是个假的。」 曹氏厉喝一声:「够了!都给我住嘴!」 曹氏恼火道:「如今咱们若是内里乱了,还不知要出什么事情,袅娘你就多体谅你表妹一些吧。」 「如今要紧的事情是去打听打听那云姨娘醒了没,她若是闭了眼,咱们也就安心了。」 徐幼珠拿帕子捂着眼哭了起来,心里万分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听了曹氏的话只失魂落魄点了点头。 谁知等到晚间时却是传来消息,说是云姨娘醒了。 徐幼珠脚下一软,差点儿就跌倒在地上。 幸好曹氏眼疾手快将她扶了起来。 很快,就听到消息说是云姨娘醒了一个劲儿的说五姑娘不是宁寿侯府亲生的,而是曹氏的亲外甥女,和那盏菊是表姐妹。 徐幼珠听到这话的时候,直接便晕倒过去。 这事情传到了老太太那里,老太太便亲自去了云姨娘那里。 老太太在云姨娘的内室呆了许久,等出来的时候就吩咐两个婆子去如意院将曹氏和盏菊绑了起来。 然后,叫人将徐幼珠带到明雍堂。 孟氏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满脸不可置信,半天才铁青着脸道:「说的什么胡话,幼珠是从我肚子里的出来的,我能不知道?」 孟氏由丫鬟扶着,急急忙忙赶到了明雍堂。 因着徐幼珠的事情,大太太顾氏和几位姑娘全都到了,连同几位姨娘也在。 孟氏一进来,便见着跪在地上的徐幼珠还有曹氏和那盏菊。 孟氏脸色一变,快步走上前去,都未给老太太请安,便开口道:「老太太千万别听那挑云胡说,幼丫头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又自幼在府里长大,怎么会不是我亲生的?」 「这等编排主母,造谣生事的贱婢合该拉出去打死!」 事关她最疼爱的徐幼珠,孟氏无法做到心平气和,甚至连那挑云是从老太太屋里出来的都顾不得了。 「是与不是先听听云姨娘怎么说。」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并未动怒,只淡淡道。 老太太使了个眼色,便有人扶着云姨娘从门外进来,许是落水受了惊吓的缘故,云姨娘脸色苍白,身子孱弱,每走一步好似都要用很大的力气。 云姨娘一进来,孟氏便忍不住质问道:「好个胆大的贱婢,竟敢编排起幼丫头了,你说,是哪个指使你的?」 孟氏说着,视线便朝站在那里的大太太顾氏看去。 顾氏心中暗骂一声,面儿上却是笑了。 二房闹出这些个事情来,哪里需要她这个当家太太插手,只是这事关府里姑娘身世,依着老太太的意思,还是查清楚为好,不然养了多年的姑娘是个假的,老太太都要怄死了。 「弟妹看我做什么,这云姨娘自打伺候了二弟我便很少和她说话,再说我又岂是那等糊涂的,敢指使她胡乱编排起姑娘们的身世来?」 老太太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在桌上,对着挑云道:「你将之前和我说的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说一回,说给你家太太听!」 云姨娘身子瑟缩一下,福了福身子才断断续续道:「前些日子婢妾去给太太请安,不料听说五姑娘因着老太太将那濯缨院给了大姑娘的事情闹脾气,婢妾没敢进去便折转回来。回来的路上经过假山处便听见有人在说话,声音可巧就传到了婢妾的耳朵里。」 「说话的正是曹嬷嬷,她质问盏菊这两日整日里不见人到底是做什么去了。盏菊说是她进府头一天见着一个年轻的公子,她如今才知道竟是四少爷,盏菊问四少爷房里可有通房丫头没,若是可以,便求了表姐想法子将她安排到四少爷身边。」 「婢妾先时愣住,一时没听明白,后来才听盏菊说起五姑娘的名讳,说五姑娘是她的表姐,而曹氏是五姑娘的亲舅母。」 「婢妾大吃一惊当下也不知如何是好便拉着若秋跑开了,不料后来才发现身上戴着的荷包落在了地上,定是被人捡去了。」 「婢妾回了住处日日惴惴不安,想着回禀老太太,又十分不敢编排这般的事情。直到今个儿上午有丫鬟见着门口有封信,信上说在湖心亭一见。」 「婢妾原本也没想去,可心里也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等到去了便见着了曹氏和盏菊,曹氏哭求婢妾莫要将此事告诉老太太和老爷,婢妾还未言语,身后盏菊便用力推了婢妾一把,婢妾便掉入湖中。后来,若秋见着婢妾落水便跳下来相救,可她并不会浮水,可怜她小小年纪便因着这样的秘密送了性命。」 云姨娘声音哽咽,说到最后竟是再也说不下去,只红肿着眼睛指着跪在那里的曹氏和盏菊道:「你二人为了替五姑娘瞒着身世,竟能做出害人性命的事情来!」 孟氏听了云姨娘这番话脸色震惊,半晌才开口道:「不,不是的,是挑云在信口胡言,幼丫头是我亲生的。」 老太太阴沉着脸,对着跪在下头的曹氏和盏菊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氏心中紧张不已,面上却是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来:「回老太太的话,老奴什么都不知道,并不知五姑娘的身世,哪里会想到去害云姨娘。」 「老奴进府是因着之前救过五姑娘的性命,也不知云姨娘是个什么意思,竟然编排起我家姑娘来。」 盏菊也道:「老太太明鉴,奴婢才刚进府不多日子,哪里会认识四少爷,便是认识,也万万不敢起了攀附之心,云姨娘定是呛了水糊涂了,才说出这般话来。我家姑娘自幼在府里长大,怎么会不是太太亲生的?」 徐幼珠哭的眼睛都肿了,听着盏菊的话,跪着爬到孟氏面前,拽着她的裙摆道:「娘亲,娘亲,她们好生险恶,竟敢诬陷女儿,女儿怎么会不是娘您亲生的?」 孟氏站在那里,看着徐幼珠满脸泪珠慌乱不安的样子,心里万分怜惜,伸手就将徐幼珠扶了起来。 v第六章[12.10] 「好孩子,是她们的错,你怎么会不是我亲生的?别怕,别怕,有娘在呢。」 徐幼珠扑在孟氏怀中痛哭出声,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哭声。 老太太目不转睛将视线落在徐幼珠身上,半晌才出声道:「云姨娘是从我屋里出来的,我深知她的品性,若她当真什么都没听见,哪里会随意说出这些话来?」 老太太将视线往娄嬷嬷身上看了一眼,问道:「哪个是平日里伺候五丫头的?」 娄嬷嬷道:「回老太太的话,是个叫碧娆的丫鬟,这会儿在外头候着呢,老太太可要叫她进来?」 见着老太太点头,娄嬷嬷便使了个眼色,很快便有丫鬟领着那碧娆从门外进来。 碧娆进来后,如何察觉不出空气中的凝重,她缓步上前,对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道:「奴婢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问道:「事关你家姑娘的身世,你伺候了你家姑娘这么多年,曹氏和盏菊进府后你也是在你家姑娘跟前儿经常出入的,可看出有什么不对来,或是听到些什么,看到些什么?」 碧娆身子瑟缩一下,便又听娄嬷嬷道:「方才云姨娘说她听到这盏菊想要攀附四少爷,此事你可看出些苗头了?」 碧娆听着娄嬷嬷的话,视线一下子便看向跪在那里的盏菊。 四少爷,她算什么东西,竟敢肖想四少爷? 碧娆环视了一眼四周,才退后一步,跪在老太太面前。 「回老太太的话,奴婢,奴婢原本不敢回禀老太太,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奴婢不敢不说。」 「你尽管说!」老太太道。 碧娆看了徐幼珠一眼,才徐徐道:「我家姑娘自打曹嬷嬷进了府中,便十分看重曹嬷嬷,奴婢原也不觉着有什么不对,可渐渐奴婢觉着姑娘事事都要过问曹嬷嬷,在曹嬷嬷面前就连发脾气也会收敛几分,有时候竟叫奴婢觉着曹氏才是当主子的。后来,盏菊进府,姑娘也格外看重,从不叫她做什么活计,我们如意院伺候的私下里也嘀咕盏菊竟不像是来伺候人的,像是来当主子的。说是曹氏和盏菊也不知上辈子修了什么福,竟然能得我家姑娘这般相待。」 碧娆琢磨了一下,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老太太见着,沉声道:「还有什么,你尽管说。」 碧娆看了一眼曹氏和徐幼珠,迟疑了一下,才又说道:「还有一事奴婢觉着蹊跷,那是好几个月前,曹氏刚去伺候五姑娘的时候。有一日五姑娘来明雍堂请安,不知为何又没进去,奴婢正好出来寻姑娘,恰巧听到五姑娘和曹氏说着什么,奴婢听到袅娘两个字,心中好奇,便躲在槐树后藏了起来。」 「那时便听到曹氏说她是五姑娘的亲舅母,称五姑娘为袅娘,还说咱们袅娘可是宁寿侯四姑娘的亲妹妹,有袅娘在咱们一家子都有造化了。」 「奴婢当时心里一惊便觉出什么不对来,后来见着曹氏和盏菊平日里的行事心中便愈发肯定了,可这样大的事情奴婢怎么敢回禀了老太太,奴婢实在是怕,一个字都不敢说。」 「你胡说!」徐幼珠指着碧娆尖声道。 说完这话,她突然一下子就看着站在那里的徐令珠。 「是你对不对,是你造谣生事,非叫云姨娘编排出这些来?」 「不然为什么前几日你偏偏去看了云姨娘!」 徐令珠眼底噙着笑,轻轻一拂,便将徐幼珠指着她的手推开了。 「五妹妹说的什么话,今日若不是云姨娘和碧娆回禀老太太,我竟一点儿都不知道五妹妹竟然并非是我的亲妹妹呢。」 「这些年母亲这般疼你,原来竟是白疼了你一场?」 徐幼珠神色大变,身子晃了晃,下意识抓住了孟氏的胳膊:「母亲,母亲你看四姐姐,都是她在胡说,是她指使了云姨娘和碧娆,都是她!」 尖锐的声音使她脑海中疯狂想着袅娘两个字,她不是宁寿侯府的五姑娘,她是袅娘,袅娘。 这时,徐幼珠终于是支持不住,身子一软便跌倒在地上。 「幼珠,幼珠!」孟氏扶着她的身子,眼泪忍不住落下来。 幼珠一定是她亲生的,一定是的,她疼了她这么多年,怎么会不是她亲生的。 老太太看着这一幕,突然对着娄嬷嬷问道:「将曹氏和盏菊各自关在柴房里吧。」 「你拿了我的帖子,去安国公府请程老夫人过来。」 「当年是她在孟氏产房,我倒要问一问,府里养了这么多年的姑娘到底是不是我们徐家的血脉?」 娄嬷嬷很快便拿了帖子去了安国公府。 程老夫人看着那帖子,眼底露出一抹诧异来,问道:「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我这老婆子这会儿过去?」 娄嬷嬷沉默了一下,才道:「事关五姑娘,我家老太太说老夫人您心中定是有数的。」 娄嬷嬷的话音刚落,程老夫人脸上的笑意当下便僵在那里,眼中露出几分晦涩来,神情有些飘忽,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过了良久,才重重叹了口气:「我就知道,这事情总有一日是瞒不住的。」 程老夫人一句话,便叫娄嬷嬷心中有数了。 五姑娘徐幼珠,当真不是宁寿侯府的血脉,不过是被程老夫人抱回来冒充的。 其中的缘由她如今虽未猜到,可想着那些年太太孟氏因着三少爷坠崖身亡的事情郁郁寡欢,当年生产时还动了胎气大出血差点儿就送了性命,她依稀琢磨出几分来。 当年那个真正的五姑娘,怕是刚一出生便夭折了。 不然,程老夫人又何至于有此举措。 程老夫人的马车很快就到了宁寿侯府门前,等马车停下来,她一眼便见着了面色慌乱等在那里的女儿孟氏。 孟氏脸色苍白,脸上带着泪痕,在见着程老夫人的时候,一下子就露出几分紧张来。 「母亲!」 她才刚开口,便见着程老夫人摆出一副冷脸来:「慌慌张张杵在这儿做什么,还有没有一点儿当家夫人的定力,莫不是要叫人看笑话?」 说着,程老夫人便抬起脚来进了宁寿侯府。 孟氏心里咯噔一下,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不安,她想着程老夫人方才的表情,心中更是忐忑,这个时候母亲因着老太太一张帖子便乘着马车来了这宁寿侯府,莫不是幼丫头当真不是她的女儿? 这念头才刚一转,孟氏便将其压了下去。 不会的,不会的,幼丫头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她一日日看着长大的,怎么会不是她亲生的?一定是母亲听了消息,心中担心她这个女儿,才急忙赶着过来的。 v第七章[12.10] 孟氏想着,便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等到到了老太太所住的明雍堂,程老夫人见着脸色铁青面上没有一丝笑意的老太太,只重重叹了口气,对着一屋子的人吩咐道:「你们都散了吧,我和亲家太太私下里说说话。」 孟氏心中一紧,猛地看向程老夫人。 程老夫人见着她,沉声道:「你也留下。」 见着老太太默许,娄嬷嬷便使了个眼色,叫一屋子的姑娘和丫鬟婆子全都散了,屋子里只留下老太太、程老夫人和孟氏三个。 「亲家姐姐当年在产房,可是亲眼见着孟氏生产的,如今闹出这般的事情来,我少不得要问一问亲家姐姐,我家那五丫头到底是不是徐家的血脉?」老太太忍不住问道。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孟氏便猛地看向程老夫人:「母亲,当年您是亲眼看着幼丫头出生的,她是女儿亲生的,是不是?」 程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眼底露出几分怜惜来,良久才道:「当年你因着三少爷坠崖的事情抑郁不安,好不容易又怀上了怀像也不大好,那日你动了胎气被人抬进产房,生下孩子的时候早已不醒人事,那孩子是个女胎,只是出生时便全身青紫,稳婆只看了一眼便摇头说是不行,那孩子哼了几声便夭折了。」 程老夫人看着满脸震惊的孟氏接着道:「当时我料想你受不了这般的打击,又可巧你是在安国公府生产的,便叫身边的嬷嬷去了慈善堂抱了个刚出生的女婴过来。」 「这些年我也屡屡想要开口,可是见着你这般宠爱那幼丫头,每每话到嘴边又全都咽了下去。」 「不,不会的,幼丫头怎么会不是我亲生的?我有感觉的,怎么会?」孟氏受了打击,痛哭流涕,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她哭着跌倒在地上,上前扯着程老夫人的裙摆道:「母亲您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程老夫人脸色沉了沉,声音高扬了几分:「为什么,你不明白吗?」 「当年你失了个儿子便寻死觅活的,和姑爷也生了嫌隙。后来好不容易有了这一胎,若当时你知道孩子夭折了,你能撑得下去吗?你身子本就不好,打击之下谁知道能撑住几天?」 「母亲,您莫不是疯了?即便那孩子夭折了,那,那也是我的,您怎么叫我养了别人的孩子?」 孟氏喃喃道:「这些年我将幼丫头捧在手心里,生怕她受一点儿的委屈,到头来您告诉我,她不是我亲生的,不过是您叫人从慈善堂抱回来的?您叫我情何以堪?您叫幼丫头往后怎么活,她还那么小,还没有定亲,往后怎么寻着一门好亲事?府里的人又怎么看她这个主子?」 老太太坐在那里原本没打算说什么,听孟氏这般一连串都在替徐幼珠担心,脸色铁青重重拍了下桌子道:「你好糊涂!幼丫头既不是你亲生的,你还这般担心她做什么?」 「你不想想,幼丫头这些年抢了令丫头多少宠爱,你偏心到那个地步如今知道她不是你亲生的还要继续偏心下去吗?」 孟氏愣在那里,好半天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老太太见着她执迷不悟,气的浑身发抖:「你回去好好想想,你自己疼了这些年的女儿,到底是什么货色?」 「她当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还是知道了还将咱们这些人瞒得死死的?」 「你下去吧,我和亲家太太私下里说上几句话。」老太太吩咐道。 孟氏还想说什么,见着老太太执意如此,便只好站起身来,虚浮着脚步出了屋子。 程老夫人在软榻上坐了,对着老太太道:「我当年做下这种事情虽是无奈之举,却也瞒了亲家姐姐多年,真是对不住你。」 老太太缓了缓情绪,心里虽藏着火气,却也知道如今一味怪罪程老夫人不仅于事无补,还会伤了他们宁寿侯府和安国公府的和气。 她摇了摇头,耐着性子开口道:「也不怪亲家,当年三少爷坠崖身亡后孟氏的情形我也是看在眼里的,说句实在话,当年她若知道孩子刚出生便夭折了,还不定要出什么事情呢。」 「若她有个三长两短,留下令丫头也不是一回事儿。」 程老夫人再糊涂也知道老太太心里是怪她的,只是如今安国公府爵位高,宫里又出了个贵妃,老太太才不好发作。 听了老太太的话,她也重重一叹:「可不是,这些年我瞧着她那般宠爱那幼丫头,反倒将令丫头冷淡苛责了,我心里也着实不好受。」 「你以为我为何那么疼爱令丫头,不过是心中存着愧疚罢了。」 「当年的一念之差,竟然弄出这些个波折来。」 程老夫人看了老太太一眼,若有所思道:「事情既已如此,那幼丫头,妹妹你可有打算?」 老太太点了点头,带着几分冷淡道:「她既不是我们徐家的血脉,总不好一直住在这宁寿侯府。当年姐姐一念之差叫她享了这么多年的福,也足够了。」 「咱们做事也不好太绝了,虽知道她瞒着我们这些个长辈想来也做了许多糊涂事,可她到底年纪还小,过往便都不追究了,只叫她家去吧。」 「曹氏和那盏菊既然是她的亲舅母和表妹,想来也会善待她的。」老太太话语中带着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冷漠。 程老夫人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左右都是宁寿侯府的事情,和她们安国公府也不相干。当年她此事做的虽有些欠妥,却也是为着保全自家女儿的性命,也在情理之中。 如今事情既被宁寿侯府知晓,徐幼珠好不好的全都看她的造化了。 程老夫人和老太太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告辞离开了。 等到程老夫人离开,老太太才沉声吩咐道:「叫幼丫头搬出如意院去,随便寻个屋子安置着,等明日就叫她家去吧。」 娄嬷嬷脸色微微变了变,知道老太太是心里不痛快,又不能朝着程老夫人发,所以将火气全都撒在了徐幼珠身上。 听了老太太这般吩咐,便应了一声,下去叫人安排了。 如意院 徐幼珠才刚醒来不久,听到娄嬷嬷的来意便立时傻眼了。 不,不,她才不要搬出如意院,她才不要跟着曹氏和盏菊回家去。 她抓着娄嬷嬷的衣袖哭道:「求嬷嬷在老太太面前替我说句话,我是母亲亲生的,是母亲亲生的,不是假的。」 她语无伦次,满脸泪痕,因着惊惧慌乱肩膀都在颤抖着。 「姑娘莫要太天真了,如今老太太不追究曹氏和盏菊,说是连同卖身契都给了她们,也算是你在府里住了这一场全了老太太和你的祖孙之情。您再闹,保不准那曹氏和盏菊就有牢狱之灾了。」 「到时候姑娘被赶出府去怕是连一口吃喝都难,姑娘您说是不是?」 娄嬷嬷嘴里虽依旧叫着姑娘,眼里却早没了平日里的恭敬。 徐幼珠抽泣不已:「不,不,我要去见母亲,我要去见母亲!我是宁寿侯府的姑娘,不是什么其他人!」 「姑娘您快别喊了,您如今不接受也得接受,难不成您还指望老太太继续叫您在府里住着?您别忘了,这些年二太太为了您是如何苛待冷落四姑娘的?」 v第八章[12.10] 「正经徐家的姑娘被苛责疏远,反倒叫您这个假冒的享了这么多年的福,您该知足了。」娄嬷嬷看了她一眼,道:「这话不是老奴说的,是老太太说的!」 徐幼珠失魂落魄,几乎是被拖着出了如意院的院子。 只一会儿工夫,这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宁寿侯府。 徐玉珠不敢置信看着徐令珠:「四妹妹,世上竟真有这样的事情,四妹妹这些年的委屈,总算没有白受。」 「五……她竟不是咱们徐家的血脉!」 徐令珠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便又听徐玉珠道:「老太太叫她家去,也不知太太心里是何想法?」 听着徐玉珠的话,徐令珠嘲讽一笑,上辈子孟氏将徐幼珠当成自己的命根子,哪怕徐幼珠身世败露,也没叫她孟氏少疼她一分。 虽说如今她心中早已对孟氏这个生母起不了一丝波澜了。可她还是想瞧瞧,这辈子孟氏会怎么做。 徐令珠怎么算也没算到第二天天才刚刚亮,孟氏便到了她的休宁院。 「姑娘,太太来了。」 徐令珠被琼枝叫醒,有些诧异,昨个儿府里出了那样的事情,老太太定是一整夜没睡好,必然不需要这么早过去请安。 徐令珠坐起身来,在琼枝的伺候下梳洗装扮收拾妥当,才一走出内室,便见着坐在椅子上的孟氏。 许是受了打击的缘故,孟氏气色并不怎么好,眼底有一片青色,脸上亦有着掩饰不住的憔悴。 徐令珠见着孟氏这般,心底微微露出几分快意来,她这般疼宠徐幼珠,想来知道老太太要将徐幼珠赶出宁寿侯府,心里是万分着急吧。 这会儿她便猜出孟氏的来意了。 她是想借着她的口向老太太求情,求老太太叫徐幼珠在这宁寿侯府继续住下去。 可她凭什么呢?在孟氏眼中她就那么好说话吗? 徐令珠微笑起来,朝孟氏福了福身子道:「给母亲请安,今个儿这么早母亲怎么来我这休宁院了?」 说这话的时候,徐令珠带了几分不解。 孟氏定定看着她,心里虽知道她是她如今唯一的骨肉,却是由不得觉着有种生疏感。 比起徐令珠来,她更觉着徐幼珠是她亲生的。 这般想着,孟氏难免心中有些浮躁,想着昨晚老太太叫人连夜将幼丫头赶出如意院,她心里更是担心得很。 「你可听说老太太叫你五妹妹搬出如意院了?」孟氏出声问道。 徐令珠微微一笑,「昨个儿便听说了,她既不是咱们徐家的血脉,老太太自然是容不得她的。」 「再说,不用想也知道她之前做了多少错事,咱们宁寿侯府也是要脸面的,怎么能继续叫她呆在府里。」 徐令珠短短几句话一下子就刺到了孟氏心里,孟氏面色陡然一变,怒道:「你就一点儿都不心疼你五妹妹吗?她即便不是我亲生的,也在府里住了这些年,你们自小一处长大,你就真舍得她随那曹氏回去吗?」 「她自小娇养着,哪里能吃得了那般的苦头?」 听了孟氏的质问,徐令珠突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看着孟氏的脸,虽未答话却也叫孟氏知道了她的答案。 曲嬷嬷瞧了一眼自家姑娘,又瞧了一眼孟氏,忍不住道:「太太也怜惜怜惜我家姑娘吧,这些年姑娘过的是什么日子太太难道不知道吗?若说太太之前疼宠五姑娘谁都不敢说什么,毕竟手指还有个长短,这天下偏心的父母多了去了。可如今太太知道五姑娘不是您亲生的,难道还要继续偏心下去吗?太太,您如今膝下只有我家姑娘一个亲骨肉啊!」 若是放在平时曲嬷嬷断断不会说什么,可今个儿她却不得不说。 太太真是糊涂了,将那徐幼珠将眼珠子似的护了那么多年,如今知道她是个假的,还这般替她着想。 太太这般做法,难道不会想着会伤了姑娘的心吗? 听着曲嬷嬷的话,孟氏有一瞬间的怔愣,她微微有些失神。 过了片刻,才带了几分哽咽对着徐令珠道:「我……我自然也是疼你的,只是幼丫头如今的处境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就当心疼心疼娘,别叫娘这么为难,去求求老太太好吗?」 「前些年你不也很疼幼丫头吗?难道不能再护着她一回?」 徐令珠简直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笑了。 她的眼底露出一种坚定来,摇摇头,淡淡道:「女儿要去给祖母请安,母亲若没有什么事情,女儿便去明雍堂了。」 说着,徐令珠便转身走了出去。 琼枝见着,忙追了上去。 等到出了休宁院的院子,走过一条甬道,琼枝忍不住劝道:「姑娘也别生气,气着自个儿身子反倒是不值当了,太太……太太也不是糊涂这一回了,等五……那个人走了,太太会明白的。」 徐令珠摇摇头,淡淡道:「没事,我还不至于因着这事儿伤心。再说,这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徐令珠说着,莞尔一笑。 琼枝见着自家姑娘这般笑着,不知为何心中却是觉出一种酸涩来,她眨了眨眼,将那股酸涩压了下去,才点了点头,道:「可不是,她之前那般欺负姑娘,如今可算是老天有眼。」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继续朝明雍堂走去。 西北角的一处院落中 徐幼珠一整夜都没合眼,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她坐在地上靠在软塌前,整个人都消瘦了几分。 等到太阳刚刚出来,就听着院子里响起些许动静。 徐幼珠瑟缩一下,下意识朝后退了一下。 老太太叫她今个儿便离开宁寿侯府,不,她不走,她宁死也不走! 她自小是在宁寿侯府长大的,她有什么错,即便老太太要怪罪,错的那个人也该是程老夫人才对,她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进来两个身着青色衣裳的粗使婆子,二人见着她这般狼狈的模样,眼底全都露出几分鄙夷来。 她们也算是见着世面了,这高高在上的五姑娘如今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从云端摔在地下,说不准连她们这些个粗使的婆子的体面都没。 v第九章[12.10] 「姑娘,该启程了,老太太开恩叫府里派辆马车送姑娘和您舅母等家去,还给您带了四十两银子,算是全了这些年的祖孙情分,老太太待姑娘也算是不薄了!」 徐幼珠朝两个婆子道:「不,我不走,我要寻母亲,母亲定会替我求情的!」 听她这样说,站在前后的一个婆子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姑娘你真是妄想,昨个儿老太太发话了,谁都不准去明雍堂求情,不然就一同赶出府去。从昨晚姑娘搬出如意院到现在,太太可是一声都没吭呢,想来太太也气自己疼了多年的女儿竟然不是自己亲生的,这会儿哪里能顾得上姑娘你?」 「可不是这话,姑娘你白享了这么些年的福,也该知足了,不如就乖乖出了这宁寿侯府,最后也留下些体面不是?」 徐幼珠听着这话,脸上满是屈辱的神色,她好不甘心,好不甘心,明明不是她的错,凭什么要赶她出去? 徐幼珠死死咬着嘴唇,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若是走了,就再也进不了这富贵的地方了。往后一辈子,怕是连那曹氏都不如。 这样的日子,就像是掉入一个深渊,她想都不敢想。 不,她不走,死也不走! 这般想着,徐幼珠眸子里露出一股偏执狠厉来,她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婆子,下一刻便站起身来重重朝桌子的一角撞去。 她突如其来的动作谁都没有料到,直到她满头是血跌倒在地上,两个婆子才冲了上来。 「这,这,不好了,不好了,五姑娘寻死了!」 虽说如今这府里上上下下全都知道徐幼珠并非是宁寿侯府真正的主子,可她一日不出这宁寿侯府便一日都有转机,两个婆子见着徐幼珠满头是血气息微弱,当下吓得神魂俱裂,忙叫了人来,叫人去回禀老太太。 徐令珠才去了老太太屋里坐了一会儿,大太太顾氏、大姑娘徐佩珠,二姑娘徐娴珠也来了。后来,有过了一刻钟,孟氏也从外头进来,跟着孟氏进来的还有简姨娘和三姑娘徐玉珠。 老太太见着孟氏,淡淡道:「这倒是稀罕,你怎么也过来了?」 因着老太太和孟氏婆媳冷淡,老太太便许孟氏每月十五过来请安一次,其余时候不必过来。 老太太这般吩咐,孟氏便当真如此行事了。 孟氏哪里听不出老太太话中的深意,她脸色沉了沉,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媳妇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看着她满脸憔悴,一副没睡好的样子,心里也明白是因着徐幼珠的缘故。 当下也没说她,嗯了一声便叫她坐下来。 老太太看了众人一眼,旋即道:「今个儿我便叫她家去了,等家谱上将她的名字抹掉,往后咱们宁寿侯府就再无徐幼珠这个人了,你们可都明白?」 老太太这话是专门说给孟氏听的,孟氏脸色变了变,才刚想开口求情,便听着外头一阵急急忙忙的脚步声,下一刻,便有丫鬟进来回禀道:「老太太,不好了,五姑娘,五姑娘她寻死了!」 听着那丫鬟的话,顾氏当下便站起身来,满脸震惊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幼丫头寻死了,是不是你们怎么她了?」 「幼丫头要有个好歹,你们一个个都逃不掉!」 顾氏抬脚就要往门外走去,老太太见着脸色铁青,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在桌上。 「站住!谁都不许去看她!」 「她要死就死的干脆利落点儿,别弄出这些个把戏来糊弄人!」 顾氏拿帕子捂着嘴痛哭出声,扑通一声跪在老太太面前:「老太太,求您开恩,幼丫头好歹也叫了您这么些年的祖母,您难道真忍心看着她去死吗?」 「求您许她在府里留下来吧,哪怕是偏僻些的住处,只要留下来就好。」 孟氏哭求了许久见着老太太不为所动,沉默了一下,突然就朝徐令珠这边看去。 「令丫头,娘求你了,求你在老太太面前替你五妹妹说句话,娘给你磕头好不好?」 徐令珠受惊似的猛然从坐上站起身来,跪在老太太面前,眼泪顿时落下来,「祖母,母亲她……」 徐令珠声音颤抖,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话还未说完就身子一软晕倒在地上。 休宁院 琼枝走上前去,对着自家姑娘轻声道:「姑娘,奴婢去打听过了,老太太震怒,叫人将五姑娘抬着进了马车,随着那曹氏和盏菊家去了。」 徐令珠听着,翻着书页的手顿了一下,抬起眼来,露出几分笑意来。 「可算是走了。」 她这几个字含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感慨,琼枝在一旁听着,心中不免酸涩。 想着早起太太为了叫自家姑娘替五姑娘求情竟然跪在自家姑娘面前拿母女之情相逼,姑娘这会儿脸上虽带着笑,心里怕并非一丝难过都无。 只是这些年姑娘的伤心处太多了,久而久之便淡了。 「姑娘,老太太派人送了好些补品过来,还发话叫姑娘这两日好生歇着,外人谁都不可到休宁院来。」 徐令珠听着,难得一怔,细细想了想道:「祖母这是怕母亲还要闹腾呢。」 早起她在明雍堂顺势晕倒,她料想老太太定是看出了什么,不过是选择了站在她这边罢了。 琼枝闻言嗯了一声,心想老太太这般吩咐她们也算安心了,免得太太闹上门来再给姑娘磕个头,姑娘若是不答应便会背上不孝的名声。 她觉着太太偏心,今个儿算是彻底明白了,在太太心里,根本就没有自家姑娘这个亲生的女儿。 要不然,为了那个徐幼珠,怎么连这种事情都做出来了。 琼枝还想说什么,又怕惹得徐令珠伤心,便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 徐令珠看了会儿书便躺在软榻上,闭着眼睛想着重生回来发生的一些事情,想着想着眼皮慢慢沉重,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动了动身子,从软榻上坐起身来。 曲嬷嬷见着她醒来,笑着道:「姑娘睡了这么久怕是早就饿了,膳房正好送来了晚膳,姑娘净个手便可用饭了。」 徐令珠当真有些饿了,等着浣溪取来水净了手,便在圆桌前坐了下来。 桌上摆着三荤四素,外加一道西湖牛肉羹,还有两碟小菜。 因着天气有些热,曲嬷嬷格外细心备了一碗冰镇的梅子汤。 v第十章[12.10] 徐令珠先取了一盏喝了几口,感觉到凉意顺着喉咙传遍全身,这才觉出几分惬意来。等放下青玉盏,便拿起筷子夹了笋丝往嘴里放。 笋丝入口清爽,又有底汤的醇厚,爽口又不单调,徐令珠笑眯眯又夹了一筷子。 曲嬷嬷见着她吃得香,抿嘴一笑,心中终于是放心下来。 早起太太做的那件荒唐事姑娘能不放在心上便最好了。 真要伤心起来,哪里能伤心够呢。 曲嬷嬷欣慰一笑,心里头终于是有了一件事情放了下来。 五姑娘压制了自家姑娘这么些年,如今终于彻底离开了。 依着老太太的性子,定不会叫徐幼珠再踏进宁寿侯府半步的。 想着这些年自家姑娘受的委屈,终于是有个尽头了,曲嬷嬷心中有股酸涩之意,又强自按捺下去,将头偏到了一边,做起别的事情来。 澜院 孟氏呆呆愣愣在软榻上坐了一下午,面无表情,眼睛只盯着徐幼珠幼时穿过的一件衣裳。 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屏气凝神,生怕惹得自家太太心烦,叫太太怪罪到她们身上。 等到太阳渐渐西下,孟氏红着眼睛终于是回过神来,对着大丫鬟白鹤吩咐道:「摆饭吧。」 「顺便去叫云姨娘过来。」 孟氏神色淡淡地,白鹤却是从她的语气中觉出一股子恨意来,她心下一紧,规规矩矩应了声是,便回道:「奴婢这就派人去传话。」 孟氏抬起眼来:「你亲自去!」 白鹤一怔,随即点了点头,应了声是,这才转身从屋里退了出来。 白鹤一路去了紫韵院,见着云姨娘的时候云姨娘面上露出掩饰不住的诧异来。 听完白鹤的来意,云姨娘面露紧张,忍不住问道:「太太这个时候叫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白鹤福了福身子道:「姨娘身为侍妾,理应在主母用膳的时候在旁伺候,难不成姨娘生了一场病,连最起码的规矩都忘了?」 白鹤的话音刚落,云姨娘脸上便露出一抹难堪来。 自打被老太太指给老爷,太太心中虽对她有几分不满可还是拉拢她的。 她原先在老太太处也是有脸面的,当了姨娘也从未立过什么规矩。 云姨娘想起徐幼珠被送走的事情来,后背不由得生了一丝寒意。 太太是无处撒气,要将这怨恨和火气撒到她这个姨娘身上了? 云姨娘目露紧张,她其实心里头是没有底气的,她虽是从老太太屋里出来的,可老太太待她也不过如此。 要不然,她贴身的丫鬟若秋为了救她送了性命,老太太怎么会不追究那曹氏和盏菊的过错。 所以跟着白鹤去往澜院的一路上,她心中的紧张越来越深,在见到太太孟氏的时候,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孟氏面前哭诉道:「求太太恕罪,婢妾不是故意的,婢妾是病糊涂了才将那些事情告诉老太太,婢妾后来也后悔了,如今见着五姑娘被老太太送走,心中更是难受,求太太饶过婢妾这一回。」 孟氏坐在软塌上,听着云姨娘这番哭诉,神色始终淡淡地,既不发作也不动容,半晌才站起身来坐到饭桌前,拿起筷子用起饭菜来。 云姨娘跪在地上,没有孟氏的允许她不敢起身,等到孟氏用完,撤了桌之后,云姨娘的膝盖已经痛到不行了,她额头上渗出汗珠来,却是连闷哼一声都不敢,她知道,孟氏寻她过来是为着要作践她的。 孟氏自顾自喝了会儿茶,又躺了一会儿,等到醒过来的时候见着云姨娘依旧跪在那里,微微皱了皱眉,吩咐道:「你既闲来无事,就帮着老太太抄写几卷佛经吧。」 「妙云,带她到耳房去。」 妙云应了一声,对着云姨娘道:「姨娘请。」 云姨娘踉跄着站起身来,因着膝盖处的疼痛每走一步都要废好大的力气,她感觉到屋子里的丫鬟婆子落在她身上或是同情或是奚落的目光,生平头一回明白了平日里府里人所说的二太太孟氏是何脾性。 当初,她还暗地里同情过简姨娘。 谁能想到,如今简姨娘因着有孕在身连老太太都高看她一眼,她却落到如今这般不堪任人作践的境地。 虽然还是夏日,夜里却依旧有些清凉,耳房里开着窗,只摆着一个案头几,上头放着笔墨纸砚。 云姨娘需要跪在地上才能抄写经书。 云姨娘看了丫鬟妙云一眼,忍不住道:「可否劳姑娘给婢妾寻个蒲团过来。」 妙云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视线朝正屋那里看了看:「姨娘别难为奴婢了,太太知道了要责罚奴婢的。」 见着云姨娘愣神,妙云忍不住道:「太太因着五姑娘的事情存着火气,等过些日子就好了,姨娘就请担待些吧。」 妙云说完这话,便转身离开了,屋子里留了两个婆子盯着云姨娘抄写经书。 云姨娘跪坐在案头几后,晕黄的烛光撒下来,油灯的味道有些浓,她有些不适的吸了吸鼻子,拿起笔来一笔一划抄写着法华经。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她愈发觉着有些累了,她才刚放下笔,就被一个婆子训斥道:「姨娘还是心诚些好,等明早还要拿到佛堂供奉呢。」 云姨娘拿起笔来,眼中酸涩,她闭了闭眼睛,又睁开了。 她脑中出现了在宁寿侯府的一幕幕场景,从小丫头到老太太房里的一等丫鬟,再到老爷房里的姨娘,这一切都是她该得的。 眼前太太虽然刁难她,可老爷心里未必不念着她的好。 老爷向来对五姑娘不大喜欢,五姑娘既然不是老爷亲生的,她将五姑娘的身世告诉老太太有什么不对呢? 渐渐的,云姨娘忽视了膝盖处的疼痛,转而想起往后来。 人要往前看,兴许她也有简姨娘那般的造化呢,等到她替老爷生下一儿半女,太太便不能如此随意作践她了。 徐令珠并不知澜院发生的事情,等到了晚间快要歇息的时候,琼枝突然发现窗台处摆了一盆玉兰花。 大片的花瓣上边是白色,下边和脉络处是紫色,小枝上也带着几分暗紫,徐令珠一眼便认出,这是一株宝华玉兰,产于苏州宝华山,因着稀少,便很是名贵。 v第十一章[12.16] 曲嬷嬷见着,眉眼便露出诧异来:「这,这是哪个放在此处的?」 青似笑着将那宝华玉兰搬了过来,眼眸里露出几分亮色:「奴婢今个儿去外头买些绣线,见着这玉兰花极好,便买了一盆,想着姑娘见了定会喜欢的。」 曲嬷嬷并不识得这是宝华玉兰,只以为是一盆普通的玉兰花,料想也费不了多少银钱。 听青似这么说,曲嬷嬷眉眼便笑开了:「难为你这么替姑娘想着。」 等到晚间徐令珠迟迟不敢睡着,等到听到窗户外有动静的一刻,她坐起身来突然就将窗户推了开来。 见着赵景叡的这一刻,徐令珠再也不觉着意外,反倒是出声问道:「世子叫青似送那盆宝华玉兰,是打算往后用作暗语吗?」 赵景叡挑了挑眉,眸光朝徐令珠看去,没有多余的动作,便叫徐令珠从他眼中看出几分饶有趣味来。 「听说你很是喜欢青似,莫不是因着本世子的缘故?」 徐令珠被他的话一噎,半天才回嘴道:「世子想多了,我哪里有很喜欢青似。」 赵景叡勾了勾唇角,轻笑一声:「还不承认,青似能随意进出宁寿侯府,你身边的大丫鬟琼枝怕都没这份儿体面。」 他看了看徐令珠,语气里带着几分轻快:「之前进宫给祖母请安,祖母问起了你,还吩咐我不叫我欺负你呢。」 察觉到徐令珠诧异不解的目光,他又道:「祖母说我身为男子名声坏了也就坏了,若是牵扯到你这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就太过混账了。」 「我可不想叫祖母觉着我混账,所以我和祖母说了,不会欺负你,我自会回了皇上,叫皇上下赐婚的圣旨的。」 「令儿,你可愿意嫁于我?」 这话突如其来,虽然徐令珠老早便知道他对她有想法,却如何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就说出这番话来。 徐令珠还没想好如何回答,便听他道:「不急,令儿即便现在不喜欢我,往后也定会喜欢我的。」 「不然,就不会大半夜里还陪着我在这儿说话,是吗?」 徐令珠暗暗腹诽,这人真是…… 察觉到徐令珠不敢苟同的目光,赵景叡笑道:「听说你五妹妹被送走了,令儿你该高兴才是。」 徐令珠一点儿都不意外他会知道这两日宁寿侯府发生的事情,她点了点头,还未说话便见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檀木盒子来递到她面前。 徐令珠诧异,伸手接过打开看了看,见着里头放着两朵鲜亮精致的珠花,而且是梅花的样子。 徐令珠的心急促的跳了一下,她拿不解的目光看着他,便听他道:「我跟祖母说了我心悦你,祖母说过几日会传你进宫坐坐,你若喜欢,便戴上这两朵珠花吧,祖母最喜梅花。」 徐令珠觉着这样的发展有些快了,明明她还准备着等他对她没那么有兴趣了,然后便就此和他疏远呢。 在她吃惊的目光下,赵景叡拿起她手中的梅花珠花缀在她的头发上,灯光下珠花格外的好看,美人亦是令人心动。 徐令珠脸一红,下意识便朝后退去,听着他轻笑一声,才压低声恶狠狠道:「笑什么!」 赵景叡掩了掩嘴,看着眼前俏生生因着生气而愈发显得灵动的小姑娘,眸子里露出浓浓笑意来。 他的眸子和徐令珠的对上,良久,赵景叡才道:「时候不早了,快歇息吧,你若有什么事情便告诉青似,她会传给我的。」 他这般强势,徐令珠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怒,无意识间已经点了点头。 见着窗外的人影转瞬消逝,徐令珠才关上了窗户回了榻上。 她将发上的梅花珠花取下来拿在手中看了又看,嘴角不自觉弯了弯。 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徐令珠心里咯噔一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她这是怎么了,怎么这般在意他送的东西,难不成她对他…… 徐令珠摇了摇头,将心里的那点儿念头压了下去,将头埋在枕头里,胳膊抱着锦被,心思杂乱,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才没有动心,只是这珠花很好看而已。」徐令珠喃喃道。 她坐起身来将珠花放在檀木盒子里又放在了靠墙的抽屉里,才又回了榻上。 原以为因着赵景叡到来她又会不好入睡,没曾想才过一会儿眼皮便渐渐发沉,很快就睡着了。 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琼枝一边替她整理衣裳一边打哈欠。 「奴婢好生奇怪,明明睡得很好,却还是这般困。」 徐令珠闻言有些尴尬,讪讪一笑:「若是累了便叫如宣进来伺候,你再去睡会儿。」 琼枝缓缓将视线移到徐令珠脸上,眼波流动,「姑娘莫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奴婢?」 「怎么会?」 琼枝眼珠子一转,才又道:「姑娘若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奴婢。」 徐令珠莞尔一笑,点了点头。 等到徐令珠穿好衣裳梳洗过后,如宣才从外头进来。 「姑娘,奴婢听说老爷方才在太太屋里,和太太吵了一架,才怒气冲冲上朝去了。」 她的话音刚落,屋子里琼枝连同曲嬷嬷在内全都诧异极了。 自家老爷性子温和,轻易不会动怒,哪怕是这些年太太再怎么折腾,老爷也甚少不给太太体面。 「怎么回事?」 如宣一边将一杯温水递到徐令珠手中,一边道:「说是因着云姨娘。」 「昨晚太太将云姨娘叫过去说是为了给老太太祈福,叫云姨娘抄写经书,这一抄就抄了一夜。昨晚老爷去了紫韵院,听说是为着老太太抄经,也没说什么。今早老爷去澜院,可巧见着透过窗户看着云姨娘跪在地上抄写经书,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裳,手都已经冻得发紫了。」 「老爷当下就怒了,冲进屋里说是太太善妒容不得人,才将府里弄的乌烟瘴气。」 「太太哪里肯认,只说是为着老太太抄经,后来还提起了五姑娘,太太拉着老爷的胳膊痛哭,说叫老爷派人将五姑娘接回府里,老爷不仅不肯,还说既不是我徐家的血脉,哪里有接回府里的道理,说是怪不得早就觉着五姑娘女不肖父,原来缘由竟是这个。」 「老爷怒气冲冲出了屋子,还发话叫云姨娘回了自个儿的紫韵院。如今这一闹,府里上上下下都传开了,怕是要看咱们二房的笑话呢。」 v第十二章[12.16] 徐令珠听了,淡淡道:「母亲出自安国公府,自以为身份贵重能压父亲一头,殊不知一步错步步错,一辈子不肯服输只将父亲一步步推给了旁人。」 「这些年父亲宠着的不论是简姨娘还是云姨娘,哪一个不是温柔小意善解人情,母亲看不透这点就早是满盘皆输了。」 徐令珠喝完手里的温水,才道:「躲了一日清净,咱们也去明雍堂请安吧。」 琼枝有些担心道:「老太太不是吩咐叫姑娘随意歇着就是,若是太太……」 徐令珠看了她一眼:「不打紧,她才和父亲吵了一场,哪里顾得上我。再说,我不露面旁人还以为我心虚不敢露面呢。」 琼枝听自家姑娘这么说,点了点头:「也对,好在五姑娘一走府里清净多了,二姑娘三姑娘都是好的,即便是大姑娘,自打姑娘求了老太太叫老太太将那濯缨院给了她之后,大姑娘待姑娘也不像往常那般了,就是大太太心里也是记着姑娘的好的。」 徐令珠和琼枝一前一后从休宁院出来,才走到岔路口,可巧便遇到了三姑娘徐玉珠。 徐令珠福了福身子叫了声:「三姐姐。」 徐玉珠携着她的手笑道:「我就知道你定是也要去给老太太请安的,便想着在这儿等等,这不就等到了人。」 徐令珠轻笑起来:「还是三姐姐懂我。」 徐玉珠听她这般说,也忍不住笑道:「那是。」 「对了,澜院发生的事情四妹可知道了?」徐玉珠收敛了笑意,压低了声音问道。 徐令珠点了点头,「不是说因着云姨娘的缘故吗?」 徐玉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四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里头还因着四弟呢。」 四哥? 徐令珠有些不解,这和四哥哥有什么干系? 徐玉珠道:「昨个儿也不知哪个乱嚼舌根说是四哥数月前曾经派人叫大夫进府给原先五妹妹跟前儿的大丫鬟碧娆看伤,太太听了当下就怒了,说是四弟心思肮脏,竟敢肖想起自己妹妹房里的丫头,叫人将四弟叫到澜院好生训斥了一番,还要将那碧娆发卖出去。」 「四弟说是太太既叫我担了这污名,我少不得便和太太讨了碧娆。」 「后来四弟当真就将那碧娆领了回去,此事今个儿传到老爷耳朵里,老爷本是因着这事儿来质问太太的,只是恰好又撞见云姨娘,才这般发火动怒。」 徐令珠一点儿都不知道那碧娆的事情,她微微挑了挑眉:「发生这些事,我竟一点儿都不知道。」 徐玉珠附和道:「原本我也不会晓得的,只不过我屋里丫鬟环佩和四弟院里的若屏是同乡,她可巧去和那若屏讨要个花样子,这才撞见了四弟领着碧娆回来。」 「要说那碧娆也是可怜,没了主子便是如同浮萍,如今原先如意院伺候的那些个除了方嬷嬷外怕都碍了太太的眼,那起子丫鬟为了能留在宁寿侯府哪些小事都能拿来和太太告状,好像弄走了一个她们便能留下来了。」 二人一边说一边朝明雍堂去了,等进了明雍堂的院子,便听得屋里哐啷一声。 徐令珠眼底的笑意飞快逝去,隐约听着屋里老太太怒骂道:「她哪里是当家太太,四少爷不是她生的她就这般污了他的名声,这些年她是一日比一日胆子大,什么事情都敢做呀!」 徐玉珠扯了扯徐令珠的袖子,道:「老太太发作,咱们不好进去,等会儿再过来吧。」 徐令珠点了点头,随着徐玉珠出了明雍堂的院子,迎面却是碰见了大奶奶潘氏领着小侄女畹姐儿过来。 二人露出笑意来,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嫂嫂。」 潘氏见着徐令珠和徐玉珠从明雍堂出来,眼中有丝诧异:「怎么这么早就出来,可是老太太还没醒来?还是说出了什么事情呢?」 徐令珠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道:「我和三姐姐进了院子,听见屋子里有茶盏碎了的声音,好似,好似祖母因着什么事儿生气了。我和三姐姐不好进去,便想着晚些时候再来给祖母请安。」 潘氏听着,愣了一下,随即道:「老太太既是生气,我也不好进去,要不你们也别回去了,直接到我院里坐坐,可好我前些日子得了上好的明前龙井,咱们一块儿尝尝。」 徐令珠和徐玉珠不好拒绝,便笑着应了下来,只一会儿工夫便到了潘氏的住处。 潘氏将畹姐儿交给乳母才在软榻上坐了下来,又叫丫鬟搬了绣墩过来。 「两位妹妹快坐吧,千万别觉着拘束。咱们虽是隔着房,却日日在府里见着,原该常常走动才是。」 听潘氏这么说,徐玉珠微微一笑,对上徐令珠的视线,二人对视一眼,彼此都露出一丝尴尬来。 她们这嫂嫂最是拜高踩低,之前徐令珠这个二房嫡女不得孟氏疼爱,在府里的风头还不如长房的二姑娘徐娴珠,而徐玉珠不过是个庶出的,潘氏自然也瞧不上,所以即便潘氏嫁过来有几年了,她们和这个嫂嫂也不过是面儿上的情分,平日里并不亲近。 约莫潘氏也觉出有些尴尬,便笑着道:「过往咱们不常走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当嫂嫂的太过厉害,叫妹妹们都不肯来了。这往后呀妹妹们可要多来几趟,不为别的,只为着瞧瞧畹姐儿也好。」 潘氏脸上堆着笑努力营造气氛,徐令珠和徐玉珠也不好太过疏远,只好露出笑意来:「嫂嫂说得对,嫂嫂不是说得了上好的明前龙井吗,别是舍不得给我们吃茶。」 徐令珠一句打趣,便叫原先有些尴尬的气氛变得松动起来。 潘氏一笑,对着身边的大丫鬟画瓶道:「没听见四姑娘的话,还不快沏上一壶茶过来,免得怠慢了贵客。」 潘氏一句话出口,屋子里一应丫鬟婆子全都笑了。 只有一会儿工夫画瓶便端着一个红漆雕花托盘进来,上头放着茶水和点心。 徐令珠拿起茶盏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笑道:「果然是好茶,味道醇厚又不苦涩,我往后少不得要来打扰嫂嫂了。」 潘氏一笑:「你若肯来,我是求之不得呢。」 潘氏一边笑,一边对着坐在那里的徐玉珠道:「三妹也要常来。」 几个人坐在一处无非是说些衣裳首饰,哪家的姑娘嫁给了哪家的公子,哪家的老爷又高升了。 彼此闲聊了几句,就听着外头一阵吵闹声,潘氏皱了皱眉,对着画瓶道:「出去看看是哪个没规矩的在外头吵闹,拖出去打上十个板子。」 画瓶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很快,掀起帘子走了进来,凑到潘氏耳边低语几句,潘氏先是一愣,随即低声对着画瓶道:「你看着办吧,原也不是什么大事。」 画瓶应了声是,才转身退了下去。 潘氏轻笑一声对着徐令珠和徐玉珠道:「都是些府里琐事,那起子没规矩的奴才是愈发胆子大了,回事也不看看时候。」 徐令珠也不好接这话,便将话题转移开来,说起了别的事情。 知道潘氏有事要忙,徐令珠和徐玉珠也不好多坐,又闲聊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v第十三章[12.16] 潘氏笑着亲自将二人送了出去,又叫画瓶包了两包明前龙井叫二人回去喝。 直到出了院子,二人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徐玉珠道:「嫂嫂莫不是移了性子,她往日里见了我不过淡淡一笑,眼底的那股子不屑谁都瞧了出来。」 「我如今能吃上一包好茶,多半是沾了四妹你的光。」 徐玉珠说着,顺势摇了摇提在手里的那包茶叶,很是露出几分感慨来。 徐令珠见着她的神色,扑哧一声笑了。 「三姐姐别打趣我,我这也是头一回吃上嫂嫂的茶。」 「不过咱们这嫂嫂向来有出便有进,咱们这茶多半也不是白吃的。」 徐玉珠显然也是这样想的,撇了撇嘴道:「说的好像咱们就缺这一包茶一样,若真有什么事情要咱们帮忙,原也不是茶不茶的事情。」 徐玉珠看了徐令珠一眼,有些疑惑问道:「你说方才画瓶回禀了什么事情,我看嫂嫂表情很是一僵。」 徐令珠摇头:「我也没听见。」她想了想,指了指濯缨院的方向,道:「兴许和大姐姐有关。」 徐玉珠听了,笑道:「若真是这样,倒有意思了,我还以为五妹妹这一走府里就要清净起来了。」 「谁知道这一大早的就出了这么多事情,若嫂嫂和大姐姐也要闹起来,这府里还真是不能住人了。」 徐令珠想的却是更远了一些。 潘氏不待见徐佩珠除了徐佩珠是个被休之人外,怕多半是因着那要不回来的嫁妆。还有徐佩珠自打大归回府,吃穿用度全都是从公中出的。依着大伯母顾氏对徐佩珠这个女儿的疼宠,不是什么好的怕也送不到濯缨院去。 潘氏日日见着这般的情景,岂会心里一点儿想法都没。 此时 潘氏听了画瓶的回禀,冷笑一声道:「凭她也配吃那血燕,太太还当她是未出嫁时能给府里寻到什么好处呢。」 听着自家奶奶的话,画瓶脸色微微一般,有些骇然道:「奶奶快别说这些,万一被太太知道……」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潘氏打断了:「我在自个儿屋里说话,太太哪里会听见。再说,我说的难道不对吗?她徐佩珠身子不好,便要好吃好喝供着她,她以为她是谁呢,吃穿用度快要赶上老太太房里了。」 潘氏气得脸都有些发紫,问道:「我叫你将这些日子濯缨院的份例全都记下来,可记下来了?」 画瓶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单子来,递到潘氏面前。 潘氏伸手接过,打开那单子,细细看了起来,越看脸上的神色越是难看,在见着太太竟将库房里那个用来清凉的玉夫人给了徐佩珠时,心头更是腾起一股怒火。 徐佩珠一个大归之人,吃穿用度这般奢侈,用的都是公中的银子,难不成她想将属于大爷的那些银子都吃光。 占便宜也不是这么占的。 画瓶扫了那单子一眼,也替自家奶奶打抱不平起来:「也难怪奶奶生气,原先太太还收敛些,自打上回奶奶您和大姑娘起了争执后,太太好像是要做给府里那起子人看的一样,愈发疼宠起大姑娘来。如今大姑娘住在濯缨院,吃穿用度又一点儿都不比往日差,打赏起下人来比咱们院里都要大方几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大姑娘还是原先大长公主的嫡孙媳妇呢。」 画瓶说完,又道:「长此下去也不是个法子,奶奶要想个办法才好。」 潘氏听了点了点头,她哪里会待见徐佩珠这个小姑子,不过是碍着婆母顾氏罢了。 顾氏那般护着徐佩珠,她又能做什么呢。 画瓶看着潘氏发愁,说了句:「有些事情奶奶不必自己做,借着旁人的手做也是可以的。」 「如今老太太这般疼宠四姑娘,若是大姑娘住在府里对四姑娘有什么不好,您说老太太会怎么做?」 潘氏有些不解,画瓶便凑到她耳边低语几句,潘氏先是一愣,随即露出笑意来。 「这样成吗?」 画瓶道:「有什么不成?老太太素来笃信佛教,倘若大姑娘八字和四姑娘相冲,大姑娘又是大归之人对四姑娘往后的嫁娶有不好的地方,老太太这般盼着四姑娘嫁到那定王府,奴婢敢说但凡有对这件事不好的,老太太定是头一个容不得。」 潘氏想了想,脸上就露出笑意来,看着画瓶道:「难为你了,竟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那过几日我央了老太太叫老太太带着几个姑娘们去寺庙里祈福上香。此事,你还要多上心,先去打点好,别叫咱们白跑一趟。」 画瓶应道:「这样紧要的事情,奴婢知道轻重,定不会出了岔子的。」 潘氏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一边喝,眼中一边闪出一抹算计来。 婆母不是宠着徐佩珠吗,她倒要看看,若是老太太不准徐佩珠住在府里,顾氏难道还能为着徐佩珠和老太太作对吗? 这般想着,潘氏心中便松动了几分,自打因着徐佩珠回府而生的那些闷气一下子全都消散了。 慈宁宫 裴如沁陪着太后打叶子牌,因着有些心不在焉,一连几把都输了。 太后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叫屋子里伺候的宫女嬷嬷全都退了下去,才对着裴如沁道:「沁儿可是有什么心事?」 裴如沁面色微微一变,自打她从承恩侯府回来,她脑海中就不由得闪现出母亲韩氏说的那句话。 「你姑祖母说不准也是在算计你,要不然怎么会那么想叫你嫁进定王府去?」 她虽然不信母亲的话,却也不代表她不知道自己面临的处境,她只是太喜欢叡表哥了,才觉着只要她喜欢,一直喜欢下去,总有一天叡表哥会知道她的好的。 可是母亲那样说后,她心里又有点儿不确定了,万一,万一她堵输了呢? 裴如沁咬了咬嘴唇,道:「我在想我这般歪缠着叡表哥,若到头来叡表哥还是不喜欢我怎么办?」 「姑祖母,您说喜欢一个人足够久了,他就肯定会回应你吗?若是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沁儿又该怎么办?」 裴如沁穿了一身水色的宫装,身材纤细肌肤白皙,一双眸子里带着几分不安和忐忑看着裴太后。 裴太后难得招了招手将她搂在自己怀中,宽慰道:「只要你是真的喜欢你叡表哥,就一切都是值得的。」 「再说少女爱慕,咱们沁儿又生得这般好看,有哪个男子会不动心?」 v第十四章[12.16] 裴如沁心里虽然依旧有些忐忑,却是露出羞涩的神情来。 对呀,她是真心喜欢叡表哥,喜欢一个人,为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更何况是嫁给他呢。 只要嫁给他,她就能日日看着他,陪伴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哪怕是得不到回应呢,也是一种幸福吧。 转眼便过了三日。 这天徐令珠才从明雍堂回到自个儿屋里看了会儿书,便听得外头一阵急急忙忙的脚步声,却是老太太跟前儿的娄嬷嬷来了。 徐令珠直觉有事,下意识便将手中的书合上放在榻上。 「姑娘,快到老太太那里去吧,宫里来人了。」 徐令珠一惊,一下子便想起那日赵景叡和她说是太妃要传她进宫的事情来。 见着四姑娘愣神,娄嬷嬷便走到她跟前儿低声道:「姑娘,是宁太妃跟前儿的贴身宫女来府里了,老太太说叫姑娘赶紧前去。」 徐令珠听了这话装作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从软塌上站起身来,便随了娄嬷嬷一并出了屋子,朝明雍堂去了。 徐令珠才进了明雍堂的院子,便觉着廊下丫鬟婆子的目光全都朝她这边看过来。 徐令珠进了屋,一眼便见着坐在罗汉床上的老太太。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徐令珠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道。 老太太脸上露出笑意来,看了徐令珠一眼伸手朝她指了指,对着一旁坐着的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宫女道:「这便是我那孙女儿。」 那宫女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道:「见过四姑娘。」 徐令珠侧身避过,并不敢受她的礼。 老太太目露满意之色,指了指雕花绣墩,道:「你坐吧。」 「是宫里头宁太妃娘娘有意,说是明日叫你进宫见上一见,全当是给太妃娘娘请安了。」 徐令珠坐在那里,微微点了点头,露出怔愣的神色来。 那宫女看在眼中,心中便有数了,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告辞离开了。 老太太叫娄嬷嬷亲自将人送了出去,等到人走了,老太太脸上这才露出急切的笑意来。 「这,真真是好事儿,太妃娘娘是定王的生母,是世子的亲祖母,娘娘既叫你进宫,想来是知道你的。」 正说着,听到风声的大太太顾氏也过来了。 听了缘由后,顾氏愣了愣,随即便将目光移到徐令珠身上,心中少不得生出几分羡慕来。 倘若太妃娘娘满意令丫头,说不准他们宁寿侯府和定王府的这门亲事还真能结成。 想着那定王府的门第,顾氏心中有些羡慕,可一想到嫁到永平侯府去被人休回府里的徐佩珠,她又着实有几分替徐令珠担心起来。 因着之前濯缨院的事情,顾氏对徐令珠没了从前的芥蒂,若真要说起来,也是佩丫头先对不住她,都是一家子的姐妹抬头不见低头见,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顾氏心里还是认可徐令珠这个侄女的品性的,不管如何,气度比寻常养在闺阁里的小娘子不知道大上多少去。 见着老太太这般高兴,顾氏也不好说什么扫兴的话,只笑道:「老太太说的对,令丫头这般好相貌好性情,太妃娘娘见了定会喜欢的。」 老太太听了顾氏的话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可不是,令丫头也到了议亲的年龄了,如今定下亲事来等再过两年及笄了便可嫁人,这一来二去还要废上好些功夫,可不是如今就该准备着了。」 「她相貌好,性情也比旁的姑娘强上不少,我看这门亲事定没问题。」 徐令珠坐在那里,对于老太太这般说辞心里不免生出几分抵触来。 老太太只将她当做一颗筹码,若能攀上定王府,那便再好不过了。 见着徐令珠半天不说话,老太太只当她害羞,笑道:「你这孩子默不作声莫不是害羞了,这也难怪,你到底还小,这种事情还是要祖母我来张罗。」 「你原先也进宫给贵妃娘娘请过安的,宫里头的规矩想必也知道。只是这回是去拜见宁太妃,太妃上了岁数定是更喜欢讨巧一些的姑娘,你活泛些,也别太计较规矩了一板一眼的反倒不好。」 「对了,前些日子裁的那些衣裳瞧着还不错,只差了一些首饰。」老太太琢磨了一下,对着娄嬷嬷吩咐道:「你去库房里拿些未出阁的姑娘家戴的首饰来,太妃娘娘是见惯好东西的,可别叫太妃觉着咱们姑娘寒碜。」 顾氏见着老太太这般上心,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感觉。说是嫉妒,倒也不是,只是觉着有些感慨而已。 当年佩丫头要嫁到永平侯府给大长公主当孙媳妇,当时老太太可不就是这般上心,闹得满府的姑娘都羡慕佩丫头。 可如今佩丫头被休回府,老太太便将这个长孙女儿忘在脑后了,这么多天来,也没听老夫人主动问过一句。 佩丫头哪怕前来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面儿上也是淡淡的。比起之前的亲近来,可不是觉着有些讽刺。 只盼着令丫头有那造化,别落到和佩丫头一般的下场便好了。 顾氏站在那里,看着老太太给徐令珠挑选首饰,心里不自觉感慨道。 「这两朵蝴蝶珠花生动活泼,戴着也显然活泛,还有这血玉镯子,戴上去更显你肌肤白皙。」 老太太挑了一对蝴蝶珠花和一只血玉镯子,那珠花倒在其次,只那血玉镯子,哪怕徐令珠活了两辈子,都看出格外珍贵的。 老太太见着徐令珠稀罕,笑着道:「这是我当年出嫁的时候你太祖母给的,很是贵重,这些年我也不大舍得戴,就怕磕了碰了难免心疼。」 「你肌肤白皙,戴着倒是更衬你。」 徐令珠抿嘴一笑:「这样贵重的东西,孙女儿怎么好……」 不等徐令珠婉言回绝,老太太便将那镯子递了过来:「正是因为贵重才真心给你,你若有个好造化,咱们宁寿侯府可不全都跟着沾光。」 「拿着吧。」 老太太这般说,徐令珠实在不好不拿,只福身谢过老太太,便将东西戴在了手腕上。 等到出了明雍堂的院子,徐令珠这才长舒一口气。 老太太这般上心,着实叫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姑娘,老太太这样,奴婢心里好生不放心。」琼枝看着自家姑娘忍不住开口道。 v第十五章[12.16] 徐令珠回头看了她一眼,又听她道:「姑娘您忘了当年大姑娘出嫁时老太太也是这般千般看重万般紧张,可到头来大姑娘是何结局,如今大姑娘虽住在那濯缨院,可府里哪个不知道老太太不待见她,奴婢好怕老太太对姑娘期许太高,万一姑娘达不到老太太的要求,老太太会不会因此厌恶了姑娘?」 徐令珠没曾想琼枝会说出这番话来,她轻轻摇了摇头:「咱们暂且走一步算一步,大姐姐落到那般下场虽是遇人不淑,却也并非没有她自己的缘故。」 「你家姑娘运气好,不会落到那般下场的。」 「再说,说不准宁太妃见了我,不喜欢我,嫌我小门小户出身呢?」 琼枝听着自家姑娘这般贬低自己,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又无可辩解,比起那定王府的显赫来,他们宁寿侯府可不就是小门小户。 琼枝跟在自家姑娘的身后继续往前走,心里头那点儿担心却是少了几分,是呀,兴许宁太妃瞧不上自家姑娘呢。 呸呸!她怎么能这么想,姑娘有哪里不好?这话姑娘能说她这个当丫鬟的可万万不能想。 徐令珠转头看了她一眼,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摇了摇头。 宁太妃派人传话叫四姑娘明日进宫请安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宁寿侯府。 孟氏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脸上阴沉的很。 「她以为她是哪个台面儿上的,真能嫁到那定王府去吗?」 「多半还是因着之前和定王府世子的流言蜚语,太妃娘娘怕是听到些风声心里不满才叫令丫头进宫数落她的。」 自打徐幼珠被老太太敢出宁寿侯府,孟氏便对徐令珠这个女儿多有迁怒。 如今听说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先不是担心,反倒说起风凉话了。 方嬷嬷在一旁听着,神色有些无奈,自家太太真真不像是个当母亲的,四姑娘是她亲生的,她却能说出这番冷漠的话来。 心中虽这般想着,方嬷嬷却是没有出声劝阻,毕竟她从如意院出来好不容易才重新回到孟氏身边伺候。想到孟氏之前对她的弃之不顾,方嬷嬷少不得有些寒心。 既是如此,又何必处处替着孟氏出谋划策呢。 左右她熬到了岁数求了太太和老太太出府荣养去,到时候买上一座宅子,哪怕是小一些,她有钱有闲不用被人差遣指使做伺候人的活计,可不自在得很。 「对了,我之前叫你去打探的事情打探出来没有,到底那曹氏住在何处?幼丫头随她家去是个什么处境?」 方嬷嬷回过神来,回话的时候有些犹豫,迟疑了许久才道:「回太太的话,老奴派人打听,说是好似是住在平康坊。」 孟氏很是不明白,平康坊有什么说不得吗? 方嬷嬷上前一步凑到她耳边说了几个字,孟氏的脸色突然一下子就变得通红。 好,好生放肆! 那平康坊竟是花街柳巷之地,曹氏一家子竟然在平康坊附近赁了一间院子。 这,这住在那里,幼丫头往后还能有什么好名声? 孟氏气急,突然就拉着方嬷嬷道:「你去,你去安排马车去,我要亲自去看看幼丫头。」 孟氏说着,便从踏上站起身来,脸上满是急切。 方嬷嬷眼底闪过一抹嘲讽,扶着孟氏的胳膊道:「太太,平康坊那样的地方太太怎么好去,若是叫人认出来传出些许个流言蜚语,太太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便是老太太知道了,定也会恼了太太的。」 孟氏被方嬷嬷这么一说,到底是忍住了当即便要前去的想法。她想了想,道:「咱们乔装打扮一下,扮成普通妇人的模样,若再不成我也豁出去了。幼丫头那日被老太太赶出府去,她额头上还有伤,也不知好是不好。跟着那曹氏一块儿过活,不定受了多少罪,我定要亲自去看看才能放心。」 见自家太太这般执拗,任凭怎么劝都劝不动,方嬷嬷只好道:「便是太太有这打算也不好太过着急,总要借着个由头出府才是。」 孟氏道:「就说我要去永安寺上香,老太太还能不准吗,这个你就不必担心了,左右我去回老太太。」 孟氏的话斩钉截铁,容不得半分质疑,方嬷嬷听了,只好应了声是:「那老奴下去准备准备。」 等到晚间的时候,孟氏便去回了老太太,说是明日要去永安寺上香,老太太知她这些日子在府里闷得慌,全当她是出去散散心,便也答应了。 第二天徐令珠出府的时候,便也碰上了母亲孟氏。 孟氏打量了她一眼,淡淡道:「进宫后切忌着规矩,万不可得罪了太妃娘娘。」 「你和定王世子那些个流言蜚语太妃说不得心里有什么不满,她若训斥你,你便安心听着,认个错便是了。太妃上了岁数,无非是责骂上你几句,不会大动干戈的。」 徐令珠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嘲讽,出声问道:「听说母亲今日要去永安寺,怎么身边只带了方嬷嬷一人,也不怕方嬷嬷伺候不周?」 「不打紧,赶着日头落了便回来了,没什么要紧的。」 孟氏说了句话,便扶着方嬷嬷的手上了马车。 徐令珠目送孟氏的马车离开,这才扶着琼枝的手上了马车。 马车上,徐令珠一身淡紫底子折枝辛夷花刺绣褙子,下头是粉色八幅湘裙,梳着双丫髻,发上缀了两朵梅花珠花,手腕上戴着一只血玉。 既不过分显眼,也不叫人觉着寡淡。 琼枝见着自家姑娘,差点儿都要移不开眼了。 「姑娘,奴婢真是担心,太太方才说了太妃娘娘怕是会不喜姑娘,也不知姑娘在宫里何种处境,奴婢恨不得能陪着姑娘进宫呢,哪怕太妃娘娘要责罚,也罚奴婢一人便够了。」 徐令珠听着这话,扑哧一声便笑了,伸出手去点了点琼枝的额头,道:「知道你忠心,只是太妃娘娘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事情没见过,她怎么会和我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计较。」 「你放心,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听着自家姑娘这么说,琼枝心里头才放松下来,忍不住说道:「太太也真是,明明知道姑娘今个儿进宫给太妃娘娘请安,也不替姑娘担心。反倒是有闲情去进香去了,往日里奴婢也没见着太太如何喜欢上香拜佛。」 徐令珠原本还没多想,听了琼枝这话少不得挑了挑眉,眼底涌起一抹深思来。 孟氏平日里并非是爱佛之人,怎么今个儿一大早便出去了。 莫不是…… 徐令珠思忖了一下,心底有了某些猜测。 马车驶出二门出了巷子,转到朱雀大街,不到半个时辰工夫便在宫门口停了下来。 v第十六章[12.16] 徐令珠报上名字,便有太监领着徐令珠一路到了太妃所住的寿康宫。 慈寿宫里很是宽敞,安静得很,空气中弥漫着檀香的味道。 看来,太妃娘娘很是喜欢礼佛。 徐令珠刚进了院子,便有宫女进去回禀,只一会儿工夫那宫女便出来,福了福身子道:「太妃请姑娘进去呢。」 徐令珠微微颔首,缓步走上台阶,抬脚一步步走进了殿内。 殿内一片静谧,除了软塌上坐着一个上了岁数的老人外,只有一个年长的嬷嬷在一旁伺候着。 屋子里奢华中透着几分低调,叫人觉出一股底蕴来。 徐令珠微垂着头缓步上前,跪在蒲团上恭敬地道:「臣女给太妃娘娘请安。」 听着徐令珠的话,宁太妃眉梢微动,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来:「来,起来吧,到我这儿来,叫我好好看看。」 徐令珠听了,有些诧异,却也恭恭敬敬应了声是,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宁太妃面前。 宁太妃看着她的相貌,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这姑娘,倒真真是个美人。和寻常的美人不同,竟多了几分底蕴。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她今个儿算是明白为何这徐四姑娘能叫自己那孙儿这般上心了。 「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可读过什么书,平日里都做什么?」宁太妃问道。 徐令珠回道:「回太妃娘娘的话,臣女平日里喜欢读些山水游记和一些野史,闲暇时候喜欢下棋、作画、练字。」 听她这么一答,宁太妃扑哧一声忍不住笑了。 「你这孩子,倒是实诚。」 山水游记、野史传记,果然是有几分与众不同。 若是换了旁人,只怕会说读些女则女诫之类,为着便是讨她这太妃的欢心。 宁太妃眼底露出几分笑意来,说话时对徐令珠也多了几分亲近之意:「坐吧,不必拘束,我这里也没那么多规矩。」 徐令珠心里松了一口气,谢过之后,这才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了下来。 才刚坐下,便听宁太妃道:「听叡儿说,你二人早就相识?」 徐令珠心里一紧,带着几分不解朝宁太妃看去,思忖了一下才回道:「臣女那时并不知是世子,冲撞之罪还望太妃娘娘莫要怪罪。」 见她说的小心谨慎,宁太妃知她今年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骤然被她传进宫里心里不定怕得很,一时便生出几分怜惜来,只笑了笑,道:「他的脾性我这当祖母的最是清楚,他不捉弄你算是不错了,你哪里会冲撞他。」 听着这话,徐令珠有些诧异,有些想笑却又不敢笑,只硬生生强忍着笑意。 宁太妃看了出来,抿嘴一笑:「你这孩子,倒真真是实诚得很,难怪叡儿会另眼看你。」 「这宫中隐私手段多了去了,难得的便是一份实诚。」 徐令珠不知该如何接这话,便只笑了笑,做出一副乖巧无害的模样来。 又闲聊了几句,突然外头听到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有宫女进来回禀道:「太妃娘娘,嘉明郡主来给娘娘请安了。」 徐令珠心头一跳,下意识便朝宁太妃看去。 宁太妃显然对于嘉明郡主的到来也有几分意外,她看了坐在那里的徐令珠一眼,道:「叫她进来吧。」 那宫女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宁太妃见着徐令珠脸上有几分紧张,便温声道:「你放心,叡儿只对你上心,旁人身份再高叡儿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徐令珠张了张嘴,很是不知宁太妃怎么突然一下子便说出这话来。 她想了想便猜出定是赵景叡在太妃娘娘面前说了许多荒唐的话。 他素来胆子大又没个忌讳,天知道他说了什么,惹得太妃娘娘这般。 徐令珠一时也不知是生气还是无奈。 很快徐令珠便见着宫女领着嘉明郡主裴如沁进了殿内。 裴如沁一身粉紫镶边淡紫折枝梅花纹样缎面褙子,倒和徐令珠身上的颜色有些相像。 二人才一对视,便都有些愣住了。 就连宁太妃觉着这也太巧了,若不是嘉明郡主事先打听了徐令珠穿了什么,怎么会这般巧呢,两个人都穿了淡紫色。 可嘉明郡主再怎么喜欢叡儿,也断断做不出这种叫人耻笑的事情来。 再说,分明这身紫色的衣裳穿在徐四姑娘身上更好看几分,只因着多了几分底蕴,韵味便不同了。 嘉明郡主虽然透着贵气,身上却少了几分味道,还是一个心存爱慕之心的小姑娘。 「沁儿给太妃娘娘请安。」裴如沁缓步上前,视线从徐令珠身上收了回来,道。 「起来吧,今个儿你怎么有空过来了,不用陪着太后?」宁太妃问道。 「我陪着姑祖母打了会儿叶子牌,姑祖母有些乏了,我便想着左右宫里无事,何不到太妃娘娘您宫里坐坐。」 「不料太妃今日竟是有客,这位姑娘是……」裴如沁装作不认识道。 徐令珠从绣墩上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道:「臣女徐令珠见过郡主。」 一番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半分的牵强和不安。 裴如沁紧着眉,见着徐令珠这般好看的模样,恨不得上前抓花了她的脸。 v第十七章[12.16] 这个狐媚子,竟敢进宫讨好太妃娘娘,她就这么等不急想要攀扯上叡表哥吗? 裴如沁胸膛起伏,可碍着太妃娘娘在,只能耐着性子道:「妹妹起身吧,平日里只听贵妃娘娘说起过月容妹妹,竟没听贵妃说过妹妹你,要不然咱们早该认识了。」 裴如沁一句话便叫太妃眼中露出几分不满来。 徐四姑娘是她叫人接进宫的,嘉明郡主这般不给徐四姑娘脸面,根本就是不把她这太妃娘娘放在眼里。 这样的脾性,一点儿都藏不住,难怪叡儿瞧不上呢。 马车在距离平康坊不远处的一个小院门口停了下来。 孟氏一副寻常妇人的打扮,身上一件杭绸暗花褙子,下头是件八幅湘裙,发上只簪了一只纯银簪子。 「太太,到门口了。」方嬷嬷见着自家太太愣神,忙出声提醒道。 孟氏看了方嬷嬷一眼,打起车窗上的帘子朝外头望了望,下意识问道:「幼丫头如今就是住在这个地方?」 方嬷嬷脸上露出一抹尴尬来:「那曹氏一家子艰难,自是一家子挤在一个小院子里,这院子距离平康坊近,想来租金也不大贵。」 「老奴扶您下去吧。」 听了方嬷嬷的话,孟氏轻轻叹了一口气,才扶着方嬷嬷的手下了马车。 孟氏虽特意打扮低调了些,可到底是宁寿侯府出来的,又是安国公府的姑娘,周身上下自然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贵气。 所以,刚一下马车,便有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朝她这边看过来,嘴里还嘀嘀咕咕和身旁的人不知说着什么。 好生不懂规矩! 孟氏皱了皱眉,强压着心中的嫌弃示意方嬷嬷一眼,方嬷嬷便上前吱呀一声推开门。 院子里很是简陋,孟氏抬脚才走进院子,便听着一阵训斥声:「这衣裳好好的都叫你洗坏了,没用的东西,合该我们一家子供着你,白吃白喝也不瞧瞧自个儿的身份!」 孟氏朝着声音传过来的地方看去,一眼就见着曹氏对着蹲在地上的一个女子骂骂咧咧的,孟氏仔细一看,才认出来穿着粗布衣裳脸色蜡黄的少女竟然是她的幼丫头。 此时,她正蹲在地上浆洗衣裳,面前满满一大盆污水,身边还放了好一摞的衣裳。 孟氏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就要晕倒过去。 「舅母,我头晕的厉害,可否准我进屋歇歇?」 「你这没眼色的丫头,你头晕,早起不才吃了一碗饭,这会儿就饿了,也不知吃了的东西去哪儿了,你还当自己是宁寿侯府金贵的姑娘呢,别忘了,你早就被老太太赶出府了。」曹氏说着,就拿起手里的棍子朝徐幼珠后背上打去。 「住手!」孟氏厉声呵斥。 曹氏听着声音不由一愣,下意识便抬起头来,见着是孟氏,脸上露出震惊和诧异来。 好半天才放下手来,讪讪笑道:「哎呀,原是太太过来了,既是来这地方怎么也不知会一声,好叫我们迎一迎。」 孟氏见着曹氏这般作态只觉着恶心,她上前拉着徐幼珠的手叫她起来,细细将她打量一番。 比起出府那日,徐幼珠又瘦了好些,脸色也显得蜡黄,一双手红通通的满是冰凉,额头上的伤口才刚好些,因着没有细心照顾,细细一条疤痕格外的明显。 孟氏只看一眼,眼泪就忍不住簌簌落下来。 「幼丫头,都是娘对不住你!叫你吃苦了!」孟氏一把将徐幼珠搂紧自己怀里,痛哭出声。 曹氏在一旁站着,只觉着格外尴尬,不由得讪笑一声,对着一旁的方嬷嬷道:「我去倒杯茶来,太太一路上定是累了。」 曹氏说着,便朝屋里走去。 刚一进屋里,在炕上坐着的女儿盏菊便说道:「娘可要好生管教管教那丫头,这些天了连件衣裳都洗不了,白吃白喝养着她,倒是一家子将她供起来似的。」 曹氏瞪大了眼睛,上前拿手捂住她的嘴道:「你小声些,太太来了。」 盏菊一愣,眼睛里满是诧异,随即闪过一抹惊喜,将曹氏的手拿开,满是笑意道:「太太,难不成母亲指的是宁寿侯府的二夫人?」 见着曹氏点头,盏菊一下子便站起身来。 「我就说她养了表姐一场难道真那么狠心连管都不管了?如今她既来了,咱们可要好好说一说,她身上拔一根毛都比咱们一年的进项要多。」 盏菊应了一声,道:「娘还不快沏壶茶去!」 「对了,赶紧叫表姐进屋来,都说粗使的活计不叫她做,表姐真是劝都劝不动,别叫太太见了多心了以为咱们怠慢了表姐。」 孟氏在外头听着盏菊这一番话,气的脸色铁青,这,这一家子,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孟氏见着徐幼珠额头上细细一条疤痕还有红肿不堪的双手,恨不得冲到屋里去找曹氏和盏菊理论。 她咬了咬牙,到底还是将这怒意压了下去。 拉着徐幼珠道:「好孩子,咱们进屋去。」 孟氏拉着徐幼珠进了屋里,曹氏和盏菊忙端了茶水过来。 还搬了个凳子过来叫徐幼珠坐下:「我的好表姐,这些个粗使的活计哪里是你能做的,我早叫你在屋里歇着你也不肯,如今偏叫太太撞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苛待了你。」 「太太今个儿怎么有空来看表姐?」盏菊脸上带着笑,出声问道。 放肆! 孟氏才想出声训斥,又记起这盏菊和曹氏早已不是宁寿侯府的奴才,再加上她当真是徐幼珠的表妹,便也不好训斥她。 孟氏咬了咬牙,将心里的一股子火气压下来,淡淡道:「幼丫头出府也有些日子了,我寻思着过来看看,这一看才知道幼丫头竟是住在这平康坊。」 说这话的时候,孟氏语气中不自觉带出几分嫌弃来。 曹氏听着,讪笑一声上前道:「太太多心了,我们虽住在这平康坊,却也是清清白白做正经营生的,不瞒太太说,走时老太太给了几十两银子原该够租个好一些的地方,可我们家一家子人要养活,上头还有个瞎眼的老太太,日子总是艰难的,不好过一日算一日,总要考虑到以后才是,这才赁了这间小院子,倒叫太太见笑了。」 曹氏满口都是艰难不好过活,孟氏听着眼中便露出嘲讽来:「这穷人有穷人的过法,没见着还有哪些好人家凑到这平康坊来。」 曹氏一句话就将气氛说死了,曹氏脸上露出一股恼意来,可一想着孟氏宁寿侯府太太的身份,就将这些恼意全都压了下来。 v第十八章[12.16] 「太太说的是,只是我们比起那些个人家来更艰难些。」 「太太若是可怜我们,不如发发善心救济一下,总好过叫幼丫头也跟着我这舅母过这苦日子。」 曹氏携起徐幼珠的手满是心疼道:「您瞧瞧,这双手本该是千金小姐的手,如今浆洗衣裳整日泡在水里都肿了。」 「我这当舅母的怎么会不心疼,只是我们一家子都要过活,幼丫头别的事情不会做,总要干些活计的,不然整日呆在屋里一个进项也无,婆母那里也不好交代。我们小门小户比不过宁寿侯府,便是养上成百上千个闲人都有富余。」 孟氏动了动眉梢,冷笑一声:「你若真心疼,就不该叫幼丫头做这样粗使的活计。你自个儿的亲闺女坐在屋里,反倒叫幼丫头一个人浆洗那么多衣裳,她额头上伤才好些,身子又那么瘦弱,你也真能狠心,这般黑了心肠,合该你们一家子受苦熬不到头。」 听着孟氏这话,曹氏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嗤笑一声道: 「太太,我出身市井有些话就直说了,幼丫头白吃白喝住在我这儿,自然是要做些活计的,太太说我女儿坐在屋里不做活计,那是我这当娘的愿意养着,幼丫头又不是我亲生的,我凭什么养着她?老太太之前赏赐的那些个银子既给了我,便也和幼丫头没什么相干,再说,她这些日子吃药也花了不少银钱,不都是从我口袋里出的,说起来,我这当舅母的也算对得住她了。」 听着曹氏这话,孟氏气得扬手一个耳光便要打过去。 才刚抬起手,便被曹氏抓住了手腕。 「太太金贵,可太太可别忘了,等太太走后幼丫头可是还要在我手下过活的。」 孟氏定定看着曹氏,冷笑一声道:「在你手下过活?我还告诉你,我今个儿过来,就是要将幼丫头接走的。」 孟氏说着,对着徐幼珠道:「幼丫头,咱们走,这一个个黑了心的,也配你给她们洗衣裳。」 孟氏拉着徐幼珠的手才要踏出屋子,便被曹氏拦住了。 「太太这是要往哪里去?幼丫头可是我的外甥女,是我们家的人,可不是你们徐家的姑娘了。」 「太太这空口白牙几句话说下来就要带走人,我这当舅母可不依,好歹您要让我有法子给她舅父交代。」 孟氏算是服气了这曹氏,她见过脸皮厚的,却没见过这般不要脸面的。 不愧是市井出身,一身的铜臭味。 孟氏示意了方嬷嬷一眼,方嬷嬷便从袖子里拿出几张银票来,放到桌上。 「这是五百两银票,您要是要就拿着,若是不要,我家太太总有法子将人带走了。您别忘了,您只是市井妇人一个,我家太太除了是宁寿侯府的夫人还是从安国公府出来的,若真要惹得我家太太动怒了,你们一家子怕是都在京城待不下去。」 「您别忘了,您膝下还有个儿子呢。若是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方嬷嬷淡淡提醒道。 曹氏嘴唇抖了抖。 方嬷嬷这是在威胁她,她心中骤然生出一股慌乱来。 方嬷嬷说的不错,她到底是市井妇人,比不得孟氏尊贵。 孟氏真要拿捏她,有的是手段。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有这五百两,足够她一家子活大半辈子了。 曹氏脸上堆起笑意来,将桌子上的银票拿起来,细细看了几眼,才说道:「太太既这般心疼幼丫头,我这当舅母的也不能拦着不叫她去享福。」 曹氏转身对着徐幼珠道:「幼丫头往后有了好日子,可别忘了舅母,毕竟咱们才是一家子的人。」 徐幼珠瑟缩一下,随着孟氏出了院子,等上了马车好半天才突然一下子哇的一声痛哭出来。 「母亲!女儿好苦!母亲再也不要抛下女儿了好不好?」 孟氏一愣,还未说一句话,眼泪便先流了下来。 「好,好,娘带你离开,往后再也不抛下你了。」 「只是咱们不能回宁寿侯府,娘寻上一个好一些的院子给你赁下来,再买上几个丫鬟伺候你,往后你就安安心心住着,吃穿用度都和在府里的时候一样。」 徐幼珠有些不愿,她还是想要当回宁寿侯府的五姑娘的,可她也知道有老太太在这事情怕是难办得很。 吃了那么多苦,她已经知道了轻重,不敢再任性下去了。 她点了点头,道:「好,都听娘的。」 孟氏摸了摸她的头发,眼中满是怜惜。 快到傍晚的时候,徐令珠才从宫里回来。 才回了休宁院喝了一盏茶,老太太身边的二等丫鬟冬至便来传话,说是老太太叫她过去一趟。 徐令珠放下手中的茶盏,点了点头,便随着冬至去了明雍堂。 老太太见着她,脸上带着满满笑意,不等徐令珠请安便出声道:「今个儿进宫给太妃娘娘请安,太妃定是留你用膳了,不然也不会这个时候回来,是也不是?」 见着徐令珠点头,老太太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朝她招了招手:「来,到祖母身边来坐。」 徐令珠缓步上前,挨着老太太坐了下来。 老太太摸了摸她的头发,言语中带着几分欣慰:「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是有大造化的。」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又问道:「太妃可赏你什么东西了没?」 徐令珠点了点头,从荷包里拿出一块儿碧玉七宝玲珑环佩来,递到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见了,眼底闪过一抹喜色:「这东西贵重,可见太妃娘娘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你的。不然,也不会赏赐这个碧玉环佩给你。」 「你给祖母说说,你是如何见着太妃的,太妃与你都说了些什么,你是如何回话的。」 老太太这般问,徐令珠心里很是有几分抵触,便捡着几句话说了出来,后来,还说起了嘉明郡主过来给太妃娘娘请安的事情。 老太太一听嘉明郡主给太妃请安,脸上的笑意便僵在了那里,迟疑了一下才问道:「嘉明郡主?郡主可是知道你要进宫给太妃娘娘请安?太妃待郡主如何,可是十分亲近?」 徐令珠带着几分不解看向老太太:「孙女儿看不出来,郡主身份贵重,乃是太后娘娘的侄孙女儿,太妃自是待郡主极好的。」 徐令珠没有说的是,裴如沁才去了寿康宫一会儿,太后身边的大宫女便来了寿康宫说是太后寻郡主有事,便带着裴如沁离开了。 老太太听她这般说,脸上的笑意淡了淡,想了想才道:「你说的不错,嘉明郡主身份贵重,太妃自是待她不错。」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嘉明郡主这般身份的人喜欢那定王世子,若是能成早成了,哪里会耽搁到现在。可见那定王世子对嘉明郡主没有什么心思。这婚姻大事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若世子瞧不上嘉明郡主,这往后呀便是你的福气了。」 v第十九章[12.16] 徐令珠听老太太这般说,心想真是难为了老太太,竟当着她的面儿说出这番话来。 她勉强扯出一丝笑意,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老太太见着她的动作,忙问道:「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坦?」 徐令珠道:「许是来回坐车累了,有些头疼,祖母不必担心。」 老太太听她这么说,忙道:「那你快回去歇着吧,我就是问问你宫里头的情形,原也没什么别的事情。」 老太太说着,又吩咐身边的丫鬟冬至道:「将柜子里那两包血燕给令丫头拿上,她身子向来有些弱,还是得好好调养调养。」 冬至应了声是,便亲自从柜子里拿了两包血燕出来装在盒子里,等出门的时候交给了丫鬟琼枝。 徐令珠告辞从明雍堂回来,开口便问曲嬷嬷道:「今个儿母亲去寺庙上香,这会儿回来了没有?」 听自家姑娘这么问,曲嬷嬷心中有些诧异。 她摇了摇头,道:「还没呢,那永安寺虽近些,若要上香听经也要费上好些工夫,想来得到晚上了。」 徐令珠听了,点了点头:「今个儿母亲去寺庙只带了方嬷嬷一人,我觉着好生古怪,倒不像是去寺庙里的。」 曲嬷嬷的一愣,想了想,迟疑了一下道:「姑娘是疑心太太去看五姑娘了?」 曲嬷嬷脸色微变:「怎么会?老太太不都发话了,谁都不许去看五姑娘,只当府里原先就没她这个人。太太虽平日里疼宠五姑娘,却也不至于……」 这话曲嬷嬷没有说完,就想起平日里太太对徐幼珠的疼宠来。 依着太太对徐幼珠的看重,是能做出私下里偷偷去看五姑娘的事情的。 怪不得,怪不得向来不喜礼佛的太太突然说要上寺庙上香,而且还只带了方嬷嬷一人。 方嬷嬷是太太的心腹,太太向来是信她的。 「这么说,太太是去看五姑娘了?」曲嬷嬷道:「若此事被老太太知道了,老太太定会怪罪太太的。」 「姑娘您觉着,太太会不会将五姑娘领回府里来?」 徐令珠听了,摇了摇头:「难说,徐令珠跟着那曹氏定没有什么好日子过,母亲向来疼爱她,见着她受苦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之前因着五妹妹的事情母亲什么荒唐事都做出来了,也不差这一件。」 曲嬷嬷一怔,明白自家姑娘说的是前些日子太太为着叫五姑娘留下来给自家姑娘跪下磕头的事情。 可不是,为着五姑娘,太太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的。 「那,那老奴去打听打听,也叫人盯着些。」 徐令珠点了点头,曲嬷嬷就下去安排了。 等到戌时一刻,如宣才进来回禀,说是太太回府了,哪里也没去,直接就往澜院去了。 「也没见五姑娘跟着回府,难不成是姑娘您多心了?」 徐令珠翻了一页书,想了想道:「这两日多盯着太太些,还有那方嬷嬷,她是母亲的心腹,一举一动都依着母亲的心思。」 如宣点了点头,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全都咽了下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徐令珠见着,道:「还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来?」 如宣点了点托,回道:「今个儿姑娘进宫给太妃娘娘请安了,不知道府里还发生的一件事,事关四少爷。」 「四哥哥?」徐令珠问。 「嗯。」如宣脸色有些发红,迟疑了一下才道:「昨晚碧娆姑娘开了脸,到四少爷房里伺候了,今个儿四少爷回了老太太,老太太听了,发话将碧娆姑娘抬了姨娘,安排到景丝轩去住了,还派了两个丫鬟服侍碧娆姑娘。」 徐令珠一怔,随即道:「这倒是件好事,四哥身边原也没个可心的人伺候,如今倒是有了碧娆这般的妙人。」 如宣脸上浮现出几分古怪:「姑娘您难道一点儿都不生气?」 徐令珠一愣:「你家姑娘我生哪门子的气?」 如宣忍不住道:「那碧娆原先跟着五姑娘没少欺负过姑娘您,如今却是成了四少爷的房里人,亏得四少爷平日里最疼您这个妹妹,这事上却也一点儿都不顾忌姑娘您的想法。」 徐令珠听着她的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将书卷卷起来敲了敲她的额头。 「你这丫头,竟是什么话都敢说了?」 徐令珠佯装恼怒瞪了她一眼,道:「四哥哥既是和太太较真将人领回去,就不会将碧娆当个摆设。」 「没听四哥哥怎么说,四哥哥说他是容不得府里当主子的作践下头的丫鬟,不将人当人看。四哥哥那日叫人请大夫给碧娆看伤谁都挑不出错来,若是如今将碧娆要了去反倒将她搁置起来,倒叫人多心了,以为他二人早就有什么首尾呢。」 「你平日里聪明,怎么这会儿竟是糊涂了?」 听着自家姑娘的话,如宣重重点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怪不得连老太太都抬举了碧娆,原来老太太是为着四少爷着想,将那些流言蜚语全都堵住了。」 若是这样说,那碧娆还真有几分福气,跟了四少爷,往后只要不出大的差错,后半辈子算是安稳了。 所以说是福是祸谁都料想不到,原以为五姑娘被老太太赶出府去碧娆的前程算是到头了,谁曾想突然一下子便柳暗花明,竟然成了姨娘,成了府里的半个主子,往后她们这些人见了她,少不得要恭恭敬敬福一福身子,叫声姨娘。 此时景阳宫的气氛格外的凝重。 孟贵妃坐在软塌上,地下碎了一地的茶盏。 「娘娘您也消消气,这事情倒也不怪表姑娘。」宫女司茶上前劝道。 「表姑娘是奉太妃娘娘传召进宫给太妃请安的,请安之后自是回了宁寿侯府。表姑娘只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怎好随意在宫中走动?更何况是来给贵妃您请安?」 孟贵妃听着这话,摇了摇头:「你是不知道你口中这表姑娘的脾性,母亲信中和我说了,令丫头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她若是心里想着我这个姨母,怎么会进宫一趟都不想着来给我请安?」 「这落到外人眼中,还不定怎么笑话我呢?」 「这些日子皇上一次也没踏进过景阳宫,少不得外头那起子奴才拿这事儿议论。」 v第二十章[12.16] 司茶听自家娘娘这么一说,面色微微一变,这些日子娘娘愈发患得患失了,不然,怎么会因着这样一件小事生这么大的火气。 「娘娘您别先自个儿乱了阵脚,往日里皇上待您不错,兴许再过些日子,皇上就会消了气到您这里来了。」 她的话音刚落,突然就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有太监进来回禀道:「恭喜娘娘,今个儿皇上翻了您的牌子,等会儿就要来景阳宫了,您快些准备着吧。」 孟贵妃一愣,脸上露出一抹喜色来,随即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看着面前的司茶道:「今个儿令丫头才进宫给太妃请过安,皇上便翻了本宫的牌子,司茶你觉着,这是不是很巧?」 司茶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孟贵妃眼珠子转了转,道:「皇上向来在意定王世子,怕是特意来这一趟的。」 「你说,皇上若是问起令丫头来,本宫该怎么说呢?」 司茶一怔:「老太太不是想叫表姑娘嫁给大少爷吗?上回娘娘您试探了皇上的口风皇上没个准话,兴许是皇上也听到了定王世子和表姑娘的流言蜚语,觉着世子对表姑娘上心了呢?」 孟贵妃一怔,摇头道:「令丫头不过出自侯府,在皇上眼中,她怎么能配得上定王世子?」 正说着,外头便传来一声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孟贵妃连忙迎了出去,跪下来接驾:「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看了她一眼,抬了抬手示意她起来,便自个儿进了殿内。 孟贵妃脸上露出一抹紧张来,忙跟着走了进去。 陪着皇上用了膳,等到上了茶之后,皇上才像是不经意间问道:「朕听说今个儿你那外甥女进宫给太妃请安了?」 孟贵妃琢磨不出皇上是个什么心思,只恭敬地回道:「回皇上的话,是有此事,臣妾听说太妃娘娘传话出去,说是想见令丫头一面。」 孟贵妃迟疑了一下,又说道:「臣妾还听说今个儿寿康宫很是热闹,连嘉明郡主也过去了,只是才去了一会儿就被太后娘娘身边的人叫走了。」 皇帝眼中闪过一抹深思,指了指一旁的软塌,道:「你坐。」 孟贵妃谢过,这才上前坐了半个身子。 过了一会儿,又听皇上问:「这京城里传言叡儿对你那外甥女极为上心,爱妃以为呢?」 孟贵妃心下一紧,正寻思着该如何回话,便听皇上道:「怎么想便怎么说,朕恕你无罪。」 孟贵妃点了点头,这才开口道:「臣妾也听到些风声,还是因着上回大长公主赏花宴上世子赏赐了令丫头一块儿玉佩,听说还是从皇上您这里得的。那般贵重的东西赏了令丫头,臣妾心里也着实觉着慌,更不用说是旁人了。旁人见了世子的举动,少不得传出些什么流言蜚语来。可臣妾那外甥女臣妾也是知道的,是个安守本分的,断不会做出什么有碍名声的事情来。」 「所以臣妾倒觉着这流言蜚语听听便罢了,万不可当真。」 皇上听着,挑了挑眉:「哦,那此事若不当真,怎么解释连太妃都将人传进宫里了?」 此时帝王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可那笑意却是没有到达眼底,孟贵妃瞧着,心里咯噔一下,便从坐上站起身来,退后一步跪在地上道:「臣妾愚钝,还请皇上明示。」 皇上看了她良久,才若有所思道:「叡儿向来是个执拗的性子,他看中的人,怎么也要想法子弄进定王府,若是瞧不上,任凭她身份再高都不入眼,譬如嘉明那丫头。」 此刻,孟贵妃略微琢磨出皇帝的一些心思来。 皇上对这门亲事,似乎并不那么排斥。 那是不是代表着,皇上想叫徐令珠嫁到定王府去? 她万万没想到皇上心里是这般的心思。 皇上不会觉着令丫头的出身配不上那定王世子吗? 这话孟贵妃又不能直接问,只回道:「郡主身份贵重,和世子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只是若要更进一步,臣妾觉着还要靠缘分才是。」 皇上的视线落在孟贵妃身上,嗯了一声,道:「你倒是有几分见识,那怎么前些日子不顾忌讳请了大皇子妃过来,弄得满宫的人都知道了?」 孟贵妃的神情僵了一下,才要请罪,便见着皇上抬了抬手,叫她起来。 「别跪着了,动不动就跪,朕看着也烦了。」 「朕有些头疼,给朕按一按吧。」 孟贵妃应了声是,这才走到皇上身后,动作轻缓有度一下一下按了起来。 见着帝王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似的,孟贵妃心里不自觉琢磨起皇上的心思来。 皇上的意思,莫不是真的想顺了定王世子的意思,叫令丫头嫁进定王府去。 还是说,皇上只将令丫头当做一个玩意儿,到时候一道旨意赐给了定王世子,不过只是个妾室的身份。 皇上没有明说,她一时半会儿也琢磨不透。 不过不管如何,自己得给府里送封信回去了,叫母亲别惦记着绍哥儿和令丫头的亲事了。 令丫头但凡和定王府扯上干系,是万万不能再和绍哥儿传出些流言蜚语的。 若不然,落在皇上眼里,皇上还不怪罪他们安国公府。 孟贵妃一边想,一边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直到皇上醒过来,她这才停了下来。 「皇上可要躺一躺?」 「不必,你捏的挺好,朕都有些精神了。」皇上胳膊轻轻一拽,便将孟贵妃拉进自己怀中。 孟贵妃脸上难得闪过一抹羞涩之意,看着皇上的目光似嗔似怨:「皇上……」 这一晚,皇上宿在了孟贵妃的景阳院。 太后听到消息,只重重叹了口气。 「罢了,只要她生不出儿子,哀家便由着她得宠。」 太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裴如沁,淡淡道:「你也起来吧,往后你做事也有些分寸,别因着自己的一份儿喜欢,叫满宫的人看了咱们裴氏一族的笑话!」 v第二十一章[12.20] 裴如沁忍着膝盖上的疼痛站起身来,再和太后说话的时候便存了几分小心谨慎:「太后,太妃娘娘传了徐四姑娘进宫,莫不是真要叫那徐令珠嫁到定王府去,那沁儿可怎么办?」 太后瞪了她一眼,道:「稳住些,别自个儿失了仪态。这事哀家先去探探皇帝的口风,这定王世子的婚事,怕还由不得他做主!」 裴如沁擦了擦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见着太后眼中突然流露出来的一丝狠厉,由不得心里咯噔一下,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 第二天一大早,徐令珠从老太太那里请安回来,便顺道去了澜院给孟氏请安。 孟氏正和方嬷嬷说着话,见着徐令珠进来,便立时住了口。 屋子里一阵诡异的安静。 徐令珠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女儿给母亲请安。」 孟氏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起来吧。」 徐令珠闻言站起身来,自个儿挑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昨个儿母亲去永安寺辛苦了,今个儿怎么还起的这般早?」 孟氏突然听她提起永安寺来,愣了一下,随即才说道:「又不是什么太远的地方,来回也就几个时辰,说不上辛苦。」 她这一愣神,徐令珠便肯定了之前的猜测。 果然,昨个儿孟氏不是去永安寺,而是去见徐幼珠了。 怪不得,怪不得方才她进来的时候孟氏和方嬷嬷商量着什么。 她若猜得没错,这对话的主题便是徐幼珠了。 孟氏没有将徐幼珠接回宁寿侯府来,那是安排在哪儿了? 徐令珠心里琢磨着,便又出声道:「听说永安寺的素斋不错,母亲可尝过了?」 孟氏本就没去那永安寺,如今见着徐令珠句句不离永安寺,不耐的皱了皱眉:「寺院的斋菜不都大同小异,说讲究也讲究,却也弄不出太大的新意,尚可而已。」 「对了,昨个儿进宫太妃娘娘和你说什么了?」孟氏将话题转移开来。 徐令珠听着,心里便愈发肯定了之前的猜测。 「太妃问了女儿平日里读什么书,闲时做什么,其他的,便是聊了些衣裳首饰之类。」徐令珠回道。 「听说太妃还留你用膳了?」 徐令珠道:「不过是赶巧到了中午,太妃心善,便叫我留下来一块儿用了膳。」 如此一问一答,孟氏自然也就着没什么意思,只是若换成别的话题,孟氏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于自己这个女儿,她总是觉着无力的很。 她有时候也有心想要和她亲近,可一旦母女二人在一处相处,那股子不自在和疏远又是无论如何都忽视不了的。 她有时候甚至在想,若是徐令珠还是当初那个唯唯诺诺对她小心讨好的徐令珠便好了。 而不是眼前这个,事事都有着主意,和她愈发疏远的少女。 孟氏正想着,外头便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道:「太太,永平侯府出事了!」 孟氏一听先是不在意,随即才问道:「大姑娘都被休回府里了,永平侯府出事和咱们府里有什么相干?」 那丫鬟福了福身子道:「太太,永平侯府的大公子去了!」 「去了?去哪儿……」 孟氏话还未说完,自个儿就怔住了。 「你说什么?那郭琰死了?」 这下子,不仅是孟氏,坐在那里的徐令珠都愣在了那里。 前世,郭琰要过好几年才死的,怎么会死的这么早? 等到她们赶去老太太所住的明雍堂,便见着老太太指着一个身着丧服的仆妇骂道:「你们永平侯府也不是这么欺负人的,佩丫头都被休回府里这么些日子了,如今你家大公子死了,便想着将佩丫头接回永平侯府了?」 「这天下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 那仆妇瑟缩一下,随即道:「我家大长公主说了,楚姨娘如今有了身孕,大夫说了八成是个男胎,奶奶若是愿意回去,楚姨娘往后生下男嗣便记在奶奶名下,由奶奶教导长大。」 「大长公主还说了,楚姨娘只是个姨娘,往后呀生不起什么风波了。奶奶回去后,只有享福的。」 「那孩子生下来,大长公主便进宫求太后和皇上,给他世子的封号。」 「奶奶回了永平侯府,总比当个大归之人来的体面。再说,当日大爷给奶奶的一纸休书不过是动怒之下写的,想着私下里解了这桩婚姻,实际上并未加盖有衙门的大红印章,若要强论说奶奶还是永平侯府的人,也是能说得过去的。」 「要不然府上来讨要奶奶的嫁妆,大长公主怎么会拦着不给,大长公主岂会贪恋那些个东西,不过是还念着往日的情分,想着奶奶总有回府的一日罢了。」 她这话说出来,在场的人哪怕知道她是胡说,都少不得生出几分佩服之意。 怪不得大长公主派了她来,这张嘴,真真是厉害得很,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老太太脸色缓和了一些,渐渐冷静下来,对着那仆妇道:「此事我再思量思量,你先回去吧。」 「瞧老太太的意思,莫不是真有心思想叫大姐姐回那永平侯府?」徐玉珠捻起一块儿点心轻轻咬了一口,等咽了下去,便问道。 徐令珠回想方才明雍堂的那一幕,微微点了点头:「那奴才显然把老太太给说动了,我当时看着大伯母,大伯母似乎并不稀罕的样子。」 「大伯母疼爱大姐姐,哪里会想叫大姐姐后半辈子都守了寡,自是不同意了。」 徐令珠轻轻摩挲了下茶盏,声音温和里带了几分笃定:「这事情还得看大姐姐自己的主意,兴许大姐姐自己也愿意呢?」 依着上辈子她对徐佩珠的了解,徐佩珠向来是个能豁得出去的。如今她在宁寿侯府的处境不好,保不准真能抓住这个机会,重回那永平侯府去。 v第二十二章[12.20] 那郭琰死了,只要楚姨娘生下儿子便能记在她名下,大长公主只这一个重孙,自是要替他好好打算。那句进宫求太后和皇上册封世子的话倒也不算是口出狂言。 不管皇上之前如何夺了郭琰的世子之位,如何叫大长公主落了脸面。如今郭琰死了,死者为大,到底是皇室宗亲,皇上和太后都会给大长公主一个脸面的。 大长公主定是知道,所以今日才派了这仆妇过来。 听徐令珠这么说,徐玉珠有些诧异:「四妹妹你是说大姐姐也会同意?」 徐令珠抬眸看了她一眼:「用不了多久咱们就知道了。」 徐玉珠点头道:「也是,永平侯府还要等着发丧,是拖不了几日。」 果然,等到第二天晌午的时候就传来消息,说是老太太派人将徐佩珠叫到明雍堂问了她的意思,大姑娘自己是愿意重回永平侯府的。 「姑娘,如今府里都传遍了,说什么话的都有。有替大姑娘惋惜的,有觉着大姑娘着实有些胆魄的,还有的私下里竟说不知道大姑娘能守多久,大姑娘如今还小,长此下去哪里能真过了清苦的日子。」琼枝说到此处,方住了嘴,没敢继续往下说下去。 后边儿的话还是不说了,免得污了姑娘的耳朵。 徐令珠如何猜不到府里的人怎么议论,对着琼枝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左右都是大姐姐自己愿意的,和咱们也没什么相干。」 「对了,你盯了方嬷嬷这两日可发现什么没?」徐令珠又问道。 琼枝脸色微微一变,凑到徐令珠跟前儿压低了声音道:「姑娘,奴婢正要和姑娘回禀此事呢,派出去的人说方嬷嬷这两日每日用过早饭便出府去了,他们一直跟着到了淮青坊的一条巷子里,见着方嬷嬷进了一座三进的宅子,在里头待了半个多时辰才出来。」 淮青坊? 那里租赁的银子可不便宜,孟氏对徐幼珠当真是疼宠。 「奴婢派人继续盯着了,只是还没见着五姑娘露面。他们四下打听了,说是几日前才住进去的,那院子原是户部左侍郎家的亲戚进京时买下的,如今回原籍去了,便将宅子卖了。里头小桥流水,典雅细致,又有假山池塘,很是一番别致呢。」 琼枝说着,不着痕迹看了看自家姑娘的脸色,见着她并未恼怒,便有些诧异道:「姑娘怎么不着恼?」 徐令珠抬头朝她浅浅一笑:「左右都是太太出的银子,我生哪门子的气。太太便是不花,也落不到我手里。」 「她向来待徐幼珠好,也不差这一点儿半点儿了。」 「你再继续盯着,等什么时候真的见到徐幼珠了,再想法子将风声透露出去,叫老太太知道了。」 「左右,府里还有老太太做主呢。」 听着自家姑娘的话,琼枝点了点头,道:「姑娘放心,奴婢知道的。」 淮青坊 徐幼珠穿着一身橘黄镶边浅黄对襟褙子,下头是一件桃红绣花绫裙,此刻正呆呆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本书却是许久都没有翻页,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一旁的丫鬟碧月见着自家姑娘这般,心里有些担心,忍不住问道:「姑娘可是觉着闷了,奴婢陪您到院子里走走,这宅子里景致格外的好,姑娘住进来还没好好看看呢。」 碧月和红笺是徐幼珠住进来后孟氏特意从人牙子手里新买来的丫鬟,和宁寿侯府并没什么干系。她们两个人也只知道自己伺候的是个有钱的主户,兴许是哪家公门侯府的姑娘,只是不知因何缘故要安排到外头来住。 不管是什么缘由,总之都不是她们这些当奴婢的能过问的。 只见着这两日接连不断送进来的奢华贵重的东西,她们便知跟着自家姑娘不会错,哪怕姑娘是住在外头的,也比寻常人家的姑娘要体面几分。 徐幼珠听着碧月的话,摇了摇头,她并不想出去。 这两日她换了新做的衣裳,首饰什么也都是母亲叫人拿过来的,比以往的更精致贵重上几分。若是换在往常她定高兴坏了,可此时她并不觉着有多高兴,而是觉着这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 夜里她也不敢闭眼,怕一睡着醒过来的时候便什么都没有了,她还是在平康坊那个小院子里受人欺凌浆洗衣裳的徐幼珠。 那个狼狈不堪,连尊严都被人踩在脚底下的徐幼珠。 「姑娘这样闷在房间里什么也不做,长此下去怕会闷出病来。姑娘不管心里有什么心事,出去走走散散心都能好上不少。您不知道,如今院子里池塘里的荷花都开了,大朵大朵的可是好看呢,奴婢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景致。」 「奴婢陪姑娘出去看看吧。」碧月脸上带着笑继续劝着。 说着还给一旁的红笺使了个颜色,红笺便也跟着道:「可不是,方才方嬷嬷不还说叫姑娘四处转转,等哪日太太来了,姑娘也能带太太逛逛不是?」 听着这话,徐幼珠抬起眼来,这才点了点头,随着碧月出了屋子。 屋子外太阳很是耀眼,徐幼珠抬起手来遮了遮,碧月见着,忙打了把油纸伞过来:「奴婢给姑娘打把伞,就不会觉着晒人了。」 「等到了湖边一阵风吹过来,姑娘怕是还会觉着冷呢。」 这宅子里景致自然是不错,可若是比起宁寿侯府来,还要差上许多。 徐幼珠自幼在宁寿侯府长大,哪里会将这些景致看在眼里,见着碧月和红笺眼中露出来的赞然和高兴,她心里只觉着有些悲哀。 就这样了吗?她就这样被母亲养在外头。 就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女一般,这里的景致再好,能比得过宁寿侯府吗? 她的吃穿用度和在宁寿侯府时一般无二,身边也有了伺候的丫鬟和仆妇,再也不用自己浆洗衣服,受那曹氏的辱骂和责打,她就满意了吗? 她以为经历了那么多有如今的日子她会知足,可是当这一切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并未知足。 她不仅不知足,竟然还对母亲孟氏生出几分怨怪来。 她若是真如她口中说的那般疼她,如何不想尽法子让她搬回宁寿侯府呢? 是不是,孟氏根本就没她所说的那般疼她。 是不是自打她知道她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后,她心里便对她疏远了几分。 徐幼珠不敢想,只一想到这个她心里就像是堵了一块儿石头,沉甸甸叫人出不上气来。 「姑娘,奴婢扶您到凉亭里坐坐吧。」碧月出声道。 见着徐幼珠点头,碧月便扶着自家姑娘走上台阶,在石桌前坐了下来。 徐幼珠心烦意乱,坐在石凳上赏了会儿荷花,随意用了几块儿点心,便道:「这里风有些大,咱们回去吧。」 碧月和红笺一愣,这宅子这么大,她们还没有好好逛逛呢。 v第二十三章[12.20] 心里虽这么想,见着自家姑娘没那兴致,她们这些当奴婢的也只好随了姑娘的心思。 「嗯,都听姑娘的。」 徐幼珠回了住处便躺在软榻上歇了,碧月见着她闭上眼睛睡了,才轻手轻脚从屋里退了出来。 「碧月姐姐,你说咱们姑娘怎么这么怪,太太叫人送来那么多好东西她瞧着也不大喜欢,这宅子里景致这么好,姑娘也是淡淡的,姑娘才十多岁,心思却是深得很。」 「快别说了,小心叫姑娘听见,我这两日整日和姑娘在一块儿,姑娘脾性可不算好。」 「是吗,我怎么不觉着?」 「你还小呢,怎么能看得出来?若是换了个脾气好的,今个儿怎么也要带咱们看看这宅子,你看这位,一看就是由着自个儿性子的。」 「也是,那姐姐您猜猜这姑娘是哪家的?是不是身世上有哪里不妥,才被养在外头?」 「我瞧着姑娘手上有好些伤,好像是长久泡在水里导致的,我一看便知道是浆洗衣裳洗多了,姑娘明明是尊贵人,怎么也做过这样低下的活计?真真是奇怪,这一家子都觉着奇怪。」 「好了,快别多想了,咱们拿着银钱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好了,其余的和咱们也不相干。」 次日清晨,徐令珠才梳洗完毕,用了些点心,如宣便进了回禀道:「姑娘,昨个儿咱们的人混进了那宅子里,说是修剪花圃的,当真是在那里见到五姑娘了。」 「五姑娘跟前儿有两个伺候的丫鬟,一个叫碧月,一个叫红笺,都是太太叫方嬷嬷从人牙子那里新买进来的。」 「姑娘,可要今个儿将这事情透给老太太?」 徐令珠听着,思忖了片刻,放下手中的茶盏道:「等过两日永平侯府丧事办完了再叫老太太知道吧。」 濯缨院 徐佩珠在看着书,外头脚步声匆匆传来,丫鬟暮春的声音随即响起:「太太。」 「姑娘可在屋里?」 「在呢。」 徐佩珠闻声,抬起眼帘来,见着缓步从外头走进来的母亲顾氏,脸上一下子露出几分尴尬来。 顾氏走上前去,使了个眼色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下了。 屋子里只留下顾氏和徐佩珠两个人。 徐佩珠穿着一身藕荷色绣花褙子,梳着流云髻,比起刚嫁人那时候要消瘦不少。 顾氏张了张嘴想要说话,话到嘴边却只轻轻叹了口气,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了下来。 「算了,你既有主意,我这当娘的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如今你心里眼里只想着重回了永平侯府,省得留在府里受那些闲气,你是巴不得早些离开呢。」顾氏看着徐佩珠道。 听她这么说,徐佩珠赶忙上前道:「母亲别这么说,女儿,女儿也是迫不得已。」 「女儿自打回了宁寿侯府是何种处境母亲也是看在眼里的,如今我能靠母亲护着,可母亲总有护不住的那一日,到时候女儿又该如何自处?」 「本来因着我一人叫母亲和兄嫂起了嫌隙就已经是罪过了,女儿再继续住下去,不定往后还闹出什么事情呢。」 「到时候母亲还继续护着我,嫂嫂和兄长怎么会答应?」 徐佩珠脸白了白,又道:「说到底,我一个大归之人又摊上那样的名声,原也不是嫂嫂和兄长的错。如今那郭琰死了,大长公主想出这个主意来,对女儿来说实在是个机会。」 「女儿好怕若是轻易错过了,往后会后悔不堪。」 说这话的时候,徐佩珠看着顾氏,眼底闪过一抹执拗来。 顾氏定定看了她半晌,才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呀,就是太有主意了。是不是那日那婆子一说,你心里就应下了。」 徐佩珠抬了抬眼,将头靠在顾氏肩膀上,突然就落下泪来。 「女儿还能怎么办,这样不清不楚在府里住着吗?永平侯府再不好,到底肯给女儿一个名分,等到楚姨娘生出那孩子来,记在我的名下,我往后也算是有依靠了。」 「女儿风风光光这些年,并非吃不得苦楚,受不得嫂嫂那些个指桑骂槐的话,只是女儿到底是宁寿侯府的嫡女,总要给自己寻条出路的。永平侯府这条路,对女儿来说就是最好也是唯一的一条路了。」 徐佩珠在府里的处境顾氏如何不知,如今听她这么一说心中更是涌起一股怜惜来。 自己这个女儿,最是要强的。 只是这一步一旦走出去了,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顾氏思忖了片刻,便道:「你虽有了主意,却也不得不多留个心眼。咱们也不能空口白牙就这么回去了,总要立个字据才是。别到时候你回了永平侯府那楚姨娘还作威作福,毕竟她是你婆母的侄女。」 「再有便是你那些个嫁妆,如今由哪个管着。永平侯府的那些宅院地契,总要有你几处才是,咱们是要长远打算的。」 顾氏絮絮叨叨道。 徐佩珠听着顾氏这一番担心,眼泪忍不住簌簌落了下来。 「女儿知道,女儿回了永平侯府后会立起来,不叫人欺负的。」 「那楚姨娘,等她生了孩子,女儿自有法子处置她。」 「母亲可知道,那郭琰病的不干净,是从南方采买了妓子得了花柳病才去的,而且还是在皇上申饬叫他在府里思过期间采买的妓子。大长公主瞒着消息不敢叫人知道,女儿原先在府里有个得用的人,偷偷递出来的消息。」 「有这个把柄在,大长公主不会如何的,女儿想法子周旋,不会像之前那样叫人欺辱的。」 顾氏听着那郭琰的事情,先是吃了一惊,随即轻叹了一口气:「你既心中有了主意,娘也只能盼着你好了。」 听着顾氏的话,徐佩珠攥紧手中的帕子,眼底划过一抹坚定。 这一回,她不会走错,再重新沦落到这种艰难的处境的。不管后头有多苦,她也要一步步走下去,等到苦尽甘来的那一天。 她要叫人知道,她徐佩珠依旧是那个风风光光叫人羡慕的宁寿侯府嫡女。 顾氏又说了会儿话,便起身离开了。 徐佩珠见着从门外进来的云吟,细细打量了她一番,道:「明日我回永平侯府去,你也跟着我去吧。」 v第二十四章[12.20] 「往后我若好了,总有你的好处。」 云吟听着这话先是一愣,随即扑通一声跪在低声,道:「奶奶有何差遣,尽管吩咐奴婢就是了,奴婢绝不敢有半分二心。」 徐佩珠听了云吟这一番表态,点了点头:「嗯,起来收拾东西去吧,等着明日永平侯府派人来接。」 云吟嗯了一声便站起身来收拾行李去了。 一边收拾一边不着痕迹看了自家姑娘一眼。 她知道姑娘要带她走她不能拒绝,便是求了太太和老太太也只会惹得主子们动怒。 姑娘既叫她跟着去永平侯府,她只能答应。她只盼着姑娘往后在永平侯府真能如大长公主说的那般顺遂。 第二天徐佩珠给老太太告过别之后,便乘了永平侯府的马车去了。 老太太看着送别回来的顾氏和几个姑娘们,便道:「这是好事,一女不二嫁,佩丫头肯回永平侯府去大长公主心里定是记着她的好的,往后也会疼她的。」 老太太朝坐在那里的大奶奶潘氏看了一眼,道:「对了,几日前你不是说要带着姑娘们上香去,怎么也没见你走?」 潘氏原本是想借着上香之事叫老太太将徐佩珠赶出宁寿侯府,如今徐佩珠都回了永平侯府,她自是不必废那番工夫了。 听老太太这么问,便道:「这两日府里事情多,孙媳可不敢走开。再者,孙媳琢磨着不是快到程老夫人寿辰了吗,是不是寿礼咱们也该准备着了?」 老太太闻言,眉梢便露出笑意来。 「难得你还事事都记着这么清楚。」 老太太说着,便转头对着徐令珠道:「你外祖母寿辰,令丫头可想好送什么礼了?」 徐令珠闻言,笑着回道:「外祖母笃信佛教,孙女儿可巧有一块儿奇楠沉香,是沉香中的上品,便想着拿这个当寿礼了。」 老太太听了,便道:「可是之前你四哥哥给你的?」 徐令珠莞尔一笑,点头道:「所谓借花献佛便是如此了,也不知四哥哥会不会生气?」 老太太笑道:「怎么会,你们小姑娘家哪里知道什么沉香,白白糟蹋了,给了你外祖母当寿礼正好。」 「不过,也要有件你亲手做的东西聊表心意才好。」 徐令珠抿嘴笑了:「这是自然,孙女儿还绣了一个抹额,做了两双袜子,想着送给外祖母。」 老太太见她这般细心,满意的点了点头,对着坐在下头的徐娴珠和徐玉珠道:「安国公府老夫人寿辰,你们也都跟着去,寿礼也要格外用心才是。」 「虽说令丫头和你们绍表哥不能亲上加亲,咱们两府的交情还是在的,可不能叫人觉着怠慢了。」 徐娴珠听着老太太提起孟绍卿,不自然移开了眼睛。 绍表哥,她去安国公府可否能见到绍表哥? 哪怕是看一眼呢? 徐令珠瞧见她的模样,稍稍一想便琢磨出她的心思来。 二姐姐情根深种,只是这份喜欢怕是不得长久。 舅母崔氏连她都嫌弃,怎么会能瞧上庶出的二姐姐呢? 徐令珠正想着,又听老太太笑着道:「这寿辰很快就到了,可巧你们今个儿都在,我便叫人开了小库房寻些首饰出来,你们三个都各自挑上几样。」 「多谢祖母。」 徐令珠她们站起身来福身谢过。 很快娄嬷嬷便派人拿了一托盘的首饰进来,老太太叫她们依着长幼各自选了,之后才对着坐在那里的大奶奶潘氏笑道:「你也别干坐着看她们选了,你们年轻媳妇素日里喜欢些衣裳首饰,也过来挑上几样吧。」 潘氏听老太太这么说,笑着站起身来:「那孙媳便舔着脸和姑娘们抢东西了,老太太可别嫌弃。」 她这话一出,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全都笑了,老太太更是笑弯了腰。 等到挑选完首饰后,见着老太太有些乏了,众人才告退出来。 转眼便到了安国公老夫人程氏寿辰这一日。 因着是八十整寿,这寿辰自然办得很是热闹,徐令珠她们下了马车,跟着丫鬟婆子进了院子后,便见着来往的宾客络绎不绝,府里格外的热闹。 快到程老夫人住处的时候,表妹孟月容突然就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从背后吓了徐令珠她们一跳。 「远远看着就觉着是表姐,竟真的是?」 孟月容今个儿穿了一件绣牡丹月季粉色亮缎圆领薄褙子,鹦哥绿潞缎八幅湘裙,梳着双丫髻,发上缀着几朵翠玉珠花,很是好看。 她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轻斥:「愈发没规矩了,还不给你表姐赔罪?」 徐令珠她们转过头去,就见着身着一身锦衣的表哥孟绍卿站在不远处。 徐令珠屈膝见礼:「绍表哥。」 孟绍卿打量着面前的少女,眸光里掩饰不住的喜欢叫一旁的徐娴珠心里由不得生出几分苦涩来。 四妹妹真是好福气,能叫绍表哥这般上心。 「令妹妹近来可好?祖母时常念着你呢。」 徐令珠对上孟绍卿的视线,微微点了点头:「一切都好,倒叫外祖母惦记了,是我的不是。」 徐令珠话中的几分疏远叫孟绍卿心中生出几分不适来。 他也知道那徐幼珠的事情来,想来令妹妹因着徐幼珠的事情对老太太生了嫌隙。 也是,这些年令妹妹受了那么多委屈,祖母深知其中缘由却是一直没将徐幼珠身世的秘密说出来,白白叫姑母疼了徐幼珠这么些年。 令妹妹心中有委屈,生祖母气了也是在情理之中。 v第二十五章[12.20] 左右令妹妹性子向来温和大度,今个儿能来祖母的寿辰,就代表心中还是惦记祖母的。 这般想着,孟绍卿便出声道:「祖母也知你的委屈,令妹妹你素来大度,定不会怨怪祖母的,尤其今个儿还是祖母的寿辰,我说的对不对?」 徐令珠看着他,颔首道:「都是一家子,哪里有什么怨怪,表哥多心了。」 她话音刚落,一旁的孟月容便笑道:「瞧瞧,我早就说令表姐定不会怨怪祖母的,哥哥你还不信。莫不是之前表姐私下里和哥哥说话那次,将哥哥给吓住了?」 孟月容语气中暗含深意,更是冲着徐令珠道:「知道今个儿表姐要来,哥哥一早便等着了,还叫人准备了表姐爱喝的茶,生怕府里的人怠慢了表姐你。」 孟月容今日的话格外多了些,徐令珠挑了挑眉,「别叫外祖母等着了,咱们进去吧。」 孟月容一愣,稍稍朝兄长那边看了一下,这才将目光转向徐令珠:「也好,祖母十分惦记表姐呢。」 说话间,她便亲近地拉着徐令珠的手朝垂花门里走去。 孟绍卿含笑看着二人进去,这才对着徐娴珠和徐玉珠道:「两位妹妹也请。」 徐娴珠屈膝行礼:「倒叫表哥专门出来这一趟了,表哥若有事要忙便自个儿去吧,我们姑娘家到老太太那里,都是女眷们表哥怕也不方便。」 徐娴珠声音温和说话的时候透出一股子温柔知礼来,孟绍卿看了她一眼,温声道:「嗯,多谢二妹妹替我着想,那我便去了。」 孟绍卿说着,便迈开步子转身离开了。 徐娴珠目送孟绍卿离开,才对着徐玉珠道:「咱们也进去吧,月容表妹见了四妹妹定有好些话要说,她向来逗趣得很,咱们也听上一听。」 徐玉珠瞧着徐娴珠目送孟绍卿那一幕,记起那日安国公府那些个流言蜚语传出来时二姐姐着急的样子,心中便有了些揣测。 二姐姐原来早就对绍表哥动心了,怪不得今个儿穿的这般精致。 所谓女为悦己者容,二姐姐即便心中知道因着自己庶出的身份断断不可能嫁到这安国公府来,心里也是忍不住想要见着绍表哥的。 一时间,徐玉珠便对徐娴珠生出几分同情来。 嫡庶之别,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二姐姐的今日兴许便是她的明日。 「嗯,咱们也快进去吧。」 二人追上前去,孟月容见着兄长没跟上来,诧异道:「哥哥做什么去了,怎么没跟着一块儿过来?」 徐娴珠道:「绍表哥前院有事,怕是一会儿才能过来。」 孟月容点了点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到底碍着徐娴珠和徐玉珠在,话到嘴边又全都咽了下去。 等到到了程老夫人院里,廊下立着的丫鬟们见着孟月容和徐令珠她们几个进来,忙进去禀报程老夫人了。 「老夫人一早就等着了,姑娘们赶紧进去吧。」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素娥从里头迎了出来,见着众人福了福身子,道。 众人进了屋里,一眼便见着坐在软榻上,身着一身大红遍地金绣万寿团花褙子,头上戴了嵌祖母绿抹额,头发梳得格外齐整的程老夫人。 屋里已经坐了各家的女眷,或是陪着大太太崔氏,或是凑到程老夫人跟前儿,很是一番热闹。 见着孟月容和徐令珠她们进来,程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对着各家女眷们道:「这便是我那孙女儿和几个外孙女儿了。」 徐令珠她们缓步上前,福身请安后,才又给屋里坐着的各女眷们见了礼。 各家的女眷们听说进来的是宁寿侯府的几位姑娘,一下子便将目光注视过来。 近半年,京城里关于宁寿侯府二房嫡女徐令珠的流言蜚语可不少。 先是她得罪了大长公主的事情。 后有她和定王世子的那些个流言蜚语。 有的没去大长公主赏花宴的耳朵里也时常听到徐四姑娘这个人。 眼下人就在眼前,自然是要好好看一看。 面前的少女十三四岁,穿着一身蜜腊黄折枝牡丹立领褙子,下头是湖绿色八幅湘裙,梳着双丫髻,发上缀着两朵梅花珠花,手腕上戴着一只血玉镯子,脚下是一双月白色乳烟缎攒珠绣鞋。 肌肤白皙吹弹可破,看着有些娇弱不胜,可却又给人一种端肃大气之感。 尤其是那双眸子,如同深潭般幽深,即便低垂着眼皮,也掩盖不住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像是一眼就能让人深陷进去。 怪不得,怪不得连传言中好男风的定王世子头一眼瞧见这小姑娘,便那般夸赞小姑娘生得好,说京城里没哪个能比得上。 可不是,单单就这通身的气度,就叫人移不开眼了。 「老夫人您这外孙女儿个个都生得好,怪不得平日里藏着不叫我们知道,别是怕我们喜欢便讨了去?」有人出声打趣道。 程老夫人笑着,视线落在站在那里的徐令珠身上,招了招手叫她到自己跟前儿。 「不是我护着这丫头,这丫头自小聪慧讨喜,我待她和待月容那丫头是一样的,恨不得都能留在我身边。」 「可不是这话,只是姑娘家生的这般好,老夫人您是想留都留不住。等及笄了,上门求娶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崔氏坐在那里,笑着看了看徐令珠道:「母亲既疼令丫头,便将这丫头留在咱们家,她和绍儿自小算是一处长大,和月容也像亲姊妹似的,往后呀到了咱们家,我只拿她当亲生的女儿一般疼。」 崔氏这般直白的话说出来,明摆着是告诉在场的女眷们,徐令珠是要嫁到他们安国公府的。 徐令珠挑了挑眉,想说什么碍着这么多的女眷们,又是外祖母的寿辰,便也不大好说。 徐玉珠扯了扯她的袖子,也对她微微摇了摇头。心里却是想着,崔氏好生厉害,明明四妹妹那日当着老太太的面儿拒绝了这门亲事,崔氏如今这话一出来,倒像是这门亲事已经定了一样。 她就是算准了今个儿是程老夫人的寿辰,四妹妹心里再怎么生气也不会搅和了这寿宴的。 她的视线朝程老夫人那里看了一眼,见着程老夫人脸上依旧带着笑,也没出声训斥崔氏,心中便也明白了几分。 几位知情的人连同孟月容在内,都觉着有些尴尬。 孟月容看了徐令珠一眼,心里头不知怎么就觉着有些堵得慌。 v第二十六章[12.20] 母亲这般说,好似兄长上杆子求着要娶令表姐似的,叫人好生难受,觉着全身都不自在起来。 这时,二姑娘徐娴珠拿出了寿礼来,徐令珠和徐玉珠也将寿礼拿了出来。 见着那奇楠沉香,程老夫人自是高兴,「还是令丫头你有心,这般好的东西,该自个儿留着才是。」 「外祖母喜欢礼佛,我便想着拿来送给外祖母,反正也是四哥哥给我的,我这算是借花献佛了。」 几句话,便将老夫人逗笑了。 屋子里很是热闹,前院各家的公子们坐在亭子里品茶作诗,不知谁提起徐令珠来,便有人说:「徐四姑娘莫不是要嫁到定王府去了?我听说,前些日子宫里太妃娘娘传召徐四姑娘进宫,若不是因着那些流言蜚语训斥,便是真有几分苗头了。」 「什么,宁太妃传召?你怎么知道?」 「我那表哥在宫里当差,有什么不知道的。」 孟绍卿正喝着茶,听着这话,手微一用力,茶盏便碎了。 他身后跟着的小厮见着自家少爷这样,一颗心便提了起来。 这,这是哪家的公子,好巧不巧说表姑娘做什么。自家公子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好了些,这会儿听着宁太妃传召表姑娘进宫,怕又要…… 那说话的公子也注意到了孟绍卿这边的动静,想着京城里传言孟绍卿和徐四姑娘有婚约的事情,当下就有些尴尬。 只清了清嗓子,道:「这,这事情还说不准,我也只听了一耳朵。」 见着孟绍卿起身离开,那公子不由得拍了拍脑袋:「这,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崔氏在程老夫人屋里,有个丫鬟进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崔氏听了,脸上的笑意便立时僵在那里。 片刻,才起身对着程老夫人道:「媳妇去前头安排些事情,便不陪着老夫人了。」 「你去吧,今个儿寿辰,府里事情多,别怠慢了宾客就是。」 崔氏应了一声,便福了福身子从屋里退了出来。 崔氏见着儿子受伤的手,心里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忙亲自给他包扎了。 她瞅着儿子失魂落魄的样子,生气的在他身上打了几下:「你呀,娘真不知道怎么说你,她徐令珠就那么好,叫你这般放不下?」 孟绍卿看着崔氏,半晌才说:「母亲,若我娶不到令表妹,这辈子都不会娶别人了。」 「你!」崔氏见儿子这般执拗,气的站起身来,「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这辈子,你才过了多少岁?」 「你放心,母亲定想法子叫她徐令珠嫁进府里来。」 崔氏说完,又开口道:「在老太太面前你可别这般作态,叫老太太再罚你跪祠堂。」 崔氏吩咐丫鬟照顾好孟绍卿,便自个儿回了住处。 董嬷嬷听了大少爷因着些流言蜚语不小心伤了自个儿的事情,面上便露出担忧来。 「太太,大少爷自小要什么有什么,从来没有求而不得的时候,少爷这是钻了牛角尖了。」 崔氏重重哼了一声,愤愤道:「也不知令丫头使了什么狐媚的手段,竟叫绍哥儿着迷成这样,等她嫁进府里来,绍哥儿怕是心里眼里都装不下我这个当娘的了。」 知道自家太太说的是气话,董嬷嬷抿嘴一笑,道:「少爷自小孝顺,怎么会?」 「少爷如今是得不到才这般上心,表姑娘真要嫁进来了,少爷未必一直觉着她的好。」 「老奴可听说少爷因着表姑娘和那定王世子的流言蜚语心里很是芥蒂呢。」 「太太您想想看,如今少爷心里便这般介意,长久相处下去,保不准什么时候少爷就将这事情拿出来说了。」 「太太不是说今个儿少爷发作便是因着有人说了句宁太妃传召表姑娘进宫的事情吗?不管事情是真是假,少爷这般发作,可想而知心里头是如何介意。」 「表姑娘即便再怎么清白,只少爷心里存了芥蒂,少爷还能一辈子捧着她吗?」 崔氏听了,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她思忖了片刻,便对着董嬷嬷低语几句。 董嬷嬷一愣,脸上露出震惊来,「这,太太是不是有些心急了?」 即便大少爷喜欢表姑娘,太太这般做法也着实有些下作。 表姑娘若是坏了名声嫁进来,满京城里的人还不知道怎么议论呢。 这样,对他们安国公府的名声又有什么好处。 再说,若是叫老夫人知道了,老夫人定也会怪罪太太的。 「心急?我怕心不急绍哥儿急出个好歹来,他不是想要徐令珠吗,我这当母亲的便成全了他。」 「到时候,你将绍哥儿叫过来,就说表姑娘说私下里有话要对她说。」 「绍哥儿那般在乎徐令珠,定会过来的。」 崔氏又嘱咐了董嬷嬷几句,董嬷嬷便下去安排了。 见着董嬷嬷出去,崔氏暗暗冷笑一声,这事情可怪不得她,她徐令珠不识抬举不想嫁进他们孟家来,她倒要看看,若是她没了清白,是不是求着要进孟家的门。 这边,徐令珠和徐娴珠她们和表妹孟月容在暖阁说话,便有丫鬟端着茶水和点心进来。 「这是厨上按着江南的秘方做的白玉糕,还有这些夹了水果的点心,姑娘们尝尝看看味道可好?」 徐娴珠含笑点头,看着孟月容道:「都说你们府里的点心最好,今个儿我也要尝尝,看看是不是比我们宁寿侯府真的强出许多去?」 孟月容揽住徐令珠的肩,抿嘴一笑:「二姐姐问四姐姐便行了,四姐姐之前时常在我们府里小住,这东西呀都是知道的。」 「月容表妹这话倒像是舍不得我尝似的,算了,那我就不吃了。」徐娴珠佯怒道。 一句话,就将孟月容逗笑了,孟月容咬了咬唇,「二姐姐真真是嘴上不饶人,是哪个说二姐姐温柔体贴,从不和人顶嘴的。」 徐玉珠竭力忍着笑,却由不得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今个儿是老夫人的寿辰,瞧你们一个个说的这些话,若叫老夫人听去了,还以为府上平日里怎么苛待姑娘们呢。」 v第二十七章[12.20] 「偏表妹说四妹妹将这国公府里的东西都尝过,这回我做主不给四妹妹吃了,四妹妹这盏梅子羹给了二姐姐。」 徐令珠莞尔一笑,亲自将未用过的梅子羹双手碰到徐娴珠面前:「好呀,二姐姐请慢用,若是好吃,咱们走时定要从月容表妹口中问出方子来,看看月容表妹舍不舍得。」 孟月容翻了个白眼:「不过一个方子,多大的事情,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 徐娴珠笑着接过徐令珠递过来的梅子羹,拿了勺子来用了。 孟月容把玩着手里的茶盏,问道:「二姐姐觉着如何?可比你们家的要好?」 徐娴珠笑问:「什么你家的我家的,月容表妹往后是不去我们宁寿侯府了吗?」 一番说笑之后,徐玉珠还记着徐令珠方才的那番话,果然从孟月容手中讨到了方子。 孟月容扯了扯徐令珠的袖子道:「令表姐一句话,就将我家的方子拿去了,真真是一字千金。」 众人又是笑。 过了会儿,老夫人那边便派人来说是开席了。 女眷们在大厅里摆了几张桌子,男子隔屏风而坐。 徐娴珠用了会儿饭,便说是有些头晕,孟月容问了问她可头晕的厉害,见着徐娴珠点头,便招手叫丫鬟扶着她下去歇息了。 「定是喝了果酒的缘故,二姐姐向来不胜酒力,叫人好正照顾着。」孟月容吩咐道。 那丫鬟应了一声,便扶着徐娴珠出了席。 「大舅母怎么没在?」徐玉珠突然问道。 孟月容笑道:「今个儿这么大的场面,母亲忙着一家子的事情哪里能顾得上,三姐姐别惦记了,左右有董嬷嬷伺候着呢。」 徐玉珠听了,又重新拿起筷子用了起来,对着徐令珠道:「四妹用这个什锦蜜汤,里头既有玫瑰的清香又不叫人觉着甜腻。」 徐令珠听了,笑着点头,盛了一小碗过来,一边用着一边听着前面搭着的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声音。 寿宴主桌上的程老夫人笑着和旁边的女眷们说话,用到一半时,突然有个丫鬟慌慌张张跑进来,道:「老夫人,前边儿出事了?」 程老夫人脸色一变,出声训斥道:「大喜的日子慌慌张张做什么,有没有点儿规矩了?」 说着,才对着那丫鬟问道:「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 那丫鬟回道:「是,方才席间表姑娘说是头晕便叫人扶着下去歇息了,后来不知怎么,大爷也到了屋里,大爷和表姑娘……奴婢们发现时,表姑娘正痴缠着大爷呢。」 「太太听到风声已经过去了。」 程老夫人听着这话一愣,随即朝坐在席间的徐令珠那边看去。 她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这,莫不是崔氏要做什么蠢事,中间出了岔子。 要不然,令丫头还好端端在那里坐着,倒是娴丫头不见了。 众人便赶着去了后院的一处院子,此时,孟绍卿正铁青着脸,不远处徐娴珠脸色惨白,头发也有些凌乱,她的脸色潮红,神情也有些恍惚。 程老夫人领着几个女眷过来,和崔氏打了个照面。 众人刚一推开门,便见着里头的情形。 崔氏见着徐娴珠,脚下一软差点儿就要晕倒过去,幸好身边一个丫鬟眼疾手快将她扶住了。 怎么会,怎么会是徐娴珠而不是徐令珠呢? 崔氏死死瞪了董嬷嬷一眼,董嬷嬷也是心神俱骇。 这,这都是什么事儿。 明明那碗下了药的梅子羹是在四姑娘面前放着的,怎么出了岔子的却是二姑娘。 定是二姑娘席间离开了,又中了那药,丫鬟们以为是二姑娘了。 这,这都是什么事儿。 不等董嬷嬷开口,老太太便怒道:「还不快将表姑娘扶进内室去?」 徐娴珠脸色潮红,领口都有些开了,脖颈处有个吸吮出来的红痕。 众人一看便知道是孟绍卿所为。 此时孟绍卿像是吞了苍蝇一般嫌弃,怎么会,明明丫鬟们说是令妹妹有话和他说,他便来了,谁知道进来的时候令妹妹背对着他躺在床上,丫鬟们说是表姑娘醉了要一会儿才能醒过来。 他一时情不自禁便…… 谁能想到,等到看清楚面前的人时,竟然是徐娴珠。 见着徐娴珠脸色潮红,如今也一脸震惊骇然的模样。 孟绍卿想到了些什么,下意识朝母亲崔氏看去。 「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娴丫头对绍哥儿起了心思,才做出这些个不知羞耻的事情来?」崔氏强撑着,蹙眉道,铁了心要倒打一耙,将事情说成是徐娴珠有心算计。 在场的人见着徐娴珠的模样哪里还不知道徐娴珠是被下药了,虽说有些不大理解其中的缘由,却也明白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在安国公府的寿宴上发生这样的事情,又和孟绍卿有关,这事情除了崔氏这个当家太太外,谁又能做的出来。 都说孟家想叫宁寿侯府的四姑娘徐令珠嫁进来,如今这瞧着,莫不是中途出了什么岔子,弄错了人。 要不然,如今这般狼狈的便该是徐令珠了。 徐令珠站在那里,见着二姐姐徐娴珠被人扶着进了内室,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听着崔氏的话,便目光幽深朝崔氏看去:「舅母莫要胡说,二姐姐懂事知礼,最重礼仪,哪里会做出这般下作的事情来。」 崔氏听得「下作」这两个字,眼中顿时露出怒意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她自己使了手段,难道还是绍哥儿逼着她了?」 徐令珠眸中满是讥讽,反问道:「二姐姐神志不清,可二姐姐脖子里的红印难道是自己弄出来的吗?当时,可只有绍表哥一个男子在屋里。」 「绍表哥若是喜欢二姐姐大可直说叫人上门提亲,何必使出这般手段呢?」 v第二十八章[12.20] 「你!」崔氏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徐令珠想要做什么,她是想将脏水泼在绍哥儿身上,将徐娴珠摘出去。 「好了,够了!」程老夫人突然厉喝一声,看了孟绍卿一眼,道:「当日绍儿你和娴丫头虽然定了亲,可你们到底还未成婚,有些事情上也该注意些才是。」 程老夫人一句话,便叫崔氏怔住了。 老夫人这是想叫绍哥儿将徐娴珠娶进门来,她徐娴珠不过是从姨娘肚子里出来的,凭她也配? 崔氏怔住了,她难以置信看着程老夫人。 她的绍哥儿,便要娶一个庶女为妻吗? 崔氏想要质问,却在对上程老夫人阴沉的目光时,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心虚起来。 出了这样的插曲,程老夫人的寿宴也不好继续下去,在场的女眷们先后散了。 程老夫人瞪了一眼崔氏,又吩咐董嬷嬷道:「还不寻个医婆进府,给娴丫头看一看?」 董嬷嬷听着,下意识便朝站在那里的崔氏看去,程老夫人见着,只怒道:「蠢货!你家主子若有脑子,能干出这样一眼就叫人瞧明白的蠢事吗?」 「还不快去!」程老夫人厉声喝道。 董嬷嬷福了福身子,转身便下去了。 屋子里只留下了程老夫人、崔氏、孟绍卿和徐令珠她们几个。 程老夫人看了孟绍卿一眼,只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前院去吧。」 孟绍卿听程老夫人方才那一言,哪里有不明白的,祖母这是想叫他娶徐娴珠进府。 孟绍卿心中万般不愿,却因着这一切都是母亲崔氏的手段,他若不娶徐娴珠,徐娴珠也没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了。 他到底读了这些年的圣贤书,做不出那起子逼死徐娴珠的事情来。 于是,便也没说什么,转身就朝外头走去。 「绍儿!」崔氏见着儿子离开,知他生气,连忙叫道。 孟绍卿却是全当没听见,脚步只停留了一下,便继续朝前走去。 崔氏心中苦涩,这,这都是什么事情,明明,明明那内室里躺着的人应该是徐令珠的。 怎么会,怎么会成了庶出的徐娴珠? 莫不是徐令珠看出些什么,存心算计? 这般想着,崔氏便朝站在那里的徐令珠看去,伸手指着她道:「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在算计我的绍哥儿?」 徐令珠听着崔氏这话,几乎要气笑了。 如今发生了什么谁都看得明白,崔氏作恶不成倒将污水泼到她身上了。 徐令珠心里存着气,说话自然也没有什么避讳,带着几分冷意开口道:「若说算计,在场的人里头哪个有大舅母这般算计的心?今个儿是外祖母寿辰,府里一应吃喝都是大舅母您安排的,怎么二姐姐会中了招,难道不是只有大舅母您心里头才最明白?」 「还是说大舅母算计错了人,这会儿便颠倒是非,想要推脱的一干二净。」 「我们宁寿侯府虽比不得安国公府富贵,却也不是任凭哪个都能踩上一脚的。今个儿二姐姐被人算计成这样,老太太自会到府中讨个说法。」 徐令珠连声质问,手心也微微有些冒汗,倘若不是那碗梅子羹被徐娴珠喝了,这会儿躺在内室被崔氏这般泼脏水的人便是她了。 徐令珠从来都没有像这一刻这般厌恶这些个后宅的手段。她深深意识到,这世上有些人就如这崔氏一般,哪怕使出这种下作的手段也要达成自己的目的。 若不是崔氏是长辈,她恨不得上前狠狠扇她一个耳光。 徐玉珠见着徐令珠这般生气,心里哪里能不明白她的想法。 只是,到底两家结着亲,里头还隔着嫡母孟氏,若是强要闹开老太太那里怕也不好交代。 「四妹妹。」徐玉珠扯了扯她的袖子,轻声道:「老夫人不是说二姐姐和绍表哥定了亲了吗?」 徐玉珠说着,视线便朝站在那里的程老夫人看去。 崔氏见着徐玉珠是想将程老夫人这话落到实处,心里咯噔一下才要开口,便见着程老夫人笑笑,道:「话是我说的,你们回去告诉你们祖母,今个儿既是绍哥儿不小心冲撞了娴丫头,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为保娴丫头的名声,我便做主叫娴丫头嫁进安国公府。」 程老夫人说着,看着徐令珠的目光也不复往日里那般亲近,只开口道:「我也有些乏了,不跟着你们折腾了。」 「等会儿大夫给娴丫头诊过脉,便叫董嬷嬷送你们回宁寿侯府去吧。」 程老夫人说完,又面带寒意狠狠瞪了儿媳崔氏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崔氏有心想要跟上去,却又深知老夫人的脾性,这会儿她再怎么也是劝不动老夫人的,只会惹得老夫人动怒,与其如此,倒不如缓缓。 老夫人那般疼绍哥儿,怎么会真叫绍哥儿娶了娴丫头。 无论是身份还是才情,娴丫头都距离她心目中的儿媳妇要差了一大截。 崔氏拿帕子揉了揉眉心,装作头疼,也避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徐令珠和徐玉珠两个。 徐玉珠拉着徐令珠的胳膊道:「咱们快进去看看二姐姐。」 二人急忙进了内室,便见着徐娴珠坐在墙角,面色潮红,满脸泪痕,她的头发有些凌乱,一根金簪歪到了后边儿,只一眼便叫人觉着心疼不已。 「二姐姐。」 徐玉珠走上前去,还未碰到徐娴珠的身子,便被徐娴珠躲开了。 徐玉珠手顿在那里,眼泪也忍不住落下来:「二姐姐是在怪我?」 若不是她叫二姐姐喝了那盏梅子羹,二姐姐怎么会落到如今这般的处境。 可是,她分明不是故意的。 v第二十九章[12.20] 当时她们不过说闹着,她怎么会知道那盏梅子羹里头被崔氏下了药。 「二姐姐,程老夫人当着众人的面答应了叫绍表哥娶你为妻,外头不会有人议论二姐姐如何的。」 「要说错,也是崔氏的错,和二姐姐有什么相干,二姐姐你只是来参加寿宴,哪里会料到出了这样的事情。」 徐娴珠在听到程老夫人答应叫孟绍卿娶她为妻时,终于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只片刻,又暗淡了下去。 「不会,我是个庶出的,老夫人怎么会真心叫绍表哥娶我,老夫人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再说,安国公府这般的门第,我,我原本也是不配的。」 此时的徐娴珠有了希望又将这希望自己硬生生压了下去,她软软靠在墙上,看起来可怜极了。 这时外头有脚步声传来,有丫鬟领了医婆进来。 那医婆见着徐娴珠这般,先是一愣,随即又移开了眼,只规规矩矩给徐娴珠诊了脉,又从医箱里拿了几颗药来给徐娴珠喂了下去。 过了片刻,徐娴珠的情况才好转些,脸色没有那么红,神情也好转了些。 「二姐姐,咱们回府去吧。」徐令珠道。 徐娴珠看了她一眼,半晌才含泪点了点头。 徐令珠扶着徐娴珠一路出了安国公府,坐上马车,等到太阳快要落山时,马车才在宁寿侯府的门前停了下来。 徐令珠她们下了马车,徐娴珠这般狼狈的模样落在看门的人眼中,早有人一路跑着去回禀了老太太。 所以等到众人去了明雍堂时,老太太便忍不住问道:「这,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娴丫头怎么这般狼狈,头发也乱了?」 老太太问着,下意识朝徐令珠和徐玉珠看去,见着两人头发齐整,身上也好好的,心里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至少,至少不是回来的路上遇上了坏人。 可娴丫头去参加寿宴,怎么会这个模样回来? 不等老太太问,徐娴珠就跪在地上,声音哽咽将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孙女儿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来大舅母和程老夫人她们前后脚来了,看尽了孙女儿的笑话。」 老太太听了这番话,心里动怒,一下子就将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 屋子里的人全都屏气凝神,有些年纪小的丫鬟吓得双腿发抖,连牙齿都在打颤。 「崔氏,崔氏竟然这般下作!」 屋子里一片寂静,谁都不敢出声说话。 最后还是大太太顾氏问道:「那出了这样的事情,程老夫人怎么说?难道娴丫头就白白没了名声吗?」 顾氏看了站在那里的徐玉珠一眼:「你说!」 「大伯母,当时只有绍表哥和二姐姐在屋里。传话的丫鬟说是二姐姐在痴缠绍表哥,可在场人的人谁都瞧见了,二姐姐当时神志不清,根本就不可能痴缠绍表哥。而当时,二姐姐脖子里的红印子便是绍表哥弄出来的,万万抵赖不得。」 「程老夫人也知道抵赖不得,便当场说是二姐姐已经和绍表哥定了亲了。」 「后来,崔氏不满,程老夫人发话叫孙女儿们回来告诉老太太,说事情既已如此,便叫二姐姐嫁进安国公府,这样便不会污了二姐姐的名声了。」 老太太脸色变了变:「这话当真?」 徐玉珠点了点头:「是程老夫人亲口说的,孙女儿不敢欺瞒老太太。」 听了这话,老太太的面色才缓和了些,站在那里的乔姨娘眼中却是露出欣喜来。 她的娴姐儿,真要嫁到安国公府去了? 这,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哪怕受了这么一番委屈,可只要结果是好的,受些委屈又有什么。 娴姐儿本是庶出,能有这样一门好亲事她求都求不来呀。 老太太说:「嗯,事情既然如此,便只能这样了。如此,倒是虚惊一场了。」 老太太坐了下来,脸色也缓和了许多,气氛终于是松动了一些。 顾氏见着老太太有些乏了,便对着乔姨娘道:「娴姐儿今个儿受了惊吓,乔氏你先扶她回去歇着吧。」 乔姨娘应了声是,便扶着徐娴珠下去了。 徐令珠和徐玉珠也告退出来。 等到回了休宁院,曲嬷嬷听了竟然出了如此事情当下便将崔氏好生骂了一通。 「幸好那梅子羹是二姑娘喝下了,不然姑娘若是坏了名声,哪怕是嫁到安国公府去,往后还不定崔氏怎么拿捏姑娘呢。」 「原来老奴还一直想着这是一门好亲事,如今见着崔氏这般,可见那安国公府嫁不得。」 「表公子平日里看着坦坦荡荡霁月清风,没想到竟也会做出这般事情来。」 「幸亏,幸亏当时在屋里的不是姑娘您。」 不到掌灯时分,安国公府发生的事情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赵景叡听了这消息,翻着书页的手微微一顿,眸子里闪过一抹寒意。 「主子,可要属下们教训教训那孟家大少爷?」 赵景叡挑了挑眉,抬起头来:「不必脏了手,他既想娶宁寿侯府的姑娘,叫他娶了就是了,我自会在皇伯父面前替他开口的。」 徐娴珠在安国公府受了惊吓,当晚回去就病了,烧了整整一夜。老太太叫人请了大夫进府诊脉,等到第二天清晨时,才渐渐退了热。 第二天一大早,徐令珠和徐玉珠给老太太请安后,便去了徐娴珠所住的琉璃院。 v第三十章[12.20] 她们进去的时候,乔姨娘也在屋里,正端着药碗喂徐娴珠吃药,屋子里浓浓的全都是刺鼻的中药味儿。 见着二人进来,乔姨娘忙站起身来,脸上带着笑:「劳烦两位姑娘了,娴丫头总算好些了。」 她福了福身子,徐令珠和徐玉珠都侧身避过,只受了她半礼。 知道姑娘们有话要说,乔姨娘便将药碗交到大丫鬟素锦手中,借口有事退了出去。 「二姐姐可好些了?」徐玉珠出声问道。 徐娴珠脸色苍白,两眼泛红,一副病着的模样。听徐玉珠问,轻轻点了点头。 徐玉珠见着她这般,眼一红,忍不住落泪道:「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叫二姐姐喝了那梅子羹,二姐姐也不会中了招。」 徐娴珠摇了摇头:「不怪你,若不是我,也会是四妹妹。比起四妹妹,我倒愿意是我自个儿。」 徐娴珠瞧了坐在那里的徐令珠一眼,眼泪滑落下来。 「如今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你们怕也猜到我喜欢绍表哥了。兴许,这就是老天爷给我的一个机会呢。」 徐令珠和徐玉珠闻言怔了怔,虽然二人都隐隐猜出徐娴珠的心思,可听徐娴珠这般直白毫不避讳的说出来,心里还是有些感慨的。 昨个儿二姐姐怕是因着那事儿受了刺激,要不然,依着二姐姐的性子哪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尤其,大丫鬟素锦还在。 还是说,素锦一直都知道二姐姐的心思? 也是,素锦是二姐姐身边的大丫鬟,二姐姐有什么心思她定是头一个看出来的。 「二姐姐也别多想,左右程老夫人答应了叫绍表哥娶你进府,二姐姐不也说了喜欢绍表哥吗,兴许是老天看在眼里在眷顾二姐姐呢。」徐玉珠宽慰道。 徐娴珠拿帕子抹了抹泪,听着徐玉珠的话点了点头。 徐令珠和徐玉珠见着她有些乏了,又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从屋里出来。 出了琉璃院,徐玉珠忍不住道:「四妹妹是什么时候知道二姐姐的心思的?」 徐令珠一愣,对徐玉珠道:「就是上回外头不是说表哥身边的眉枝有了身孕,用不了多久就会生下庶长子了。二姐姐不是因着这事情还替绍表哥分辨过?」 「当时三姐姐也在,我便在那时瞧了出来。」 徐玉珠点了点头:「我也是那个时候觉着有些不对的。只是没有想到,事情竟阴差阳错发展到这个地步。」 「也不知二姐姐嫁到安国公府去会是个什么处境?依着舅母的性子,怎么也不会瞧上二姐姐的,再说,绍表哥心里……」 徐玉珠说到此处,自知失言,讪笑一声道:「四妹妹可别怪我,我也只是随口一说。昨个儿二姐姐吃了那盏梅子羹,我心里想着也只能是天意了。谁能想到大舅母想要算计四妹妹,最后却是算计了二姐姐。」 「昨个儿月容表妹什么都不知道吗?」徐玉珠问。 徐令珠点了点头:「我瞧着不像知道的,大舅母手段不光彩又怎么会想叫月容表妹知道,再说了,月容那样的性子心里有什么想法脸上是一点儿也藏不住的。出事时,我瞧着她也震惊的厉害,一点儿都没想到大舅母会做出这样下作的事情来。」 徐令珠和徐玉珠一边说一边走着,快到岔路口时迎面遇上一个人。 「请三姑娘、四姑娘安。」女子穿着一身白色粉绿绣竹叶梅花领褙子,梳着流云髻,发上簪了一支翡翠簪子,明眸善睐、芳香袭人。 徐令珠愣了一下,随即才认出来眼前这个便是四哥哥房里的碧姨娘,原先徐幼珠身边的大丫鬟碧娆。 此时的碧娆和往日里比起来多了几分贵气,对上徐令珠和徐玉珠的目光,眼睛里有着浅浅笑意,再不是之前那个为奴为婢的大丫鬟碧娆了。 「起来吧,姨娘这是要往哪里去?」徐玉珠淡淡道。 碧娆谢过,温声回道:「婢妾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姑娘们若没什么别的吩咐,婢妾便先去了。」 见着徐令珠和徐玉珠点头,碧娆才福了福身子,朝前走去。 「这碧娆从前在如意院的时候是那般张狂放肆,如今成了姨娘,倒是温柔小意起来。」徐玉珠转头看着碧娆的背影,忍不住道。 徐令珠微微一笑:「当日五妹妹骄纵,她身边的人自然也骄纵。如今五妹妹被赶出了府里,碧娆何来骄纵的资本。再说,四哥哥向来不喜欢五妹妹,碧娆若是有心,再怎么也不会露出那种作态来叫四哥哥厌恶。」 「平日里没见着碧娆往明雍堂走动,怎么,这两日老太太很是喜欢她吗?」徐令珠若有所思问。 徐玉珠听了她的话,抿嘴一笑:「哪里谈得上喜欢,只是自打这碧娆成了四哥哥的房里人,为人处事便和往日里不一样了,别说老太太那里了,她还日日去太太的澜院请安呢,哪怕太太不待见她,也一日都不落下。听说有时候在澜院一站就是半个多时辰,这府里呀早就传开了,说这碧姨娘是个有手段的,往后有得是好前程呢。」 徐玉珠这话多了几分酸溜溜的味道,徐令珠扑哧一声笑了。 「她有好前程三姐姐气什么?」 徐玉珠听着这话,撇了撇嘴,淡淡道:「我就是气不过她之前给咱们那般没脸,仗着五妹妹得宠,不将我和四妹你放在眼里。」 「如今五妹妹出了府,三姐姐大可不必置气。」徐令珠眼眸一转,便又随口道:「三姐姐可知道前些日子母亲去万安寺上香的事情?」 徐玉珠点了点头,疑惑道:「好端端的四妹妹怎么问起这个了?」 「太太平日里不常礼佛,那日想必是出去散散心。」 徐令珠凑到她跟前,低声道:「可我听说太太并非是去万安寺,而是去瞧五妹妹了。我听人说,如今徐幼珠被太太排在了淮青坊,太太出手大方,给她买了个四进的宅子,还重新采买了丫鬟下人,很是体面呢。」 徐玉珠听着徐令珠这话,一时愣住,过了半晌才出声问道:「四妹妹是听哪个说的,这,这话可不敢乱说?」 老太太当日说了,谁敢在和徐幼珠有什么牵扯,一并赶出宁寿侯府去。 太太即便疼宠徐幼珠,也不至于会…… 徐玉珠想着,渐渐瞪大了眼睛,朝站在那里的徐令珠看去,「太太难道真的去看五妹妹了?」 徐令珠点了点头:「我是听曲嬷嬷说了一嘴,说是有人见着太太跟前儿的方嬷嬷隔三差五出府,跟她说方嬷嬷好似在淮青坊买了好大一宅子,心里很是羡慕呢。」 「我想方嬷嬷那差事就是再怎么有油水,也不至于能在淮青坊那样的地方买得起四进的宅子。我寻思着兴许不是方嬷嬷买的,而是方嬷嬷替太太买的。」 「所谓无风不起浪,兴许真和徐幼珠有干系呢?」 徐玉珠从最初的震惊过后,也回过神来。 v第三十一章[12.27] 「这事情可要告诉老太太?」 徐令珠微微摇头:「咱们也是道听途说又没有什么证据,怎么跑到老太太面前说?」 「再说,咱们骤然跑到老太太面前说嘴,有人会说咱们整日盯着太太,不想叫太太好。咱们姑娘家担上不孝的名声,往后总是有影响的。」 那,这两日姨娘隔三差五都要去老太太那里,是不是可以叫姨娘去说? 只要姨娘说是听到下头的奴才嚼舌根子,老太太派人去查就是了,又不至于如何。 这念头在徐玉珠心中一闪而过,随后又愈发觉着可行。 如今姨娘有着身孕,肚子一日比一日大了,便是太太也奈何不了姨娘。 「也是,咱们当晚辈的总不好说长辈们如何。左右若这事情是真的,总会传到老太太耳中的,倒也不必咱们担心,正所谓纸包不住火,总有揭开的那一日。」 徐令珠听了徐玉珠的话,笑着点了点头,走到一处岔路口时,才各自散了回了自个儿的住处。 安国公府 梅院 丫鬟念夏从外头进来,就见着姨娘眉氏低着头做着绣活。 她赶忙走上前来道:「姨娘肚子一日比一日大了,快别做这些个活计了,对眼睛不好。」 「再说,少爷若是知道了,也要怪罪奴婢的。」 这眉氏便是当初孟绍卿房里的通房丫鬟眉枝,如今因着有七个多月的身孕人胖了整整一大圈,脸上也多了好些雀斑,哪怕涂了厚厚的脂粉,也没能掩盖住。 眉氏听了,唇角的笑容渐渐露出几分苦涩来。 「大爷巴不得没我这个人呢,又岂会心疼我?」 丫鬟念夏知道自家姨娘如今的处境,不得大少爷喜欢,却也知道只要姨娘平平安安诞下小少爷,不管是老太太还是太太,都要给姨娘几分脸面的。 所以听眉氏这么说,念夏只宽慰道:「大爷便是不心疼姨娘,也会心疼姨娘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自打姨娘有孕后,吃的用的哪样不是好的。」 「再说昨个儿的事情姨娘不也知道了吗?老夫人叫大爷娶了徐娴珠进府,她不过一个庶女,到时候姨娘您生了庶长子,还怕她不成?」 「到时候您生了庶长子,还怕她不成?」 眉姨娘听着念夏这话,脸色才缓和了几分:「快别胡说,便是徐二姑娘再是庶出,身份也比我要高贵上许多,她嫁进安国公府便是当家夫人,我哪里敢压着她?」 话虽这般说,眉姨娘脸上却露出几分得意来。 念夏说的没错,徐娴珠一个庶女,又不得少爷和太太喜欢,哪怕是嫁进府中当了这大奶奶,难道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念夏见着自家姨娘回转过来,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姨娘肚子一日比一日大了,若是郁结于心出了什么岔子,老夫人和太太哪一个都不会饶了她。 此时的上房,气氛却是格外凝重。 程老夫人手边是一封打开的信,是孟贵妃叫人从宫里送出来的。 程老夫人看完信后脸色就不怎么好看,视线朝坐在那里的大太太崔氏看去。 崔氏心里咯噔一下,抬头对上老夫人的视线,更是生出几分心虚来。 自打寿宴过后,老夫人便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她心里也知道自己那事情做的唐突,可是她怎么也气不过徐令珠那般瞧不上她的绍哥儿,更心疼绍哥儿求而不得那般折腾自个儿。 她这当娘的也是没法子才想出那种主意来。 可气的是,那徐令珠竟那般好命,竟然连这个都躲过了,反倒白白塞过来一个庶出的徐娴珠。 只一想着老夫人当着众人的面发话同意叫徐娴珠嫁进安国公府,她心里就呕得慌。 她一个庶出的,也不看看自个儿的身份,也敢妄想着要嫁给绍哥儿。 「老夫人,贵妃娘娘信中说什么?」崔氏小心翼翼试探问道。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便从方桌上拿起信来递到她手中,崔氏起身接过,细细看过之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这都是真的?」 宁太妃竟然真的传召徐令珠进宫,而且,皇上似乎也有心思将徐令珠嫁到定王府去。 崔氏咽了咽唾沫,带着几分诧异道:「老夫人,这,这可怎么办?」 「难道绍哥儿非得娶那个徐娴珠吗?」 程老夫人看着她久久都没有说话,缓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绍哥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做出那种轻浮的事情来,不娶了那徐娴珠,难道还将徐娴珠逼死不成?」 「咱们安国公府也有要脸面的,再说,贵妃如今处境艰难,家里就再不能给她添乱子了。」 「那,那也不至于叫绍哥儿娶了她,她一个庶出的姑娘,至多一顶轿子抬进府里来,吃穿用度比寻常的姨娘好上一些也就尽了彼此的情分了。」 崔氏说完这话,也不见老夫人生气,她不由得悄悄抬头朝老夫人看去,对上老夫人的视线,崔氏心里咯噔一下,屈膝道:「媳妇失言,还请老夫人莫要怪罪,实在是,实在是她徐娴珠身份太低了,绍哥儿要是真娶了她当正室,背地里还不知道叫人怎么笑话呢。」 老夫人看着崔氏,说话时眸中便带了几分深意:「咱们开了口就不好反悔,除非是那娴丫头自个儿觉着身份低贱配不上绍哥儿,自请为妾。」 「那就和咱们没什么相干了。」 崔氏听着心头猛跳,这,这怎么可能? 好好的安国公府的少夫人不当,去当那妾室,徐娴珠又不傻,哪里会做出这种糊涂事情来。 哪怕她瞧不上徐娴珠,也觉着徐娴珠不会那么蠢笨。 老夫人此时看了大丫鬟白絮一眼,面上一点儿表情也无:「你今早和我说什么,这会儿说给太太听吧。」 白絮福了福身子,道:「回太太的话,那日寿宴时奴婢从外头进了屋里,见着少爷发现是徐二姑娘时面露嫌弃,当时徐二姑娘像是受了万分打击一般,虽然只有一瞬,奴婢却也瞧明白了,徐二姑娘心里早有少爷,情根深种了,只是咱们谁也没看出来罢了。」 v第三十二章[12.27] 崔氏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她脸色一变,问道:「此话当真?」 白絮点了点头:「奴婢再不敢欺瞒老太太和太太,当时奴婢瞧的真真的,徐二姑娘看少爷的目光真真是叫人想不明白都难。」 「兴许少爷那一瞬间也看出来了,少爷才同意了这门亲事。」 崔氏点了点头,思忖了片刻,对着程老夫人道:「娴丫头若真是情根深种,咱们倒可用这个情字来说动她。」 「她若真喜欢绍哥儿就该替着他的前程着想,哪怕是委屈当个妾室,也该知足了。」 崔氏放下手中的茶盏,对着老太太道:「那此事,媳妇琢磨着还要劳烦小妹来说。」 崔氏口中的小妹便是宁寿侯府的二房太太孟氏。 程老夫人一点头,「你放心,我给她去封信,她就明白了。」 「绍哥儿是她的亲侄儿,她不会不管的。」 听着程老夫人这般说,崔氏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倘若那徐娴珠真能识趣自请为妾,那他们安国公府也不会背上骂名。 最多等她嫁过来的时候她待她好一些便是了。 「老夫人,那令丫头那里……」崔氏琢磨着问道。 话还未说完,就见着老夫人沉下脸来:「往后令丫头和绍哥儿的事情就此揭过,再不可多提一句了。」 「皇上若真有心思叫令丫头嫁到定王府,对咱们安国公府也是一件好事。」 「有个外孙女儿是定王世子妃,贵妃娘娘在宫里也多个助力。」 崔氏知道事情的轻重,忙起身应承了。 正说着,外头有丫鬟回禀,说是眉姨娘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老夫人听着,挑了挑眉:「她大着肚子来这儿做什么,没得动了胎气。」 话虽这样说,老夫人还是叫人将眉姨娘领了进来。 眉姨娘穿着一身杨桃色蝶纹褙子,下头是湖绿色绣竹叶八幅湘裙,梳着流云髻,挺着个大肚子小碎步从门外进来。 见着她这般辛苦,程老夫人脸色缓和了许多,忙叫大丫鬟白絮搬了个绣墩过来。 眉姨娘给程老夫人和崔氏请过安,这才在绣墩上坐了下来。 程老夫人问:「你大着肚子不必经常过来请安,别伤了腹中的孩子。」 眉姨娘笑一笑,点了点头:「多谢老夫人挂心,不碍事的。大夫也说了,每日要多走动走动,等生产的时候才便宜。」 崔氏因着惦记徐娴珠的事情没有心思跟眉姨娘在这里闲扯,便起身告辞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留下眉姨娘和程老夫人几个。 眉姨娘说:「这几月做了些绣活,正好想着给老夫人您做个抹额,也不知婢妾这手艺老夫人您瞧不瞧得上。」 眉姨娘说着,便从身后的丫鬟念夏手中拿过一个抹额来。 抹额用的是紫色的纱绢,上头绣着万寿福字,周边缀着珠玉。 程老夫人瞧了一眼,便笑了:「难为你这么大的肚子,还惦记着这个。」 说着,就叫人将那抹额收起来,又叫人拿了一碟子酸梅摆在眉姨娘旁边的小方桌上。 眉姨娘谢过,伸手捻起几块梅子吃了,便起身告辞。 等到眉姨娘离开,丫鬟白絮才道:「眉姨娘也不知怎么想的,经常到老夫人这里来坐坐,也就只一会儿工夫,不求什么,也不说什么。」 程老夫人道:「这才是有心思呢,她若真求什么说什么我也听不进去,倒不如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说,我心里头都有数呢。」 「她今个儿送了这抹额,多半是因着心里头有些慌了,想着过几月主母要进府,怕自己受到苛待了。」 「她这是来探听消息了。」 白絮道:「老夫人竟是什么都知道,奴婢万万不行了。」 一句话就将老夫人逗乐了,程老夫人看了她一眼,不知是想到什么,脸上的笑意便有些淡了。 白絮伺候了程老夫人多年,最能琢磨出程老夫人的心思,见着她这般,稍微犹豫了一下,便问道:「老夫人可是想起表姑娘了?」 程老夫人点了点头,「说起来也是我对不住她,因着徐幼珠的事情我觉着她和我这外祖母疏远不少。可再怎么疏远我也是真心心疼她的。今个儿贵妃传信出来说皇上有意将她嫁进定王府。」 「那定王世子是什么性情京城里有哪个不知道,单单说他养的那些个男戏子,不知道就惹得多少人议论。」 「令丫头也是不惜福,若是当初同意嫁给绍哥儿,哪里会遇到这种事情。我这老婆子想要帮她,怕也不能够了。」 程老夫人不知是想起什么,微微有些出神。 白絮轻劝道:「老夫人不必太过忧心,所谓各人有各命,老夫人再怎么担心也是无用的,谁叫表姑娘当初不惜福,决意不肯嫁给大少爷呢。」 白絮说出这番话时,程老夫人暗暗点了点头。 可不是这话,她再心疼令丫头也抵不过她自己不惜福,瞧不上绍哥儿,非要和他们安国公府撇开干系。 程老夫人对着白絮道:「你给姑奶奶去封信,叫她劝一劝娴丫头,至于令丫头,你给她透透风声,说是皇上有意叫她嫁进定王府,叫她早些有个心理准备吧。」 孟氏对着徐令珠说出这番话时,徐令珠愣了一下。 皇上有意将她嫁进定王府? 嫁给赵景叡? 上辈子,赵景叡的世子妃可是嘉明郡主裴如沁。 v第三十三章[12.27] 徐令珠心里忍不住一跳,不禁有些纠结,她当真要嫁给赵景叡吗? 孟氏见着徐令珠小嘴微张,眼睛里掩饰不住的诧异,一时只叹了口气。 「往日里你不惜福不肯嫁给绍哥儿,如今好了吧,那定王世子可是你能拿捏住的?」 「我生你养你一场,原先也劝过你,这会儿你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徐令珠听着孟氏这番话,没有避让,抬起眼来淡淡道:「女儿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来承担,原也用不着母亲担心,母亲有这功夫,还是多担心担心五妹妹吧。」 她的话音刚落,孟氏便愣住了,她面色一紧,道:「怎么突然提起幼丫头了,你可听说了什么?」 徐令珠面露不解,带了几分茫然看向孟氏,孟氏这才安下心来,对着她挥了挥手道:「我也有些乏了,你先下去吧。」 徐令珠本也不想多待,听着这话便站起身来,微微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下。 方嬷嬷见着徐令珠退下,又瞧着自家太太一副一点儿都不上心的模样,忍不住出声道:「太太,若皇上真有这个心思,太太该替姑娘早些准备着才是。」 「那定王府是个什么地方,定王世子又有那般的名声,姑娘若不厉害些知道些后宅的手段,还不被人生吞活剥了呀。」 孟氏抬眸看了方嬷嬷一眼,半天才道:「你不也听她说了,她用不着我这个当娘的担心。」 「再说皇上便是有这个心思也没彻底定下来呢,等什么时候赐婚的旨意下来,咱们再忙活也不迟。」 「令丫头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知道,我这当娘的再怎么忙活她也不领情,真真还不如幼丫头,她虽不是我生的,却也……」说到此处,孟氏少不得问起徐幼珠来。 「你这两日可去淮青坊了?幼丫头瞧着如何,还是像之前那般羸弱吗?」 「身边的人可伺候的周全,若是有淘气的,便叫了人牙子进来发卖出去,她受了委屈不能回宁寿侯府,咱们也不能叫她在外头受那起子奴才的欺负。」 听孟氏这般问,方嬷嬷方回道:「太太不必担心,五姑娘瞧着好多了,手上的伤口也都养好了,吃穿用度都和府里一样甚至都比得过四姑娘了。」 「只五姑娘问起太太来,问太太什么时候能过去看她,说是想太太了。」 孟氏听着,眼圈便红了起来,带了几分哽咽道:「这孩子自小在我身边长大,受了这么多委屈,都是我这当娘的对不住她。」 「你改日和她说,就说我得空去看她,叫她一个人先养好身子,别的什么都别多想。」 方嬷嬷点了点头,又听孟氏说道:「你等会儿把二丫头叫过来一趟,就说我前些日子瞅她画的那几张花样子老太太喜欢,叫她也拿来给我看看。」 方嬷嬷有些不解,孟氏便将桌上的信拿给她看。 待她看过之后,才出声道:「娴丫头是个好的,却也只是个庶出,一个庶字压在上头,她再好也是配不上绍哥儿的,这其中的轻重你可明白?」 「老奴明白,这就叫人去将二姑娘叫过来。」 方嬷嬷福了福身子刚转身要走,又被孟氏叫住:「你别亲自去,叫人瞧见了多心,随意叫个丫鬟去吧。」 方嬷嬷应声退下,下去安排了。 琉璃院 徐娴珠病了一场,身子有些虚弱,袖口都宽松了许多。 乔姨娘看着她喝完药,便赶忙拿了蜜饯过来,对着徐娴珠道:「快含上个蜜饯压一压苦味。」 徐娴珠抬起手来捻起一块儿蜜饯放到嘴里,微皱的眉终是舒缓了些。 乔姨娘瞧着她宽松的袖口里莹润如玉的手腕,又瞧了瞧她因着喝了药红润了几分的脸色,面上便露出笑意来。 「好孩子,等你嫁到安国公府去姨娘就算是安心了。」 「这些年因着你的亲事姨娘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就怕太太那里……」 说到此处,乔姨娘瞅了瞅窗外,声音压低了几分:「姨娘生怕大姑娘不如意太太便也没心思给你寻门好亲事,又怕佩丫头生出什么想法来连累了你这个庶出的妹妹。」 「如今可算是好了,程老夫人亲口说要表少爷娶你进府,你往后呀只要生个一儿半女,在安国公府便算立足了。」 「你虽是庶出,却是福泽比起大姑娘深厚的多,要不然哪里会因祸得福,求得这般的好亲事。」 徐娴珠听着乔姨娘这番话,眼皮低垂,脸颊微微泛红。 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有福气,可若是能嫁给绍表哥,她这辈子便心满意足,再也不求什么了。 徐娴珠才想开口,外头便听得一阵脚步声,有丫鬟从门外进来,道:「姑娘,二太太身边的秋容姑娘来了。」 徐娴珠一愣,随即道:「快请进来。」 乔姨娘看了徐娴珠一眼,不解道:「二太太寻你做什么?」 徐娴珠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解,还未开口便见着丫鬟领着二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秋容从门外走了进来。 「奴婢请二姑娘安。」 「姑娘快起来吧,姑娘过来可是婶母有什么事情?」 听徐娴珠问,秋容便笑道:「原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我家太太前些日子瞧着老太太拿着那方帕子上头的花样子极为好看,听老太太说是二姑娘绣的,便想着向二姑娘讨些花样子,顺便请二姑娘过去喝喝茶。」 徐娴珠心下一顿,没等她开口一旁的乔姨娘便道:「我家姑娘还病着,怕是不方便走动,若是过了病气给二太太怕就不好了,姑娘不妨……」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秋容打断了:「这,这奴婢可不知该如何回话,太太若是觉着奴婢办事不力,奴婢……」 她说着,便朝坐在软榻上的徐娴珠看去。 「二姑娘便体谅体谅奴婢吧,跟着过去一趟喝喝茶说说话,费不了多少工夫。再说了,二姑娘病了几日出去散散心走动走动也是好的,没得闷在屋里也觉着没精神。」 徐娴珠听了这话,不去便十分不好了。 她想了想,道:「那劳烦姑娘等我梳洗一番,如此病中着实不好见人。」 秋容出声道:「这是自然,姑娘先准备着,奴婢在院里等着就是了。」 秋容说着,便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v第三十四章[12.27] 乔姨娘见着她离开才担心道:「姑娘过去做什么,也不知二太太操的什么心,姑娘病中还特意折腾这一遭。」 徐娴珠由着丫鬟们梳洗打扮,等一切收拾妥当后才扯了扯乔姨娘的袖子,带了几分羞涩道:「姨娘这话错了,若是往日里我能避,这会儿我怎么能避开。」 「孟氏可是从安国公府出来的。」 乔氏面色一顿,哪里看不出她脸上的羞涩,不由得也笑出声来:「当真是这样,这两家亲上加亲,孟氏那边和姑娘你就更近一些了。」 「你空手去也不好,二太太不是喜欢你画的那些花样子吗,你将之前绣的帕子拿上两条送给二太太。」 徐娴珠含笑应了声,等出了屋子里,便跟着丫鬟秋容一路去了澜院。 这边,徐令珠从澜院回了休宁院便有些心神不宁,丫鬟琼枝一连说了好几句话她都没听见。 「姑娘,姑娘您可是有什么心事?」琼枝带着几分担心问道。 徐令珠回过神来,微微摇了摇头,对着琼枝道:「你见青似那丫头没?你去叫她进来一趟,我有些话要问她。」 琼枝有些不解,青似那丫头整日里也不知道在忙什么,隔三差五便要出府一趟,姑娘也都纵着她。 这会儿姑娘有心事,也是头一个找她。 也不知这青似有什么好?明明在规矩上她觉着青似还差了她好大一截呢? 难不成,是因着她是曲嬷嬷远房侄女的关系,姑娘因着曲嬷嬷的关系便格外袒护她。 琼枝想着,便去了茶水间寻了青似进来。 徐令珠挥了挥手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下了,只留下了青似一人。 青似被徐令珠这般看着,心里头有些紧张,好半天终于忍不住说道:「姑娘想要问什么就直接问吧,快别这般看着奴婢了,闹得奴婢好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徐令珠看了她半晌,才问道:「你家世子这两日做什么?」 自打青似到了宁寿侯府以来,她还是头一回听徐令珠主动问起自家世子来。 听她这般问,脸上除了意外便多了几分笑意:「回姑娘的话,世子这两日进了一趟宫,陪着皇上下了棋又留下来用了膳,后来去马场跑了半日马,然后,然后就没去别处了。」 她竟知道的这般清楚! 青似见着徐令珠的表情,怕徐令珠多想,忙道:「墨柳每日都将世子做了什么告诉奴婢,就怕有一日姑娘问起。」 「奴婢之前还觉着姑娘不会问,不曾想还是墨柳有先见之明。」 这话一出口,徐令珠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徐令珠想了想,道:「我明日去书坊买些书,可否能见你家世子一面?」 徐令珠说得随意,青似听了却是大为高兴:「自然,姑娘就去孟岳书坊,奴婢告诉世子,世子一定等着姑娘的。」 第二日用过早饭后,徐令珠便求了老太太,说是要出府买些书和平日里抄经用的磁青纸。 老太太素日里疼她,又因着有曲嬷嬷和几个丫鬟陪着,便也放心叫她去了。 马车出了宁寿侯府,转出巷子,不到半个时辰就在孟岳书坊的门口停了下来。 徐令珠扶着丫鬟青似的手下了马车,抬脚走进了书坊。 徐令珠四下看了看,随手那起一本话本翻开,放下,又看了看柜子里摆着的磁青纸和澄心堂纸。 青似瞅了瞅自家姑娘,便转身对着站在那里的曲嬷嬷道:「姑娘怕是还要好一会儿,正好前边儿不远处有姑娘爱吃的稻香亭的糕点,嬷嬷和琼枝姐姐去帮姑娘买些吧,姑娘今个儿一直念着呢。」 曲嬷嬷听了,见着这书坊只零星一两个人,又清净又安全便也放心去了。 见着曲嬷嬷和琼枝出去后,青似才对着站在柜台后的掌柜问了句:「可都安排好了?」 那掌柜很是恭敬道:「都好了,姑娘且领着主子进去吧。」 徐令珠听着「主子」二字,心里很是就着怪异,却也不好说些什么。 青似撩起帘子领着徐令珠进去,里头是一间书房,设有书桌琴案,临窗的大炕上铺着湖绿色暗纹褥子,正中摆着一个檀木雕花小方桌,上头放着一套汝窑天青色茶盏。 徐令珠并未见着屋子里有什么人。 直到见着青似推开一扇书柜,这才恍然大悟。 谁曾想里头竟然别有洞天,竟是一个偌大的宅子。 亭台楼阁,假山奇石,处处涂漆描彩,沿着抄手游廊走去,就连空气中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底蕴。 就连宁寿侯府也不能与之相比。 徐令珠心中好奇,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书坊后竟是这般天地。 前世她便知道定王府不缺银钱,这会儿更是明白,心中不住咋舌。 她跟在青似的身后绕过一个小花园,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进了月亮门,便踏入了一处院落,上头牌匾上写着「虚云院」三个鎏金大字。 进门是影壁,上头刻着两只白鹤,绕过来就是正院,院子里种着两颗大槐树,郁郁葱葱,很是静谧。 正中砌着小桥流水,亭子里摆着石桌石凳,池塘里锦鲤荷花,使这静谧之处透出几分生机来。 徐令珠抬脚进去只一眼便见着了坐在那里独自饮茶的赵景叡。 他身着一身月白色暗纹直裰,头发拿玉冠束起,面容俊朗,举止投足间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贵气。 徐令珠一时停住脚步,竟不知该如何了。 青似见着她这般,便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下了。 院子里只留下了徐令珠和赵景叡二人。 「怎么,不是你自个儿要见本世子吗?如今人都见着了,却是一句话都不说了?」赵景叡挑了挑眉,眸中含笑,一开口就将这翩翩贵公子的气质给打散了。 v第三十五章[12.27] 是了,前世徐令珠便知道他是什么性子。 如今,更是清楚明白几分。 「原来你也知道怕?」赵景叡调侃道。 她有什么怕的? 徐令珠暗暗想着,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缓步上前,微微福了福身子,不等他叫起便起身到走到石凳前坐了下来。 她自己给自己斟了一盏茶,轻轻抿了几口。 一番动作下来,才对着赵景叡道:「我听说世子有意娶我为妻,此话当真?」 徐令珠问的直白,只是在赵景叡看过来的时候,微微调转了目光,将视线落在了手中拿着的玉盏上。 赵景叡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调笑道:「若是鼓足了勇气问,就不该移开视线,显得没底气。」 徐令珠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竟然在调侃她。 一时,脸一红,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这会儿再没有勇气质问他了。 徐令珠此时对上赵景叡似笑非笑的神情,顿时觉着有些头疼起来。 赵景叡微微一笑。 「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 徐令珠琢磨了一下,道:「世子殿下可否放过我?我只是宁寿侯府不得宠的姑娘,虽是嫡出,却也十分配不上世子您。」 赵景叡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但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的。 要他放过她,不可能的。 这世间有趣的人不多,难得碰上一个叫他上心了,他怎么能放掉她。 「那世子真打算娶我进府?太后和皇上会答应?那嘉明郡主思慕世子多年,难道能看着臣女嫁给世子而没有动作?」 赵景叡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这就对了,这才是你该问的。」 徐令珠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还能说什么呢。 她喝了一口茶,便听赵景叡道:「你身份是不够配得上我,不过你人足够有趣,本世子便勉为其难娶了你。」 「太后和嘉明郡主你不必担心,本世子还不至于谁思慕我便要将谁娶回来。」 「嘉明郡主若是不嫌弃,可到定王府当个妾室,看看太后娘娘丢不丢得起这个脸面?」 「皇上这些年忌惮定王府,所以,你的身份这样刚刚好。再高了如嘉明郡主,背后又有太后当靠山,皇上会不放心。再低了皇上又觉着对不住我这个侄子。」 「所以,你就安安心心等着及笄,嫁进定王府就好了。」 「还是说,你连及笄都等不及了,想着早些住进定王府来?」 「那也好,我可回禀了母亲将你接近王府好好教养两年,也未尝不可。」 徐令珠被赵景叡这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世子就不问一问我愿意不愿意吗?」 赵景叡微微一笑,似笑非笑朝她看过去,俨然在说若是不愿意,她又是怎么来这宅子里的。 他的眸子里透着几分打趣,叫徐令珠不由得脸红起来。 不等她开口,赵景叡又道:「你也说你在府中不得宠,日子又没什么意思,那嫁给我有什么不好?」 「跟着我想玩什么吃什么我都依着你,你难道不知论起吃喝玩乐这满京城哪个都比不上本世子。」 「再说世子妃的身份也算体面,这人活在在世上只有身份足够尊贵了才能活的肆无忌惮。」 「虽说里头存着些风险,可难道令儿就不想赌一赌吗?嫁给本世子,绝对比嫁给旁人要强。」 令儿? 徐令珠脸一红,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这副神情落在赵景叡眼中,不免又是一声轻笑。 徐令珠瞪眼过去,赵景叡拿手握拳放到嘴边,却是不小心又溢出几分笑意来。 见他这般,徐令珠不知为何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抬眼的时候,正好对上他的视线,徐令珠耳根腾地红了,连忙避开了他的视线拿起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所以,本世子就当令儿你同意这门亲事了?」 徐令珠不知道自己为何最后会点了点头,直到从那宅子里出来的时候,都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赵景叡太会蛊惑人心了,他每字每句说出口的那些话,都叫她觉着嫁给他没有什么不好。 兴许,他说的都对,宁寿侯府对她来说就像是个牢笼,她想要逃开这个憋闷的牢笼就只有嫁人一条出路。 与其嫁给旁人,倒不如嫁给他。 起码,他这个人她并不觉着讨厌,甚至还因着前世的关系对他存了几分亲近。 徐令珠坐在马车里,耳边传来曲嬷嬷的说话声:「那稻香亭生意真是好,排了老长的队,老奴还以为一刻钟也就够了,没曾想费了这么些功夫,倒叫姑娘等着了。」 徐令珠微微摇了摇头:「我看了会儿书,并没刻意等着。」 「嬷嬷买了什么?」 曲嬷嬷笑着道:「一盒如意糕,一盒梅花香饼,一盒花开富贵和一盒七巧点心,还有一盒四色酥糖和一盒桃酥饼。」 v第三十六章[12.27] 「等回去了姑娘少爷们那里分一分,还有老太太和太太屋里,再有大太太大奶奶那里,简姨娘那里也送一份儿,就只够姑娘吃几日了。」 徐令珠还想着方才赵景叡对她说的那番话,还有她最后答应了嫁给他的事情,所以心思有些飘忽,听了曲嬷嬷的话只点了点头。 曲嬷嬷还要说什么,一旁的丫鬟青似扯了扯她的袖子,道:「姑娘一路上累了,等回去嬷嬷再细细说吧。」 曲嬷嬷点了点头,等回了宁寿侯府,便叫丫鬟们装了点心送到各处去。 只有老太太、孟氏和顾氏那里是徐令珠亲自去送的。 老太太见着她这般有孝心,脸上便露出了笑意来。 「难为你了想着一大家子,这月月银若是不够,只管告诉祖母,祖母给你贴补些。」 老太太这话一出,顾氏便笑道:「哪里用得着老太太出银子,令丫头花了多少银两我这当伯母的补给她便是了,难得老太太这般高兴,媳妇也是吃人嘴短少不得要替她想着些。」 顾氏这话一出口,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全都笑了,老太太更是笑弯了腰。 正说着,外头有丫鬟进来,走到顾氏跟前儿低语几句,顾氏听了,脸色微微一变,对着老太太道:「母亲,府里还有些事情,媳妇就先告退了。」 老太太见了也不多问,只摆了摆手道:「你去吧,府里事情多不必陪着了。」 顾氏屈膝行礼,转身退了下去。 徐令珠又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见着老太太有些乏了,便也告辞出来。 才刚回了自个儿的休宁院,丫鬟琼枝便神色很是纠结从外头进来,走到她跟前儿说道:「姑娘,二姑娘那边儿出事了。」 徐令珠抬眼看去,便听琼枝道:「二姑娘派人往安国公府送封信,可巧大太太身边的郭嬷嬷见着了,觉着好生奇怪,便私下里做主将信拦了下来,打开一看,却是吓破了胆。」 「二姑娘,二姑娘竟然说自己身份低微,不配为安国公府的当家主母,自请为妾,只盼能陪在表公子身边便足够了。」 「这会儿大太太知道了,气的叫人传了家法,打了二姑娘十个手板。事情闹得大,这会儿老太太怕也晓得了。」 徐令珠一听,微微诧异,二姐姐莫不是糊涂了,正经的当家主母不做,竟要自请为妾。 那妾室哪里是那么好当的,单看看乔姨娘,二姐姐也不该如此糊涂。 「到底怎么回事,竟这般突然,明明二姐姐之前还等着两家交换了庚帖,风风光光嫁到安国公府的?」 琼枝见着自家姑娘一脸震惊,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府里的人说,昨个儿咱们太太身边的秋容去了琉璃院请二姑娘过来,说是太太看中了几个花样子,叫二姑娘帮着画画。」 「听说二姑娘从咱们太太那里回来就大哭了一场,今个儿竟是做出这般事情来。」 徐令珠怔了一下,便想明白了,这里头竟有孟氏的缘故。 也难怪,绍表哥是孟氏的亲侄子,孟氏怎么会想叫绍表哥娶了二姐姐当正头夫人。 只是,平日里依着孟氏的性子,她即便不满意也不至于将人叫到澜院去。 难不成,是外祖母和大舅母写信过府了? 徐令珠才想着,外头便有丫鬟匆匆进来,急声道:「姑娘快去老太太那里看看吧,老太太被太太气晕过去了。」 徐令珠一听,自是不好不去,便赶忙赶去了明雍堂。 她去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站满了人。 老太太昏迷不醒,娄嬷嬷急急忙忙叫人传大夫进府。 大太太顾氏铁青着脸,对着孟氏道:「弟妹也太糊涂了些,弟妹既嫁进咱们宁寿侯府便是徐家的人,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撺掇着娴丫头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难怪将老太太气晕过去。」 此时孟氏脸上有些愧疚,却是对着顾氏道:「嫂嫂好大的威风,将心比心,若大少爷娶个庶女为妻,嫂嫂还会说这般话吗?」 「娴丫头也不是不好,只是身份低了些,不该当那当家主母。她若是真想嫁到安国公府,当个妾室也足够了。」 乔姨娘在一旁听着,不等顾氏开口便上前道:「娴丫头虽是庶出,可当初也是程老夫人亲口应了这门亲事的。当日为了遮表公子的丑事,这会儿眼看着事情糊弄过去便叫二太太撺掇着娴丫头做出这种事情来,真真是黑了心的,竟一点儿都不顾脸面了吗?」 乔姨娘平日里温顺可欺,这会儿这般发作,就连孟氏都愣了一下,片刻才回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编排我母亲?」 正吵着,娄嬷嬷领着大夫从外头进来,见着屋里孟氏跋扈,娄嬷嬷皱了皱眉,福了福身子道:「二太太还是小声些,先叫大夫给老太太诊脉吧。」 孟氏碍着娄嬷嬷是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人,便只瞪了乔姨娘一眼,闷声立在了一边。 大夫诊脉后,道老太太是急怒攻心,开了几副药,又从药箱里拿出一个鼻烟壶送到老太太鼻间拿手挥了挥,很快,老太太便悠悠转醒。 顾氏见着,忙上前道:「老太太您可算醒了,您若是有什么不好,媳妇怎么和老爷交代?」 顾氏这话是专门说给孟氏听的,将老太太气到晕倒的是孟氏,等到老爷们下朝回来听说此事,孟氏自然是要给个交代的。 更别说,孟氏做的是这般吃里扒外的事情,进了徐家的门不向着徐家,竟一颗心向着娘家,难怪将老太太气成这个模样。 孟氏听着顾氏的话,心里也不免有些心虚,可她活了大半辈子从来都没对谁低头过,如今自也不会叫人看低了去。 于是乎,顾氏的话音刚落,孟氏便开口道:「大嫂不必指桑骂槐,我纵是有什么不是也都是向着咱们徐家。难不成依大嫂看娴丫头真能担得起安国公府的少夫人?」 「娴丫头乃是庶出,出身就不说了,大嫂亲自教养出的大姑娘都那般行事,更不必说庶出的娴丫头了?」 「如今自请为妾,也免得往后当了主母叫人看尽笑话,倒不如自己知道尊重,退上一步,安国公府也记着娴丫头的好。」 孟氏这一番话直直刺向顾氏,又专门拿被人休弃又舔着脸回了永安侯府的徐佩珠说事,顾氏一口气堵在那里,竟一时没找到如何回嘴。 「够了!都闭嘴!」老太太才刚转醒,听着顾氏和孟氏这般,厉喝一声后,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娄嬷嬷忙倒了盏温水给老太太服下,又顺了顺老太太的后背。 老太太抬起眼来,眸光狠厉瞪着孟氏,好半晌才道:「你还记着你是徐家的人?自打你嫁进徐府,可有哪一日真正抬举过徐府,如今你执意做出这种事情来还毫不悔改,我们徐府是再留你不得了。」 「等宗传今个儿回来,我就叫他写了休书,你既向着娘家,便回安国公府去吧!」 老太太说着,又咳嗽起来。 v第三十七章[12.27] 孟氏满眼不敢置信看着老太太,她根本就没想到老太太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她是安国公府的嫡女,嫁到宁寿侯府本就是低嫁,这些年老太太向来给她几分颜面,从未这般责骂过她,更别提要老爷休了她了。 孟氏愣了半晌,惊怒交加,竟也身子一软晕倒过去。 屋子里的丫鬟们看着老太太,又看着大太太顾氏,谁都不敢上前扶。 孟氏身边的方嬷嬷心猛地一跳,对着站在那里的徐令珠道:「四姑娘快求求老太太,叫老太太别生太太的气。」 「老太太便是不喜我家太太,四姑娘您总是要嫁人的,若是太太被休了,四姑娘您往后可怎么说亲事?」 方嬷嬷一句话就拿捏住了老太太的七寸,老太太如今巴不得将四姑娘嫁到定王府去,方才那话分明是吓唬自家太太的。 太太不知道,竟是给气晕了。 方嬷嬷扯着徐令珠的袖子,徐令珠这个当女儿的自然也不好一句话都不说,没得背上不孝的名声。 她上前跪在老太太面前,道:「祖母,母亲也并非是故意如此,母亲的性子您也知道,万事都不肯承认自己有错的,您看在孙女儿的份儿上便饶了母亲这一遭吧。」 府里人人都知道四姑娘徐令珠和二太太孟氏的关系,远比那外头的陌生人都不如。 如今见着徐令珠没几句话便声音哽咽,眼圈也红了起来,心里都生出几分佩服来。 也不知道四姑娘是哪里学来的这般本事,似乎只病了一场,等醒过来做事情便万般游刃有余,如今这一求一哭,不管是不是真心,都叫人挑不出任何错处来。 连老太太都看了她半晌,才叹了口气道:「罢了,扶你娘回去吧,咱们府里原也丢不起那个脸。」 再说宫里头还有孟贵妃呢,老太太虽没说,可在场的人也都想到了。 老太太既然能忍了二太太这些年,如今若是发作,这些年岂不是白忍了。 贵妃虽然膝下只一个女儿,可到底是贵妃,说不准什么时候生出个皇子来,有更好的造化呢。 听了老太太的话,徐令珠谢过,这才站起身来,叫了两个婆子来,扶着孟氏一路回了澜院。 孟氏晕倒,身为女儿的徐令珠自然不能不在。 云姨娘和三姐姐徐玉珠也来侍疾。 简姨娘因挺着大肚子,只来了院子里请过安,便被大太太顾清欢氏派人来请回去了,怕出了什么岔子,惹得老太太更生气。 屋子里,徐玉珠对着徐令珠轻声道:「二姐姐好糊涂,竟然那样的信都写了,这些年乔姨娘过的什么日子二姐姐难道一点儿都不晓得?」 徐令珠听着,慢慢道:「怕是二姐姐情根深种,深觉自己乃是庶出,本就配不上绍表哥。」 「二姐姐信中不是说自己庶出,哪怕为妾,只要能陪伴在绍表哥身边便也知足了吗?」 「这真真是,幸好郭嬷嬷听说是往安国公府送信多了个心眼儿,要不然这信送出去就被安国公府拿捏住了。」 「二姐姐自愿当妾,那边儿又怎么肯叫二姐姐当正妻。自是遂了大舅母的心愿,说不准真能将沈家大娘子娶进门来。到时候,二姐姐又该如何自处?」 「哪怕是贵妾,到底也是个妾,程老夫人和大舅母记着二姐姐的情,可又能记多久?长久下去,二姐姐也便成了乔姨娘了,甚至连乔姨娘都不如。」 徐令珠听着她这话,也跟着点了点头:「可不是这话,二姐姐真真是糊涂了。」 正说着,孟氏悠悠转醒,见着坐在绣墩上的徐令珠,顺手就将小方桌上的茶盏朝她摔了过来。 「你假惺惺在这儿做什么,怎么不去陪你的好祖母?」 徐令珠侧身想要避过,却也避之不及,茶盏打在她的肩膀上,叫她吃痛之下闷哼出声。 「四妹妹!」徐玉珠赶忙站起身来凑到徐令珠跟前儿。 「太太这是做什么,四姑娘这般孝顺……」方嬷嬷没料到孟氏的动作,这会儿都要愁死了,自家太太做的这些个糊涂事,不是愈发叫四姑娘寒了心吗? 往后看看四姑娘还来不来这澜院。 徐令珠吃痛,半晌才站起身来,她微微摇了摇头,冷眼看了孟氏一眼,只出声道:「太太既醒了,我便不留着了,你们好生照看着。」 四姑娘竟是连「母亲」都不叫了。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全都大惊,竟不知该如何劝,就连方嬷嬷也只眼睁睁看着徐玉珠扶着徐令珠出了屋子。 这事情只一会儿工夫便传遍了整个宁寿侯府。 老太太听了,气的将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她这是要死!令丫头又怎么惹着她了,她是巴不得我这老婆子去死呢!」 老太太气的险些又晕倒过去,咳嗽了几声,才对着站在那里的娄嬷嬷道:「吩咐下去,往后令丫头不必去澜院给她太太请安了,就说我说的,她若不听便是忤逆我这当祖母的!」 娄嬷嬷脸色一变,老太太这是叫四姑娘断了和孟氏的相处。 如此一来,孟氏便没法儿拿着孝道拿捏四姑娘了。 她伺候了老太太这些年,还是头一回见她这般动怒。 她应了一声,便下去传话了。 只片刻功夫,老太太这句话就叫满府都知道了。 休宁院里。 曲嬷嬷正往徐令珠肩膀上抹着伤药,徐令珠吃痛,面色都变了。 听着琼枝进来说老太太说了往后不必往澜院去请安,徐令珠先是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受些疼痛能断了去澜院请安,对她来说倒也值得。 曲嬷嬷听了琼枝的话,也松了一口气,只气道:「太太真是愈发糊涂了,姑娘可是太太的亲女,太太如今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就作践起姑娘来了。」 「亏得老太太疼姑娘,往后呀姑娘不必去那澜院,也省的受那些个闲气。」 徐令珠点了点头,正说着,就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却是三姑娘徐玉珠来了。 v第三十八章[12.27] 徐玉珠进来,忙问了问她的伤势,又将手中的一个药瓶给了琼枝。 「这是上好的伤药,给你家姑娘用。」 说着,转头对徐令珠道:「方才我送你出了院子,回头听着太太砸了好些个东西,连方嬷嬷都劝不动。」 「这一回,老太太那些话竟是叫太太失了尊重,太太心里怕也乱了阵脚,如此才这般不管不顾对四妹妹你。」 徐令珠听了,心里也明白几分,只冷下一声道:「若不是宫里头有贵妃娘娘,祖母必早就容不得她了。」 徐玉珠听了点了点头,扯了扯徐令珠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道:「如今老太太正气着,明个儿我便叫姨娘将淮青坊的事情透给老太太听,四妹妹你说好不好?」 徐令珠听了,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来:「太太就是太闲着了才生出这些事端来,是该给太太寻些事情做了。」 「她既这般不待见我,便叫她替徐幼珠操心吧。」 徐令珠说的冷淡,徐玉珠自也听出她话中的疏远之意,心里头便也明白自己这个妹妹对太太是再无半分母女情谊了。 这也好,总好过四妹妹和太太母女和好,她倒像是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了。 她早就说,她这四妹妹是个硬的下心肠的,对徐幼珠如此,对太太孟氏也是如此。 有时候,她真羡慕四妹妹这般畅快肆意呢。 若她是四妹妹的身份,怕是不能和孟氏这般疏远。 徐玉珠并不知徐令珠重活了一世,自然也不知道前世的时候徐令珠也并非是一下子就能拎得清的。 因着那母女情谊,只有她自己知道到底吃了多少苦。 徐玉珠待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开了。 到傍晚的时候,青似从外头进来,避开琼枝递给她一瓶上好的伤药,白玉盒子,上头刻着花草暗纹。 「姑娘,这是世子叫人送来的。」 徐令珠如今再也不会诧异,只伸手将那白玉盒子拿了过来,打开闻了一下,竟有淡淡的薄荷香气,薄荷掩住了药香,竟叫人觉出几分清爽来。 晚间,琼枝给徐令珠上药的时候忍不住问道:「姑娘哪里得的这般好东西,奴婢怎么没见过?」 徐令珠抿嘴一笑:「我嫌这药味儿冲,叫青似专门去外头药铺里买来的。」 琼枝点了点头也没多心,只是奇怪外头药铺竟用这般上乘的玉盒装药膏,也不知卖多少银子。 第二天徐令珠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老太太看她的眼神少不得带了几分怜惜。 「快坐吧,你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孟氏她是糊涂了,才做出这种蠢事来,往后有她后悔的时候!」 顾氏在一旁听着,也不好说孟氏的不是,只对着徐令珠道:「我屋里可巧有上好的伤药,等会儿叫丫鬟给你送过去。」 徐令珠莞尔一笑:「大伯母不必麻烦了,连同三姐姐送的已经用不完了,一点儿小伤不打紧的,只是有些发青而已。」 「对了,二姐姐如何了?」徐令珠见着徐娴珠没来,忍不住问道。 听着这话,顾氏轻声叹了口气,道:「她能如何?我将她关在屋里叫她好生反省呢。」 「真不知道她是猪油蒙了心了还是怎么了,竟被你太太撺掇的做出这种蠢事来。好不容易能当安国公府的少奶奶了,竟自个儿自甘下贱去当那任人作践的妾室去。我养了她这些年,也没觉着她有这样糊涂呀!」 徐令珠听了,便问道:「那老太太和大伯母打算怎么办?」 听她这般问,老太太开口道:「还能怎么办,既是程老夫人亲口说叫娴丫头嫁过去,咱们就风风光光嫁到她家。娴丫头虽是庶出,却也是你伯母一手教养的,又是这般死心对绍哥儿,论理也配得上了。」 老太太最后一句配得上到底是有些没底气,说完这话后便对着顾氏吩咐道:「今个儿你拿了娴丫头的庚帖去安国公府一趟,将娴丫头和绍哥儿的亲事给定下来。若是合了八字两家过了礼,这两个月便把亲事办了吧。」 老太太这一发话,顾氏微微皱了皱眉,心里有些发憷,那舅太太是什么性子她又不是头一回打交道,单她一个人去那安国公府,这能将这事情板上钉钉了? 顾氏眼珠子转了转,道:「倒不是媳妇推脱,媳妇自也盼着娴丫头能顺顺当当嫁到安国公府去,只是媳妇一个人过去,若是舅太太推脱不肯,总不好三两日再去一回,反倒觉着咱们女方上杆子想着要嫁人了。」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想了想便道:「你说的也对,也好,我也跟你一块儿去一趟。」 听老太太这般说,顾氏这才松了一口气。 因着两家是姻亲,老太太又想着给对方来个措手不及,便也没提前下帖子。 等到宁寿侯府的马车在安国公府停下来时,才有人急忙回禀了程老夫人和舅太太崔氏。 程老夫人和崔氏在垂花门处迎了出来。 见着老太太和顾氏,心里也吃不准她们今个儿过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更不知她们托付孟氏做的事情到底有没有成。 「亲家太太,我这老婆子骤然上门真是叨扰了。」 「哪里哪里,都是一家子盼都盼不来呢,快,快里头坐。」 彼此寒暄几句,分宾主落座,又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场面话,程老夫人才问起老太太和顾氏的来意来。 老太太看了坐在下头的崔氏一眼,道:「今个儿也不巧正好娴丫头着了寒病了,不然也带着娴丫头一道来,好叫你们婆媳二人提前处一处。」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崔氏脸上的笑意便立时僵在那里。 什么婆媳二人,她徐娴珠也配当她的儿媳妇? 崔氏心中恼怒,面儿上却是不显。 「老太太说笑了,这都还没……」 不等崔氏说完,老太太便打断了她的话:「还没怎么?是还没换了庚帖立下聘书吗?」 「知道舅太太心急,我这老婆子不就赶忙过来了。」 v第三十九章[12.27] 老太太示意了顾氏一眼,顾氏便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红笺来:「这上头写着娴丫头的生辰八字,可巧叫舅太太看看。」 「这亲事是老夫人您亲口说的,我家娴丫头也是个有福之人,八字定没什么问题,不如今个儿咱们便把聘书写了下来,算是两家定了亲。」 「等再过两月,便给孩子们将亲事办了吧,也免得娴丫头再上门又叫绍哥儿冲撞了。」 老太太三下两下就将程老夫人说愣了,程老夫人脸上的笑意凝住,半天都没说出什么话来。 过了好半晌,程老夫人才道:「亲家母这么急做什么,孩子还小呢。」 老太太道:「早就及笄了,还小什么小,亲家母不是要反悔吧?当日可是亲家母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儿说的要将娴丫头娶进门的,某不是只是权宜之计说着玩儿的?」 程老夫人被老太太的话一堵,微不可察扫了老太太一眼,眼底闪过几分怒意来。 她当日不过是权宜之计,徐家这老太太竟这般不知体面,强要将那娴丫头塞进来。 还说要定下这聘书,两个月便要成亲,真真是笑话。 程老夫人扯出一分笑意来,道:「亲家母也太心急了些,这样,这娴丫头的八字我且收下,请个大师好好的看一看,这等要紧事急不得,再说娴丫头不也病着,且叫她好好养着吧。」 「对了,亲家母最近身子可好?我前些日子弄了几味药丸,吃着很是管用,亲家母要不也用上一用?咱们上了年纪,最是要知道保养,否则不是给小辈们添麻烦。」 程老夫人将话题转移开来,老太太动怒当场便要发作,却到底碍着安国公府的门第和宫中的贵妃娘娘,到底没拉下脸来。 之后又不咸不淡说了一会儿话,老太太便带着顾氏离开了。 程老夫人和崔氏亲自送到二门处,等折转回来,程老夫人才将那张写着八字的红笺甩在地上。 「若不是你做出那些糊涂事儿来,咱们府里何至于如此被动?」 程老夫人动怒,崔氏因着心虚不敢辩解,半天才出声道:「母亲,那这八字该如何?」 不等她说完,程老夫人便瞪了她一眼,怒道:「如何?将她娶进门来就是了,早让你享了儿媳妇的福气!」 崔氏一听,知道老太太是动怒之下说着气话,便上前宽慰道:「母亲便是气媳妇,也要顾忌自己的身子才是,媳妇已经知道错了,只是,绍哥儿那孩子怎么也不能娶个庶女为妻,要不往后还怎么在那些个同窗面前做人?」 崔氏服软道:「还求母亲出个主意,只当是看在绍哥儿的份儿上,媳妇求您了。」 崔氏这般伏低做小,程老夫人便是有再大的火气也消了些,她在软塌上坐了下来,思忖了片刻道:「这八字你叫人好好合一合,最好娴丫头和绍哥儿八字不合,她若当了正妻,绍哥儿的仕途便会不顺,于子嗣上也艰难。」 崔氏一愣,随即露出惊讶的目光来:「这,您的意思是?」 程老夫人看了她一眼,道:「这事情说简单也简单,可说难也难。若要满京城的人相信,就要找个德高望重道士,这样说出来的话才有人肯信。」 「可德高望重之人,又岂肯答应咱们在这儿事儿上做文章?」 「此事你还要好好谋划谋划才是,别叫徐家挑出错来。」 崔氏知道事情的轻重,只点头应道:「母亲放心,为着绍哥儿,媳妇定会好好安排的。」 程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道:「我也有些乏了,你且退下吧。」 崔氏福了福身子,便从屋里退了出来。 跟在她身后的丫鬟忙从地上将那张写了徐娴珠生辰八字的红笺捡了起来,跟着崔氏出了屋子。 慈宁宫 裴太后正站在院子里修剪着花枝,远远便见着皇帝从慈宁宫的门口进来。 裴太后微不可察看了陪侍在侧的嘉明郡主裴如沁一眼,才带着笑意看向了皇帝。 「儿子给母后请安。」 「快起来吧,今个儿皇帝怎么有空过来了?」 「儿子听说母后早起咳嗽了几声传唤过太医,便想着亲自过来看看。」 「母后身子可好些了?」 听皇帝这般孝顺,裴太后眼中露出几分欣慰来,待二人坐下,才道:「皇帝有心了,哀家一切都好。」 早有宫女端了茶水和点心过来,裴太后示意了裴如沁一眼,裴如沁便从宫女手中接过托盘,亲自将茶水递给皇帝。 皇帝看了她一眼,露出几分笑意来:「嘉明素日里陪着太后,也是有心了,说起来朕还要谢你这般陪着母后呢。」 裴如沁听着这话,忙福身道:「臣女不敢担皇上这个谢字,能陪侍宫中乃是臣女的福分。」 裴如沁虽自小在慈宁宫长大,时常也能见着皇帝,却并不和赵景叡那般在皇帝面前能够说说笑笑游刃有余。 每每见着皇帝的时候,裴如沁便觉着满身紧张,恨不得能避出去。 皇帝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裴太后冲着裴如沁点了点头,道:「这孩子最是懂事,知道哀家闷得慌便日日陪侍在哀家身边,也可怜这孩子小小年纪和寻常人家的姑娘不同,要陪我这个老婆子。」 「自打皇帝继位,哀家身边就只沁儿这一个可心的,如今沁儿也大了,哀家就想着若能给她寻门好亲事,也算给她父亲母亲有个交代了。」 裴如沁听太后这般说,一下子就傻了眼,太后这是想要…… 她脸一红,也不好留下来听太后说自己的亲事,便开口道:「太后,小厨房熬的药怕是快好了,沁儿出去看看。」 见着太后点头,裴如沁才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去。 裴太后见着她离开,扯出几分笑意来:「这孩子,竟还害羞了。」 裴太后转过身对着皇帝道:「哀家有一事想探探皇帝的意思。」 皇上喝了一口茶,看了过来:「母后尽管说。」 听皇帝这般说,裴太后才道:「就是沁儿的亲事,哀家想了想去,还是觉着她和叡哥儿最是相配。」 「他二人自幼是一处在宫中长大,虽一个养在哀家宫中,一个养在宁太妃宫中,却也是时常见着面儿的。哀家还记着小时候沁儿有一回被人哄着爬上树下不来,最后还是叡哥儿救了她。」 v第四十章[12.27] 「说起来他二人身份差不多,叡哥儿如今又尚未成婚,若是叫沁儿嫁到定王府去,也算是一门好亲事。」 「皇帝觉着呢?」 裴太后眸光一动不动看着皇帝,仿佛要将他脸上所有的神色都收入眼中。 皇帝坐在软榻上,听了这话只微微挑了挑眉:「嘉明是不错,不过叡儿这些年胡闹的很,因着那些个戏子坏了名声,若要她嫁到定王府去,母后也不怕嘉明受委屈?」 裴太后道:「叡儿是宁太妃一手养大,如今又得皇帝这般看重,皇帝自知那些个流言蜚语只能是瞎说,哀家看得清楚,叡哥儿并不像外头所说那般放肆,要不然怎么能得皇帝这般重用。」 裴太后迟疑了一下,又道:「再说,沁儿这些年整颗心都系在他身上,心里眼里是再看不上旁人了。」 「哀家想着皇帝是否能给这两个孩子赐婚,这样哀家心里头也算了结了一件事情。」 见着皇帝不说话,裴太后的脸色有些难看,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难不成,皇帝心存忌讳,不想叫沁儿嫁到定王府去? 还是说,皇帝忌惮她这个当母亲的,不想叫承恩侯府和定王府扯上干系? 无论是哪一种,都叫太后心里不好受。 太后是裴家的人,皇帝如此忌惮裴家,难不成想要一直压着裴氏一族。 再说,她能有什么心思,她是知道皇帝忌惮定王,总有一日要收拾定王的。 她不过是想帮着皇帝一点儿,在定王府安插个棋子而已。 她那般疼爱沁丫头,都舍得将她当作棋子了,皇帝还有什么不满。 过了半晌,皇帝放下手中的茶盏,道:「定王世子生性乖张,将嘉明嫁给他难免委屈了嘉明,往后母后也是要心疼的。」 短短一句话,就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太后目光微愣,直言道:「可是定王世子也早到了成婚的年纪,皇帝既这般看重他,难道不过问过问他的亲事?」 「还是说,皇帝早有主意,想要将哪家的姑娘指给他?」 若不是怕伤了母子情分,裴太后便要直接问,他不肯叫沁丫头嫁到定王府去,是不是因着忌惮她们裴氏一族。 听了太后的话,皇帝点了点头,道:「朕听闻叡哥儿前些日子瞧上一个女子,还将自己贴身的玉佩赏了那女子。」 裴太后一愣:「皇帝是说那宁寿侯府的四姑娘?」 「不过是些流言蜚语,世子的性子皇帝又不是不知道,未必是喜欢。」 「再说,宁寿侯府不过是个侯府,如何配得上……」 裴太后说着这话,对上皇帝的视线一时又愣住。 嘉明郡主虽是郡主,却也出自承恩侯府。 在皇帝眼中,嘉明郡主未必就尊贵些。 只是,这,这怎么能成? 一个小小的侯府女子,竟要抢了沁丫头的亲事。 「前几日叡儿进宫,言语间有求朕赐婚的意思,朕虽未当场准了,却也觉着这门亲事不错。」 「难得有叡儿如此上心的女子,母后也知道,叡儿这些年浪荡放肆得很,如今好不容易有个上心的,朕不好不成全。」 裴太后当即脸色一变,眼中露出怒意来,想要质问最后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皇帝坐了这些年的皇位,心思愈发深沉了。 今个儿皇帝过来,莫不是就因着这事情。 如今想来,皇帝是不是早就拿好了主意,只是来知会她这当母亲的一声。 裴太后盯着皇帝半晌,才道:「叡哥儿瞧上一个女子皇帝想着成全她,可若是成全也未必要她当正经的世子妃,依着那女子的身份,当个妾室也便罢了,皇帝不是早就想着要动一动定王府,倒不如将沁儿嫁到定王府去,沁儿这孩子哀家是知道的,一心听哀家的话,定王府有什么风吹草动,哀家和皇帝你也尽早能知道。」 「皇帝以为呢?」 皇帝在听过裴太后的话后,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若有所思拿起茶盏抿了一口,直到离了慈宁宫,裴太后也没琢磨出皇帝的心思来。 「姑祖母。」裴如沁从外头进来,脸上带着几分羞涩,对着裴太后微微福了福身子,眼神里的期盼让裴太后一眼便看出她在想什么。 裴太后心里也明白,依着皇帝方才的样子,是不会答应沁丫头嫁到定王府的。 裴太后轻叹了一口气,对着裴如沁道:「定王世子那里你往后便歇了心思吧。」 裴太后的话音刚落,裴如沁便一下子愣在那里,眼圈一红,不敢置信看着太后。 「姑祖母?」裴如沁眼泪簌簌落下来,声音里带了几分哽咽。 裴太后看了她一眼,只道:「皇帝有心思将宁寿侯府的徐四姑娘嫁到定王府,这事情你就别想了。」 「怎么会?她,她不过一个侯府之女……」裴如沁忍不住道。 不等她说完,就被裴太后冷冷打断了:「怎么不会?她是侯府之女,你不也是承恩侯府出来的?」 「这怎么能一样?」裴如沁不服。 论身份,她是出自承恩侯府不错,可她是皇上亲封的嘉明郡主,背后又有姑祖母撑腰,怎么能和那徐令珠一般。 那徐令珠,根本就不配嫁到定王府去。 裴太后到底养了她多年,一眼便看出她在想什么,见着她这般,只道:「前几日定王世子已经在皇上那里开了口求娶那徐四姑娘,皇上虽未当场答应,听那口气却也不差了。」 「罢了,那赵景叡也不是什么好的,沁儿你嫁到定王府去我这老婆子也不大放心,既然这样,你且歇了心思,哀家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裴如沁听太后这么说,张口还要说什么,就被太后一个眼光看过来。 v第四十一章[01.06] 她心里咯噔一下,到底将想要说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好了,哀家也有些乏了,你且回去歇息吧。」裴太后抬手揉了揉眉心,对着站在那里的裴如沁道。 裴如沁见着太后脸上的冷意,便识趣退了出来。 等到出了慈宁宫回了自己的住处,才忍不住落下泪来。 怎么会,怎么会是那个徐令珠? 凭什么叡表哥单单看上了她? 论家世论相貌论才情,她不知比那徐令珠强上多少去。而且,她和叡表哥算是青梅竹马一处长大的。 那徐令珠凭什么半路将叡表哥抢了去? 裴如沁死死攥着手中的帕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气到了极点。 「郡主您快别生气了,担心自个儿身子受不住。再说,这赐婚的圣旨还没下来呢,您就那么确定嫁给定王世子的定是那徐四姑娘而不是郡主您?」宫女玉澜出声宽慰道。 裴如沁一抬头,又听玉澜道:「方才奴婢瞅着太后的脸色,太后虽说叫郡主您歇了心思,可脸上有着怒意,依着太后的性子,怎么会这么轻易放手。」 「您想想看,太后可是一直想叫郡主您嫁到定王府的。难道,就只因着一个徐四姑娘太后便歇了心思吗?」 「太后那般说是怕郡主做出不妥的事情来,背地里太后说不准会替郡主谋划的。」 裴如沁愣了一下,是了,姑祖母一直想叫她嫁到定王府去,她在姑祖母身边侍奉这么多年,哪里能不了解姑祖母的性子,若是这么轻易便放肆了,姑祖母也不会风风光光坐上这太后之位。 这般想着,裴如沁心中的委屈少了几分,她思忖一下,对着玉澜道:「你陪我去小厨房做碗莲子羹,我等会儿给姑祖母送去。」 玉澜听着这话,忙点了点头,却是一点儿都没放下心来。 方才她那些话是说给郡主听的,却未尝不是权宜之计想着不叫郡主这般伤心。 往后若是事情不如她所想那般,郡主会不会怪她。 罢了,反正夫人早和她说过了,她是万万不想叫郡主嫁进那定王府的。她老子娘和弟弟都在府里当差,她总要先安抚好郡主。等到那徐四姑娘嫁到定王府,郡主再怎么胡闹都没用了。 …… 转眼便过了三日。 自打那日老太太和顾氏从安国公府回来,府里便有人传开说是安国公府程老夫人并不想叫二姑娘徐娴珠嫁到安国公府去,不然,那日老太太回来的时候脸色也不会那般难看。 因着老太太心情不好,府里的气氛也很压抑,就连徐令珠每日里去明雍堂请安的时候,也能看出老太太情绪不好来。 「好了,你二姐姐这两日病好些了,你和你三姐姐去陪陪她吧,别叫她一个人胡思乱想,又做出什么不体面的事情来。」老太太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徐令珠道。 徐令珠听着老太太的话,应了声是,便起身随着三姐姐徐玉珠从屋里出来。 等到出了明雍堂的院子,徐玉珠才忍不住道:「祖母怕真在安国公府受了气,不然这都几日了祖母的气还没消。」 「对了,大伯母瞧着心情也不大好,昨个儿我正好遇上大伯母,大伯母脸上虽带着笑,可那笑是强自装出来的。」 「要我说,二姐姐这门亲事怕是还有得磨。」 徐令珠听了,也点了点头:「也是,兴许那日外祖母只是权宜之计,如今也过了好些日子了,即便外祖母不后悔,大舅母怎么会愿意叫庶出的二姐姐当了绍表哥的正妻?」 两人一边说,一边朝徐娴珠所住的琉璃院走去。 琉璃院距离老太太所住的明雍堂并不怎么远,只一会儿工夫便也到了。 廊下的丫鬟见着徐令珠和徐玉珠进了院子,忙掀起帘子来领着二人进去。 一撩起帘子走进去,徐令珠便闻到屋子里一股浓浓的药味,徐娴珠坐在软榻上,手里正绣着什么,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 见着是徐令珠和徐玉珠,脸上露出几分诧异来:「两位妹妹怎么来了,可是祖母解了我的禁足?」 自打徐娴珠差点儿将那封自请为妾的信送到安国公府去,老太太便发话将她禁足了,叫她好生反省,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了,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所以一连几日徐娴珠都闷在屋子里,对于外头发生了什么并不知道。 听着徐娴珠的话,徐令珠微微摇了摇头,道:「二姐姐身子可好些了?」 徐娴珠明白她眼中的意思,听着这话嘴角只露出几分苦涩的笑来:「好不好的又有什么打紧。」 听她这般说,徐令珠便劝道:「虽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可二姐姐也该立起来才是,怎么能如此自怨自艾呢?」 「兴许,祖母什么时候高兴了便解了二姐姐的禁足。」 徐玉珠也道:「二姐姐怕是不知道前几日老太太和大伯母一并去了趟安国公府,说是将二姐姐的生辰八字给了程老夫人,两家便要合了八字呢。」 徐娴珠闻言先是一愣,险些被手里的针扎到,她放下手中的针线,想了想才道:「我本是庶出,老太太和母亲不必替我这般上心,去了安国公府,说不得要看多少眼色。」 「你们也别瞒我,我想也想得到,那日程老夫人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权宜之计罢了。她怎么会真叫我这庶女嫁给绍表哥呢。」 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低声道:「原本我也不配的,若是当真嫁过去,不知要给绍表哥多少拖累,就是他在同窗面前怕也抬不起头来。」 「这满京城的公子,有哪个会娶个庶女当正妻呢,更何况绍表哥还出自安国公府。」 听她这么说,徐令珠哪里猜不出这话是孟氏对她说的。 她见着徐娴珠那张带了几分苦涩的脸,只问道:「那二姐姐是当真想要嫁到安国公府?如今也没改了想法吗?」 徐令珠这般问,徐娴珠一时愣住,慢慢的才抬起头来,道:「我很早便喜欢绍表哥了,哪怕不能风风光光当个正妻呢,我心里也是愿意的。」 「绍表哥那样的人品,定不会因为我是妾室而欺辱我的。」 「哪怕他不喜欢我呢,我只要能一辈子陪在他身边,远远的看着他,我便也心满意足再也不求什么了。」 不等徐令珠开口,她身边的大丫鬟素锦便忍不住道:「三姑娘四姑娘快劝劝我家姑娘吧,姑娘这般的想法若是真进了安国公府当妾,还不被那起子人欺负死了?」 「又不是姑娘舔着脸要当正妻的,明明是程老夫人当众撂下话说是两家结了亲的。如今又要反悔,奴婢说句万死的话,程老夫人这般也太……太没信用了。」 v第四十二章[01.06] 素锦这些日子见着自家姑娘这般,心里哪一日不是担心着,如今见着徐令珠和徐玉珠,便忍不住将这些话全都说了出来。 「放肆!」她话音刚落,徐娴珠便厉声道:「你一个奴才,也敢这般议论程老夫人,若是传到母亲耳朵里,还不知要怎么发作你!」 「还不退下。」 见着素锦退下,徐娴珠才目有深意看了徐令珠一眼,问道:「老太太和母亲去安国公府,回来的时候是不是很不高兴?」 徐令珠听了,微微点了点头。 徐娴珠脸上露出几分苦涩的笑意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何必呢,我并不想当他的正妻,这样强得的位置,等我嫁到安国公府,程老夫人和舅太太心里定是恨不得我死吧?」 徐令珠听着徐娴珠的话,并不知该如何宽慰。 二姐姐想的没错,她这样嫁到安国公府,不管是外祖母还是大舅母都不会喜欢她这个孙媳妇的。 徐娴珠这般嫁过去,哪怕是正妻,日子也不会好过。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乔姨娘掀起帘子从门外进来。 见着徐令珠和徐玉珠,乔姨娘眼中露出几分诧异来。 「三姑娘和四姑娘怎么过来了?」 乔姨娘一边问一边福了福身子。 徐令珠和徐玉珠侧身避过,只受了她半礼。 「祖母说二姐姐这些日子心里不痛快,便叫我和三姐姐过来陪着二姐姐说说话。」 乔姨娘听了,只道:「老太太有心了。」 「姑娘整日里闷在屋子里,倒不如出去散散心,老太太可说过什么时候解了咱们姑娘的禁足?」 见着徐令珠和徐玉珠脸上的神色,乔姨娘眼底露出几分了然来,微微摇了摇头,挨着徐娴珠坐下,道:「姑娘该喝药了。」 听到这句话,徐令珠和徐玉珠便知乔姨娘是有话要和徐娴珠说,便都识趣告辞。 见着徐令珠和徐玉珠离开,二姑娘徐娴珠微微皱了皱眉,对着乔姨娘道:「姨娘怎么这般不知礼数,三妹妹和四妹妹以为我这当姐姐要赶她们走呢。」 乔姨娘听着这话,面无波澜道:「不是自个儿的事情不上心,你当三姑娘和四姑娘是真的关心你这个当姐姐的,不过是老太太一句话罢了。」 「再说,你瞧着四姑娘,难道还真有心思和她说笑。」 「说起来,若不是她,娴儿你又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此话一出,徐娴珠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反驳道:「姨娘快别浑说,这和四妹妹有什么相干。」 她嘴里虽这样说,面上却是露出几分苦涩来。 乔姨娘看了,只道:「有什么相干?你心里难道不清楚?你绍表哥心里眼里只你四妹妹一个,当日若不是你绍表哥将你错认成了她,怎么会有这些事情?」 「枉我前些日子还高兴姑娘因祸得福能够嫁到安国公府为正妻了,哪里想到那起子人真真是前脚说了话后脚就忘了,过了这些日子,真当是什么都没说过,急着想要撇清呢。」 徐娴珠问:「姨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她是乔姨娘肚子里出来的,深知自家姨娘的性子,若不是出了什么事,万不会不小心说出这番叫人指摘的话来的。 乔姨娘眸子里露出几分怜惜来,不知如何开口。 徐娴珠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姨娘快告诉我。都这个时候了,我还有什么受不住的?」 乔姨娘迟疑了一下,才道:「方才舅太太派人来了,说是姑娘你的八字和表少爷相冲,你若为正妻,往后表少爷前程便会受阻,便是子嗣上也会格外艰难。」 「老太太听着生了大气,将人给赶出去了。」 乔姨娘的话音刚落,徐娴珠便脸色骤然苍白,她手足无措坐在那里,说话时连声音都在颤抖:「我嫁给表哥,会叫表哥前程受阻,子嗣艰难?」 「呵呵,舅太太这是恨极了我!」 说这话的时候,徐娴珠连肩膀都在颤抖着,声音里满是苦涩。 见着她这般,乔姨娘如何能不担心,她忙道:「姑娘别怕,有老太太和太太给姑娘做主呢。」 「我瞧着老太太的意思,并不会这样罢休的。」 「那日是程老夫人自个儿说两家定了亲,叫姑娘风风光光嫁过去的,她不能这样说反悔就反悔,而且还变着法儿的坏姑娘的名声。」 「咱们,咱们去求老太太,叫老太太和太太上门去说。」乔姨娘急道。 「姨娘。」徐娴珠挣开乔姨娘的拉扯,哽咽道:「我是庶出,原本就不配当正室的。」 「我去和老太太说,我是心甘情愿给绍表哥当妾的。」 说着,徐娴珠便要站起身来。 乔姨娘见着,一把将她拉住:「你做什么去?你忘了之前那封信的事情了,你前去说这话,老太太和太太还能饶了你?」 「如今,你若不风风光光嫁过去,而是当了妾室,咱们宁寿侯府还有什么脸面在?」 「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府里的姑娘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这般不值钱呢。」 「便是为着令丫头,老太太也不会这么算了的。」乔姨娘加重了语气道。 徐娴珠听着一怔,旋即朝乔姨娘看过来,「为了四妹妹?」 乔姨娘道:「你糊涂了,老太太一心想叫令丫头嫁到定王府去,若是府里坏了名声,令丫头还能嫁过去吗?」 「你大姐姐做出那样的事情,你是府里的二姑娘,又得了程老夫人那般的允诺,若只当什么都没说过去给人当了姨娘,咱们宁寿侯府脸面就被踩在地底下了。」 「太太是为着你在奔走,老太太就未必了,她是为着一口气,也是为着你四妹妹的往后。」 v第四十三章[01.06] 短短几句话,便叫徐娴珠愣在那里,她声音颤抖着,道:「那,那我该怎么办呢?」 「都传出那样不堪的话来了,我难道还能风风光光嫁过去吗?就是嫁过去,安国公府上上下下谁能喜欢我?我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老太太为着四妹妹,便打算和安国公府撕破脸皮?哪怕我真的嫁过去,日子又要怎么过?」 乔氏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怨,迟疑了一下,便将她本不欲说的话说了出来:「所以你就别傻得和令丫头那般好了。」 「你以为她是想宽慰你,说不得她是来看你笑话的。你是千方百计想要嫁过去人家不要,她呢是人家使尽手段叫她嫁过去。」 「这其中的区别,你还不明白吗?」 「亏得她还有脸来看你,我若是你,我哪里还能和和气气和她说话呢。」 「说不得她在背后又是得意又是笑话你,你这傻丫头。」 乔姨娘狠狠激了徐娴珠几句,徐娴珠靠着大迎枕,眼泪簌簌落下来,眸子里的情绪愈发多了起来。 好半天,才道:「姨娘往后别这样说了,谁叫我和四妹妹不一样,她是嫡出我是庶出呢。」 乔姨娘听得一愣:「罢了,罢了,都是我的不对,你若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也不会叫人这般挑剔。」 乔姨娘说着,便红着眼出去了。 这边,徐令珠回了休宁院,自然不知道乔姨娘对徐娴珠说的这番话。 若是知道了,也只会觉着可笑。 她对徐娴珠是真心相待,若她真那样想,她们往后便再也无话了。 「这伤药真好,这才几日,姑娘肩膀上的伤都好了,一点儿印子都没留下。」琼枝替徐令珠上了最后一遍药,很是高兴道。 徐令珠听得一愣,这伤药是赵景叡叫青似送过来的,自然是难得的好东西。 想起赵景叡来,徐令珠不免想起他说要娶她的那些话来。 那日,她点头答应了。 从书坊回来后,她心里总觉着她不会那么容易便嫁到定王府去。 毕竟,还有裴太后和嘉明郡主呢。 嘉明郡主那般喜欢赵景叡,又是那样的身份。 前世她是赵景叡的妾室,这辈子她真能成了他的妻子吗? 徐令珠深知裴太后的手段,所以对于此事并没有抱很大的希望。 他说的没错,她若嫁到定王府去,便能逃开宁寿侯府这座牢笼。 可是若不能,她也不怕,不管怎么说她都重活了一世,如今在府里的处境比上辈子不知要好上多少。 虽然她知道这一切很多都是因着赵景叡对她的兴趣,若是嘉明郡主嫁到定王府去,老太太对她的态度,怕是很快就要转变。 毕竟她放着安国公府少夫人的位置不要,闹出这些个事情来,到时候两手都是空,老太太定会怨怪她的。 到时候,她恐怕还得一番周旋。 要是,要是有什么法子能逃开这宁寿侯府便好了,徐令珠暗暗想道。却也知道除了嫁人一条出路,她再没有什么别的出路可走。 而有时候,嫁人又不过是从这个牢笼到了另外一个牢笼。 毕竟,再不会有哪个会像赵景叡那般纵容她,而她,也深知他的脾性和结局。 见着自家姑娘愣神,不知在想着什么,琼枝的神色带了几分古怪。 自打姑娘从书坊回来她就总觉着怪怪的,也不知是不是她多想了。 「姑娘想什么呢?」 听着琼枝的话,徐令珠回过神来,不等她开口,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如宣从门外进来,走到徐令珠面前回道:「姑娘,安国公府派人来了,说是二姑娘和表公子八字不合,若是二姑娘嫁过去为正妻,对表公子前程和子嗣都不好。」 徐令珠一愣,不等她开口,如宣又道:「还有一事姑娘可要听听,如今满京城都在传,说是昨个儿下午定王世子和承恩侯府的二公子因着一个伶人大打出手,今早便被御史弹劾,闹到皇上那里去了。」 「那伶人听说是闽南永卿班的,这些日子在京城里很是出名,多得是人捧呢。」 「要奴婢说那定王世子真真是奇怪得很,不是他府里早有那么多伶人吗,怎还为着这个偏偏要和承恩侯府的二公子大打出手,谁都知道,那承恩侯府背后可是太后娘娘。」 「难不成是这位生的格外好看,身段也超过之前那些?」 听着如宣的话,徐令珠脑补出了赵景叡和那承恩侯府二公子为着一个伶人大打出手的画面,不由得觉着一阵恶寒。 因着上辈子的事情,她深知赵景叡的脾性,对于外头那些个流言蜚语,她是一点儿都不信的。 他这分明是故意为之,做给宫里头那位看呢。 只是,怎么偏偏和承恩侯府的二公子扯上了干系。 徐令珠自然想到,宫中的太后和嘉明郡主怕是要生大气了。 果然,此时的慈宁宫裴太后听着宫女的回禀,脸色顿时铁青,气急之下便将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 茶盏碎裂,发出清脆的响声。 「太后您消消气,可别气伤了身子。」杜嬷嬷见着太后这般动怒,忙上前劝道。 同时,对着坐在一旁的嘉明郡主裴如沁使了个眼色。 裴如沁此时听着自己二哥和表哥因着一个伶人大打出手,还被御史闹到了朝堂上,心里正是五味杂陈的时候,见着太后这般动怒,她便也出声道:「太后,嬷嬷说的没错,您便是再生气也要顾忌着自个儿的身子才是。」 「兴许,这里头有什么误会呢?」 裴如沁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丝毫的底气。 v第四十四章[01.06] 自己那二哥是什么性子她最是知道了,平日里不是仗着姑祖母身为太后欺男霸女,便是和那些个酒肉兄弟朝那花柳之地一个劲儿钻,眼睛长在头顶上哪个都瞧不上,觉着谁都要看着承恩侯府的面子让着他。 瞧吧,这不出事了,被叡表哥打的鼻青脸肿的,还将腿给打断了。 真真是丢脸! 听着裴如沁「误会」二字,太后只怒道:「这哪里有误会?分明是赵景叡将咱们裴家的脸踩在了地上。你二哥被人打的鼻青脸肿腿都断了你不关心,反倒说是什么误会,你便是再怎么喜欢那赵景叡,也不能这么胳膊肘往外拐。」 被裴太后这般说着,裴如沁顿时羞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哪里是偏向着叡表哥,姑祖母也是知道自家哥哥的性子的。 怎么这时候? 裴如沁脸色微微一变,迟疑了许久才问道:「姑祖母当真是不想叫我嫁到定王府了?」 「皇上赐婚的旨意还没下来,沁儿觉着……」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裴太后打断了:「你觉着什么?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还敢将你嫁给那定王世子?」 「不行,哀家要去和皇帝讨个说法,定王世子这是欺咱们裴家。」 太后说着,便站起身来朝外头走去。 杜嬷嬷想劝也劝不动,忙跟了上去。 她伺候了太后这些年,自然知道在太后的心里最要紧的便是裴氏一族。 如今裴家的脸面被人踩在了地上,太后怎么能不动怒? 只一会儿工夫,裴太后便到了乾清宫。 「儿子给母后请安。」 见着皇帝面色平静,裴太后心里愈发动怒,裴家可是他的外家,皇帝竟然这般不在乎。 「哀家听说永哥儿和定王世子因着一个伶人起了争执,这事情闹到了朝堂上?」 不等皇帝开口,裴太后便上前在软榻上坐了下来,道:「按说这朝堂之事哀家不该过问,只永哥儿叫哀家一声姑祖母,哀家素日里也是知道他的,虽读书不大上进,却也是个好孩子。」 「这回定是被那定王世子给欺负了。」 「这事情皇帝如何处置?」 「那定王世子这些年仗着皇上的恩宠愈发肆无忌惮,皇帝难道还要一直容着他?」 听着裴太后的话,皇帝脸色未变,只眼底露出几分嘲讽来。 那永哥儿若是个好的,这世上就再无坏的了。 皇帝挑了挑眉,对着太后道:「母后放心,朕已经罚了定王世子半年的俸禄,也叫他在府中思过了。」 太后一听,便急了,这,这分明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俸禄?定王府还在乎那些个俸禄? 「那个伶人呢?」裴太后问。 皇帝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就笑了笑,道:「这架是定王世子赢了,人自然是跟着他回府了。」 裴太后脸色铁青,定定看着皇上,心里头涌起一股寒意。 皇帝心里,是一点儿都没准备给裴家做主。 裴太后又气又急,眼圈一红,就落下泪来。 「皇帝,当年你登基你舅舅也是暗中周旋的,你这样处置,叫外头的那些人怎么说,怎么看裴家?」 裴太后哭了许久,都没得到皇帝的应声。 等她抬起头来的时候,才见着皇帝已经离开了屋子。 一时便怔住了,脸色惨白惨白的。 此时的定王府很是一番热闹,底下伺候的人都说世子爷今个儿又领了一个伶人进府,都已经将人安排在后院儿了。 定王妃听着这事儿,生了一肚子的气,将一个碎嘴的丫鬟打了二十板子。 中午用饭时,见着赵景叡进来,便上前一把扭住了他的耳朵。 「要死了,好端端的又弄个伶人进府,咱们王府的脸面都叫你给丢尽了,看你父王回来不打你!」 赵景叡哎叫两声,从定王妃手中挣脱出来,坐在桌前一边揉自己的耳朵一边道:「父王才没那么闲,管我的屋里事。」 一句话便叫定王妃压下去的那股子火气又蹿了上来。 屋里人?就那么个东西,是哪门子的屋里人? 不等定王妃发作,赵景叡便讨好道:「母妃若是瞧着不好,便替儿子去宫里求求太后,叫太后赐儿子一门婚事。」 他话音刚落,定王妃便伸出手指狠狠点了点他的额头:「还赐你一门婚事?太后不赐你一顿板子就好了。」 「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大的力气,将那承恩侯府二公子腿给打断了。」 「你也知道他背后有太后撑腰,岂能是这么容易说打就打的?」 赵景叡自顾自拿起茶壶倒了一盏茶,几口喝下,这才漫不经心道:「皇上不是已经责罚过儿子了吗,半年的俸禄,可有不少呢,儿子可心疼了。」 「好好说话!」定王妃一个冷眼看过去,赵景叡轻笑一声,站起身来推着定王妃的肩膀叫她坐下。 「好了母妃,又不是什么大事,哪值得您生这么大的气,气坏了身子儿子可会心疼的。」 说着,亲手倒了一盏茶递到定王妃面前,道:「母妃说这些话怕是渴了,快喝杯茶润润嗓子。」 v第四十五章[01.06] 定王妃看着他,又是气又是好笑。 自己这儿子自小就会讨巧卖乖,叫人打不得骂不得。 她呀,跟着他都能少活十岁。 定王妃接过茶盏喝了几口,才沉声道:「说正经的,为着一个伶人得罪了太后多不值当,太后到底是皇上的亲娘。别看皇上如今这般宠着你,这恩宠能有多久?」 「你别仗着皇上看重你,便不将太后放在眼中。得罪了裴家,太后能记你一辈子。」 赵景叡不以为意道:「那就叫她记吧。」 见着定王妃又要生气,他赶忙道:「皇上早对承恩侯一家子不满了,那裴永庆,仗着承恩侯和太后欺男霸女恶行累累,皇上早就看不惯了,不过是因着太后的母家不好处置。」 「出了这事儿,皇上正好敲打敲打裴家。」 这一番话说的定王妃消了气,可一想着他真将一个伶人弄进了后院,又是生气道:「你快将那伶人赶走,什么香的臭的都敢往王府里弄,你若不弄走,我可告诉你父王了,叫你父王打你。」 「你这些年胡闹虽说有一半是做给那位看,可是也不能这般胡闹。你难道不知外头那些人是怎么议论你这个世子的?」 「说你……说你有……龙阳之好。」定王妃难以启齿,又气又急道。 「这些年你屋里一个人也没,我挑了几个模样顶好的你哪个也瞧不上,不是叫人当了粗使丫鬟,就是原样送了回来。有些动了心思想要亲近你的,你也不生气,直接就叫人给发卖出去了。」 「你,你莫不是当真……」 对上赵景叡的目光,定王妃心下一紧,问道:「你莫不是真的有那龙阳之好?」 想到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定王妃脸色一白,伸手便朝赵景叡肩膀捶了几下。 「你,你这是要气死我!你叫我怎么和……」 定王妃最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顿了一下才道:「叫我怎么和你父王交代。」 「你就是真喜好男色也要娶个人进门传宗接代,这京城里也不是没有人有这喜好……」 听自己母亲说的愈发歪了,赵景叡忍不住轻笑出声。 「好了,不会的,儿子哪里会喜欢什么男子。」 「儿子生的这般好,从哪里寻个比儿子还要好看的男子进府?」 定王妃听着这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你呀!」 不等她再说,便听赵景叡道:「娘若是担心,便给儿子寻门好亲事不就成了?」 「也叫儿媳妇进府好好孝顺您。」 听着儿子的话,定王妃深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才看着赵景叡道:「你是当真,不是骗我的?」 见着赵景叡点头,定王妃脸上一下子就露出喜色来。 「这,这可真是好事,娘等了你这些年,总算是等你松口了,你都二十多了,早该成婚了。」 「让娘想想看,这京城里哪家的姑娘能配得上你。」 赵景叡缓缓开口:「宁寿侯府的四姑娘生的不错,儿子颇为上心。」 定王妃听着他的话,嘴里只应道:「好,你瞧上哪个便是哪个。」 等到赵景叡离开,定王妃才轻轻叹了口气。 「王妃,您可是不大瞧得上那徐四姑娘?」安嬷嬷见着自家王妃脸上的神色,忍不住出声问道。 定王妃朝安嬷嬷道:「那孩子我也瞧过一面,生的果然和叡儿说的那般好看,只是,只是也太好看了些。」 「再说今年三月里才过了十三岁生辰,离及笄还有两年呢。」 安嬷嬷伺候了定王妃多年,如何听不出这话都是些托辞。 安嬷嬷想了想,便道:「王妃难道是嫌弃宁寿侯府门第不高,配不上咱们世子爷?」 定王妃看了安嬷嬷一眼,半晌才点了点头。 「有这个缘由,这些年我拉扯着叡哥儿长大,总想着给他挑个好的,他到底是姐姐的……」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安嬷嬷出声打断了:「王妃慎言,世子是王爷和您的孩子,再不是旁人的,若叫旁人听去了,可要出大乱子了。」 定王妃无言反驳,只压低了声音道:「只是,他到底是……」 「姐姐把他托付给我和王爷,我怎么好在亲事上委屈了他。」 「再说这纸总有包不住火的一天,若哪一日他身份被揭开,他到底是那位的嫡子,世子妃的身份太低难免叫人笑话,便是叡哥儿自己不介意,那徐四姑娘怕也难做得很。」 听了这一番话,安嬷嬷也明白自家王妃的担心,思忖了一下,犹豫着道:「要不,您再拖上两年。」 「再拖上一拖,叡哥儿都二十多了,再过两年我怎么等得及。再说,你瞧他这些年的行事,捧着那些个伶人,我这当娘的虽不信外头的那些个风言风语,可到底心里头不踏实。」 「他如今松了口叫我给他求娶那徐四姑娘,若是过了这个兴头上,还不知他肯不肯松口娶个人进门。」 「我是嫌那徐四姑娘门第低,却也不好说个不字。这些年大事小事,我这当娘的哪里拗得过他去?」 定王妃发愁,伸出手来揉了揉眉心。 安嬷嬷想要宽慰却也不知如何开口,这时候,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郑侧妃来给王妃请安了。 定王妃皱了皱眉,却也不好不见,只点头叫人将郑仪领了进来。 郑侧妃一身蓝底白牡丹暗纹褙子,梳着流云髻,下头是一条杏子红八幅湘裙。 她缓步从门外进来,见着坐在软塌上的定王妃的时候,露出笑意来,恭敬地福了福身子。 v第四十六章[01.06] 「妾身给姐姐请安。」 定王妃看了她一眼,叫人拿了个绣墩过来叫她坐下。 郑侧妃笑了笑,谢过之后便坐了下来。 「这个时候你不用饭怎么过来了?」定王妃问。 郑侧妃笑着道:「妾身用过了,可巧今日那道灯芯糕格外入口,妾身便想着叫膳房做了亲自给姐姐送过来,叫姐姐也尝尝。」 郑侧妃说着,便从身后丫鬟手里提着的百宝嵌紫檀八宝纹食盒中拿出一个掐丝珐琅黄底红花的碟子出来,里头放着整整六个灯芯糕。 「姐姐尝一尝,味道可真是好,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安嬷嬷伸手接了过来,摆在软榻上放着的梅花朱漆小几上。 定王妃拿手捻起一块儿轻轻咬了一口,才刚吃下,便听郑侧妃道:「今个儿府里真真是热闹得很,妾身不过在花园里赏个花,便听着有两个丫鬟在那里嘀咕,说是什么世子又叫个伶人进了后院,而且还安排在了缀竹阁,那院子宽敞视线也好,难得的是里头奢华得很,半年前世子才叫人从库房里拿出东西来好生拾掇了一番,妾身当时便上心了不知是哪位要进府,这,这左等右等,偏偏等了个伶人住了进来,实在是有失体面。」 「听说那伶人是闽南永卿班的,身段极好,乍一看上去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呢。」 「只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叫伶人住进府里到底不体面,知道的明白世子爷是一时兴起,为着和那承恩侯府的二公子赌气叫人住了进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世子真有那……」 郑侧妃拿帕子拭了拭嘴角,才出声问道:「姐姐难道一点儿都不担心?」 定王妃挑了挑眉,垂着眸子道:「他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怎么能不担心,只是担心有什么用,我这当娘的说什么他都不见得听进去。」 「王爷那里,也只一味纵着他,不肯管教他。」 郑侧妃听着,便出声道:「这也在情理之中,王爷那般看重世子,如何舍得因着这些个事情责罚他。」 「说起来,世子房里连个通房丫头都没,这满京城怕是没有哪家的公子如此了。妾身左思右想觉着此事姐姐却是愁错了地方,世子兴许在那方面还不开窍呢。」 定王妃正喝着茶,听着这话差点儿就呛住了。 安嬷嬷也朝郑侧妃那里看去。 郑侧妃一副我说什么了的表情看了安嬷嬷一眼,继续道:「兴许便是因为这个缘由世子才一直闹出那些个流言蜚语来。」 定王妃眼底露出几分嘲讽来,直接道:「妹妹有什么话尽管直说,不必拐着弯儿试探我。」 郑侧妃愣了一下,轻声笑了笑,道:「姐姐素来知道我的性子,那我便直说了。」 「我娘家侄女今年刚刚及笄,最是乖巧懂事,相貌也是一顶一的好,我想着与其叫她嫁到别家,不如将她接进府里来。」 不等定王妃开口她便又道:「我知道我娘家侄女身份寻常,便也不盼着当世子的正室,做个寻常的妾室便也知足了。」 听着郑侧妃的话,定王妃脸上看不出喜怒,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良久才道:「世子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他的事情便用不着你操心了。」 郑侧妃一愣,却是脸上依旧带着关切道:「话虽这样说不错,可这些年姐姐也往世子房里安排过不少人,不是被世子赶出来就是触了世子的眉头被直接叫了人牙子进府买卖出去了,姐姐身边若真有什么可人的能叫世子瞧得上,如今世子房里怕就不是这个模样。」 「姐姐且听妾身一言,我那侄女生的标志,尤其长相和那宁寿侯府的徐四姑娘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眉眼,颇有几分徐四姑娘的风韵。」 「外头不是传言说世子瞧上了宁寿侯府的徐四姑娘吗?姐姐不如先给世子纳一个妾室,往后再慢慢想世子的亲事。」 「那徐四姑娘生的虽好,可侯府的家世别说姐姐瞧不上,便是妾身我也是有些瞧不上眼的。倒不如叫我那侄女进了府里,既叫世子爷上心,又不必将那徐四姑娘娶进府里,这样一来便也了了姐姐一桩心事不是?」 郑侧妃弯着眼睛笑着,定王妃却是重重拍在桌上,铁青着脸呵斥道:「胡言乱语,叡哥儿的亲事哪里是你配过问的?」 「来人,侧妃累了,扶她回住处歇息吧,这半月便不必出来了,好好养养精神才是。」 听着定王妃这话,郑侧妃面色一变,几乎跳了起来:「姐姐……」 不等她说完,便有两个婆子从外头进来,对着她道:「侧妃请吧,别叫老奴难做。」 郑侧妃杵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心里又是害怕又是生气,自打她进了定王府,王妃还是头一回这般冷言相待。 这,这是要将她禁足了?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见着定王妃阴沉的脸色,便心里一哆嗦,将那些话全都咽了下去,只不情不愿跟着那两个婆子走了出去。 等到郑侧妃出了院子,安嬷嬷才奇怪道:「侧妃这是怎么了,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平日里她只知道那些吃喝玩意儿,再多便是在王爷跟前邀邀宠,这回却是过问起世子的亲事了。」 「这,这实在不像她的性子。」 定王妃嘲讽牵了牵唇角,只吐出两个字来:「蠢货!」 听自家王妃这么说,安嬷嬷差点儿就要笑出声来。 这郑侧妃可不是蠢?要不然怎么会当着王妃的面说出这些个话来。 还她的娘家侄女呢?她也不想想,便是这世上再没好姑娘了王妃也不会叫郑家的人给世子当了妾室。 「侧妃性子简单,瞧着倒不像是她自个儿出的主意。」 「莫不是她那嫂嫂封氏?」安嬷嬷出声道:「那封氏老奴见过一面,可是个厉害好钻营的。」 定王妃笑了笑,道:「即便是那封氏,也是她自己被说动了。」 「我本就想这王府里的妾室不会这么本分,只这些年瞧着她还安安分分心里也没什么算计,如今一想,我却是看错了人。她既生了儿子,又怎么会真能安分起来呢?」 安嬷嬷一愣:「王妃您的意思是……?」 「不会吧,她敢生出那种心思来?世子便是再污了名声,身份也比那个要尊贵。再说,宫里头还有皇上呢,皇上这般恩宠咱们世子。」 定王妃淡淡看了安嬷嬷一眼:「正是如此恩宠,她才惦记着给她自己的儿子寻出路呢。」 夕阳的余晖落在简姨娘的肩膀上,老太太看着简姨娘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脸上便忍不住露出笑意来。 「都这么大肚子了,你还每日里往我这里跑,该谨慎些养着才是。」 简姨娘点头称是,却是朝屋子里站着的丫鬟婆子看了去,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v第四十七章[01.06] 老太太瞅着她这般,心下奇怪,便使了个眼色叫屋子里伺候的人退了下去,只留了娄嬷嬷一个。 「看你这样子是有话要说,可是下头的人伺候不周,叫你受委屈了?」老太太看着她问。 简姨娘表情微微一变,却是摇头道:「妾身有着身孕,有老太太关照着底下的人哪里敢怠慢我。只是,只是有一事妾身存在心里许久了,每每想开口告诉老太太,偏又怕惹得老太太生气,说妾身搬弄是非 ,可若是不说,妾身这心里又不踏实,到底是关乎咱们宁寿侯府的颜面。」 听简姨娘这么说,老太太表情当即难看起来:「你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情?」 简姨娘垂下眼睛,迟疑了许久才轻声道:「是,是太太那里,妾身无意中听说太太身边的方嬷嬷这些日子隔几日便要出府一趟。」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简姨娘咬了咬嘴唇才继续道:「妾身无意中听下头的两个婆子嚼舌根,说是那方嬷嬷有福气得了太太好多赏赐,在那淮青坊置了个四进的宅子,听说是先前的礼部侍郎住过的地方。」 简姨娘这话中大有深意,她话音刚落老太太的脸色便骤然一变。 「淮青坊?还置了个四进的宅子?」 简姨娘望着老太太,点头道:「妾身听到的就是这样,按说方嬷嬷得太太重用,一座宅子原也不算什么,只那可是淮青坊,地价那样高,那样一座宅子怕是要上千两银子也不尽够。妾身便奇怪,置那样一座宅子方嬷嬷到底何用,难不成是将家里人接进来住,可她家里也不过儿子儿媳外加几个孙女儿,都是为奴为婢,哪里能受得起这般的体面尊荣?」 简姨娘抿起嘴唇,不再说话了,只偷偷看了坐在软榻上的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皱起眉头,看了坐在下头的简姨娘一眼,思忖了片刻才道:「这事情我记在心上了,你就别管了,好好养胎就是了。」 老太太挥了挥手,「说了这会儿话我也有些乏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这两日就别到明雍堂来了。」 简姨娘愣了一下,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便告退出去。 等到简姨娘出去,一旁的娄嬷嬷才上前道:「老太太,这满京城谁不知道淮青坊地价高,宅子更是三千两以上,那方嬷嬷便是再有体面,太太如何舍得给她这些个银子,这里头怕存着什么缘故。」 老太太却是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琢磨了片刻,才道:「能有什么缘故,若我猜得不错,多半是和原先如意院住着的那位有关。」 娄嬷嬷一愣,满是诧异道:「您是说……五姑娘?」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动怒道:「什么五姑娘,那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谁给她的资格姓了徐字?」 老太太动怒,娄嬷嬷自然也不好接话,可徐幼珠到底是自小在宁寿侯府长大的,住了这十几年,她们这些伺候的人竟也一时改不了口。 娄嬷嬷道:「二太太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将那位安排在淮青坊?她难道忘了那日老太太说的那些话吗?谁若再和五姑娘扯上干系,都一并赶出府去?」 老太太听着,嘴角露出几分嘲讽来:「也怪我,这些年她是什么性子我哪里不知道,我忘了她是一点儿都不将我这老婆子放在眼里呢。」 「你派几个人去那淮青坊探一探,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老太太说完,又摇头道:「不必派别人去了,你亲自去一趟。」 娄嬷嬷惊讶的张大了嘴。 她看着老太太,一时间竟琢磨不出老太太的心思。 老太太叫她亲自去,便是将这事情和二太太孟氏摊开了。 到时候二太太因着那徐幼珠怕是又有得闹腾。 见老太太说了这话也没什么别的吩咐,娄嬷嬷便道:「那老奴这就去一趟。」 老太太摇了摇头:「明日再去吧,这太阳都落了山等到了那里能看得见什么,既说那宅子好,你明日也替我这老婆子好好瞅瞅,看看那孟氏到底给五丫头找了什么好住处。」 娄嬷嬷应了一声便退出去做事了。 …… 简姨娘靠在宝蓝色绫锻大迎枕上,心里思索着事情。 外头有脚步声传来,有丫鬟打起帘子,说是三姑娘来了。 简姨娘抬起头来,便见着徐玉珠从门外进来。 「听丫鬟们说姨娘晚上一口都没用,可是身子不舒坦。我亲手做了梅子糕,拿来给姨娘尝尝。」 简姨娘笑了笑,嘴里却是道:「你是主子,吩咐叫下头的人做就是了,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动手。」 「你小姑娘家细皮嫩肉的,可别在厨房里磕着碰着了,到时候留了疤可就不好了。」 「哪里就这么娇贵,再说我也不常做。」 徐玉珠从一个红木五彩点螺花鸟瑞兽食盒中拿出一个玫瑰紫釉碟来,里头放着一碟子梅子糕。 刚一拿出来,空气中便飘散出梅子的清香来。 简姨娘心事重重,吃了几块糕点便停住了。 徐玉珠见着她这般,微微皱了皱眉,道:「姨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简姨娘听她问,犹豫了一下只压低了声音道:「方才我将那淮青坊的事情说给老太太听了。」 听她这样说,徐玉珠一时愣住,片刻才问道:「那祖母怎么说?可有动怒?」 简姨娘点了点头:「老太太瞧着气得不轻,不过也没当场发作,反倒是叫我好好养胎,往后不必去明雍堂请安了。」 她的话音刚落,徐玉珠便脸色惨白看着简姨娘。 简姨娘见她吓得不轻,忙出声安抚道:「别怕,老太太没真的怪我多嘴,这是在敲打我呢。」 徐玉珠脸上露出几分不解来,抬头看着简姨娘。 简姨娘握住徐玉珠的手道:「老太太将那些话听了进去,却也觉着我多事了。」 「多事?祖母是觉着姨娘不该说那些话?」徐玉珠有些慌了。 「不是,你祖母是怕我起了和太太争斗的心思。」 v第四十八章[01.06] 简姨娘此时已经平静下来,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道:「还不是因着肚子里这块儿肉。」 「老太太既想叫我生下一个儿子叫你父亲高兴,又不想我因着这孩子有了底气,和你嫡母争斗起来。」 「老太太不叫我去明雍堂请安,是在敲打我呢。」 简姨娘压低声音对着徐玉珠道:「你也别替我委屈,也别在你四妹妹面前儿多说什么,若有人问起,就说我月份儿大了要安心养胎,不能常往明雍堂走动。」 徐玉珠有些迟疑,不等她开口简姨娘又道:「左右有肚子里这个孩子,下头的人不敢怠慢我的,不去请安也不怕什么。顶多叫那起子人说我失了老太太的喜欢,或是说了什么话叫老太太不快了。」 「我左右无碍的,倒是你,这府里的人向来见风使舵,怕是要受些委屈了。」 徐玉珠冷笑:「再大的委屈我也不是没受过,如今姨娘安心给我生个弟弟,往后给我撑腰便好了。」 「最多我多往明雍堂跑几趟,老太太看着弟弟的份儿上,不会将我往外头赶的。」 简姨娘轻轻叹了口气,抚摸着徐玉珠的手道:「真是委屈你了,若你是嫡出,便用不着这般费心,还要受这么多的委屈。」 听着这话,徐玉珠只摇了摇头:「什么嫡出庶出的,我哪怕整日里不甘心也无用,看二姐姐就知道了。」 「再是庶出,也要我自个儿立起来才是。」 简姨娘一愣,点头道:「也是,你打小就是个清楚明白的,那些不该想的便别多想,免得往后落得和你二姐姐一般的处境。」 …… 第二天老太太不许简姨娘到明雍堂请安的事情很快就在宁寿侯府传开了。 徐令珠去明雍堂请安的时候,果然没见着挺着大肚子的简姨娘。 她不着痕迹朝三姐姐徐玉珠看去,见着徐玉珠面上平静的神色,略一思忖,心里就明白了几分。 果然,老太太看着孟氏问:「我听下头的人传出个流言来,不知你有没有听过?」 孟氏一愣,脸色微微一变回道:「可是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媳妇却是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老太太朝立在孟氏背后的方嬷嬷看了一眼,道:「我听说方嬷嬷你财大气粗竟在那淮青坊置了个四进的宅子,可有此事?」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方嬷嬷便脸色陡然一变,却是咬死了不肯承认这事情。 「老太太怕是听差了,或是哪个奴才秧子胡乱说这些话,老奴便是手里有些个银两却哪里能够在淮青坊那样的地方置宅子,说出去倒叫人笑话呢。」 方嬷嬷委屈道:「老太太您也知道老奴一家子都是为奴为婢的,不敢享也享不起这样的体面。」 方嬷嬷的话音刚落,老太太便将手中的茶盏朝她面上摔了过来,劈头盖脸道:「你也知道你享不起?那既不是你自个儿住,是哪个主子住在里头,你还三日两日的赶着过去伺候?」 老太太这劈头盖脸一顿骂,叫方嬷嬷当即白了脸,不等方嬷嬷寻到话说,老太太便冷声道:「我也不听你胡说,我叫娄嬷嬷一大早的赶着去那淮青坊了,叫她亲眼瞧瞧里头住着的是什么金贵人?」 老太太说着,满是讽刺朝着坐在那里的孟氏看去。 孟氏心里咯噔一下,到了这个地步,她如何猜不到老太太这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甚至都知道那宅子里住着的是幼丫头了。 孟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天才忍不住拿着帕子哭道:「老太太这是要逼死我,老太太既知道了,媳妇也没什么可说的。媳妇置那宅子用的都是媳妇自己的嫁妆,没花公中一星半点儿的银子,老太太既那日将幼丫头赶出府去,就只当宁寿府没了这个人,如今住在那宅子里的不过是媳妇新收的养女,和宁寿侯府再无半点儿干系。」 她这话说出来,不仅老太太愣住了,一屋子丫鬟婆子连同大太太顾氏都震惊不已。 这,孟氏为着一个徐幼珠,竟然如此执拗,做出这种事情来。 倒是坐在下头的徐令珠心里一点儿也不意外,毕竟前世孟氏也是这般替着徐幼珠着想的。只是前世徐幼珠根本就没被真的赶出宁寿侯府,因此孟氏用不着废这些个工夫。 徐令珠面色平静,拿起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全然只将自己当个看客。 老太太听了孟氏的话,气的差点儿就要晕倒过去,拍着桌子道:「对,那是你的嫁妆不错,可你也别忘了,你干这糊涂事若是传了出去,叫外头的人怎么想,你将我们宁寿侯府的脸面置于何地?」 孟氏缓缓道:「母亲此言差矣,她一个姑娘家在外头自个儿住个宅子,平日里又不四处走动,和咱们府里的脸面有什么相干?」 「媳妇到底养了她一场,也疼了她这些年,媳妇万万不能看着她在她舅母那里受人作践。」 「媳妇拿自己的银子养着她,哪怕是花光了嫁妆,都是媳妇自个儿愿意的。」 她这话说出口,屋子里站着的丫鬟婆子便全都朝徐令珠看过来,眼睛里带了几分同情。 瞧瞧,眼前这个才是二太太孟氏生的,二太太当着四姑娘的面却是说出这些个话来,竟是一点儿也不怕寒了四姑娘的心。 徐令珠如何察觉不到这些个同情的视线,只当不知道罢了。 她一点儿也不伤心,因为前世已经伤心过了,这颗心早就不会因着孟氏的所作所为有一丁点儿的波澜。 老太太听孟氏如此说,气得闭了闭眼,好半天才猛地睁开眼睛,看着孟氏道:「好,你既收作养女,就体体面面将人接进府里来,别在外头置着宅子,叫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徐家有了什么龃龉。」 「等回了府里,对外只说是你远房亲戚,府里一概称呼一声表姑娘。」 孟氏一下子愣住,俨然不敢相信老太太竟然这么轻易就松了口。 当日,她千求万求都没叫老太太答应将徐幼珠留在府里。 这会儿,老太太倒是同意了。 孟氏来不及多想,脸上便露出笑意来,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道:「如此甚好,媳妇替幼丫头谢过母亲。」 老太太又道:「既是你远房侄女便不好住在二房那个地方,她规矩差得很,不如就住在明安院,离得我这老婆子也近些,我也教教她规矩。」 孟氏一愣,不等她开口,便听老太太道:「怎么,还怕我这老婆子苛待了她?」 孟氏心中虽这么想,可老太太这么问,她却只能道:「哪里会,能得老太太您指点是她的福气。」 「往后呀还得老太太您多疼她一些。」 顾氏站在那里,看着孟氏这般高兴的样子,心里只想着「蠢货」两个字。 老太太折腾人的手段不知有多少,如今徐幼珠担着个表姑娘的身份住进了府里,老太太还不可劲儿的作践她。 v第四十九章[01.06] 这一表三千里,府里的人拜高踩低,那徐幼珠怕是都寻不到一条活路。 这样子,又怎么比得上自己在那淮青坊一人住着个四进的宅子还有丫鬟婆子伺候着呢? 等到出了明雍堂回了休宁院后,曲嬷嬷听说这事情,当下就愣住了。 「这,老太太真叫她回了府里?这可怎生是好?咱们好不容易才将她赶走,等她回来,仗着太太宠着,还不定怎么着呢。」 曲嬷嬷不由得朝自家姑娘脸上看去,见着徐令珠脸上并没有什么恼怒之色,也不想继续说什么话来叫自家姑娘担忧,便做起别的事情来。 淮青坊 徐幼珠看着突然上门的娄嬷嬷,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面色陡然变得惨白。 娄嬷嬷是老太太身边得力的人,她既上门来,便是老太太知道了她住在这儿。 难不成,她是来赶她走的? 徐幼珠心里害怕,便不自觉身子瑟缩一下。 娄嬷嬷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一整套的五彩花鸟鱼藻唐草纹茶盏,又看了看屋子里的布置,这才将目光移向坐在那里的徐幼珠。 数月未见,徐幼珠穿着一身淡粉色绣红色菊花交领褙子,梳着双丫髻,发上左右各缀着一朵珍珠珠花。 这打扮和当初在府里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可只一眼,娄嬷嬷便瞧出了眼前这个少女和当初在府里任性妄为的那个徐幼珠大有不同。 当初的五姑娘可不会这般忌惮看着她,更不会因着害怕而不自觉瑟缩着身子。 果然人是过不了苦日子的,一朝从云端坠落,往日里骄纵任性的二房嫡女如今也这般惶惶不可终日了。 娄嬷嬷眼底露出几分不屑来,面上却是带着笑福了福身子道:「老奴给姑娘请安了。」 「老太太听说姑娘如今住在这淮青坊,便派奴婢过来看看姑娘过的好是不好。」 「老太太说了,姑娘一个人住在这外头若叫外头的人晓得了没得说我们宁寿侯府的长短,知道的明白姑娘只当初进错了人家如今搬了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宁寿侯府哪里来得个小娘子被二太太安排着住在这淮青坊。」 娄嬷嬷先是一个我们宁寿侯府,后又说出那些个话来,徐幼珠又羞又恼,想要开口训斥,却发现自己早已没了往日里那般底气来责骂眼前这个奴才。 徐幼珠强扯出一丝笑来,对着娄嬷嬷道:「我住在这淮青坊,倒叫嬷嬷费心了。」 徐幼珠本不欲再说什么,娄嬷嬷却是对着徐幼珠身后两个丫鬟吩咐道:「我们老太太说了,表姑娘住在外头不合适,今个儿便叫表姑娘回宁寿侯府去住吧。」 「你们可都是重新采买来的?这些日子想来伺候表姑娘也不容易,便也跟着回府吧。」 娄嬷嬷这般不把自己当奴才,当面吩咐起徐幼珠的丫鬟来,徐幼珠如何能不气。 可是,她听了老太太松口叫她回宁寿侯府,心里难免一动。 她早就明白住在这淮青坊名不正言不顺,日日提着心,如今老太太既松了口,她如何不愿意回去。 只有回了府里,她才觉着整颗心踏实下来了。 若不然,半月里连母亲的面都见不着一回,说不准哪一日母亲便将她这个女儿给忘了。 自打徐幼珠被曹氏那般作践后,她便怕了外头那些个苦日子,情急之下自然也听不出娄嬷嬷出口便叫她表姑娘而非姑娘。 依着娄嬷嬷所言,两个丫鬟只收拾了些贴身用的茶盏细软,便跟着娄嬷嬷乘了马车回了宁寿侯府。 马车在宁寿侯府门前停了下来,娄嬷嬷见着徐幼珠下来,便道:「表姑娘先去给老太太请安吧,老太太体恤,表姑娘可万万不好缺了礼数。」 徐幼珠点了点头,跟着娄嬷嬷进了宁寿侯府。 看着府里的一草一木,那些个熟悉的景色,徐幼珠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她,终于回来了。 不到一会儿工夫徐幼珠便到了老太太所住的明雍堂,有丫鬟进去通报,老太太倒很是痛快答应见她。 徐幼珠缓步从门外进来,见着坐在软榻上的老太太,心里便下意识紧张害怕起来。 她记得她吃的那些苦,都是拜眼前这个老太婆所赐。 那日她拼死撞破了头,也没叫这老太婆怜惜她半分。 她哪里不知,这回她回了府里,有这老婆子在,她不死也要退层皮。 可她不在乎,她到底是回来了呢。只要回了这宁寿侯府,她便寻得着出路。 「老太太,表姑娘来了。」看着徐幼珠福身许久,身后的丫鬟才出声提醒道。 老太太点了点头,看着站在那里的徐幼珠,微微皱了皱眉,只道:「既回来了,往后就别生什么事端了,对外只说你是老二媳妇的远房侄女,往后不可对二太太称呼母亲,只叫一声姑母便够了,府里上上下下也只称你一声表姑娘。」 「这些,你可听明白了?」 姑母?徐幼珠皱眉,并不情愿,可见着老太太的脸色,她到底是点了点头,恭恭敬敬应了声是。 「还有你这个珠字不好,改一个吧,往后便叫做幼珍吧,盼着你能珍惜现在所有,别再生什么事端了。」 「姑娘,奴婢打听到表姑娘去给老太太请了安,老太太也没怎么难为她,只说了一个她那珠字不好,叫她改了换成一个珍字。」 徐令珠听这话,嘴角便露出笑意来,徐家的女儿每个名里都含着一个珠字,哪里会有什么不好呢?老太太这般,徐幼珠面上能下的来,心里头还不知怎么生气呢。 一时,徐令珠倒觉着好生有趣,既然这人怎么赶都赶不走,往后呀只当给这烦闷的日子添点儿乐子了。 左右,她这个表姑娘如今是要住那明安院,距离她的休宁院可要好一段的路。 见着自家姑娘脸上露出笑意来,如宣也忍不住笑道:「难怪姑娘高兴,奴婢这心里头也觉着老太太这打脸打得真是好,五姑娘往日里那般骄纵,如今成了表姑娘,往后在这府里住着,便是寄人篱下,这样的事情还不知要有多少呢。」 曲嬷嬷见着如宣这般,只笑着摇了摇头:「老太太便也罢了,再怎么也不会待见她。老奴怕的是太太,太太能在那淮青坊给她置了宅子,丫鬟婆子伺候着,如今老太太松口将人接进府里来,太太还不知怎么宝贝着呢。如今表姑娘瞧着是落魄些,可太太若是真抬举她,保不准她也真能成个金贵人。」 「老奴知道姑娘不上心,也不因着这心里头难过,只是叫外头的人瞧着不好看。太太宁愿宠着个表姑娘都不亲近姑娘您,不定下头那些个奴才怎么议论呢。」 v第五十章[01.06] 徐令珠听了,丝毫不在意嗤笑一声,眼底露出几分讽刺来。 「嘴长在人家身上,叫他们说去吧。」 「若是闹腾的厉害了,等我回禀了大伯母,大伯母当着这个家,不会不管的。」 曲嬷嬷听着徐令珠的话,点头道:「这倒也是,自打之前姑娘您帮了大姑娘一回,也没落井下石,如今大太太待您,是真心有几分感激呢。」 「对了,老奴昨个儿去成衣铺子里听着几个婆子议论,说是大姑娘如今在永平侯府很是厉害,永平侯府的大权一应交在她手中,连她婆母都要让着她几分呢。」 「老奴好生奇怪,原先大长公主瞧着大姑娘这不好那不好,如今那郭琰没了,反倒觉着这孙媳妇不错了。」 徐令珠听着曲嬷嬷的话,心里也觉着奇怪,不过徐佩珠有手段能叫大长公主这般看重也是她的本事。 曲嬷嬷见着自家姑娘对大姑娘的事情不感兴趣,便转而说起了别的事情来。 第二天一大早,老太太便派人传话过来,说是表姑娘进府头一回露面,叫几位姑娘打扮好了准备了见面礼,别失了礼数才好。 徐令珠才在琼枝的服侍下梳洗装扮,听着这话先是一愣,随即就抿嘴一笑。 「这,这表姑娘昨个儿就进府了,哪里是头一回露面,还叫姑娘们备了见面礼,老太太何必给她这般的脸面呢?」如宣帮徐令珠梳好发髻,拿了一朵梅花珠花缀在上头,听着这话,不等徐令珠开口便忍不住道。 她着实想不通,老太太素来是不待见五姑娘,如今五姑娘成了表姑娘,老太太怎么一转眼便要给她脸面呢? 徐令珠见她不解样子,笑着摇了摇头,对着一旁的琼枝道:「你来给她解释解释。」 琼枝听着,只开口道:「老太太哪里是给她脸面,这是将她的脸面放在地上叫人踩呢。你当她这表姑娘这么好当,老太太叫姑娘们准备见面礼,说着是好听,她这无依无靠一表三千里的表姑娘收了这见面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姑娘们瞧她可怜,在打赏她呢。」 「你想想看,原先五姑娘在府里,何时受过这般的屈辱?」 「奴婢若琢磨的不错,老太太怕不止这么一点子手段。」 正如琼枝猜想中那般,老太太当真不止这一点手段。 徐令珠进了明雍堂,见着坐在老太太下头的孟氏,心里头便明白了几分。 老太太这是想叫满府的人都知道她徐幼珠,不,是幼珍表姑娘如今是二太太的远房侄女。 徐令珠缓步上前,对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道:「孙女儿给祖母请安了。」 老太太叫起后,她又给孟氏请安,孟氏正心里不安着,见着她行礼只点了点头,叫她起来。 过了会儿工夫,大太太顾氏、二姑娘徐娴珠,三姑娘徐玉珠和几个姨娘也都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众人见礼后,老太太才含笑道:「你们可都听说了,二太太有个远房侄女来投靠咱家,昨个儿下午将人接进了府里,我想着既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哪里有不让人见一见的道理,这不就叫你们都过来,往后呀令丫头你们可要好好待这个表妹。」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外头便有丫鬟进来回禀道:「回禀老太太,表姑娘来请安了。」 老太太听着便笑道:「既然来了,快请进来吧。」 听老太太这么说,那丫鬟便下去了。 只片刻,便见着丫鬟领着徐幼珠从门外进来。 她穿着一件绣白色梅花对襟棉绫褙子,下头是件靛蓝色绣牡丹花八幅湘裙,缓步从门外进来。 见着屋子里这么多人,徐幼珠先是一愣,随即缓步上前对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道:「给老太太请安了。」 老太太含笑点了点头,指着站在那里的徐令珠她们道:「这是府里几个姑娘,知道你进府,便想着来见见,往后你们一处玩,就知道她们都是好性子。」 在老太太的示意下,徐娴珠先拿了见面礼出来,是一对金厢四珠耳环,徐幼珠见着她将东西递过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半晌才接了过来,道了声谢。 之后,徐玉珠送的是个玉质的棋罐,而徐令珠送的则是一支乌银笔。 徐幼珠红着脸接下,心里却是憋屈的不行,往日里她用的哪个东西不比这些好,老太太这般,分明是要当众给她难堪。 罢了,她才刚进府,便是再怎么委屈也要忍着,免得惹了老太太不高兴,再将她赶出府里。 左右,这样一来她如今这个表姑娘的身份是定了,既叫她进了这宁寿侯府,她便什么委屈都能忍得下。 徐幼珠福身谢过,又给大太太顾氏请了安,见着坐在那里的孟氏时,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母亲。」徐幼珠下意识道。 她的话音刚落,老太太便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在桌上,意味深长道:「你这孩子倒是个糊涂的,这可是你姑母,哪里能乱叫。」 一句话,就叫徐幼珠涨红了脸,她又气又窘,老太太这话,分明是在说她上杆子认娘。 不止是徐幼珠,孟氏听了老太太这话也一下子愣住,不等她开口,便听老太太道:「珍姐儿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你姑母请安。」 一个珍姐儿,一个姑母,听到这话的丫鬟婆子全都忍着笑,这,老太太这也太打五姑娘的脸面了。 孟氏的脸也一阵红一阵白,忍不住对着老太太道:「不必……」 「不必什么,她既投靠了你这个姑母,怎么能连声姑母都不叫,没得叫人觉着珍丫头不懂规矩。」 老太太含笑看着徐幼珠,半晌,徐幼珠才福了福身子,对着坐在那里的孟氏叫了声:「姑母。」 孟氏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见着怯怯站在那里的徐幼珠,心疼得不得了,却又不好因着这个和老太太置气。 罢了,人前她叫她一声姑母,私下里她叫她母亲便好了。 这些个委屈她总会找机会补偿她的。 徐幼珠见了礼之后,老太太又絮絮叨叨说了些府里的规矩,后来因着有些乏了,便叫众人全都退了出来。 徐幼珠憋着一肚子气回了明安院,等关上门这才大哭了一场。 伺候她的还是原先在淮青坊的两个丫鬟,只不过进了府里后因着名字和老太太屋里的几个小丫头一般,便改了一个叫季儿,一个叫红儿。 这名字,真真是上不得台面,可这是老太太屋里的娄嬷嬷取的,难保不是老太太的意思,徐幼珠也没敢因着这两丫鬟闹到老太太面前。 v第五十一章[01.13] 没见着连她都不许用「珠」,往后只用那个「珍」字了吗? 「姑娘快别哭了,这才刚从老太太那里回来又得了这些个好东西,姑娘干嘛还哭呢。」季儿忍不住道。 她着实不明白,自家姑娘投靠了这宁寿侯府的二夫人,还能住这么大的屋子,还有什么不高兴呢? 徐幼珠听着这话,心里又是一堵,又不能细细告诉这丫鬟她原先就是这家正儿八经的主子,哪里是什么表姑娘。 这般想着,她便哭得更厉害了。 季儿看了红儿一眼,微微露出几分无奈来,对着她比划一下,两人就都出了屋子,只留徐幼珠一个人在屋里哭着。 等出了屋子,季儿便忍不住嘀咕道:「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享了这么大的富贵还哭什么,要我早乐死了。」 红儿扯了扯她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道:「我昨个儿听说姑娘好像原先就是这府里的,只是并非是二太太亲生的,后来身世闹了出来,就被赶出府里了。」 「二太太到底养了她一场心疼她,便将她安置在了那淮青坊。」 「我就一直奇怪,咱们伺候了这么久也没见什么人来,我还以为咱们姑娘是哪家有钱的老爷养在外头的外室,如今倒是明白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慈宁宫 裴太后看着坐在下头的宁太妃和定王妃,眼底露出几分不喜来。 原先她待宁太妃不错,这些年却是越看越觉着心里刺得慌。 皇帝那般宠着那赵景叡,宁太妃虽安分老实,可如今也会领了这定王妃来求她给赵景叡赐婚。 同住在宫里头,她难道不知道沁儿那丫头有多喜欢那赵景叡吗? 裴太后半晌也没说话,喝了几口茶之后,声音才不轻不重道:「按说你求到哀家跟前儿哀家也不能不给你个话。只是,这叡儿的事情,怕是还要皇帝来拿主意。」 「再者,那宁寿侯府的四姑娘这身份上比起叡儿来实在差的有些多,哪怕是个公府出来的姑娘呢。」 裴太后看着定王妃道:「你这当娘的也不替他仔细瞧瞧,这娶妻自古门当户对,门第太低了些,往后儿媳妇在王府里如何立足?」 「更别说,叡儿还是那般的性子,娶个高门女子,也能稍稍叫他收收性子。」 裴太后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一阵脚步声,有宫女进来回禀,说是嘉明郡主来给太后请安了。 裴太后笑了笑,眼底露出几分了然来,对着那宫女点了点头,道:「有几日没见着嘉明了,叫她进来吧。」 说着,又对着坐在下头的宁太妃和定王妃道:「嘉明这孩子着实孝顺,经常到哀家跟前儿来陪着,有时候我这老婆子也怕她闷得慌。年轻小姑娘家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没得叫我耽误了她。」 正说着,就见着裴如沁缓步从门外进来。 她穿着一身流彩暗花云锦宫装,梳着流云髻,发上簪着一支碧玉玲珑簪并两朵水晶蔷薇珠花,缓步走过来,仪态端方,叫人觉着好看的紧。 「嘉明给姑祖母请安。」裴如沁恭敬地行礼。 太后笑了笑,对着她指了指宁太妃和定王妃道:「还不见过太妃娘娘和定王妃。」 裴如沁笑着福了福身子,拜见之后,才站在了太后身边。 太后笑着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按说我家沁儿自幼在宫中长大,幼时也和叡哥儿一块儿玩耍过,这叫人看在眼中,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 「沁儿也时常叡表哥叡表哥叫着,因着这哀家还罚了她几回。」 听着裴太后的话,裴如沁脸一红,害羞撒娇道:「姑祖母!」 裴太后看了她一眼:「你瞧,还害羞了,之前叫你叡表哥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害羞?」 宁太妃坐在那里,跟着露出几分笑意来,心里头却是着实有些发愁。 太后会平白无故说这个吗,自然不会。 太后既说出这番话来,就代表了太后的意思。 太后想叫嘉明郡主嫁到定王府去。 宁太妃倒也不会瞧不上裴如沁,只是她深知孙儿心里的人是那宁寿侯府的四姑娘徐令珠。 依着叡哥儿的性子,若是娶了不喜欢的女子,还不定闹出什么事情呢。 到时候和承恩侯府结了亲,却是眼瞅着又成了仇人。 何必呢? 倒不如一早就叫那徐四姑娘进了府里,如了叡儿的意。 如此想着,宁太妃微微笑了笑,却是没有接话。 她不发话,定王妃这个儿媳妇自然更不好说什么。 太后心中恼怒,却也不好摆在脸上,只又接着道:「哀家又听说那徐四姑娘生得极好,上回在大长公主的赏花宴上出尽了风头。要哀家说,娶妻娶贤,纳妾才看那颜色,太妃可别由着叡儿的性子叫他胡乱来。」 「依着哀家的意思,叡儿若是真喜欢那徐四姑娘,不如一早将人纳进王府做个妾室,等到他如了意,再细细选上一位身份贵重的女子来当那世子妃,可不是两全?」 太后有这种想法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那日皇帝虽透着意思不想叫嘉明嫁到那定王府去,说是叡哥儿喜欢那徐令珠。 可话虽这么说,人都是活的,若是定王妃和太妃开口求皇帝将嘉明指给那赵景叡,皇帝难道会一点儿都不松口? 毕竟嘉明是自小养在她身边的,皇帝这般毫无理由的阻碍嘉明的亲事,没得叫满朝文武看她这个太后的笑话。 本朝以孝治国,皇帝若是传出个不孝的名声来,天下人会怎么说? 所以,裴太后便想着在宁太妃和定王妃身上下功夫。 等日后沁儿嫁到了定王府,皇帝难道用不着沁儿这个世子妃替他打探消息? 这般想着,裴太后的视线便落在坐在下头的宁太妃和定王妃身上。 v第五十二章[01.13] 只见宁太妃喝了一口茶,拿帕子掩了掩嘴角,才道:「那徐四姑娘若是个庶出便也罢了,当个妾室也不委屈了她,可她偏偏是侯府嫡出,听说府里头老太太很是心疼这个孙女儿呢。咱们定王府虽是宗室,却也不好强讨了人家侯府嫡出的女儿当了妾室。到时候若是那些言官闹到朝堂上,对王爷也不好,便是皇上脸上也无光。」 「皇上这些年,对宗室已很有看法。他再宠着叡哥儿,怕是也不许他这般胡闹。」 「再说了,叫人家养了十几年的嫡女给我那孙儿当妾室,我这心里头也着实过不去。」 「更别说,叡哥儿那性子,向来是瞧上了哪个便是千般好万般好,若是心里没有,那再好也是无用的。」 宁太妃这话分明指的是裴如沁,她话音刚落,裴如沁脸色便变得惨白,死死咬着嘴唇,强忍着不叫眼泪落下来。 见着下头一言不发的定王妃,裴如沁的脸又白了几分。 一个两个的,全都瞧不上她! 论身份论地位论才情,她哪里比不上那个徐令珠? 裴如沁想要出声质问,话到嘴边见着太后阴沉的脸,又没敢闹出来。 太后没有直言叫她嫁过去便是给她脸面。 若她闹腾开来,伤了太后的颜面,太后再疼她也是轻饶不了她的。 「罢了,哀家也只是随口一说,你们听不听得进去原本和哀家也不相干。」 「说了这会儿话,哀家也有些乏了,都散了吧。」 宁太妃和定王妃闻言,便起身告辞,从殿内退了出来。 二人一走,裴如沁便忍不住落下泪来。 「姑祖母,我哪里比不上那徐令珠,她们一个两个全都瞧不上我?」裴如沁跪在了裴太后的面前,低头含泪,眼中满是委屈和不甘。 裴太后看了她一眼,长叹了口气。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人家都不肯娶,她难道能强将人塞到定王府去吗?那不成笑话了。 左右沁儿年纪还轻,不急着嫁人。 等她再想想,再想想。 赵景叡不成,不还有大皇子、二皇子吗? 之前她顾忌着皇帝不想和大皇子和二皇子走得太近,叫承恩侯府卷进这储位之争。 如今瞧着,皇帝竟是一点儿半点儿都不想提携自己的外家,对他舅舅这些年也是存了芥蒂,她若再不寻条出路,等她薨世后,这满朝上下哪个还能记得承恩侯府? 心里思忖着这些,低头见着裴如沁哭哭啼啼的模样,太后脸上便露出几分不喜来:「哭什么,没了定王府,难不成咱们裴家的女儿还真寻不到个好去处了?」 她这话说出口,俨然早就忘了自己原本想叫裴如沁嫁到定王府也是大有深意,根本没替着她的未来着想。 「姑祖母。」被太后一声训斥,裴如沁便不敢再哭出声来,只暗暗落泪。 太后见着她这般,难免心烦,便叫她先退下了。 从慈宁宫里出来,裴如沁越想越伤心,没叫宫女跟着,只顺着宫道一直走一直走,过了长桥,到了假山处,不妨见着大皇子赵允迎面而来。 裴如沁睫毛上还沾着泪珠,比起平日里的尊贵体面,这会儿只叫人觉出一阵怜惜来。 「沁妹妹。」赵允视线落在裴如沁一张俏脸上,见着她长长的睫毛,心里头便觉着有些痒。 这嘉明郡主,如今是愈发标致了。 难怪那般得祖母喜欢。 「这是哪个欺负沁妹妹你了,告诉哥哥,哥哥替你好好出口恶气。」 大皇子说着,身子便凑了过来。 嘉明郡主下意识退后一步,却是被大皇子抓住了胳膊。 「躲什么躲,就这般害怕见着本皇子?」 「这半年没见,沁妹妹倒是愈发好看了,叫我心里头直痒痒呢。」大皇子心里想着什么,嘴里便说了出来。 裴如沁当即变了脸色,脸色一白,因着害怕,肩膀有些微微发抖。 她在宫里多年,如何不知大皇子的脾性。 这人最是好色,开府后除了大皇子妃,都已经纳了十多个妾室。 「太后还有事寻我,大皇子请放手。」 裴如沁不敢惹到赵允,只说太后寻她有事。 这借口赵允如何听不出来,丝毫都没放在心上,只摇头道:「既是遇上了,妹妹便陪我喝杯茶吧。」 赵允拉着她便要朝前走去,不妨裴如沁用力挣扎,竟是叫她跑掉了。 「殿下,奴才听说太后想将嘉明郡主嫁给定王世子,殿下还是小心些,别叫太后恼了。」 赵允听着这话,眼中闪过狠厉,转身一脚就将身边伺候的太监踢倒在地上。 「要你这奴才多嘴!」 宁太妃和定王妃前脚从慈宁宫出来,后脚就有人将这事情说给了皇上听。 「听说太后娘娘还想着叫嘉明郡主为正室,那徐家姑娘为妾,只太妃说是强要侯府嫡女为妾,怕言官弹劾。」 「太后娘娘很是不高兴,郡主好似也哭了一场。」 皇帝听了,眼底露出几分嘲讽来,视线朝案桌上摆着的一卷圣旨看去,那太监会意,双手捧起圣旨躬身退下。 v第五十三章[01.13] …… 徐令珠正在看着书,如宣进来小声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话。 「什么?」徐令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如宣抿嘴一笑,才又道:「今个儿表姑娘出来逛花园子,可巧和碧娆姨娘碰上了,这碧娆姨娘福身叫了声表姑娘便径直离去,留下表姑娘一人又气又怒,听说回去的时候将一屋子的瓷器全都摔了。」 「老太太听到这动静,没发怒,只叫大太太看着处置。」 「大太太身边的房嬷嬷将那些个打碎的器物全都列了单子,说是叫表姑娘原价陪付,若是不能够,便从表姑娘的月例银子里一月月的扣,直到偿还够为止。」 「这才刚住进府里来,就闹出这种事情,真真是叫满府的人看了笑话。」 徐令珠听了,轻笑摇头:「她往日里那般脾性,哪里是一时能改得了的。倒是那碧姨娘,如今听说颇得四哥宠爱,她惯会做人,知道四哥不喜徐幼珍,便更不会给她这表姑娘脸面。」 「她虽是个姨娘,如今成了半个主子风光了,可原先也是吃过大苦头的。」 如宣朝她点了点头:「可不是,表姑娘原先不会做人,如今也不知道改改,往后怕还有得委屈受呢。」 「这满府上下,除了太太,怕是没一人将她放在眼里。」 正说着,外头便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老太太跟前儿的娄嬷嬷急匆匆过来,说是宫里头来人了,等着叫姑娘去接旨呢。 听着这话,徐令珠一愣,随即便想起赵景叡那日所说和圣上请旨赐婚的事情来。 她没有想到,竟会这般快。 她思忖着,将眼睛里的震惊压下,便随了娄嬷嬷一并去了大厅。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寿侯府二房嫡出之女徐令珠娴雅聪慧、温良恭顺、人品出众,今赐于定王世子赵景叡为世子妃,待徐氏及笄后,交礼部和内务府共同操办,择吉日成婚,钦此!」 这赐婚的圣旨来的太过突然,老太太跪在地上,看着徐令珠半天都没动作,忙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 「臣女领旨谢恩。」徐令珠举起双手恭敬地接过圣旨,扣首之后,这才由曲嬷嬷扶着站起身来。 大太太顾氏笑着迎上前去,道:「有劳公公走这一趟了,这点子心意,叫公公买茶喝。」 那太监捏了捏荷包的厚度,脸上便多了几分笑意:「不敢不敢,杂家只是给圣上办差,旨意既到了,杂家便回宫里去了。」 等送走了上差,众人才簇拥着老太太和徐令珠回了明雍堂。 老太太脸上满是喜色,拉着徐令珠的手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只不住道:「好,真是好!」 这府里眼看着就要出个世子妃,全府上下谁能不高兴,老太太赏了府里奴才三个月的例银,叫府里都跟着沾些喜气。 「圣旨可都好好供奉了?」老太太缓了一会儿,出声问道。 大太太顾氏笑着点头:「老太太放心,圣上旨意,媳妇早摆了香案供着了,不敢不敬。」 老太太点头笑笑,这才对着徐令珠道:「我盼了好些时候,前些日子还听到风声说是那嘉明郡主也喜欢定王世子,我那念想便少了几分,谁能想到,这突然间,宫里头便有旨意下来了,真真是叫人怎么都想不到。」 老太太目光久久看着坐在那里的徐令珠,怎么看怎么喜欢,整个人都年轻了好几岁。 大太太顾氏瞧着,想着当年徐佩珠出嫁之时老太太也是这般高兴,心里头难免有些酸涩,也不知道佩丫头如今在那永平侯府过的好是不好。 如今府里出了个世子妃,对佩丫头也是个助力。 想着这个,顾氏脸上便笑着道:「也是令丫头有福气,旁人哪里能得这般造化呢。」 偏偏这时二太太孟氏冷不丁道:「可媳妇听说,那定王世子好男色,不前些日子还因着一个南边儿来的伶人和承恩侯府的二公子打了一架?」 孟氏倒不是在乎徐令珠这个女儿,而是怎么想便怎么说了。 她的话音刚落,屋子里便一下子安静下来。 老太太收起脸上的笑意,冷声道:「你不说话,也没人将你当哑巴!」 孟氏眼中露出一抹难堪来,半晌才将视线移到徐令珠身上:「老太太说好,那便是好吧,只是这日子总要自个儿过,这好不好的往后便知道了。」 「兴许,那定王世子当真比我那侄儿要好吧。」 一时间,屋子里静谧下来,没人敢说话。 这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孟氏原先是想着叫四姑娘嫁到安国公府去的,如今自个儿的女儿嫌弃娘家的侄子,咬死了不肯结这门亲事,再加上孟氏原本就对四姑娘这个女儿疏远得很,心里哪里能不存芥蒂呢。 这会儿这话,非要挑明那定王世子好男色这一点,分明是给四姑娘添堵呢。 不等老太太开口,徐令珠便似笑非笑看着孟氏,轻启朱唇,道:「如今旨意下来,母亲这些个话,可是要女儿抗旨不成?」 孟氏闻言一怔,不等她开口,老太太便怒道:「好了,你不会说话便回你澜院去吧,令丫头这里有我这当祖母的呢。」 老太太发话,孟氏脸色虽难看,却也不好当众反驳老太太。 只站起身来,冷冷看了徐令珠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老太太笑着发话,今个儿府里开宴,叫厨房里张罗几桌子菜,好都热闹热闹。 顾氏笑着应下,却也吩咐下头的人要稳重,不可随便出去乱说,叫人瞧出张扬来,传到定王府去让人家看低了去。 高兴归高兴,太过张扬了难免叫人觉着有攀附的嫌疑。 她到如今也想不通,若那定王世子真好男色,怎么偏偏愿意娶令丫头。 难不成,单单因着令丫头生得好,能叫那定王世子另眼相待? 可若等及笄令丫头嫁到定王府,日子又怎么过呢? 因着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忙活,顾氏也无心细想,便忙活去了。 明安院 v第五十四章[01.13] 季儿和红儿也领了赏银高高兴兴进了屋里,徐幼珍见着二人这般高兴,便出声问道:「可有什么喜事不成,竟这般高兴?」 季儿心直口快,想都不想道:「是有一桩喜事,宫里头来人传赐婚的圣旨了,皇上将四姑娘指给了定王世子,等四姑娘及笄嫁过去后便是世子妃了。」 「这一大家子老太太、太太、姑娘和少爷们全都正厅接旨了,送走了上差,老太太高兴便赏了全府上下三个月的月银。」 她话还未说完,徐幼珍脸色就变了,她恼怒道:「这样大的事情,怎么也没人来告诉我?」 「你们都是死的?也不叫我过去?」 徐幼珍动怒,扬手就将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 季儿一愣,只辩解道:「奴婢不是不告诉姑娘,只是这到底是徐家的事情,跟表姑娘您原本……」 她话还未说完,徐幼珍便站起身来,伸出手去狠狠朝她胳膊上掐去。 「你这贱婢,叫你作践我,叫你作践我!」 季儿原本也没什么深意,只是话说直了些,被徐幼珍这般下狠手,疼的直叫出声来。 红儿见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求情道:「姑娘消消气,便饶了季儿姐姐这一回吧,姐姐若是有什么错,姑娘怎么罚都不为过,只是今个儿毕竟阖府上下都透着喜气,若是姑娘这边责罚人被老太太知道了,老太太气头上难保不会生姑娘的气。」 「奴婢打听过了,老太太若生气了,连太太都护不住姑娘的。」 「姑娘才刚住进府里来,若是被老太太再赶出府去,还能有另一个淮青坊的宅子住吗?奴婢打听着,那淮青坊的宅子老太太早吩咐太太卖出去了。」 一番话说下来,徐幼珍如何能不忌惮,她狠狠瞪了那季儿一眼,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冷声道:「还杵着做什么,不滚出去!」 季儿哪里还敢留着,含泪从屋里出来,心里却是委屈到了极点。 她到底哪句话说错了,姑娘还当自己还是原先的五姑娘呢。一表三千里,徐家人接旨,难道她一个表姑娘也去吗? 她真要去了,老太太和大太太能饶得过她们这些个伺候的? 她就是不比红儿妹妹会说话,要不然也不会吃这些个苦头。 季儿出来的时候红着眼,到晚间歇息时胳膊上的青紫的印子被人看见了,不免就有人传了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娄嬷嬷便将这事情说给了老太太听。 老太太一听,当下就沉下脸来。 「没规矩的东西,一家子高高兴兴她倒是扫兴。她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妄想着来接旨?」 「她若是闲着无事,便叫她抄经书去。」 老太太不喜徐幼珍,便也不会为她多费心。 她丢下一句话来,下头娄嬷嬷便吩咐人去了明安院。 徐幼珍见着厚厚一本佛经,又是生气又是委屈,想要闹去澜院,领头的婆子只道:「表姑娘还是尊重些为好,老太太这是给表姑娘留脸面呢,您若是闹开来,往后老太太便也不顾忌您的脸面了。」 「听说厨上这两日怠慢了姑娘,给姑娘端来的都是细碎的燕窝,咱们这样的人家虽也供得起,可表姑娘您到底是个外人,这吃穿用度都是我们家的,白白过着体面的日子还三日五日的闹,闹的老太太不高兴了,可不只是一碗燕窝的事情了,姑娘仔细想想吧。」 皇上将宁寿侯府二房嫡出四姑娘徐令珠赐婚给定王世子赵景叡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京城,不少人先是吃了一惊,毕竟那可是定王世子,再怎么也配得上一个公府出身的女子,更何况,先前不还说养在太后身边的嘉明郡主很是爱慕那定王世子吗?这怎么一道旨意下来,倒叫宁寿侯府的四姑娘得了这般的造化。 有说徐令珠有福气的,自然也有等着看她笑话的。毕竟,定王世子的名声在京城里可不怎么好,比起那肆意妄为的性子来,排在第一位的便是好男色这一条。 远的不说,前些日子定王世子不还因着一个南边儿来的伶人和那承恩侯府的二公子打了一架,直打断了那二公子的腿,还被圣上罚了俸禄。 这事情发生时,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呢。 等那徐四姑娘嫁过去,面子是有了,可那里子怎么办? 众人只感慨着,皇上这道旨意给了那徐四姑娘体面,却也生生将人推到火坑里去了。 难不成,徐四姑娘嫁过去后有那手段将那定王世子掰了回来。 后来,又有人说之前定王世子便瞧上了那徐四姑娘,听说在大长公主的赏花宴上还赏赐了她一块儿上好的玉佩呢。而且,听闻那徐四姑娘生的极好,将这满京城的贵女都比了下去。说不准,这徐四姑娘往后呀真能有什么大造化。 一时间,京城里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开了赌局,赌那徐四姑娘及笄嫁到定王府后能不能笼络住那世子去。 徐令珠听到这消息时,一点儿都不意外,赵景叡苦心经营出那般的名声,可不就是叫满京城这般议论的吗? 她扯出一丝笑意来,无奈摇了摇头。 琼枝见着自家姑娘这般,心里头很是意外,外头都这样传了,姑娘竟然一点儿都不生气。 难不成,姑娘心里竟是喜欢那定王世子? 琼枝想着那日在寺庙里匆匆见着了定王世子那一面,一见之下,当真是世间少有的英俊男子。 只是,家世才情千好万好,只那好男色一条,便再多的好都不顶用了。 琼枝越想越心里没谱,又替自家姑娘委屈,可到底是皇上的旨意,她也不敢随意议论,若是传出去,她们宁寿侯侯府都落不着好。 只是,姑娘这般的好,等及笄后嫁到那定王府,还不知要过什么日子,没得叫人跟着心里头担心。 「姑娘您看了半日的书了,起身活动活动吧。」 「要不,咱们去园子里逛逛,或是去三姑娘那里坐坐?」 徐令珠看了她一眼,「不去,去了若遇上简姨娘,还要听她一番恭喜,这两日人人都说上几句,眼睛里却是什么心思都有,我可不想再瞧了。」 这两日,登门说恭喜话的不知道有多少,可同情或是等着看她笑话的也不是没有。 她实在是应付烦了。 听自家姑娘这么说,琼枝只道:「不说姑娘烦,奴婢也跟着心烦了。这真真是外头议论多了,府里的奴才也跟着议论起来,就该叫老太太叫了人牙子进来发卖了哪个才好。」 「姑娘再怎么说也是皇上亲封的世子妃,及笄后嫁到定王府去,可比咱们太太还要尊贵,哪里是那起子人能随意胡说的。他们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说的好像姑娘嫁过去便是掉入火坑一样,殊不知姑娘造化好,往后是要享福的,只他们当一辈子的奴才。」 v第五十五章[01.13] 徐令珠扯出一丝笑来,无奈道:「别那么刻薄,人家又没有惹你,没得出去得罪人。」 琼枝向来稳重,如今因着她的事情也按不住性子了。 她即便只说了几句,徐令珠也猜得到如今府里的下人都在议论些什么。 不过是两种,一种是羡慕她能嫁到定王府去,一种是觉着她不过是面儿上的风光,依着赵景叡好男色这一条,她往后还有得哭呢。 她只能说,赵景叡这些年的经营没有白费,竟叫十个人里有八个是信他好男色的。 琼枝撇了撇嘴,「只姑娘好脾性,哪日我若再听到些什么,定禀了老太太,叫老太太叫人牙子进来将人发卖出去。」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老太太跟前儿的娄嬷嬷来了。 「老奴给姑娘请安。」自打圣旨下来,这满府上下无论心里怎么想,对徐令珠这个准世子妃是实打实的恭敬。 哪怕是她名分上的呢?那也是世子妃不是? 徐令珠看了娄嬷嬷一眼,问道:「嬷嬷过来可是祖母那里有什么吩咐?」 听徐令珠这般问,娄嬷嬷摇了摇头,道:「不是,是你外祖母和大舅母过来了,说是商量二姑娘的婚事,老太太便叫奴才过来叫四姑娘您过去,也一块儿听听。」 徐令珠听着,一时愣住,好半天才问道:「外祖母和大舅母?」 「她们同意了叫二姐姐嫁进安国公府当正妻去?」 娄嬷嬷点头:「瞧着是如此。」 徐令珠心中了然,等换了身衣裳便随着娄嬷嬷去了明雍堂。 徐令珠进去的时候,老太太正和外祖母程老夫人说笑着,见着她进来,满屋子的人全都将视线朝她看过来。 程老夫人更是笑着道:「有些日子没见着令丫头了,难得亲家母知道我想这孩子,将她叫了过来。」 徐令珠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给老太太和外祖母程老夫人请了安。 之后,才对着坐在那里的大太太顾氏和大舅母崔氏福了福身子。 「大伯母,大舅母安好。」 崔氏脸上露出几分笑容来,眼睛很快将徐令珠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心里不知怎么便有些不得劲儿。 面前的少女穿着一身淡粉色绣红色菊花交领褙子,下头是一条湖绿色五彩花草八幅湘裙,梳着双丫髻,发上缀着两朵梅花珠花,脚下是一双月白色乳烟缎攒珠绣鞋,面色红润,肌肤白皙,仪态端方。 这样子,真真是叫人移不开眼。 也是,往后便是世子妃了,她这外甥女哪里能不高兴呢? 只是她这般气色好,心里头竟是一丁点儿都没有想着她的绍表哥吗? 昨个儿听到这消息,绍哥儿喝了整整一夜的酒,连她这当娘的去劝都劝不住。 酒醒之后,一大早绍哥儿便求了老太太,说是叫老太太上门提亲,说要娶了那徐娴珠。 她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可老太太却是说一则绍哥儿自己愿意,二则如今宁寿侯府出了个世子妃,往后有定王府倚靠,若是绍哥儿娶了徐娴珠,绍哥儿不和那定王世子是连襟了。再说,之前她便允诺过要将徐娴珠风风光光迎娶进门,如今宁寿侯府这般受人关注,她们若是反悔,没得叫人闹腾出来,说他们安国公府不讲信用。 说了那么多,崔氏心里明白,老太太定是觉着绍哥儿那日闹出那起子事请来,这京城里还有哪家的高门女子肯嫁过来,与其娶个门第低的,或是真娶了个门第高的叫人拿捏住了把柄,先就矮了一截,倒不如将这徐娴珠娶进门来。 一则全了信用,二则还能和定王府扯上干系,三则也不得罪了宁寿侯府。 崔氏哪怕再怎么膈应徐娴珠是个庶出的,听了婆母一番话,也不得不点头同意。 毕竟,婆母说的话在理,她反驳不得。 只如今见着徐令珠这般好气色,心里头便不免翻腾起来。 徐令珠哪里察觉不到崔氏眼中的神色,却也只当看不见,见过礼之后便规规矩矩站在了老太太身旁。 老太太笑着看了她一眼,叫丫鬟搬了个绣墩过来:「你坐,可别累着。」 徐令珠迟疑一下,便坐了下来。 程老夫人便说起徐娴珠来,说是若是府里愿意,今个儿便将亲事定下来,两家交换了庚帖。 老太太笑了笑,却是道:「之前不是说娶了娴姐儿进门绍哥儿便子嗣前程都不顺当吗?怎么亲家老太太如今却是变了主意?」 老太太甚少这般强硬,只因着徐令珠要嫁到定王府为世子妃,往后宁寿侯府便和定王府是姻亲了,往日里对着程老夫人矮上一寸的想法也没了。 见着程老夫人愣住,她心里头很是高兴,恨不得哈哈笑出声来。 程老夫人到底是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没见过,自然知道老太太的心思。 当下只笑道:「都是那老道学艺不精,竟然弄出那些个误会来,娴丫头和绍哥儿八字合得很,往后嫁过去,我这老婆子也会真心疼她的。」 「咱们两家这些年的交情,可不好因着一个误会便生分了。」 程老夫人这般说,老太太里面上有光,如何还会说个不字。 两家当场便交换了庚帖,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和大太太顾氏道喜。 顾氏身为嫡母,庶出的女儿嫁到安国公府为正妻,自然是件喜事。 听着人道喜,脸上便露出笑容来:「是娴丫头自己有福分,不然怎么能嫁到安国公府去?绍哥儿那孩子我是最知道的,性子温和,人又俊朗,又孝顺,当真是一表人才,我们老爷都时常夸赞他呢。」 崔氏先时还有一些不得劲儿,听着顾氏这一番话,倒是真心露出笑意来。 「不是我自个儿夸自个儿的儿子,令丫头她表哥当真是个好孩子,往后呀,娴丫头嫁过去,必不会叫娴丫头受了委屈的。」 见着崔氏这般表态,顾氏笑着点了点头,却着实没将这番话放在心上。崔氏多疼自己那儿子谁都看在眼里,她能那般高兴叫孟绍卿娶了庶出的娴姐儿?不过是无可奈何而已。 罢了,到底是个正妻的身份,娴姐儿这般嫁过去,若是谋划好了,往后有的是造化呢。 v第五十六章[01.13] 说不准往后对佩儿来说也是一个助力。 她们宁寿侯府的姑娘们一个两个都要嫁入高门,怪不得老太太这般高兴,高兴的都以为她根本就没有佩丫头这么一个孙女儿了。 顾氏视线落在徐令珠身上,心里不是没有感慨。 中午程老夫人和崔氏留下来用了饭,等到告辞时,程老夫人提出要带着徐令珠去澜院一趟。 老太太喝着茶的动作一顿,只开口道:「老二媳妇这两日着了风寒,如今正养着呢,也罢,她见了亲家老太太心里头一高兴,这病怕也就好了。」 程老夫人讪讪一笑,女儿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她怎么能不知道她的脾性。 多半病了是假,躲着不肯见她这个母亲是真。 也是,她倒要问问她,她上回教的那些话她到底是听进去没?听说,如今竟和令丫头这个亲生的女儿如陌生人一般。 等到出了明雍堂的院子,大太太顾氏才小声道:「老夫人有所不知,这会儿过去怕是正好遇上表姑娘也有的是。」 听着这话,程老夫人一愣,很是有几分诧异。 宁寿侯府几个姑娘她都是认得的,怎么突然出来个表姑娘。 顾氏不好多说,意味深长笑了笑,便福身告辞了。 程老夫人对着崔氏道:「府里事情多,你且先回去吧,我带着令丫头去看看她母亲。」 崔氏巴不得不见自己那任性愚笨的小姑子呢,听程老夫人这么说,点头应下,福了福身子便带着身后的婆子离开了。 一时,甬道上只留下徐令珠和程老夫人二人。 程老夫人出声问道:「什么表姑娘,怎么会在你母亲房里?」 徐令珠微微摇了摇头,只犹豫道:「外祖母见了便明白了,有些事情孙女儿不好多说,免得母亲心里更怨怪我。」 程老夫人叫徐令珠这番话说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在去澜院的路上,反反复复琢磨着,等到进了澜院,见着孟氏时候,望着她身后站着的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她一时竟怔住。 这,这不是徐幼珠吗? 她不是被赶出宁寿侯府随她舅母曹氏过活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程老夫人脸色一变,下意识便朝孟氏看去,也不管屋里站着多少人,只出声斥责道:「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她怎么在你屋里?」 「大太太说府里多了个表姑娘,如今想来,就是你跟前儿这位了?」 程老夫人脸色铁青,见着徐幼珠躲在孟氏身后,而自己那傻女儿还一副护着她的样子,更是恨不得上前一巴掌将她打醒。 这,这个蠢货! 怪不得,怪不得顾氏方才欲言又止,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来。 顾氏瞧着她这个弟妹,心里头怕是巴不得见她这般愚蠢吧。 「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程老夫人见着孟氏不肯说话,一手指着站在那里的方嬷嬷,冷声道。 方嬷嬷一愣,面上露出紧张来,却是下意识朝自家太太看去。 程老夫人见此,拿拐杖用力敲了敲地上,厉声道:「还不快说!」 方嬷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回老夫人的话,是,是我家老太太派人将表姑娘接回府里的。」 程老夫人听着,便知道这里头大有隐瞒,这当初人是彭老太太赶出府去的,若没有什么事情,亲家母怎么会派人将这没有一丁点儿徐家血脉的孙女儿接回府里来。 莫不是,莫不是她这女儿又干出什么蠢事来了? 她再看向孟氏时,脸色渐渐变得阴沉。 当她将视线转向跪在那里的方嬷嬷时,方嬷嬷更是冷汗泠泠。 「你这奴才还不快快说来,以为你跟着来了这宁寿侯府我这老婆子便发作不了你了吗?」 方嬷嬷听着程老夫人这话,自不敢继续瞒着,只开口道:「回老夫人的话,我家太太到底养了表姑娘一场,自打老太太将人赶出宁寿侯府去,太太心里头着实放心不下,整日里吃不好睡不好的。奴才没法子,才替太太打听到那曹氏一家的住处。等太太过去瞧时,那曹氏正变着法儿的作践表姑娘,姑娘细皮嫩肉的竟被曹氏这个当舅母的逼着洗一大家子的衣裳,这便罢了,曹氏还打骂表姑娘,分明是将表姑娘当成了丫鬟。太太看不过,心疼之下便带了表姑娘出来。后来,后来又在淮青坊置了一座宅子,将表姑娘安置在里头。」 「再后来,老太太不知怎么就听到了风声,训斥了太太一顿,说是叫太太将人接到府里来,往后只当是太太的远房侄女,府里上下都称呼一声表姑娘。」 「如今表姑娘住在离老太太的明雍堂不远处的明安院里。」 程老夫人听罢,怒不可遏扬起手中的拐杖便朝孟氏身上打去。 孟氏避不过,身上便挨了一下,徐幼珍见此情形,忙扑到程老夫人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老夫人,求老夫人莫要怪罪母亲,母亲都是因着心疼我。老夫人若是心里有气,便打我吧,您便是打死我,我也认了,求您别生母亲的气。」 徐幼珍说着,便拽着程老夫人的袖子不肯放手,眼泪簌簌落下来。 孟氏再也看不下去,不管不顾上前将徐幼珍抱住了:「母亲,我养了幼丫头一场,疼了她这些年,您就体谅体谅我这当母亲的吧。」 她不说话还好,这话刚说出来,程老夫人脸色愈发难看,指着站在那里的徐令珠道:「你看好了,这个才是你嫡亲的女儿,才是你十月怀胎生出来的,你抱着的这个算是什么东西,她也配叫你一声母亲,或是一声姑母?」 「你若是当初给她些银子叫她自己过活我也不说你,你竟明目张胆到将人安排在那淮青坊?你可知那淮青坊都住着些什么人?你这当家太太置起宅子来里头还住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贤惠,给姑爷添置外室呢?」 「难怪老太太要将人接回府里来,若不接回来,传到外头去还不知怎么议论呢?」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好说你,只一句话,往后你若再对这个什么表姑娘偏心,忘了你嫡亲的令丫头,我便只当没你这个女儿,就此断绝了关系。」 「你也不必再踏进安国公府半步?我这老婆子便是哪日去了你也不必披麻戴孝!」 这话便格外重了,屋子里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全都跪了下来。 徐令珠也跪在了地上。 只徐幼珍一人哭得昏厥过去,孟氏看着她,又看着脸色铁青的母亲程老夫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徐令珠看了方嬷嬷一眼,吩咐道:「表姑娘晕倒了,还不扶回房里去?」 v第五十七章[01.13] 方嬷嬷听着,忙叫了人进来将徐幼珍扶了下去。 程老夫人伸手将徐令珠扶起来,对着孟氏愣愣的一点儿主意都没有,像是被她方才那番话吓呆了的模样,一时又是生气又是心疼道:「你呀,还不如令丫头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 说着,程老夫人拉着徐令珠的手道:「好孩子,你母亲糊涂,你这当女儿的可别怪她。往后呀,她便知道你和那徐幼珠哪个轻哪个重了。」 徐令珠没有点头,只道:「祖母说那个珠字不好,便给她改成了珍字,望她珍惜如今的生活,不可再生是非。」 程老夫人听着点了点头:「不是正经的主子,自不好用你们的那个珠字,亲家母做事不拖泥带水,不像你母亲,为着一个外人竟疏远了你。」 「说起来都是我这老婆子不好,当年一念之差叫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外祖母给你陪个不是。」 徐令珠忙阻止道:「您别折煞我了,当年都是因着怕母亲伤心您才这般的,说起来,也怪不着您,谁能阻止您疼自己的女儿呢。」 程老夫人看了徐令珠良久,才对着孟氏道:「你听听,你听听,你是糊涂了才不知道心疼令丫头。这么懂事乖巧又孝顺的女儿,你哪里能寻得来?」 「往后令丫头是要嫁到定王府去的,也就一年多在家住的日子了,你若不回转过来好好疼她,往后等她嫁到别家,就真是见一面少一面了。」 孟氏被程老夫人说的满脸通红,见着徐令珠,心里头更是不是滋味儿。 她这个女儿,惯会说嘴上说的好听。什么乖巧什么孝顺,平日里她怎么一点儿都没见着。 若说她生辰之前还谈得上孝顺,那她生辰病了一场之后,便再无一丝孝顺了。 可这话她又不能和母亲程老夫人说,便是说了,不过是惹得母亲动怒,多骂她一顿而已。 孟氏坐在那里,又是委屈又是尴尬,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听着外头有丫鬟进来,回禀道:「太太,定王世子上门来寻四少爷,如今被四少爷领着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听着丫鬟这话,不仅是程老夫人,连孟氏都愣住了,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而徐令珠,更是睁大了眼睛,赵景叡来府里寻四哥哥,这会儿被四哥哥带着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见着外祖母程老夫人朝她看过来,她脸上适时露出羞涩紧张的模样来。 程老夫人一笑,拉着她的手道:「好孩子,这是你的福分,那世子肯屈尊来这宁寿侯府,哪里是为着寻你四哥哥,分明是来寻你的。」 「皇上旨意下来,他如今这是给你这未过门的媳妇脸面呢。」 这般说着,程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她扭过头去看了愣愣呆在那里的孟氏一眼,只叹了口气,催促道:「你这当娘的还不领着令丫头去明雍堂,世子都来了,你和令丫头难道连面都不露一下?」 孟氏听着母亲训斥,这才点了点头,对着徐令珠道:「回去换身衣裳吧,显得郑重些。」 不等徐令珠开口,方嬷嬷便道:「耳房的柜子里还放着几件四姑娘的衣裳呢,平日里备着,就怕四姑娘什么时候过来用得着。」 「老奴陪姑娘去吧。」 徐令珠听着,不好不同意,便随着方嬷嬷去了耳房,等到出来的时候便换了身杏黄缎面底子红白花卉刺绣交领褙子,下头是湖绿色轻绡长裙。 程老夫人见着,很是满意点了点头,便对着孟氏道:「你带令丫头过去吧,我这也回府去了。」 「我提点你的话你可记住了,若是再犯,我便只当没你这个女儿了。」 孟氏随口应下,心里却是因着在徐令珠这个女儿面前儿失了脸面而分外不自在。 这孩子一点儿都不知道孝顺,她方才被母亲责骂,她就一点儿都不知道避出去吗?反倒看她这个母亲的笑话。 心里虽这般想着,孟氏却也领着徐令珠去了明雍堂。 老太太在里头正和定王世子说着话,问过王妃可安好,世子一路过来可累了。 正不知如何继续寒暄的时候,便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二太太和四姑娘来了。 老太太暂且松了一口气,心想孟氏倒也知道轻重,若是连面儿都不露,看她怎么惩治她! 徐令珠跟在孟氏的身后缓步走了进来,刚一进来,便见着了坐在椅子上的赵景叡。 他一身宝石蓝暗纹锦衣,玉冠束发,身上带着少见的温润气息。 她看过去的时候,正好对上他看她的视线。 徐令珠脸一红,便移开了视线,朝老太太那里走去。 「媳妇给母亲请安。」 「孙女儿见过祖母。」 老太太笑着叫起,而后才指着坐在那里的赵景叡道:「这便是定王世子了,往日里你怕是没见过。」 待赵景叡起身请安后,孟氏很是有几分不自在,这定王世子看着温润,却也生分得很,那双眸子在看她这个岳母的时候似乎还带了几分不屑,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彼此见过礼之后,老太太便拉着徐令珠的手道:「说起来都是缘分,之前听说世子曾救过令丫头一回,谁能想到如今皇上一道旨意,咱们往后便是一家子了呢。」 老太太这话透着过分的亲近,屋子里的一应丫鬟婆子不敢多语,心里却也想着便是当年大姑爷上门的时候老太太也没有这般捧着的。 顾氏也觉着好生不是滋味儿,可一想着日后佩丫头也能指望上令丫头这个妹子,再多的想法也没了。 知道世子定不耐烦听老太太说这些,顾氏便开口道:「世子难得来一趟,便叫令丫头陪着他在府里逛逛吧,都是未婚的夫妻了,又是在自家府里,原也不忌讳这个。」 老太太一听,便笑着道:「好,好!我这老婆子话多,是没人爱听。那令丫头便领着世子在府里四处看看吧,咱们侯府比不得王府的气派,有几处景色却也是极好的。」 徐令珠听着,下意识便朝赵景叡看去。见他没有反对,一时怔住。 等到领着赵景叡出了明雍堂,甬道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徐令珠才忽的转过身朝他质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这般,一点儿都不骇人,反倒像只被惹急了的小猫一般,可爱的紧。 赵景叡笑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如今皇伯父赐婚的旨意都下来了,我如何寻不得你?」 「别家若是有赐婚的旨意,未及笄之前小娘子都能住到日后的夫君家去的。名正言顺,谁都不敢说什么。」 「你若愿意,便住到我家去可好?」 v第五十八章[01.13] 见着徐令珠瞪大眼睛一副想要咬他的样子,赵景叡低低笑出声,伸手又揉了揉她的头发道:「你若不愿便算了,咱们来日方长。」 徐令珠被他这一句来日方长弄得脸红心跳,怕被他看了笑话,却只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道:「祖母叫我领着你逛逛园子,园子就在那边……」 不等她说完,赵景叡便道:「园子有什么好逛的,再好的园子我又不是没见过。」 徐令珠被他的话噎了一下,话是不错,可听着怎么就这么不顺耳呢。 怪不得,怪不得他能得罪了那么多人。 徐令珠瞅了他一眼,出声问道:「那不逛园子,世子想去哪里?」 她话才说完,便见着赵景叡笑笑,道:「可否去令儿的休宁院一坐,方才在老太太那里没喝几口茶,如今正巧有些渴了。」 徐令珠一愣,没有想到他脸皮竟会厚到这个地步。 她还没有嫁过去呢,若是她领着他进了休宁院,这满府里还不知道有多少议论呢? 不等徐令珠开口,赵景叡便轻笑一声,自顾自朝前走去。 徐令珠在后头,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没他戏弄了。 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呢? 她气得跺了跺脚。 见着赵景叡走远,又忙追了上去,不然落到有心人眼中怕是什么话都能传出来。 头一个,便是她不小心惹怒了世子,老太太若是知道了,怕是会训她半个时辰的。 赵景叡听到脚步声知道她跟上来,猛然停住了脚步,徐令珠便撞在了他后背上。 她鼻子红红的,见着赵景叡转过身来满是戏谑的目光,想都不想便抓起他的胳膊来用力咬了一口。 这动作十足的小孩子气,徐令珠刚一咬完,自己也觉着不好意思。 她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一定,一定是被他气得太狠了。 等到抬起眼来,就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令儿好生凶悍,不行,我要告诉老太太去,叫老太太给我做主。」 「……」徐令珠咬了人,心里总是有些没底气的。 可是,他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能告状? 徐令珠气鼓鼓的看着他,一点儿都没发现自己在赵景叡面前变得连她自己都不认识了。 「咬了人还瞪我?我去告诉老太太。」 赵景叡刚转身,就被徐令珠拉住了袖子。 「不许去!」 「最多,最多你咬回来便是了。」在他的目光下,徐令珠一阵心虚,语气也软了下来。 说完这话,徐令珠略带忐忑看着他,不是她多心,实在是依着赵景叡素日里的脾性,听了她这句话,怕真能咬回来。 他皮糙肉厚的,她又没咬痛他。 她若被他咬上一口,定要痛上几日吧。 徐令珠心中紧张的看着赵景叡,却又不肯叫他看了笑话,伸手就将胳膊递了过去。 赵景叡见着她这般,先是一愣,随即便大笑出声,最后竟是笑的弯下了腰。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何这般中意她了,她总是这般鲜活。 等到笑声停止后,赵景叡才看了她一眼,凑到她耳边意味深长道:「等到令儿嫁过来,本世子定会咬回来的。」 一句话带着旖旎的含义,徐令珠被他说的脸红红的,扭过头去气的不肯理他。 又恼了? 他的小娘子怎么这般容易着恼,果然是要快些嫁过来才是。 等到嫁人了,就知这世间男女之事的妙处了。 他这般想着,俨然忘了自个儿房里连个通房都没有,他自己知道的一些不过是书上看来的,根本也是毫无经验可谈的。 「渴了,去亭子里坐坐,叫下人端些茶点过来吧。」赵景叡道,说完这话,便引着徐令珠到了亭子里。 见着有人经过,又吩咐人送了茶水和点心,俨然一点儿都没有把自己当外人。 见着徐令珠眼中的神色,赵景叡只淡淡道:「我也是府里的姑爷了,难道还使唤不得一些个奴才?」 徐令珠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能扯出一丝笑意来,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来。 若论脸皮,她是怎么也比不过他的。 等到丫鬟端上茶水来,竟也是先给赵景叡这个日后的姑爷上茶,行动间更露出几分紧张和拘束来,徐令珠更是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人家出身好又是个男子,自然比她这个姑娘家要笼络人心。 「皇伯父赐婚旨意下来,令儿可欢喜?」赵景叡突然带了几分正经问道。 徐令珠脸颊发热,对上他的眸子,半晌都没说话。 在赵景叡以为自己听不到回应的时候,却听她轻声道:「自然欢喜。」 说完这话,徐令珠便低下头去,拿起桌上的茶喝了起来,来掩盖自己的羞涩。 明雍堂 v第五十九章[01.13] 大丫鬟白芷进了屋里,走到老太太耳边低语了几句,老太太脸上便露出笑意来。 「好,好,坐着一块儿喝喝茶用用点心,那世子也能多了解令丫头一些。」 「老太太,厨上要预备着吗?」 老太太:「去备着吧,不过我捉摸着世子这一回不会留在府里用膳。」 正如老太太所料,赵景叡喝了会儿茶,便说是有事离开了。 临走时,还对着徐令珠道:「我改日带你出去玩儿,整日闷在府里有什么意思。」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徐令珠不由得撇了撇嘴,腹诽道,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她倒想日日出府去玩呢。 等回了老太太那里,老太太便细细问了世子可说了什么。 徐令珠笑了笑,微微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世子说有些渴了,便和孙女儿在亭子里喝了会儿茶。」 「后来还说府里景致再好,也有些闷得慌,不如出府去玩有意思。」 老太太听着,先是一愣,随即道:「这便是世子的真性情呢。」 老太太看了徐令珠一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到底是没说。 令丫头性子温和,等日后嫁到定王府去难免被那赵景叡压上一头。 不过小夫妻过日子,不就那么一回事儿。到底是御赐的婚事,等到令丫头生个一儿半女在定王府立住了,那世子便爱往哪里去往哪里去吧。 左右,身份在那里摆着,令丫头怎么劝也是劝不住的。 赵景叡不知道一句府里闷得慌便引得老太太诸多猜想。 若是知道,定觉着这些年的经营没有白费。 老太太说了这么些话,也有些乏了,便对着徐令珠道:「你也回去歇着吧,这一日也怪累人的。」 徐令珠点了点头,从绣墩上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便告退下去。 等回了休宁院,曲嬷嬷才急忙问道:「老太太也不叫老奴和琼枝那丫头跟着,那定王世子可有欺负姑娘你?」 徐令珠笑了笑:「好端端的他欺负你家姑娘我做什么。不过是逛了逛园子,又喝了些茶罢了,嬷嬷不必担心。」 曲嬷嬷听着,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老奴哪里能不担心呢,自打那赐婚的旨意下来,老奴心里头又是高兴又是担心的。高兴姑娘日后能成了那世子妃,可却是少不得担心那定王世子的脾性。」 「不说别的,若换了旁人,真不见得还未成亲就这样寻上门了。说是寻四少爷,哪个不知道他是想见着姑娘呢。」 「说来也怪,不是说这定王世子不好女色吗?怎么偏偏就对姑娘……」 曲嬷嬷心里有疑惑,却是不大好说下去,不管怎么说,旨意已经下来了,往后那定王世子便是姑爷了。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知道姑娘是不想呆在这宁寿侯府的,若是能通过嫁人这一条出路离了这府里,倒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这两日她瞧着姑娘心情好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和这个有关系。 青似端着茶水进来,正好听了曲嬷嬷后半句话,只开口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姑娘生的这般好,世子不也夸赞过姑娘,说姑娘把这全京城的女子都比下去了。」 「世子能上门来拜见老太太,这便是给了姑娘体面了,嬷嬷该高兴才是,还担心什么呢。」 曲嬷嬷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她是伺候了姑娘多年,见着姑娘日子艰难也跟着着相了,那定王世子怎么就不能真心喜欢她家姑娘呢? 说不准是老天眷顾,叫姑娘后半辈子都被那定王世子庇护呢。 这因缘的事情,谁能说的清楚呢? 当初大姑娘嫁的那般好,后来还不是落到那般下场。如今瞧着体面些,可面子有了,里子却是一点儿都没。要想出头,还有的熬呢。 说不准她如今是白担心一场,姑娘有着大造化呢。 要不然,这满京城的贵女这么多,连那养在太后身边的嘉明郡主也爱慕世子,皇上怎么偏偏叫姑娘成了这世子妃呢? 想清楚了这些,曲嬷嬷心中的担忧便少了不少,心中也松快了许多。 徐令珠也不渴,只捻起几个梅子吃了,正吃着,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下一刻就见着三姑娘徐玉珠笑意盈盈从门外进来。 「我就说那定王世子再怎么也是知礼的,定不会一直缠着咱们四妹妹。」 「这不,人都回了休宁院了。」 跟在徐玉珠后头的是二姑娘徐娴珠,多日未见,徐娴珠瘦了整整一圈,只是气色看起来倒还好,兴许是因着她和孟绍卿的婚事终于敲定了的关系。 徐令珠笑着站起身来,微微福了福身子:「二姐姐和三姐姐怎么一块儿过来了?」 徐娴珠笑了笑,道:「屋子里憋闷的很,我便想着出来走动走动。这一走便去了你三姐姐那里,只是两个人说话到底也无趣,便寻思着来找四妹妹你了。」 三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坐了下来,琼枝端了茶水和点心上来。 等喝了几口茶,徐玉珠便道:「听说了没,明安院那位病了。」 徐娴珠闻言吃惊道:「病了?什么时候的事?」 徐玉珠道:「听说当时她来澜院里,可巧程老夫人去了便正好撞着了,程老夫人是什么性子,哪里能容得下她,当即就生气了。后来她这个表姑娘晕倒了被人抬回了明安院,要我说,若是换做我我也没那个脸出来,可不是得病上几日吗?是不是这话四妹妹?」 徐令珠笑着点了点头:「病了也好,省的出来作怪。」 「她的明安院离得老太太的住处也近,这也是件好事,不然日日要到澜院去,咱们也跟着心烦。」 徐玉珠道:「可不是这话,我就奇怪了,太太怎么偏要护着她,若是往日便罢了,如今都知道不是亲生的了。再多的情分,经过这些个事情也总该淡了些才是,没得像太太这般,反倒愈发心疼起她来了。」 「我跟姨娘说这话,姨娘还说太太是个认死理的人,太太这是不想认错,便只能错下去了。」 v第六十章[01.13] 徐令珠听着,微微吃惊,这简姨娘倒是很有几分见识。 孟氏可不是这般,她不想承认自己疼错了人,便要一条道走死,最后假的也成真的了。 她心里兴许觉着一直将疼爱徐幼珍这件事情做下去,自己便能安心了。 这样的母亲,幸亏她前世早就看清楚了。 「姨娘身子怎么样?」徐令珠问道。 徐玉珠点了点头:「还不错,只是月份大了人也吃力起来,站起来都费劲得很,更别说腿和脚都肿了。虽有丫鬟日日帮着揉,也没多大作用。」 徐玉珠突然笑着道:「大夫说了,姨娘这一胎多半能给咱们生个弟弟。如今,姨娘是愈发爱吃酸的了,我那日见着小厨房做了一碗酸汤面,闻着就酸得很,偏偏姨娘一个人用了整整一大碗。」 说起这个事,徐玉珠满脸都是笑意。 徐娴珠抿嘴笑道:「瞧你,多个弟弟竟是这般高兴。你可不知道等他生出来前两年还好,三五岁时男孩子便开始淘气起来了,有得你嫌呢。」 她这一句话,将屋子里站着的丫鬟婆子全都逗笑了。 徐令珠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徐玉珠只道:「二姐姐这话说的,好似二姐姐嫁过去之后不生个儿子似的,要我说,到时候二姐姐还不知怎么疼呢。」 她一句话,就叫徐娴珠红了脸,羞也不是恼也不是,伸出手去和徐玉珠打闹一番。 徐令珠看着,只一个劲儿笑。 自打亲事定下来,二姐姐整个人都鲜活了许多。 只是,依着大舅母的性子,二姐姐嫁过去日子会顺遂吗? 二姐姐又是这般温和的性子,说不好听些就是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怎么还手。 几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中间徐玉珠有事先走了,留了二姐姐徐娴珠一个。 徐娴珠坐在那里,一副想要说什么又不好说的样子。 又朝站在那里的曲嬷嬷和琼枝她们看了看。 徐令珠知道她有话要说,便开口叫曲嬷嬷她们退了下去。 屋子里只留了徐令珠和徐娴珠两个。 徐令珠开口道:「二姐姐可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徐娴珠抬起头,看着坐在那里的徐令珠,好半天才出声道:「四妹妹可知月容表妹喜欢什么?」 瞧着她这模样,徐令珠便猜出了她的心思:「二姐姐是想送月容表妹些东西?」 徐娴珠迟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你也知道,我是长房的,虽平日里也和月容表妹一处玩闹,可到底比不得你和她那般亲近。」 「这亲事虽敲定下来,可我心里实在是有些怕,便想着……」 徐令珠接过她的话道:「想着送月容表妹些东西,想着要讨好她这个未来的小姑子?」 听徐令珠这么说,徐娴珠眼圈一红,点了点头。 「可二姐姐想过没有,月容表妹出自安国公府,想要什么没有?说句不好听的,她难道会因着二姐姐你送个东西便十分喜欢二姐姐你了。」 「我看不会,怕是二姐姐刻意讨好,反倒叫人瞧低了去。」 「二姐姐如今想着讨好月容表妹,等嫁过去难道便要一直讨好大舅母,外祖母,讨好绍表哥?安国公府上上下下一大家子的人,二姐姐难道真能一一讨好过来吗?」 徐娴珠听着这话,面色一顿,半晌才道:「可若不去讨好,我这般的身份嫁过去……」 徐令珠瞧着二姐姐这般自怨自艾的模样,倒是深深觉着大伯母顾氏的手段厉害。 瞧瞧,这些年下来,将这二姐姐养成了这般样子,说话做事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庶出」二字。 徐令珠想了想才开口道:「二姐姐虽是庶出,可这亲事也是外祖母和大舅母亲自上门求来的,老太太既应下了这门亲事,便是想着叫二姐姐去那安国公府当正经的孙媳妇的,二姐姐若是一味纠结于嫡庶二字,不仅看轻了自个儿,这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活?」 「这世人最是看菜下碟,二姐姐若自个儿便觉着低人一等,往后嫁过去讨好这个讨好那个,谁还会高看你一眼。」 「再说,二姐姐便是庶出,那绍表哥房里还有个眉姨娘,这眼见着就要生了,这嫡子未生便生出庶子,绍表哥也是委屈了二姐姐的。」 「女子过活本就艰难,二姐姐若是一味自轻自贱,不肯立起来,往后嫁过去日子怕是更难熬,我劝二姐姐好好想想吧。」 徐令珠说完这话,徐娴珠倒是生出几分感激来。 「难为四妹妹肯和我说这么多,我再细细想想。」 徐娴珠说着,二人又闲聊了几句,她便告辞离开了。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嫡女今世不当妾》卷一 作者:清瓷 02、《嫡女今世不当妾》卷二 作者:清瓷 03、《嫡女今世不当妾》卷三 作者:清瓷 04、《嫡女今世不当妾》卷四 作者:清瓷 05、《嫡女今世不当妾》卷五 作者:清瓷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