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 第一章 淮河的桃花渡旁,人人都知道云家有个小儿子,出了名的乖巧孝顺,云老爹前年病死后,就靠云月帮着云大娘一起染纱赚钱。 乡下小孩子个个皮得跟猴儿似的,偏这云月,长到八岁了,没见过他跟谁打架闹事,成天绕着他娘脚边帮忙,却叫村里的小孩恨他恨得牙痒痒的,谁叫爹娘每次揍人时总吼:“学学人家云月那乖样!” 风令扬是全村最、最、最恨云月的一个人,他家跟云家只隔个院子,每次风令扬挨揍、罚跪院子,云月就跑来问:“令扬哥哥要不要喝水?” ——这假好心的云月,真想好好揍他一顿!风令扬心里恨恨的想着。 说来也不是没机会痛殴云月一顿,因为云大娘最近病了,云月落单的时候多。 可是风令扬一看到那双水灵灵的大眼,带着笑意问他:“令扬哥哥又挨揍啦?”他就对那张小脸动不了手。 没办法,风令扬只好逞口舌之快,讥讽着云月:“云月像个姑娘家,以后没姑娘要嫁你!” 最气人的是,还真有人要跟云家订亲,夸云月长得俊,人品好又聪明,是个做官的相。 有没有搞错!他风令扬也相貌堂堂,虽然偶尔打个架,调戏几个姑娘,可是他的脑袋肯定比那死云月好,而且他今年还要参加乡试呐! 搞不好今年弄个秀才,明年再考个举人,然后过两年就是近士,哼!一举成名天下知,到时候他才不要娶这些晒得黝黑的乡下丫头。他要娶的是那种眼睛水灵灵的,皮肤白里透红的,讲话莺声燕语的,还要识字通诗词,脾气最好还是一等一的温柔…… ——怎么每次想到这里,脑袋里就出现云月那张笑眯眯的脸?风令扬不解的想着。 风令扬现在又给罚跪在院子里,傻楞楞的胡思乱想,眼睛给亮晃晃的太阳晒得花白,什么都看不清。 他真不明白,不过是偷捏了云月的小脸一下,为什么云月就吓得哇哇大叫?结果把爹娘都招出来了,害他又罚跪。 “令扬哥哥……令扬哥哥……你要不要喝水?” ——又是那个死小子! 风令扬狠狠的瞪着靠在围篱上的云月,火冒三丈的吼道:“滚蛋啦!被你害死了!才捏一下你就鬼哭神,你根本是故意的嘛!还来装什么好心!” 云月回头看了停在家门口的马车一眼,想了想,不管如何,他都要先跟风令扬将清楚,否则以后怕没机会了。 “令扬哥哥,我不是故意的,你实在捏得太大力了嘛!到现在,我的脸还疼呢!” 风令扬眯着眼,抬起头来看着云月,逆光下的他还是可以看得到云月小脸上的红肿,他总不明白,这云月怎么皮嫩得像豆腐脑儿?叫人忍不住想要用力捏一下,看是不是就能掐出水来了。 “你滚啦!看到你就烦!”风令扬故作余怒未消的模样。 “我都道歉了……”云月烦恼的皱起眉头嗫嚅道,“那下次你捏我,我一定不会叫了。” 风令扬瞪了他一眼:“鬼才想捏你,你就不能滚远一点?” 看那双黑浓卷密的睫毛下,隐约闪烁着泪光,风令扬就一阵喜悦。不知怎么的,他就爱看云月那张小脸欲哭无泪的样子。 不过云月只能让他欺负,只能为他哭,要是村里有其它小孩敢欺负云月,他可是不依的。 云月正要开口,云大娘就出来了:“云月!进来。” “唉!……令扬哥哥,我等一下再来找你。” 风令扬看着云月对他充满歉意的一笑之后走进屋内,那是他对云月的最后一个印象,从此桃花渡那个乖巧得出名的云月,再也没有出现过。 八年后。 风令扬的表现大出乡亲们的意料之外,原本那么调皮的小孩,生意头脑却比猴儿还精。进城参加乡试时,他带了些庄稼鲜货去卖,卖得了小本又去换胭脂水粉,再带回乡下卖给那些姑娘家。 一翻再翻,让他赚了不少钱。食髓知味,风令扬干脆继续带着淮南的货物,北上进京参加春帏,结果轻轻松松的考上了秀才,又靠着买货卖货赚饱了盘缠。等他考上举人,居然说不愿为官,索性在京里跟人顶下一间店面,做起南北通货的生意。 不到一年,风令扬的生意就做得有声有色。刚开始有人称他为“书生商人”,后来因为他跟绿林人物来往,结交黑白两道,又跟人学了点功夫,加上体型高大挺拔,又开始有人称他为“侠商”。 这下,要跟他讲亲事的人可多了,但风令扬坚持不让爹娘做主,他要自己选媳妇。 风家是靠风令扬发迹的,他爹娘也不好太逼他,谁叫风令扬念过几年书,好的没学多少,却学会了爱沾染那些风花雪月的,只好等他玩够了再说。 风令扬的名声在京里是越来越响亮了,不单因为他生意做得大,更因为他年纪轻轻就长袖善舞,软硬兼施的手段把黑白两道都安抚得服服帖帖,让每个人都佩服不已。 “财、色、刀”是他最常用的技俩,当然,也有人批评他只是个斯文无赖,但风令扬从不理会这些批评,为达目的他是不择手段的。 人人都以为有钱人一定都很忙,不懂得享受生活的乐趣,可这情况不能套用在风令扬身上。他有自个儿的兴趣,也不会为了赚钱牺牲自己的喜好,他最大的嗜好就是:爱听戏。 无论是享誉京城的红旦、名班,或是乱弹班子的相公,甚至是歌妓、书院,他都逛得兴味盎然。 其实他是在追寻着记忆中,曾经听见的石破天惊的美丽声音……只是……他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见过。 “令扬,城南那间叫‘寒园’的戏园子,听说几个阿哥都去捧场,你要不要也去逛逛?搞不好还能攀点关系。”风令扬的伙伴骆俊宇,是从桃花渡跟他一起出来闯荡的好哥儿们,两人也是多年来的好搭档。 不料风令扬笑着挥挥手,站起身来拒绝道:“我知道,那‘寒园’贵得很。可我才盖了新房院,你就这么不给面子,竟一刻也待不住,你连我这新园子都还没逛透呢!干什么急着去外面撒银子?我宁可叫几个相公来家里唱。” 骆俊宇是那种一刻都不得安坐的人,他反驳着说:“财源就像石头,越滚动,才会有越多钱进来。这是你教我的,你忘了吗?你到底去不去?听说三贝勒今晚也会到场哦!” 听到三贝勒,风令扬的眼就亮了。三贝勒跟一般无权的阿哥可不一样,风令扬虽不愿为官,可是为了生意,跟官场保持良好的关系是必须的。 风令扬念头一转,立刻道:“去!我马上去!对了,把那柄水晶如意带上,说不定今晚可以结交到贝勒爷。” 他们到戏园子时已经晚了,风令扬一下马,还来不及观赏那精致的画墙雕柱,便让骆俊宇给拉入园中。 “你急什么?这听戏是讲心情,毛毛躁躁的能听出什么味道?你简直像个村夫一样鲁莽!”风令扬不悦的说道。 “我本来就是村夫……”骆俊宇自嘲的说道,一点也不以出身卑微为忤。 “嘘!”风令扬突然听见打点子的声音,表示正要开唱暖场戏了。 他悄悄的走进门,转进回廊,才发觉这里和他之前逛的戏园子不大一样,竟结合了书院和戏班子的特色,雅致中带点奢靡。 一入内门,是座雅致的白玉屏风挡着,只能隐约看到个大红身影在台上端坐。 打完点子后,单是清爽的琵琶声响起,不闻唢呐、双响等其它伴奏乐音。 “蹴罢秋千,起来佣整纤纤玉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有人来,袜铲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让风令扬听得心弦为之荡漾,于是他急急往屏风内走,发现里头座位不多,在座的几位都是贵族打扮。眼尖的他看到其中两个公子爷,腰间系着明黄绣龙香袋。 ——贝勒爷! 他赶紧找个靠近那两人的位置坐下来,这时台上的“过门”已经唱完,暖过了场,台上弹唱的戏子退下,接下来就是正式的戏码了。 红色布幔缓缓拉开,一个纤细的身影穿著对襟大领绣角花水蓝褶子,腰系桃红硬绣带,头戴芙蓉穿珠水钻头面,一头乌黑的长发如飞瀑般直落在背后,千娇百媚的站在台上。 ——嘎?那张脸! 那粉雕玉琢的脸,怎么这么熟悉…… 风令扬凝神仔细看着化了妆的脸,虽然这戏班子跟别的班子不同,小旦并未抹着浓厚的戏妆,只略施了点胭脂,但他仍无法确定那小旦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人。 他连忙抬起头来寻找正旦的名联。 “云月裳”。 风令扬倒抽了一口气,再把目光转回台上,只见那云月裳目光流盼,看到自己的时候,在他脸上停了一下,似乎也有点惊讶。 但凤萧声起,云月裳也只好赶紧开口唱:“蕴君仇……含国恨。……切着齿,点绛唇。蕴着泪,施脂粉。” 场内骤然翻起一句高亢的嗓音,珠圆玉润,调门高亢却不失甜脆。 小旦勾起手,一双雪白水袖往背后奋力一甩,眼神带着浓浓的恨意:“故意儿花簇簇巧梳着云鬓,锦层层穿著这衫裙。怀儿冷飕飕匕首寒光喷。佯娇假媚装痴蠢,巧语花言谄佞人。纤纤玉手剜仇人目,细细银牙啖贼子心。拼得个身为斋粉,拼得个骨化灰尘……” 风令扬现在才知道今天唱的是《铁冠图》中的“刺虎”,故事背景是明末李自成造反,思宗自缢煤山,满门罹难,唯公主逃出。第二折,写公主之侍女费贞娥,被李贼所获,乃假冒公主,欲刺李自成以报仇,却被赐与李虎,乃刺杀李虎后自刎殉国。 云月裳一个怒目转身,素手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形,欲取出匕首,眼神却在风令扬脸上多停留了一下。这次的举动实在太过明显了,让前座的两个黄带阿哥都不禁回过头来看风令扬。 风令扬僵硬的一笑,不知道两位阿哥哪一位是贝勒,或许两位都是?他可得罪不起这些皇亲贵胄,要是将来贝勒又封了王爷,对他的发展可有绝对的影响力。 云月裳低唱处幽怨可怜、喑呜如泣,高亢处又悲恸壮烈、抑人心弦,让人的目光无法移开。两位阿哥只瞥了风令扬一眼,便将注意力又转回台上去,眼光紧紧追随着云月裳的身影。 ——老天爷啊!这是……云月吗? 大部分戏子不但卖艺,还兼卖身,连他自己都玩过不少……云月裳应该不是云月吧?看那两个阿哥对云月裳的态度,他们真的只是单纯的戏迷和戏子的关系吗? 云月裳所饰演的费贞娥刺杀李虎后自刎,悲切的把匕首架在胸口,此时云月裳又趁势看了风令扬一眼,看得他一阵胆颤心惊,不知座前的阿哥们是怎么想的? 但如果那人真是云月……他是否愿意为了童年旧识得罪达官显贵呢? 台上的美人已经摘珠簪、扯褶子,白晃晃的刀架在粉颈上:“……含羞酬语,媪泪擎博,遇冤家,难含忍。拼得个柳憔花悴,可也珠残玉损。早知道贪恋荣华,忘却终天恨。一任他碎骨粉身,一任他扬灰碾尘。今日个一笑归泉,又何必多磨吻……” 云月裳咬着牙唱,那张美丽而略带稚气的脸上,是风令扬未曾见过的浓浓恨意,让他不禁又怀疑起此人真的是云月吗?云月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人的。 云月是个不懂得恨人的孩子……除非,云月……真的受到莫大的委屈。 风令扬一直呆滞的看着、听着、想着,他听人说过,云大娘把云月送给了有钱的亲戚抚养,所以云月应该不可能沦落风尘,可是……那双水灵灵的眼……太像了…… “喂!散场了!”骆俊宇粗暴的推了他一下,继续说道,“前面那两位爷是黄带阿哥,我看其中高一点的那个年轻人,应该就是三贝勒,你不去跟他结交?” 风令扬楞眼的看着骆俊宇,反问道:“你记不记得小时候在桃花渡,有一个叫云月的小男孩?皮肤白白嫩嫩,眼睛水亮有神……” 骆俊宇一下就想起来:“你说那个‘乖得出名’的云月?当然记得啊!我爹揍人时老拿他当榜样,要我学学他呢!” “你看看那戏子的名联!” 骆俊宇抬起头来看着红联上的名字:“云月裳……云月裳?令扬难道说,这个戏子就是云月?” 风令扬有点焦急的接话道:“我就是这样想,而且我越看越觉得他像云月,连名字都像!” “怎么可能呢?我记得云月十分乖巧,又很知书达礼。但你看这地方,不像光是唱戏那么单纯,倒像你平时去的书院或歌妓待客的地方。云月怎么会自甘堕落到这种龙蛇杂处的地方?” 骆俊宇的话也不无道理,但风令扬越想越烦,尤其想到云月裳的笑容,就让他不禁忆起最后一天,云月在阳光下的笑脸。他无法接受云月裳就是云月的事实! “我去后台看他。”风令扬说着,便往后台走去。 风令扬在京里也算小有名气的角色了,没想到却在中厅被个小厮给拦下来,说:“云先生正下了台状入席陪酒,公子爷改天再来吧。” “我是‘碧海山庄’的风令扬。” 小厮为难的撑着笑,说:“小的知道……可是两位贝勒爷都在里头……” 两位贝勒爷?感情是三贝勒跟四贝勒都来了? 十几个皇阿哥里,除了晋封亲王的大阿哥、身为太子的二阿哥之外,目前京里最得势的就是三贝勒玄焱,他居然还带着四贝勒玄梵一起出来听戏,难道不怕被皇帝发现阿哥寻花问柳吗? “公子……请回吧。” “那什么时候方便求见云先生?”风令扬越来越记得,他一定要见上云月裳一面,求证这件事后,心里才能踏实。 “嗯……大概是正午吧,您明天正午来,那时候贝勒爷刚下朝,不会马上过来。小的会先通报云先生,让云先生好好款待您。” 正午才能起床?难道晚上都不睡觉吗? “呃……公子,您来否?”小厮看他发呆,只好轻声探问着。 “来,当然来!”风令扬不悦的转身就走,还好骆俊宇在他身后忙塞了点碎银子,给小厮打赏,才没有让风令扬坏了自己的名声。 “你干嘛跟个下人生气呀?也不怕人说你仗势欺人。” 风令扬猛然停下脚步吼道:“云月裳有可能就是云月!你一点都不在乎吗?” 骆俊宇被骂得莫名其妙:“到底你在生什么气呀?就算是云月又怎么样?他有他讨生活的方式,你不是也逛戏园子、玩相公?唱戏也没什么不好,总比在乡下种田轻松吧?” 可是,那是他的云月!从云月出生后,直到离开前,他每天都看着云月,他们不但是邻居,更是最好的玩伴,云月是他的……云月就是他的! 风令扬脸色铁青,愤怒的说:“不要拿我的云月跟相公比较!” “你有病是吧?”骆俊宇也有点不悦,“人家好好的唱戏关你什么事?什么叫‘你的’云月呀?你能比得上三贝勒吗?真要算起来的话,云月裳也是三贝勒的人。啧!有病!” 风令扬不可思议的看着骆俊宇,问道:“你看着自己同乡、玩伴沦为任人赏玩的戏子,好象一点也不在意?” “喂!风令扬!那是他的生活,何况唱戏到底哪里不好?你自己都爱看戏!” “那样在台上颠倒男女之相,明明是男儿身,还要装个女儿态,你觉得很好吗?简直一点尊严都没有!” 骆俊宇反问着:“那你觉得在烈日底下拿着锄头耕耘,还不一定有收获,这样比较有尊严吗?或是你觉得像我们这样,每天跟贪官污吏、奸商巨贾应酬周旋、嬉皮笑脸,会更有尊严吗?” 骆俊宇的话让风令扬一时语塞,他只想到云月要在台上讨好观众,却忘了自己也在人生舞台上讨好着别人,演戏给别人看。 “令扬……你知道,人活着,不过为了求生存……我们不都是一样吗?” 风令扬回头看了精致的戏园一眼,叹口气:“走吧。” 第二章 “寒园”内曲径通幽,后花园中有画廊曲榭,玲珑石山,侧媚旁妍的花丛,回护其间的小溪,水边有山,山下即水,三间小楼座落在秀丽风景间,皆是帘幕半遮,非常雅致。 云月和两位贝勒爷坐在八角凉亭中,卸了台妆,一身飘逸的月白白纱袍,腰间只系一条红色鸳鸯戏莲绣花带,头上用红绸软带把乌黑发丝绑起。 简单的衣袍却更显得他瑰姿艳貌,清丽秀逸,天然风致,顾盼非凡,俊俏中带着几分女儿气。 三贝勒看着云月沉默的坐在瑶琴前,不似平日热络,不悦的说:“月儿今天唱戏很不专心啊?”这云月裳原是桃花渡的那个小云月,三贝勒私底下仍是唤他的本名。 三贝勒玄焱今年有二十八了,当今的几个皇阿哥中,就属他最有民间威望,不为别的,只因他平时培养起一批自己的人马,办起事来又手段毒辣、六亲不认,谁也不敢得罪他。 云月前年初在其它的戏班登场,原本已被买下送人,但他俊美过人的外表和脱俗的气质,加上乖巧温顺的个性,被三贝勒一眼相中,于是替他赎了身,后来又盖了“寒园”让他独挑大梁。 表面上三贝勒玄焱是看戏,事实上他是要云月帮他招待客人,在朝廷中建立起属于他的一派人马。所以玄焱经常带人到“寒园”,每每听完戏,云月在酒席间尽展他长袖善舞的本事,合座尽欢,不知替玄焱拉拢了多少人。 云月今天的确有点分神,他轻轻笑着,抬起手来拨弄了几下眼前的瑶琴,哼了几个短音之后,才偏着头说:“我好象看到了儿时的玩伴,可是又觉得不可能……我们桃花渡的人不是打鱼就是种田,哪有人能穿著华服进京城看戏了?” “到底你是唱戏还是认亲呐?四贝勒今天第一次来看你,你胆敢在他面前放肆?”玄焱冷冷的问。 四贝勒玄梵连忙打圆场:“这算不得什么放肆,今日能听云月一曲啼破金石,本爵已心满意足。” 云月看看三贝勒的脸色还是缓和不下,知道他因为自己的失态感到面子扫地,尤其他还特地带着四贝勒来赏戏,玄焱不是那种能忍受错误的人。 自己是他买的人……犯了错,是要挨罚的。 “就让小的给四贝勒唱曲《劝酒歌》吧……唱完给四贝勒敬酒赔礼可成?” 看着云月柔情绰约的笑脸,三贝勒也解了点气:“好,就给你个赎罪的机会吧!” 云月于是轻拈着弦,叮叮当当的弹唱起:“劝君一杯君莫辞,劝君两杯君莫疑,劝君三杯君始知。面上今日老昨日,心中醉时胜醒时。天地迢迢自长久,白兔赤鸟相趋走,身后金星挂北斗,不如生前一杯酒~~” 云月唱罢,站起身来走向两位贝勒爷坐的石雕圆桌,恭敬的端起酒杯说:“月儿放肆了,还请四贝勒海涵。” 三贝勒玄焱一笑,拉住云月:“别真喝到见底,你酒力差,啜一口也就罢了,四贝勒不会跟你计较的。” 云月无奈的笑着:“罚也由您,不罚也由您,三贝勒真会捉弄人……” 玄焱见他说得可怜,心弦一动,干脆把他拉入怀里:“当然都由我,你不是我的人吗?当然怎么罚都可以不是吗?来,乖乖坐我腿上。” 云月笑着推开凑近的唇:“三贝勒……四贝勒在呢!您也做个榜样给弟弟看。” 四贝勒玄梵却早就看傻眼了,云月长得十分清秀,俊美却不脱稚嫩,笑脸如花,又媚于言语,这跟他往日所接触的贵族公子哥完全不同。 而云月一身修长纤细的骨架,又完全不同于女人的肉感,让他不知该怎么面对这样一个人。 “能怪我吗?看你多会引逗人?四贝勒都傻了。” 玄焱明知玄梵禀性单纯,还故意在他面前用手压着云月的颈子,偏要去亲吻那温润的唇。 “嗯……” 云月皱起眉头,想用舌尖把粗暴的唇顶开,却被玄焱压得死紧,除了乖乖接受那个惩罚似的吻外,也别无它法了,他只好用舌尖去缠绕玄焱,好让玄焱早点满足。 “好乖。”玄焱满意的放开他。 ——乖……从小大家都是这样夸自己的……云月心里幽怨的想着。 “请三贝勒饶过小的吧!在四贝勒面前……怎好这样搂搂抱抱的呢?” 四贝勒玄梵看着云月姣美却显得疲惫了脸,觉得十分不忍,忙说:“三哥,我们今天别在外头耽搁太久,皇阿玛说要谈减税的事,我们得先拟个章程。” 玄焱马上笑着对玄梵说:“你先回府,我待会儿到四贝勒府找你。” 云月似乎心中早有准备,还是浅浅的笑着,玄梵只好叹口气,说:“三哥早点来,我等你。” 四贝勒一走,玄焱马上粗暴的抓起云月,把桌面的酒菜都拨到地下,将他压倒在石桌上:“你在我面前挑逗别的男人?” “三贝勒?小的没有啊!”云月吓了一跳,却还是压抑恐惧,温柔的笑着,“您是指四贝勒……是您要小的给四贝勒赔罪,不是吗?” “谁在谈四贝勒?你说什么见到儿时玩伴,我看你根本是找借口引逗人!你就这么喜欢让人盯着你瞧?”玄焱玄焱边说边撩起云月的衣袍,双手也不安分的抚摸着他的肌肤。 “绝对没这回事,贝勒爷发什么火呀?戏子本来就是给人观赏的,如果没人要看小的,小的岂不是就要丢饭碗了?” 云月也知道三贝勒根本是故意发火,他虽然疼自己,可是残酷的本性难改,总是要叫自己难堪才高兴。 玄焱见云月的眼神飘向别处,大掌便用力的握住他精巧的下巴,使劲一捏,狠狠的说道:“专心看我!越来越狂妄了你!真是宠你宠过了头,居然当着我的面也敢乱来。” “三贝勒……”云月疼得皱起了眉,“疼……贝……贝勒爷,别捏出伤来,伤了就上不了台了,放了小的罢?今后再不敢了。” 玄焱享受着云月的求饶,边咬住他温润的唇,边挑衅的说着:“皱什么眉?不高兴?你很讨厌我嘛,不想让我碰你?” 云月感觉被分开的双腿间,突的被炙热的坚挺顶着,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没的事,请三贝勒下手轻点吧?今晚您不是还要小的到和亲王那应酬?我得打起精神帮三贝勒拉拢人呐。” “你就是乖,怪不得爷偏疼你……放轻松点,别自己招痛……晚上给我卯足了劲拉拢和亲王,让他在阿玛面前替我美言几句。我若封了王,第一个就赏你。” “呜……”玄焱的进入让云月倒抽一口气,但他仍旧撑着笑,“啊……月儿知道,谢三贝勒厚爱……啊……” ——哼!投靠四阿哥不成,但如果跟和亲王弄上了,玄焱日后也不敢再对我为所欲为了吧!玄焱你也太有自信了,就不怕我阵前倒戈?云月心里盘算着。 “月儿……啊……我的好月儿……” 云月被一阵阵的快意激得也想放声申吟,却碍于四周没有任何遮掩而不敢出声,只好咬住自己的手背忍耐。 听到玄焱高声叫着自己的名字,心里却觉得好笑,他搞不懂,要做就做,为什么玄焱总在发泄时高喊着他的小名。 玄焱发泄后,喘吁吁的低头看着云月的笑脸,爱怜的就着交合的姿势拉起他:“让我疼疼就这么高兴?原来你也是个痴情种。” 云月迷惑的倚在玄焱胸前,心里暗想,他成天唱情、唱爱,唱尽人间的痴情苦,唱破红尘的爱恨欢,但讲到“爱”、“情”他仍不明白…… “三贝勒,到底什么是爱呢?” 玄焱还在激情中,搂着他满脸亲个不停:“小家伙,问这个做什么?” 云月有点烦躁的撇开脸:“小的在想,怎么您老在‘那时候’叫着我?” “频呼月儿原无事,只为檀郎认得声。不叫叫你,你怎么认得清现在骑在你身上的是谁?” “三贝勒可是冤枉人了,小的又不是跟谁都来的,小的跟人睡,还不都是应您的吩咐吗?”云月有点不悦的挣脱玄焱的怀抱。 玄焱笑着帮云月整理衣服:“别闹别扭,若非我识货,把你从旧班子赎出来,替你建了新园子,让你在这里好好表现,不然你这朵艳香,就要可怜兮兮的枯死枝头了。” 到底是默默无闻的老死戏班好,还是跟着玄焱四处拉拢高兴比较好?云月还真是迷糊了。 对云月而言,只要玄焱别对他太狠毒,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的,反正今生已注定如此凄苦了。 “三贝勒,您觉得小的可怜吗?” “可怜?” “您刚说如果没遇上您,小的便是可怜,可又有人说月儿碰上您,算月儿可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月儿为何怎样都可怜呢?” 玄焱凝视着云月一双晶莹剔透的眼和他俊秀的浓眉,他常这样看云月,却觉得这小家伙的心让人摸不清。云月对自己的命运从未抱怨过,却也从未有过任何期待,表面上是温顺知礼,说穿了,就像没有“心”。 “月儿,那你觉得自己可怜吗?你想要什么,告诉三贝勒,什么都可以跟三贝勒开口要。” 云月一双眼更迷惑的看着玄焱,疑惑道:“要什么?小的没有想过要什么,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这么知足?那……月儿喜欢什么呢?告诉三贝勒好吗?” 云月柔柔的笑着:“人生一世昙花现,尽在虚无飘邈中,有什么好喜欢,又有什么好讨厌的?三贝勒也太执着了些。” 玄焱越看那张美丽的笑脸,却越觉冰冷,他从没想过,月儿竟是个没有喜怒爱恨的人,难怪他怎么为难月儿,他还是笑着接受。 玄焱突然震怒了,他抓紧云月的手腕:“我对你执着?那你对我呢?在你心中,我到底算什么?” “疼!三贝勒今天怎么了?”云月咬着下唇挣扎,“三贝勒是恩人,是主子,小的没有忘记呀!” “可你并不爱我!”玄焱更粗暴的抓紧云月,“告诉我,你爱我吗?” 云月疼得眼眶都红了:“月儿就是不懂‘爱’才问您的,怎么三贝勒又回过头来问我了?那您倒是先跟月儿说明白,到底‘爱’是什么东西?” “天啊……”玄焱颓然放手,摇着头说,“你真是可怜。” 云月皱眉揉着手腕抱怨着:“到底月儿哪里可怜了?三贝勒别欺负小的就好,偏要弄伤人,还来说人可怜。” 玄焱同情的搂着他:“月儿……你是可怜,连爱人都不会,难道没听过人说‘只羡鸳鸯不羡仙’吗?” “草木无情,是以草木年年绿;天地无情,是以天地亘古存。小的干什么要爱人?岂非自讨苦吃?” 看云月如同石头般无法点化,玄焱只好拍拍他的背:“你真像个出家人,无欲无求的。随你高兴,横竖无情不似多情苦,这样也好,你谁都不爱的话,更方便帮我办事。只是你不爱我,也不准你去爱别人。” 云月噗哧一笑:“三贝勒还真小气,就算小的爱别人又怎么样?” 玄焱温和的摸摸他的头,笑着说:“我、会、让、你、死。” 云月楞了一下,他真被玄焱的认真搞迷糊了,自己不过是他买的戏子,勉强也只能算个男宠,玄焱这又何必? “三贝勒……小的永远都不会去爱上别人。” 玄焱没有再谈下去,甩甩衣袖,说:“下去休息,我得先到四贝勒府,晚上我会派人过来接你,记得打扮华丽些,亲王们就爱那调调。” “好的……三贝勒……” 玄焱为什么可以允许自己去陪客,却不准自己爱上别人?云月怎么也想不通。 管他!反正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去爱上谁的。 云月小睡片刻之后,玄焱就派人来催了。 他只好打起精神换上一身长纱罩袍,腰间除了三条不同色的软腰带外,还系着两块玉珏,一只湘绣小荷包,一支扇子用百条结穗系上,颈上挂着金线穿玉佩,头上戴着百凤朝阳穿珠束发,发间还编入几颗珍珠,穿上绣凤软花鞋。 连扮杨贵妃都没这么累人,等穿戴完,云月简直累得不想出门。 看着镜中的自己,云月感到奇异的陌生,他知道自己长得俊俏,也看过上了台妆的自己,雌雄难辨的样子。可是下了台仍这样妆扮,却让他认不出自己。 坐上了四人轻轿,云月被摇晃的轿身跟头上沉重的首饰浓得昏昏欲睡,只好拉开轿帘,让新鲜空气由小窗流进来。 外面好象很热闹,云月忍不住往轿外窥探。 ——又是他? “停轿!快停!”云月急着大叫。 路上站着的是风令扬、骆俊宇还有几个伙计,因为做成了一笔大生意,正要进入酒楼庆功。互相让道时,几个伙计突然看着风令扬的身后,瞪大了眼,口水要流出来似的。 风令扬也顺着众人目光转头。 “风令扬?”云月看到他惊讶的眼光,忙笑着走近,说,“你是令扬哥哥?我是云月呀!” 风令扬激动的看着他:“云月?真是你?” 云月高兴的抓住他的手,连忙说:“是我!下午在戏园里我就看到你了,令扬哥哥你怎么会进京来呢?” “我做生意呀,但……你……怎么唱起戏来了?” 云月耸耸肩:“没办法,讨生活嘛。” 风令扬这才留意到他的妆扮:“怎么你下了太还是穿成这个样子?” “我得上亲王府里应酬……”云月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应酬?”这种事风令扬已是行家了,表面上说是应酬,事实上…… “云月,这样的场合不好,别去好吗?” “不能不去,我不去的话,三贝勒会气死的。我得走了,令扬哥哥,明天能到‘寒园’来找我吗?” “云月……别去……”风令扬几乎是以哀求的语气说话。 “我真得走了,三贝勒那脾气发作起来不是好玩的,有话我们明天再说吧!”感受不到风令扬的感伤,云月满心只有与故人重逢的喜悦。 云月笑着往后退一步,正要转身,风令扬却突然拉住他:“云月,我好想你。” 云月茫然的看着他,似乎想讲什么,又突然露出害怕的眼神,摇摇头甩掉风令扬的手,说道:“我真得走,再晚就糟了。” 坐上轿子,云月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得又急又重,他迷惑的摸摸胸口:“这是怎么了?” 风令扬不过是抓住自己的手腕,自己却觉得是心脏被抓起来了,简直要喘不过气。 那个从小欺负自己的人,到现在还是对自己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风令扬……”云月偏着头,突然觉得非常不想去应酬了。 到亲王府时,果然是迟了,酒席已经开始。玄焱边拉着他向和亲王介绍,边用里捏着他的手当作警告。 “大哥,这是月儿,弹得一手好琴,歌喉也不错。” 和亲王现在三十出头,正当年盛,又衔有封号,对倡优等人向来只存着赏玩的心态,未曾想到要有越矩的行为。 和亲王笑着说:“既然如此,劳烦月儿给我们这些俗人唱些小曲如何?” 云月带着恐惧先看了玄焱一眼,才笑颜如花的说:“只怕污了王爷的耳朵。” 看着云月的笑容,和亲王只觉得心神一晃,忍不住拉着他的手说:“哈哈,难得月儿天生一副好歌喉,今天可要不醉不休。纵使花前常病酒,也是风流。今天月儿得好好陪本王喝几杯,若能让本王醉得胡说八道,明日自有赏赐。” 月儿笑脸盈盈的说:“王爷肯听月儿的荒腔走板,月儿已经感激不尽了,怎能再领王爷的赏?” “哈哈,懂事!月儿真懂事!三弟,你带的人真是教养好,这么乖巧的好孩子,叫人不得不疼他。” 玄焱原本因为云月的迟到而满腔怒火,但看到和亲王对云月又爱又怜的态度后,火气已消了一半:“是大哥有肚量,没让这小家伙给惹毛了。我还觉得月儿不会说话,怕得罪了大哥,回去我要好好教训他呢!” “嗳!”和亲王把云月护在怀里,“你可别对月儿动粗,人家细皮嫩肉、我见犹怜的,我疼他都来不及了……” 云月乖巧的倚在和亲王的胸膛上:“王爷不知道,三贝勒最尊敬您,成天说他大哥的好处,还说要跟大哥多学学怎么做人。三贝勒可看不得人冲撞了您,看月儿进来了半天,也没给您敬酒,难怪要教训月儿了。” “喔?我倒不知道三弟这么尊敬我这个大哥,阿玛昨天还在说,不知要叫谁去刑部坐阵,我看三弟很可以担当此一大任。赶明儿我帮你在阿玛面前提一提,有了差事,就有立功的机会,离封王也不远了……” 云月一席话讨好了两个人,玄焱满意的向他点点头,示意他见好就收。 云月于是拉着和亲王入席,自己却站着给两个人斟酒,斟满酒便退到后面,坐在瑶琴前拈弦轻吟。 “月儿也过来喝酒。”和亲王越看越觉得他动人,带着三分酒意拍拍自己的腿,要云月坐在他腿上。 云月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强撑着笑走过去,接了酒杯坐在和亲王腿上。 “月儿敬王爷一杯,愿王爷福泽绵长、官场亨通。” “等等……”和亲王抓住他的手,“不如敬个皮杯如何?” 听了王爷的话,云月毫不犹豫的以口含酒,把唇迎上,将酒徐徐灌入和亲王口中。 玄焱在一旁挂着笑,心里却燃起熊熊大火。 和亲王喝得尽兴,干脆就着唇顺势吻了云月,直吻到云月气喘吁吁才放开他。 “王爷……”云月觉得头晕目眩的,忙靠在和亲王身上。 “换我敬月儿一杯。” “月儿不敢……呜……” 当然又是一个皮杯。 和亲王仗着几分酒意,又看云月总是笑着接住他的唇,所以一口口的含着酒,灌得不亦乐乎。 玄焱干脆眼不见为净,站起来一拱手:“不如,今晚就让月儿留下来陪大哥开心吧?兄弟先走了。” “等等……”和亲王留恋的看了云月一眼,“带月儿回去,府里有府里的规矩,不能放他过夜,改天我再到戏园子给他捧场。” 说着又回头在云月耳旁低语:“月儿可别恼,我是讲规矩的,府里不留倡优。不过,本王改天一定去给你捧场,好吗?” 云月点点头,脚步不稳的站了起来,玄焱看了忙过来扶他。 和亲王看他满面桃红的样子,不舍的追问:“月儿醉了?” “他最不能喝酒的。” 和亲王听了有几分意外,问道:“那你还带他来陪酒?” 和亲王虽然也游戏花间,可最痛恨逼迫人的行为,马上对玄焱带云月来的动机起了疑心。 云月忙站稳了脚步,缓道:“月儿今晚跟王爷喝得很开心,难道王爷不喜欢?” 和亲王沉吟了一会儿,才笑着说:“见了你怎么可能不喜欢?我是怕你委屈,没人逼迫你吧?这逼良为娼可是重罪一条,就是皇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 边说着,还瞥了玄焱一眼。 云月醉眯星眸、巧笑倩兮的说:“我是从小给拐卖入戏班子的,要不是三贝勒见怜,现在还在戏班里苦熬呢!哪里能与千岁爷同席共饮了?说来还算是月儿有福。” 和亲王这才释怀,笑道:“我还当三弟仗势欺人,看来我是误会他了。” “三贝勒极善心的,百姓间都流传着他是菩萨转世呢!哪里会欺压人?”云月继续说着。 这根本是任意胡诌的话,但和亲王不知实情,更何况月儿一脸稚气未退,俊秀里还藏着孩子似的天真,让他说出来的话更有说服力。 和亲王闻言开心的笑着说:“真的?皇阿玛仁民爱物,要知道三弟在民间有如此好名声,一定高兴。” 玄焱故作谦逊,说:“这点虚名哪里能传入阿玛耳里?” “我帮你在阿玛面前提个几句不就成了?” 玄焱还要谦让,和亲王却因看云月醉眼迷蒙而感到不舍,说:“快送月儿回去吧,扶着他,别让他跌倒了。” 玄焱扶着云月走出门,上轿前在他耳边低语:“今天你算是将功赎罪,不然你这样迟到的情况,我可不会轻饶你。” 云月无力的坐进轿中,皱眉道:“小的知道,下次不敢了。和亲王喝的什么酒?小的头好晕,请三贝勒让小的回去休息好吗?” “今夜我精神倒好,待会儿我跟你回‘寒园’。” “三贝勒……小的真的很累……” 玄焱把轿帘一盖,命令道:“别说了,起轿!” 云月在轿中闭上眼,轻叹一声。 是夜,微弱的烛火,映在一张俊俏的脸孔上,清幽的雅房内弥漫着春意,忽明忽灭的灯火,随夜风的渗入而摇曳不已。 人影,也摇晃着。 “啊!求求您……三贝勒……不……不要了……啊……” 云月难受的低趴在床上,抓着床单的手指关节几乎都泛白了,玄焱今晚刻意给他惩罚似的,激情得几乎让他发狂。 “贝勒爷……饶了我吧……小的再不会迟到了……啊……” 玄焱一个用力的挺入,让云月受不住的悲鸣。 明明说要让他将功赎罪的,却还是故意折腾他,这就是三贝勒玄焱的真面目,云月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心里却还是觉得受伤。 抓着云月因激烈的欢爱而微微颤栗的腰,玄焱抱起云月的身子,让他坐在自己的身上好让他挺举着…… 到底怎么了?云月完全搞不懂状况,玄焱越来越奇怪,要自己陪酒的人是他,陪了酒又生气的也是他,迟到要罚人,拉拢了和亲王还是要罚人,怎么都讨好不了他,玄焱该不会是病了吧? “月儿……月儿……你是我一个人的……” “别……啊!” 最后几次冲撞,让云月一阵阵晕眩,不支的瘫软在玄焱怀里。 “月儿?” 云月气喘吁吁的仰躺在玄焱怀中,费力睁开眼凝视着玄焱,那双浓眉凤目应该是许多姑娘爱慕着吧?为什么玄焱却总是缠着他? “爷……您是不是很讨厌我?”云月伸手抚着玄焱紧琐的眉心,想不透为什么三贝勒的表情这么复杂。 听到云月颤抖虚弱的声音,玄焱有几分不舍:“为什么这样想呢?我表现得像很讨厌你吗?” “三贝勒脾气越来越大了,叫我不知道怎么讨好您,要不是讨厌我,为什么总是要叫我难受?” 烛光映照在云月俊美的脸上,让他在娇柔中带着几许无辜,而玄焱却矛盾的理不清自己的头绪。 他确实恋爱月儿,可以说只要每天一睁眼,他就想要见到这个既稚嫩又成熟的小人儿。可是他又需要月儿以无辜的姿态来替他应酬,任何场合只要月儿在,气氛总是特别融洽,没有月儿,他会辛苦很多。 自己不是太子,生母又不是得宠的妃子,如果不建立起自己的人马,在几个阿哥的争斗中,一下子就会被吞没了。 他想要踏上青云大道,月儿就只好当牺牲品。 可是这念头却让他越来越无法忍受。 “月儿,我想独自拥有你。就是太喜欢你了,所以看到别人抱你会让我受不了。” 拥有却是完全无法理解这种感情:“那以后应酬时,您别看月儿好了。” “不看的话我更会胡思乱想,我会想……那人是不是这样占有你,一样吻着这双唇……我受不了!” 玄焱突然槌了床一下,让云月又吓了一跳,他费力的定了定神才能再开口:“爷真是……抱就抱嘛!月儿还是要回您身旁的呀!” “你真的不懂?妒嫉之心你懂吧?我就是不要别人动你!” “什么意思啊?月儿越来越不懂贝勒爷了,月儿又不是背叛爷或出卖爷,为什么贝勒爷要这么生气?” “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或许我……爱上你了,或许我太爱你,爱到要恨你。” 云月茫然的撑起身子看着玄焱:“爱?” 他偏头想了想,疑惑道:“我真不明白这个字,有很多人对我说过,都说得咬牙切齿。可如果爱人这么难过,为什么您还是要爱?” 玄焱淡淡的笑着抚摸他的唇,说:“我真不知该可怜你还是羡慕你?你竟无爱无恨,连贪嗔痴也一概皆无,活在世上怎会快乐。” “快乐?”云月累得躺下来闭着眼,“贝勒爷……其实小的才不了解您,当阿哥时想封贝勒,当了贝勒又想封亲王,等封了亲王之后呢?天下的皇帝就只有一个,争也争不来,干脆平平静静的过日子,多好……” 玄焱不禁失笑,说:“哪能人人都像你无欲无求的?说真的,小月儿,你可有想要的东西吧?告诉我,无论多荒唐都没关系,我给你想办法,当作是给你的赏赐。” “真的没有……”云月的声音已经接近梦呓了。 玄焱侧卧在云月身边摇着他:“别睡着,今天你非得回答了这个问题才能睡。” “好累……三贝勒别这样磨人嘛……”云月无奈的硬睁眼苦笑着。 玄焱干脆咬住他的唇:“说!” “放……我说、我说……会痛!” 玄焱满意的松口,问着:“是什么?你想要的是什么?” 云月看了玄焱一眼,又垂下眼来:“……只是想想而已,说了三贝勒别生气。” “你说,我不会生气的。” 云月犹豫不决的低声说:“我是想……如果能休息一天,不唱戏、不应酬,连……连晚上都能休息的话,不知有多好。” 玄焱起先是讶异的看着云月,后来专心的凝视着他,才发现那张俊俏的脸蛋上,带着浓浓的疲倦。或许不只是身体的劳累,他的月牙儿的心里可能也疲倦不堪了吧? 月儿总是笑着接受一切,他倒没想过这个少年所有的心愿,竟是这么微小——只想好好休息一天而已。 这样微小的心愿,却让玄焱感到心酸。 “三贝勒生气了?……月儿不过是说说而已,您别当真。” 云月又闭上眼,却完全没有失望的表情。 ——难道他一开始就不抱有希望了吗?玄焱心想着 “月儿……可怜的月儿……”玄焱忍不住抚摸着云月微微皱起的眉心,“您真累坏了,我怎么会连这点都没注意到?你想休息想了很久吧?为什么都不说呢?” 云月昏沉中应了一声:“嗯……” “月儿睁开眼。”玄焱抓住他的下颚摇晃着。 云月只好无奈的睁眼:“嗯?” “从明天起,你一个月都别唱戏,也别应酬了,连晚上我都不过来,让你放整整一个月的架,好吗?” 云月整个人清醒过来:“真的?” 看到他惊喜的表情,玄焱刚硬的心瞬间软化了:“真的,往后你要是太累,也可以随时告诉我,我会让你休息的。” 云月立刻起身,迭迭磕头,又兴奋的抱住玄焱,说:“谢谢三贝勒,月儿知道分寸的……啊,好棒啊!” 玄焱不知拥抱过这具柔软又有弹性的身体多少次,但这个拥抱却让自己感到无比震撼。云月是这样真心真意的紧抱着自己,甚至感觉得到他的心脏贴着自己的,好象这个拥抱比任何形式的交合,都要让两个人更贴近。 近到……他们两个像是一个人。 到底云月在自己的生命中占有什么样的地位?那么渺小,却又那么巨大,真的爱上他的话,可以吗? 第三章 云月一夜安眠,风令扬却是辗转反侧到天亮。 再次见到云月,似乎是命运里注定好的事,虽然分别八年,但那天云月临别一眼充满歉意,却笑盈盈的跟他挥手的样子,他却从来都没忘记过。 那天跪在前院,听到云大娘哽咽的要盈盈乖乖听叔婶的话,他就知道,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云月了。风令扬偷偷的站起来趴在围篱上,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坐上马车,马车走了,云月连头都没有回。 云月很乖巧,只要是大人的安排,无论他喜不喜欢,他都照做,连离开母亲时他都没有哭闹。风令扬也看呆了,忘掉问问来的那两人是谁…… 风令扬烦躁的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恨不得此刻已经是艳阳高照的正午时分。平日他总嫌时间时间太快,今天偏偏觉得时间漫长得烦人,这日头好象一动也不动的挂在东边,连往上爬一点都懒了。 好不容易日上三竿,风令扬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他决定到“寒园”去等。 快要到达“寒园”时,他远远看到一辆枣红布幔罩住的华丽马车停在正门口。隔不久,一个青年从“寒园”走出来,随行的人是太监打扮,弯腰迎接他到马车前,自己跪地让那青年踩着他的背踏上马车。 标准的满人皇室规矩。 为什么有皇室的人从云月那里出来?那人在“寒园”过夜?……跟云月过夜?云月几岁?记得是小他五岁的,今年十六了?才十六……关外来的旗人,个个长得高头大马,云月的身量是如此纤细…… 风令扬恨得双眼泛红,几乎想冲上前去把那辆马车拦下来。但想到昨天骆俊宇说的“别反倒给人家找麻烦了”,只好等马车离开之后,才上前去敲“寒园”的门。 开门的正是昨天的小厮,他笑脸迎人的说:“公子来得正是时候,云少爷才起床,正要我过去请公子过来聚聚呢!” “麻烦小哥带路了。”风令扬说着,又抓了点银子给他。 平时他都是这样收买人心的,昨天真的是太生气了,才会忘了商场上的规矩——“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还好骆俊宇帮他塞了点银子在那小厮手上。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往往是生意成败的关键,这点套用在任何地方都一样。 云月一身暗刻百蝶白衣站在后园的拱桥上,修长的体形略显纤弱,骨架却十分优雅。他转过身来看到风令扬,未语先笑,显得更飘逸俊美。 “令扬哥哥,昨晚失礼了,今天让我做东请你一席吧?” 风令扬看着云月,那张脸跟八年前一样,还是笑盈盈的,悬挂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到你的地方,不让你做东怎么行?” 他走到云月身旁才发现,云月因为纤细而看起来高些,其实他还是长得娇小,才到他胸口而已。 “你是没饭吃啊?怎么长不高呢?”风令扬笑着用指节扣他的头。 云月噗哧一笑:“令扬哥哥还是爱欺负人,也不想想,我还小你几岁呢!哪里能长得像你一样高壮了?你倒像匹骏马,一副狂放不羁的样子。” 风令扬也笑了一阵,等静下来之后,两人凝视着对方,他看到云月的笑里还带点忧伤,因此感到鼻头一酸:“你吃苦了是不是?” 云月楞了一下便垂头不语,过了许久抬起头来还是一张笑脸:“世事云千变,浮生梦一场,就当今生是一场恶梦,也就不觉得苦了。” ——所以,云月真是吃苦了? 风令扬几乎要为他掉下泪来,云月却只是笑,让他心疼的想一把将云月拥入怀里。“你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的?你娘说是养不起你,将你送给有钱的亲戚去栽培,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唱戏呢?” 云月淡淡的说:“哪是什么亲戚?是我爹不知哪里交的朋友,原本是到家里探望爹的,后来听说爹走了,不知怎么说动我娘,让我跟了他们回去当戏子,结果进了京,转手就将我卖了。春去春来,花谢花开,一日日熬着也就过到今天了。” 风令扬伸手摸摸云月的脸,是干的,眼泪或许已经流光了吧? 云月有点不好意思的撇过头,说:“好不容易见了故人,怎么净谈些伤心事?现在日子好过多了,这‘寒园’里二十几个戏子都是用我名字买的,还有小厮、丫鬟可使,倒像个公子哥儿。” 风令扬见云月故意避重就轻,也明白他不愿再提起往事,于是柔声说:“既然你满意你现在的生活,那就好了。我现在生意做大了,跟绿林兄弟也有结识,要是你有什么不如意,可以找我帮忙,我一定不让你受任何委屈。” 云月笑着扬起脸:“不会的,我是三贝勒的人,谁会让我委屈?” “喔?”风令扬想起昨晚云月要迟到时慌张的模样,“那三贝勒呢?他没让你受委屈吧?” 云月回避着风令扬的灼热目光:“他……他还算好伺候,脾气差了点,可是跟了他两年,摸也摸熟了,小心点别犯了他的规矩就好。” “云月……”风令扬抓住他的肩膀,“看着我……他还算好伺候?你怎么伺候他的?你才十四岁就跟了他?” 云月用力甩脱风令扬的手:“别问了,你该知道,唱戏的总是得有个靠山,才不会让人欺负。我运气不错,才出了师就跟着三贝勒,有人太过分的话,他会帮我出头。” “我不敢想象你过了什么日子。” 云月一甩头,笑着说:“那就别胡思乱想,现在一切都很好了,还谈过去干什么?你想吃什么,我传人做去,这里常备着山珍海味招待大官儿,要什么都有。” 风令扬大笑着说:“你可真会借花献佛,我一个人能吃多少?” 云月久未开怀的笑了,见风令扬开心,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哈哈~~三爷放我一整个月的假呢!那些东西要是不拿出来应酬,平时我也不吃,白浪费了好对象,你就算是来帮我清垃圾如何?” 云月真正的一笑,好象把所有的烦恼都抛开了,风令扬这才发现,之前云月的笑是这么忧郁、压抑,现在才听到那银铃似的笑声,那声音,有如天籁。 “云月,你想不想离开这园子?” “嗯?”云月立刻一脸惊慌,“不行!三贝勒要知道我逃跑的话,肯定不轻易放过我的,这事我刚跟着他时犯过一次,差点丢了命。” 风令扬心疼的说:“你怎么吓成这样?我的意思是问你要不要出城走走,关城门前再回来,不是要你偷跑。” 云月楞了一下,松口气才又回复笑容:“那倒是可以,我也没有自己出过城,今天还是第一次呢!” “你这么说我真要叫你逃跑了,你又不是小狗、小猫,怎能成天被关着呢?” 云月边走边回答他:“我想都不敢再想逃跑的事,你还是别提的好。等我回房换件衣服。” “云月!”风令扬突然拉住他,“当时三贝勒怎么罚你的?” 云月用茫然又恐惧的眼神看着风令扬:“这事别提了,我连想都不愿去想。” “他怎么折腾你的?”风令扬声音提高了。 云月欲言又止了几次之后,还是摇头:“别说这个了好不好?怎么了?你生气?他是我主子,我犯了错,受罚也是应该的,你何必生气呢?” 风令扬气得咬牙切齿:“你就是从小乖过头了!他这样对你,你为什么不反抗?” 云月更迷惑也更害怕了:“我怎么反抗?他是贝勒爷,我只是个戏子,何况三爷那脾气,别说反抗了,要讨好他都不简单,我干嘛自找死路啊?” 风令扬抓紧他的手:“你不敢?好,今天出了城我就不让你再回来了,我们往南走,逃得远远的。” 云月吓得抽回手:“我不要!你疯啦?三爷的心狠手辣你没见识过,他发火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就这么怕他?” “我怕他……你想象不到我有多怕他,你想不到他会怎么对付我,那张斯文的脸是骗人的,他不会轻饶背叛他的人。你要是再讲逃跑的事,我就不跟你说话了。” “你!”风令扬握紧了拳,又颓然放下,“算了,这是你的选择,我有什么资格干涉你的生活?对你而言我只是个陌生人吧?” “令扬哥哥……我真的很高兴能再见到你,其实我过得真的还不错,你就别替我担心了,我们开开心心的出城玩一天好吗?” 听云月这么说,风令扬又能再说什么?他这样好象是在逼云月放弃好日子一样,更像是个吃飞醋的情人,尴尬的是,他跟云月什么也不是,硬要扯关系的话,也只能算是朋友罢了。 风令扬只好撑起笑容:“说的也是,你去换衣服吧,城郊风大,别忘了带件袄披。” 云月难得轻装出门,披了件斗篷跟风令扬漫步街头,两个男孩都是俊逸过人,一路走出城外,惹得四周目光围绕。云月是习惯被盯着瞧的,风令扬却有点尴尬。 “平时出门也没有这么多人围着我,可见是你的缘故了。” 云月正听风令扬讲这些年的经历,突然听到他这么说,如大梦初醒一般,抬起头来看看四周,“真的耶!” 说着不知怎么玩心一动,云月提起气就唱:“海岛冰轮初转腾,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入了花阴……这景色撩惹人欲醉,叫奴不觉来到百花亭……” 路人听到这天籁美声,纷纷停下脚步,围着云月叫好。风令扬却看傻了眼,云月一转眼,变得转盼流情,舞得飘忽若仙,伴随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就是不上台妆,也把个杨贵妃演得十分神似。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云月渐渐被人群紧密的包围,风令扬看着情况不对,拉了他的手就跑:“快走,要闹出事来就不好了。” 云月却是一路跑,一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像个孩子一样,对潜伏的危机完全没有感觉。风令扬拉他跑到无人处,云月更是整个人坐倒在地,笑个不停。 风令扬忍不住蹲跪在他面前,轻声斥责:“你呀,也不知道要收敛一点,群众是禁不住撩拨的。还笑!像个小孩子似的!” 云月一脸顽皮的说:“我就是小孩子啊!哪像你,已经老了,玩不动了。” 风令扬看着那张脸,依旧透露着稚气,这样的举动更让云月脱下成熟的面具,露出天真的一面,无邪的一双眼真视着他,让他怦然心动。 风令扬猛然站起来:“走,去逛逛别的地方吧?” “去哪儿?……令扬哥哥,你的脸好红耶!” “咳!”风令扬慌乱的咳了几声,“还不都是你,害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云月担心的站起来:“没事吧?你真老了,连跑都跑不得啊?”说着抓住袖口替他拭汗。 “云月!”风令扬突然抓住他的手,“不要这样子!” “怎、怎样?”云月吓了一跳,“你不喜欢人家给你擦汗?” 风令扬默默的凝视着他,把他拦腰压在自己身上。 怎么会这样?令扬哥哥这是什么意思?抱他?不会是像三爷一样,只想一逞兽欲吧?玄焱……没有指示,他不应该让别人动他的,毕竟,玄焱是主子呀! “令扬……你抱我,三爷会不高兴的。” 风令扬颓然放手,云月连三贝勒不在场都还这么顾忌,到底是怕三贝勒,还是在乎他? “三爷?……是吗……走吧。” 看着风令扬落寞的背影,云月却想起在玄焱转身离开后的每个孤寂的夜晚,他无能留下玄焱,他甚至无力在玄焱离开后,把自己的影子映上他的心。玄焱要来就来、要走就走,还让自己替他去陪酒…… 可是为什么玄焱说他爱上了“寒园”的夜晚?为什么他不让自己去爱别人?他要自己的爱,难道他也会爱自己?爱自己?会对自己这么霸道? 一阵心痛,云月忙叫自己别再去奢求能够厘清自己的感情,一如以往,念着心经,让激动的心情沉淀下来。 无无明,亦无无明尽。无老死,亦无老死尽……天爷呀!为什么心这么乱? 不动爱憎心,不受痴情苦…… 云月现在才觉得自己的生活很痛苦…… 第四章 虽然出了点小插曲,但是难得自由自在的玩乐,云月还是度过了愉快的一天。 “你最近很忙吗?”云月用期盼的目光看着风令扬。 风令扬温柔的看着他说:“要忙不忙都是由人,我宁可放弃赚钱钻营的机会,常过来看看你。” “明天有空吗?” “既然你放一个月的假,我干脆也放一个月的假,每天都来找你好吗?对了,你记得骆俊宇吗?他现在也跟我在京里打天下,明天我带他过来好吗?” 云月高兴的说:“那太好了,不如我们明天一起在‘寒园’聚聚,我也想跟故乡人多聊聊天。” 故乡人……风令扬黯然想着,原来云月把他跟骆俊宇放在同一个位置,他们都只是云月的故乡人。 “令扬?” “呃?喔,我明天带他一起过来,你先进去早点休息吧。” 云月笑着跟风令扬告别,一路哼着曲子往内走,小厮看到他却急急忙忙跑过来:“云少爷,你上哪去啦?三爷等很久了。” 玄焱?他明明说连晚上都要让自己休息的……这个人就是反反复覆,一点都不讲理,更别说会把对自己的承诺当真了。 “三爷生气吗?” “气得发飙呢!谁也不敢走近你房门,他现在见了随便一棵小树也要踢三脚。” 云月忙往内走:“沏壶碧螺春送进我房里,再打几壶酒过来,叫厨子弄点三爷爱的小菜,快去。” 十六岁的云月已经被留在“寒园”外,现在登场的是久在风尘里打滚的云月裳,云月想象自己画上了台妆,开始演戏。 云月走近了自己房间,深呼吸几口气,笑盈盈的走进去,玄焱正坐在桌旁恶狠狠的瞪着门外。 “我当三爷今天不来了,原来三爷还记得我呀?” 玄焱冷冷的笑着:“我倒是记得你,只怕是你忘了我。” “哪里能忘得了您?”云月走近了他身边,“我以为今天您不来了,所以才出去逛逛的,别生气了,吃过饭了吗?叫厨房弄点小菜好不好?” 玄焱冷冷的说:“我来你这里是要讨饭吃吗?” “三爷?” “解了斗篷、大褂和长袍。” “……是。” 云月脱了衣服,剩一件月色白底衣,正好小厮也端茶盘进来。他看了云月一眼就不敢再看,忙把热茶递上。 云月接过茶:“……三爷请喝茶,这是您最喜欢的碧螺春。” 玄焱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谁让你站着奉茶?懂不懂规矩?” 听到玄焱这样说,云月只好学旗人规矩,奴才给主子奉茶时要长跪在地,茶盘高举过眉,“请主子用茶。” 玄焱平时也挺疼他,但阿哥脾气一发,简直不把他当人看,云月深知玄焱个性,该软的时候绝不会去硬碰硬的。 然而今天玄焱似乎真气坏了,看他跪着奉茶,既不叫起也不拿茶,冰冷着声音说:“给我唱《百花亭》如何?” “是……”云月心一惊,想到下午在大街上时,唱的也是《百花亭》,难道玄焱知道?又是哪个嘴碎的奴才多事了?或是玄焱派着人一直监视着他?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啊~玉兔又早东升。……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啊~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那广寒宫,啊~广寒宫……” “砰!”玄焱一脚踢翻了热滚滚的茶:“似嫦娥离月宫?怎么?你嫌‘寒园’太冷清,你耐不住寂寞?让你休息,你给我到大街上去抛头露脸?” 热茶泼在胸口,薄薄的底衣沾了热水贴在云月胸前,虽然又痛又烫,他却不敢去拉开衣服,只能忍痛跪着:“月儿放肆了,请三爷责罚。” 玄焱却越听越气:“你也知道自己放肆?你是我的人,没有我的吩咐也敢私自出游?今天你跟谁出门?说!” 云月痛得连支撑在地的手都打颤:“是故乡来的邻居,没什么的。” “啪!”玄焱一掌甩过去:“邻居?那是青梅竹马啰?” 玄焱不轻易打云月的脸,今天居然动手甩了他一巴掌,可见玄焱多生气了。云月被打得头晕目眩的趴倒在地,觉得左耳一阵剧痛,好象有人在他耳边敲了响锣。但他不敢躺在地上,赶紧再跪正了。 “真的只是邻居,久没见故乡人了,月儿一时忘了规矩,请三爷责罚,可别气坏了爷的千金之躯。” 玄焱看着云月的脸颊红肿,摇摇欲坠的跪着,心里也有了几分不舍:“只是邻居?” “只是邻居。”云月觉得头晕得让他想吐。 “再让我知道你碰别的男人,我要你的命!” “月儿不会的……呜……”一阵强烈的晕眩让云月往前倒下,玄焱赶紧抓住他。 “怎么了?真打重了?”玄焱把云月拥在怀里,赫然发现他胸口那片茶渍到现在还是滚烫,已然泛红一片。 “没什么,我头晕……头好晕……” “月儿!” 云月挣扎着想要睁开眼,却迷迷糊糊的晕了过去,脸色苍白得像张纸,把玄焱吓了一跳。 “月儿?”玄焱心疼的拥着他,“对不起……我真不知道自己怎么老伤着你……我不想伤害你的……我的小月儿……” 两年前月儿私逃一次,让玄焱抓回后用府里大刑打得几乎丧命,让玄焱很后悔。 怎么搞的,今天又伤了他?月儿那次之后变得更乖巧柔顺,可却像个空壳子,总笑着,却是那么悲哀的样子。他的灵魂呢?他的心呢?两年来月儿不知把自己藏到哪里去了,这一巴掌会不会将他打得更远了? 该死! 再睁开眼,天色已黑了,玄焱坐在床沿,一看云月醒过来,忙俯身问:“好点没有?头还晕吗?” 云月向来不管是挨打挨骂,那张笑脸总是不变的,今天却反常的睁开眼就掉泪,把玄焱惊得不知所措:“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 云月只是无声的掉眼泪,玄焱对他打骂也不是第一次了,再狠的手段玄焱都能使出来。可是今天下午,云月很可笑的猜想,自己有没有可能,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可能,会真心喜欢这个霸道的阿哥;而三爷,会不会在心中给他留点位置……现在想起来,自己真的好可笑呀! “胸口很痛是不是?忍耐几天就好了,是你不对在先,爷教训你是为你好。”玄焱刚才拉开云月的衣襟,发现他胸口一片红肿,有几处已经起了水泡了。但自责归自责,他却不肯在云月面前低头。 云月含冤带怨的看了他一眼后,忙转开脸,不让恨意流露:“谢……三爷恩泽开导。” 说是道谢,却更像是认命——认清自己的未来,那是一片黑暗。玄焱给他盖楼房,赏他奴仆成群,却只是给他盖了座精美的监牢。自己原是这么的孤单,玄焱却从来都不肯体谅,居然连跟故乡邻居出门都不准? 玄焱总是逼得自己恨他! 玄焱只让云月服侍他,无论云月是病是伤,他却没有关心过。今天是玄焱打伤人,才放下身段照顾他,完全忽略了云月眼底的恨。 “乖,月儿,把你打伤了,却觉得你越显得动人,叫我怜爱不已。”玄焱说着吻上他白晰的颈子,双手也不安分的游移。 云月不耐的挣扎了一下:“三爷,月儿……还是很难受。” 玄焱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忍着。” “唉~”云月很明显的叹了口气。 “你叹气?”玄焱惊讶又忿怒的抬起头来,“跟我在床上也敢叹气?” 云月对一切烦厌到了极点:“爷,月儿只是叹气罢了……月儿胸口疼得难受,头晕得想吐,左耳都快听不到了,您还是硬要,月儿却连叹气都不行?” 云月越说越激动:“您干脆杀了我还好一点,这样没日没夜的折磨人干什么?难道月儿跟您有仇?” 玄焱惊讶的说:“月儿,你这样跟我说话?” 云月胆怯的停顿了一下,心一横:“就是养狗,也偶尔吠个几声的,我就连狗都不如?我烦了!对这一切烦透了!要杀要剐随便您!”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玄焱惊讶的看着他从未见到过的月儿。 “我恨你!” 云月捣住嘴,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玄焱的眼睛瞬间变得冰冷,露出云月曾经见过的残忍表情:“恨我?你胆子真大,忘了两年前你想逃走,我是怎么教训你的?” 云月害怕的看着他:“三爷……不要……” 玄焱只是笑着解开自己的腰带,像是要去绑住云月。 “三爷,不要……”云月全身颤抖起来,“你说过不会再那样子的。” “我说‘如果你听话的话’,我不会再叫人那样对你。” 云月看着那双冰冷的眼,突然爬起来往外冲。 玄焱人高马大,不费吹灰之力就拦腰抓住了他。“还想跑?” 云月哭喊挣扎着:“不要!我不要!求求你……” “月儿?”玄焱抱着云月,才发现他全身颤抖的厉害,“没事了,我不过是吓唬你的。” “不要!” “没事了,别这样。”玄焱用力把云月压抑在床上,感到一阵阵的心疼。 “你骗我!你每次都骗我,等一下一定会有一堆人来,你会让他们教训我,一定会的!” “嘘!别哭,真的不会。我没骗你,我没有必要骗你,别怕,没事的。” 玄焱不舍的安抚着他:“别怕了,我答应你,无论将来你再犯什么事,我绝不会再让人那样对你,真的。” 云月还是全身颤抖着:“你昨天也说要让我休息的,可是你又来了,我再也不敢相信你的话了,我知道你一绑起我,就会出去叫人了。” “真的不会……你不舒服,让我陪你躺躺,好不好?” “是真的?” “绝不骗人,我发誓。” 云月的情绪还是很激动,他窝在玄焱怀里不断的说:“对不起,小的不会再像刚才那样失礼了,对不起……” “月儿?真的没事了,你怎么还怕成这样?”玄焱把他紧紧拥着,企图让那明显的颤抖停止,却无法让云月平静下来。 “到底怎么了?”玄焱紧抱着云月不解的喃喃问着。 两年前的事件发生之后,云月以为重伤躺了很久。他在那次之后变得十分乖巧,然而云月心里到底受到了多大的伤害,却没有人知道,是不是身体的伤口愈合之后,心中的伤却永远好不了?或许那伤口远比玄焱所能想象的还巨大? “就是养狗,狗儿也偶尔吠个几声的,我就连狗都不如?我烦了!对这一切烦透了!要杀要剐随便你!” 月儿认为自己连狗都不如?他认为他在自己心中占有什么样的地位?难道月儿认为自己可能会轻易杀他?月儿认为两年前的事随时会重演?原来月儿留在自己身旁,只是因为……害怕? “月儿,你应该知道我有多疼你吧?我从没折磨怜爱过一个人,就只有你,别看我平时对你凶了点,其实我很在乎你的。” 云月沉默了很久,这次他没有问什么是爱,只轻轻的说:“谢三爷错爱。” ——这……是应酬话……?月儿一直以来都对我说着应酬话?玄焱心里感到一惊。 “月儿,从今儿起,你想登场就登场,想休息就休息,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会干涉的,这样好吗?” 云月完全不相信玄焱的话,只是又淡淡说了声:“谢谢三爷。” “你不相信我?” “月儿不敢。” ——不敢?连不相信他都不敢吗? 玄焱叹息着说:“没关系,时间会证明一切,往后我会好好珍惜你的。” 云月依旧沉默着,时间?可惜没有太多的时间了。他永远也不会笨到相信三贝勒——爱新觉罗?玄焱会真心爱怜他。 离开他!离开他吧!早就该走了,自己还痴痴的等待着什么? 风令扬一边为了能再与云月相逢感到喜悦,一边又替他的遭遇感到忿忿不平,走回“碧海山庄”的路上,表情喜、怒、哀、乐全搅在一起。进了门,骆俊宇看到他的表情,忍不住捧腹大笑。 “哈哈哈~你真像是吃了酸梅的孕妇。” 风令扬莫名其妙的说:“什么啊?你有病呐!” “一脸喜孜孜又酸溜溜的,你才有病吧?而且呢~是相思病,哈哈~” 风令扬却没有笑,他拉着骆俊宇说:“不是告诉你,我今天去找云月了吗?” 骆俊宇看他一脸认真,于是也敛起了笑容:“是啊,怎么样?他还好吗?” 风令扬焦躁的转身踢了墙壁一脚:“不好!一点都不好!” 骆俊宇惊讶的拉住他,问道:“你是拿墙壁出气,还是拿自己的脚出气呀?” 风令扬甩掉他的手,继续用力槌着墙说:“你不知道!你没看到他的样子!他像只吓坏了的小猫!” “到底怎么了?你不要这样子。”骆俊宇忙又去拉扯他。 风令扬转过身,两手抓住骆俊宇:“他很怕三贝勒,那‘寒园’根本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戏园子,三贝勒像是把他软禁起来,云月连想都不敢想要逃。” “不会吧?三贝勒是皇亲贵胄的,没道理跟个小东西过不去,我记得云月比我还小个几岁呢!” “是云月亲口说的,他十四岁就跟上三贝勒了!十四岁!我考上秀才的那一年也才十四!”风令扬气得咬牙切齿,继续说道,“我还记得他刚出生时,那娇小可爱的模样,三贝勒竟然敢作贱他。云月说当时他逃过一次,被抓回去后不知被三贝勒怎么样重罚,现在他怕三贝勒怕得要死!” 骆俊宇沉默了一下:“有这种事?三贝勒也太欺负人了。能不能帮帮云月?我们救他出来,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 “我也想啊!但云月不肯,也不敢,连我跟他提都不愿听,而且我想……”风令扬沮丧的说,“那傻小子,还真有几分喜欢三贝勒,只是他自己不敢承认罢了。” “那就麻烦了。”骆俊宇偏着头想想,“可能他只是还没想通吧?他从小就乖巧,不像我们这样敢冲敢闯的。只要他不是对三贝勒真的动了心,一切都好办。” 风令扬懊恼的靠在墙上:“他被带走的那一天,我就觉得怪怪的,从没听云大娘说过有什么亲友在京城里,怎么会突然有人愿意栽培云月?为什么当年我没有拦住云月?为什么我让他上了那辆马车?” “令扬,别丧气,还有机会的。别忘记我们就是靠着每个渺茫的机会,开创出今日的事业。云月还小,我们一定可以救出他,让他重新过自己的人生。” 风令扬握紧拳抬起头来:“对!我非救出他不可,经过多少大风大浪,我都能挺到现在,我就不相信没法子从贝勒爷手里救出云月!” 他仿佛又看到小小的云月趴在围篱上,充满歉意的对他笑着说:“令扬哥哥,我等一下再来找你。” 这一下,竟是八年。 第五章 第二天,风令扬和骆俊宇进“寒园”时,小厮直接带他们进了内厅,穿过弯曲的游廊后,继续往内走,像是要带他们进内房。 骆俊宇疑惑的看了风令扬一眼,开口问:“小哥要带我们往哪去?” 小厮回答:“云少爷今天不大舒服,不方便出房,请二位到内房说话。” 骆俊宇跟风令扬又困惑的对看了一眼。 还未进内房,两人就闻到一股药香,风令扬担心的加快脚步,带路的小厮说道:“到了,公子自己进去吧。” 风令扬走了进去,只见一个丫鬟在门口煎药,他忙问:“云公子呢?” 话声才落,云月虚弱的声音就传出来:“令扬哥哥?进来吧,我一时还起不了床。” 风令扬闻声进了房,看见云月脸色苍白的倚在床边,披着一件小袄,胸口绑上了白布条,额前戴着银抹额,并未束发,虚弱无力中更显楚楚可怜。 “你怎么了?是不是昨天吹了风?” 云月正要开口,看到他身后的骆俊宇,忙撑着笑脸说:“俊宇,好久不见了!真糟糕,我原想好好陪你们说说话的,竟然就病倒了。” 骆俊宇走近一看,云月的脸颊还有明显的掌印:“这哪是病?你是叫人给打了。” 云月没想到他说话这么直接,当场慌了手脚:“没的事,只是不太舒服。” 风令扬在他床沿坐下来,扳过他的脸,心疼的说:“真是叫人打了?是三贝勒吗?为什么?” 云月露出为难的表情,打发丫鬟先下去。 等丫鬟走后,风令扬坐在床沿,骆俊宇拉了张椅子坐在床前,云月才说:“昨天我们出游的事让三爷知道了,气得打人,还好我晕过去了,所以他才轻易放过我。” 风令扬心疼的看着他的脸:“现在呢?还疼吗?” 骆俊宇激动的说:“什么现在?现在要准备走人了啦!云月你真笨,为什么不逃?难道每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比较好?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动收啊?你想留下来让他打死?” 云月抬起头来:“我知道……” 昨天玄焱差一点又要拿两年前的手段来对付他,玄焱随时都有可能再下毒手,自己对他而言,根本一点都不重要。就连贝勒府里的花瓶,玄焱也还知道要呵护的,而他呢? 风令扬柔声问:“我跟俊宇讨论过了,要带你走其实并不难,只怕你不愿意。” 云月低着头沉默了好一阵子,他心里明白,要逃,也没那么难,他已经不是两年前那个傻瓜了,真要避过官府的眼线,也不是不可能。 可他为什么还在这里呢? 等?等……玄焱真的爱上自己 哈!笑话! 云月轻轻的抬起头来:“我想离开这里,带我离开玄焱……” 离开……玄焱……? 原来离不开的,不是这座精美的牢笼,而是那个人吗? 云月眼中抹上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骆俊宇却兴奋的说:“我说嘛!你没那么笨,白白留下来挨揍啊?放心,只要你肯,我跟令扬就能把你弄出京城。” 想起玄焱温柔时的暖语呵护,想起他霸道却激情的占有……云月又低头小声的说:“可是我也没地方去,我看……算了。” 风令扬忙说:“天下之大,怎么可能没有我们去的地方?” “耶?我们?”骆俊宇现在才觉得奇怪,“你也要走?” 风令扬红着脸说:“我得保护云月呀,身为云月的朋友,当然是……” “够了、够了。”骆俊宇忍着笑说,“没人要你解释,越抹越黑了。” 云月惊讶的看看风令扬,一阵心慌,忙扯开话题:“三爷的人多,各省都有他的人脉,认识我的人也不少,我怕是真的无处可躲。我还是别走了,我、我……我不想走了。” 骆俊宇想想便说:“令扬,你还记得前年我们到云南采购大理石的事吗?” “云南!对了,我们到云南,那里是白、藏、普米、修、苗、回、壮、摩梭各族的地盘,连汉人都很少,更不用说是满人了。” 云月摇头说:“云南提督鄂尔泰我是见过的,他也是三贝勒的人。” “不用担心这个,云南提督长驻大理,你们往丽江古城去,丽江是由木姓土司世袭掌管,朝廷的势力管不到那里。” 风令扬笑着问云月:“你说呢?云月到云南,你算是回娘家了。” 云月轻轻瞪了他一眼:“不好笑。” 说着却笑了出来,风令扬这人,小时候就皮,长大了还是这样。 骆俊宇一脸揶揄的说:“我是不是要回避一下?” “回避个头!”风令扬的脸又红了,“正经一点,云月的身体恐怕还不适合远行,我也要把事情交接一下,我看最快也要十天半月才能出发。” 说着,风令扬又担心的看着云月:“你能忍吗?三贝勒会不会又动手?” “不会的,他就是这样,对人坏过一阵之后,又会好上一段时间,他昨天一掌打得重了,不会再动手……他也没那么坏的……”不知不觉中,云月竟替玄焱辩解起来了。 “看你经验丰富的样子,难道他常这样打你?”骆俊宇惊讶的问。 “没有……”云月说着,却红了脸,玄焱生气时用的是另一种方式让他难受,那是他说不出口的话。 骆俊宇和风令扬对看了一眼,也就没再追问。 “云月,你好好休息吧,到丽江的路很难走,我们得坐马车到金沙江,换船逆流而进大研镇。详细的路线我还要找人研究一番,不过路途崎岖难行是可想而知的,你可得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行。” 云月轻笑说:“平时我不会这样病奄奄的。” 看着他们轻易的讲定了要带自己离开玄焱,难道,真的就这样决绝的走了?两年来,自己从没有离开过玄焱呀!离开他后,谁给他梳头?谁替他更衣?谁会像自己一般温柔仔细的服侍他沐浴,用软白纱给他擦拭宽阔的胸膛?谁会像自己一一般对他的无理霸道完全包容呢? 呵……还是傻呀!三贝勒身边还会缺了服侍的人吗? 云月抬起头来看看天色,叹口气后,缓缓说道:“要正午了,你们先走吧,三爷昨天打了我,今天散了朝,怕会直接过来探望。” 骆俊宇和风令扬两人走出房门后,风令扬又折了回来。 “怎么了?” “云月,好好保重,坚强一点,我们一定会带你离开的。” “……谢谢。” “云月……”风令扬看着他清秀俊逸的脸,想再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云月垂下头也沉默了一阵:“……我不会有事的,都跟了他两年,再几天也无所谓。” 或许,再过几天,玄焱会……云月猛然摇头,再去想玄焱,就真别想走了。 无所谓?云月的话让风令扬觉得烦躁:“那……我走了。” 云月看着他的背影,只觉一阵不安,他没想过离开玄焱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如果顺利逃出去,一切都会圆满了吗?玄焱会不会来找他?如果找到了,恐怕这次真会要了他的命,但如果玄焱根本不找他呢?永远、永远都见不到玄焱了吗? 云月又躺下来,眼角一滴清泪流下。 散了朝,玄焱果然就直接往“寒园”来,连官服都没换,只派人替他拿几件衣服来,看样子像是要长住在“寒园”。 “月儿今天好点了吗?头还晕不晕?” 云月奇怪的看着他,什么时候玄焱打完人还会关心自己的感觉了? “今天好多了,爷怎么连朝服都不换就来了?让月儿替您更衣吧? 看见云月要起床,玄焱连忙上前压住他。“别起来,你还是躺着休息,等会儿叫丫鬟进来服侍就好了,以后这些事你都别做了,我要把你当侧福晋一样对待。” 云月皱起眉头:“我是男的。” 玄焱在床上坐下来:“我宠你的时候就没想过你是男孩,何况我府里的福晋、侧福晋,没有一个像你这么漂亮的。” 云月心里烦扰不安,脸上却依然平静无波,只是笑着说:“爷是偏疼我了,我哪能比得上福晋好?爷哄我呢!” 玄焱却一脸正经的说:“我说真的,我也知道昨天又吓坏你了,怎么说你都不会相信我是真心爱着你的。反正从今天起,我决定在‘寒园’住下了,日夜照顾你、陪伴你,日子久了你就会知道我的心意。” 云月有点意外玄焱会这么认真:“三爷不需要这样纵容我的,横竖我是三爷买的……” 嘴里虽说着应酬的话,云月心里却想着:“你都说了我是你的人呀!平常怎么不多疼疼我呢?非得伤了人再来后悔?” 才想着,玄焱竟说:“我不是只要你这个人……我要你的心。” 云月惊讶的看着玄焱,一句话也说不出,难道这是玄焱用来伤害自己的新方法?对他特别温柔之后,是不是又连着好几天都不来看他?对他发脾气,又叫他把心也交出去? 心,早就空了,没有了,玄焱难道不明白吗? 不要相信他!玄焱带来的只是伤害…… 无明明,亦无明明尽。无老死,亦无老死尽。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云月悄悄的把禁闭的心门压紧了,再上锁,用铁链死死的捆绑住…… 色不亦空,空不亦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我越来越不懂三爷了。” 心无碍,无垩碍故,无有恐怖……云月在心中默念着。 “你不是不懂,你是根本不相信我!从两年前那件事之后你就不再相信我了。我知道你不只伤了身,还伤了心,可我不明白那给你带来什么样的创伤,居然让你恨我恨了两年?” 玄焱一语道破,让云月慌了一阵。“我没这意思,我只是……” “嘘……”玄焱轻轻的吻着他的唇,“没关系,不要紧张,我不会因为这样生气的,你只管放心养好身体,我不会再做出伤害你的事。” 难道玄焱真的改变了?那样子伤害他的人,有可能改变吗? 玄焱真的改变了,这几天他都没再凶过云月,每天下了朝就是往“寒园”来,嘘寒问暖的事虽然还做不来,可就真的没有再对云月大声过。偶尔因为政事繁琐而发脾气,也是看到云月一脸惊恐就收口了。 “爷……真不要我服侍呀?”过了几天,云月的伤都好了,玄焱还是不让云月替他更衣,甚至在梳妆台前持着梳子,一下下的理顺云月的发丝,这些举动让云月越来越迷惑了。 玄焱却宠溺的吻了温云月的额际:“我还不知道原来给你梳头这么有趣呢!你的发,像黑缎,又黑又柔……”说着吻了他手中握着的发丝,“好柔软,又这么冰凉……” 明明吻的是他的发,云月却觉得全身骚动起来:“爷……” ——我要离开你了,我就要离开你了啊!为什么你不肯早点对我好?为什么你要伤害我呢? “怎么眼眶都红了呢?” “没……”云月忙低头,“我给爷唱曲子吧?” “也好,几天没听你唱了。”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茶蘼外烟丝醉软。……间凝盼,听声声燕语明如剪,听历历莺声溜地圆……” 云月提气唱起,让玄焱痴迷了,这声音婉转,润如珠玉、清似莺啼,软中带柔、柔中带娇、娇中带甜、甜而不腻。这是“他的”月儿呵! 云月歌声一停,看到玄焱眼中宠溺的爱恋,心里也涌上了浓浓的爱意,而云月却只是轻轻的微笑,带着心疼、眷恋,毕竟,他就要弃玄焱而去。 玄焱面对那个如花笑颜,霎时痴迷得无法自己,他突然跪在云月膝前捧着他的手狂吻着。 “你从没对我这么笑过,你总是笑得那么悲哀、那么无奈。啊!我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笑,我的月儿……” 这个人、这双手、那颗晶莹剔透的心……他的一切都是这么美丽,让自己无法不崇拜他,为这撼动人心的美泫然欲泣,让自己要跪着捧起他衣角。什么三贝勒!自己是如此卑微,连他足下的尘埃都不如。 “天哪……我多爱你……你怎么做到的……让我爱得要发狂……” 云月猛然站起来:“爷!” 玄焱拉住他:“怎么啦?” “爷,您说什么呀?怎么、怎么说您爱小的呢?” “我是爱你啊!怎么你从来都不明白呢?我若不爱你,为什么成天往‘寒园’跑?” “但是……您也经常让我一个人面对漫漫长夜……您让人对我用刑,让我去陪酒,经常对我发脾气……您怎么可能会爱我?” 玄焱站起来拥着云月:“我不对你发脾气,要对谁发脾气?福晋是太后的侄孙女儿,我能回家对她发脾气?只有你,是我的,完完全全属于我,这世上,我就只能爱着你。” “不可能!”云月挣脱他的怀抱,“你让人对我用刑!如果爱我,怎么可能这样对我?” “月儿!”玄焱拉住往后退的云月,“听我说。我的生母不是满洲贵族,只是个宫女,皇阿玛一夜宠幸让额娘怀了我。几个兄弟都是皇亲贵戚,舅父等外家都是封了王的,只有我,额娘的外家只是个小小县令,所以额娘在宫中根本没有地位,皇阿马又不偏宠,每日进宫给阿玛请安,额娘总是拉着我哭。所以你叛主逃跑,我必须管教你,否则让人笑话我家法不严,家里出了个逃奴。” “但也不需要那样……让我任人……” “我照着家法,按着规矩,其实我也心疼的,要是你不逃,不让我失望的话,我怎么 狠得下心叫人打你?” “那算什么规矩……”云月突然止口,“爷……您知不知道……那天在‘教导房’里,他们……他们不只打了我……” 玄焱脸色刷的变白:“什么意思?他们不只打了你?” 两年前,月儿被关进教导房中,玄焱受不了那一阵阵哭喊讨饶而离开,再回到贝勒府里时,月儿已经命在旦夕,玄焱还因此大发雷霆。明明他只要亲兵们教训一下月儿的,不知为什么会打到月儿几乎断气。他万万没想到,有人存心要封月儿的口,因为,他们不只打了他。 “不只打……”云月颤抖着,“爷,他们不只打我……那群人,撕碎、吞噬了我……” “老天!”玄焱一把将云月压进怀中,“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看你一身血躺着,只当是打重了……你吓坏了吧?” 两年来月儿担着多少的恐惧?玄焱总在他不顺从时,说要对他“动用家法”,玄焱知道月儿怕疼,只道月儿怕的是亲兵的水火棍,哪里知道月儿的颤抖另有原因?难怪他总是那么冷漠、总是敷衍着自己。 “我吓坏了,他们办完事后还不饶我,棍棍落在身上。我只想着,爷赎我的时候才说要好好疼我,为什么要让人这么对我?为什么要置我于死?” “对不起、对不起……”玄焱持起他的手拚命吻着,心疼的像要撕裂一般。他晶莹剔透的月儿居然遭受过这样的折磨,而且还是他带给月儿的痛苦,他居然粗心得一点都没有注意过,“对不起……我失信了。” 当年云月还太小,玄焱的疼爱对他而言是可怕的折腾。面对玄焱的求欢,云月只有逃。想不到这一逃,伤了玄焱的心,更伤了自己…… 云月任他的吻落在手背、掌心、指尖,他能理解玄焱的感受,有时他看着这男人,也几乎要激动落泪,那是爱到要让人发狂的感觉。但玄焱能这样说出来,他却只能在心中百转千回的回避着,还要锁着、压着。 “我以后再不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再不让你担心害怕。当年犯事的人,我一回府就要了他们的命!”玄焱咬牙切齿的说道。 云月轻轻微笑着:“我差点……”差点要离开你了,可我不走了,再也不走了,你无需再把我禁锢,因为呀~~我已成了心囚。 “差点什么?” “没……别杀人了。”云月握紧玄焱的手,“这几年下来,爷的手上也沾了不少血……” 玄焱心疼的说:“他们死有余辜呀!你也知道,虽然我办事狠毒了点,但我从不杀真正无辜的人。” “爷,算给月儿积阴德吧?别开杀戒了好不好?知道你不是有意让我受罪,往后我不再害怕了。” “好,我答应。”玄焱笑了,他的小月儿,温柔却冰冷的月牙儿,正替他担心呢! 不杀?碰了小月儿的人,当然不能杀!那群混帐,非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成! 心里恨恨的想着,玄焱却笑得温柔极了,轻轻捧着云月的脸:“我真的好喜欢你,为什么我会这么喜欢你?肯定有点问题了。” “对,爷的这里似乎有点问题。”云月腼腆的笑着,比比他的脑袋。 “不是。”玄焱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是这里有问题,心,动了。” 云月脸红得像颗桃子:“爷真傻,心不动……就是死人了。” “那你呢?心也动了吗?告诉我,你心动了吗?你总像个出家人似的,现在呢?你都知道我的心了,也告诉我,你的心是怎么想的呢?你那颗冰冷的心也动了吗?” 云月猛抽回手,转过身低头不语。不会吧!不会吧!要说吗?说他喜欢玄焱?说他爱着玄焱?说他爱了他……好久好久啊…… “月儿?你还是恨我?”玄焱从身后抱住云月,“还是不懂什么叫爱吗?” 云月轻轻的笑着。 爱,自己早懂了,那霸道脾气的三贝勒,是自己甘心放纵他、心疼他;那清晨替他梳理发丝时,握在手里的,却是自己一把满满的眷恋;进入自己体内肆虐的,是他贪婪沉醉的渴望……他要这个人呵!他怎么不要这个人? 云月缓缓的开口:“小尼姑,年方二八……”然后唱了起来,“……欣逢着才貌双双,恰好的年华两两。情相近,一半心香。岂甘心把那风花雪月俱撇荡?如今俺情难忘,偏要结地久天长……” 玄焱笑得更灿烂了,云月唱的是《思凡》,他的月儿,冰冷的月儿也思念起凡尘里的情爱,贪恋起欢愉了呢!二八佳人,含情凝睇,叫他还客气什么? 玄焱想也不想就封锁着他的唇。 云月的唇很嫩、很柔,像碰着了温暖的豆腐脑儿,又像触着温水,玄焱吻过多少次这对柔软的唇瓣,这次仍在唇中晕眩。 他忍不住轻轻的含住云月双唇,舌尖试探似的在唇缝舔着,甜,像蜜一样,却不是甜在口里,而是甜在他心坎上,怎么也退不掉的,浓浓的甜,就像雪花糕儿。 云月温顺的闭上眼,轻启唇瓣,让玄焱把舌尖探入,触着了小巧的贝齿,一颗颗像珍珠般的牙正微微颤抖着,玄焱忍不住加重了吻的力道,将舌尖探得更深入。 探着了云月的丁香小舌,逗弄着舌尖,那种湿、热、甜,让云月喘吁吁的,玄焱更得意的吸吮着,让云月难耐的轻哼了几声…… 这个男人,真会征服他。 彻底的,征服他。 “我怕你。”云月幽幽的说。 怕他用另一种方式让自己受伤,怕这陌生的爱慕要冲蚀自己的内心。 玄焱闻言在云月身边躺下来:“你怕我?我只是想爱你,让我用爱淹没你。” 云月喃喃的说:“你已经淹没我了……我就怕这样,总有一天我要为这付出代价。” 玄焱将云月拥入怀里轻轻拍抚着:“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会一直这样疼爱着你,你要什么我都愿意给,连命都能送给你。将来就算要付出什么代价,也由我一个人扛下来。” 云月楞楞的看着玄焱说:“这就是爱?狂剑横扫胡虏营,而今甘为樽前奴,原来是这样子的?” 玄焱宠爱的笑着:“可不可以呢?让我当你一生的奴隶。” “爷当我的奴隶?” “嘘!”玄焱用食指封住他的唇,“往后私下别再叫我爷了,要是只有我们俩在的时候,你就是叫声‘死奴才’,我也会应的。” 云月咬着唇咯咯的笑着。 “怎么样?你到底是想不想留下我这奴才呀?”玄焱问着。 “你说呢?我能不要这种霸道的奴才吗?” “可不是,我会是个很忠心的奴才。” “不稀罕。” 云月甜甜的说着,把头窝在玄焱怀里,这次是真的陷下去了,他爱上了这样一个总是欺负他的人。 第六章 这几天玄焱都特别晚出门,今天临走前还问着云月:“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几天都没服侍爷了,今天让我送爷出门吧?” 玄焱一笑:“你躺下来休息,我自然有别人会服侍。” 云月好象脱胎换骨似的,脸上除了笑,还多了许多表情,有时凝神状似相思,有时皱眉仿佛烦扰,有时自己发呆到一半就笑出声来,在笑声是玄焱两年间从未听到过的美妙声音。 玄焱越来越觉得自己爱着这个活生生的、会生气、会忧伤的月儿,比那个只能敷衍笑着的月儿更让他倾倒。 玄焱临走前亲了亲云月的额角:“月儿,我好爱你。” 云月低头一笑:“爷真是……” “好爱好爱好爱你。”看着云月泛起红霞的双颊,玄焱更肆无忌惮的边拥吻着他边说着。 云月清朗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心虚似的小声说着:“我也是。” “你说什么?” “我也是,爱你。” “什么?”玄焱恶作剧似的追问,就是要听他一次又一次的说着。 温润的唇却尴尬又倔强的闭上了,长长的睫毛半盖着,轻颤了几下又阖上眼,干脆假装自己又沉入梦乡。 玄焱好笑的俯身吻吻他的额角:“还装谁?” 整张红透的清丽俊脸撇开后,又被强势转回:“羞什么?等我下朝回来,做的事要叫你羞上千百倍。” “爷!”从来不知道玄焱这张嘴,居然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呵~可是,这般揶揄还真有趣呢。 玄焱走后,云月假寐着,昏沉中听到敲门声:“云爷,有人送信来。” “拿过来。”云月拉起一件外衣披在肩头。 信上简单的几个字:万事俱备,十五日即可启程。令扬。 哎呀!令扬! 云月赶紧起来换衣服,穿上秋香色的窄褙小袄,腰间系上长穗五色宫变腰带,套上鹿皮小靴,披上白狸毛斗篷,环顾四周景色后,一笑而出。 “寒园”现在好象特别美丽了,他第一次觉得这里不像牢笼,而是他和玄焱的窝。 喜悦的心情让他忽略了,那张字条轻飘飘的掉落在椅下,随着门缝送进的清风,飘进不易察觉的角落…… 到了“碧海山庄”,见了风令扬雀跃的脸,云月却说不出话了:“令扬哥哥……” 看到云月的表情,风令扬顿时领悟:“你不想走了?” “我、我跟他的误会解开了……” 风令扬摇摇头:“呵!算我多事,人家夫妻拌嘴,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呢。” “不是这样子的!对不起,我也才刚理清自己的情绪啊!” 风令扬潇洒的笑笑:“没关系,你高兴就好了。” ——毕竟,我只是个“邻居”罢了呀!风令扬自嘲的想着。 “令扬……我们还是朋友?” “朋友……”就只能这样子了?“嗯!永远,都是朋友。” 握住云月的手,看着他的微笑,风令扬始终维持着侠义风范。 章台柳,章台柳,往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颜色依旧在,也应攀折他人手…… 原来早在八年前一个错身,就注定他们要分道扬镳。 “有空我还是会和俊宇去‘寒园’找你的。” “恭候大驾。”云月笑得灿烂。 好久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过去两年想走在迷雾中,什么都摸不清、抓不着,万万没有想到残酷冷血的玄焱会说爱他,两年换来一个资,值得! 回到“寒园”时,玄焱还没过来,但云月不再忧郁的等待。玄焱许了承诺的,再不让自己苦苦等待未知的结果。 为了排解时间,云月干脆让几个新买的人在他面前排戏。 旦角苦楚的唱了一段《哭皇天》:“恨难平~恨污泥埋葬了清白玉,含冤噙恨哭皇天~原来风流反被风流误,奴质本洁来难洁去,只有一死了残身……” “停停。”云月拍了拍手喊停,“既是遭贼人陷害失身,眼里就要带着恨意,你这么一瞪,倒像娇嗔。” 反复演练了几次,年纪轻轻的旦角就是唱不出那份恨意。 “还是差远了。”云月摇摇头说。 “师傅,我又没恨过人……您平时都怎么唱的?可以唱得咬牙切齿?我真唱不出那份冤屈苦恨来。” 平时?他想的是玄焱带给他的痛苦,想的是他一片纯真让玄焱给……可现在他还唱得出吗?他,已经不再恨玄焱了。 “算了,你年纪还太小,还不懂人世间的许多无奈呢!” “我懂啊!无奈就是给师傅罚站,不许吃饭。” 云月噗哧一笑:“小鬼头,谁让你皮?老欺负别的师兄弟?” 正说着,门房行色匆匆的进来:“云少爷,有贵客上门。” “贵客?‘寒园’封戏好几天了,谁会来?” “是大阿哥——和亲王。” 和亲王?“准备水酒,请王爷到凉亭稍候,我更了衣马上过去赔罪。” 玄焱不在,为什么和亲王倒来了? 匆匆更衣,云月再不悦也不敢给玄焱得罪人,这人年长的皇子不但是重臣又是储君,随便动个手脚都会让没背景的玄焱在皇帝面前失宠。 “月儿失礼了,王爷大驾,接客来迟,还请王爷降罪。” 和亲王笑道:“早想过来你这看看,哪知道‘寒园’竟然封戏了?怎么?你不唱了?” 云月让他执着手,躲也不好,只好笑着说:“小的年纪到了,嗓子正换呢!只好关起门来教教小徒弟。” 合情合理,十五岁左右的戏子很多都要歇个一两年的,和亲王也不再追问。 将柔若无骨的双手执到自己唇边,和亲王带着暧昧的微笑问着:“将来要换不成嗓呢?” 云月应酬的说:“那就教戏吧,当年三爷也是请了倒过嗓的红旦来教小的,横竖也不是非吃这行饭不可,大不了上街要饭去。” “那本王可舍不得。”和亲王一把将他拥入怀中:“你要不唱戏,干脆让爷关照你。” “王爷……”云月挣扎了一下,“如今,三爷不让小的出去应酬了,您别这样……” “三爷?我跟你的事与三弟有什么相关?” 心一横,云月干脆实说:“月儿是……三爷的人。” “我知道你是他买的。” “不只这样,小的是三爷的人。”云月加重语气说道。 和亲王楞了一下:“三弟他……” 听云月这样说,和亲王松了手,沉了一张脸说道:“你是他的人?那得为他想想吧?三弟坐镇刑部,还是我给他讲的差事。我能让他坐上这个位置,自然就能让他下来,这你不会不知道吧?” 云月倒抽一口冷气:“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呢?三爷……是您弟弟呀!” “弟弟?天家无亲情,什么弟弟?再提醒你一句,将来阿玛归西,三贝勒还得叫我一声主子,他的生死荣辱可不是他自己就可以决定的。” ……和亲王究竟想怎样? 这个答案云月马上就知道了,“给你两天时间,好生想想吧。哼……你或许不知道,玄焱在阿哥中什么背景都没有,好不容易挣到今天这局面,要是一下翻身落地他会怎么想?” “我的生母不是满洲贵族,只是个宫女……皇阿玛又不偏宠,每日进宫给阿玛请安,额娘总是拉着我哭。” ——他会怎么想?他会很失望,他会忿忿不平,他意气风发的三爷要任人指点嘲讽,说他为了个戏子得罪将来的皇帝……云月不安的想着。 “我不对你发脾气,要对谁发脾气?福晋是太后侄孙女儿,我能回家对她发脾气?” “只有你,是我的,完完全全属于我,这世上,我就只能爱着你。” 这世上,他只爱着他…… “求王爷别为难三爷。”云月立刻跪下。 和亲王一甩手站起来:“那得看你了,两天,十五号正午我让人来带你,来不来,随你便,本王不强求。只是提醒你一句,皇阿玛年老体弱,将来本王登基,你要想再见我一面也难。” 也就是说,他若不从,玄焱不只近忧,更有远虑。将来玄焱有生命的危险,到那时他就是想也救不了玄焱了?……这叫不强求? “王爷?” “请我喝送客茶吧!” 欣逢着才貌双双,恰好的年华两两。情相近,一半心香;叹终身,哀怨凄伤。却教我终身孤苦怎依傍?岂甘心把那风花雪月俱撇荡?如今俺情难忘,偏要结地久天长! ——如今俺情难忘,偏要结地久天长!可这事,由得了自己吗? 云月长叹一口气,心中已下了决定:“小的知道了,王爷请用茶。后天……小的会到的,请别让人来‘寒园’,三爷还让人盯着小的,您派人来,那可就泄底了。”只好想办法逃开玄焱的眼线了。 简直是玩火! ——玄焱,你说过,要是我碰别的男人,你要我的命。现在,或许到了让你亲手杀了我的时候。 玄焱下朝后,又得到刑部当差,忙得不亦乐乎。刑部呀!掌管的可是生死大事,这几天查出几件冤案,让皇阿玛大加赏识,说是将来要把户部差事也交给他办。 掌着刑、户部,谁不来逢迎巴结?当年那个无依无靠的三阿哥,那个连太监都敢作贱的三阿哥,爬上了今天的局面,谁能想得到呢? 一进“寒园”,看云月落寞的靠窗沉思,玄焱便忍不住抱个满怀:“好月儿,你真给爷争气了!” 云月轻轻的笑着:“怎么啦?爷很高兴的样子。” “高兴啊~大哥不是帮我讲了刑部的差吗?皇阿玛看我办得好,今天还当着众臣和众兄弟的面说我是爱新觉罗家的千里驹呢!” “是吗?” “怎么?你不替我高兴?是我回来晚了,你一个人孤单?” 这个玄焱……还真不知道谦虚呢! 云月爱怜的抚着他的发丝:“是孤单,不过知道你高兴,我当然也就高兴了。” “那就好,我刚上任,这几天可能都得这样,到天黑才回得来,你真闷的慌,就自己找乐子。” “我会的。”那正好,他也需要找理由上和亲王府,这下可凑巧了,像是上天安排好似的。 “可恶的月儿!”玄焱猛咬住他温润的唇,“干嘛这么闷闷不乐的?看到我还摆张脸,看我不罚你才怪!” 凝眼看着玄焱墨黑的瞳,只有一个人的影子倒映着,那是自己,他眼中只有自己,霸道啊,只对自己。云月又笑了,有什么不能为玄焱做的?就让自己去死都肯! “爷……宠宠我吧……”纤如新葱的粉嫩指节抚上了玄焱炙热的唇瓣,“用这唇……”抚摸着他滑动的喉结,落到锁骨上勾勒着,“用你的身子……”抚着宽阔的胸膛,纤指滑进衣内,“我想你,玄焱,我的爷。” 玄焱紧紧把那纤细的身体压在胸口:“月儿,我的月牙儿,你为我吃了多少苦?为什么你还是这么痴傻呢?” “爷才傻呀!因为……我爱你。” 一把横抱起他轻巧的身子,玄焱狂傲的笑着:“哈哈!脸腻香熏似有情,世间何物比轻盈?天上的月牙儿我都摘得了,还有什么我玄焱做不到的?” ——狂吧!傲吧!我的爷,我就要你永远都这么目中无人,踩着我,上你的青云大道吧! 如同狂风扫落叶,精致的衣袍被拉开,纤细的身体完全展露在昏黄的夕照中,红艳的晚霞映得云月白晰的身体更加妖媚,玄焱看得晕眩,云月却一反常态的热情,伸出修长圆润的腿,跨坐在玄焱身上。 强而有力的手臂撑住了他,另一只宽厚的手掌握住了他的足踝,一路抚上股间…… 第七章 有些事,你怎么都挡不住,也逃不了。 小楼寒,夜长帘幕低垂。恨潇潇、无情风雨,夜来揉损琼肌。 从正午进了和亲王府,到夜深人静时珠泪纵横、娇喘求饶,他只求一件事,只能这一次,永远都不能让玄焱知道。 和亲王答应了,他也提了条件,既然就一次,他要彻底满足自己。 到了上更时,小轿才离开和亲王府。 轿夫的脚步有点凌乱,因为轿内人不停的做呕着。云月擦干了泪痕,抹去嘴角残留恶心的腥膳,却无法克制自己的反胃。 最忧心的,是玄焱。他会忙到这么晚吗?若他已回到“寒园”,恐怕早已在“寒园”里暴跳如雷。虽然交待了下人,慌称他跟儿时邻居出城游玩,可是这么晚了,城门都关了呀!玄焱再笨也没这么好骗,他的醋劲一来,更要追究到底了。 好累…… 玄焱真正气得跳脚了,暴怒中他还让人去追问风令扬,岂敢把他的人带出城,到了半夜还不回来?而云月又置他于何地? 可是,回来答话的人老老实实的说,“侠商”和一群江湖好友聚餐,整晚都没离开过“碧海山庄”。 不是跟风令扬出去,那……云月呢? 玄焱慌了,月儿从未一个人离开“寒园”,怎么就无故失踪了? “混帐!没有用的废物!谁叫你们让月儿一个人出门的?月儿有个万一,你们一个个都拿全家的命来抵!” 玄焱越想越不对:“去传善扑营统领来,让他带几个兄弟去找人!” 正急愤交加,云月苍白着一张脸出现了:“不用找。爷,我回来了……” “月儿!”要开口斥喝时,玄焱发现云月的憔悴,慌乱的扶住他肩头,“怎么回事?你不舒服?到哪去了你?” 云月牵强的笑了笑:“爷不是要我自己找乐子去吗?” “找乐子?你这像找乐子回来的样子吗?怎么回事?”勾起他的小脸,玄焱看见他颈上隐约的青紫,这是什么? 云月忙握住他的手:“别问了,让人给我备水,我想沐浴。” 玄焱沉着一张脸,不再说话。 水备好了,他和云月坐着沉默的对看。 云月哑着声:“我到澡堂去。爷累了就先歇,明早还要上朝呢!” 玄焱不发一语的走过去横抱起他,往澡堂走去。 “爷?”云月慌张起来,“干什么?我自己会洗……” “住口!” 月儿身上散发出的男子体味,从来就不是他会有的味道。月儿爱洁成癖,每件衣服都是用玫瑰熏香熏过的,而那味道也不是自己惯用的檀香,这一切只说明一件事,月儿碰过别人! 走进澡堂,玄焱粗暴的拉开云月的衣服,想检查什么似的。云月很小心的求和亲王千万不要留下任何痕迹,所以也任玄焱把衣服拨开,没有遮掩。 “看够了吧?真的没什么,让我沐浴。” 玄焱依旧不说话,翻过云月的身,将他压倒,连腰带都粗鲁的拉开。 两腿被岔开,云月吓坏了:“求求爷、求爷住手!爷住手!玄焱~” 云月凄厉的叫声让玄焱红了眼眶:“你怕什么?我不能看?为什么我不能看?” “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爷赏个死吧……” “求死?为什么?”玄焱摇着头,答案,他根本不想知道。 “我对不起你……”云月翻身坐起,“让我死吧,我绝无怨言。” 玄焱紧咬的唇泛出一滴鲜血,云月忙伸手抚着他的唇:“不要这样!是我不对,爷罚我吧!” “告诉我,出了什么事?”玄焱紧抓住云月的肩头,前后剧烈的摇晃着,“说实话!说实话!你不许对我说谎!” “你都看到了,也猜到了,就是那样,像你所想的,没错。你说过,我敢让别人碰,就让我死……让我死吧……”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我不怨的,只求你亲自下手。” 为什么月儿一脸痛苦无奈?为什么月儿不肯对他说实话?他看得出来,月儿也难过,可是为什么? “人家强迫你了?” 云月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告诉我,是谁?我留你一条命。” 依旧沉默。 玄焱怒吼着:“只要你告诉我,是谁?这样你都做不到?” 苍白颤抖的唇依旧禁闭。 “我拿真心对你,你却背叛我?才说爱我,就转身投入别人怀抱里,这叫什么爱?你要求死?我看你根本要我气死、恨死!” “不是这样,不是像你说的,我也不想,我也很痛苦……”想起整个下午,云月又颤抖着。 “是吗?”玄焱心疼的看着云月颤抖的身体,“为什么不告诉我?是谁?如果是人家逼你,我会给你报仇的。” ——报仇?玄焱以卵击石,受伤的会是石头吗? 云月看着他,茫然的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不、不知道。” “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好,我相信你。那怎么发生的,总可以告诉我吧?你受伤了吗?” “要我说,不如你现在就杀了我!”云月捣住嘴,又是一阵反胃。 “月儿?”那么痛苦吗?他知道他的小月儿一向洁癖,如果真让人强迫,月儿一定痛不欲生的…… “不要紧,没事了,我在这里,以后谁都伤害不了你,别怕,别抖了。” 玄焱呵护的把他拥在怀中:“先洗澡,好好休息,别去想了。” “我真的对不起……”云月紧抓着玄焱,抬起头来看着他,“对不起……” “没事了,别哭。” 这件事玄焱不会就这么不了了之,月儿现在或许因为害怕而说不出口,总有一天,他要问出是谁干的好事,是谁把他洁白纯净的月牙儿弄脏了。他要亲手杀了那个人! 然而不管怎么问,云月就是不肯说,逼急了,他就只有一句话“爷赏个死”,反反复覆,玄焱越来越对那天的事感到怀疑。 ——他是在掩护着谁?月儿啊!你难道以为我真下不了手杀你? 一个逼累了,一个哭累了;一个来回走动四处摔东西,一个躺在床上硬是不开口;一个心碎了,一个心伤了…… 玄焱懊恼的抱着头坐下来:“只要你肯说,发生什么事我都不怪你,你这样,不吃不喝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 “喝!”一顿足,玄焱猛然站起身,足底卷起的小小气流让张轻薄的纸条从椅缝中流出。 玄焱冷冷的看着地面的纸条,良久,又偏着头仔细瞧着,俊秀的眉宇皱起。 “万事俱备,十五日即可启程。令扬……” “这是什么?” 拾起纸条,狂怒的心渐渐越发冰冷,十五日?那日,不就是十五?云月原本要跟他启程?启程到哪里?要离开他?那几日的甜言蜜语、激情欢爱,全部、全部都是在掩饰着他要逃跑的罪行?莫不是云月跟那人发生关系之后,那人反悔不带他走了,所以伤心欲绝的云月只好又无奈的回到自己身边……还是他想偷跑,却让人给强了……还是…… 无论如何,云月想离开自己,是不争的事实。 “月儿!”玄焱暴怒狂吼一声。 几日绝食,云月陷入半昏沉中,听到那声怒吼,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眼前银光一晃,玄焱手里握拿着小刀架在他颈上。 “爷?” “求死?因为他不要你,所以你伤心得想死?还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想这样逼得我心软、心疼,让我下不了手?” 小刀沿着云月的脸颊,轻轻滑下。 “纤手破新橘……你曾用这把刀给我剥橘子,那么……” 刀尖滑落到他胸口,力道加重,刺破衣衫,移进柔软的肌肤中。云月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再用点力,爷的力量不只如此吧?” 然而刀尖继续往下:“死?这么简单吗?让你称心如意?” 到了纤细的足踝,玄焱凄凉的一笑:“我以为,你真的爱我……” “呜……”云月咬着牙,看着刀一分分、一寸寸没入足踝。 “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永远永远都离不开我。” 永远?那好,就永远把我留我你身边吧!剧痛中,云月喘着气说:“再深一点,筋还没有断干净。” 玄焱楞住了:“你……你以为,这样我就不会去找他算帐?” “跟他完全无关。” “你认为我会相信?” “你要怎么样?” “断你足筋、断他人头!”玄焱说着猛一拔刀,恶狠狠的把刀指向他胸口。 云月睁大了眼:“他是无辜的……” “告诉我!你为什么背叛我?为什么想逃开我身边?说实话!那个人到底是谁?” 汝爱我色,我怜汝心,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生死。 生生世世,流转沉沦,终究不免,爱憎情欲…… 垂下长卷的睫毛,半盖住黑瞳,任难堪的沉默在两人间打转。云月看着玄焱的刀微微颤抖着,他,让玄焱那么痛苦,他骄傲的三爷…… 一抬头,满眼的眷恋呈现:“爷,我真的爱你……今生无悔,只愿它生莫作有情痴,人天无地着相思。” ——握紧他的刀,挺出我的胸,让他,杀了我吧! “月儿!”玄焱猛然缩手,只见云月嘴角勾起一丝满足的笑。 “过去吧……让一切都过去……”云月一开口,流泄的不只是破碎的言语,还有一丝鲜红的血。 “不!月儿!”玄焱忙伸手压住他的伤,“伤得不重,不会有事的,勇敢一点,你要勇敢一点!” ——可是我勇敢了好久啊!好累,好想睡…… “我累了,爷……我好累……” “不要睡!睁开眼!月儿!” “爱你……爷,我爱你……” “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会一直这样疼爱着你,你要什么我都愿意给,连命都能送给你,将来就算要付出什么代价,也由我一个人扛下来。” 他承诺过的,承诺过的!可是他再一次失信了,所以月儿伤心,所以月儿不要他了,月儿要离开他,回到他冰冷的夜空中…… “月儿~” 玄焱立刻传来太医和军医,照料云月的伤势,明知道他伤得不致命,可是玄焱还是无法将眼神转开片刻。 月儿受伤,月儿申吟着……他还说爱着自己的。玄焱相信,相信那双黑盈盈的眼中那份浓浓的眷恋。 或许月儿只是想走,可是却让人欺负了。那天明明看到月儿痛苦的样子,他应该知道月儿有多难过,可他却伤害了月儿……他们的争执,都是因为那个人! “把‘碧海山庄’的风令扬找来!”即使月儿想要偷跑,他也不会原谅伤害月儿的人。 ——月儿,三爷给你报仇! 莫名其妙的有军官上门,风令扬并没有想到要反抗,事关云月的话,他愿意走一趟。 只是,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做了什么?”叫人放开风令扬,玄焱狠狠的瞪着他。 “我?我正要请教三爷这个问题呢!” 玄焱怒不可遏的拔出长剑:“你,对他做了什么?” 风令扬冷幽幽的说着:“他?谁是他?” 气愤极了,玄焱挥剑相向:“谁?你的同乡!你的邻居!你的儿时玩伴!你的青梅竹马!” 风令扬一个仰身躲开:“云月?他怎么了?” 玄焱反手再用长剑追着他:“问你!你把他怎么了?” 风令扬一束发丝被斩落,却来不及想着自己的性命安危:“云月到底怎么了?你讲不讲道理?他人呢?” 转身又躲过一剑,风令扬抄身到了玄焱身后,忙趁隙抓住持剑的手,玄焱一使力,两人成了背对背僵持的局面。 “你跟他,相约十五号,他去找你,然后你对他做了什么好事?” “相约十五号?他反悔了,那约定,早推翻了。” “早……推翻了?”相约愕然转身,“他、他没有要离开我?” “你到底了不了解云月呀?他说你们的误会冰释,他也甘心跟着你,怎么会要离开你?” 误会?是说两年前那件事吧?他并非完全没有责任!月儿就这么原谅他了?连一点点都不怪他? 不对!一切都不对了!原本的猜测被推翻,反而让玄焱更陷入迷惘。风令扬说得没错,自己不了解月儿,是过深的爱蒙蔽了他的眼,让他忽略了云月清楚的写在眼眸中的痛楚和眷恋。 月儿既然不想离开他,十五号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月儿连命都豁出去了,再逼只会让他执意寻短…… “风令扬,人称你为‘侠商’,你不会眼见儿时玩伴遭人欺负,却无动于衷吧?” 风令扬全身一阵冰凉:“云月?谁欺负他?” “我就是要你帮忙找出那个人来。”缓缓的踱着步子,玄焱沉着声,背着手走到风令扬身后。 风令扬激动的说着:“我绝不会冷眼旁观的!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这就不用知道。” “不知道我怎么找出欺负他的人?” “这个嘛……”玄焱迅雷不及掩耳的出手,急狠的手刀往他右肩用力击出。 接住风令扬坠落的身体,玄焱说:“老兄,月儿的事,只有我能过问,至于你……就尽你那小小的螳臂之力吧。” “三爷。”门外婢女战战兢兢的唤着。 “嗯?” “云少爷醒过来了。” “让几个家丁进来把他绑了,先找间空房关起来。” 回到云月歇息的房中,军医太医皆在候命,加上满屋的婢女,即使宽阔的主屋,也略嫌狭窄。 然而一屋沉静,除了煎药时,壶盖轻轻的作响,十数人的脚步声都尽数被吸进那自新疆进贡的羊毛地毯中。 人已醒了,背后垫着大枕,无力的坐着,发丝流泻,如黑缎般的落在略显苍白的小脸旁,更衬得云月一张脸如汉白玉般的清丽。 玄焱往他床边坐下,轻轻抚着如湖水般冰凉柔软的发:“醒了?伤口痛吧?” 云月倾着头,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却是痛得说不出话来了。 “可怜……”双掌捧着这几日越发清瘦的下巴,“你真是个傻东西,那把小刀怎能要人命呢?” 用脸摩着玄焱的大掌,云月轻声说:“下次我知道了。” “你!”玄焱突然使劲用食指和拇指托着他的下巴,“你还想再有下一次?” 云月皱起眉:“你不放弃的话,我也不会放弃的。” “就是宁死都不肯跟我说实话?” 那双浓密纤长的眼帘又垂下,盖住他深沉的黑眸。“爷最好忘了这件事,若爷执意要问,月儿也只好离开您。” “看着我。”玄焱用手抬高云月的脸,“你真能对我这么狠?真狠得下心让我痛苦?” 云月一双眸子瞬间满溢雾光:“为什么你执意追问?只要你放过这件事,一切都会好好的,我们能快乐的……” “不可能!”玄焱狂暴的吻住他,愤怒的舌尖探入他无力抵抗的唇瓣,肆无忌惮的缠住他的小舌,像要吮光他每分残留的精力似的,毫不留情的榨取、豪夺。 直到云月因着伤口的疼痛而颤栗,因着狂暴的吻而喘息,玄焱才松口。 “我曾经以为,自己不可能会去在意任何人。”玄焱冷酷的口吻带着无限悲哀,“曾经以为让你这样帮我应酬,我根本不需、也不会去在意你的……可是月儿,我却爱上了你,一生中,就只有一次,只有你一个,难道我这般深情爱恋,却没有资格独占你?” 玄焱压着声低吼着:“没有人会比我有资格独占你!你是我的,谁都不许动。如果你背叛我,我就有资格处罚你,如果你是被谁逼迫,我就有资格替你报复。我们是千年交颈的松柏,我们是缠绵厮守的鸳鸯。现在,告诉我,是谁?” 执拗的双唇还是不肯轻启,云月的眼睛清除的告诉玄焱,他一辈子都不会说的。 “还是不肯说?” “……” “很好。”玄焱轻轻放他躺回枕上,“你不说?这样吧,你一天不说,风令扬就一天没东西吃,也没水喝。” “风令扬——” 玄焱怜爱的在他额角亲吻着:“对了,别想再绝食了,你一餐不肯吃,我就让人绑着他,倒吊他一天。” “这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啊!为什么要处罚他?” “月儿,连我都一眼看穿他的私意,难道你看不出他对你的感情?他的错,在于他不该喜欢你。” “我跟他真的没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信?”云月激动的坐起身。 玄焱温柔的把他压回床上:“我相信。可是我不要别人喜欢我的月儿。” “放了他。” 玄焱用大掌替他阖起眼:“别说话,明天再告诉我事实。现在你累了,好好睡一觉。别哭,不许你为别人哭,睡吧……我爱你。” 双眼被强迫闭上,黑暗中有种置身冥界的错觉,玄焱的手掌强横的覆上他的眼,任他挣扎流泪都不放开。 “你累了,我知道你累了好久,休息吧,睡着了就没事了,让我看着你,谁都伤不了你的。” “不要……” “不许这么倔强,别忘了风令扬的生死都操在你手上。听话,爷在你身边给你护着,睡吧、睡……” 从一买下月儿,到他逃跑后被抓回惩戒,接着月儿替他唱戏应酬,最后到了两人告白……在那一刻他就决定了,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他都要这么守着他的月儿。 月儿不懂,他会耐心教他,如同过去他教导月儿一切。终究月儿会明白,这般蚀骨的爱恋,会让他不计任何手段,霸占他。 第八章 雪,无边无际的落着,歌楼酒苑灯火闪烁,雪夜里歌声不断,击节欢呼,糜烂的夜,他的心却如雪般冰冷洁白。 望向身旁栉比鳞次的房舍,看过繁华至极的帝都,穿过千山万水,这世间仍有他思念的故乡。 隔楼的歌妓高歌,他能想象漫天飞舞的红袖,娇艳的歌娘蹋着舞步,如同他待会儿要蹋出他的第一步。 上了台妆,戴上水钻头面,又穿了水蓝绣花招子,他就成了雪娘子。 高亢圆润,拔上天际之后又急翻落地,他的第一句,是哭头:“夫君~” 那粉雕玉琢的人秀眉轻蹙、朱唇含怨,一双水灵灵的眼闪烁着,水袖舞得漫天飞扬。今夜的雪娘子,稚气中带着惊世的美艳,也暗示着他将来的命运。 接着唱起回龙腔:“脱却了孝衣又换新,夫君呐~” 他看到了,火热的一双眼,追逐着他的身影,桀傲的一双眼笑了,他也就笑了。 如果被当成禁脔,是我辈的宿命,那么,那人孤傲的眼,是他甘心屈身的…… 三爷,我的三爷…… “云月,快醒醒。”又低又急的呼唤将他由梦中唤回,云月犹自不愿睁眼,仍辗转舞在他和玄焱第一次相遇的梦境中。 “云月!快醒过来!”声音加重了,好似不只一双手摇着他。 耳边嘈杂声交谈着:“你这样小心翼翼的怎么叫得醒?让我来。” “云月!” 是……骆俊宇? 梦中的缠绵猛然停止。云月倒抽一口深气,睁开了清澈的一双眸。 “风令扬!” “嘘!”风令扬忙捣住他的嘴,“别嚷嚷。你还好吗?” 云月撑起沉重的身体:“我没事。你呢?三爷没折腾你吧?你怎么进了我房里的?” 骆俊宇一脸得意的说:“你哪里知道,‘寒园’门外的小厮花了我多少银两才买通?” “就算进得了‘寒园’,也难进我房里呀!那些大夫们,还有丫鬟……” “那可真对不住了。为了见你一面,我只好……”风令扬让开身,让云月看着倒了一地的人。 “没时间了,云月,我跟令扬要带你走,你跟我们一起南下吧!”骆俊宇催促着。 云月楞住了:“走?” “难道你还是不想走?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他这样关着你?你也愿意这样让他关着?” 离开玄焱?是他将自己从寒冷的夜空中迎下,是他独宠专爱自己,让自己逃开了戏子的宿命,是他让自己爱得痛彻心扉,依旧无法自拔…… 不离开玄焱?但他永远不会轻易放过那一夜,他会一再追究牵连无辜,他终究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己竟然跟他的大哥…… 玄焱会轻易放弃为自己复仇的机会吗?将来和亲王登基,玄焱会甘心俯为人臣吗? 莫非要兄弟阂墙、君臣相疑?莫非要将他由青云大道上推落? 一咬牙,云月抬起头来:“走!我们现在就走吧!” 扶着残叶般纤弱的身体,云月才一蹋下床,骆俊宇便失声叫着:“云月,你的腿!” 云月苦笑着:“伤了筋脉,连走都走不好,怕拖累你们。” “他干的?”风令扬压抑着怒火问。 “是我逼他这么做的。” “你傻呀?”骆俊宇不可思议的说。 风令扬无奈的一笑:“你不懂,云月确实是傻,爱上了,就得当个傻子。云月,来,我背你吧?” 云月爱玄焱,而风令扬却爱着云月。或许云月永远都不会知道,或许云月即使知道也无用,至少让自己背着他吧…… 风令扬背着他出“寒园”,背着他上船,一路颠簸,云月再没有笑过,连应酬都免了,心里的痛苦完全挂在脸上。 “能不能,试着忘了他?” 云月轻轻摇头,他是思凡、落凡的有情人,再也回不去冰冷的夜空了,红尘若梦,他也明白,但就是逃不出这梦境。 “十五号……你没到我那儿,那么,到了哪里去了?可以告诉我吗?”风令扬仿佛无意的问着。 靠着船舱窗棂,云月露出这几日来第一次的微笑,绝世容颜上的笑却无比凄凉。笑着笑着,晶莹剔透的泪珠滑落,他荒谬的摇头:“我都不明白自己到底上了哪儿了……” “云月?” “……是……是和亲王……” 说吧!都说出来!自己这么心甘情愿的为他生、为他死,有什么可耻?玄焱温柔的双唇呵护着自己,强而有里的臂膀环着自己的肩。他和他,纵横政坛,他柔、他硬,他霸道、他退让,他们是天上的一对、地上的一双,就算替他去陪人睡觉又怎么着? 他就甘心! “你……为了他,甘心去陪和亲王?”这样的事,是云月做的出来的?“我以为,你多少还是有点恨他的。” ——不恨了,再不恨了,你执着我的手,你环着我的腰,你吻得我喘不过气,你的蹂躏让我痛哭失声,从前你让我受了多少罪?而我,只想回到从前…… 丽江又称大砚镇,西枕狮山,被依象限山,周围青山环绕,泉水萦回,有如一块碧玉雕成的大砚台,因而得名。它的主街傍河,小巷临渠,门前有桥,屋后有溪,居民时常跨河筑楼,并引水入院以供灌溉。 这里的房屋都是白墙黛瓦,以木为梁,结构轻巧。街上又铺着五彩花石,家家庭院中鸟语花香,景致优雅迷人。 最美丽的是河边垂柳袅娜,鲜花怒放,到过此的中原人形容:“家家溪水绕户转,户户垂杨赛江南。” 而在红花绿树的掩映下,古牌楼、纳西古乐会、药材行,各式各样的特色小店林立,漫步此间,有如置身图画之中,说不出的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这里的男男女女都长得清秀俊美,穿著白色衣裳。女孩子们头上经常是插着重重叠叠的银调饰品,腰间一股红带子,衬得纤腰如握,手腕和脚踝上的银铃在走动时清脆作响,惹得云月频频盯着路上的女孩看。 风令扬带着几分醋意说:“你别老盯着姑娘家看,当心人家会错意。” 云月把眼神从一个女孩儿身上收回来,淡淡的笑着说:“是她们先看我的,还对我笑,或许是笑我跛足吧?” 骆俊宇紧张的说:“你还不知死活!这里的摩梭族是走婚制度,当心被抓去过夜!” “那是什么意思?”云月不如他们两个跑遍大江南北、见多识广,对各地民俗也不那么了解。 “走婚就是没有固定的夫妇制度,两人看对眼了,女方邀你上她家过夜,第二天一早就得走。” 云月惊讶的说:“要是有了孩子怎么办?” “孩子是女方家的,男人可没有权力要孩子。” “你真会胡说八道,天底下没有这种事的。” “你没听过女人国吗?故事大概是由此而来。” 云月停下脚步,发呆了半天,才低着头继续走。风令扬担心的问:“怎么了?路上太累了吗?要不要先找间客栈住下?” 骆俊宇也忙说:“你还是别自己走了,当心足踝的伤又裂开来,我去找看看有没有轿子可坐。” “不用……”云月欲言又止的说,“我是在想,这世外桃源般的美景,要是三爷在,肯定也喜欢这里的。” 风令扬和骆俊宇对看一眼,两人一时为之语塞,过了许久骆俊宇才说:“你真这么想他?” ——我想他,我想他冷冷的笑,我想他硬是不让人睡,拚命索爱的样子,简直像个孩子般让人心疼。我想抱着他,把他头压在怀中,告诉他,就是全天下的人都负了心,月儿也不负你……可我负了你……你在做什么呢?“寒园”里遍寻不着你的月儿,你可不要急坏了,我是想着你的,走到哪儿我都想着…… 云月突然停下脚步,疑惑的说:“天黑了?怎么突然就黑……” “云月!”风令扬和骆俊宇两人齐声惊叫。 风令扬接住往后倒下的纤弱身体,那张俊美的脸越来越消瘦,墨黑的长发衬着,更显一张脸似乎不及巴掌大,云月能为那人做到什么地步?带他离开真是正确的决定吗?风令扬以为自己是将金丝雀放出鸟笼,会不会,其实是将鱼托离水面? 骆俊宇似乎也有同样的疑虑:“你看他这样,真的会快乐吗?” 风令扬眼光一闪,叹口气:“你带他先住下。” “你呢?” “我要赶回京一趟,我要看看在三贝勒心中,云月有多重要,他能不能放弃他的荣华富贵,像云月肯为他连命都不要了一样。” “当然肯。”另一个声音插入,骆俊宇吓得说不出话,风令扬还径自说着:“云月就怕三贝勒知道自己为他去陪和亲王的事,会让三贝勒气得去找和亲王拚命,我现在就要回京告诉三贝勒,看他是怎么个打算。” 风令扬手中的玉人儿突然被抱走,本来还低头喃喃自语的他,才抬起头来:“俊宇,你搞什么……嘎?三贝勒——” 只见玄焱一脸桀骜不驯,慢条斯理的说:“我三贝勒要找一个人不会这么难,更何况要找的还是鼎鼎大名的‘侠商’,和容貌出色的——‘我的’小月儿。”光循着月儿的香味,他都能找上他。 怀中人眼帘颤抖几下,终是打开了那双迷惑的眼,怎么会,听到了他的声音,闻到了他的檀香味? “爷?” “还敢逃?”故意沈着声,玄焱却是一脸的笑意和宠溺。 “爷!”用力抱紧他吧!过了几天没见,却像好几辈子没这么让他拥着,没这么拥着他,“我想死你了。” 玄焱干脆一把横抱起他:“带伤还敢逃?”心疼的先亲亲他的脸颊,“也知道要想我?” “想、想得慌……” “伤口还疼吗?怎么走着走着就晕了?让我在后头看了心惊肉跳。” “你、你跟了多久啦?” “从你一上船我就跟上了,成天隔着船舱,只见你掉眼泪,你倒是一点都没发现隔船人盯着你瞧。”惩罚似的咬了他温润的红唇一下,“一点警戒心也没有!” 心思都不知道飞哪去了,哪知道想的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 “爷,咱们别回去了,就在这待下吧,好不好?” “怕我找大哥去硬碰硬?” 他知道了?云月吓得红润的脸再次泛白。 “爷,你伴着我,好不好?千万别往和亲王那里去好不好?他……是储君啊,将来要登了基……” “那也要他有命登基!” “爷!你要弑兄?” 玄焱沉下了脸:“这事由不得你过问,你给我乖乖养伤,再敢逃,真要挑断你双足足筋!” “不……”不要再冒这险,月儿再也不想离开爷…… “闭上眼,也闭上嘴,我说了,这事由不得你过问。” 风令扬终是按捺不住:“你也够了吧!云月让你这么呼来唤去的,难道你说什么,他就得做什么?” 玄焱全然不理会风令扬,低头对云月简单的说了一句:“闭眼,让我抱着你睡觉。” 云月终是乖乖的闭上眼,把头窝在他怀中:“爷,求你别再离开我了,月儿一生只求过你这件事。爷说过,想要什么都可以跟你要的,我什么都不想要,就要你,我就要你……” 看着怀中人不安闪动的眼帘,玄焱犹豫了。回京杀了和亲王,他一点也不心疼那劳什子大哥,他们之间只有政治上的厉害关系。 但是月儿呢?若他有任何不测,他从天上摘下的月牙儿,可就只能孤伶伶的独活在人间,难道他忍心要他的小月儿,再也没有这温暖的怀抱可依靠? “月儿,我承诺过好多事,却都失信了,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不走了,我要跟你留在这世外桃源,成天让你这么依着。” “那你的王位……”玄焱一向渴望封王的呀! “不当了!什么贝勒,什么王爷都不当了,你就要我,我也就要你。” 偷偷的睁眼,看到的是晴朗太空下一张温柔呵护的俊俏脸庞。玄焱笑着,如同第一天见到云月,明明他唱的“雪娘子刺汤报夫仇”,他唱得哀怨,玄焱却笑了,把他也给惹笑了。今天,云月又这么笑着,他的三爷,就冲着他笑。 风令扬和骆俊宇是商场中的老手了,走遍大江南北,更让他们混出一身铜皮铁骨,才进丽江没多久,他们就摸熟当地民情,买下一座宅院。 看在云月的面子上,勉为其难,邀玄焱同住。玄焱倒大方,心安理得的住进来,有月儿的地方就该有他,这有什么不对? 又唤来了几个贝勒府里原先就伺候着的丫头,三贝勒就地生根开始新生活,风令扬和骆俊宇忙生意去,月儿和他游山玩水,何等惬意? 此地盛产红豆杉、天麻、人参、当归、茯苓、黄连等,是道道地地的“药材之乡”,他们的生意就从药材出发,一路红得冲上半边天,连大理都知道丽江有位北京来的“侠商”,和一个不知名的“贵人”。 俗话说大理“下关风、上关花,下关风吹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洱海月映苍山雪”。 上关的奇花奔放,点苍山下蝴蝶泉中的蝴蝶飞舞;洱海碧蓝莹澈,扁舟荡漾;点苍山苍翠,山中杜鹃花、山茶花与马樱花盛开,看得云月都要痴了。 玄焱带着他在洱海荡舟。 云月犹豫的说:“……爷,你真会荡舟吗?我可是不会游泳的,掉到水里就惨了,还是让船夫来吧?” 玄焱哪肯让人来打扰他和云月的亲密时光,他笑着推云月上船:“你是在琼楼玉宇中养惯了,我可是每天演练拳术射骑的皇阿哥呢!别说洱海,就是在澜苍江我也敢撑船。” 云月抬起头来,看看远方渔夫撑篙的身影瘦长优美,想想玄焱也未必就输给老渔夫,于是笑着说:“那我就把命交到爷手中了。” 玄焱撑篙把船推离岸边。 “你本来就是我的,放心,我会保护你,就算掉到湖里,我也一定会救你的。” 云月笑着说:“为了让你表现一下,我是不是要掉到湖里去试试看?” 玄焱把船撑离岸边之后就放了篙,坐在云月身后用手臂圈住他,“我可舍不得再看你落水。记得你刚到我府里时,整天躲着我,有一次还掉到府里假湖中,害我担心得要命。” 云月轻笑着说:“谁要你老逼着我脱衣服,成天一双手不安分,非要吓得我哭哭啼啼。” “看你哭,我可烦死了,就像是个被逼良为娼的小姑娘,看你哭着,我可苦极了。” “你还苦呐?”云月轻敲了他脑门一下,“到底是谁可怜呀?你怎么就成天这样搂搂抱抱的,像是饿虎见了羔羊。” 玄焱咬住他的肩头:“就是要吃你这只小羊!” “哎呀!”云月笑着闪躲着,“爷别闹,要翻船了!” 玄焱一口口咬着云月,不重不轻的,倒是让人记得痒。“翻了我再救你,帮你脱光衣服擦身体。” “真闹?我生气啰!晚上不让你抱着睡了。”云月笑得喘不过气。 “只怕你先要辗转难眠呢!” “厚脸皮!” 洱海湖水一望无际,波光粼粼,烟波浩渺,两人的笑闹声响在湖心,远方的船夫也笑了。 云月被闹得无路可逃,只好想办法分散玄焱的注意力,忙转过来面对他坐着:“我唱曲子给你听好吗?好久没给爷唱个曲儿了。” “当然好,对了,多久没唱戏给爷听了?你还真狠心。” 云月轻瞪了他一下,这家伙忘了他多会缠着要人抱、要人亲吗?哪里还有时间让他唱曲? “你到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填,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潋……” 唱着《醉扶归》,让他扶醉归,让他唱得三爷无酒自醉。看着玄焱随风扬起的衣角、墨黑的发、刀子刻画出来的鲜明五官、蕴藏着傲气的眼。他笑着,旁人看来或许是冷酷,云月却能读出他眼角不易察觉的爱宠。 玄焱自醉,云月也醉了,天地倒转,看着玄焱让他目眩神迷。 “怎么不唱了?”玄焱柔柔的执着他的手问。 话含在嘴里,云月就是吐不出来,光这么看着他的容颜,就让自己泫然欲泣,只怕一开口就要哽咽。 轻轻将他的月儿压在怀中,“我在这儿……” “真的不离开我了?” “永远。” 永远?云月扬起满足的笑。 把舟停靠在岸边,云月一手拨开额角一丝乱发,伸出一手让玄焱扶着下船,笑着对他说:“今日历此一大劫,总算平安归来矣。” 玄焱揽着他的腰边走边说:“现在你总算相信我了吧?别说是这小小的一叶扁舟,进贡的蒙古烈血马我都驾驭过,那马性烈,我……” “打扰了。”玄焱旁边突然出现一位青年,“请问,刚才唱歌的是这位姑娘吗?” 云月正笑着,听到这一句就冷了脸。玄焱只轻轻的,不易察觉的挑了一下眉。 “兄台看我像是姑娘吗?”云月不高兴的说着。 那青年楞了一下,刚才一瞥,只觉见到天仙落尘,一个身材窈窕纤细、行动优雅如诗的女子让人扶着下了舟。 现在细看,次人虽清丽秀逸,但剑眉星目,睥睨而视,说话时温文清雅,柔软从容却语气冰冷,字字都咬的清脆,一件雀金大氅显示出是中原人,却似柔若刚,不像中原女子的羞赧作态。 真是个男的。 “在下失礼了,我是纳西族的木蛟龙,二位是外地来的吧?” 云月还没说话,玄焱却马上搂着云月,说:“滚。” 简简单单一个字,带着无限的威胁和压力,转身就走,留下满腹怒火却不敢出声的木蛟龙。 “爷!离了贝勒府,你的性子一点都不改呀?” “我的性子?我的性子好得很,改什么?” 一点自觉都没有。云月无奈有包容的摇头笑了,那是他的三爷,怎么也不会变的三爷。 两人身后的木蛟龙,咬牙切齿、怒火中烧的看着那对交缠的手指,其中较白晰洁净的那只手……他想要握在自己手里。 “木公子?”随行的手下疑惑的低唤。 “我要他。” “他?” “唱歌的的那个,我要弄他进土司府,让他替我唱!” “木公子,他身旁那个就是大砚镇近来的神秘贵客,连北京来的‘侠商’都让他三分。” 木蛟龙狠狠的瞪了手下一眼:“我、要、他!” “可、可是您也看到他们的样子多亲密,他不会甘心跟您……” “哼,府里有的是铁链大绳。” “不会吧……” 木蛟龙冷冷的说:“会!我就要那个人。” “可是‘侠商’……” “哼哼,什么‘侠商’?”木蛟龙脸上是一股不以为然 进了丽江,就是他木家的天下,中原来的“侠商”算什么?“贵客”又算什么? 第九章 第二天,云月要求到以“万朵茶花”的美景吸引着五湖四海游客的“玉峰寺”,玄焱疑惑的说:“那是喇嘛教的寺院喔。” 云月有点不好意思的低头说:“去赏花嘛!又不是去烧香。” “你想去我们就去,只是满山奇花看不尽,您还想去‘玉峰寺’,不会累吗?” “出来玩总是不嫌累的。” 玄焱宠爱的摸摸他的头:“这么想去?” “就是想去。”云月柔柔的说,眼底一丝喜悦。 事实上,“玉峰寺”种着一株闻名遐尔的山茶王,相传植于明朝成化年间,每年立春时节便开始开花,一直开到立夏才停止。在这一百多天中,它的花朵分二十几批开放,每批一千多朵,总共有二万余朵,而最大的花有九蕊十八瓣,直径大如七寸的茶盘,美艳不可方物。 到了“玉峰寺”西院,果然见到整片茶花,花香浓郁。玄焱笑着说:“难怪你想来,真的好美,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茶花齐放。”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云月点了点头,却突然红了脸,“家里的丫头告诉我‘玉峰寺’有个传说。” “什么传说?” 云月撇过头淡淡的说:“当地人说这茶花王又是夫妻树,若是夫妻同在花树前许愿,就能终生恩爱,白头偕老。” 玄焱看着他的背影,突然了解为什么云月非到“玉峰寺”不可,他上前从背后搂住云月。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如今佳人跟着我到南方来,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在夫妻树下许愿?” 云月咬着唇轻声说:“我只想赏花。” “算你陪我好吗?”玄焱轻轻的前后摇晃着他,“请你陪我一起祈愿好吗?” 云月笑了:“勉强。” 鸟语花香、微风吹起,园里一阵恋人软语:人生自是有情痴,衣带渐宽终不悔。 什么天地呀!岁月呀!对这对恋人似乎都失去了意义,什么海枯石烂、地久天长,也都抵不过凝眸对视的一笑,然后,忘了终究还有个无情的人间等着。 才回家,玄焱就发现不对劲。门前车马如龙,仿佛贝勒府的光景。携着云月的手踏进门,就见了丫鬟慌加重张的急走过来。 “主子,不好了,宫里来人了。” 玄焱下意识的将云月的手紧执:“来了什么人?” 他找得到云月,自然人家也找得到他了。 “内务府总管王公公,头上的红缨摘了,来的人都戴孝呢!” ——皇阿玛! ——那么,大哥登基了? “奴才给主子请安。”王公公带着人迎了出来,见了玄焱,马上跪了一地太监。 “新皇登基了?” “皇上要奴才带话来。” 皇上要他带话,那是圣旨了?玄焱默然一会儿,给云月一个安抚的笑,吩咐着:“焚香开案,恭领圣旨。” 不出所料,新皇急召他返京。先皇驾崩,身为人子,应即入京守孝;先帝骤逝,国事不安待理,加上手足情深,不忍见他流落异域。 于公于私,玄焱没有拒绝的理由,除非,他要抗旨。 “爷?”云月慌乱极了,昔日的仇人,成了君臣,他怕极玄焱弯不下这个腰,一个不小心,就要丢掉这颗项上人头。 “不怕。”玄焱轻轻的拨开他额角的发丝,“爷去去就回。” “别开罪了皇上,好吗?”说着,云月的声音哽咽了。 云月多害怕会失去玄焱,而玄焱又怎么忍心让云月承受这种痛苦? “我会回来的,为了回来见你一面,让我给他下跪,吻他的袍角我都肯。” 向来狂傲不羁的个性,为了自己屈服了。云月松口气:“爷受了委屈,回来都算在月儿头上吧!” “偏不。” 云月又紧张的瞪大眸子。 玄焱低声魅惑的说:“要算在你身上。” 霎时,一阵羞赧冲红了清玉的脸庞,玄焱就当着众人的面这么说,让他往哪里躲去? 可玄焱偏还不放过他,更恶劣的说着:“你可得趁我不在时多走动走动,要不等我回来,肯定弄得让你几天走不了路。” 这玄焱…… 这玄焱,一去就是大半个月。云月在家中慌得是六神无主,满屋来回大打转着,正要上药铺找风令扬和骆俊宇,丫头走过来禀告:“云少爷,木家公子求见。” 木家?木土司家的人?这木家在丽江就是个王室,怎么会找上门来? 云月想起湖畔的青年。 ——这该请还是不该请?没了三爷陪着,他云月就真见不了人了吗? “请木公子进来。” 木蛟龙一进大厅,只见白衣人儿端坐,捧着茶,轻轻的用杯盖拨开茶叶,皎洁的脸泛着桃红,呶着红润的唇吹凉茶水,一副神态自若中还带着几许傲然,让人想……征服他。 “云公子,好久不见。” 云月轻皱眉头,看着木蛟龙故意表现出和他热络得像个老朋友,他们也不过才见过一次面。 “‘侠商’风令扬到了丽江后,跟我们木家往来密切,而在下却是直到最近才知道这里住的贵人,居然是当今圣上的三皇弟。拜访来迟,三贝勒肯定见怪了。” 听木蛟龙提起玄焱,云月的心防松了大半:“三贝勒不在,倒让木公子扑了个空。” 什么扑了个空,木蛟龙根本是打听到了玄焱不在,他才登门的。 不过实话当然不能实说,木蛟龙失望似的叹道:“拜见不着三贝勒,真是可惜了。” “三爷还是要回来的,木公子何必叹气?” 木蛟龙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那日在洱海听到您美妙的声音,我想起之前去中原游玩所听到的戏曲,相必云公子对戏曲有所偏爱?” 云月淡淡的笑说:“那日让木公子见笑了,其实……在下过去曾粉墨登场,但许久不唱了,感谢木公子的抬爱。” “喔,难怪你的声音那么好听,那到了丽江,一定很难适应这里简陋的民谣吧?我们这里是没有能登大雅之堂的戏班子,只有粗糙的情歌,跟精致的京戏不同。” 这话真是说进云月心里了,但他只是一笑:“没办法,入境随俗,三爷不在,我也只能在家枯坐,连山歌都听不到。” “那可不行,人怎么能这样闷着?你得出门走走。” 云月摇头:“三爷的个性,从不放心我独自出门的……” “这么说可巧了。”木蛟龙笑着对从人说,“东西拿出来。” 云月不解的看着随从由门外端进一个木箱。 木蛟龙命人打开木箱,笑着说:“是琵琶和凤萧,还有二胡和三弦……云公子可以在家赏玩。” 戏园常用的上四管,一竹之萧、二弦之二弦、三弦之三弦、四弦之琵琶,木蛟龙居然全找来了。 云月眼睛一亮,又见到箱底似乎还有东西。“那是书?” “戏本子,我派人北上找了好久,你看这《凤还巢》和《一捧雪》都是失传的珍本,还有脱俗一点的是《桃花扇》和《拾玉镯》,你还想要什么?我再派人进京去找。” 云月惊喜的接过本子翻阅:“真的是戏本子!” 他疑惑的抬起头来问:“木公子何以千里迢迢派人找这些东西?” “老实说,那天远远的听您唱了几段,觉得心神向往,很想再听到您的歌声,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份耳福呢?” 云月一咬贝齿,心想:听我唱戏?你弄这些东西来就是要我唱戏给你听? ——原来你心里安着的也不是什么良善心思,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敢上门来要我给你唱? 木蛟龙尚未发现云月脸上阴晴不定,竟离了座走过来俯身说:“三爷真不懂怜香惜玉,让你这么独守空闺,叫人看了可怜极了。” 云月站起来怒目横波,瞪了木蛟龙一眼,声音柔软却冰冷的说:“你也配可怜我?”转身就走,“端茶送客!” 木蛟龙见云月如水般柔、蜜般甜,却没料到他是个烈性子,忙要拉他回来好向他道歉:“云月等等……” “木公子好歹看看自己身份!再要拉拉扯扯,我轰你出大街去,看你木家在丽江颜面何存?” 好不容易讨好到这个程度,木蛟龙猴急的一番话让云月瞬间翻脸,他不怪自己莽撞,却怪起云月来了。 他看着那个飘逸的背影,咬牙切齿的说:“自命清高?好得很,我就是非要弄你到手不可!” 风令扬和骆俊宇当晚又到了半夜才回家,这几日云月不像之前那样跟玄焱窝在房中,偶尔也会三人小聚,在月下聊天,打发漫漫长夜。 忍耐许久,骆俊宇终是忍不住问:“云月,我看那三贝勒,有时候对你脾气真是挺大的,你是真爱他,还是怕着他?” 低头啜饮一口葡萄美酒,云月抬起头来说:“我怕他,怕他不要我。” 风令扬犹豫不决的说:“那,他回京,家里还有福晋和侧福晋,怎么说你都是个男儿身,他一去多日不返,难道你就这么痴痴的等?要是他不回来了呢?” 云月手一震,几乎要松了酒杯,却是低头喃喃的说道:“我等他,等一辈子都甘心。” 风令扬心疼的看着他,难道玄焱不回来,云月就要一直这么等着? “云月,最近城南药铺缺人手,你来帮帮忙可好?” 云月第二天跟着风令扬到药铺,先开始学着认药、抓药。药香,他喜欢这味道,香而不艳,让他平心静气。 过了两天,他开始学把脉,说来真是有趣,人的两手有时竟是不同的脉象。老大夫教他,脉冲太强的是肝火旺,太弱的是体弱虚寒,还有许多不同的脉象,他用食指和中指压着病患手腕,可以从小地方发现许多疾病。 再过几天,他开始学望、闻、问、切,老大夫说他学得极好,要他读《本草纲目》、《疾病伤痛解》和《伤寒杂病论》等书。 骆俊宇笑着叫他“小大夫”。 云月现在才想起自己快十七岁了。 玄焱似乎真的想离开他,不再回来。 才这样想着,一个白色身影往他面前站着,云月正低头看着一张药单,抬起头来是木蛟龙那张可恶的脸。 “云公子怎么到这里打杂了呢?” 温柔的语气,关心的语调,就是故意要激怒云月,让他以为自己多没价值。 可惜木蛟龙大错特错,云月看似柔弱,却像株风吹不断的小草。 他温柔的笑着:“我跟朋友在一起,比较不用听狗嘴放屁。” 风令扬在后房听到木蛟龙的话,正想出来保护云月,听云月也棉里藏针的刺回一句,他又缩回脚。这云月,不知不觉间依旧是个角色。 木蛟龙脸颊抽动一下,现在要笑也笑不出来了。“你、你知道……我木家在丽江就是半个朝廷。” 云月神态自若的说:“不是半个朝廷,竟是自成一国。对了,我们最近还奇怪的买不到药呢!可怜采药人家,采了药却不敢卖,你们木家管不管百姓生计的?替我们查查是哪个恶霸,这样欺压百姓。” 木蛟龙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你们汉人来本地抢生意,当然会受排挤。” “我们汉人?”云月轻轻的说,“我倒要问问大理的云南提督鄂尔泰大人,为什么丽江算云南的,却不是由朝廷管,还不让汉人在这里做生意?” “你认识鄂尔泰大人?” “是认识他,两年前就认识了,他听我的戏也不知听过多少回了。啊,他带着绿营军驻扎在大理不是吗?好象也有个十万人吧?” 鄂尔泰是武将,当年玄焱在军机处帮办,也常邀他上“寒园”,他对云月颇为偏爱,进京述职两次,玄焱都让云月唱了堂会。 木蛟龙脸一青,居然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 风令扬这才从后面边鼓掌边走出来:“我当你只能虚与委蛇一下,没想到你几句话就吧木蛟龙给赶走了。” 云月轻笑了一下:“真是个小人,听到‘鄂尔泰’三个字就跑了。” “木家还是顾忌朝廷的,真开打,小小丽江怎么对抗满清的大军?对了,你真认识鄂尔泰?很熟吗?” “我和三爷软硬兼施,不知给他谈拢多少争议中的政见,这朝廷命官,我倒还真认识不少。” 只是,如今三爷人呢? 云月手中还抓着药,低头一看,是“断续”,你们他跟玄焱是否也可以,断了,再续? 皱起眉头,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第十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其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然后玄焱真的不回来了?书信全无? 云月的痴等,让风令扬和骆俊宇都担心极了,迫不得已,只好遣人回京打探风声。 去的人快马疾驰,轻舟飞驶,不出几日就回来了,却是一脸难色。 背着云月,偷偷的想风令扬和骆俊宇报告:“说是急病,连太医都来不及探视。” 风令扬和骆俊宇惊讶的对望,这下可怎么跟云月开口? 用不着他们开口,第二天云月到了药铺,众人的窃窃私语和那不时被他逮个正着的同情眼光,马上让他起了疑心,加上风令扬和骆俊宇刻意嘘寒问暖,更让他胆颤心惊。 “老大夫,我到后房拿个药。”趁着空,云月绕到后院。 没料到躲了两个伙计在后院私语着:“风爷也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呢!” “怎么好好个人,说走就走了?你确定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谁闹了?我亲耳听三贝勒府家丁说的,急病嘛。” “这可糟了,云少爷那个死心眼,怎么熬得下去?” “说得也是……” 三贝勒?他的三爷?他的…… 云月失魂落魄的走回前铺,一身冰凉的冷汗止都止不住,仿佛他踏的是云端,又像是身坠地狱。 骆俊宇远看着,忙一脸笑意的走过来:“小大夫,怎么啦?” ——怎么啦?我的三爷怎么啦?你们为什么都不说?为什么都不说! “我累了,让我回去歇歇吧?” 骆俊宇忙叫来一个伙计:“送云少爷回家休息。”转头又偷偷交待,“他脸色不对,路上小心点侍候。” 六神无主的登上马鞍,云月还是不信,可他却也不敢开口问,只怕一问,他就要彻底崩溃。 那霸道又温柔的低语还在耳边响着:“不怕,爷去去就回。” ——说好要回来的,你又骗我!骗子!你这个骗子!你要骗我几次才甘心!恶劣到极点的混帐,你撇下我一人! “等我回来,肯定弄得让你几天走不了路。” ——我等着你,再不像以前那么哭哭啼啼的躲着,这样都不成?不走路就不走路,让你抱着,成天抱着好不好?你再抱抱我吧,好不好? 策马缓行,云月突然转头对伙计说:“你回药铺吧,我心烦得很,让我一个人走走。” “不行呀!风爷会生气的。” 云月不耐的瞪了他一眼:“你再跟,我让他辞了你。” “耶?” “就是这样。” 急抽马鞭,转过头已是满脸泪痕,他不信,非得要见玄焱一面他才肯死心。 云月在渡头下了马,正要找船夫,连个警告都没有,只觉黑暗漫天卷地而来,时间就在那一瞬间断了。 等云月从昏迷中醒过来时,后脑勺剧烈的疼痛着,他发现自己被绑在空房中的床架上。 天亮了,房里走进一个人,如同云月所想的,是木蛟龙。 “中原人说,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句话你听过吧?” 云月简直要被恐惧淹没理智,他看着木蛟龙,心里却只能想到玄焱。 还没见着玄焱,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竟然落入木蛟龙手中? 木蛟龙在床边坐下来,伸手抚摸他的唇:“真美,比女人的唇有着更优雅的线条。” 云月忍住想去咬他的冲动:“木公子怎么绑我?我的手好痛。” “没办法,不绑你,只怕你会偷跑。” 不跑才有问题吧?如今只能智取,硬碰硬肯定是云月吃亏。 云月闭上眼想着该如何逃脱,要是不幸又被抓回来,惹火了木蛟龙,局面可就转圜不了了。 “怎么了?不舒服?我叫他们别伤你太重的。” 云月紧锁着眉头:“还说出手不重呢!我头痛的很,手脚也绑的这么紧,痛得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木蛟龙犹豫了一下:“我可以放开你,不过你也别想逃,门外有人日夜守着。” “我知道,我不会笨到以为逃得出去。” 木蛟龙帮他解开绳子,云月揉揉手腕,甜甜的一笑:“木公子,我饿了。” “我、我叫人端吃的来。”见了他甜美一笑,木蛟龙竟有点手足无措。 “谢谢木公子。”云月又笑着。 低下头,他开始后悔自己又做了傻事,为什么不让人跟着?风令扬知道他在哪里吗?知道也没用,木土司府就是当地的朝廷,谁进得了这座深宅大院? ——三爷……你的月儿遭人绑了,为什么你却不在我身边呢? 风令扬和骆俊宇忙到了深夜才回家,一进家门,马上发觉事态严重了:“云少爷没回来?” 值夜的丫鬟也慌张起来:“没啊!怎么,不是上了药铺吗?” 骆俊宇脸色一变,对着风令扬说:“惨了,下午我瞧他脸色不对,该不会走漏风声,让他知道三爷的事?” “我的什么事?”门外响起熟悉的傲慢嗓音。 “三爷!”骆俊宇吓得脸色苍白,“你、你是人是鬼呀?” 风令扬忙抓着玄焱袖角质问:“你还活着?云月跟你在一起吗?” 听到云月的事情,玄焱脸色一变,傲慢的口气变得慌乱:“月儿呢?他在哪里?我好端端的或着,你们在他面前胡说了什么?” “三爷一去个把月,书信全无,我们派人回京打探,说三爷得了急病暴毙啦!” “蠢蛋!那是撒把沙子蒙蒙外人眼的!你们居然这么告诉月儿?” 连大哥的面他都不愿见,干脆上报他急病身亡,瞒天过海,欺君犯上,连书信都不敢通,就这么忍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等到风平浪静,他才敢趁着夜路赶回丽江,可他的月儿呢? 风令扬慌了:“异域他乡,异域就这么失踪了,到哪找人去?” 骆俊宇忙说:“我看他准是回京找三贝勒了。” 玄焱摇头:“金沙江暴涨,没有船夫会肯在这时候载他,我的船还是府内亲信驶进大砚镇的。” “那人呢?”风令扬猛吼一声,“他为了三爷茶饭不思,现在失踪了,三爷还气定神闲的,到底有没有良心呀!” 急,他比谁都急呀!可是急能解决事情吗?越在这个时候,玄焱越是显出官场打滚多年的厉害。他默默的坐下来闭眼寻思着。如果没发现他额角的冷汗和颤抖的双手,谁都会以为他打盹儿去了。 风令扬狠狠的说:“狼心狗肺,你不去找他,我自己去找,来人!所有家丁集合了,我们提灯四处搜去!” “不准!”玄焱低吼一声,“所有人保持镇定,月儿的事当做没发生,有人问起来,就说风令扬跟月儿吵架,月儿离家出走,风令扬也赌气不管了。” “你搞什么鬼?你不找,连别人找都不行?” 玄焱站了起来,风令扬这时才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你拿着我的腰牌,快马加鞭上大理去找鄂尔泰提督,就说我还活着,请他瞧着旧日情分,借用十名他私养的精兵。还有,他要信得过我玄焱,就让他开张空白官纸,落他大理提督官印,就说是为了救月儿,他不会不理的。” “用兵?” “用兵,这事要做的隐秘,别让任何人知道。” 风令扬还是一脸狐疑:“三爷心里有底?” “去吧!要救月儿,恐怕得犯着众怒翻进丽江土司府了。” 不到一日,风令扬到了云南提督府。 那腰牌让他在半个时辰后见到鄂尔泰。 鄂尔泰是个中年汉子,高大魁梧,标准蒙古大汉,讲话时声如洪钟:“你那三贝勒的腰牌求见?三爷他不是……” “没死,三贝勒信得过大人,还请大人替他守着这事儿。” “三爷抬爱,是我的容幸,此事攸关生死,我不会走漏的。那三爷他……” “大人可记得贝勒爷宠爱的月儿?” “月儿?” 鄂尔泰想起一张清玉般温润的脸蛋。 “他叫云月。” 鄂尔泰皱眉:“云月?就是三爷管叫月儿的少年?我记得……他的戏唱得挺好的……” “就是他。” 鄂尔泰有点担心:“月儿怎么啦?” 风令扬打了一揖:“请大人救救云月。光天化日下,他让木土司之子掳走,至今生死未明。” 鄂尔泰重击桌面:“木土司之子?木蛟龙?他也敢动三爷的人?” “三爷想借您手下一用,只怕您不愿得罪木土司。”几句话下来,风令扬看准了鄂尔泰奔放豪迈的男儿血性,故意激着他。 “他娘个熊!我鄂尔泰会怕他小小的木土司?我自己的随身精锐就有十个,不吃朝廷的兵饷,是我养着的,你全带了去。木蛟龙敢抢满洲皇民?简直造反!我明天就上奏,请皇上改土司为流官,看他什么劳什子土司还敢不敢做乱!” 风令扬带着人上路,一路策马狂奔,在半天内便回到了丽江,几个人就等天黑了好下手。 玄焱换下一身精致的衣袍,穿上贴身的夜行装,风令扬这才发现原来他的身材魁梧,肌肉精壮。 “先翻墙入府,要真露了行踪,我再拿出鄂尔泰的官纸,谅他也不敢直接跟朝廷的人动手。” ——月儿,别怕,爷回来了。木蛟龙若碰了你,我砍断他一双手;他要亲了你,我撕了他的嘴;他要敢真动你……我要他碎尸万段! 在土司府一关两天,云月和木蛟龙倒是表现的相亲相爱,如渡水鸳鸯似的,两人私语绵绵。 或说云月软语呢喃,迷得木蛟龙晕头转向。 是夜,木蛟龙再也难耐欲火,想搂着云月亲热,云月笑盈盈的撇开了头:“老这么猴急,我真要恼了。” “好云月,你是吊块猪肉在饿狗面前呢!我们两情相悦了,你怎么也不让我香一个?” 云月艳唇一嘟,像是要哭似的:“把自己比成狗也就算了,还把我比成了猪?还敢说疼我呢!” 木蛟龙赶紧赔罪:“别恼,你知道我这人就是不会说话,我给你道歉,你可别哭啊!” 说话间,嘴又凑了上来。 “别!”云月慌忙一躲,把个木蛟龙推得四脚朝天。 木蛟龙恼羞成怒,就地爬起来骂道:“你是怎么样?捉弄我?要你的人还不容易?就绑着你得做!” “木公子舍得绑我?” “我今夜就是非要了你不可!” 看他的脸色,云月心知真是逃不掉了,犹豫片刻换了笑脸:“那木公子也不许用强的,多没意思。” 木蛟龙看他一笑,心都开了,忙凑上脸暧昧的说:“不然,要怎样才有意思?你说,我这人也挺知道闺房之乐的!” 云月心里气愤,却还是笑着说:“我戏瘾发了,想唱戏,以前三贝勒每晚都让我唱上几段才……那个的,我唱完了戏,心里舒坦极了,怎么……玩,都行。” “唱戏?”木蛟龙兴奋的说,“那好,我叫人替你准备。” “不用啦!”云月自己靠在他肩头,温顺的说,“我清唱就行了,只要几件道具。” “什么道具?” “我爱唱《审头,刺汤》,你知道这出戏吗?” “知道,我常往北边跑,你是说那雪娘子刺汤勤以报夫仇的那出?” 云月轻轻的香了他一下:“聪明!我最叫座的就是这出。” “好,你要什么?” “白衣、萝裙、匕首。” 木蛟龙没花多少时间就替云月找到东西,云月故意在他面前更衣,媚然一笑:“木公子坐在床边好好听我唱,别扰了我的兴致,等唱完后,我想……好好侍奉您……” 木蛟龙吞了口口水忙走出门:“看守的人都退下,退出二门外。” 他一转回房,云月让他坐在床沿,自己退了几步。 猛然的,云月一声哭诉:“夫君~~” 那一声像从平地猛翻到天际似的,拔上天际时凄厉却不失圆润。 “脱了孝衣又换新,夫君呐~”云月把袖子往身后一甩,眸子里闪着恨意,“我心只把奸人恨,只因奴生得如仙女落凡尘,竟敢使计断送玉洁身,害得我与夫君两下分,漫天卷地恨翻腾……夫君呐~只待贼子夜眠稳,报仇雪恨清名千古存……” ——这一段雪娘子刺汤,是我们初见时的桥段啊!我唱得哀怨至极,你却冲着我笑,我的好三爷,你这么一笑,我也就笑了。今晚,我再唱《刺汤》,你呢?你怎么不冲着我再笑一笑? 云月咬字清楚,字字含恨,木蛟龙真听得入迷了。 等他唱到“礁楼上四处五人声寂静,等候贼子好下手夺命……卸去钗环取利刃,管叫贼子赴幽冥……”时,白玉般的手在空中划着,假做扯去珠簪,拉落裙带。 ——爷,我拉环取刀时,你又笑了,让我也笑得出了折子,心里直怕下了台要遭师傅责打呢!哪知道下了台,你就让人迎我进府了。一见我下了台妆,那火热热的眼,就不曾移开了,就着暖炕要了我,让我疼得直哭,你哄我,你说“别哭,爷会好好疼你”,而如今你呢?怎么不疼我了? 云月一个回身,由腰中翻出银晃晃的匕首。 “好!”俐落的动作让木蛟龙叫了声好。 云月一翻手送出匕首:“好贼子!看刀!” ——爷,我如今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了,这出戏,我总算唱完了,我们的戏,是不是也唱完了?每次给客人唱完戏,你都要恼我,说我一双眼勾引人的,其实,我一双眼,只想勾引你。你罚我吧!总是拿这借口在床上弄得我汗泪交流。我知错了,你再要我,我都不该哭的,只是你人呢? 木蛟龙低头惊讶的看着自己胸口,架上一把银晃晃的刀。“云月?” 云月楞怔的低头看着白衣上溅开了红花,一时间对于自己究竟身在戏里、身在梦中,还是真的杀了人,失去了方向,只是喃喃的念着戏词:“好贼子……看刀。” ——爷,你的月儿累了,唱了这半天的戏,却寻不着你那张骄笑的俊脸。我想让你用掌压着眼帘,逼我闭眼睡觉,我想你听再说“没事的,爷在你身旁护着”,我想听你说“永远、永远都不让你离开我”。你说的啊!我不逃了,不走了。可是,你呢? 木蛟龙倒在床上,挣扎几下,终究滚落地面。 永远往后退了几步,摸摸自己脸上,被喷了几滴血。 “我杀人了?” ——爷,你的月儿杀人了,我一双手染了血渍,我一身白开了红花,你说我是你从天上摘下来,皎洁无瑕的月牙儿,要小心的捧在手里呵护一辈子。可是,我脏了,而你,在哪里? “爷~~” 才翻进土司府,玄焱正无声的比划着,指挥众人分头搜索,不料听到那熟悉的哭喊,顿时间记得的热泪盈眶。 ——月儿!我的小月儿!我听到了,你怎么哭喊得这样凄楚?把你一个人丢下,害你受人欺负,都是我不对,可你别这么哭着,连我头一次要你,你都没这么哭的。我知道你怕,我知道你怨我,可我来了,我来得晚,但我终究来了…… 玄焱破门而入的那瞬间,云月以为是天上下来的神兵神将,威风凛凛,睥睨群雄……那是他?是他的三爷? “月儿?你伤着哪儿了?”玄焱看着云月一身血,先把心凉了半截。 “爷?真是你?” 还来不及回答问题,云月就扑了上来:“你混帐!你王八!撇下我一个,让我差点被强了!” 看云月骂的起劲,再看地上倒着的木蛟龙,玄焱心才放下:“我混帐?我王八?你好样的,敢这么骂爷?看我回去不好好教训你?” 云月有点茫然的傻笑着,似乎还力不清玄焱到底说了些什么,只伸出手,以指尖仔细的触摸着他俊美的脸庞。 玄焱看着越觉心疼,紧紧的把他拥在怀里,冷酷的声音出现千年难得一闻的温柔,小心翼翼的呵护着道:“醒醒神,真是我,我带你回家好吗?” 云月又痴痴的望着他一会儿,最后安心闭上眼,任他三爷抱着,到底上哪儿,他都不管了。 尾声 “啊……” “这里呢?” 云月想阖起双腿以逃离窘境,突的,玄焱一掌握拢,突如其来的电流让他倒抽了口气。 “别闹了……” “不喜欢?那我停手啰?” “别……” “真伤脑筋啊!月儿越来越难侍奉,怎么都不好。” 云月半盖着眼帘,窘迫的低声说:“别……停……” 玄焱宠爱的笑着:“就是这样,在我面前要诚实,不许说谎。” 云月干脆闭上眼,咬着唇瓣不出声…… 一年后。 西北方的沙漠高原,黄沙滚滚、旷野荒凉,偏僻的小镇上难得聚集附近几个村落的村民。 小镇间的耳语流传:“最近黑山崖传说有一对白马璧人出没,来无影去无踪,不知是哪里来的。” “这种传说可多了,不见得真有个影儿,反正都是传说啦!” “不是!我亲眼看过一对白马,上头分别骑着两个白衣仙人,从河西走廊入口处飘逸疾驰。” “真的?哪里呀?” “黑山崖。” “真有鬼?” “是仙啦!” 这个故事一直流传下去,愈演愈烈,延烧到北京。 云月正上好台妆,风令扬从门外走进来。 “我从关外接一批货回来,交货的人跟我说,最近黑山崖闹鬼耶!” 云月停下手:“鬼?真的吗?” “说是两名白衣男子,骑着马,从天而降,驰骋沙漠,扬起十丈高的黄沙。月光下,鬼声连连、如泣如诉,时而哀鸣、如受大刑,听说是惨死在沙漠里的冤魂。” 云月穿著对襟大领枣红白牡丹缎面折子,正戴上点翠头面,突然想到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有几个月了,好象是你和玄焱正好在黑山崖的时候,还好没给你们遇上。” 云月想起和玄焱四方游玩,骑马纵横黄沙大漠,他有时会高唱几句“哭头”,有时就着黄沙欢爱,他毫不顾忌的申吟…… “白衣男子?怎么知道是男子?” “两人马上英姿焕发,身手俐落,听说死前是守关的将士。” 云月噗哧一笑:“是吗?那倒好,今天唱《穆桂英挂帅》,就有人说我是守关的将士,真是好彩头。” “什么啊?”风令扬听得一头雾水。 云月一笑:“我要登场了,你到台前去告诉玄焱这事儿吧!” 云月现在偶尔戏瘾一发,无论何处,捡了个小戏班子随意登场。票友玄焱自然是场场必到,他要云月一翻帘子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风令扬的“鬼故事”并未引起玄焱太多的兴趣,敷衍的哼了一声,眼光又转回戏台上。 门帘一挑,云月亮相:“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敌血飞溅石榴裙……” 云月英姿焕发,眉眼生威,刚柔并济,俨如女中英豪,走了圈场子,云手翻了几翻,歌声收住时,场内猛然翻起叫好声。玄焱也轻笑着拍手,忽然云月脱戏,用媚眼向他一瞪,玄焱意外的看着他出了折。 这家伙,怎么老是出折?不过……那一眼还真是威风啊! 玄焱楞了一下,突然又想起方才风令扬在他耳边啰嗦了些什么…… “两名白衣男子,骑着白马,从天儿而降,驰骋沙漠,鬼声连连、如泣如诉,时而哀鸣、如受大刑。两人英姿焕发,身手俐落……” 玄焱猛然想起云月有名的哭腔、云月欢爱时带着些许痛楚的吟哦、云月在马上总找他赛骑术、上下马时总是用凌云翻故意显能…… 那天台上穆桂英唱得慷慨激昂,台下一个俊逸男子冲着他猛笑,那笑越来越得意,越来越神秘,越来越暧昧……云月忍不住,这穆桂英披战甲、护家园,原应正义凛然、表情肃然,但…… 他回眸一望,硬是又被他的三爷给逗笑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