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宠姬》 第一章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扬州有一位擅长经商的女子,手腕高明、长袖善舞、不让须眉,其雄心直追男儿,又有一张绝美无双的容颜;既是天下首富,又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真是集天下眷顾于一身。 但是最令大家津津乐道的传闻,就是她是皇帝的女人! ☆☆☆ 扬州有位女商人,她的名气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人说她貌美如仙,有若凌波仙子下凡尘;也有人说她的容貌奇丑无比,根本见不得人,所以才会蒙着面纱,怕把人吓着。 不管她的容颜美丑,惟一没有人能否认的就是她的经商天分,在短短的四年间,她将金家的祖业经营扩大百倍以上,原本只有一家小小的织造厂,如今横跨的行业多得数不清,但惟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她赚入的钱则足以让后世子孙挥霍好几辈了。 这位奇女子尚未成亲,许多王公子弟殷勤追求,甚至登门求亲,她都不为所动,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人们把金映蝶说成了传奇人物,她却不曾为此欢喜过,她从不觉得自己与别人有什么不同。 她不过是将金家庄重新整修,规模 比原先大了几倍,并且广结善缘,多任用了些奇人异士,其中有些人以世俗的眼光看来完全没有谋生能力,甚至有些人被认为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事实证明金映蝶眼光独具,这些人为金氏家业带来的利益不计其数,这都是金映蝶发掘善用了他们不为人知的本领。 金映蝶之所以受到众人瞩目,原因不外乎她是个女人,才会让人如此惊奇,并将她的神奇事迹当作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加油添醋之余,竟将她神化了。 偶尔听闻世人的传说,身为当事人的金映蝶只能苦笑。 ☆☆☆ 大街上,人声鼎沸,每个人为了讨口饭吃,莫不使出浑身解数,好让手上的商品赚得白花花的银两。 来来往往的旅人商贾,聚集在这个靠近码头的市集中,希望能补些上等的好货,到下个城镇卖好价钱。 倏地,人声静止了,众人眼光随着一道纤细的人影移动。 金映蝶缓步下轿,她肤白若雪,一袭桃红衣衫将她如凝脂般的肌肤衬托得更是粉嫩透明,她的步履轻盈,不疾不徐,妩媚生姿。惟一的缺憾就是她的脸蛋被织得细密的薄纱给掩住了,任旁人眼睛睁得再大,都无法瞧清那薄纱下的容颜。 金映蝶一双水眸缓缓扫过众人惊艳的脸,不禁摇头笑叹,但大家都看傻了,所以没人瞧清她眼底的诡光。 只见她瞳眸含笑,清中带媚,艳而不妖,在两弯细致黛黑的柳眉下,闪亮如黑夜中的明星。 「小姐!」从金家的货仓中奔出一名身着藏青衣袍的男子,抱着一本帐薄朝金映蝶而来。「请留步。」 「有事吗?」金映蝶回眸,认出了他是织造厂的总管,已经在金家待了十多年,很是忠心。 「若没有要紧的事,乌修也不敢挡住小姐的去路,实在是宫里来了消息,要咱们织造厂赶出千匹生丝,可是咱们的生丝库存不足,要是让宫廷全调走了,短时间内恐怕赶不出给人家的货。」 「千匹生丝?这可真是奇了。」金映蝶眸底波澜不兴,只是淡淡点头。「给他们吧!吩咐下去,这个月每名工人薪俸加五十文,若能赶上供货的进度,再加五十文。」 一两银子在平常百姓眼中可是大数目,有些人拼命个把月都嫌不到,足见金映蝶的大手笔。 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信用,交不出货等于是砸自个儿的招牌,织造厂是金家的祖业,无论如何都要撑着。 金映蝶拾步上船,却又在此时被人硬生生地挡了下来,要不是她闪得够快,只怕已经被眼前这莽撞的人给撞下船了。 「大胆!竟敢惊扰小姐,来人,将他拿下!」金家的护卫大声怒喝,拼命人冲上前围住那蜷缩了一团的人。 「慢着。」金映蝶扬起纤纤素手,制止部下的行动。 乍闻金映蝶好听的声音,来人抬起头,无畏地盯着她清灵的眼眸,「你就是金映蝶?」 「小女子正是,不知壮士对映蝶有何指教?」金映蝶闪亮的水瞳盯着来人,看着他脏黑的脸庞。 「我可以信任你吗?」男子的眼光透着危疑。 金映蝶眸光一沉,久久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如果映蝶的记忆力不差,阁下应该是孙瑾吧?」 对于江湖上所流传的消息,金映蝶略知一二。 众人闻言,不由得倒抽了口冷息。 孙瑾,人称三笑断命手,武功深不可测,日前被名捕杨英逮获,现下应该是在天牢中候斩才对。 难道他私逃出天牢了? 「没错。」孙瑾昂起首,续道:「如果金小姐能够救我一命,我孙瑾将誓死为金小姐效命。」 金映蝶轻笑出声,如银铃般悦耳动听,她慢慢摇头,只是扬了下纤细的手,看了孙瑾一眼,转身进了舱房。 孙瑾随即被众人捉了起来,并无多加抵抗,炯炯乌目直盯着金映蝶离去的背影。 这件事就此落幕,时间飞快流逝,很快就过了半年,金映蝶身旁出现了一名新护卫宫朽,他掌理金家镖局,从未失手过。 有人猜测那人便是孙瑾,他被送回天牢之后,又被金映蝶巧妙救了回来,从此易名换姓,成了金映蝶身边的死士之一。 金映蝶的名声自此沸沸扬扬传了开来。 ☆☆☆ 「金映蝶?」 「没错,金家庄现在是江南首富,全拜这名奇女子所赐。传说她长袖善舞、运筹帷幄,是个厉害角色,可惜是个女儿身。」中年男子说着、说着,不禁逸出一声叹息,并惋惜地摇头。 倚坐在虎皮交椅上的男子饶富兴味地挑眉,深邃的黑眸闪过一丝诡光,大殿中笙歌热舞,却半点儿都吸引不了他。 「丹恪,要是金映蝶是名男子,岂不是能与本王一较高低了?」男子邪俊的眼眸危险眯起。 丹恪在胤烈身边多年,深知主人的爱才之心。胤烈身为摄政王,满腹奇谋奸计,在朝野阴恶环伺之下,犹是如鱼得水。 「属下不敢妄言,但听说金映蝶三岁能文,六岁能诗,还是个黄毛丫头时就已经智败群雄,在她麾下有许多效忠于她的死士,为她粉身碎骨、肝脑涂地都在所不惜。」 「喔?」胤烈的眸色更深沉了。 「四爷要不要听听民间怎么说?」丹恪似乎想到了什么,中年沧桑的脸庞扯开了一抹笑容。 胤烈在胤字辈的皇子排行第四,是以人们都唤他四爷。 「说来听听。」胤烈漫不经心地说着,他把玩着手中的九龙杯,一派神闲气定,眼底掠过莫测高深的光芒。 丹恪缓缓吟道:「理天下,治江湖,胤王称雄。论担当,比厉害,遇上金家女,英雄当折腰。」 胤烈闻言,表情平静如昔,笑痕勾得更深了,但下一瞬,他眼一眯,手中的九龙杯顿时粉碎成灰。 九龙怀碎裂的声响在大殿中回响不绝,震骇了在场的人,乐师、歌妓纷纷停了动作,惶恐地盯着胤烈山雨欲来的阴霾神色。 丹恪见状赶紧离座,下摆一撩,在胤烈的面前跪了下来,「丹恪该死!请四爷息怒。」 胤烈冷中带笑,淡语道:「起来吧,本王没有不悦,只不过想瞧瞧这金家女如何教本王折腰。」 「四爷是想……」 「丹恪听令。」胤烈低沉的嗓音中隐藏着一丝笑意,却是不容置疑的果断决绝,黑眸中暗潮汹涌,闪烁一丝狩猎的快意。 「是。」丹恪低首接令,半点儿都不敢马虎。 「去把金映蝶带来见本王。」这传奇的金家女彻彻底底勾起了他的兴趣,他迫不及待想见她的庐山真面目。 胤烈身畔的侍妾为他端上另一杯酒,他勾起魅惑的邪笑,一口饮尽玉杯中的烈酒。 丹恪接令,立刻转身而去,不敢有所耽搁。 金映蝶或许厉害能干,但不过是个商人,天下万民还是要看胤烈的脸色过活,因为他虽为摄政王,却与真皇帝无异。 大片江山,已经让胤烈玩弄于股掌之间;天下之大,没有他做不到的事;世间万物,也没有他要不到的东西。 一时之间,丹恪真恨自己嘴碎,希望不要因为他的一番话而将金映蝶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中。 胤烈深沉地笑了,注意到大殿中一片死寂,没有人敢出半点声音,他挑起剑眉,淡声道:「怎么不跳了?继续。」 命令一下,乐声再起,歌妓们舞着曼妙的身段,眼儿媚然,动静之间莫不透着勾引的意味。 胤烈面对舞妓们的公然挑逗,仅回以冷笑,因他能稳坐今日的地位,全仰仗了冷酷无情的心肠。 他嗜色,却不贪,要他心动,比登天还难。 ☆☆☆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降。金映蝶万万想不到自己会与胤烈扯上关系,人人都知道胤烈权掌天下,对她汲营于利的女子而言,更是如天神般遥不可及的人物,两者之间丝毫扯不上关系。 他是天、是主,而她不过是个弱女子罢了。 「丹将军,映蝶不懂规矩,有失远迎。」她淡装素裹,雪颜上掩着同色的薄纱,体态袅娜,款步出大堂。 「不敢。」丹恪忍不住多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人们对她的容颜总是轻描淡写,不知薄纱下的样貌究竟如何? 「来人,准备上好的酒菜款待贵客。」金映蝶眼儿轻染笑意,纤手扬起,做出恭迎客人的手势。 「不用麻烦了,金姑娘,摄政王想见金姑娘一面,请与丹恪启程前往天策府!」丹恪也同样对金映蝶做出恭请的手势。 金映蝶微愣了一下,随即淡淡地漾起笑容,收回纤白玉手,缓而有礼道:「敢问摄政王有何要事?」 「四爷的心思,为人臣子的猜不出,也不便猜。」丹恪跟随胤烈多年,懂得拿捏分寸。 「喔?倘若映蝶不愿前往呢?」没来由的,金映蝶的心跳比平常紊乱了些,似乎预感到胤烈对她的威胁。 「请不要动金姑娘,丹恪只好冒犯了。」丹恪双手抱拳,语气中略带歉意,大手一挥。门外的兵将涌入大堂。 「大胆!竟敢在小姐面前撒野!」 随着一声冷喝,金映蝶的身后瞬间立了十名汉子,无不满脸敌意地瞪视丹恪与他旗下的兵将。 紧绷的情势似乎一触即发,就等着金映蝶一声令下,但过了许久,她仍是不发一语,眸光仍旧温和。 「金姑娘,请。」丹恪昂藏的身子微向前弯,神情漠然,似乎决定了在必要的时候与金映蝶的死士们一较生死。 「小姐……」宫朽的眼中充满戒意。 倏地,金映蝶逸出一串清铃般的笑声,扬起玉手按下了宫朽,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金姑娘笑从何来?」丹恪不禁有些讶异。天下女子何其多,但金映蝶只怕是唯一能在这种时候畅笑的女子了。 「映蝶为自己的荣幸而窃喜,没想到能引起摄政王的兴趣。丹将军,请允许映蝶打点一下金家庄的琐事,再与你一同前去觐见摄政王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金映蝶已经悟认出这一点。 「既然金姑娘愿意前往,过了晌午,丹恪会再登门拜访,希望到时间金姑娘已经准备好了。」 「不送。」金映蝶笑容可掬地说道。 丹恪领着兵士们退出金家庄大门,留下两名武功高强的将领守卫,以免金映蝶反悔开溜。 金映蝶的眸光直盯着丹恪退出大堂,过了许久,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愁眉不展,低语道:「真不知那个摄政王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想要见我……费叔、宫朽、乌修。」 三个男人同时来到她的面前,俯首作揖,「小姐。」 「金家庄交代给你们了。」 「小姐。」费叟是三人中年纪最长,也是最聪明诡诈的人,他从小看着金映蝶长大,把她当女儿一样疼爱。 「费叔,有话不妨直说。」她从小就是费叟带大的,除了天赋聪明,她能有今日的担当,少不了费叟的教导。 「传闻胤烈这个男人诡计多端,费叟知道小姐的顾虑,金家庄纵使再富有,也惹不起这事情人物,但请小姐留意安危,你已经为金家庄牺牲太多了,若有必要,请小姐见机行事,不要顾及我们了。」 金映蝶淡淡地笑了,「费叔,蝶儿半点儿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牺牲,胤烈要见我,那就让他瞧瞧吧!我又少不了半块肉。」 「小姐,宫朽在此,有事请尽管吩咐。」宫朽乖戾的脸庞掠过一丝阴狠,但对于金映蝶又是十分的忠心爱戴。 金映蝶闻言,俏皮地笑弯了双眸,净是双十年华的淘气精灵,仿佛不再是江湖上名闻遐迩的金映蝶。 「好啊!若我不高兴的话,就教你去把胤烈给杀了,你可千万不能辜负我的期望唷!」 「是,请给宫朽一个期限,让我知道何时该杀了那个男人。」宫朽煞有其事地接下命令。 金映蝶与费叟相视一笑,从金家夫妇相继去世后,这世界上就没有人比他们两人更亲近了,他们的感情就像父女一般。 「不急,先让我去会一会他吧!」金映蝶背着手走入偏厅,清妙悦耳的声音随着远去的脚步而变小声,语气轻淡且缓慢。「其实去会会摄政王也无妨,待我去看看他是否三头六臂,或是个娇魔鬼怪。」 在民间,金映蝶的故事是传奇,胤烈则成了神话,人人都说他玩权弄势,却将朝野内外治理得很好,当年先皇就是看中他的智谋无双,才将辅佐幼主的任务交代给他。 金映蝶心中惴惴不安,心中泛起一丝好奇、戒慎,她直觉胤烈将会颠覆她的世界,她的一切也会因他而不同。 ☆☆☆ 一行人日夜赶路,进京时已经是入夜时分,在入城门时遭到了守卫的刁难,丹恪拿出胤烈赐予的令牌,不消片刻就顺利通关。 金映蝶坐在马车中,听见了队伍中低低地交谈,她倾耳细声,得知他们就要进入天策府。 她悄悄地撩起了竹帘,偷窥坐落在不远处的府邸,比起她心中的想像,眼前所见让她微微失望了。 天策府并不如她想像中富丽堂皇,但是它磅礴的气势不难教人想像它的主人是如何气焰凌人。 只是磅礴的气势中似乎又透着内敛、沉稳,它静默地立在天地间,睥睨群伦。 车队静静地停了下来,金映蝶被请下了马车,随即又被几名婢女请上了轿,这对江湖出身、不拘小节的她,只觉得麻烦。 天策府中灯火通明,仿佛正在等待它的娇客。 未久,金映蝶独立在偌大的殿堂之中,她微微地昂起小脸,湖绿色的薄纱因亮晃晃的烛光映出了诡异的晕黄。 她水亮的明眸平静无澜,脚步在原地转移,梭巡着四面八方,入目净是空荡幽寂,就连殿门边的侍卫都像是失了生命地静立着。 刹那间,落针可闻,耳边仿佛只听到她的呼吸声。 她徐徐地笑叹了口气,敛下浓密的长睫,浮泛在小脸上的是一如以往的神闲气定、不惊不惧。 她是金映蝶,今生今世她没有害怕的权利,纵然双肩柔弱纤细,她仍旧要挑起金家庄上万名儿郎的生计。 人人都道她生错女儿身,她又何尝不恨呢? 微凉的风儿吹进了大殿,光影摇曳了下,突地,沉静的气氛被男人的掌声震得粉碎碎,那掌声缓慢而低沉,有如佛寺中的古钟声,幽幽地大殿中回响不绝。 金映蝶闻声,抬起黑亮翦眸,在殿阶上,看到男人欣长的身影步入她的视线,再抬眼,对上了他诡魅的暗眸。 她心一颤,却不允许自己移开视线。 「好勇气,好魄力,金映蝶果然名不虚传。」胤烈笔直地朝她走去,唇边的笑痕很浅。 一般女子断无如此胆量,她见了他竟是半点表情都没有,更别说有一丝丝的惊骇惧怕了。 「参见摄政王。」金映蝶福身拜见,将小脸压得低低的,掩饰闪烁在她瞳眸中的光芒。 「平身。把头抬起来。」胤烈冷眼看着她柔顺的卑微姿态。 金映蝶的动作顿了一下,缓缓地抬起头,两泓如水如星的明眸直勾勾地盯住胤烈,只有她清楚此刻自己的心头正是小鹿乱撞。 「将面纱取下。」他冷冷地下令,那薄纱教他看了就觉得碍眼。 「恕难从命。」 她轻淡的语气微微地惹恼了他。 「取下来。」他挑眉道。 「映蝶绝不能取下面纱,请摄政王不要强人所难。」她隐忍住怒意,匆匆地别开小脸。 「我强人所难?」自喉咙逸出的哼声又轻又冷,他一步步向她逼近,昂藏伟岸的身躯压迫着她,快要教她不能呼吸了。 「对。」她不能认输,万万不能教他瞧轻了。 「这天底下没有人敢指责我半句。」就连皇帝也不敢对他有意见,惟有眼前的女子依旧倔傲。 「是他们胆小,敢怒不敢言。」金映蝶吞了口唾沫,感觉他身上炙人的热力就要侵略她了。 「说得好。」胤烈性感的薄唇扬起不带笑意的勾痕。「金映蝶,光是你的出言不逊,我就可以治你死罪,你可知道?」 金映蝶抬起水瞳,对上他幽冷的眸子,「民女出身草莽,不懂这些规矩,还请摄政王见谅。」 胤烈闻言,仰天大笑,久久不歇,突地笑声停住,他冷不防地擒住她纤细的皓腕,俯下邪俊的脸庞,与她的鼻尖只有一指之隔。 「你懂,你一定懂。」 「我就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放开我,好疼啊!」她先声夺人,在他的钳制之下不停挣扎。 大殿上的光影不安地摇动,就如她此刻的心情。 突然间,胤烈抬手一扯,又倏地放开她的手腕,教她一时之间失去依靠,踉跄地跌倒在地上。 湖绿色的薄纱缓缓坠地,金映蝶瞪大双眸,只觉得小脸袭上一阵凉意,她探手一抚,不禁倒抽了口冷息。 「抬起你的小脸,再躲也没用了。」 听闻他含着冷笑的低沉嗓音,金映蝶咬着红嫩的唇瓣,缓缓抬起雪白的容颜,在他高大的阴影下,她黑亮的瞳眸仍然熠熠动人。 乍见她容颜的那一瞬间,胤烈为之愕愣,久久不能言语。 第二章 胤烈无声无息的取下了金映蝶的面纱,教她再也无法将容貌隐藏起来。 该来的终究是躲不过呀! 金映蝶缓缓地抬起小脸,眸映怒光,红嫩的小嘴紧抿着,一点儿都不愿屈服于胤烈。 胤烈凝视着她,不禁暗叹,天底下恐怕再也找不出如此美丽的女子,金映蝶的确很美,美得近乎不祥。 水眸灿亮如黑夜中的星辰,闪动着睿智灵敏,那一双柳眉,恰如其分地在她的双眼上方,如丝缎般柔细,让人忍不住想去轻抚,更甭提那羽扇似的长睫了。 单是如此,已经够教人赞叹了,但上天似乎独厚于她,给了她挺直的俏鼻,那形状是如此的美好,教人几乎要嫉妒起她所呼吸的空气;最后是她紧抿的瑰唇,颜色漂亮通透,轻轻一笑,就足以倾倒众生了。 胤烈铁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他的眼眸颜色更加深沉了,掺入了浓烈的欲望。他没想到她竟是一块宝贝的瑰玉。 「放开我。」金映蝶娇嗔,玉颜闪过绯色。 「为何要掩藏自己?你很美。」他的唇几乎贴住她柔嫩的耳朵,挺鼻轻嗅着她发际的清香。 乍闻他轻柔的耳语,金映蝶的心震荡了下,她随即用力摇头,语气疏远道:「请摄政王放过民女。」 「不放。」他轻轻摇头,说得理直气壮。 「你——」她愕视他深邃的黯眸,突然感到一阵晕眩。 「如果我放过你,那就是个彻底的大傻瓜。」他有力的臂膀将她拥得更紧,几乎要将她揉入他的身体。 金映蝶生平首次感到怯意。她害怕他炽热的胸膛与源源不绝的力量,她伸出小手推打着他坚实的胸堂;她觉得他可以轻易将她揉碎,将她击垮。 「不要……」她的声音变得微弱。 「怕了?」他挑眉冷笑,轻轻吻上她扬起的柳眉。 「不,我只是不习惯。」金映蝶避开他的唇,感觉那一吻的温度依稀在眉梢,灼烫感缓缓渗入肌肤。 「我很快便会让你习惯我的存在的。」他执起她的纤纤玉手,将她柔嫩的指尖逐一吻过。 指尖温存的快感令金映蝶心感到战栗,抬起头迎视他冷魅的眸子,她心怀戒慎的说道:「习惯你的存在?这是不可能的,我们就像天与地,不可能有交集。」 胤烈的唇边泛起诡异的笑。「没错,摄政王与金家庄的庄主确实很难有交集,但若单纯看成是男人与女人,就很容易扯上关系。」 金映蝶清丽的小脸倏地刷白。男人与女人之间还能有什么关系,她清楚他的暗示,他要她,而且是强烈的地要她。 「不!」她终于找回了勇气,用力地推开了他,澄澈的水眸闪烁着愤怒。「就算你是摄政王,也不能这样蛮不讲理、强取豪夺,亏天下人还将你捧上了天,你无耻!」 胤烈回视她气红的娇颜,在光影拂映下,她美得教人目眩神迷,美得教人打从心底涌起不祥的感觉;她真的是太美了,美得近乎妖邪。 胤烈口中逸出沉缓的轻笑,锁住她的目光,修长的手指勾起她小巧的下颔,道:「冲着你这一句无耻,我要定你了。」 「不!你不能!」 「你就看我能不能。」他俯首便封住她的唇瓣,强硬地探入她的口中,吸吮着她唇间的蜜酿。 「唔……」他怎能吻她?! 他的吻残酷得近乎惩罚,但舌尖却又带着缱绻,温存地缠住她湿嫩的小舌,几乎要将她吞噬。 他男性的气息渗入她的鼻息,侵略她的理智,不知不觉地,她竟然主动回应他的吻。 不,这是不对的!她不断提醒自己。 但她却无法抗拒他的吻所带来的莫名悸动,他的唇、他的舌、还有他温热的鼻息,在在扰乱了她的心,令她平静不再。 胤烈捧住她的小脸,毫不留情地探索她的柔软,咬吮着她瑰艳的唇瓣,将她的唇吻红、吻肿,烙上属于他的印记。 「不……」她的挣扎终止于一声轻叹。 细听那叹息声中竟有着淡淡的满足,与从未有过的欲望,金映蝶一惊,低头躲开他的唇,俏脸羞红。 「怎么?知羞了?」他嘲弄地轻哼。 他漫不经心地语气教金映蝶气窒,明明是他的错,听起来却像是她不知羞耻勾引了他。 她狠狠地往他的脚上一踩,然后移开步伐。 「下流!无耻!活该!」她昂起小脸挑衅地盯住他异样的表情,就算他下令要杀她,她也不会太惊讶。 胤烈吃痛,眉头却皱也不皱一下,邪气地舔了舔唇,仿佛回味她留下的香泽,湛黑的瞳眸直盯着她。 突如其来的沉静教金映蝶心慌,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但是,出乎意料之外,胤烈不吭半声,饶富兴味地睨了她一眼,高大伟岸的身影越过了她,直往殿门外走去。 金映蝶屏着气息,不敢妄动,只觉得他的脚步好似一阵风,拂过她的身畔。她心想,他的内功修为必定极为高深。 她的身边不乏武功高强的人,更有不少人拥有绝顶的轻功,但她从来没有见识过如此幽魅的步履。 就在她松了口气时,数名侍女自殿外鱼贯而入,冷漠地在金映蝶的跟前福身,为首的女子开口,声音恭谨,「夜深了,四爷为金姑娘准备了厢房,请金姑娘先歇下吧!」 金映蝶不自觉地低垂着小脸,躲开她们的视线,淡淡点头,在她们的环伺之下,一路行至青缇轩。 甫入院门,她踩上了排列细密的小石子路,夜色下,依稀可见石子泛出淡淡的光芒,路的两旁围着较大的石子,石子边紧接着泥地,栽种着疏落有致的绿竹。 金映蝶的唇畔扬起淡淡的笑靥,不禁欣赏起这座看似浑然天成,实则用尽心思布置的院落。 竹风沁心,拂起了她颊边的发丝,金映蝶仰起雪白的容颜迎向月色,刹那间,几名侍女不觉瞧痴了。 金映蝶见状,只能无奈地笑了笑,越过她们走进小楼中,屋中早已掌灯,侍女们将她打点了下,便无声无息地离去。 临去前,她们犹不信地回望了金映蝶一眼,不敢相信天底下会有如此美丽绝伦的女子,就算是宫中最美丽的妃子,只怕都构不上她三分。 这晚,金映蝶一夜无眠,胤烈也没有再出现,只是他残留在她心中的霸道狂妄久久不能散去,扰得她无法入眠。 ☆☆☆ 银亮的月,悬挂在幽暗的天边,勾亮了黑沉沉的夜,教星辰纷纷羞颜,躲在夜空中闪动着微光。 荷塘边传来蛙鸣声,竹林里吹来凉风,拂得人神清气爽,忘却忧烦,青缇轩的夜景真个是宁静怡人。 小楼中,两道人影对立,其中一个人影欣长挺拔,另一个娇弱纤瘦,但气势却不输身边的人。 突然间,娇小的人影落入了高大身影的臂弯中,难分难舍,隐约可以见到两人的唇相交缠。 不消片刻,娇小人儿的手臂推开了身影挺拔的男子,昂着小脸,似乎不容他再欺近一分一毫,她好听悦耳的声音幽幽传出—— 「月色太美了。」 「我要你,与月色何干?」男人低沉浑厚的嗓音中透着不可思议。 「皎洁的月色适合用来下棋。」 「下棋?」男人挑了挑眉。 「嗯,你不屑与我一介女子较量棋艺?还是……不敢?」她的声音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哼!」胤烈的轻笑声中有着淡淡的激赏之情。身为摄政王,他从来只有女人投怀送抱,而眼前的金映蝶就是与别人不同。 「不敢是吗?怕赢不了我?」金映蝶也笑哼了声。 「激将法,老套。」胤烈执起她白皙的纤手凑到唇边,眼眸邪魅却不失笑意地瞅着她。 「不,金映蝶下的是战帖,有本事接招,没本事请回,别扰了映蝶赏月。」她抽回手,盈盈笑着。 「好一封战帖,备棋。」 夜色正深,小楼中掌灯到天明,天边微亮明分,胤烈才自楼中走出,金映蝶倚门相送,沾了一身露水。 胤烈走在小石子路上,不经意地转回头,看见金映蝶清丽的脸蛋漾着浅笑,正目不转睛地送着他。 「要是今晚无月,你又如何?」 「没有月亮的夜晚,适合找个人陪伴。」遥远的东方已经透出了朝阳,映亮了柔软的浮云,金映蝶笑得更加灿烂。 「喔?两个人能做什么?」他质疑地挑起俊眉,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种挑逗的话语。 金映蝶笑得嫣然,轻声慢道:「下棋。」 ☆☆☆ 胤烈召见金映蝶的消息,一夕之间传遍天下,关于他们两人的会面情形,光是猜测的内容就有几百种版本,更别说人们是如何推论胤烈处置金映蝶的方式了。一男一女,最容易暧昧不清,引人遐思。 金映蝶听闻这些揣测时,只觉得好笑。 小红是胤烈派来伺候金映蝶的丫环,小巧的瓜子脸,模样清清秀秀的,天性活泼,喜欢拉着金映蝶说话,那些传闻就是小红说给她听的。 「还有人说,四爷当天晚上就把小姐收了当侍妾,夜夜春宵;也有人说小姐的容貌其实很丑,四爷一看就倒尽胃口,把小姐发配到边疆去,才会到现在都还没有回金家庄。」 听闻小红气闷的语气,金映蝶忍不住莞尔,「发配边疆?我金映蝶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要落得如此重罪?」 「对呀、对呀!」小红义愤填膺地说道:「人们总爱胡说!小姐来了这么久,也不见四爷来看小姐呀!」 金映蝶抿起一抹很浅的笑,澄澈的眼瞳中闪过一丝诡然,纤手靠在窗台上,望着绿竹林,久久不语。 她住进天策府已有一段时日,算算也将近二十天了,住在青缇轩中倒也是无牵无挂。 小红愣愣地盯着金映蝶美丽的侧脸,羡慕地叹道:「小姐,你真的好美喔,听说你以前都将自己的脸遮起来,让小红好生纳闷。」 金映蝶挑起纤秀的柳眉,瑰丽的唇角微勾,睨着小红天真的脸蛋,似乎在反问着她,而自己并不想回答。 小红见金映蝶似乎不愿回答,失望地叹了口气。 金映蝶失笑,纤手抚着自己雪白的俏脸,清灵的眼眸幽幽地低下,「唉!我倒希望自己的容颜丑得会让人想丢到边疆。」 小红因金映蝶说话的认真表情感到愕然。 「说不定四爷现在已经决定要把我发配边疆,永世不得回中原。唉,到那种地方十年八年,谁还能漂亮得起来?」金映蝶闷极了,故意逗小红。 小红闻言,眉头都快打成死结了,「可是……可是小姐美若天仙,又没有犯下大罪,四爷……四爷……」 「小女子参见四爷。」金映蝶清甜的声音扬起,视线超过小红,投射在花厅门边的一双男靴上。 小红闻言一惊,连忙轻身跪下,「小红参见四爷!」 胤烈对旁人视若无睹,黯沉的眸子凝着金映蝶,她绝美的小脸上有着顽皮的笑意,回觑着他。 他冷笑,大胆的她似乎料中他不会对她怎样,竟连见了他也不参拜,纤细的身子倚坐窗台边,优闲自在。 「小姐……」小红发急,拉着金映蝶的裙角。 「别拉我呀!」巧手抢回自己的绣裙。虽然知道小红是为了她好,可是她怕小红太用力就不妙了。 「退下。」胤烈的声音冷冽低沉。 小红不安地回望金映蝶一眼,便匆匆地起身,人影一闪,就隐没在门边,消失前还不放心地回望了下。 「你可真是胆大包天。」他的嗓音冷淡,黯眸中却闪烁着笑意。 「不敢当,是四爷大人有大量,不与小女子计较。」金映蝶谦淡地一笑,模样有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胤烈步至窗边,用两指托起她动人的笑脸。 「住得习惯吗?」 金映蝶挪开他的大手,浅浅笑道:「不习惯,一点儿都不习惯,这儿没有帐薄,没有商船,没有苦力,更没有白花花的银两银票,少了铜臭味,映蝶觉得好不习惯呀!」 听她将自己形容得肤浅,胤烈轻笑了两声,曲指滑过她嫩如凝脂的香颊,柔声道:「你曾为了塘民,一掷千金,眉头都不皱一下,也曾为了救助移徙的流民放了很多土地供他们开垦,不取分文,我说对了吗?」 「不对。」金映蝶忍住他指端滑过脸颊而产生的炽热战栗,灵活的眼珠子轻松地转了圈。 「嗯?」他挑起俊眉,愿闻其详。 「你错了,我不是政客,也不是大善人,怎么会花了钱而不求回报呢?求利息,求税收,五年、十年,总要他们还清。」 「为了金家庄,你简直不像个女子。」他俯首对上她水亮的明眸,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颊上。 金映蝶一窒,片刻之间竟忘了如何呼吸。 「不像女子就不像吧!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嫁人,过了半百,青灯古佛,也是逍遥自在。」 「可惜了上天的杰作。」他一双长臂将她锁在窗台间,脸庞撩人地俯在她的颊边,高挺的鼻尖触弄着她白嫩的耳朵。 「四爷,会痒……」她轻声抗议。 「是吗?」他置若罔闻,流连她的耳沿不去。 「真的……好痒。」金映蝶偏着小脸,不经意贴触到他脸庞的肌肤,竟是出乎意料的光滑。 「那这样呢?」他继而含住她柔嫩的耳垂,张牙轻咬后,舌尖放肆地点弄着她敏感的软肤。 「不……不行。」这种拒绝连她自己听了都不相信。金映蝶低叹,任胤烈侵吞了她的理智。 他一手揽起她纤弱的腰肢,在她的耳边低语,「我从来没有如此地想要一个女人。」 「那是因为你有很多女人、侍妾、女宠,你才不会想要别的女人呢!」她没有发现自己的语气酸溜溜地。 他却听出来了,唇边扬起邪恶的笑容,「原来我努力了那么多天却得不到你,就为了这原因呀!」 多日来,他夜夜来访,而此刻在他怀中的小女人总会用一大堆理由要他打退堂鼓,不教他的欲望得逞。 金映蝶不屑地冷哼,益显娇俏,雪颜上泛着淡淡的红晕。「登徒子。现在还是白天呢,为什么不晚上再来陪我下棋?」 下棋?!天知道他痛恨极了下棋。他有足够的谋略才智赢得棋局,却总毁在她的媚术之中,毁了他一世英名。 一夜复一夜,她已经吊了他的胃口。 「不,今日的胤烈是愚夫,不想再用脑子了。」他伏在她纤细的肩膀上,贪恋地吸取她馨香的气息。 金映蝶听出了他的不对劲,柔声问道:「你从来不是愚夫,否则我的棋艺如此厉害,你总能出其不意赢我。」 媚术加上棋艺她只能偶尔险胜他一局,他真不愧是曾经叱咤沙场,教敌人闻风丧胆的狠角色。 六年来,他力保幼主继位,巩固势力,作风强硬,只怕稍有不慎,就会落得万劫不复之境地。 当年,先皇下令,以胤烈为首三人,任幼主之辅政大臣,其余两人分别是陈朝光、汉英,三人原本同声一气,相安无事,但日子一久,难免产生嫌隙,政权逐渐不隐。 胤烈身为王爷,其优雅的身份教其余两人不服,所以两年前曾发动兵变,要胤烈交出摄政王的权位。 面对乱局,胤烈快刀斩乱麻,铲除了陈、汉两人的势呼及其党羽,自此朝中大臣无不服从于他。 内乱、外患环伺,胤烈今日的地位,多少鲜血在底下蔓延成河,所以他无情残酷,只为了让自己在歼灭敌人之时不会手软。 冰雪聪明的金映蝶深深明白他的无奈,若她是一般的女子,绝对会不迟疑是投入他的怀抱。 但她是金家庄的支柱,一场风花雪月之后,她该如何自处?胤烈与她各自有着沉重的包袱。 「今日午时,我六皇弟将在午门斩首示众,是我下的命令。」他埋首在金映蝶的肩头,语气沉痛。 金映蝶倒抽了口冷息。 天啊!手刃血亲,那将要背负多大的罪名?他的良心势必遭受更大的谴责。 「为什么?」虽知不该提起他的痛,但她还是问了。 「他为了自己的私欲,用莫须有的罪名杀了褚家九族百余条人命,原本只想将他贬为庶民,却又发现他结党营私,意图篡位为王,勾结敌邦,欲在重阳之日起兵。」 金映蝶无语,静静地抚着他的发。 胤烈自嘲一笑,「是我太残忍了吗?」习惯了残冷无情,但在弑亲时,他的心仍旧震荡不已。 「不,你只是做该做的事。」金映蝶不愿承认自己对他的心疼,但实际上她的心此刻早已为了她而隐隐揪疼。 「或许他罪不至死。」 金映蝶不回应他的话,只是淡淡地说道:「在金家庄,凡有二心者,若自愿求去者不拦,但若起了反叛之心者,割舌挖眼,断其四肢筋脉,令其流落街头,以乞食为主。」她语气顿了一下,抬起明灿的星眸反问道:「与你六皇弟的死相比,何者比较残忍无道?」 胤烈一愣,唇畔扬起不敢置信的笑容,「金映蝶,好一个金映蝶,今天我总算是见识到了。」她的安慰并非柔声细语,却比任何方法都来得有用。 金映蝶妩媚地笑了,纤手玩弄着自己柔细的发丝,水灵灵的眸光无比慧黠,教胤烈心荡神驰。 「倘若你真的是一只蝶儿,那将会是多美丽炫目的黑凤蝶。金映蝶,你总是教人惊奇不已。」胤烈识才、惜才,看出了金映蝶是个充满传奇的奇女子,更加让他想拥有她。 「四爷过奖了。四爷今夜要不要陪映蝶一同弈棋?我保证不会在桌下用脚偷偷碰你,也保证不会露出憨憨的笑容勾引你,好不好?」金映蝶用手推开他,将他俊挺的脸庞看得更分明。 「不,我拒绝。」他淡淡地说,唇边扬起一抹微笑。 「为什么?」她已经让步了不是吗? 「花费脑力精神,牺牲睡眠时间,却连一点甜头都尝不到,那我倒不如回到女人的芙蓉帐中,让她们伺候我。」语毕,他挑眉笑睨着她生气的小脸,觉得有趣极了。 「好!那你就去吧!」金映蝶气冲冲地挣脱他的胸膛,转身走到内室中,坐到炕上气恼着。 她不该生气呀!但一股酸溜溜的滋味硬是不受控制地在她的心中泛开。她苦笑,那酸味儿连自己都闻得到呢? 胤烈盯着她的背影,薄唇抿起一抹邪恶的笑,半晌,他深邃的眼眸闪过诡谲的笑意,转头离去。 第三章 斩立决! 胤烈的命令狠得教人心底发毛,虽是杀鸡儆猴的手段,警惕那些有叛离之心的人,但只要想到被斩的人是他的至亲时,就教人深刻感受到胤烈的决断无情。 六王爷被处死的消息,震撼了许多人,带来的反应却是两极,有人更加誓死效忠胤烈,因为其刚正不阿,教人打从心底佩服;却也有持相反的看法,深觉胤烈利用杀掉六王爷来巩固自己的势力,其居心可畏。 风风雨雨,胤烈早就不在乎了,冷冷地听着丹恪的回报,唇边一抹幽远的轻笑不减。 「行了,到此为止。」胤烈大手一扬,不想再听下去了,心底十分清楚那班大臣们的想法。 「是。」丹恪退到一旁待命。 胤烈起身步下阶梯,不疾不徐,尊贵的气势不可言喻,他轻嘲地笑道:「不杀人,难道要把脖子洗干净等人砍?丹恪,传本王的命令下去,整顿三军,小心戒备,可能随时要打场硬仗。」 「是。」丹恪衔命离去。 莫怪有人会对胤烈心生恐惧,他一手掌握朝中生杀,一手握住三军兵符。可怕的是胤烈赏罚分明,严求纪律,并且以身作则,教兵将们无不心悦诚服,在他们的心中只认得胤烈,惟他的命令是从。 「爷,古拉国使者求见。」 胤烈神情一敛,坐回上位,「带进来吧!」 古拉国位在极北方,多年来两国一直有往来,尤其古拉国盛产上等毛皮珠宝,长久以来都是中原市场上的抢手货。 「小臣梅文典参见摄政王。」 胤烈冷淡的眸光注视来人,只见眼前的年轻人面白如玉,五官斯文清秀,中等身材,谈不上有何特殊之处。 「梅文典,这姓氏在古拉国中倒是不常见。」胤烈眸光一沉。 「是的,小臣的父亲是中原人,母亲是古拉国人,二十多年来都待在塞外,不曾回过中原,小臣也就在古拉国中谋个一官半职,官禄虽然不是很丰厚,但还算能糊口。」梅文典面带温和无害的笑容。 「嗯。」胤烈轻轻一哼,目光幽黯,打量着梅文典。 梅文典看似平静,其实内心忐忑不安。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教人慑服的男人,让人不由得想顺服于他。 「小臣此次前来,是代吾王献上一点微薄的心意,并且希望摄政王能让小臣留在中原,学习中原的农耕纺织,好让小臣回去教导人民。」梅文典说明此次来意。 胤烈淡淡一笑,「古拉国的地理环境与我邦相差极多,只怕你学得技术之后,不能应用。」 梅文典愣了一下,「摄政王所言极是,但小臣这趟回去只怕很难交代,能否请求摄政王让小臣在天策府中小住几日,学一些中原礼俗?」 胤烈锐眸冷冷一眯,站起身来,审视了下梅文典呈现上的宝物,那是一只上好的紫翡玉镯,缀饰着雕工精巧的黄金。胤烈眸光一黯,伸手将之握在掌中。 「王爷,这是吾王一点心意。这镯子出自我国第一巧工恰克耶之手,恰克耶有自信这天下之大再也找不到比这镯子更上乘的作品了。」 胤烈审视了一会儿,发现这紫镯精工而不俗,触感温润,透着淡淡不容亲近的气息。他久闻恰克耶的巧手,只是感到不解。 「舒隆钦难道不知道本王尚未娶妻吗?送本王一只手镯未免太奇怪了吧!」胤烈冷冷地问道。 舒隆钦是古拉国单于的称呼,胤烈向来直呼其名。 梅文典似乎不讶异有此一问,其实他自己也有点怀疑。「恰克耶的癖性向来古怪,吾王仅仅向他提起要送摄政王一样大礼,原先以为他会铸造一把兵器之类的好剑好刀,没想到他却送来了这只镯子,只告诉小臣代为转达请摄政王非正妃不能转送的话语。」 胤烈感到微微惊奇,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转头大步往内厅走去,沉浑的啜音幽幽地飘荡而起,「你若要留下,那就到客居去吧!」 「多谢王爷!」梅文典喜出望外。 胤烈笑而不语。 天策府中的客居里住的不是客人,而是一批非敌非友之闲士,也就是食客,与王府中各处院落相隔极远,位在最偏僻的角落,其中有人照应着,虽龙蛇杂处,却未曾出过乱事。 这些年来胤烈曾在食客之中重用几个人,此刻跟随在他身边的丹恪就是其一。 不知与金映蝶身边的死士相比,又是如何? 胤烈想着、想着,不禁摇头笑叹。 最近他似乎常想到金映蝶,想到她的美艳,想她的聪慧,想她的与众不同,就连看着手中这只紫镯他也只想到她。 ☆☆☆ 一切安好,勿念。 金映蝶将手中的信鸽放了,然后把手中的小纸条揉成一团,走回屋里,将它凑到烛火了火苗,从金家庄捎来的讯息顿时变成灰烬。 虽然她人不在金家庄,却不免牵 挂金家庄的事务,叔叔不断将金家庄的近况利用信鸽告知她,而他传来的消息通常是好的。 她漫不经心步至书柜边,拿起一册书翻看着,然后她看着书本,心思却不在书,一双清灵的瞳眸映着愁云。 愁为何来?竟连她自己都说不出原因。 金映蝶自嘲一笑,低叹了声。或许是为了胤烈多日不曾出现的原因吧!可笑她的心境竟如怨妻。 突地,自她的身后伸出了男人的手,捂住了她的唇,在她的耳边不悦地低喃道:「不许叹息,好似你在我身边很不快乐。」 金映蝶闻言,愣了好一会儿才勾唇娇笑,挪开胤烈蛮横的大掌,回眸凝视着他阴霾的脸庞。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只是我来这里近一个月了,为何你还不放过我?倘若映蝶有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如果要这样一直耗下去,还请摄政王高抬贵手,金家庄还等着映蝶回去。」 听见她要离去的请求,胤烈的心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这些天,你在美人的芙蓉帐中过得逍遥自在时,可曾想过映蝶?只怕不曾吧!四爷,你治你的天下,可是映蝶也有金家庄要打理,请四爷高抬贵手,放过金映蝶,行吗?」她的话语,似控诉、似他语,还有着淡淡地无奈。 胤烈俯首觑着她雪白的容颜。她以为他不曾想过她吗?她错了,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她的美丽绝伦,也无法不想着她不让须眉的傲气,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令他如此牵肠挂肚。 金映蝶别过美丽无双的容颜,怕瞧见他那一双摄人魂魄的黯眸。她从来没有如此胆小过。 「看着我。」他的手背滑过她柔嫩的粉颊。 「请四爷放过映蝶。」她的语气坚持,紧闭起双眸,不想也不敢再看他一眼,否则她的心又要乱了。 「张开眼睛看着我。」他的语气也恼了。 「不,请四爷放过映蝶,映蝶将会感激不荆」说着,她就要跪在他跟前。 胤烈长臂一伸,环住她柔弱的腰肢,让她完全服贴在他宽阔的胸膛,臂劲一收,不容她动弹。 「不——」她惊呼了声。 「该死的女人!给了三分颜色就给本王开起了染坊!」他冷然的眸子锁住了她的小脸,铁臂几乎要将她揉碎。 金映蝶咬着牙,不吭出声,丹唇隐隐泛出血丝。 冥冥之中,上天安排相生相克的定律,但在他们之间,却不知道谁输谁赢,他刚烈无情,而她倔傲不屈,不愿轻易降服于他。 胤烈的眸子锁着深沉。他从来没有无法掌控的恐慌,而她,似乎一稍放就会飞逝不见。 不,他宁愿折了她华丽的蝶翼,也要留下她。 「听话,否则小心我对金家庄不利。」话一出口,不仅金映蝶,连胤烈自己都被这番话所震撼。 他从来没有利用自己的权位去达成私欲,如今为了她的去留,他竟然破了自己的忌讳戒规。 该死! 金映蝶恨恨地看着他,盈盈水眸中透出不齿的眼神。「我曾经敬重你,因为你卓尔不凡的风范,能人所不能之事,但现在……哼!」 她的话有如一把利刃直刺胤烈的胸口,他揪住她柔黑如缎的发丝,皱起眉宇凝视着她,却无法反驳她的话。 「你这样威胁我又能得到什么?能留住我的人,却留不住我的心。」愤怒的情绪排山倒海般涌向金映蝶,因为他背叛了她的信任。 曾经,她为他倾心,几乎要投入他的怀抱,但他却下流地利用金家庄的安危来威胁她! 无耻! 她该生气的,但不知为什么,心底深处却隐隐泛出痛楚,热辣辣的泪刺痛了她的眼眶。 胤烈低头怜惜地吻去她晶莹的泪珠,不禁叹息地想,她如果是个普通的女子,除去了那一身傲骨,或许他就不会如此牵 挂着她。 「别哭了。」 她就连掉泪都含着傲然的神情,看在他眼中,却远比梨花带雨的楚楚可怜更教他心疼。 金映蝶无言地承受他的吻,顿时恨起自己的无力软弱。 胤烈捧住她的小脸,细吻轻轻洒落在她湿润的长睫、俏挺的鼻尖、粉嫩的脸颊,以及柔软有弹性的绛红唇瓣…… 金映蝶低敛着长长的眼睫,一反往常的柔弱。 「为何你总是有办法将我逼得心慌意乱?」胤烈将她的小脸按在自己伟阔的胸膛上,低声叹道。 「我没有。」她拒绝承认这个罪名。分明是他将她的心湖激起一阵阵波涛,分明是他霸气的强将她锁在身边,分明是他,是他呀! 「有,你有。」否则他此刻的心疼是何而来? 「是你不该,映蝶在江湖中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安身立命的位置,你又何苦……何苦将我强留在这里?」她恼他、怨他,却无法恨他。 「我从不后悔将你召来。」没有人能体会他位高权重的孤寂,尔虞我诈的步步经心。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他竟能在一名女子温润的柔荑中得到平静,金映蝶那双小手对他而言仿佛具有魔力。 胤烈执起她一双纤荑,感到不解而且惊奇。这样一双小手竟能在商场上呼风唤雨、运筹帷幄,周旋在众多男子之间,并教人为她卖命? 「你不悔?」金映蝶幽幽地扬起微笑,黑玉瞳眸一凝,续道:「你这般威胁我,我们之间又能够持续多久?」 胤烈回视她深不见底的幽邃眼瞳,怔忡了一会儿。 「别拿金家庄威胁我好不好?你该清楚我不会置之不理的。」她身为一庄之主,总有太多无奈。 「允你。」他承诺道。 原本他就没有打算拿金家庄来威胁他,并且强要她的身子,他胤烈从来没有如此不堪无耻。 「就算我不愿,也不再逼我?」她低幽幽地问。 胤烈迟疑了下,才笑笑点头,「本王不要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女子,这点也允你了。」 金映蝶绽出一抹灿烂如花的笑靥,听出了他的勉强,回握住他几乎大她一倍的手掌,又问道:「你想要我是不?你要吗?」 胤烈胸口震动不已,手背缓缓地滑过她柔嫩如水的艳容,声音变得低沉喑哑,「我要你。」 「那就要了我吧!」她将小脸埋在他的胸口,柔声喃道:「我可以给你,但金映蝶绝不可能属于你。」 他一愣,愕然道:「为什么?」 「因为金映蝶不属于这里,她生在江湖,根在江湖,请四爷放她一条生路。」她眼神决绝,不容更改。 「你的意思是说,总有一天你会离开本王?」在他刚接近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打算要离他而去了? 没来由地,他的心一阵烦躁。 「金映蝶不敢要承诺,也不能要承诺,请四爷成全。」话出同时,她感到心中一阵剧痛,她分明违背了自己的心! 胤烈不语,只是狠狠地低头吻住她柔嫩的樱红唇瓣,用张狂邪浪的行为来逃避她的苦苦追问。 金映蝶心底十分明白,今夜她将是他的人了…… 他低咒了声,将低低哭泣的她紧紧拥入怀中,呵护地在她耳边低语,直到她平静下来。 她偎在他的臂弯中,半眯着双眸,似醒将睡,灿亮的水眸盯着他迷人俊挺的侧脸,绽出微弱的笑意。 「睡吧!」他吻住她的红嫩微肿的丹唇,用他此生最温柔的声音轻轻地哄着她懒倦的神志。 金映蝶闻言,笑意更深,长睫缓缓地合上,气息渐渐地匀了,双颊上的红晕增添了她三分娇色。 胤烈凝视她的小脸,取出紫镯慢慢地套上她柔弱无力的纤腕。如他所预料的一样,这少见的上好紫翡翠果真适合她,而且非她莫属,雪嫩白皙的肌肤相映着紫金灿亮的颜色,极是炫目。 改日,他定要找机会赏赐那位铸造紫镯的人,惟有这样的巧手精品才配得上金映蝶无双的气质与美艳。 第四章 夜色尚未褪尽,金映蝶就醒了。 她睁开水灵的双眸,撑起纤臂凝视枕边人,久久不语,晶莹的目光中透出缱绻的爱恋。 她的身子还隐隐疼着,双腿间泛开一阵酸软的疼痛,仿佛全身的骨头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粉碎。 只是漾在她绝美小脸上的竟是幸福的笑意,丝毫不以为苦,那不适的疼痛是他爱过她的证明。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样依恋一个人,在他身边,她柔弱得像尊陶瓷娃娃,不堪一击。 胤烈,她心仪的男人啊! 紧盯着胤烈沉睡的脸庞,金映蝶心中泛开甜甜的滋味。 突然,胤烈的唇勾起戏谑的弧度,淡笑道:「如果看够了,我是不是可以睁开眼睛了?」 金映蝶一惊,俏脸袭上红潮,原来他也醒着,她手忙脚乱地自他的身边退开,仿佛做了什么坏事被人逮了正着。 胤烈长臂一揽,将她紧紧地圈在怀中,浓密的长睫倏地掀开,黯不见底的瞳眸盯住她通红的脸蛋。 「怎么?我好看吗?」他笑笑地反问。 金映蝶绝丽的脸蛋涨得更红艳美丽,低垂着眼睑,不敢看他,直觉羞得无地自容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我好看吗?」他不放弃逗弄她的机会,迭声追问直想教她雪漾的容颜更娇红。 「你……你怎么也醒了?」她天生少眠,总是很早就醒过来,但她没有料到他也醒来了。 「我向来睡得少,再加运气调息,再累也只消休息两个时辰就够了。」他的内力修为极深,曾有过七天七夜不眠的纪录,那时他还上战场领兵打仗,赢得三军上下一致推崇。 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但金映蝶却听出了玄机。多年来,她识人无数,早就看出胤烈的内力深不可测。 四目相交,相映出彼此知心的笑容。 「那……那你也不可以装睡骗我呀!」她埋怨地低语,谁教他害她肆无忌惮地看着他的睡容,让她丢尽了脸。 胤烈一笑,又追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我好看吗?」 一抹红晕染上了金映蝶雪凝的粉颊,她讷讷地说道:「一个大男人,还好意思问人家好不好看。」 「我就是想听你说。」他坏坏地一笑。 「嗯……大概好看吧!」她模棱两可地含糊道。 「大概?」他浓眉一扬。 「可能……很好看。」金映蝶恨极了自己脑袋空白与舌头结巴,只觉得脸颊热辣辣的。 「可能?」他的声音淡淡地,大手缓缓地抚向她柔细的纤颈,摩挲着她急速跳动的脉搏。 唉!她怎能说实话呢?那岂不是让他知道她将他看得既分明又清楚,一丝一毫都没有放过,真是羞人哪! 「我只看了一下下,所以……」她撒谎。 「只是一下下?」他的眉心微微地蹙起,颇不同意她的说法,知道那是她的辩辞。 她心虚了,「好嘛!我承认你很好看,所以多看了几眼,满意了吗?你的手不要再摸了啦!」卑鄙!用这种人性的弱点来对付她,他游移的手教她无法平静自如,甚至心驰意动。 「嗯,这答案很令我满意,所以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想听吗?」听见她喜欢看他一事,比她承认他好看来得让他高兴。 「什么事?」是她多心了吗?怎么总觉得他的眼神闪烁着邪恶的笑意,活似猫儿偷腥得逞了一样。 「因为你初经人事,所以我没有让你太累,进而压抑了自己的欲望,你知道吗?」他铁臂圈着她,教她无法动弹。 她绝丽的脸蛋红了红,点点头却又马上摇头,耳边听见他恶意的讪笑声,红晕更炽。 「我保留了体力,所以一点都不觉得累,反而在要了你之后,感觉更加精神百倍了,你知道吗?」 金映蝶似乎听出了一点端倪,似懂非懂。他无论再累只要休息两个时辰即可恢复体力,那在他精神亢奋的时候,不就—— 「胤烈,你——」她惊喊。 「聪明的小金蝶,一点就通。昨儿夜里我就这样一直盯着你的睡容,直到你醒过来为止。」得逞的笑意在他的唇边勾得更深。 他一直盯看着她的睡相,那她丑态百出的姿势岂不尽入他的眼里!金映蝶又气又恼,嗔道:「以后不准你再碰我,不准!」 「恕难从命。」他说着、说着就以吻封住了她的红唇,有力的手臂霸气地拥着她扭动不已的娇躯。 「过分,你竟然一直看着我睡觉,看到我最不设防而且丑陋的模样!滚开,不准你再抱我!」她用力地推着他,奈何徒劳无功。 金映蝶或许是个经商奇才,却绝不是个练武的好手,胤烈早就感觉出她体质偏虚,内力薄弱,自是推不开他。 「若想让我睡下,何不使我累一些?」他笑诱着生气的她,贪看她红润且活力十足的风采。 「我才不上你的当。」她别过小脸,拒绝受骗。 胤烈淡然一笑,语气邪恶,「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太聪明的女孩不惹人疼,因为很难骗到手。」 金映蝶冷冷一哼。 胤烈不以为意,继续说道:「那还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睡容有如芙蓉,教人心醉神迷?」 「真的?」她质疑地挑起纤细的柳眉。 「当然,否则我怎会一夜贪看,迟迟无法入眠呢?」他从容浅笑,吻着她精致的鼻尖反问道。 「真的不丑?」一如平常女子,她也有着女人爱美的心态,更何况在她在意的男人面前,她希望自己是完美无瑕的。 「美极了。」他长臂圈住她纤细的腰肢,俯唇吻住她微启的小嘴,攻掠她失了心的娇躯。 她突然沉下脸,闷闷不乐。 「又怎么了?」他柔声探问。 「你似乎很会哄女人。」想到这点,令她稍感不悦。 胤烈闻言,眸子闪过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说到这,我必须坦承,我胤烈生平只哄过一名女子,她可费了我好大工夫呢。」 金映蝶眉心微颦,心头酸酸地。「她是谁?」她想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像个十足的妒妇。 胤烈低笑,得意极了,「她就像只善变的蝴喋,长袖善舞,能人所不能,厉害得很。」 她倏地抬起长睫,望进他星辰般闪亮的瞳眸。 「金映蝶,你究竟要吊我胃口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你可是我生平唯一哄过的女子,你可知情?」 一般女子对他无不投怀送抱,但她却对他不屑一顾,她倔、她傲,而且与众不同令他甘心在她身上花工夫。 「不知。」她潇洒一笑,昂起小巧的下颚。 「好,那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他有如恶狼扑羊般将她牢牢地锁在身下,展开凌厉的攻势。 「不要……」她笑推着他,娇笑摇头。 他置若罔闻,将脸埋在她馨香的黑发间,呼吸着她沁心的香气,柔媚清甜中混合著淡淡的花香。 「再过半个时辰你就要上早朝了,快回去吧!」她不希望他因为纵欲而耽搁政事。 胤烈动作僵了一下,微微地放开她,苦涩一笑,「那班庸官,遇功则抢,逢事就逃,别提了,我见都不想见。」 她凝视他懊恼的脸庞,心隐隐地疼痛,小手抚过他凌乱的发丝,浅浅笑道:「就算如此,你能不理吗?据说幼主懦弱,容易听信谗言,再加上皇太后的娘家势力庞大,极想除掉你,不是吗?」 闻言,他的笑容更苦了,「皇家的丑事原来已经在民间传开了,可教人当成笑话来说了是吧!」 她将小手伸入他宽大温热的手掌中,美眸如水,直盯着他刚毅的俊脸,淡淡地说道:「当心一点,官场险恶。」 她的话熨热了胤烈的心,他握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并轻吻着,「在你眼中,我无情吗?」 金映蝶沉默了半晌,缓慢地摇头道:「不,在我眼中,你傲立于世,卓尔不凡,乃是人中之龙,只可惜……有些孤独寂寞。」 胤烈愣了愣。 孤独寂寞,那不该是形容他的字眼,然而她的话却有如一把利刃深深地刺入他的心。 「我说错了吗?」她轻声地问道,娇裸的身子又贴近他半分,纤细的手臂环住了他挺拔结实的身躯。 「我不知道。」他感到迷惘,神情困惑。 或许在这个世上惟有金映蝶才能懂他的心,一颗就连他自己也不懂的孤独心。 他无意识的将她搂得更紧,惟恐失去她,上天不可能再有能力创造出另一个如此蕙质兰心、聪慧灵巧的金映蝶了! 却只怕他从未拥有过她。 「留下来陪我。」他低沉嘶哑地道。 「我已经在你身边了。」她不是不懂他的意思,只是假装不明白,就算他是这个世上唯一能教她心疼的男人。 「永远吗?」他挑眉反问。 金映蝶无言,抽身退开他的怀抱,披上床边散落的衣袍,起身抬眼望了望从窗缝中透进的曙光,平静地说道:「天要亮了。」 「那就让它亮了吧!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他坐起身擒住她纤弱无骨的柔荑,逼问着。 金映蝶漾在眸中的笑无奈而且凄迷,「你该走了。」 「别逃避我的问题,你会永远留在我身边吗?」他问得斩钉截铁。 「快起身让我为你更衣,昨夜的事情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更不想教人撞见。」她顺手拾起他落在床上的袍子。 「我偏要。」他冷冷一哼。 「非要毁了我才会教你称心吗?」她淡淡地反问。 胤烈一愣,过了半晌,他自嘲一知,「人人都以为我无情,却不知天下最无情的人儿竟是你。」 金映蝶闻言,心一颤,他的指控教她心碎。「无情也好,多情也罢,倘若四爷仍要映蝶,今夜等你。」 「要了你的身子,那你的心呢?」他的语气冷淡,并快速起身着衣,不消片刻,他不发一语,冷着脸离去。 在他身后,金映蝶守望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委屈得忍不住落下泪来,她轻声对着无去的他说道:「心,我给不起。」 当夜色又悄悄来临时,一缕纤细的人儿孤立在月色下,竹院潇风,夜虫唧唧,一夜转眼又天明,她却盼不到情郎的身影。 她真是无情吗?金映蝶自问,若真是无情,她的心又怎么会如此疼痛?又怎会牵 挂着他、眷恋着他? 烈,聪明如你,怎会糊涂得看不出我已对你动了情呢?金映蝶望着天际渐亮的朝霞,唇边泛着一抹夺涩的笑容。 ☆☆☆ 以往天策府虽然称不上热闹,但气氛也从来没有如此凝重过,仿佛府中千余人一夕之间全哑了,府中上下听不到多余的人声。 每个人在自己的岗位上勤奋地工作着,惟恐不小心出错,因为摄政王胤烈近日来脾气阴晴不定,表情阴霾,稍不小心出了错,就会被他冷冷地教训一顿,但还没有传出有人因此受到严惩的情形,这教所有人更是战战兢兢,惟恐一个不留意,倒大霉的就是自己。 然而,凝重的气氛似乎还没有波及到青缇轩,所以金映蝶的眉心虽然锁着愁,但生活上还不失平静恬淡。 她倚坐在院廊下,翻看着手中的书本,天知道她的心根本不在书本中,早已飞出院门外,随着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去了。 「小姐,喝杯茶润润喉吧!」小红端来一杯温热的佳茗,送到金映蝶的面前轻唤道。 「搁着吧!」金映蝶淡淡地说。 小红依言将茶放置在金映蝶身边的平台上,顿了一顿,又道:「小姐,小红可以问你一件事情吗?」 「嗯,你问吧!」金映蝶温和地笑道。 「在金家庄,小姐难道没有贴身的丫环吗?」 「为何有此一问?」金映蝶抬起水亮的眼眸,好奇地问道。 「因为小姐事必躬亲,很少需要小红在身边打点,又传闻金家庄用户当今天下第一首富,所以小姐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随身侍女呢?」 「为何不可能?」金映蝶淡然一笑,道:「原本我是有一个贴身丫环叫水嫣,是爹爹安排是我,自小与我一起长大,年纪长了我四岁,算算也应该为她许个夫家,总不能教她一生服侍我,恰好扬州城外有一名年轻秀才与水嫣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就在月前,我送了笔嫁妆,将她嫁了过去,之后一直找不到合意的替补人选,就一直空下直到现在,我只不过是个江湖儿女,并不是那么需要有人在身边服侍。」 红听了直羡慕那水嫣幸运,能遇上金映蝶这个好主子。「小姐真好,不像摄政王……」 「王爷他怎么了?」金映蝶追问的语气过分的急切担心,只是自己不自知而已。 「小姐最近难道没发现王府静了许多,咱们这些底下人个个说话小心,走路小心,我想就连那公鸡清晨都不敢啼叫得太大声了呢!」小红夸张地说道,表情生动。 「为什么?」金映蝶只管追问原因,不理小红的加油添醋。 「王爷最近脾气怪得很,要是哪个人不小心出了大错,王爷搞不好会诛杀他九族,教那人不得好死。」小红愈说愈惊慌,煞有其事似的。 「胡说。」金映蝶冷冷地斥道。 胤烈向来赏罚分明,论事公正,虽握有倾天权力,她却相信她绝对不会如此滥用大权。 「小姐……」小红嗫嚅。她从来没有看过金映蝶动怒的模样,只是淡淡地皱起眉,就教人打从心底害怕。 金映蝶吁了口气,浓密的长睫微掩冷冽的眸光,扬起纤柔玉手挥退小红,「你下去吧!」 「是。」小红偷觑她一眼,才快步离去。 此刻的金映蝶为自己反常的态度哭笑不得。她总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就算有人在她的面前怒骂她冷血无情,她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再难听的话语她都听过,却从来没有如此生气过,然而对象换成胤烈,她便急着想维护他。 傻瓜!她暗骂自己,丢下书本,步出青缇轩。 ☆☆☆ 走出青缇轩的金映蝶引起天策府中不小的骚动,她行经之处,无不引发人们的惊叹,她无双的美貌,气质清灵,眸光慧黠,黑发如缎,肌肤赛雪,轻慢却散发自信的步履,教人不舍将目光移开。 虽说金映蝶入府一事无人不知,但是除了几名婢女曾经目睹金映蝶的美貌之外,其余的人皆禁止进入青缇轩中,所以他们总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却又因为那几名婢女的描述太过夸张,教人无法相信天下真会有如此丽人。 天策府中跨院众多,庭园广大,虽说景致各异,美不胜收,但教金映蝶几乎在其中迷了路。 几名杂役远远地走过来,原先行色匆匆,不敢多作停留的他们,见到了金映蝶都不禁愣了一愣,停下脚步。 「请问几位小哥,可知摄政王人在哪里?」金映蝶逮到机会,赶紧向他们问道。 其中一名小厮环顾同伴一会儿,才讷讷地回道:「王爷这几天似乎心情大好,在流风轩设宴款待几位大臣。」 他们没有见过金映蝶,原本是不该将王爷的行踪告诉她,然而却无法抗拒她的魅力,因为她的音容有如天上的女神般教人倾慕敬畏,轻柔的声音如和风般徐缓悦人。 心情大好?金映蝶微微地皱起了眉心。事情的发展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但就如小红所说一样,府中的人个个有如惊弓之鸟,惟恐触怒了谁似的。 「能带我去流风轩吗?」她柔声求道。 「姑娘也是摘月楼的人吗?」方才说话的小厮不敢置信地问道,其余的人也与他一样都满脸疑色。 金映蝶美艳绝伦的容貌的确是世间少见,花魁的头衔她当之无愧,只是她的气质有着超然绝世的清灵,怎么可能是个烟花女子呢? 摘月楼?金映蝶多年来为了经商行遍大江南北,不会不知道摘月楼是什么样的场所,那里可是京城名流玩女人的地方。 传说摘月楼花魁柳渺渺艳若牡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坚持卖笑不卖身,而且唯一能成为她入幕之宾的人,就是摄政王胤烈。 金映蝶一思及此,胸口翻腾,一时间疼得她难以招架。难怪一路上没有人拦住她的去路,原来他们并不知道她就是金映蝶,而是将她当成了摘月楼的姑娘迷了方向,找不到回流风轩的路而已。 「姑娘,你身子不舒服吗?脸色好苍白呀!」小厮关心地看着失了血色的金映蝶。 闻言,她淡淡一笑,心中打定了主意,「谢谢小哥关心,奴家是摘月楼的姑娘,一时贪看王府的风光,走出了宴席,只是这王府真是气派广大,走着、走着就迷了路,请小哥发发慈悲,带奴家回流风轩吧!」 听见她自承是名青楼女子,他们个个面露惊奇的神色。 小厮点了点头,说道:「请姑娘随我们走吧!」 一路上,他们不时回头偷觑着金映蝶,有人叹息,有人惊艳。 金映蝶欠身一笑,尾随着他们的脚步而去,一步步踏得沉重,直想拔腿逃回青缇轩,但她想一探究竟,想亲口问胤烈究竟将她金映蝶置于何地? 她不禁苦笑,为何她不逃开?为何她不选择眼不见为净?难道非要将心伤得更痛才甘心?她已经忘了自己该是那个勇敢坚强的金映蝶。 此时此刻,她宁愿自己不是金映蝶,那么怯懦对她而言便不是罪过,她可以远远地逃离胤烈,逃离那个牵系着她满心爱恋的男人! 为何不逃?她自问。 金映蝶,你为何不逃呀? 第五章 为何不逃? 直至踏进了流风轩,金映蝶仍旧不断地问自己。屋子里传来笑语,飘来酒香,引得她一阵阵反胃。 「姑娘,我们到了。」小厮转身提醒她。 金映蝶一颤,勉强地笑着,往大门口走进几步,却又硬生生地退了回来。「我还是不要进去好了。」 小厮愣了一下,随即又愣愣地点头。 打了退堂鼓,金映蝶转身离开,却在下一瞬间发现自已被一群男人团团包围。 「什么时候摘月楼出了这么一个绝代美人了?」 「比起柳渺渺,这女子似乎更是美得令人惊艳呢!」一名黝黑的男子审视着金映蝶,啧啧称奇地说道。 金映蝶临危不乱,镇静地环视着他们。听他们的口吻,看他们的打扮,似乎是屋中大臣们的随侍。 「听你说话的口气,你应该亲眼见过柳渺渺?」另一名男子好奇地问。 黝黑的男子干笑了两声,「上回在京大人的菊花宴中惊鸿一瞥,那真是沉鱼落雁,天人之姿啊!」 「诸位官爷。」小厮开口道:「这位姑娘是四爷的人,请好心让一让,否则四爷怪罪下来,大家恐怕都担待不起。」 见这苗头不对,小厮自作主张地护着金映蝶。 「四爷可真贪心,有了柳渺渺,就不要与我们抢这姑娘了吧!既然是青楼的姑娘,有钱就是恩公。」 金映蝶的脸色倏地一变,挑起秀丽的柳眉,不发一语。虽说她手无缚鸡之力,但有能力号令群雄,自是不怕有人侮辱,然而此时此刻,她是在胤烈的势力范围内,所以她只能选择暂不吭声。 费叔曾经教过她,在不利于己的情况下,要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以不变应万变,她小脸沉凝,忍住不悦。 倏地,一个极轻极冷的哼声飘荡过来,隐含着阵阵杀气。「想要当她的恩公,也要看本王答不答应。」 「四爷!」 众人惊呼,纷纷跪地迎接冷怒威严的胤烈。 金映蝶不驯地睨了他一眼,也跟着众人跪下,只见她还来不及倾身,就已经落在胤烈怀中。 「小蝶,发现你不见踪影,真教我急煞了。」他俯唇在她耳边低语,手臂亲昵地环住她纤细的腰。 她回望他的眼神冷淡极了,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责怪,而非如他口中所说的着急慌张。 原本她打算不吭声以表达自己的不满,但随即接到他暗示的眼神,冰雪聪明的她立刻就反应过来。 她盈盈娇笑道:「四爷别生气,是小蝶不好,才会与四爷赌气,小蝶认错,四爷跟小蝶生气了吧!」 「怎舍得?我的心肝。」他宠溺地唤道。 金映蝶睁大双眸,愣在他亲密的呼唤道,久久不能回神。 也几乎在同时,一班大臣相偕走出大门,迎面而来,他们的脸上笑呵呵的,金映蝶觉得其中有几人挺面熟的。 商场生意难免会与官家扯上关系,金映蝶虽然常是派遣擅长辞令的好手代表自己出面,但必要的时候,她会亲自接见。 「四爷,这场面似乎比里头热闹多了。」长眉白胡的京大人笑呵呵地说道,一双贼眼不停地在金映蝶俏脸上打转。 「时候不早了,请各位大人早些回府歇着吧!」胤烈的语气冷淡,长臂一揽,将金映蝶艳丽无双的脸蛋掩在怀中。 平素正经的班大人也被她的美貌所吸引,脱口问道:「敢问这位美丽的姑娘芳名?」 金映蝶将小脸埋在胤烈怀中,不动声色,一切任由他作主。 京大人摩拳擦掌,也跟着接口道:「听说王爷将金映蝶召入府中,可不知此女子……」 「她不过是个烟花女子,颇得本王欢心,至于那个金映蝶容貌过分平庸,但她尚有可用之处,本王交代了她一些事情去办。」 胡说!金映蝶暗斥嗔了他一眼。 胤烈对她的不以为然视而不见,独占性地拥着她,不许那些惊艳于她美色的男人们碰她一根寒毛。 京大人叹了口气,「哎!传说那金映蝶貌似天仙,原来是名过其实,只是无论美丑,那名女子也未免太过强悍。」 金映蝶的身子僵了一下,但隐怒而不发,小手不经心地缠绕着胤烈的袍袖,美眸敛着冷冷地怒意。 「京翁似乎对本王重用的人有意见?」胤烈挑眉淡声地问,安抚地顺着她柔细的发丝。 京大人被胤烈的冷冽眼光瞧得心惊,连忙圆场道:「不敢、不敢。」他连忙将话题转回胤烈怀中的娇人儿,「不知道胤烈是否肯割爱,京某愿意用高价买下这女子。」 胤烈淡淡地勾唇一笑,他俯首瞥见金映蝶瞪视的目光,说明了要是他敢将她卖了,她绝不善罢甘休。 「不,就算用十尊与她同等大小的黄金像来换,我都不会出让。」已经将她说成了烟花女子,要是再开这种要将她卖出去的恶劣玩笑,只怕这一生他再也得不到她的原谅。 胤烈开出的是空前的天价,当今世上恐怕只有他怀中的小人儿有这本事将这天价吃下来。 金映蝶这才满意地敛下长睫,安心地偎在他的臂弯中,如菱的红唇畔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那就等四爷厌倦了再说。」如此美人,就算再过个三、五年,只怕也不会稍减她绝艳的风采。 「对她,我能有厌倦的一天吗?」胤烈低沉的嗓音平静无波,问着他们,也同时自问着。 金映蝶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仰望着他俊逸的脸庞,心中的喜悦有如蝴蝶飞舞。 在场的人,无论官阶大小,莫不面带惊愕的表情。 胤烈扫视他们一眼,勾起一抹极轻极冷的笑,续道:「令本王厌倦的东西,本王宁可将它毁了,也不会将它交到别人手中。」 金映蝶闻言,心境从方才的乍喜转变成寒凉,她揪住胤烈袍袖的小手忍不住微微地颤抖。 诸位大臣们也都打了个冷颤,知道胤烈是不可能割爱他怀中的美人儿,他们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纷纷告退。 场面顿时冷清不少,金映蝶冷哼了一声,用力地推开胤烈,转头大步离去,带着满腹的气愤。 「金蝶儿,回来!」他追逐她而去。 金映蝶充耳不闻。她气极了,一下子被他说成青楼宠妓,一下子又被他恐吓摧毁,她到底算什么? 「滚开!我不是你的金蝶儿,永远都不是。」她冷哼了两声,愈奔愈远,只想将他抛在脑后。 「那只是权宜之计,你永远是我的金蝶儿,别气了好不好?」胤烈低声下气,追在她身后不远处。 金映蝶掩耳不听,转眼间她就发现自己迷了路,愣在原地,双颊气鼓鼓地瞪着追来的胤烈。 「都是你!都是你!」她高扬的嗓音依旧好听,绝美的脸蛋因红晕而更加娇艳动人。 「又如何了?」他捺着性子,挑眉平静地问道。其实他的内心喜欢极了她娇嗔的模样。 「我……我要回金家庄!」一刹那间,金映蝶心中所有的委屈统统发泄出来。当她正为了他的无情而辩时,他正在饮酒作乐玩女人,还将她说成了……说成了妓女! 「这里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胤烈自始至终没有答应过她离去的要求。 他说过,就算折断她华丽的蝶翼,也不许她离去。 他炽热的目光教她不敢直视,她心虚地冷哼了声,道:「这里很好,但不是我的家,我的心一直留在金家庄,不在这里,不在你身边。」 「你——」他擒住她纤细的手臂,狠狠地将她拉近,锐眸冷冷地锁住她亮丽泛着倔气的脸蛋。 金映蝶反觑着他,不许自己别开眼睛。他狂冷的怒气微微地震撼了她,只是她知道若这次认输了,那她将会输了自己,也输了自尊。 「聪明如你,为何不能体会我的苦心?要是让他们见到了你的真面目,到时就算你回到了金家庄,还会有平静的日子可过吗?」他沉声质问,责怪她的不懂事。 金映蝶自幼聪明过人,才智不输胤烈,岂会不知道他的用心,但是女人微妙的心理,又何尝是他能够理解。 「若不是你,我又何需担心没有平静的日子可过?」金映蝶冷冷地反问,「倘若不是为了你的私欲,我又何惧成为他人的玩物?」 「难道你就真的不愿留在我身边?」他痛心,低哑地问。 金映蝶闻言,压抑不住自己盈眶的热泪,他英挺的脸庞在眼前模糊迷,她哽咽道:「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不是吗?你将我置于何地?比起柳渺渺这个旧爱,我金映蝶不过是个新宠!」 「柳渺渺对我而言,从不具有任何意义,这回摘月楼的姑娘是来助兴的,昨天夜里就全被我遣走了。」 「我不想听。」金映蝶此刻只想当个任性、恣意妄为的女子,希望他能因此快快厌倦她,将她送走。 她挣脱了他的钳制,再度跑开,这次她找到了熟悉的路,终于顺利回到了青缇轩。 ☆☆☆ 一奔回青缇轩,金映蝶翻箱倒柜,从衣箱底搜出一床折叠整齐的锦褥,反握住梳壮台的利剪,嘶地一声,狠狠地将锦褥割了开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胤烈追上了她,迅速从她的手中将利剪走,大手揪过锦褥,与她僵持着。 他眼尖地发现锦褥上有一摊干涸的血渍,认出了这就是那夜他们缠绵其上的被褥,原来她将它收藏起来了。 她泪眼蒙,恨视着他,「不要阻止我。」 「你真是傻气得教我心疼。」他紧紧地将她圈在怀中,疼惜得几乎要将她揉进他的身躯内。 那日,他与她不欢而散,她却还是这样细心的将锦褥收藏起来,干涸的血渍是他强夺了她处子之身的证据。 她出身清白,聪明能干,兼具美丽无双的容貌,只要她想要,岂有男人不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但她却将自己的清白给了他,没有明媒正娶,没有海誓山盟,她近乎卑微的将自己送到他手上。胤烈一思及此,万分怜惜。 「我从不悔将自己给了你,但我只想问你将我金映蝶当成什么?我不是你的玩物,不是!」她哽咽地抗议。 「我也希望你是我的所有物,如此一来你就无法离开我,但你从来不是,如果我能够如此轻易拥有你,又何必费尽心机将你困在这里?你明知道我的孤独,为何连你也要离开我?」他沉声指控。 「我不要听!」她不明白,为何他总能教她心疼! 「你一定要听。」他将她掩耳的小手拉开,续道:「六皇弟被问斩,我最不能教人看出来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金映蝶愣了一愣,水亮的明眸眨了眨,道:「世人都知道你的无情,也都知道你精明果断,所以你绝不能教人看出你为了六王爷的死而消沉的事实,只好在他们面前笙歌酒肉,因为他们正想逮你的弱点,好乘虚而入。」 「没错,那些人都是皇太后娘家的势力幕僚,绝不能教他们看出我软弱的一面,我让世人知道我为了大义灭亲的哀恸,却要他们私底下亲眼目睹我残酷的一面,好教他们发指,知道我不会在乎多杀他们任何一个人。」他的目光冷若千年寒潭。 金映蝶看穿了他的无奈痛苦,一时之间又无法狠下心责怪他了。「胤烈,你太过分了,你不该告诉我这些事情,分明存心教我难受。」 「若不如此,你能谅解吗?天下之大,除了你金映蝶,谁能懂我?」他的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 「我宁愿不懂。烈,你是个厉害不凡的男人,为何却总教我心疼呢?」她脆弱地偎在他宽阔的胸膛,轻声埋怨。 胤烈不引以为辱,心中反而更添对她的宠爱。她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奇女子,在天下人都想仰赖、惧怕他的时候,她竟是为他感到心疼。 老天,他怎能教他不倾心呢? 「金蝶儿,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终我一生。」他淡淡地宣告,并没有给她否定的权利。 金映蝶愣愣地望进他黑幽幽的黯眸,看见他决绝的神情,明白一旦是他决定的事情,再也不容许更改。 「不……」她反驳的声音微弱得近乎申吟。 随即他以吻封缄,吻去她残余的抗争声音。他不允许她反对,也不允许她萌发脱逃的意志。 他在心中暗誓道:金蝶儿,在必要的时间,就算折断你华丽的羽翼,我也要将你留在身边,这份意念此生此世永不变。 金映蝶听不见他心中近乎残忍的誓言,只是迷醉在他的吻中,暂时失去自我的意志。 忘却了金家庄,也抛下了身上背负的重担,此时此刻,她只是个愚昧的女子,贪婪地享受着他的呵护。 再给她一点时间,或许她就能挣开他在她身上所布下的迷障。 或许。 第六章 官海浮沉,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 这些时日,金映蝶在胤烈身边,强烈地感受他身不由己的难处,与不得不无情的痛苦。 胤烈的书房中灯火彻夜未熄,这情况已经持续了好些时日,金映蝶遣开了侍女,独自掌灯前来探视。 她轻悄地推开门扉,缓步入内,生怕惊动了胤烈。 「大胆!没有我的命令,谁敢放人进来?」他冷冷地质问,埋首书案的脸庞依旧沉冷地浏览着奏折。 「王爷……」门外的小厮惶恐地盯着金映蝶的背景,手脚冰冷,只希望别错信她的保证。 金映蝶回眸微笑,再次向那小厮保证绝不会连累他,才将门轻轻地合上,徐徐地开口道:「别急,热汤放下就走人了。」 胤烈惊讶地抬起双眸,看见金映蝶步履轻盈,艳容漾美地朝他走来,双手捧着托盘,盛着刚起炉的煲汤。 「金蝶儿?」他半信半疑地唤道。 「看到我的出现,你很讶异吗?」她浅笑挑眉,将手中的煲汤搁在案上,并且挪出了一些空间。 胤烈扯开紧绷已久的嘴角,绽出笑意,大手一拉将她拥入怀中,感受着她的暖香,低首闻着她发间的兰馨味儿。 「不止讶异,你的出现简直教我惊喜。怎么会想来我的书房?」他捧住她的后脑勺,唇探到她白嫩的耳垂,贪恋地含吻着。 「我来不是让你吃我的耳朵。」她笑着躲避,小手反捂住他的唇,不让他再有进一步的动作,认真地瞅着他深邃的双眸。 胤烈蹙起眉心,不悦地反觑着她。 金映蝶娇艳一笑,放开小手啄吻了他一下,安抚道:「熬夜对身体不好,我为你炖了汤,喝一些吧!」 纵有天大的不高兴,只怕到她面前也要消失无踪了。胤烈怜宠一笑,对她点了点头。 门外的小厮原本还半信半疑,因为王爷多年来都没有吃宵夜的习惯,更不许有人打扰他,直到房门里一阵清香味传来,他还是不敢相信。 王爷今晚敢情是吃错药了!小厮的惊吓久久不能恢复。 金映蝶亲手喂汤,似乎更添加汤汁的美味,胤烈丝毫没有抗拒的意思,任由她摆布,唇边总是噙着一抹笑容。 「你不想问我忙些什么?」他想勾起她的好奇心。 金映蝶恬淡地摇头,「你想告诉我的话,自然会说,就算我想知道,也要你肯说不是吗?要是你不肯透露,问了也是白问。」 胤烈激赏的盯着她绝艳的容颜,知道她心中虽然极想一问究竟,但却是忍下了不问,等他自己开口。 「你是个手腕高明的富商,对于民间的疾苦又知多少?」他接过她手中的汤碗,搁在书案上,认真地问道。 金映蝶纤手支颐,顿了一顿,才缓缓说道:「古时候,汉高祖禁止商人担任官职,你可知道为什么?」 「因为商人只逐利害而不讲道义,会败坏朝纲,使民风不振。」胤烈将她的小脸按在胸中,让她舒服地靠着。 「嗯,既然知道何必问我?映蝶既是女子,又是高人,两者都是祸害。」她浅浅一笑,不愿干政。 「我要你说。」他不容她反驳。 「好吧!」她的耳朵贴在他的胸膛,倾听着他缓而有力的心跳声,笑痕更深了,「只有一字,苦。」 胤烈面色凝重地蹙眉,「倒是说来听听。」 「这些日子以来,宫中数次急调大批物资,一般百姓被坑到了谷底,包括金家庄的织造厂都陆续贡上了数千匹丝缎、南北珍品,百姓苦不堪言。我倒是想问问四爷,难道你不知情?」 听她问得严厉,胤烈却只能苦笑,「我虽然能代替皇帝下决策,却不是每件事都要经过我手里,你提的事情,我有耳闻。」 「不是你下的命令,那会是谁?」金映蝶咬着唇低声地说,她似乎太急着将罪名扣到他头上了。 「皇太后。」他的语气森冷。 金映蝶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地说道:「听说皇太后年轻貌美,民间有传闻,她与你……与你……」 「与我有染?」他漫不经心地随口回道,唇边勾着不明显的笑痕,手指玩绕着她柔细的秀发。 「嗯。」她微微点头,美眸中闪烁着异样的神情。 他笑哼了声,「她是我皇兄的遗孀,我绝不可能去招惹她,不过若换成了你,就算当个千古罪人,我也要将你抢到手。」 「你少胡说。」她笑斥,小手握拳捶了下他的胸膛,心中泛起一丝丝莫名的喜悦。 「你不信?」他露出一抹受伤害的眼神,指控她的无情,淡淡的笑意扬在他的唇畔,令他更加俊魅邪气。 「没有理由相信。」金映蝶淘气地摇头,顿了一会儿又道:「任由外戚鱼肉百姓,你就这样坐视不理吗?」 胤烈神秘一笑,抿着唇不语。 金映蝶也回了他一抹笑,挑眉睨着他。见他执意不说,才一笑置之,但她明白他心中自有打算。 「这字迹你能写出几分神韵?」胤烈转开话题,指着案上摊开的一本奏章上的朱红字迹。 她侧首凝了一眼,在心中临摹了会儿才道:「这字迹如龙入画,苍劲有力却又不失飞跃的灵动,不好学。」 「试一试。」他提起笔递到她手中,鼓励道。 「你究竟有何目的?」她纤手执笔,犹不放心地问道。直觉告诉她,他这莫名的举动绝对有其意义。 「别问,只管将这笔迹学好。」 金映蝶不安地瞥他一眼,才转首面对书案,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临摹那奏章上批阅的朱红字体。 胤烈长臂揽着她纤细的腰,沉静地凝着她认真美丽的侧脸,过了片刻,才缓缓地将视线移到白纸上。 虽然她口口声声说难学,但禀赋着天生的才华聪慧,她轻而易举就临摹出字形的精髓,却硬是少了几分苍劲有力的气韵。 「一点儿都不像。」她自承道。 「慢慢来,我们有一晚上的时间。」他自信道,双眸深不可测地瞧了她一眼。 金映蝶似乎从他的黑暗中瞧出些头绪,嫩红的唇瓣倔强地一抿,自他怀中挣脱开来。 「另外为我备一张书案吧!顺便命人多拿些纸张来,我想,今晚咱们就别睡了。」 胤烈立刻照她的话吩咐下去,在下人们尚未进入书房之前,他紧紧地拥住她,狠狠地封吻住她的唇。 她坚强傲气,不肯服输,她的反应总是出乎他意料之外!胤烈忘情地抱住她,低声地说道:「为我生个女娃儿吧,像你多一点。」 金映蝶愣了愣,才发现他完全没有要人熬汤药给她饮下以避免怀胎,那此刻她腹中该不会已有了个小生命吧。 「不可能,我们……」她睁圆了双眸,瞪着他笑意满满的俊挺脸庞,发现他的坏心眼。 「等着瞧吧!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他耸了耸铁肩,将她一把揽到他的书案前,将紫毫笔塞到她手里。 「老奸巨猾!老天不会永远如你的意。」金映蝶轻哼了声,却发现自己并不介意怀有他的骨血,甚至有些期待。 「是吗?」他挑眉淡淡地一笑。 他与她的孩儿,会是怎生模样?一整夜,金映蝶临摹着字迹,却总在他不经意的时候偷觑他,但总被他逮个正着,在他有趣的回视下,她只好尴尬地笑了笑,收回自己的视线。 她暗想,愿生个男娃儿,像他多一些。 ☆☆☆ 虽说胤烈能代皇帝下令,号召天下,但他毕竟只是人臣,于礼于法,他仍旧必须服从皇帝。 幼帝年方十岁,对于胤烈这个摄政皇叔是又爱又怕,他相当崇拜胤烈冷静精明的才智,以及做事果断绝不拖泥带水的原则。 但皇太后宁沁对胤烈的情感可就复杂许多了,当年她一入宫没多久就怀了龙胎,跃升为贵妃,母凭子贵,威风得不得了,在她肤浅的想法里,以为自己可以将天下踩在脚底。 至少在她见到胤烈之前,她是如此认为,但见过胤烈之后,却发现得不到他而让她感到遗憾,她甚至可以放弃母仪天下的后位委身于他。 然而胤烈却对她不屑一顾,冷淡而无礼,尤其在他当上了摄政王之后,更有百般的借口拒绝受她召见。 她不甘心如此受他冷落,想尽办法要得到他,但胤烈的势力如日中天,谁也难动他分毫,包括当今的皇帝——她的亲儿子。 常言道,最毒妇人心。她绝不容许胤烈再三对她视而不见,尤其最近天策府中有消息传出,胤烈相当宠爱一名美艳绝色的女子,她哥哥底下那班心腹似乎也看过那名女子,而且还都赞不绝口说他们愿意散尽家财,以换得那名神秘女子。 宁沁椅坐在交椅上,难掩对亲生儿子的冷淡,虽然他贵为九五之尊,但他的父亲却不是她所倾心的男人。 「皇上,这些日子以来,咱们母子俩全靠摄政王才得以稳坐上位,哀家有个想法,想找个名目犒赏他,皇上意下如何?」她的语气淡淡地,似乎没有她口中的感激之情。 「一切由母后作主。」坐在一旁椅凳上俊秀的小男孩抬眸望了母亲一眼,早熟的眉间泛着忧郁。 宁沁冷笑了声。这就是她的儿子,没有自己的主见,更没有胤烈那股天人般的器宇轩昂,才能任由她与哥哥兴风作浪。 胤烈,我倒要看看你撑多久,宁沁唇边的笑近乎狰狞,她心想,只要胤烈肯低头求她,与她做一对地下鸳鸯,她可以饶他一命,否则……哼,他就走着瞧吧! ☆☆☆ 胤烈岂是傻子,怎可能毫不设防。 夜里,万籁俱寂,胤烈自炕床上坐起,凝视了枕边的金映蝶一会儿,眸底眨着怜惜之情。 过了许久,他神色一敛,细心的将覆在她身上的丝被拉好,欣长的身躯翻落站定,理好衣冠。 见娇美的人儿沉睡依旧,他俯身轻吻了下她红艳的唇瓣,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转身往门外走去。 他步入书房,锐眸一扫四周确定无人,便动手开启巧妙的机关,原本平面光滑的墙壁顿时尚开。 胤烈踏进深幽黑暗的密道之中,随着他的隐没消失,墙面又重新密合,巧夺天工,任人如何细看,也无法找出其中的缝隙。 直到天边微微透出曙光,墙面再度开启又合上,走出来的胤烈神情却比进去时多了一抹残冷的怒意。 他漫步至清晨雾气缥缈的花园,突然他的视线落在园中静立的纤影上,那正是清灵绝丽的金映蝶。 她纤纤柔荑拂开耳边沾染露水的发丝,驻足欣赏清晨不染尘息的美景。他的脚步无声,悄悄地接受她。 「烈。」似乎是感到他的接近,她缓缓回眸,一见是他,嫩红的唇瓣扬起灿烂的笑。 「怎么知道是我?」他笑拥住她,点了下她俏挺的鼻尖。 「心有灵犀。」她淡淡地说。 「好一个心有灵犀!」胤烈大叹,将她拥得更紧。 原本满满的怒意,在见了她之后,竟消失无踪了。胤烈不禁珍惜地拥着她,低头吻住她的唇,心情再度平静安适,仿佛她在他身上施下了魔力,巧手化解了他心中的暴戾之气。 老天,他再也无法放开她了! ☆☆☆ 皇太后下令,本月十五月圆之夜设筵于庆和宫,三品以上官员皆要出席,不得有误。 胤烈冷冷地审视宫里专人送来的帖子,神情愈来愈阴沉,突然,他将那封函帖揉拧,扔在地上。 「四爷?」丹恪不解地唤道。 金映蝶将帖子拾起,细读其中的内容。 胤烈森然一笑,道:「那女人分明是有备而来,还指名要我带『小蝶』出现,难道她想对你不利?」 「女人的妒心是很可怕的。」看完帖子,金映蝶只是轻柔回应。她能猜想皇太后对胤烈的倾恋。 虽然身为皇太后,但宁沁却一点儿都不老,还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又怎能守住空闺怨。 「你不怕?」胤烈挑眉问道。 她徐徐绽开笑颜,摇了摇头,「映蝶的胆子天生就比别人大了些,身处江湖虽比不上官场,但刀里来、火里去的日子,早已习惯了。」 胤烈笑叹不语,拥着她娇小的身子,在心中残酷地想,小金蝶儿,要是你有丝毫损伤,我绝不饶那班人! ☆☆☆ 金映蝶的美丽炫惑了所有大臣心,她的恬静优雅、仪态万千,比起殿上的宁沁,更加尊贵慑人。 「哀家听说小蝶姑娘艳冠群芳,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宁沁眸光阴冷地睨着金映蝶。 「太后娘娘过奖。」金映蝶恰如其分地跟着胤烈身边,随着他坐到位子上,神情有如平常的侍妾。 宁沁笑了一笑,扬手命令道:「赐酒。」 宁沁的妒心,众人看在眼底,笑在心里,谁会看不出她想除掉摄政王的宠姬,岂能容那宠姬在摄政王身边千娇百媚地盅惑着他。 所以,金映蝶出现在正式官筵上,几乎是空前绝后的创举,这全都是宁沁下的命令,要胤烈带金映蝶出席这场犒赏他的筵席。 乐声响起,舞妓们络绎不绝地进入大殿,翩翩起舞,曼妙的身段却犹不及静依在胤烈怀中的金映蝶。 宁沁的脸色更加难看,看着金映蝶柔情的与胤烈相望,旁若无人,绝艳的脸蛋映着殿中红色的火光,更加扣人心弦。 「小蝶姑娘是嫌弃哀家的酒难喝吗?为何不立刻喝下?」宁沁不好心地挑起眉,神情不悦地盯着金映蝶。 「不敢。」金映蝶说着就要执起金杯饮下酒液。 胤烈伸出大手阻止她,抬起锐利的黑眸看向宁沁,「今夜她还需要在枕边伺候本王呢!本王要她清醒着,太后,这杯酒本王代她干了!」 「烈……」金映蝶惊呼。 宁沁的脸色突然大变,慌张地看着她的兄长宁长青,只见宁长青不安好心眼地看着胤烈,没有发现亲妹的求救眼神。 立即地,宁沁也狠下心肠。她不信胤烈看不出这危机四伏的局面,既然他要护那贱女人,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胤烈黯眸闪过诡谲的光芒,一口饮干杯中酒,他用力地放下酒杯,说道:「好酒。」 在场的人有惊愕、有窃喜,也有人完全不知情,依旧快乐地欣赏歌舞,大吃肉喝酒。 殊不知一场的权力斗争正在乐音依旧的歌舞中悄悄进行。 然而,仅仅一瞬间,金映蝶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她自袖中摸出银针,似是不经意地往那金杯口一触,针尖顿时变黑。 「烈……」她一时间心神俱裂,看着犹是一派神闲气定的胤烈,剧烈的心痛几乎要将她的人撕成片片。 他竟为了她在众人面前饮下毒酒! 胤烈唇边泛着一抹镇静的笑容,用着只有她听见的音量低声道:「这杯酒不能你喝,否则会要了你的小命。」 他知道自己杯中也是毒酒,因为无论如何,宁长青就是要致他于死地,但若能保住身边的人儿,他饮毒无妨。 「你明明知道,为什么……」金映蝶状似偎在他的怀里,实际上却是出力撑着他虚软的身躯。 「我舍不得你死,这就是回答。」他淡淡地说道,运气凝住体内的真气,不教人看出毒性已经在他的体内发作,他的唇角微扬,绽出自信而且迷人的笑容。 宁沁心惊地望着胤烈,同时不解地看向宁长青,与他一样不明白为何胤烈看起来依旧若无其事。 那酒中掺的可是剧毒啊! 金映蝶咬着唇,一时间她知道此刻不容许自己沉浸在心痛中,必须马上将胤烈带走,而且不能教人看出他的不适。她明白他笑容之中的苦心,她不愿教他所花的心机白费了。 「哎呀!」金映蝶皱起两道漂亮的柳眉,突地捂住自己的前额喊疼,说道:「四爷,小碟的老毛病又犯了。」 她将自己的身子更偎近他一些,看似撒娇,实际上是为他撑起冷汗直冒的身子,她的小手紧握住他的大掌。 「四爷,带小碟回天策府好吗?」她说着、说着就将胤烈拉起来,幸亏胤烈的内力深厚,步履依然稳剑 「大胆!殿堂之上岂容你这刁钻女子放肆!」宁沁看见他们亲密依偎的模样就觉得心底不舒服,于是怒喝。 金映蝶朝着文武百官虚弱一笑,刻意博取他们的同情,因为担心胤烈毒发,苍白的脸色更添逼真。 「小蝶是太后请来的,若太后还有良心,就请放过小蝶吧!小蝶的头疼极了。」她说得委屈,长睫凝着晶莹的泪珠。 「极疼吗?」胤烈勉强地跟着做戏道。 「嗯,来的路上就隐隐发疼了,只是太后厚爱召见,小蝶怎能不来呢?」说完,她又幽怨地瞧了宁沁一眼。 一时间,谴责的眼光涌向宁沁,使得宁沁不得不罢手,她怒瞪了金映蝶一眼,拂袖而去。 金映蝶福了福身,与胤烈紧紧地相依偎着。她抬起头凝了他一眼,眸光坚定地转向殿门。 宁长青不死心的想阻挠胤烈离去,但被皇帝童稚的声音阻挡了下来,「国舅,朕累了,你就陪朕回宫休息吧!」 皇帝并不知道酒中有毒,敏感地看出胤烈离去的迫切性,而且他喜欢上了金映蝶,总觉得他们两人一见如故,自是舍不得她头疼。 金映蝶对小皇帝回以感激的笑容。 「是。」宁长青瞪着桌上的金杯,似乎亟欲试验其中是否真有毒药,否则胤烈怎么可能还像个没事人一样。 金映蝶何等聪明,怎会看不出他的企图,她盈盈一笑,拿起金杯,「皇上,小蝶是否可以将酒杯带回去做纪念?只怕小蝶今生再也无此荣幸能教太后赐酒了。」 「嗯。」小皇帝可爱地一笑,点了点头。他的心底有着深深的遗憾,要是眼前的女子是他的母后该有多好。 宁长青愣在当场,看着金映蝶与胤烈远去。 临去之前,胤烈的嗓音平稳,缓缓说道:「各位,失陪了!」 他们从容不迫的步伐,实际上走得万分艰辛,直到转进了宫墙黑暗处,看不到人影之后,胤烈才不支地跪了下来。 金映蝶生平第一次恨自己没习武,更恨自己的软弱无力,不能将他立刻带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烈,你这是在折腾我吗?你这么做,教我情何以堪?」她泪眼迷地盯着他透出青黑的脸庞,心儿阵阵揪疼。 「别教任何人知道我中毒,一切就交代给你了!」胤烈一说完,就伏倒在她的怀中。 「烈,你醒一醒,快醒一醒啊!」她激动地抱住他,心急如焚却不能放声叫喊救命。 他不能死呀!失去了他,她又岂能独活。金映蝶绝望地发现今生她已不能没有他了。 「四爷!」丹恪领着一小队人马赶过来,他们个个装束轻便,黑色袍服融入夜色之中,移动间教人不容易看出。 「你们……」金映蝶讶然凝泪地看着他们的到来。 「四爷早就料到太后不安好心,所以出发之前就教我们待命,以防随时有状况发生。」丹恪一边向金映蝶解释,一边指示护卫们轻缓移动并小心背起胤烈,随即悄然无声地跃出宫墙外。 胤烈的料事如神,金映蝶已无心惊叹,此刻她只担心他的安危。 他的葫芦里究竟装了什么药?为何明知山有虎又偏同虎山行呢? 随着丹恪飞出重重宫墙,金映蝶的心情因中毒的胤烈而更形沉重。 第七章 七步断魂散! 金映蝶愕愣住,雪白的脸蛋神情漠然,没有人能看出她的情绪波动,更不知道她冷漠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淌血的心。 传闻七步断魂散是集天下剧毒所制成,金映蝶记起当年傲剑山庄两百余人一夕之间丧命,就是死于七步断魂散。 太后好歹毒的心肠!金映蝶咬紧牙关,赌着一口气不愿教盈眶的泪水掉下来。她要救胤烈,绝不能让他死。 「丹将军。」她转头望向丹恪,口吻急切道:「请为映蝶备一匹快马。」 丹恪为难不已,问道:「不知金姑娘要前往何方?」 「回扬州,讨救兵。」金映蝶倚在床边,握住胤烈的大掌,不禁鼻头一酸。她知道他在苦撑着一口气。 「金姑娘有法子救四爷?」丹恪喜出望外。方才诊断的人一道出七步断魂散时,他根本是绝望了。 「在金家庄有一位使毒的高手费叟,我听他提起过七步断魂散,他或许能够救四爷。」 费叟是个江湖奇才,虽然其貌不扬,但武功底子不浅,用毒技巧更高,武林中无人能出其右,只是多年来隐在金家庄,过着平淡的生活,并担任金映蝶的指导师傅。 「好、好,丹恪这就去备马!」说着,丹恪就要往门外奔去。 「慢着。」胤烈低沉的嗓音微弱地扬起,他缓缓地睁开眼,黑眸凝着欲掉泪的金映蝶。 丹恪闻声,急急回头,撩起下袍叩跪,「四爷。」 「烈……烈……」金映蝶压抑不了见胤烈清醒的激动,一双纤细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他,惟恐转眼间就失去他。 「丹恪,你派人去金家庄接人,在这节骨眼,你们都不能离开这里。」胤烈伸手抚着金映蝶柔细的发丝,神情眷恋。 「是!」丹恪不敢稍有迟疑,迅速传下密令,随即他也得到胤烈的眼神指示,悄声退下。 「烈,你绝对不能死!」金映蝶紧拥着他,用娇小的身子暖和他冰冷的体温,低喃的声音近乎哽咽。 「我死了正好让你解脱?」他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视线锁住她凝泪的美眸。 「我不要解脱,不解脱……你活下来好不好?」她已经不在乎能不能重掌金家庄,只要他能活着,她愿意永远守候在他身边。 胤烈黯眸闪过诡光,捧起她慌乱的小脸,深深凝视着她晶亮的眸子。他终于逮到他的小金蝶儿了! 「聪明的小金蝶儿,亏你知道将金杯带走,放心,我会活下来,只不过你要为我做一件事。」 「你说,你快说!」只要他能够活下来,她什么事情都肯做,哪怕会要了她的性命都无所谓。 他曲起手指抚着她泪眼迷的小脸,轻而诡谲地说着:「我要你成为另一个我!」 金映蝶闻言愕愣住,心中一片空白,四处没有着落,只能直直地盯着他,寻求解答。 ☆☆☆ 这两天来,后宫一直弥漫着惶惶不安的气氛,尤其在皇太后的寝宫,更是人人自危,惟恐招惹了举措乖张、神志迷乱多疑的宁沁。 「你不是说那毒药七步穿肠,中了毒的人绝对活不过三个时辰,为什么都过了两天,天策府中还是静悄悄的?」宁沁质问着兄长,恶形恶状的模样全然失了皇太后的威仪。 宁长青来回踱步,也是百思不解。 七步断魂散是他亲手放入酒中的,胤烈与那叫小蝶的女子两人酒中都被下了,只是宁沁不知情而已,无论是谁喝下了都将毙命。 现在,天策府中一切如昔,甚至送入府中的奏章也都有胤烈的亲笔批阅,实在教人匪夷所思。 「那金杯,只要有那只金杯,我们就能验出胤烈是否喝了毒酒!」宁长青停止踱步,转头对不安的宁沁说道。 「但金杯已经不在我们手上,你说这些未免太迟了吧!」宁沁气呼呼地斥责,原本称得上美丽的容颜扭曲变形,失了姿色。 她虽倾慕胤烈,不愿他喝下毒酒,但事到如今,她只能狠下心来痛下杀手,以免后患无穷。 胤烈斩杀自己的亲皇弟,冷酷无情到了极点,若他此刻还活着,得知她的诡计,后果不知如何? 想着、想着,宁沁打了个寒颤。 ☆☆☆ 成为另一个四爷? 金映蝶饶是聪明过人,也无法明白胤烈意欲为何。 这些日子以来,她代他批奏折,因此外人不知朝中政务此刻正由一名弱女子所主掌着。 胤烈心中的打算莫测高深,令她摸不着额头呀!她叹了吃,放下手中的毫笔,眸光锁在白皙手碗上的紫镯。她一直没有问他这镯子的事情,只知道那天清晨就已经套在她的手腕上了。 「金姑娘!不好了,请快点随我来!」一名婢女急匆匆地奔了进来,神色慌乱,迭声地说道。 金映蝶在天策府中代理胤烈的事情只有几个心腹知情,并且被严令不得外传;胤烈亦有令,闲杂人等不得进入他的院落,并且将金映蝶悄悄地从青缇轩搬进了他的寝房,平日就在这院落走动,只有几个人服侍着。 听闻婢女的叫唤,金映蝶立刻想到胤烈的病况不稳,忙起身飞奔而去,一刻也不敢稍作停留,眼底噙着泪,咬着牙不哭。 一推开门,她焦急如焚地奔至床边,握着胤烈近乎冰冷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低语道:「烈,撑着……求你撑着……」 胤烈的脸庞平静如昔,仿佛只是深深熟睡。 「金姑娘,四爷方才吐血不止,喝下去的药汁都吐掉了。」说话的婢女手里还揪着块渗血的白布。 金映蝶抢过一瞧白布上的大片血迹,心魂险些止息,她失去了理智,大喊道:「出去!你们统统给我出去!」 一行人赶紧退出站去,丹恪此时正要觐见,却被人群给挤了出来,正在纳闷,心眼一转,就猜想到。 金映蝶失去了支持的力量,跪倒在胤烈的身边,将血布紧紧地拥在怀里,声音破碎不堪,「你究竟意欲为何?烈,放过我吧!我再也没有心思救苍生、理朝野,再也无法心平气和地批着奏章,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要陪在你身边,寸步不离!」 但她知道自己无法将胤烈托付给她的重任置之不理,但谁能明白当她试图一人平心静气在书房中批阅奏折时,心却牢牢系在他身上。 千般呐喊在心头,奈何他听不见,沉睡依旧,她柔肠寸断,扑倒在他身上,哭喊道:「费叔!求你快来救他吧!为何你还不来……还不来!」 她声声哭喊,脆弱得不堪一击,再也不是坚强傲然、长袖善舞、万夫莫敌的金映蝶。 ☆☆☆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敌国来敌,边境告急,朝中大臣们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引劲企盼手中掌兵符的胤烈能下令出兵退敌。 然而,天策府中求见的信函多不胜数,却都有如石沉大海般,得不到胤烈的召见。 书房中,气氛焦灼,几名胤烈的心腹大将以冷漠的眼神看着金映蝶,端看她有什么本领。 「调动三军,是我能做的吗?」金映蝶愣视着手中的出兵令,左右为难,抬起美眸看着丹悖 丹恪摇头,几名将军的神情更是冰冷,其中一名壮年将军站出来怒声道:「俺宁愿被革职降罪,也不要听一个女人的命令!四爷呢?请四爷出来,俺当面接他的令。」 他们都不知道胤烈身中剧毒,更不知道为何他们要听一个弱女子的调度,只因为丹恪一句话,才教他们隐忍到现在,这些事情都在天策府中关起门来办,不能教外人知道。 金映蝶咬牙忍住怒意,深吸了口气,平静地说道:「各位将军请稍作歇息,我这就去请令。」 丹恪一惊。都已经是生死交头的时候,她要去向四爷请令?这两天来四爷的身子渐虚,不时呕血,直难教人心惊胆战。 走到门口,金映蝶突然转身问道:「只要是四爷的命令,你们就一定听吗?四爷亲手盖下的兵符,就一定算数,是吗?」 「没错!」 几位将军异同声地回答。 「很好。」金映蝶满意地颔首,步履轻盈优雅,缓缓地走出他们的视线,但她那股淡而迫人的气势却还是留在几个大汉心中,久久不散。 「丹老弟,她到底是什么出身?怪吓人一把的,很久没有人教俺这么怕过。」 丹恪苦笑不已,「她呀,是全天下最传奇的女子,她的本领,就连咱位四爷也不得不服!」 他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吓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但他却懒得理会陷于愕愣中的众人,随着金映蝶的脚步离开。 ☆☆☆ 金映蝶一踏进胤烈的寝房中,触目所及净是一片慌乱,侍女、仆股们就像陀螺般忙个不停,热水、干布、药汁不断地替换着。 数位大夫一见金映蝶进来,立刻为她退出一条路子,让她慢慢地走近胤烈,他意外地醒着,却不悦地打翻一碗刚起炉的药汁。 「拿开!」他捂着胸口低声喝道。 那乌黑的药汁恰好翻落在金映蝶的脚前,溅湿了她月白色的襦裙,她咬着牙痛心地盯着他。 「为什么不喝药?」 胤烈侧眸凝视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唇边勾起一抹不明显的笑痕。 金映蝶走到床边坐下,突然间注意到胤烈的眉宇一蹙,似乎极不舒服,但他却咬紧牙关忍了下来。 「诸位将军正在大厅等着你下令出兵。」她一颗心紧揪着,只是没教下人们看出来,神情依旧淡莫。 但每个人都觉得金映蝶心肠真硬,四爷都已经这般虚弱了,竟还拿出兵的事情烦他,根本就没有女子该有的柔软玲珑心。 胤烈的面容依旧平静,他接过她递来的奏折以及出兵令,身形一顿,敛眸浏览其中的内文。 「四爷,歇下吧!您不宜再劳心了!」其中一名大夫劝阻道。 「住口。」胤烈冷冷地说。 金映蝶趁着他阅览奏折之际,贪恋地凝视他的脸庞,但她却任由理智控制自己,公事公办。 「拿笔来。」胤烈心中已有腹案。 「四爷!」 众人惊呼,纷纷谴责地瞧着金映蝶;两名侍女听令将文房四宝送了上来。 胤烈提起笔,洋洋洒洒地写下近千字,其中包括了此次主帅人选,以及出兵地点,援兵粮草,无一不全。 丹恪在门边守望着,看得既心惊又佩服,两个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 胤烈落款停 笔,交出出兵令,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他唤来丹恪,要他将命令传下去,不得有误。 金映蝶盯着他,两泓秋水般的瞳眸噙着泪意,她纤手微颤地抚着他冰冷的脸颊,似乎也觉得自己的做法太绝情。 突然,一口血气无法抑制,直冲而上,胤烈捂住胸口吐出乌色的腥血,病况似乎更为加重。 「烈!」金映蝶惊呼,伸手扶住了他,任由他的血染红了自己的衣裳,血迹斑斑,怵目心惊。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然而胤烈却抬起深邃的黑眸凝亮着她恐慌的小脸,锁住她噙泪的美眸,淡淡一笑。 金映蝶触及他的眼光,忍不住笑着流泪。她几乎是立刻明白他的心意,他正用深情地眸子对她说——做得好! 他知道她心中的苦,对她而言,这样就够了! ☆☆☆ 在人前,金映蝶冷漠的反应近乎无情,教人怀疑她的血是冰雪做成的,才会一直不去探望毒发攻心的胤烈。 但是她透过胤烈的亲信将朝野大事打理得一丝不苟,并且将天策符上下管理得井井有条,事事经由她的处理,竟没有出一点乱子,这教所有人不由得打从心底佩服。 在花厅中,她静静地坐在屏风后聆听着乔玄的禀报。这个人极忠于胤烈,如影子般游走在胤烈的亲信大臣之间,传递讯息。 「嗯,这事情我会转告四爷,你下去吧!」她淡淡地点头,扬了扬纤手要他退下。 乔玄如一缕轻风般消失,临去之前,他抬起深沉的眼眸看了眼屏风后的金映蝶,不禁暗叹。他不信她对他的主子摄政王一点儿都没有感觉,但是她竟然能将她的担忧隐藏得那么好! 跟在胤烈身边多年,乔玄就如胤烈的影子般熟悉他的性情风格,此时此刻,若非屏风后的身影纤纤、声音柔美,他几乎要以为那是摄政王本人坐在那里了。 仿佛他们共用了同样的灵魂,分居在两个身体内,上天拆散了他们,却又教缘分使他们合而为一。 金映蝶垂下眼睫失神地凝视着手中的奏折,其中民部尚书写了此次河北大水溃决成患的惨状,急需要胤烈过目批示。 她苦涩一笑,心口揪疼淌血。天知道她有多不想过问这些事情,她只想陪在胤烈身边看顾着他,只是她不允许自己踏入胤烈的寝房一步,生怕自己会崩溃,会疯狂! 只有天知道她的苦啊! ☆☆☆ 费叟一接到金映蝶的急召,就立刻快马加鞭的出发到京城,只是在中途转绕到一处极偏荒的山野,摘取七步断魂散的药引,因而耽搁了一些时间,等他赶到时,金映蝶已是极度苍白憔悴,消瘦得不成人形。 「费叔,快救他!求你快点救他!」金映蝶急忙奔出迎接,一见故人,强忍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地掉下来。 才一个多月不见,金映蝶的转变教费叟吃了一惊,从前的她总是优雅从容,七情六欲不动于心,她虽有一颗善良的心,却不至于会为了一个人的生死而激动掉泪,忧心伤神。 「小姐,你冷静一下。」费叟出声安抚,急随着她进入胤烈的房中,看到胤烈时他不禁吃了一惊,「王爷能用深厚的内力撑到今日,七步断魂散这天下至毒的名号至今算是毁了。」 「费叔!」金映蝶没有心情听他惊叹,只求他能快点施救,否则就算胤烈有如海水般源源不绝的内力,也绝难活命。 费叟自袖内拿出一只黑羊皮袋,在桌上利落地摊开,其中陈列着无数根如毫毛般大小的金针,「拿火来。」 金映蝶赶忙点燃火苗,并主动接过费叟手中的金针,一根根仔细地烤过,递到费叟手中,没有留心她的衣袖被火蚀了几个小洞。 「多搬几个火炉进来,多添一些炭火。」费叟又再度下指令,无暇顾及他与金映蝶的主仆之分。 金映蝶并不在乎费叟使唤她,她赶忙出去叫唤守在房外的人搬来火炉,尚幸这些日子天气渐凉,院中许多火炉都已经燃着不少的烧炭。 一时间,房中的温度灼火,她全身衣裳都被汗水濡湿了,就连发丝也黏腻地贴着颈子,但她却不以为苦。 她拿着手绢拭着胤烈脸庞的汗水,突然间,他睁开了眼眸,目光炯炯,半点儿都不似中毒已深的人。 「烈,你醒了?」她柔声唤道。 「让你受苦了。」他的嗓音干哑低沉,抬起手背轻轻拭去凝在她浓密长睫上的汗珠。 「不,只要你没事,这点苦不算什么。」她浅笑摇头,已经分不清楚颊上是泪是汗了。 费叟惊奇地看着躺在床上、全身各大穴位都插上金针的胤烈,掩不住激赏的神情。行走江湖多年,他竟然是在宫闱之中见到如此奇人,胤烈高深莫测的内力,只怕是武林高手十辈子也练就不成的。 胤烈侧首戒备地看了费叟一眼,大手占有性地揽住金映蝶纤细的膀子,诡谲一笑。 看到胤烈邪魅的笑容,费叟忽地打了个冷颤。他摇了摇头,笑自己多心,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瓶,倒出了两颗药丸交给胤烈。 胤烈一声不吭,在金映蝶的注视下服了两颗药丸,随即盘腿坐起,顺着药气运行六周天,通顺任督二脉,气血慢慢地回到他的脸上,不再像方才一样苍白虚弱。 「你就是费叟?」胤烈睁开鹰隼般锐利的眼眸,语气轻淡。 「回王爷,小人正是费叟!」费叟拱手作揖,微躬身,眼角余光瞄到胤烈将金映蝶拥在臂弯中。 胤烈拔去手臂上的金针,嘴角缓缓地扬起一抹冷淡的笑意,嗓音低沉不带一线波澜,对费叟说道:「久仰大名了。」 费叟愣了一愣,听这语气,胤烈似乎早在中毒之前,就知道天下之大,惟有他费叟能解七步断散之毒了! 胤烈似乎也猜想到若有金映蝶的命令,他费叟绝无不救之理,一切仿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看着主子偎在胤烈的怀中,有如一个与世无争的女子,经历这一场生离死别,她再也没有往昔的意气风发、骄傲自信,只想在胤烈的身边,金家庄的一切对她而言似乎再也不重要了。 看到胤烈近乎敌意的笑,教费叟恍然大悟,突然对胤烈盈生了恐惧之心,因为这男人竟用了天底下最狠的手段,只为了留住自己心爱的女人! 胤烈假他人之手,以自己的性命为赌,亲手折断金映蝶翩翩飞舞的华丽蝶翼,让她就算回到了金家庄,也不再是原来的金映蝶。 名闻遐迩的金映蝶,至此已死。 ☆☆☆ 金映蝶漫步在花园中,随手拨弄着不受天凉而有所失色的花朵,叹了口气,顿足回首唤了声,「费叔。」 跟在她身后的费叟似乎早就预料到她的反应,只是缓缓地把起头,直视着她娇艳的容颜。 映蝶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他自是知道她的美貌无双,那绝艳的美近乎不祥,所以金老爷在她十岁那年要求她戴起面纱,此生不准以真面目示人,否则只怕那过分美丽的娇颜会带来祸害。 但这种不切实际的法子能持续多久,面纱此时已被摘掉了,他苦心栽培的金映蝶也被毁了。 胤烈的聪明诡诈只怕是他费叟千万不及的,只希望他对映蝶是真心的,否则刚强如她,绝对会活不下去。 「费叔,金家庄就由你多担待些了。」 她离不开胤烈了,那心境是淡淡的绝望,她曾经坚持离开他,不为他改变心意。 今日想来,她当初的坚持似乎有些可笑而且白费心机,早在一开始,她就难逃被他捕捉的命运。 「费叟会尽力为小姐看着金家庄,但它的主人永远都是小姐,请小姐千万不要忘了这一点。」 费叟知道就算尽自己最大的力量,也唤不回昔日的金映蝶,而且看着她眉泛喜色的模样,就能猜想出她对胤烈爱恋之深了! 这何尝不是种幸福!费叟认命地想。 金映蝶咬着红嫩的唇瓣,终于明白在她心底角落的情愫是不舍,她的眉心一蹙,水眸映出愁绪。 「小金蝶儿。」 她扬起螓首,望向站在院廊上的胤烈;他倚着廊柱,黯黑的眼眸含着笑意呼吸着她。 金映蝶回头带着歉意地看了费叟一眼,随即拎起绣裙奔往胤烈的方向,不敢回头,逃难似地将自己投入胤烈的胸膛。 「你的脸色不太好看,怎么了?人不舒服吗?」胤烈轻抚着她背上的长发,万分怜惜地问道。 「不,我很好。」她拉起他温热的大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绽出一抹勉强的笑容。 「不要对我逞强。」他俯首深凝了她一眼。 「我没有,倒是你,谁准许你下床了?」金映蝶抬起艳丽的小脸,嘟起小嘴不悦地质问。 「我不需要任何人准许。」胤烈笑哼。 金映蝶闻言,危险地眯起漂亮的眸子,绽出夺人的光亮,「不管,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你下床一步。」 「你可真是霸道。」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在这世上,惟有她的命令他乐于遵从。 「你到底回不回去?」她双手叉腰,一副不容商量的悍妻模样,只要他敢摇头,她绝对要他好看。 「我走不动,你要扶我。」他伸出长臂,圈住了她,挑眉有趣地俯瞰着娇小的她,乘机偷香。 金映蝶娇嗔一下,搀扶着他回房,他修健的长臂挂在她身上,高大挺拔的身躯重量压在她身上,她却不感觉很重。 自始至终,胤烈看都不看费叟一眼,他神情缱绻地凝视着臂弯中的可人儿,随着她缓慢的脚步走回房。 费叟却一直在后头观看着,不禁苦笑。他看出胤烈的下盘已稳,已无中毒之人所呈现出的虚浮无力,他只是在逗映蝶小姐与他回房,不愿她与故人多相处片刻,其戒心之重,超乎想像。 第八章 多日的煎熬,终于使宁沁神志迷乱,她发了疯似地将自己关在寝宫中,谁都不准进入。 胤烈究竟死了没?不断的猜疑教她惶惶不安。 天策府中一切运作如昔,虽然胤烈多日没上早朝,然而从他亲信探出的口风表示仍见过他,而且送入天策府的奏章都有他亲笔批阅,一切事实都显示他尚活在人间,并没有被七步断魂散毒死。 她该如何是好?宁沁慌乱地踱步,手脚不停地颤抖,突然,她开门对着守在门外的两名宫女大声命令道:「该死的丫头,快去给哀家请国舅进宫。」 两名宫女像见了鬼似地飞奔而去,留下宁沁一人气呼呼的,苍白的脸色泛着骇人的神情。 ☆☆☆ 好不容易逮到了她,他岂会轻易放手。 时序转秋,早晨的湖上泛着薄雾,趁着早起之闲暇,胤烈派了一艘画舫与金映蝶共乘同游。 天微亮,画舫中传来悠扬的琴声,微风吹起纱帘,隐约可以窥见他们俩相依偎的情景。 金映蝶倚靠在胤烈的肩膀上,灿亮的双眸半睁着,笑着看他抚琴,他的琴艺绝妙,而她似乎不服气,伸出纤纤柔荑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琴弦,打乱他指下有如千军万马奔过的琴声。 「不喜欢听我抚琴?」他挑眉笑问,任她胡乱拨弄着琴弦。 金映蝶闷哼,昂起俏挺的小鼻子,颇不是滋味地说着:「男子不该将琴弹得那么好。」 「嫉妒了?」他唇边勾勒的更加深了,侧眸笑睨着她的小脸,贪看她柔腻透明的雪肤。 从小师傅们就常说他过分聪明,学什么都快,他也不过曾向一名入宫的琴师讨教了两手绝活,就远胜过一般人许多。 「我才没有那么小心眼。」她又哼了一声,偏着小脸,仔细地盯着他灵活修长的手指,专注地学着,同时间,一张琴上出现两种声音,一声熟练,一声生涩。 「是吗?」他耸了耸肩,瞥见她认真学习的神情,娇艳微憨,勾引得他心动神迷,大手一撤,转移到她身上。 「为什么不弹了?」她疑惑地抬起水眸,才一触及他邪恶的眼神,就已经明白他的意图。 「小金蝶儿。」他在她耳边低喃,手指轻轻搔弄着她的耳窝,逗得她笑着躲避。 「不正经!」她笑斥,捉住他不安分的大手,故意假装不懂他想做什么,装傻道:「你快教我学琴吧!」 天可怜见,他现在哪有心情教她弹琴,想吃了她还差不多!他坏坏地一笑,将她压倒,长腿分开她的双膝…… 一次又一次,反复缱绻,画舫随波逐浪,乘着缠绵的两人,有如腾在半空中的一样,更加添了异样的刺激。 荡漾在水波轻轻拍打着船身,激起一圈圈浪花。 ☆☆☆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胤烈身为摄政王,血统尊贵无比,原本是不该与一般平民女子成亲的,但是为了要与金映蝶长相厮守,他不管礼部将会如何反对,他都要娶她为妻,成为他今天唯一的王妃。 然而,就在胤烈打算迎接金映蝶的同时,宫中竟传来消息说幼主病危,命在旦夕,胤烈只好暂且抛开个人私情,再度入宫掌政。 承德殿上,有人安心,有人惊忧,胤烈的出现使惶惶不安的大臣们平静下来,却使宁长青等外戚们大惊失色。 「四哥,这些日子你是上哪里去了?」八王爷胤熹不满地抱怨道,最近总有一堆闲人上门向他打探他的行踪。 「心情不舒坦,在府中休息了一阵子。八弟,再不乘机会休息一会儿,只怕再也闲不下来了。」胤烈冷冷地觑了宁长青一眼,语带双关地说。 宁长春一惊,硬生生地吞了口津液。 胤熹天性洒脱,不像胤烈心眼儿细,更不及他聪明才智之万一,所以他笑着耸肩,表示无所谓,反正随时随地都在休息。 先皇在众皇子中排行第二,三王爷天性淡泊,带发修行,入了空门,胤烈以下数位皇子又分成两派,处心积虑要将胤烈拖垮,险恶的环境造就了他无情残酷的性格,下手之果断阴狠,无人能及。 然后胤烈敬重他二皇兄的为人,根本没有夺位的意思,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会心甘情愿辅佐幼主继位的原因,否则他在朝中的庞大势力,大可以坐拥江山自己当皇帝。 「有事上奏,否则就退朝了吧。」胤烈冷淡地说道。 「四爷。」前朝元老戴胄请示道:「皇上病危,臣等以为国不可一日无主,请四爷定守继位宗嗣。」 胤烈冷冷一笑,「你们提个人选吧!皇室中多得是世子王爷,不愁没有人继位,这事就交给戴大人去办了。」 宁长青一听,心头惴然,祸福难料。 胤烈迅速处理近日朝中许多悬而未决之事,才发现金映蝶将政事处理得极好,河北水患、江南兵变,无不处理得妥贴。 听着大臣们七嘴八舌地上奏,胤烈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一反平常刚硬冷酷的线条。 小金蝶儿,他好相信她呀! ☆☆☆ 小皇帝龙体违和,急煞了宫中的御医,也教大臣民们无所适从,有人已经相准几位未来的君王人选,巴结奉承,也有忠心的臣子们,夜以继日地祈祷,并且不离岗位职守。 教人奇怪的是皇太后宁沁,她倒是安安分分,没有呼天抢地哭喊闹,这些日子以来她都将自己锁在寝宫中,不出半步。 这日,小皇帝召见胤烈,并且摒退身边所有人,叔侄两人在房中彻夜长谈,直到天明。 隔日清晨,胤烈自御房中走出,脸色无比凝重,见了人就仿佛视若无睹,乘着快马直奔回天策府。 那夜,他们的谈话没有人知晓,成了个天大的谜团,引得人人猜测,众说纷云,传出了千千万万个流言。 ☆☆☆ 这些日子胤烈留突宫中未回天策府,他的心中几近疯狂地想念着他的小金蝶,此时他只想直奔青缇轩。 他进宫的这些日子,金映蝶偶尔会回到青缇轩,听着徐柔的竹风,思绪陷入沉静。 胤烈自背后紧紧地抱住了她,闻着她身上沁心的馥香,心情突然得到了安宁,纵有再悒郁的事,顿时也化解开来。 金映蝶浅笑倾首,让他的脸颊厮磨着她的发丝,柔语道:「回来了?累不累?宫中的事情没教你心烦吧!」 「想我吗?」他将她转过身来,正视着她。 「想。」她笑了笑,牵着他的大掌往小楼中走去,静了半晌,才开口问道:「今天晚上不进宫里了吧?」 「你希望我去吗?」他挑眉笑问。 金映蝶摇头,却又点了点头,抉择不下,「我想要你陪我,但是一想到宫中有人要需要你,那就觉得自己不该霸占你。」 「那跟我进宫吧!皇上想见你。」胤烈又何尝不是左右为难,他也想将她牢牢地拴在身边。 金映蝶闻言一愣,随即绽出开心的笑容,「不瞒你说,我也想见皇上一面呢!当天就是他出面救了我们,否则只怕就要露出马脚了。」 胤烈的脸色微微一变,「不许你提起别的男人时笑得那么开心。」 「皇上还是个孩子呢。」金映蝶哑然失笑。 「哼。」他笑哼,突然正色道:「快随我走吧!晚一点就迟了!」 他沉肃的语气教金映蝶直觉不祥,她点了点头,进屋子里去换了身正式的宫服,他替她披上紫貂裘衣,两人迅速出了青缇轩。 ☆☆☆ 金映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见到的,酒筵当夜仍旧气色红润的小皇帝,现在竟然脸色苍白,瘦成了一把骨头。 「皇叔将你的事全都向朕说了,金姑娘。」 金映蝶并不讶异胤烈会向小皇帝说出她的身份,而且她心中也想向小皇帝坦白,因为他是如此的可爱坦率,眉宇间的早熟,险些教人忘了他不过是个十岁的小男孩。 「皇上万福。」 「平身。」小皇帝面泛笑意,朝金映蝶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床边的小凳上,十足的小男孩淘气。 她依言坐下,烛光将她的身影映得朦胧。 「朕知道自己不长命了。」 突闻此言,金映蝶眉头都揪起来了,「不准说这种不吉祥的话,你不过是个十岁小娃儿,还有数十年好活呢!」 胤烈与小皇帝闻言都笑了起来,不准?她似乎忘了自己正在对谁说话,面前的人可是当今圣上呢! 「皇叔,她平常可就是这样说话?」 胤烈耸了耸肩,笑道:「习惯指使人久了,偶尔让她命令一下,也是新鲜有趣得紧。」 金映蝶听了他们叔侄俩的对话,才发现自己出言不逊,她侧眸睨了幸灾乐祸的胤烈一眼,才回头向小皇帝旗熙请罪。 「映蝶失了分寸,请皇上降罪。」 「不打紧,金姑娘,朕有一个提议,不知道你肯不肯答应?」 「皇上直说无妨。」 「朕……想认你为义母,可好?」旗熙的小男孩神情又不自觉地露出来了,此刻的他不过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金映蝶惊讶地瞪大双眸,错愕地回首望向胤烈,而他似乎早已知情了一般,对她点了点头。 「不成吗?」旗熙的失望尽形于色。 「义母?映蝶不过才虚长皇上十岁啊!」老天!她真不知道该哭或是该笑,她看起来有这么老气吗? 「那……不成的话,你就当有朕的义姐吧!」旗熙似乎早就想好了退路,滴溜溜的黑眸直盯着她。 「答应他吧!」胤烈笑着催促。 金映蝶睨了他一眼,当他在?风点火,但也知道自己骑虎难下,不答应都不成了,「嗯,皇上若不嫌弃,就叫声姐姐吧!」 旗熙喜不自胜,欢喜地偎进金映蝶的怀里,雀跃地迭声喊道:「姐姐,姐姐……」 「喊够了,可以放开她了。」胤烈不高兴地将他拎了起来,长臂一揽,独占性的将金映蝶紧紧拥祝 虽然胤烈狠狠地瞪着,但旗熙还是欢喜极了。 金映蝶看了看胤烈,又瞧了瞧自己刚认的义弟,觉得他们简直莫明其妙,只是有一件事情悬在她心中,教她不能不问。 「既然皇上已经是我义弟了,那姐姐问你一件事,你可要照实回答,知道吗?」 旗熙认真地点头。 「很好,为什么你说自己不长命了?」既然是她的弟弟,她就不允许他那么年轻就夭折。 旗熙闻言,垂头不语。 胤烈此时出声,淡淡地代他回答道:「因为他的母后,他不得不死。」 ☆☆☆ 继承大统一事,因胤烈迟迟不肯点头,一直没有着落,朝臣们各持己见,各成掌派,拥有其主。 胤烈冷观这一团混乱,似乎存心要让这班大臣制造更大的派系斗争,其中他更派乔玄故意去惹是生非。 金映蝶不解胤烈的心思,但她天性理性淡泊,更知道掌权者总有自己的手段去达成自己想要的结果,而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会在他背后支持着他。 秋风掠过她的脸颊,扬起她的发丝,她站在船舷边,看湖心生波,眺望远处的深宫楼院,心底竟莫名地起了乡愁。 在扬州,有她自小熟悉码头大街、织造厂,还有无数挂着金家招牌的商店,大江南北七十二处分铺的管事总要在中秋、年节时聚在扬州,商论大事,向她禀报分铺的盈余利润。 她也想起海洋,想起远渡南洋时,站在大船上对抗风暴的情形,有几回几乎要放弃掉船上的货物,只为求船上的弟兄能平安回到自己的家人身边,她与他们生死与共,情谊深厚。 她想起在金家庄时,种种美好精彩的回忆,与这深宫内院比起来,更充满了生命力,令她无比怀念。 「在想什么?」胤烈从舱中步出。这些天他与她两人形影不离,见她愁眉不展,才带她出来散心。 金映蝶回眸,苦笑道:「能想什么?再想也没用了。」 胤烈知她的心,比她能想像得更深,一眼就看出她在想家,想扬州的金家庄,想念着那个曾经纵横商场的金映蝶。 折了她的翼,让她再也离不开他,不就是他当初所希望的吗?为何此刻他的心竟然为她隐隐泛疼。 她美丽如昔,甚至更添风采,只是那股落寞深深地锁在双眸,是他倾再深的柔情也消弭不去的。 胤烈将她拥入怀里,鹰眸一黯,久久不语。 ☆☆☆ 「不行,旗雍天性弩钝,旗非血统不正,选了他们只会教众皇子更加不服,就连我们这些胤字辈的兄弟们只怕都咽不下这口气。」 御书房中,胤烈双眼诡光一闪,挑眉睨着几位保荐皇子的大臣们,一一驳回他们的奏书。 众臣面面相觑。要论才智、论血统,有谁比胤烈更适合当皇帝,胤字辈中,老二、老四、老八都是皇后所亲生,又尤以四皇子胤烈自小异常聪颖,深得他父王的宠爱,只是传嫡论长幼,不能单凭皇帝喜好乱来。 此次立太子一事,胤烈处处反对,从中作梗,难道他有意自己当皇帝,而不是照着辈分轮序下去? 众人闭了口,决定静观其变。 ☆☆☆ 胤烈将金映蝶提早送回天策府,而这两天不见,他更是思念得紧。这日他议完政事决定要回府见他思念的小金蝶。 日斜黄昏,神驹奔驰在宫闱之中,胤烈片刻也不想耽搁,直往天策府的方向奔去,不料一道人影窜出,挡住了他的去路,阴光森森的刀子直往他的方向砍来。 胤烈动作敏捷,一跃而起,避开了刺客的刀子,轻踩住移动的刀尖,藉力使力地腾空给了刺客一掌。 「呃……」蒙面刺客闷吭了声,大刀反手往胤烈的胸口刺去,似乎非致胤烈于死地不可。 锋利的刀尖划破了胤烈的袍子,胤烈冷冷一笑,长臂一伸,往刺客的天灵盖一按,运气震断他的全身筋脉。 黑衣刺客立时瘫软在胤烈的手中。 胤烈冷哼了声,放开掌握让那刺客倒落在地上,伸手撒开他面上的黑罩。 陌生的脸孔!不出他所料,他呜哨唤来随侍在他身边不远处的护卫,要他们将尸体扛回府里去查。 黄昏霞色依旧,一切又恢复宁静,胤烈站在尸体旁,冷冷地望着天边灿烂的光华,知道这不过是敌人试探他的第一步。 突然两道黑影闪了一下,下一瞬那尸体已经不见踪影,而胤烈只是淡声地说道:「尽快查个水落石出。」 「遵命!」黑影的声音已经远了。 以后只怕像这样的刺客还有很多。胤烈身形一跃,重新坐回马背上,疾驰而去,心底暗暗决定了一件事。 ☆☆☆ 月儿朦胧,染雾了黯色的天地。 金映蝶悄悄起身,动作轻慢地侧过身子,撑起纤细的手臂盯着枕畔熟睡的胤烈,纤指伸向他高挺的鼻下,探着他的呼吸。 不自觉地,她松了口气。 「第十次了,小金蝶儿。」胤烈睁开锐亮的眼眸,直盯着在他上方吃了一惊的金映蝶。 「吵醒你了?」金映蝶傻笑了声,偎躺在他宽厚结实的胸膛上。 「整个晚上,被你探了十次的呼唤,让你贴在胸口上听了十次的心跳,不醒也难。」胤烈啼笑皆非。 金映蝶俏脸一红,「你数得可真清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已经醒来几次了,他竟然数得比她清楚。 「为什么要探我的呼吸、心跳?」这点他倒是百思不得其解,她这种举动已经持续了好些日子。 她纤纤细指不安地画着他精壮的肌理,抿了抿小嘴,表情复杂地道:「我怕……我会害怕。」 「怕什么?」他追问。他他身边她竟然会感到害怕?他没将她保护好,使她有了惊吓? 「自从你那次中毒之后,每回在你身边,见你熟睡了,我就会害怕,怕你突然没了呼吸、没了心跳,离我而去。」想到自己险些失去他,她的心就难以承受的疼痛。 老天!胤烈怜惜地紧拥住她。他究竟对她做了什么?那次的事件究竟将她的心伤得多深?他的不择手段吓坏她了。 「尤其今天你又遇刺,这次虽没有受伤,但难保下次不会。烈……我好害怕自己的转变,以前的我不是这样子的呀!」 这一点,胤烈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曾经视死如归,高傲有如霜雪中绽放的寒梅,如今,她必须要确定他仍有呼吸、心跳才能安心。 她竟是如此在乎他! 「烈,你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原谅我的任性,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答应我好吗?」 老天!他的小金蝶儿傻气得教他心疼。胤烈轻吻她柔软的发丝,双臂紧圈着她纤弱的身子,放手让她飞走。 「我会活着,为你好好活着。」他托起她的小脸,目光锁在她灿亮动人的水眸,承诺道。 正在进行的一场权力斗争就如漩涡般,会将每个涉入其中的人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他不能教她涉险,纵使他深知她有能力应付自如,但他已经舍不得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放她飞走,他知道自己将会想她,夜以继日,无时无刻。 第九章 枫晚亭中,凉风徐徐,沁着一丝正浓的秋意。 「将军!」 金映蝶娇俏地盯着胤烈俊毅的脸庞,唇边难掩得意的笑靥,因为她不凭美色,也没有挑逗他的举动,就轻易赢了他这个智多星一局棋。 胤烈宠溺一笑,执起她握住棋子的小手,摊开她娇嫩的手心,凑到唇边轻吻着,「我不服,咱们再来一局吧!」 她不知道自始至终他的目光、他的心思都在她身上,将她的一颦一笑收藏在心中。 她的离去,将会带走他的灵魂。 「你真的没有故意让步吗?」金映蝶挑起漂亮的柳眉质疑道,喜欢他亲吻她手心的温柔触觉。 胤烈一笑,故意促狭道:「让了,我可是让了好几步呢!」 「你——」她起身追打着他,转眼间就被他矫健地拥入怀里,双手被钳制在凉亭的柱子上,动弹不得。 「小金蝶儿。」他温柔低唤,凝视着她绝艳的容艳,俯首攫住她的红唇,深深吻吮着。 她敏感地察觉他的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是多心了吧! 胤烈执起她纤纤柔荑,摊开她柔嫩的掌心,逐一轻吻着,是她这双小手救了他在赤血地狱中受苦的灵魂。 金映蝶笑看着他,突然间觉得头一阵晕眩,眼前的他幻成无数尊人影,混乱了她的视线。 「烈……」她轻声一喊,人已经晕倒在他的怀里。 他忘情地紧拥着她娇弱的身子,几乎要后悔了,他不想放她走,但他仍是忍痛松放了手臂,将她交给了丹悖 月影凄凄,一辆马车悄悄地奔出天策府,府中高楼处,胤烈眸光清冷,远眺着马车远去的踪影。 ☆☆☆ 金映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觉得头痛不已,全身上下的骨头像是要粉碎了似的,疼得直教她难受。 这是什么地方?她皱起眉心,瞪著有点眼熟的床顶,似曾相识却又有些陌生,刹那间,记忆回到了她的脑海里,让她惊坐起身。 这里是金家庄!这张床是她以前睡惯了的,莫怪她觉得眼熟,但继而一想,疑惑顿生。 她为什么在这里?胤烈呢?是他送她回到金家庄的吗? 金映蝶起身,走过熟得不能再熟的房间,打开房门,想寻找胤烈的踪影,想问他为何送她回来。 他是要给她惊喜吗?所以才半个字都不对她透露,真不像是他的作风,她笑着暗叹。 金映蝶一踏出房门,就见到迎面而来的费叟,他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看到了她,嘴角动了动,似乎将要出口的话又硬生生地吞回肚子里去。 「小姐。」费叟身子微弯,唤了声。 「费叔,这是怎么回事?四爷他人呢?」金映蝶一见故人,高兴地绽放美丽的笑容,就连院落中的花花草草,都是她在天策府中极度怀念而不能见到的。 一听她问起胤烈,费叟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无言地交给了他,脸庞顿时苍老了十岁。 金映蝶一见信函上的字迹,就知道是胤烈,她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却掏出一张白纸,她不敢相信,胤烈竟然给她一张白纸! 霎时,她的脸蛋一凛,语气有些颤抖,「费叔,我是怎么回到金家庄的?谁送我回来的?」 「是丹将军,就像你当初离开的时候一样,他连夜将你送进庄里,只交代了几句话就走了。」 「他说了什么?」她紧咬着牙关,将心中不祥地预感抛到脑后。胤烈没有理由这么做,没有理由送走她! 「千言万语。」 千言万语?金映蝶愕愣住了,盯着手中的白纸,好一个千言万语! 「我要去找烈!我要问明白!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否则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金映蝶迭声地问,小声苍白如雪。 「小姐,丹将军还交代了几句话,说摄政王交代了,就算小姐去找他,他也不会见你的。」费叟总算将这几句残酷的话说出来了,他不忍心伤害她,却不能不讲明白。 金映蝶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失了神,脚步一个不稳,捉住门扉跌坐在地上,「为什么?」 她的声音淡得要被风吹散,扬州的风分明比北方京城来得温柔,不知为何她却浑身发冷,冷得她直打哆嗦。 「小姐,他原本就是我们惹不起的人物,位高权重,最是无情。」费叟想要她断了念头,否则接下来的日子她要怎么活下去? 「不……」她不停地摇头,「他不会,烈不是这种人,是他说过要我一辈子不离开他的,是他亲口对我说的呀!」 费叟叹息,远远瞧见宫朽大步走来,宫朽见到金映蝶可是高兴得很,很快就来到了他们面前。 「小姐,你可回来了,地上湿气重,小姐快起身吧!」 金映蝶将低垂的小脸别过,不教宫朽看到她盈眶的泪,她冷着声吩咐道:「费叔,命人将叱雷准备一下,我要出去。」 「小姐——」费叟欲劝她打消念头。 金映蝶冷冷地打断他的话语,「快去!」 宫朽一脸莫明其妙,看着这一老一少的对话,更是不解。突然,费叟向他使了个眼色,这让在江湖上行走多年、什么暗语没见识过的宫朽,立刻就明白了费叟的暗示。 ☆☆☆ 风云变色,一场权力斗争在皇室之中展开,胤烈挟大权废掉旗熙,大巨们拥其为新皇,他还下令将旗熙贬到边塞地方,没有他的命令,不准回到京城。 胤、旗两字辈皇子虽不服,但是胤烈的势力如日中天,军权在握,并令丹恪统领驻京侍卫,虽然有人起兵讨伐,但是却无法撼动胤烈的势力于万一,流血争战不断,但不久就平息了。 胤烈继位,立即下令废撤皇太后族系的官员,清官者留,贪官者诛,结束了他摄政王时代的派系斗争。 ☆☆☆ 江山易主的消息并没有令金映蝶惊讶,仿佛她早知道了这件事情必然会发生一样。 只是她仍旧不肯放弃进京的打算,因为她想要胤烈给她一个解释,告诉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就算他不要她,她也要亲口听他说! 金映蝶甩不开宫朽的亦步亦趋,只好任由他跟着前来,她马不停蹄地赶往京城,就连入夜了都不曾入镇歇息,每回用膳总是草草解决,而且还是在宫朽的坚持下才用膳。 然而,在她第二天的行程中,官道上,突然有人出现阻止挠了他们的去路,宫朽险些与来人打了起来,是金映蝶眼尖发现那人正是乔玄,便阻止了宫朽的攻势,直视着风度潇洒不霸的乔玄。 「是他要你来的?」金映蝶这两天想了许多,决定无论胤烈送走她的理由为何,她都不原谅他。 「没错,皇上要乔玄带话,请金姑娘打道回扬州,否则就算金姑娘到了京城,也只是白费力气而已。」 天啊!他就真的如此绝情?金映蝶心一颤,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如果我执意要进京呢?他又能奈我何?」金映蝶逞强地问,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顿时被抽干了,涓滴不剩。 乔玄只是淡淡地颔首,「金姑娘,请回吧!」 金映蝶已经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她眼前的景物不断地变幻,教她目眩神离,心底仍旧不明白胤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为什么?她眼前一暗,晕了过去。 宫朽及时扶住失去意识的她,以防她跌落马背,他凌厉的目光射向乔玄,「这下子你满足了吧!还不快退开,我要带小姐去看大夫!」 宫朽跃至叱雷背上,稳住金映蝶软弱的身子,让自己的马匹跟在后头。 乔玄勒马移步,让宫朽顺利通过官道,望着远去的尘埃,他面无表情,跟着策马而去。 ☆☆☆ 「有了孩子还这样长途奔波,大爷,这位夫人肚子里的胎儿是一定保不住的了!」大夫诊治之后,遗憾地说着。 若非宫朽年纪与金映蝶相距甚远,只怕要被误认为夫妻了。 宫朽此时与金映蝶扮成一对父女,住进了一家客栈,并拜托掌柜的请来大夫。 此刻宫朽的震惊自然不在话下,但他才不会毁坏小姐的名誉,是以不动声色,不教人知道金映蝶其实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 「大夫,难道就没有法子了吗?」 大夫摇了摇头,「我开一帖药,熬给她喝下,这样胎儿会流得比较干净些,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法子了。」 「庸医,你如此轻率下药,可知道她腹中的胎儿是谁的?」乔玄推开房门,淡淡地挑眉道。 宫朽一看到他就有气,运气内力,一掌就要往乔玄打去。 「别急。」乔玄巧妙地按下宫朽的手臂,接着说道:「我可是将金姑娘要见的人带来了。」 宫朽一愣,望向洞开的门扉,见到了一名器宇非凡、有若天人般的男子,他的神情冷冽,然而望向臣榻昏迷的金映蝶时,却泛出了无尽的怜惜。 胤烈走近床边,但立刻受到护主心切的宫朽阻挡了下来,「你就是那个四爷?」 「滚开!」胤烈不回答他的问题,冷冷喝道。 宫朽只觉得自胤烈的身上感受到极沉重的压力,令他不由得退了两步,随即就被乔玄用力地拉出门去,连着那个要开药的大夫也一起拖了出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喂!你以为你在做什么……」宫朽接下来的话被乔玄硬生生地捂住,闷闷地喊声愈来愈远,直至消失不见。 房内寂静无声,胤烈心疼地拥起金映蝶,脸颊摩挲着她柔细的发丝,低喃道:「就是知道你有了孩子,才不要你奔波,你可知情?」 似乎是听见了他的声音,金映蝶在昏睡中轻蹙眉心,不停地唤道:「烈……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这样对我……」 胤烈手指温柔地拭去她滑落双颊的莹泪,「小金蝶儿,皇宫内院对你而言,不是个好地方,它将会闷死你,与其见你窒息而死,我宁愿要你快乐,你能明白吗?」 「不……我不走……」她低泣,呼吸痛苦而短促,紧咬着牙,捂住小腹,「好疼……肚子好疼……」 晕晕沉沉的金映蝶睁开泪水迷的双眸,凝视着胤烈的脸庞。他似乎清瘦了些,这是梦吗?未免太过真实。 「烈……是你吗?」她伸出小手轻抚着他的脸颊,他的额际沁出冷汗,与她一串串的泪水掺在一起。 「嗯。」他轻轻点头,握住她抚着他颊边的纤细小手。 「我不懂,告诉我为什么?你不要我了吗?」金映蝶感受着他手掌中传来的温度,心头一热,泪如水晶般一颗颗滑落。 胤烈双眸一黯,欲言又止,长臂将她的身子扶坐起来,「别再浪费力气,否则就真的要失去我们的孩子了。」 「孩子?」金映蝶咬牙,顿觉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自她腹间传来,「不……上天不会那么残忍……」 突如其来的刺激教她难以承受,一阵晕眩袭击了她,她的意识变得模糊,只感觉到胤烈的双掌在她背上,源源不绝的内力传到她的身上,先打通她的脉络、血路,再运行她的血气。 「烈……我不要……」她晕晕沉沉地,低声胡乱呼唤,分不清自己置身梦幻或者真实,惟有疼痛是如此的真切。 「静下心,别让体内的气走岔了。」他暗叫不妙,她的心思混乱,最是容易走火入魔。 「烈……」她身子一软,往一旁倒去。 胤烈迅速将她扶回,掌心仍旧不绝地传送内力,他温柔地在她耳边低语轻哄,「小金蝶儿,我心爱的小金蝶儿,静下心来,我不愿失去孩子,更不愿失去你,你可知情?」 仿佛听到他的柔语,金映蝶缓缓平静下来,坠落半醒的梦境,梦中有他不断的爱语,与他源源不绝输送到她体内的力量。 漫漫长夜过去,天边乍现曙光,映亮了黑暗的夜,照进幽暗的房中,胤烈的额际沁出汗水,他睁开双目,收回掌力。 金映蝶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倒落在他怀中,他长臂一揽,将她紧紧地锁入臂弯,深情缱绻地吻住她的唇畔,低语道:「无论你是否能听见,我都想告诉你,我爱你,小金蝶儿。」 「唔……」她发出一声嘤咛,一颗晶莹的泪珠滑落脸颊,偎在他的怀里,泣出悲伤。 胤烈见她似乎将要转醒,便将她放回床上,为她盖上被子,轻轻地吻了下她的唇,带来一丝她馨香的味道,转身离去。 「烈……」她在眼梦中低声哭喊。 胤烈闻声,心狠狠一抽,回眸凝亮了她一眼,硬下心肠拂袖而去,踏出房门,就见到宫朽充满敌意地朝他而来。 「不管你是不是皇帝,只要你敢伤小姐,我就不饶你!」 胤烈挑起眉,冷冷睨了他一眼,拂身而过,淡淡地抛下一句,「别告诉她我来过。」 宫朽愣了一愣,只见与他打了一整夜的乔玄从容不迫地走出,跟随在胤烈身后,似乎一点儿疲 惫的样子都没有。 乔玄回头挑衅地瞧了宫朽一眼,耸肩笑着离去。 天啊!有这样的部下,主人还会差到哪里去?宫朽惊叹之余,转身入内,见到金映蝶幽幽地睁开驽眸,失神看着远方。 「小姐,你没事吧?」宫朽自觉失职,竟然让小姐与一名男子共处了整个晚上,而自己却半点力气都使不上。 「我怎么了?觉得有些儿倦累。」金映蝶试图从模糊的印象中寻找记忆,她似乎将很重要的东西忘了。 我爱你,小金蝶儿。她依稀记得自己听过这句话,在睡梦中,昏昏沉沉的,却无比清晰地传入她的耳里。 「小姐……小姐……」宫朽一个大男人实在不知道如何启齿,顺了口气才又说道:「小姐昨儿个夜里差点……小产了。」 金映蝶闻言一窒。梦中的事竟是真的?那烈呢?他是否真的来过?或者她真是在做梦? 「昨晚有人来过吗?」金映蝶试图教自己不在意,但话甫出喉头,就不禁有些哽然。 宫朽顿了顿,想起胤烈的交代,心眼儿一转,才道:「大夫来过,诊治一下就走了。」 「是吗?」她失望地垂下长睫,抚住自己平坦的小腹。昨夜的记忆只剩下微微的疼,孩子依旧在她的肚子里安然无恙,她也说不出个道理,但身为母亲的她就是知道这一点。 宫朽惭愧地低下头,觉得自己不该欺骗主子,但是胤烈的神情是如此教人慑服,宫朽深信他绝对不会伤害主子的,如此交代必定有其道理。 金映蝶面无表情地沉思了半晌,才淡淡地说道:「宫朽,我想在这间客栈休养一阵子,过几天等我身子好些,我们就回扬州去。」 「小姐不进京了吗?」 「不了,我永远不会再进京。」她仿佛是对自己立誓,此生此世,她绝不会再涉足京城。 半个月后,宫朽雇来一辆马车,载着病体犹虚的金映蝶,缓缓前行,直往扬州归去。 京城一梦,旖旎风情,尽成了追忆。 第十章 七年后 扬州西湖畔,风景秀丽,文人仕女争相竞艳,华丽服色夺了西湖畔的春情,绿柳清风,堤波粼粼,湖面上轻舟点点。 胤烈将他的天下治理得极好,安乐太平,虽然当年他不顾伦常,撤掉了所有皇子的继位权,自己坐上了帝位,引起了不小的斗争风波,然而七年后,民间却没有一点批评的言论,反倒是人人都称他是明君。 胤烈的铁腕作风,恩威并济的施政方式,教大臣们归顺服从,彻底结束了他摄政王时代的派系斗争,将天下治理得太平安康,是为盛世。 数百年来少见的盛世,竟是由一位当年称叛臣所缔造出来的,实是教所有人难以预料。 七年来,新皇帝的风流韵事为人所津津乐道,传说他此生最爱的女子并不在宫中与他相伴,这个独得帝王专宠的女子被皇帝珍藏在民间,只是没有人知道她是何方人氏。 西湖央心,一艘画舫平静地浮荡在水波上,看似平凡,没有特殊华丽的缀饰,但是行家可以瞧出那船身的材质极好,制工精巧,再见到船桅上迎风飘扬的金家庄旗帜,就不难想出这艘画舫的价值。 七年了,金家庄依旧在金映蝶的带领下,迅速稳定的发展,天下首富的名号一直没有拱手让人过。 金映蝶的传奇事迹,依旧如野火燎原般,沸腾不止。 立在船头,金映蝶眸光冷淡地睨着湖面上嬉戏的船只人群,绝美的脸蛋罩着与衣裳相同的淡紫色薄纱,春风拂过,撩起了轻纱一角。 远远地,一艘乘载数名歌姬的画舫朝这方向行来,船头上一名饮酒的男子享受着左拥右抱的齐人之福,眼光却直直地看向金映蝶。 男子身边有一名容颜清秀的歌姬,循着他的眼光,看到了金映蝶,忍不住评道:「别看了,她是你高攀不起的。」 「喔?」男子挑眉。 「她是金家庄的庄主,名叫金映蝶,先别说她富可敌国,就是有一则传言,大爷您不能不知道。」 「什么传言?」男子的兴趣更浓了。 「传言七年前中,她与仍是摄政王的皇帝有一段奇情,其中详情没什么人知晓了,只知道她甫回扬州七个月就产下一子,人们都说那孩子是皇帝的,也就因为如此,虽然没人见过她的容貌,却都猜测她美丽无双,只是没有人敢去亲近,生怕她就是那位皇帝地下宠姬。」 男子眸光一闪,深感好奇。 歌姬又接着说道:「要真是如此,那就不知道那皇帝是否看走眼了,金映蝶厉害无比,根本不像个女子,哪里会讨男人喜欢呢?」 男子睨了歌姬一眼,招手要船夫掉头,直往金家的画舫而去。 远远地,金映蝶就瞧见了那艘笙船作乐的小船,她静静地凝着远方,不理会来人。 「在下梅文典,久闻金大当家的名号,不知在下可否与金大当家交个朋友?」梅文典举手敬金映蝶一杯酒。 金映蝶缓缓回首,饶富兴味地盯着梅文典,「胡人口音?」 梅文典大吃一惊。七年前他出使中原,就没有回去的打算,加上七年前一阵兵荒马乱,他乘机混出天策府,多年来在江南行走,几乎已经没有人能听出他的乡音了。 好一个金映蝶,果然心细如发,精明得很。梅文典笑着点头,「如何,是胡地来的就不能交朋友吗?」 「那倒不是。梅公子何必执意要与映蝶交朋友?一切随缘吧!」她淡淡地说道,美眸一转,望着远方一叶小舟,扬声喊道:「恩儿,别玩了,放过你费叟爷爷吧!」 「娘,求你再让恩儿玩一会儿吧!」远方的小舟上,一名容颜俊秀、可爱无匹的小男孩正垂着钓竿,笑嘻嘻地望着金映蝶。 金映蝶笑叹,却坚决地摇头,「不行,咱们散心很久,该回家了。」 「娘,你不想吃恩儿亲手钓到的大鱼吗?昨天那奇怪的叔叔教了我一招,挺好用的呢!」 奇怪的叔叔?她常听到恩儿提起这个人,却没亲眼见过。金映蝶问道:「恩儿,你又不听话偷溜出去了?」 恩儿吐了吐小舌,知道自己漏了口风,赶紧要费叟将小舟划回主船,他抬起头望着母亲,小小的身子捧着一篓子鱼儿,可怜兮兮地准备请罪。 「娘——」他的声音甜腻,滴溜溜的黑眼睛闪烁着调皮淘气的光芒。 梅文典看着恩儿,似曾相识,总觉得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容貌,霎时间,一双阴冷的眸子闪入脑海—— 摄政王胤烈! 「下次不准了。」金映蝶不悦地睨了儿子一眼,却发现自己无法对他这个鬼灵精生气。 「遵命!」恩儿乐得跳起来,仆人放下板子,连接着两艘船,让恩儿提着鱼篓走上来。 不!胤烈现在可是一国之君了。梅文典摇了摇头,眼尖地看着金映蝶伸出去接扶儿子的纤手,那皓腕上的紫镯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竟然将镯子给了你?」梅文典失声地叫喊。 他?金映蝶闻言一怔,震惊地回眸看着梅文典,语气却是刻意地冷淡,「你怎么会知道这个镯子?」 「这是我亲自送进中原的,怎会不知?那是出自我国名师恰克耶之手,他言明了,非那人的妃子不能给。」 金映蝶苦涩一笑,眸光含伤地凝着手腕的紫镯。「要不是拿不下来,我定立刻将它归还给你。」 梅文典摇头,「他将镯子给了你,必定有其道理,就算你想还我,我也不能收下。」 他?所有人都听得迷糊,而恩儿年轻小,更是一头雾水,只是伶俐地知晓母亲心中的不快乐。 「恩儿爱娘。」他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聪明得教金映蝶失笑,心中的愁少了些许。 「乖,起风了,咱们进去吧!」金映蝶牵着儿子的小手,目光柔慈地看着他俊美的脸蛋,就要往舱中走去。 「金大当家,令公子的生父是……」梅文典急问道。 金映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梅公子,管不着的事就少管,倒是你七年来行遍中原,也该看够了吧!有他,中原不会是胡人的天下,你死了心吧!」 梅文典一惊,愣愣地看着金映蝶的背影消失在帘后,片刻说不出话来。好可怕的女子!竟然能从他的来历与简单的谈话看出他的企图。 「我早就说了吧!」歌姬见梅文典碰了一鼻子灰,笑意盈盈地取笑道:「那金映蝶一点儿都不像女儿般娇媚、柔情似水,没有男人会喜欢她,更别说是当今皇帝了!」 梅文典不以为然地轻哼了,笑她的肤浅,喃喃低语道:「不是不爱,是不敢,敢爱上她的男人,当今世上恐怕只有他了!」 「他是谁?」歌姬好奇地问。 梅文典眼底闪过一丝惧色,「他不是凡人,是神、是怪物!」 ☆☆☆ 是神、是怪物?胤烈不敢接受世人对他的恭维,他不过是个思念心爱女子若狂的平凡男人。 他傲立在权位之颠,笑痴情,笑苍天。 「皇叔。」一名年近十七、八岁的少年轻唤道。 纵使过了这么多年,他已经成年,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敬畏他四皇叔,在他面前,任谁都无法笑谈自如。 天底下,能在胤烈面前放肆的人,大概只有金映蝶了吧! 「嗯,是时候了。」胤烈唇边泛起诡异的笑容,步下殿阶,越过少年的身边,往殿门走去。 「皇叔!」少年不舍地大叫了声。 胤烈笑得云淡风清,夕照映着他逐渐走远的身影,权位、繁华对他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已是毫无意义。 冉冉红尘,如梦。 ☆☆☆ 年关将近,家家户户都忙着过新年,好不热闹,金家庄人口众多,更是里里外外,人人忙得不可开交。 瑞雪纷飞,遮天盖地,人们在屋子里起了火炉,根本不想踏出家门一步。 书房中,金映蝶依照惯例拨了些时间陪恩儿读书,看着他小脑袋摇得挺像回事,她就不禁觉得好笑。 「娘,能不能教恩儿难一点的,这些拗口的诗文,恩儿早就背得滋瓜烂熟了,恩儿想听上回娘说的那些兵法,好玩极了!」 金映蝶闻言笑叹。费叔常说恩儿天资奇聪,远胜当年的她许多,难道就真的如她当初所想愿的,他们的孩子最好是男娃儿,像他多一些。 一思及此,金映蝶咬牙甩开这个愚蠢的念头,不允许自己想起胤烈,想起他在她心中所撕裂的伤口。 至今,那淌着鲜血的伤口犹未痊愈,每一想起,总要教她心疼得无法呼吸,他怎能这样对待她?怎能? 「娘?」恩儿睁大圆黑的双眸直瞧着母亲美丽的脸庞。虽然他的年纪还很小,但就像那个奇怪的叔叔所说的一样,他也觉得自己的母亲是天下第一美人,没有人比得上她! 骄傲之余,恩儿也起了疑惑。娘从不在他人面前摘下面纱,那位叔叔怎么会知道他娘容颜绝美无双! 他耸了耸肩,决定下回见到那叔叔时要问明白。 「恩儿,娘还有些事要与费叟爷爷商论,你自行打发时间吧!」她是个极放任孩子的母亲,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既精游乐又懂读书的调皮蛋,若将他用教条拴住,只怕会闷煞他。 望着他略带天真的小脸蛋,让金映蝶想起了胤烈,父子俩的容貌是如此相仿,就连精明的眼神都如出一辙。 「娘,恩儿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恩儿乘机偎进母亲香香柔柔的怀里,撒娇地问道。 「你问。」金映蝶疼爱地搂着他。不知这鬼灵精又想问什么怪问题了。 「娘爱不爱恩儿的……爹?」他小心翼翼地问,抬起圆眼盯着母亲,发现母亲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 金映蝶静了半晌,才道:「恩儿想要一个爹吗?」 「不。」恩儿偏着小脑筋,心里想到了那个奇怪的叔叔,他若要一个爹,就教那个奇怪的叔叔娶娘好了,他喜欢那个奇怪的叔叔,因为那个奇怪的叔叔什么都懂,而且又长得好看。「恩儿只想问娘爱不爱爹?」 金映蝶想否认,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违心之论,她一咬牙,胸口抽痛不已,「娘爱他,很爱、很爱。」 恩儿满意了她的答案,心想下回见到那个奇怪的叔叔时,再告诉他这个答复。真奇怪,那个奇怪的叔叔为什么要他问娘这个问题呢?他百思不解。 他聪明得不接口,静静地偎在母亲的怀抱中,感觉享受极了! 金映蝶失神地望着窗外的飞雪,眸锁轻愁,无言地呐喊着。 烈!你可知我的深情?七年了,你却从不为我解答,为何?为何要这样对待我?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金映蝶无法释然。 ☆☆☆ 风雪漫天盖地,大街上杳无人踪,城府里的磐钟在深夜里突然响起,一声一声,久久不绝,直到钟声静悄,街坊间突然奔出无数百姓,每个人脸上莫不大惊失色。 远远地,听到邻县也响起了钟声,一夜之间国丧的钟声传遍了天底下每个角落。 「皇帝驾崩了!」 「不可能呀!事先没有一点预兆,怎么会……」 因为事出突然,人们忍不住好奇地凝集在府衙大门前,议论纷纷,脸上难掩震惊与哀伤。 风冷雪寒,府衙的小厮见到逐渐聚集的百姓们久不散去,只好进府衙里通报大人。 此时府衙的门大开,官爷们一字排开,太守缓缓地走出,身上已经换穿了玄黑色的袍服。「烈皇贺崩,举国上下服丧三日。」 沉重的语也飘散在风雪中,传入每个人的耳里,染出悲恸的哀愁。 年年有冬,今年的冬天却比以往来得寒冷,仿无绝期。 ☆☆☆ 金映蝶自睡梦中惊醒,听闻那在风雪中悲号的钟,她胆战心惊,整个人几乎要崩溃。 不!他不能这么残忍! 在她惊觉时,才发现已经泪流满面,悲伤的泪水溃决了,她跌跌撞撞地起身下床,仅着单薄的衣裳冲了出去,面对刺骨的风雪,却不感到寒冰,她跪地仰望着暗无边际的天空,苍白的雪点凝在她微颤的长睫上。 「不!我不相信!烈!你还欠我一个解释!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我要亲耳听你说!」 「小姐!」费叟赶忙奔了出来,金家庄此际也为了皇帝贺崩的消息而一片乱哄哄。「快进去!外头寒气重,会招病的!」 「不!我要他告诉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他这样一声不吭地弃我不顾,他不见我!他竟然连一面都不肯见我!他不能就这样死了!费叔,他可知道我爱他!他可知道?」金映蝶再也忍不住哭喊,藏在冷静面具下的脆弱一夕之间崩裂,胤烈的死教她措手不及。 赶来的宫朽在一旁见了金映蝶悲愤的模样,顿了顿,才开口道:「小姐,瞒了你这么多年,宫朽该死!」 费叟凌厉地瞪了宫朽一眼,斥道:「别说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金映蝶泪眼一转,锁着双眉,神情坚决,「你们究竟瞒了我什么?说呀!你们究竟瞒了我什么?」 她的泪被冷风吹成了雪,冷冷地挂在她的颊边,寒了疼痛不已的心。 「四爷……还记得七年前小姐差点小产的那一夜吗?四爷来了,他整夜守在小姐身边,救了小姐与腹中的胎儿。」宫朽自觉不该,此时若再隐瞒不说,对小姐太残忍了。 那夜在她枕边柔语轻哄说爱她的不是梦!是他!真的是他!金映蝶又哭又笑,满怀的悲伤将她击溃了。 「你们怎能……怎能忍心见我七年来日日夜夜想他却见不到他?他死了!为什么?他说过要为我好好活着,他甚至没有见过我们的孩子!他怎能就这样死了!费叔,你自始至终都知道我爱他,可是你却忍心不告诉我,让我赌着一口气不去找他!七年了,我快乐吗?我不快乐!烈!我不快乐!没有你,再美好的事物对我而言,都不具意义,你知道吗?」她捂着空虚揪痛的心口,声音嘶哑地呼喊,对着飘降寒雪的暗空,喊出自己的深情。 「小姐——」费叟突然双膝跪地,老脸悲痛不已,「小姐,原谅费叟的自作主张,费叟该死!」 金映蝶哀伤的抬起美眸,泪水不绝,幽幽地站起身来,瞳底深处映出诡异的笑意,「我要去找他,他不会这么容易就死了,生要见人,死,我也要亲眼见到他的尸首!」 「小姐!」宫朽与费叟惊讶地对着金映蝶转进屋中的背景叫喊道。 金映蝶闻声,冷冷回眸,「七年,我已经等得够久了!」 ☆☆☆ 揭棺。 金映蝶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方法证实胤烈的死,她在宫朽的掩护下,进入了暂放帝王寝宫的石室,廊道两旁点燃着火把,照亮了幽长的密道,直通石室,她伤心得感觉不到幽中阴诡的气氛,笔直地走进石室。 石室的央心,摆放着一具雕工精美的金棺,默然沉肃地静躺在冰冷的石架上,四周的摆饰虽不华丽,但是透出淡淡的威迫气息和睥睨群伦的傲气,一如胤烈的作风! 金映蝶并不害怕,但她的手却不由自主地轻颤,她走近并轻碰棺身,突然害怕地抽回手,惊退了两步。 要是……要是棺中躺的人真是他,那她该怎么办?她不敢揭棺,不敢面对现实,若棺中真是他冰冷的尸首,她只怕自己心碎至死! 但她想见他,强烈地想见他。七年了!他就真的忍心不见她一面! 烈!我恨你!我恨你! 「烈,我恨你,你可知情?为什么你明明爱我,却不肯告诉我……七年了,这七年来,你可曾想过我……」她的哭声已哑。 纤手轻颤地抚上棺盖,金映蝶屏住呼吸,缓缓地将棺盖推移开来,沉重的声音在石室中回响不绝。 她想看他一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棺盖缓缓地被推开,她咬紧牙关,闭上双眸,过了片刻,硬下心来往棺内一瞧,她彻底地愣住了。 空的!棺内是空的! 梗在心中冰冷的泪水溃堤了,她捂住唇,掩住破碎的哭声,她又被摆了一道!又被胤烈摆了一道!然而,她心中的喜悦竟多过于愤怒。 她相信他还活着!强烈的直觉告诉她,胤烈没有死! 突然间,空幽的石室中琴声低回,轻慢的乐音中,阴柔与刚烈相互冲突,听在她的耳果,熟悉得教她心碎。 是胤烈!是他! 金映蝶急寻琴声的来源,在石室的另一头觅见出口,她通过深幽的密道,突然豁然开朗,在她的眼前展现一片山庄美景,雅致的屋宇前,有一座亭子浮建在水面上,仅有一座桥能通到亭上。 四周栽种了绿意盎然的花草,她漫步走过绿竹夹径的小道,渐渐地看清了亭上的风光。 抚琴的男子也抬起眼眸望她,他的眸光中有激狂、喜悦,与丝毫不掩饰的深情。 「我知道你一定会到这里来。」他知她,比她所能想像更深。 金映蝶一双凝泪的美眸冷冷地觑着他,「胤烈,你好残忍、好无情,你……自私!」 琴声骤停,胤烈起身缓步下小亭,走近她,大掌捧起她艳丽的小脸,低喃道:「七年了,你依旧教我心慌意乱,小金蝶儿。」 「放开我。」她挥开他的大掌,怒意如野火燎原般啃噬了她的理智。她不原谅他!绝不! 胤烈擒住她拂开他的小手,凑在唇边轻吻,「我想过你,我的小金蝶儿,七年来,我没有一日不想你。」 「你说谎!」她含泪指控道:「你若想我,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七年前你要这样对我?」 他不顾她的挣扎,将她脆弱的身子拥入怀,「你可记得曾有一个夜晚,你起身探了我十次的呼吸和心跳,怕我在睡梦中忽然离你而去?你可知道那夜的你教我心疼极了,我知道再不放你走,总有一天你会因为在乎我而疯狂崩溃。这七年来,我虽为人人称道的好皇帝,却不断有人想暗杀我,致我于死地。小金蝶儿,你会不快乐,我舍不得,我甚至舍不得你有一点儿不快乐。」 金映蝶闻言,心儿纠结着,她抬起迷的泪眸,冷冷地说道:「那就让我告诉你吧!这七年来我更不快乐。胤烈,你怎么会以为将我抛到天边去,见不到你的生死,我就会快活些?」 「因为我知道你的心,就如同你懂我一样。」他的声音轻若四月的风,沁凉中带着一丝温暖。 金映蝶的心震了一下,她睁大双眸瞪着他的脸庞,咬着柔唇不语。 是的!要是当初他们不分离,七年来,担心他的生死安危,就足以耗尽她的心神,会教她无法自承地崩溃。 他知她的心,明白她不若外表坚强,所以将她远远送走,宁愿她恨他,也不愿她担心受怕。 「不。」她哽咽地低语,「七年了,你又怎能确定我如同七年前一样,为你倾心,为你挂怀?」 胤烈深幽的眼瞳凝着她泛着凄迷的小脸,不发一语,任她发泄心中的怨恨。他知道她的苦,七年来,他远比任何人清楚,因为那苦,他也不一样在尝。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她挣开他钳制的大掌,转身走开,往来时路快步奔去,不愿让他见到她眼中泛滥成灾的泪水。 就在她要奔到出口之际,在她身后,他低沉迷人的声音缓缓扬起,「恩儿告诉我,你亲口说过你爱我,很爱、很爱。」 金映蝶闻言愕愣住了,霍然回首,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你——你见过恩儿?」 「我当然见过他,七年来,我到过扬州无数次,在你睡梦之际偷瞧着你,在你与恩儿玩耍的时候,我就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我的妻,我的子。」他慢慢地走近她,在她愕愣住的时候,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再也不肯稍放。 「你——」她被他气哭,他怎能……怎能明明在她身边,却不见她一面!让她日日夜夜想他、恨他,却不知他就在她身边! 「我爱你。」他在她耳畔轻语。 「不!」她用力地推开他,恨恨地说道:「我不会原谅你!你等着瞧,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她不甘心被他这样玩弄!纵使他是深爱着她的。 胤烈挑眉,眸光中闪过一丝不明显的笑意,他动作优雅缓慢地撩起袖子,准备狩猎他的小金蝶。 「小金蝶儿,你似乎忘了,我知你的心,远比你自己清楚。」 ☆☆☆ 房中,月光淡淡地洒进窗来。 坐在床上,金映蝶用气极的目光瞪着胤烈,他正半撑着长臂有趣地觑着她气愤的小脸,修长的手指不经心地画着她揪着锦被遮住自己裸露娇躯的小手,唇边的一抹笑邪气得意。 「不要碰我!」 金映蝶几乎想杀了自己!她斩钉截铁地说不原谅他,却在同一个夜晚,就爬上了他的床,与他缠绵。 她绝不原谅自己的意志不坚,就算她的心中已经释怀,也不能这么快就让他好过呀! 胤烈勾唇一笑,倏地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将她的小脸按向自己,吻住她依旧微微红肿的唇瓣,倾尽缱绻深情。 片刻后,他放开了她的唇,凑在她白嫩的耳朵轻声慢语道:「小金蝶儿,我说过了,我知你的心,就如同你懂我一样!」 「哼!」她轻哼着。他似乎吃定她一定逃不掉般! 在她的轻哼声中,透着几不可辩的甜甜笑意,她暗暗地打定主意,这次她逃,他追! 别忘了,她也懂他,就如同他知她的心一样。 尾声 烈皇驾崩,大臣们将多年前被贬至边疆的旗熙迎回朝中复位,然后旗熙非但没有记恨,还奉他为皇父,终生虔诚礼拜。 旗熙守住胤烈打下的江山,奠定了子子孙孙数百年的太平盛世,至于这其中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就留予后人去猜测了。 那夜他们叔侄在御房中彻夜深谈,至今仍无法考究,岁月悠悠,在历史洪流中已然成谜。 人们的记忆中有一道歌谣,一直被世人传唱着,因为没有人能忘怀烈皇与那位女商人的奇情…… 理天下,治江湖, 胤王称雄。 论担当,比厉害, 遇上金家女, 英雄当折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