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鹤唳-婚礼卷》 楔子 喜帖,一张大红的喜帖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 纸是最好的喜州纸,纯正的大红色,上面用金粉写着一个大大的「喜」字。 「二月十八,无双堡云公子与江南柳家三小姐联姻,恭请银雪城城主前来观礼。」 落款:「云岫出。」 云岫出。 看着那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风星野轻轻地哼了一声,你,也有今天吗? 武林的天之娇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云岫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如出岫之白云,风华绝代。 自五年前出道以来,不知征服了多少侠女的芳心,东方世家的大小姐东方孟蜜、慕容世家的掌珠慕容纤纤、有「武林第一美人」之称的峨眉派首座弟子何融雪…… 几乎南武林所有名门世家的千金闺秀,都和这位云家大少爷有着不消不楚的关系。 三年前,百晓生甚至在他所编撰的《武林天机谱》上为此开出了赔率,赌武林群芳们最终谁能采得这枝旷世奇葩。 不错,「旷世奇葩」,这就是为什么云岫出游遍花丛,却从未传出醋海生波八卦的原因。 连武林新生代第一美人何融雪也承认,云岫出微笑时,就连苍天也要失色。 这样的人,你怎能痴心将他据为己有呢? 就是这样的云岫出,竟然也要成婚了? 风星野在脑海中细细回想了一下有关柳家三小姐的资讯。没有,什么也没有。 江南柳家在武林中是个不大不小的门派,为人处世一直秉承着不争风、不招摇的低调立场。家传的回风舞柳剑虽独树一帜,但还算不上特别厉害,近几年新一辈中,也只有大公子柳随风小有一些名气。 至于柳家三小姐,如果不是传出了喜讯,恐怕大多数江湖人都不会知道有这么个人。 那么,这次联姻又为的是什么呢? 风星野瞄了一眼垂手立在一旁的,银雪城专责消息打探的风堂堂主风影。 风影连忙恭敬地说:「禀城主,属下虽已多方探查,但至今也没有查出原因。不过,倒是从无双堡传出了一些绯闻,说 他们少堡主去年曾中了七杀组杀手的暗算,受了重伤,幸得江南柳家三小姐相救,衣不解带地侍候了云岫出三个月。云岫出为报救命之恩,再加上喜欢柳三小姐的温柔体贴、联慧可人,这才亲下江南向柳家提亲……」 「哼,影叔,什么时候风堂连这样的低级八卦也信了?」风星野冷冷地打断了风影的唠叨。 哼,落难英雄碰上深闺小姐,这样老套的故事也有人信? 他云岫出是什么人,奸得像个狐狸,就凭七杀组那几个混混还想伤他一根毫毛?!连风影这样做了二十多年风堂堂主的老江湖也会信? 风堂是不是该换人了…… 风影小心翼翼地看了风星野一眼,「是,属下错了,属下马上再派人去查。」 「你要从哪查起?」 「属下马上派人去查这些绯闻的来源、七杀组刺杀的内幕,还有传闻云岫出养伤的三个月里他究竟在哪里,在干什么?」 「嗯,你下去吧。」风星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是。」 风影倒退着出了书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这才发觉背上早已全湿透了。 他暗自在心里道了一声侥幸。 银雪城城主风星野虽然年龄并不大,还不到二十七岁,但天生的威仪却是常人所难企及的。 风星野和云岫出是公认百年不遇的武林奇才,不过风星野是以武学天分之高而闻名。 银雪城是武林中最神秘的门派,也是武力最强横的门派。它位于燕国北部银雪山,近百年来一直隐隐领袖着北武林。银雪城中高手如云,在最新一其天机子百晓生所编撰的《铁血武林榜》排名前百位的高手中,银雪城就占了二十六位。 甚至在排名前十位的「铁雪榜中榜」上,银雪城就一举占了三个席位,分别是连续七年占据榜首位置的风星野;排名第六的银雪城云堂堂主,风星野的二叔风仲语;还有排名第九的银雪城隐堂堂主风毅。 在「铁血榜中榜」上,天机子百晓生给风星野写的批注说:「旷世奇才、天生霸主;生于斯是天下武人之不幸,无人能与争锋;生于斯亦天下武人之大幸,能与之同场争锋。」 而云岫出在「铁血榜中榜」上却是一个例外。 百晓生并没有将云岫出列上榜,但在开篇却言道:「吾,百晓生,世人称为「天机子」,纵观武林风云五十余年,阅人无数,虽不敢称无一差错,但亦八九不离十。惟一人,无双堡云岫出,吾不敢评之。无他,此子一笑即可倾国,谈笑即可屈人之兵,出道五年却无人知其武功高下,故吾评曰:深不可测。」 书房里。 风星野拿起喜帖,又看了一眼,冰霜一样的脸上滑过一抹快得几乎看不见的冷笑。 云岫出,我倒要看看这次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他快步走出书房,对马上跟过来的近卫风雷、风雨吩咐道: 「去准备一份厚礼,告诉二叔安排人手,我明天就起程去无双堡。」 第一章 二月初五,风星野带着四大近卫风雷、风雪、风雨和风月离开银雪城,前往无双堡。 无双堡位于燕国中部的重镇——嘉州。燕国第一江青衣江在嘉州穿城而过,水陆交通四通八达,为历来兵家必争之地。 因为时间充裕,风星野没有骑马,而是选择走水路,坐船沿青衣江顺流而下。 坐在船上,风星野不禁想起了他与云岫出的第一次交集。 十五年前,年方十二的风星野武功已略有小成,孤傲的个性,如冰雪般的气质,再加上又是城主风仲言的独子,在银雪城就有如众星捧月般不可一世。 若说稍有遗憾,那就是五年前,最喜欢风星野的小姑,城主的胞妹,银雪城的宠儿——风静,在全家族的反对下毅然离开了银雪城,嫁给了当时还处于二流地位的无双堡堡主云浩然为妾,在整个武林掀起了轩然大波。 当时云浩然在武林中并不出名。 只知道这位无双堡的少堡主,从二十岁离家出门游历后就不知所踪,一直到他三十岁,老堡主去世时,才带着一位神秘的夫人和尚在襁褓中的小公子——云岫出,回到了无双堡并接任了堡主的位置。 此后,云浩然以他沉稳的风格,老辣的手段,连挫同位于嘉州的几大势力。然后又利用无双堡优越的地理位位置广拓财路,商号遍布燕国十六州,使无双堡的实力有了突飞猛进。 但即使这样,无双堡与银雪城也不可同日而语。 风仲言家一母同胞只有兄妹三人,两个长兄年龄都比风静大出许多。 风母临终时也最不放心这个么女,拉着两个儿子的手谆谆叮嘱,一定要照顾好这个小妹。 这在武林中不是什么秘密。自风静十六岁起,各大门派和武林世家的名门公子,前来求婚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风静都没看上眼,却在一次同手帕交的出游中,遇上比自己大了十多岁的云浩然,一见倾心,甚至不惜嫁入云家为妾。 风星野还记得小姑离家的那一天。 他最喜欢的小姑,从小陪他玩陪他闹的小姑,爽朗率直的小姑,美丽无比的小姑,披着银色的狐裘,带着幸福的笑容对他说: 「星野,记得到嘉州来看小姑哦,小姑会最想最想星野了。」 然后神秘地对他眨了一下眼睛,在他耳边悄声说:「到了嘉州小姑给你介绍个伙伴。啊,小姑从来没见过那么可爱的孩子,你一定会喜欢的。」 最后在他额头轻轻吻了一下,转身永远离开了银雪城。 从此风星野一边练剑,一边想着远在嘉州的小姑。 有时,心里甚至会略带酸意地想到那个,在小姑心里也占据了一席之地的孩子。 两年后,专门负责打探消息的风堂堂主风影说小姑生了一个男孩,云家非常喜欢,取名云恋雪。 当晚,银雪城为了小姑和那个还未见过的表弟大庆了三天。 然后,二叔就带着礼物,代表全家第一次去嘉州看望了小姑。 回来后,二叔说,小姑看上去很好,孩子也好,长得很像云浩然,白白胖胖的,很可爱。 不过云浩然的元配夫人和云家的大少爷他都没见着,大少爷据说是有事进京了。夫人听说却是从来不见客,连小姑也只见过她两次,一次是小姑进门向她行礼时,还有一次就是生了云恋雪,她才出来看了一下孩子。 风星野记得当时二婶就皱起了眉头,有些担心地说,那个女人不会为难静吧? 二叔也不是很肯定地说,是有些古怪,我在那里看得出来,静有些话也不好明说,大哥,不如过些时候接静和孩子回门吧。 然后父亲说,恋雪,恋雪,我们静丫头想家了…… 这一晃就又是三年过去了。 父亲几次派人去接小姑回门,都因为这样那样的事给耽误了。先是孩子生了病,后来又因为云浩然要出远门不方便。 终于在这一年年终,小姑捎信来说,她决定带孩子回家过年。 因为时间紧,要这边不用去接了,信里小姑豪爽地说,大哥二哥放心,这几年她的武功还没搁下,三、两毛贼还奈何不了她。 二叔看了信一边笑着说,这个静,还是老样子,一边忙不迭地派出了属下负责银雪城一般事务的云堂几大高手,一起赶到半路去迎。 然后整个银雪城就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开始准备过年。 风星野记得二婶亲自催着让人把小姑婚前住的梅院,从里到外原材原料地翻新了一遍,一向不大管事的母亲,也很有兴致地督促着给全城子弟一人做了两套新衣,当然小姑和恋雪更是做了n倍的份。 然后,就是腊月二十八。 风堂突然传来消息,说是出事了。 云堂几大高手一路一直未接到小姑,直到离嘉州最近的定州,才发现小姑用暗语写下的一句话,说是中了毒,正前往离定州三十里的小针——凤回。 等赶到凤回镇,找到小姑时,她已不能说话了,神志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用手指下意识地在地上划了几百个「妖孽」。 三岁的恋雪待在小姑身旁,饿得奄奄一息。 半个时辰后,风华正茂的小姑去世了。 了。 *** 消息传来如睛天霹雳,大家全都傻了。 父亲和二叔流着泪赶往定州。 半个月后,带着装在棺材里的小姑,和痴痴呆呆的恋雪回到银雪城。 当晚,在银雪城大厅——风云厅里,十二岁的风星野第一次参加了家族长老会议。 父亲、二叔、四大长老、十大护法、隐堂毅叔、风堂影叔……所有的人表情都是那么悲哀,那么愤怒…… 父亲打开了棺材,已经整理过仪容的小姑宛若生时。 父亲含着泪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一刀刺向小姑的手臂,剜开肌肉,一股黑色的脓水流了出来。 大厅里的人不由得都倒吸了口冷气。 好厉害的毒!直入骨髓,没有腐烂肌肉却将骨头化为了脓水…… 站在这个大厅里的人,无不是几十年的老江湖,随便哪个跺一下脚,江湖都要抖三下。 这些人什么血腥的场面没见过,什么古怪的事没听过,然而这毒,却让所有的人变了颜色。 「林叔,你怎么看?」父亲问。 四大长老之一的风林,是银雪城专门研究毒药的高手,人称毒手郎中,也是江湖中惟一可与唐门抗衡的用毒高手。 「两种毒,我不能肯定,一种是唐门已失传百年的『风流』,传说中了风流的人,烂其骨而不伤其肺腑,中者痛不欲生,直到全身骨血全化为脓水而死,不过这种毒,连唐门自己都嫌其太过狠毒,于百年前唐门第十三代门主唐互在武林大会上当众将其配方毁掉,自此再未出现过。」 「另一种就是听说原晋国的魔教圣药——『后悔药』,也有此种毒效,天下没有后悔药,也就是说这是一种死药,中者必死,无药可解。不过魔教在晋国已经被朝庭剿灭了二十多年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还有就是,」风林犹豫了一下,又说:「看静儿全身水化的程度,不会超过一个月,定州离嘉州不超过百里,而在定州,静儿就已经发现自己中毒,这说明,静儿是在未出嘉州或刚出嘉州时中的毒……」 「无双堡,无双堡一定脱不了干系……」二叔双目赤红,从齿缝中一字一字地说出了这句话。 「云浩然,我等你来……」 *** 然而最终,云浩然并没有来。来的是无双堡云家的大公子,当时年仅十岁的云岫出。 正月二十五,云岫出带着两个近卫和十几个护卫赶到了银雪城,他依规矩递了拜帖,拜见城主风仲言。 派一个十岁的小孩子来,这近乎儿戏的举动几乎激怒了银雪城。 是蔑视、是无知、还是阴谋?在群情激愤下,风仲言也一反常规地,在银雪城风云厅里当众会见了云岫出。 这是风星野第一次见到云岫出。 直到十五年后,他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十岁的云岫出穿着雪白的孝服,长发挽成一个最简单的髻。 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修饰,可看上去却比圣女还要纯洁,比帝王还要高贵,比贵妇还要华丽。 他的目光如一潭清泉,不含一点杂质,直要渗入灵魂的最深处;五官虽只是孩单模样,但眉、眼、口、鼻却无一不是经老天厚爱精雕细刻而出。 小小年纪,天资的秀丽,绝色已可隐见。 云岫出一个人漫步走进大厅,就如一朵出岫的白云缓缓飘落凡间。 霎时,风云厅里全体老少,都不由心跳慢了半拍。这真的还是人吗?不会是谪落凡间的仙子,不,是仙童吧? 「晚辈云岫出拜见城主。」薄薄的唇形轻启,低柔的声音如同林中流淌而出的溪流。 「家父听闻静姨去世的消息悲痛欲绝,重病在床不能前来,特遣岫出前来接静姨和弟弟回家。还望城主成全。」 风仲言定了一下神,冷冷地打量着对面的云岫出。 一个十岁的小孩子,面对大厅里几十个存心刁难的大人。 不,应该说是杀气震天的煞星。 却没有一丝畏惧。不卑不亢,表情既有几分哀伤又不过分夸张,分寸尺度拿捏得如此恰到好处,是真情还是做戏? 如果是做戏,那岂不太可怕了? 「你静姨是什么时候离开无双堡的?」 「是腊月二十。」 「云浩然在哪儿,他为什么不派人护送?」风仲言用冷得如冰样的声音责问道。 「回城主,这事要怪岫出大意了。因为当时父亲远在京都,堡里人手不太够,静姨又急着要回去过年,她说城主一定会派人去半路接她,因此我便只派了四个铁卫和两个丫鬟婆子护送她们母子。还吩咐说弟弟年幼,要他们一路上别赶慢慢走。半月前,有人在嘉州城外七十里的林子里,发现了四个护姨和下人们的尸体,我们才知道出事了。」 「哦?他们死于什么?」 「一刀毙命,尸体运回后父亲找武当叶真人看过。叶真人说凶手有意隐藏了刀法,不过他倒看出了一些东洋一刀流刀法的痕迹。」 「云浩然大过年的跑到京都去干什么?」 这话问得近乎无礼,不过云岫出丝毫没有动气。 他淡淡地看了风仲言一眼,继续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因为岫出已满十岁,母亲想让我去京都读太学。静姨说银雪城与主管太学的张尚书一向颇有联系,这事儿跟他一说准成,就写了封信,催着父亲趁着过年去了。」 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让存心找茬的一干人等无从挑剔。 再加上云岫出由始至终宛若处子,诚诚恳恳的仪态,倒让大多数人觉得冤枉了无双堡似的。 惟有风星野,从云岫出自大哥出现让他稍稍愣了一下后,随即想起当年小姑离开时对他说的话。小姑要给他介绍的伙伴一定就是指他吧,这样的少年分享了多少小姑的关心、爱、而这些自己却永远也感受不到了…… 想起这些,风星野内心压根儿就没想过要相信云岫出。 他用冰冷、愤恨的目光牢牢锁定了云岫出,以他近乎野兽般敏感的直觉察觉到——云岫出是在做戏! 然而云岫出堪称完美的演技没有让他找到任何破绽。 看着大厅里的形势在云岫出的引导下,慢慢向着有利于无双堡的方向发展,风星野忍住内心的急灼,继续冷静地观察。他相信、只要他盯住云岫出,总可以揪住他的狐狸尾巴。 想到有一天他能撕开包裹在云岫出身上那层近似圣徒的表皮,露出他污秽的本来面目,风星野感到全身滑过一阵血腥的快意。 「既然如此,你休息两天就回去吧,你静姨生前最受家母的宠爱,我想她会很愿意永远陪着她母亲的。至于恋雪,他所受刺激过大,现在不宜移动,就留在银雪城吧!」 风仲言最后一语下了结论。 云岫出显得很为难,他稍稍皱了一下细致的秀眉,很快又舒展开来,躬身说道: 「那么,能不能让我先见一见弟弟?弟弟一向和我最亲密了。」 风仲言想了一下,转头向风星野示意,去把恋雪抱来。 风星野从父亲身旁的阴影里走出来。第一次显露身形,他依然冷冷地瞟着云岫出,然后像一股寒流从云岫出身边刮过,几乎要将整个大厅都冻结成冰。 怎么,就是他吗? 那个藏在阴影中,却一直不依不饶想要将自己射穿的目光的主人?那个从一进来,就让自己无时不感觉芒刺在背的人? 看来他还并不相信我哦,要不要再给他来点猛药呢? 看着风星野的背影,云岫出的嘴角滑过一丝玩味的笑意。 哼,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本来我还以为会很枯燥呢,银雪城还真是名不虚传啊…… 三岁的云恋雪当时的状况并不好。 回到银雪城后,他不言不语,神情呆滞,每日只蜷成一团地缩在屋角,也不理会任何人。 风神医说是惊吓过度,只能慢慢调养。 这几日,风星野的母亲和二婶都一心系在了云恋雪身上。每日嘘寒问暖,照顾得无微不至,一心只想抚慰这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孤儿。 可惜云恋雪对这些都毫无感觉,他好似已和外界完全隔绝,听不见也看不见。短短几日,一个原本白白胖胖的孩子就变得又苍白又瘦弱,让怜惜他的几个妈妈级人物揪心不已。 风星野走进云恋雪住的梅院,看见二婶正拿着药碗在摇头叹气,「怎么了,二婶,恋雪又不吃药吗?」 「是呀,怎么说他都好像没有在听,我又不能硬灌。风神医说,再不好好吃药,对身体就会有损伤了。」 风星野想了一下,「我倒有个主意。无双堡来的那小子不是想把恋雪带走吗,父亲又不好明说不准,我先把恋雪带过去,等过一柱香的功夫,您再让小厮把药送来……哼,我看你怎么办……」 「这,能行吗?城主不会真的让他把恋雪接走吧?」 「放心,二婶,绝不可能。」 风星野说完转身进了房间,从床角将蜷成一团的云恋雪小心抱在怀里,提气,窜出,几个飞跃就回到了风云厅,直接把人放在了父亲膝上。转身,盯着云岫出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 「你看见了,你弟弟从我们发现他就成了这样,他根本没办法跟你回无双堡,再说我也不会准他去无双堡。」 「少城主好大的火气,不过请你弄清楚,我们无双堡也是受害者。今后无论我弟弟住在哪里,至少我要保证他能健康成长。」云岫出也不再示弱,言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 「哦?」风星野等的就是这句话,「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他健康成长?」 云岫出不说话,目光平和地注视着风星野,良久,倏地一笑。 他的笑容皎若明月,灿若星翰。淡淡的红唇上漾起涟漪般的笑容,如同月夜下悄然绽放的那支雪白的梅花,璀璨,神秘,夺人心魄。大厅里一片寂静,甚至没有了呼吸。 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云岫出回过头来,用低沉却充满磁性的嗓音温柔地不断唤道:「恋雪,恋雪,快到岫哥哥这里来……」 就像魔法一般,云恋雪在云岫出的呼唤下,慢慢抬起了头。 他长时间不眨眼地看着云岫出,然后慢慢伸出手,慢慢向云岫出走去,偎进他怀里。 云岫出温柔地把云恋雪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头,然后继续用那种低沉而带有磁性的嗓音哼起了一支小调…… 熟悉的旋律,熟悉的语调…… 风星野听出了这是小姑生前最喜欢哼的一支歌。小时候自己顽皮不睡觉时,小姑也哼过这支歌来哄自己安眠,泪水慢慢浸入了风星野的眼睛。 云岫出不停地哼着,哼着……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来打断他,大家就这样满怀心事地站在原地听着,听着…… 歌声中,云恋雪慢慢慢慢放松了四肢,放软了躯体。他睁大了双眼看着云岫出,一眨也不眨……然后,他大喊了一声:「岫哥哥!」接着嚎啕大哭…… 云岫出轻轻地拍着恋雪的背脊,嘴里呢喃着:「没事了,没事了,恋雪宝贝,有岫哥哥在这里呢。别怕别怕,岫哥哥永远也不离开恋雪宝贝……」 恋雪在云岫出的安抚下,终于哭累了,沉沉睡去…… 奇迹! 此刻,银雪城再也无话可说。 云岫出转头盯着风星野傲然一笑,「不好意思,少城主,看业岫出还得再叨扰几天了。」 风星野一句话也不说,他抿紧了嘴唇,盯着云岫出,心里说,以我的名字发誓,这一生绝不会再让你赢! 第二章 云岫出抱着恋雪住进了梅院。 恋雪睡得很沉,但两只手仍牢牢地攥着岫出的衣裳,掰也掰不开,云岫出也只好由他去了。 风神医来给恋雪诊过脉,松了一口气,说:「不碍事了,恋雪把一直郁积于心的那口浊气哭出来也就没事了,以后只需用心调养。」说完另开了一副药方。 这算是整个银雪城新年里惟一的好消息了。 云岫出在风云厅里唤醒恋雪的经过,也被下人们添油加醋地传得神乎其神,并以风样的速度传遍了整个银雪城。 大部分人对无双堡的敌意早已消除,转而代替的是对云家大少爷的无限崇拜,在他们眼里,云岫出就像是慈悲的菩萨转世,拯救了他们的表少爷。 深夜,大雪刚停,一轮弯月就挂上了天空。 皎洁的月光下,风星野踏着厚厚的积雪来到书房。向守在门口的隐堂堂主毅叔打了个招呼,敲门,轻轻推开,走了进去。 风仲言坐在书桌旁,抬起头,轻轻点了一下,示意他坐下,然后收回目光继续看着书案上的卷宗。 良顷,他才又抬头,目光深沉地注视着自己的儿子。 「这件事你怎么看,星野?」 风星野略一犹豫,然后毅然说: 「他在撒谎,父亲。我不知道是哪里不对,但我敢肯定无双堡对这件事绝不会一无所知,他们一定隐瞒了最重要的事,还有,无双堡近几年发展这么迅猛,那小子作为继承人,绝不可能弃武习文甘心去读什么劳什子的太学。」 「你好像对他很不满意啊?」看着爱子,风仲言眼中露出了赞许的目光。 「哼,假仁假义,装腔作势。不过父亲,为什么他一喊恋雪就过去了?没道理啊,风神医不是说,恋雪是心里极度自闭,才会对外界没反应吗,还说只有靠他自己一点一点走出阴影,外人没法帮助他吗?」 「是催眠。你注意到没有,他在喊恋雪时故意变了音,我想他是以声音为媒介来对恋雪进行的催眠。这是一种源自西洋的医术,施术的必要条件就是安静,绝不能被打扰,有些像原来晋国魔教的摄魂大法,但原理又截然不同。听说在西洋也少有人会,他是在哪里学到的呢?不简单呀,星野,你看出他是怎么做到的了吗?」 风星野攥紧了拳头,垂下眼睑略一思索,然后睁开眼睛充满自信地说: 「我把恋雪抱回来后,云岫出一眼就明白了恋雪的病症。有了把握后他一改初衷借机挑衅,激得我将恋雪交给他医治,再故意风情万种地一笑,扰乱了所有人的视线,趁机对恋雪进行催眠。最后他故意将场面气氛渲染得那么温柔圣洁,就是想让大厅里所有的人都保持安静,不被打扰,以免功亏一篑……」 说完,风星野虎目圆睁地凝视着父亲,一股无人可敌,睥睨群雄的霸气充溢了全身,少年天生的豪气被彻底激发了…… 「父亲,虽然云岫出心机深沉,诡计多端,拥有无人可比的智慧,但我绝不会再输给他了。世上最强的人,只能是我银雪城的风星野!」 风仲言欣慰地笑了,望着这个心爱的儿子,银雪城的骄傲,心里生出一种有子如此,夫复何憾的感慨。 自己这个儿子从出生起就与众不同,三岁能文,五岁能武,十岁时天下第一神功——银雪功就已练到五层境界,想当年自己可是练了十八年才达到这种境界啊。 这两年由于一切都太顺利,星野没了原本练功的兴致,有了些懈怠。今天随着云岫出这个劲敌的出现,激怒了儿子,彻底挑起了星野的斗志。 看亲子,从此江湖将不再寂寞,好戏连台啊! 「星野,有信心很好,不过要记住一句话,永远也不要低估你的对手!这也是为父惟一能教你的了。」说完,风仲言转身从书案上拿起他刚刚在看的卷宗,递给风星野。 「这是风堂关于这件事完整的报告,你拿回去,看完马上销毁。」 「是,父亲。」风星野接过这一堆标着「绝密」的卷宗,转身退出了书房。 第三章 顺着花园向后院走去,风星野住的听雨轩就在梅院的斜对面,相隔不到百米。 走到梅院门前,他停了停脚步,侧耳听去。 已经三更过了,寂静的夜空下,除了簌簌的北风,院里传来了时断时续的哼歌声。 是云岫出的声音。他还在哼着白天的那支歌谣。 风星野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嘴角慢慢扯出一丝笑容。不错嘛,至少他还算是个好保姆。 然后抬脚继续走向听雨轩。 回到屋内,挥手让还在等着自己的四个近卫下去休息,直接进了书房。 点了檀香,换了外套,风星野这才在书桌旁坐下,打开手里的卷宗: 风堂档第00一九七二号,等级:绝密,报告人:风影。 天启十二年,元月二十,我持静小姐所中之毒样品拜见了唐门门主唐情,唐门主确认此毒不是「风流」,至于「后悔药」,他没见过,无法断言。 天启十二年,元月二十五,联络到风堂驻无双堡卧底(现任职务:无双堡内卫),他报告: 第一, 云浩然于天启十一年腊月初七离开无双堡,腊月十二到达京都,住在高升客栈,腊月二十四离开京都,腊月二十八返回嘉州,沿途没有单独行动。 第二, 云浩然在京都先后拜见了尚书张子墨,时间一个时辰,翰林耿显平,时间一个半时辰;太子傅,内阁大学士登群,时间三个时辰。 第三, 云浩然在京期间,先后有征西将军西侯凯丰,禁军统领张达,九门提督苏林前来拜见,时间无法不足半个时辰。 第四, 天启十二年元月初五,无双堡定州分堂报,发现无双堡四名铁卫尸体,初七运回堡内,并有两具女性下人尸体。 第五, 元月初八,无双堡大少爷云岫出前往嘉州城西清音观,请回路过该观的武当掌门叶真人。 第六, 元月初十,无双堡鸽堂传回消息,证实静小姐中毒身亡,同日,云浩然吐血卧床,请回嘉州名医,回春堂林至理大夫诊治。 天启十二年元月十八,风堂京都司司长风清拜见了尚书张子墨,张尚书说无双堡大公子云岫出素有才名,年前传言皇后有意钦点他进太学为太子侍读。 云浩然是持静小姐亲笔信希望他能从中阻挠,但此事皇后之意甚决,已无法改变,估计春节一过就会有懿旨了。 天启十二年元月二十一,武当叶真人回山,风堂武当司司长风沐拜见了叶真人。 叶真人证实,云浩然是请他去察看尸体上的刀伤,六具尸体俱是一刀致命,致命伤用了六个门派的六种刀法,但他仔细察看后发现,凶手应该是一个人,且凶手出刀时施力的方法,用的是东洋一刀流的刀法。 …… 风星野看完,一动不动,沉思良久。 除了上太学的事有出入外,云岫出在其他方面都没说谎。 不过上太学这件事这么大,根本就无法隐瞒呀?况且他明知银雪城和张子墨尚书关系好,为什么还要故意来做这种画蛇添足的事呢?还有,看云浩然在京里的交往就知道,云家不会没有庞大的政治背景,否则皇后不会对云岫出如此关注。 太子侍读,是拉拢还是要胁? 天已濛濛亮,风星野合上卷宗,微一使力,厚厚一迭纸转瞬间变成了灰尘。 他立起身来,走出轩外。 这是一个无限美好的清晨,大雪之后,天空被洗得湛蓝湛蓝,耀眼的朝阳刚刚升起,将洁白的积雪染成了金色。昨夜那勾弯弯的残月还挂在天空的另一端,兀自不肯离去地泛着莹光。 风星野长舒一口气,心情愉悦地开始练功。 两个时辰后,已近正千,红日高挂,晴空万里。风星野功行一周天,收了最后一口真气,站起身,换过外衣,带着近卫风月走向梅院。 隔着老远,就听见从梅院里传出一阵阵丫鬟侍女们的嬉笑声、喧哗声、打闹声。 走进门,梅院内早已堆好了两个大大的雪人,戴着帽子,围着围巾,手里还拿着一柄扫帚。满院的丫鬟侍女各自为战,雪仗正打得不亦乐乎。 院中凉亭里摆着一张软榻,铺着一张厚厚的吊睛白额虎皮。 云岫出斜倚在软榻上,闭着眼睛,无比满足慵懒地养着神。 云恋雪就坐在他身旁,裹着一身厚厚的裘皮,连手、脚都严严地包了进去,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女孩子们打雪仗,只是一只手,还紧紧地拽着云岫出的衣襟。 在他们身后,立着一个年纪稍大的嬷嬷,不时地往恋雪口里塞着零嘴。 风星野站在门口略一环视,径直朝凉亭走来。 走进凉亭,见云岫出不睁眼,便迳自在软榻的另一侧坐下,也不理他,只有一声没一声地逗恋雪说话。 半晌,才倏地回过头来,对云岫出说:「知道你像什么吗?就像一只刚偷吃了鱼的小猫。」 云岫出懒懒地睁开双眸,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重新阖上。嘴边淡淡一笑,「多谢夸奖。」 「不用客气。」 风星野虽年少,但因修练银雪功收敛心神的原因,常年神情冰冷、表情严肃。今天这话说得极其平和,还带着调侃,倒听得旁边立着的嬷嬷嘴巴张成了o型。 「看得出来,恋雪很信任你。」眼角瞥到云恋雪紧握住云岫出衣角的手,他有些感喟地说。 「是啊,除开静姨,他最喜欢的就是我。」 「那你呢?」 「我嘛——嗯,他是个不错的玩具。」云岫出谨慎地斟酌着词句,最后却故意用了一个玩具。 「你就把自己的弟弟当作玩具?」虽是责问,但今天风星野却意外地平和。 「呵呵……」云岫出带着嘲讽的笑意,「在少城主心里,我不是还要不堪些吗?」 「不是这样,五年前我就听说过你。」风星野平淡地解释。不出所料,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云岫出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那双天空般纯净的眼眸,澄澈如玉的光泽,没有一丝世俗的痕迹。 这样复杂的一个少年,怎么会有如许清澈的眼神!风星野这一刻几乎要以为自己错了。 他拉回神思,继续说道: 「我小姑离开银雪城那天对我说起过你,她说你是她见过最可爱的孩子。」 原来如此,你只听静姨提过我一句,可是我却已经听了你五年! 想到静姨,云岫出缓缓点点头,有些伤感,「静姨是个好人。可惜,好人永远都不长命。」 「那你呢?你是个好人吗?」这与其说是问句,不如说是刁难。 云岫出嘴角一弯,狡黠地笑了,「少城主心里不是早有定论吗?」 呵呵,也是! 云岫出这样一说,风星野也为自己的话感到幼稚。「那么岫出,你最多能在这里待几天?」 岫出?这个亲密和称呼让云岫出一时还反应不过来,他和风星野,应该连看得顺眼的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吧? 今天的风星野就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不仅没有昨天的浮躁,而且连态度,都只能用可疑来描述了。聊天聊到这个分上,云岫出内心的惊疑也越积越多,隔了一会儿才迟疑地说:「少城主,我们好像还不是很熟吧?」 「是吗?」风星野一笑,不以为意地摸摸恋雪的头,「你是恋雪的哥哥,我是他表哥,再说,我长你两岁,不也是你的表哥吗?怎样,叫你名字不会唐突吧!」 「拜托,少城主,你这样我会做恶梦的。」面对这样的风星野,云岫出简直哭笑不得,做了一个恶寒的表情,他说:「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嘛!」 「嗯……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想,你看你快要进太学了,以后和太子朝夕相处,说不定哪天就能飞黄腾达,如果我现在让你多留一些墨宝,搞不好以后还能卖个好价钱呢。」紧此着云岫出的眼睛,风星野看似玩笑地说了出来。 云岫出眼梢轻轻一跳,面容慢慢变得无比倦怠,意兴辣珊。 「原来少城主是想问这个啊,我最迟二月初就得走。懿旨说不定已经到无双堡了,还要赶到京都,我可不敢误了日子。如果因为这个掉了脑袋,那才真是划不来呢。」 「哈……哈……岫出说笑了,凭你的本事,要对付这些人很容易嘛!」 「我的本事?我不过是枚棋子,用完了也就没用了。」 「怎么会呢,岫出,凭我的理解,如果你是一枚棋子,那你就一定会变得很有用,让人无法放弃的。再说,我突然发现,如果江湖没了你,会变得很无趣,我才十二岁,岫出你该不会想让我今后五十年都无事可做吧?」风星野的语气冷冷淡淡,但却充满了诚挚。 注视着风星野的眼睛,云岫出慢慢从心里漾出了笑容。 就像阳光融化了冰雪,春风拂过了大地,霎时整个人充满了勃勃生机。 他慢慢坐直身子,向风星野靠过去,在风星野耳边,轻轻说道:「风星野,我一定如你所愿。」 然后,这两个少年,两个以后终生的对手,就这样默默地互相注视着,久得就像天荒地老…… *** 天启十二年二月初一,云岫出带着弟弟云恋雪离开银雪城起程回家。 天启二十年,风星野银雪功已练至前无古人的最高第九层,同年风仲言退出江湖,风星野接任银雪城城主,并第一次登上天机子百晓生所编撰的《铁血榜中榜》榜首。 天启二十二年,大燕国皇帝独狐无烈,以雷霆万均之势一举铲除皇后一党,废太子,诛以太师为首的朝庭大臣多达二十三人,其中十七人被灭其九族。是役,以云岫出为首功,封信仪侯,大学士。云岫出不任官职,重返江湖。 同年,风星野正式统一北方武林,兼并北武林十七门派,银雪城成为武林霸主。 天启二十四年,为抵抗银雪城势力南侵,云岫出联络南武林五在门派,七大世家组成南武林联盟,云浩然出任第一任盟主,无双堡也发展成为南武林第一大派。 天启二十七年,无双堡与江南柳家联姻,喜贴送至银雪城,风星野带四近卫前往观礼,是时,他们已分别了十五年。 风月站在船舱里,披着一头如云的长发,穿着一袭长长的丝袍,光着双脚,手法利落地调好一杯凝碧色的酒。 这是她刚学会调酒后,为当时还是少城主的风星野调的第一杯 当时风星野小心地抿了一口,问风月这酒叫什么。风月说,没有名字,就请主子取一个吧。 风星野想了想,又抿了一小口,然后用低低的嗓音说,就叫『无边风月』吧。 风月说,好。 那年风月刚好十八岁。 风月本是银雪城外猎户的女儿,因为天资好,五岁就被银雪城隐堂选中买进城里,改名为风月。 在银雪城,隐堂主管武斗、暗杀等武事,因此城中高手大多都在隐堂。 十岁时,已习武五年的风月在新人中崭露头角,一身的暗器让人防不胜防。 正巧那年城主要给年满八岁的风星野挑选近卫,于是堂主风毅就推荐了新人中武功最高的风雷、潜力最好的风雪、最有头脑的风雨以及惟一的女性风月。 风月记得当时确定了人选后,四个小伙伴都很兴奋。他们跟着风毅第一次走进内院来到听雨轩,被介绍给风星野。 然后风毅对他们说,作为近卫,银雪城对你们惟一的要求就是忠诚。 不是忠诚于银雪城,而是忠诚于少城主,要绝对地忠诚于少城主。 从今以后,少城主就是你们的天,你们的地,你们的一切。 最后,风毅走到风月身前,无比严肃地说,风月,论实力虽然你也还不错,但还够不上近卫的标准,不过我们需要为少城主选一个女近卫,所以你要记住,你是一个近卫,也只是一个近卫,无论少城主今后和你发生了什么,你的身份都不会改变。 这句话风月记了十九年,但做起来却太难了。 十八岁时,风月成了风星野的第一个女人。 当时浑身扬溢着青春风采的风月,对着日益成长的主子已经越来越守不住一颗少女的心了。 所以,听到无边风月四个字从主子一向冷漠的口里被温柔地说出来时,风月强抑着内心的狂喜,那一刻她真的相信自己会不一样。 幸好风月一刻也没有忘记当年风毅专门叮嘱她的话,她严守了自己的本份,始终在扮演着一个最优秀近卫的角色,所以她成了惟一能站在风星野身边的女人。 十一年后,风月已经二十九岁了,风华过去后,风月才能更清楚更冷静地来认识自己的主子。 风星野从来不缺少女人。 英俊的面庞,性感的身材,冷漠的气质和无边的霸气,构成了对女人具有致命诱惑的吸引力。就像一颗包着蜜糖的毒药,让人明知必死也会忍不住将它吞下。 然而风星野对女人却从未有过热情,他不仅吝于甜言蜜语,也不屑与任何女人纠缠,即使在最狂野的时候,也只是为了上床而上床。 风星野也从不缺少生活的情趣,他甚至有许多常人难以理解的稀奇古怪的爱好。 比如他对无边风月的执著。 从十六岁第一次喝过无边风月后,风星野就再也不碰其它酒了,从最开始每天一小杯到现在几乎酒不离手,执著得让整个银雪城都无法理解。 风月并不以为自己第一次调的酒会有多好,她偷偷品尝过无数次,却永远也无法准确抓住它的味觉,每次以为明白了,再尝一下却发现又已变得截然不同。 失败过无数次后,风月彻底放弃了在这个问题上和自己纠缠,在这种事情上,风月绝不让自己去钻牛角尖。 船行十日,虽然城主的座船又大又豪华,但船上的生活仍然很枯燥。 风月已经敏感地觉察到,城主的耐心已经到了尽头。 开头几天,风星野还有兴趣和自己在床上做些既费体力又完全不用动脑筋的事情来打发时间,后来则更多的是坐在铉窗边的软榻上,看着窗外沉思…… 喔,不,应该是在发愣! 因为主子那双凌厉的眸子虽然看着窗外但已经快半个时辰没有转动过了。 霎时,风月觉得自己的脑门瞬间冒出了无数的黑线,这还是主子吗?不会是谁谁谁冒充的吧? 风月也被自己荒唐的想法吓了一跳,她定了下神,拿着那杯刚调好的无边风月款款走到风星野身边。 江风吹过船舱,撩起风月轻柔的丝袍,露出一双修长圆润的秀腿。 风月抬腿上了软榻,轻巧熟练地偎进主子怀里,递上手里的酒杯,说:「主子,您手里的杯子已空了。」 风星野垂下眼睑,看着蜷在自己怀里温柔得像小猫样的风月,伸手抚着她的秀发。 良久,方问道:「风月,将来你会不会怨我? 」 风月愣了一下,马上说:「主子怎么这么问呢?风月只要能在主子身边,就已经满足了。」 「可是,我也许什么也不能给你……」 风月心里苦笑了一下,主子终于说出这句话了,虽然这已是自己早已明白了的事,但从主子嘴里说出,心里还是不能不泛出一丝苦涩。「主子在说什么呢,风月是您的侍卫,就永远是您的侍卫,除非主子认为风月做得还不够好……」 「如果这样,风月,那你就永远不要离开我吧。」说完,风星野冰冷的嘴角漾起一抹难得的微笑……然后又陷入了沉思…… 风月不知道,其实风星野这几天心里在想的,一直都是云岫出。 虽然十五年没见过面,但风星野一直都在暗暗关注着他。 这十五年,云岫出走的是和他截然相反的两条路。 风星野可以说走的是一条平稳大道,虽然他取得的成绩已经远远超越了前人,但这一切更多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事情,是银雪城近百年称霸北武林必然的结果,所以顺利得就像做梦一样。 而云岫出这十五年,却是在披荆斩棘、险象环生中杀出一条血路。 十岁进宫为太子独狐甯耳伴读,在京都的十年时间,他从被太子肆意欺负,到被太子视若禁莆地禁铟在身边。 再到最后燕王大肆褒奖封为大学士、信义侯。 这其中云岫出忍了多少人所不能忍的事情?受过多少气?风星野并不清楚,不过他却知道,在京都的最后几年,太子的母亲,燕国的皇后,至少有十次对云岫出动过杀机,全都被他险之又险地避了过去。 云岫出在朝廷的名声,也是毁誉参半! 一方面,太子主事后,绝大部分公事都是云岫出在帮着做。他精明、果断、算无遗策的主事能力,让与他共事过的官员不能不佩服。 但另一方面,他与太子十年的相处,两人之间暖昧的关系,却也是在坊间被传得沸沸扬扬! 据说,太子坚决不肯策立太子妃,就是因为云岫出的关系; 据说,太子已经有几年没有回过自己的卧房,而是一直住在云岫出在太子府的那间小厢房里; 据说,太子之所以会叛乱,是因为燕王欣赏云岫出的能力而与之过从甚密,因而引发了太子的醋意。 这都是些查无凭据的事情,风星进驻自然不会全信。不过,他也不会不信。 因为有一件事情他是知道的,当初云岫出在京都学琴时,太子独孤甯耳为了讨他欢心,竟然搜遍燕国,只为他求一好琴。最后是花了十万两黄金,买到名琴「焦尾」送给他,才了结这件风流事。 说实话,虽然风星野对此很不以为然,但并没有因此看不起他。 处于那种位置,为了生存,那么利用一切手段就都应该是合理的吧!而且云岫出在整件事情上所表现出来的坚韧、顽强,及至最后的翻险无情,都让风星野不能不重新评估他的这个对手。 想到这里,风星野对与他即将的会面充满了希望。 云岫出!我等了你十五年,你可千万不要让失望啊! 「禀城主,船已到嘉州城外,再过半个时辰就可到达嘉州码头。」风雷走进船舱恭声说道。 风星野接过仍握在风月手里的无边风月一口喝光,说:「好,准备上岸。」 *** 嘉州因为交通便利的关系,自古就是燕国的商贸重镇。 南来北往的货物,大多要在嘉州转运,因而嘉州码头便成了燕国最大最繁忙的码头。 今年更不比往常,因为无双堡喜事定在二月十八,云岫出又广派喜贴大张其鼓,无双堡此时在江湖的声势地位已非寻常可比,云岫出的人缘又一向很好,所以接到喜贴的门派没有不高高兴兴派出大队人马前来朝贺的。 一到二月,嘉州码头就熙熙攘攘、人山人海,到处都是前来贺喜的江湖豪杰。 无双堡更是在码头上遍插彩旗,每日都有堡内主管级人物常驻于此迎客,若有贵宾到达,甚至可看到堡主和少堡主亲来相迎。 今天,嘉州码头一早就站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 壮硕的身材,朴实的相貌,十八、九岁的年纪,身后却跟着十几个无双堡青衣铁卫。 熟悉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无双堡的小少爷云恋雪。 说起这位小少爷,也是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物。 论身世,他是无双堡的小少爷,虽说和大少爷不同母,但据说却是大少爷的心肝宝贝,六岁之前几乎就是在云岫出怀里长大的。 而且云恋雪还是银雪城城主惟一的表弟,银雪城上下对他的疼爱那是有目共睹,这些年来银雪城的大老们不知亲来无双堡探望过多少次,也不知从青衣江上给云恋雪送过多少东西、礼物。 就是这样一位江湖两大强权势力的重要子弟,令人不感相信的竟然一点武功也不会! 不是因为天生资质不好,而是因为云岫出不赞同! 据说有一年云恋雪去银雪城玩儿,风星野要亲自教他武功,这简直就是所有江湖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可云恋雪却死活不答应。最后在大家反复逼问下,他才小声喁喁地说:「岫哥哥说过,好孩子要文斗不要武斗,恋雪要做好孩子。」 传说当时风星野被气得连想掐死云岫出的心都有了,当晚在银雪城后山就毁了整整一片梅林,此后整整两年没跟云恋雪说过话,写过信。 第二件让人弄不懂的就是,无双堡的商铺银号遍布全国,但就在云恋雪十五岁的时候,云岫出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将整个无双堡的商行全部交给了云恋雪来打理 云恋雪虽然书读了不少,且多重实用而少八股,但以他平素所表现出来的质朴的性格,厚道的为人,以及幼稚的言行,是应该无论如何都无法胜任的。 但就是这样的云恋雪,却是一个商业奇才,在商场上,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样,不仅手段狠辣,而且花样百出,很快就让无双堡的势力更上一层楼。 这一点就连云恋雪的父亲,云浩然都无法相信。 据说有一年云浩然曾问过他,云恋雪说,「岫哥哥跟我说,商场如战场,在战场上就没有亲人和朋友,只有敌人,对敌人是不能讲仁慈的。」 这一次,云浩然也只有哑口无言了。 一早,云恋雪就听说银雪城的船会在今天到达,他也没问具体时间,跟管家打了声招呼就带着侍卫兴冲冲地跑到码头来接人了。 翘首以盼了两个多时辰后,才终于看见插着银雪城银鹰旗的大船划了过来,船头像标枪一样笔直立着的三个人,不正是表哥身边的近卫风雷、风雨和风雪吗! 云恋雪立刻很没形象的又蹦又跳地挥舞着双手,还大声喊叫着打招呼,引得码头上全体人员侧目而视。 三大近卫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能很有默契地装耳聋…… 风星野此时还在舱内,听见喊声看出去,一张俊脸顿时沉了下来。 风月拼命忍着笑意,劝说道,「真好,两年不见,表少爷还是这么天真烂漫!」 风星野狠狠瞪了她一眼,冷冷地说:「既然好,那你出去答应着啊!」 一听这话,风月立马苦了一张脸,但旋即又笑了开来,指着窗外说:「主子快看,不用属下出去了。」 果然,从云恋雪身后走来一个人。 白衣胜雪,风姿如画。 阳光掠过他清丽的身影,墨色的发丝舞动着金色的光芒。 他闲闲散散地随意走来,却让所有人的目光再也无法离开。 正是云岫出。 燕王御封的信义侯,大学士,无双堡少堡主。 云岫出漫步走到恋雪身后,伸手把他拉到一旁,双手抱拳,莞尔一笑。 泉水般清澈的双眸,就随着水漾的笑意幻化为一方潋滟,温暖得如同初春的阳光。 然后他朗声说道:「无双堡云岫出恭迎城主。」 风星野暗暗舒了一口长气,眼中有着不加掩饰的赞赏。 十五年不见,他果然没有失望。 带着风月,风星野抬脚走下船,淡而有礼地拱了拱手,「有劳少堡主了。」 话还没说完,云恋雪又转了出来,兴奋地大声说:「表哥,我想死你了,刚刚我叫那么大声你都没听见吗?」 风星野没有看他,只从齿缝里蹦出几个字,「我──听──见──了。」 云恋雪不明所以地挠了挠脑袋,转头看向哥哥。 却发现云岫出忍笑已经忍得嘴角抽,翩翩浊世佳公子的美好形象几乎破功。 云恋雪更加糊涂了,嗫喁地问:「岫哥哥,你们怎么了?」 云岫出终于忍不住,勉强笑着说,「岫哥哥是与城主多年不见,所以太高兴了。」 云恋雪似懂非懂,了悟地点点头:「是啊,我才两年不见,就已经很想表哥了!」说完纵身扑了上去,使劲抱住了风星野,顺便还在风星野脸上亲了一口。 此刻,风星野只感觉欲哭无泪,再看看已经笑得没形没象的云岫出,一张脸更是阴云密布,眼看就要雷霆大发…… 就在此时,一股杀气直扑过来。 两个正在搬运麻袋的码头工人,左手倏地一扬,撒出几千根蓝汪汪的牛毛金针,射向三人;同时,右手从麻袋中抽出了两柄精钢长剑,疾刺云恋雪。 与此同时,三个黑衣水鬼从水里疾射而出,三柄长刀快如闪电地从背后上、中、下三路砍向风星野。 而此时,风星野的四大近卫还未下船。 此时,风星野正被不懂武功的云恋雪抱住了手臂。 此时,云岫出正抚着肚子笑得很辛苦。 此时,无双堡的十几个护卫还在十米开外。 第四章 这是一次精心谋划过的刺杀,时机、手段都掌握得天衣无缝。 不懂武功的云恋雪,是风星野惟一的弱点,让他不能不照顾周全,绝不能有所损伤。 而以目前银雪城和无双堡之间看似和睦,实则暗潮汹涌、一触即发的关系,风星野在瞬间也不可能不怀疑到这是云岫出针对他所布下的局,甚至连整个婚礼都有可能是专为他而设下的陷阱…… 上几千枚淬过巨毒的牛毛金针转瞬间已到眼前,身前身后出自高手的两剑三刀已彻底封死了风星野的退路,身旁还有一个不明意图的最大劲敌近在咫尺,怎么看风星野的处境都已相当危险,周围看热闹的江湖人已在为他惊呼出声…… 就在这一瞬间,风星野动了。 遍布全身的银雪功像一个透明的保护罩,震飞了所有的牛毛金针。 同时手腕一翻,揽住云恋雪的腰,拔地而起,在空中飘逸地一转身,接着疾退二十米,轻轻巧巧地落回了船上。 这一瞬间,云岫出也动了。 他伸出一只雪白纤细的手,看似优美而无害地抓向刺向云恋雪的长剑。 持剑杀手一惊,一股巨大的压力向他袭来,他忙连使了七种手法,但都没能脱出那只玉手的控制,被云岫出快如闪电地在剑锋上一弹,虎口流血,长剑脱手,疾飞而出,险险穿过风星野身边,横扫三个挥刀砍来的水鬼。 接着几乎在同一瞬间,割断了三人手碗,砰地一声,三柄长刀同时落地。 巨变倏生,剩下惟一还手握长剑的杀手呆住了,受伤的三个水鬼也呆住了,周围看热闹的武林人更是呆住了…… 云岫出退了两步,就像从未出过手样,负手而立,剩下的事已不用他去处理了。 身后十几个无双堡侍卫已冲到身边,自动分成两拨,一拨继续冲向刺客,另一拨机警地护卫在云岫出四周。 就在两拨侍卫将分未分,场面稍许凌乱之际,一个青衣侍卫在云岫出身后不足尺许的地方突然身形暴起,挺剑刺来! 绝杀! 这才是今天整个刺杀行动真正的杀招! 之前所有的杀手、杀招都是为了引出这最后的一击,只有此时,才是云岫出最没想到,最没防备的时候! 剑是最普通的精钢长剑,但持剑的人却是江湖第一杀手组织七杀堂的第一杀手──绝杀! 绝杀十四岁出道就杀了十二连环坞刑堂堂主一刀刘,此后二十余年刺杀上百起,无一失手。绝杀的武功也许还不算杀手中最强的,但他精于算计,每次刺杀他都要算无遗策才肯出手,每次出手却必定是致命的绝杀。 绝杀的这一剑毫无花巧,直刺心窝,迅如雷霆,快若闪电! 没有人能躲开绝杀的这一剑,连云岫出也不能。 所以云岫出没有躲,他没有移动,没有出手,更没有转身。他根本就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绝杀已经几乎可以看见他的剑将刺进云岫出的心脏,然后透体而出,即将到来的血腥场面让他血脉贲张,呼吸急促。 此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有人甚至闭上了眼睛。 此时,绝杀的剑却突然停住了。 绝杀的这一剑已刺到云岫出的外衣,他几乎已等于成功了,然而他的剑却在此时停住了。 他睁大了眼睛,低下头,一把长剑穿过了他的胸口,露出一寸来长的剑尖。 绝杀不敢置信地回过头,一个面目平凡得让人完全无法记住的灰袍人手持长剑,将自己钉在了剑上。 没有人看见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没有人看见他是怎样出手的,他就这样凭空出现,一剑刺穿了绝杀的胸膛。 灰袍人随手一扔,连剑带人将绝杀甩到了一旁,就像在丢一件垃圾。 自始至终他没有看绝杀一眼,只用沉静的目光注视着云岫出。 云岫出已回过身来,他点了点头,灰袍人立刻倒退几步,身形在街边一闪,消失不见了。 云岫出转头看向兀自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绝杀,轻蔑地说: 「七杀堂追了我也快半年了,你以为我会不查你吗?告诉你,从你正月初三从正南门进嘉州开始,你的一举一动我都清清楚楚。你以为把我侍卫的人皮蒙在脸上我就看不出来吗,你不知道这种带血的东西有多腥?从你刚刚站在我身后起,就熏得我直想吐!」 这一瞬间,绝杀万念俱灰,「原来如此,我千算万算,没想到在你眼里却只是一出戏,连风星野也和你串通好了合伙诱我出手。」 「那倒没有,」云岫出云淡风清地说。他回头看了看仍在船上袖手看戏的风星野。嫣然一笑,霎那间万千风流尽在眼中,透出无比妩媚的风情。 「风城主并不知情,他只是明白了我的暗示,帮我带走了恋雪而已,你们这些人在风城主眼里还不配让他出手。」 说完,云岫出掉头而去,走向江边,向风星野拱手施礼说:「刚才多谢城主援手,岫出已备好薄酒,为城主洗尘,还请城主移驾。」 *** 无双堡。 百花厅里百花宴,酒是美酒,劝酒的人则更是美人,江湖第一美人。 云岫出设下的洗尘宴就摆在无双堡百花厅,除了风星野外,云岫出还邀了两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作陪。 一个是冰清玉洁的武林第一美人──峨眉派何融雪,另一个则是端庄秀丽的东方世家大小姐东方孟甯。 两位武林美人是早几日随师门来到无双堡的。 虽然对云岫出另娶她人不免心酸,但世家风范毕竟不同,见到云岫出,仍然落落大方地向无双堡道了贺。 今天惊闻码头上出了事,两人关心则乱,竟不约而同地前来探望,云岫出也就趁便邀了二人作陪。 本来云岫出这样安排,一点不妥都没有。 在座四人,都是世家子弟,少年英雄,成名皆早,互相之间神交已久。 何况何融雪和东方孟宁又是武林数一数二的大美人,本身仪态端庄娴淑,为人处世落落大方,江湖少年有谁不想与其结交? 而风星野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武林公认的武学宗师,一代英豪,是无数江湖儿女仰慕崇拜的偶像。 这样几个人坐在一起,想来应该是宾主尽欢的一件美事,但今天却硬是让风星野给搅得不欢而散。 甫进大厅,风星野看见围着云岫出面露关怀之情的两个美人,心情一下就跌落到了谷底。 一向对女人不假词色的风星野,此时更是臭了一张俊脸,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一点面子也不给。 两位美女平素是何等的心高气傲,几时受过这种气,涵养再好也难免脸上露出了不悦之色。 于是两位美人径直撂开了风星野,只向她们一心所属的云岫出频频敬酒。 一时之间,吴侬软语,纷至沓来。 云岫出在江湖上素以风流公子而闻名,对美女是断断不肯让其难堪的。今见风星野坐在一旁面带讥讽地冷眼旁观,虽不明原因,但也不能不尽礼数。于是一边要照顾风星野吃好喝好,一边又要应付两位美女的围攻。 即便是长袖善舞如斯的云岫出,也应付地相当吃力。 最后勉强吃了大半个时辰,大家俱都心照不宣地各自散了。 风星野自回座船上休息,云岫出则殷勤地送两位美人回客栈。 风星野回到船上,仍是一脸的不爽,倒把风月吓了一跳。 悄悄询问陪着主子前去赴宴的风雨和风雪,他们也是莫明所以,只说云岫出请了武林两大美女作陪,但主子好象看她们很不爽的样子,于是风月更糊涂了。 其实不要说风月不明白,就是风星野自己也不明白生的是哪门子气。 十五年前的云岫出,虽然还只是个孩童,但他的气度风华就已经耀人眼目。 十五年后的云岫出,就像一块美玉,经过精雕细刻,他的光华再也无人能掩。 不能否认,他会是一个好对手,就像当年他向自己保证的那样,十五年的时间,他果真将自己磨练得很强。 在码头他所表现出的胆识、气魄和武功,无一不证明了他会是自己最强的对手。 可是,再见云岫出,风星野心里却有些隐隐的失落。 十五年前独闯银雪城的那个孩子,虽然已经出奇地沉稳,可是他偶尔流露出的真性情,却是那么的可爱。 特别是他肆无忌惮地向自己挑战,那双无畏的眼睛所绽放的光芒,曾经是那样地吸引着他,让他无时不想与之再决胜负。 可是,十五年后的云岫出,已将自己控制得没有任何喜怒哀乐。 就算是在码头他曾笑得那样夺人心魄,但风星野却清楚地感觉到,云岫出的心里根本没有任何笑意。 他变成了一个完全没有破绽的人,这竟让风星野心里不舒服! 另一件让他不舒服的,就是那两个所谓的美人。 第一眼看见她们,风星野就觉得大失所望。 号称武林第一美女的何融雪竟然显得如此平凡。 和云岫出站在一起,何融雪倒像是一片为衬托红花而长出的绿叶,风星野顿时就对她们全没了兴趣。 及后,又看见两人围在云岫出身边,做出小女儿娇态,一惊一诧地对发生在嘉州码头的小事情舒发感想,发表感慨,风星野的无名火一下腾地就冒了起。 为了不让自己当场格杀了她们,他花了十二万分的精力去压制自己的火气,因此自始至终一张脸臭得不能再臭了。 可这是为什么呢?风星野想不明白。 夜幕降临,码头上终于归于平静,诺大的码头空空荡荡,只有停泊着的几条商船还透着些灯光。 云岫出忙了一天此时才终于有了空,他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没有办。 几个月来的计划、安排、实施全部都是为了今天。 所以现在,趁着夜幕他再次前来拜访风星野。 风雷将云岫出引到了密室,过了一会儿,风星野也走了进来。风星野此时看上去心情不错,一点也没有白天的坏脾气。 「少堡主深夜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哦?岫出有让城主失望过吗?」柔和的声音淡淡的响起,带着淡淡的笑意。 「噢,那就是大事了。」风星野一副了然的语气。 云岫出神秘一笑,用无比自信的语气说:「岫出想和城主做一个交易。」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呢?」风星野并不买帐。 「一个承诺。岫出用一件东西来交换城主的一个承诺。」云岫出不为所动。 「什么承诺?」 「任何承诺。岫出现在还没想到,但是以后只要岫出提出,城主就必须办到。当然岫出也不会故意难为城主,提些情理之外的要求。」 风星野眼中精芒一闪,沉默片刻,说,「少堡主好大的胃口,那么少堡主准备用什么来换呢?」 「回风丹。」从云岫出嘴里轻轻吐出了这三个字。 风星野愣住。 这就是云岫出无比自信的原因,武林至宝回风丹,出自一代鬼才,医圣回风道人之手。 一枚回风丹不仅可避百毒,还可平添三十年的功力,是武林人士梦魅以求的至宝。 当年回风道人一共也就炼了三枚回风丹,一枚给了他的师侄,当时的武当掌门木真人,另一枚被魔教天尊天残,杀了回风道人强抢而去。 后来木真人为了替师叔报仇,与天残决战于华山之巅,两个都服了回风丹的高手大战七天七夜,最后跌下山谷同归于尽。 只有这最后一枚回风丹,百年来无数武人绞尽脑汁,仍然没有查到丝毫的蛛丝马迹。 突出其来的婚礼,突如其来的新娘,还有这凭空飞来的回风丹。 风星野略一思索,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原来这最后一枚回风丹一直就藏在江南柳家,怎么这次柳家终于肯拿出来做嫁妆了吗?」 「没错,柳家家主的曾祖父,就是当年为回风道人守丹炉的道童。天残杀来时,他趁乱藏了一枚,后来又装死逃了出去。这么多年柳家处世一向低调,就是害怕怀璧其罪。」云岫出也不怕让风星野知道,坦然言道。 风星野撇撇嘴,不屑地说道:「回风丹虽然好,但对我也没多大意思。」 云岫出不以为然,说,「对你是没意思,但对雪恋雪呢?你不是很想教他武功吗,有了回风丹,他什么武功不能学?」 一瞬间,腾起的怒火让风星野几乎不能控制。 这么多年,父亲、二叔,还有他自己,为了想要恋雪练武费了多大的心力,却在今天被云岫出这样威胁。 他猛伸右手,一把握住云岫出的手腕,稍一使劲,将他拉入自己怀中。盯着云岫出的眼睛,咬牙切齿地说:「他可是你的亲弟弟!你竟然用自己的弟弟来要胁我?」 云岫出凛然不惧,「这可不能怪我,实在是能要胁你的东西太少了!」 风星野这次真的被激怒了,浑身散发出冰冷的寒气与霸气。 他冷冷地追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难道说从一开始不教他武功就是为了今天?」 面对这样冷静自恃而又充满霸气的风星野,云岫出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弱势。 他小心地想挪动一下身体,拉开一点距离,但很快却被风星野在怀里禁锢地更紧。 两人这才同时意识到,他们现在的姿势无比暧昧。 气氛一下停顿下来,室内一片静谥。 云岫出能准确地感受到风星野呼出的每一下干净、灼热、充满男人味的气息,因为身高的差距,缓缓地落在他的额头。 他感觉无比难堪,慢慢羞红了脸…… 云岫出懵了,这辈子他从没想过风星野会吻他。 风星野的吻粗糙、凌厉、毫不温柔,然而他却从中品出了风星野的愤怒、怨恨、霸道、激情和欲望,还有很多他从未曾想到过的感情。 以至在那瞬间,他毫无反应地任风星野在他口中攻城掠地。 神志稍醒,云岫出不由一阵羞愤。 但他仍是不自觉地就做出了最本能的反抗——用他的舌,毫不示弱地向风星野卷了回去! 直到两人都感觉快要窒息才逐渐停了下来。 天哪,我究竟做了些什么? 意识到自己竟与风星野上演了一出香艳火辣吻戏的云岫出,此时是真的差点没被自己气死,他狠狠地瞪了风星野一眼,忿忿地说:「放开我!」 可惜效果恰恰相反,在风星野眼中,此时的云岫出满脸红晕,微微喘着气,媚眼如丝,正是前所未有的妩媚,诱人,让他实在很想再次品尝。 惊觉出风星野的不良意图,云岫出马上整理了思维,冷冷地说:「你不想要回风丹就算了,回去我自己把它当糖丸吃掉。」 「要,我当然要。不过你的条件我觉得太亏了,你得给我补偿。」风星野一席话就着云岫出耳边说出,平添了几分色情的味道,让云岫出一阵恼怒。 他掉回头,直视着风星野的眼睛,抛出一抹风情万种的笑容,说:「那这样补偿够不够?」 话未说完,云岫出手腕一转,一招拈花拂穴手就攻了过去。 两人本就紧紧挨在一起,云岫出又出手毫不留情,一招拈花拂穴使得又狠又毒。 饶是风星野在见到云岫出媚笑时已提起了十二万分警惕,也被攻得有些手忙脚乱,只好松手后退。 云岫出也不追击,回手一掌拍向船窗,震开一个大洞,同时纵身跃出。 一招八步赶蝉在空中一提气飘出十丈远,轻轻落在岸边。 夜风中带着青衣江潮湿的空气迎面袭来,吹醒了懵懂的大脑,却又更为自己的失态而感到羞忿。他回头朗声说道:「既然今日城主无心相谈,那么岫出先告退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向无双堡。 第五章 听到响声追到船头的风雷、风月等四近卫,不明所以地对望一眼。 没有风星野的命令又不敢擅自追击,只好目送着云岫出慢慢地走远。 回过头来,看见风星野兀自站在密室内,也不见有何表情,四人更加不知所以。 半晌,风雷才嗫嗫地问:「城主,还追不追?」 风星野白了他一眼,说:「你刚才怎么不追?明明知道是他打破船窗的。也罢,风雷,你明天就去趟无双堡,找云岫出要赔偿费吧!」 说完,风星野也头也不回地径直回了卧室,留下已经彻底石化掉了的风雷转头求救似地看着风月。 风月立马撇清,「老大,你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说完也走了进去。 风雨和风雪也很有默契地说,「老大,不是我们不想帮你,不过城主已指明了要你去,请恕小弟爱莫能助了。」 说完两人也跟了进去,留下风雷站在船头继续石化。 风月跟着风星野进了卧室,服侍他净了身然后睡下,正准备退出时,听见风星野低低的声音传来,「风月,你过来陪我睡。」 风月应了一声转身回到榻前,正要脱衣却被风星野一把扯掉了外衣,拉入他的怀中,低头粗暴地吻了下来。 没有怜惜,没有情爱,只有占有和欲望。 这是风星野第一次吻风月,也是风星野第一次吻女人。 他辗转撕咬着风月的唇角,一股血腥味传到了嘴里,慢慢地欲望逐渐消退,心却越来越烦躁。 他松开了风月,沉默半晌,突然起身穿上外衣,吩咐一声,「风月,我要出去一趟,你们就别跟来。」然后穿窗而出,向无双堡追去。 刚刚追出码头,风星野猛地停住脚步。 就在不远处的街角,一个白色的身影慵懒地靠着街边一根立柱,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风星野也不想说话,云岫出会在这里等他,确实让他有些意外。 虽然他并不清楚自己追出来究竟是为什么,只是因为一种感觉,一种拼命想要抓住的感觉! 可是,云岫出等在这里,又是为的什么呢?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矗立在街头,一炷香时间过去了,两炷香时间过去了,三炷香…… 风星野明白了,如果他不先开口,云岫出是绝对陪他耗一晚上也不会先说话的。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你不觉得这样很无聊吗?」 云岫出淡淡一笑,反问道:「你刚才既然没有追出来,为什么现在还要追呢?」 「我既然刚才没有追出来,那你为什么还要等呢?」风星野也不傻。 「如果我不等,早就应该回到无双堡了,你应该能算得出时间。」 「可是你既然等了,那我又何妨追一下呢?」 碰上寸土不让的风星野,云岫出无奈地闭了一下眼睛,站直身体,意兴阑珊地说:「有一句话城主应该听过,叫做『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我们大家都不愿意让步,那不如……就当岫出没有等过,城主也没有追过!」 说完,他不等风星野回答,转身一跃,白色的身影眼看就要消失在夜幕中。 风星野嘴角一撇,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事情越来越好玩了。 云岫出,既然你想玩火,那我就一定奉陪到底。 脚下一用力,沿着云岫出离开的方向,继续追了下去。 *** 两人一前一后如风驰电击般在嘉州城内飞驰,云岫出一连变换了七种轻功身法,可风星野就像颗钉子一样钉在了身后,无论如何也甩不掉。 转眼之间到了无双堡外,云岫出停下脚步,挑衅地说:「前面就是无双堡了,城主还要追吗?」 风星野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如果你要进去,我就还是要追。」 闻言,云岫出不屑地一声嗤笑:「为什么?城主该不会还想跟岫出讲绕口令吧!」 「我远来是客,你应该尽地主之谊。」风星野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我已经请过你了。」 「岫出你不会这样吝啬吧?我听说嘉州有『四绝』:德兴坊的酒、景邰斋的素斋、水泠的歌舞,还有你云岫出的琴声。这四样我还一样没见着,你怎么能说尽过地主之谊呢?」 云岫出抬头看看夜空,四周一片漆黑,万籁俱寂,已经到了深夜。 他凝目注视着风星野,半晌才幽幽地说:「城主这是要存心刁难我了?」 风星野得意地一笑,「你既然明白,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当然,如果你想感觉好受些,也可以理解为我执意要找你叙旧?」 夜色中,云岫出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第一次真心地笑了,他的笑容如春回大地,连风星野也感觉到了他内心的温暖。 他走向风星野,很有兴致地说:「既然城主想叙旧,岫出一定让你得偿所愿!走吧,城主,先跟我去偷酒!」说完,转向城中走去。 第一次交手,风星野就远比他想像中的还要难缠,有一瞬间让他都几乎失控,最后竟是狼狈地逃离了风星野的座船。 可是,风星野为什么要吻他呢? 那一瞬间的情不自禁,他绝不会弄错!也就是说,风星野当时也没能控制住自己。 可是,为什么呢?他应该不会喜欢男人啊! 云岫出想着那厚厚的一关于风星野的资料,确实没有一句提到风星野对男人有兴趣,那么是调查得还不够详细?还是刚才风星野只是在逢场作戏? 想到这,云岫出停住了脚步,他突然有了一种感觉,今天晚上的事情还没有完,风星野绝不会这样就算了,所以他等在了码头,他倒要看看,风星野是否真的就无隙可乘!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时辰,就在他以为判断错误而要放弃时,风星野却追出来了。 云岫出暗自微笑,他终于在这堵原本密不透风的墙上,找到了一丝缝隙。 带着风星野,在嘉州城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一条偏僻的小巷。 云岫出停下来,回头问道:「城主以前做过贼吗?」 风星野摇摇头,「这就是德兴坊?」 「不错,酒香不怕巷子深!走吧,我们翻进去。」 一纵身,翻过高墙,跳进一个小小的院子。云岫出显然是曾经来过,他热门熟路地领着风星野东绕西绕,径直找到了酒窖。 扭开门锁,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酒香,几百坛陈酒依次摆放着。 「怎么样城主,这还不错吧?前面这些是德兴坊十年的陈酒,后面的是三十年,至于五十年以上的嘛,就藏在那边!」 云岫出侃侃而谈,然后从一堆酒坛,精挑细选地选出一坛,闻了闻,掏到宝贝样兴奋地说: 「城主你运气不错,这可是上百年的老酒,这下大胡子可要心痛了。」 说完,拔出随身携带的短剑,在墙上龙飞凤舞地划了几个字:大胡子,百年老酒拿走一坛,你自己去无双堡要钱。云岫出。 「你不是说偷吗?」风星野问道,看着他自得其乐的样子,显然不是头一次干这种事了。 云岫出回眸一笑,「德兴坊虽然名气大,不过大胡子为了保证品质,酿的数量并不算多,说来也是小本经营,如果真把这坛酒偷走,那他可就亏大了。」 说完,把手中的酒往风星野怀一丢,「走吧,我们再去找景合斋的素斋!」 出了德兴坊,云岫出一条直道走到底,然后一拐弯,到了乌衣巷。 虽然已是深夜,这仍然热闹非凡,乌衣巷是嘉州城有名的烟花之地,水泠就是乌衣巷翠香楼的红牌舞姬。 风星野有些疑惑,以素斋出名的景邰斋难道会在这? 仿佛看出了他的疑问,云岫出解释说:「景邰斋不在这,不过景合斋的大厨一定在这,他可是水泠的崇拜者,所以我们到这来是一举两得。城王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你是进去自己选一个,还是要我帮你选?」 风星野双眸寒光一闪,说:「那就偏劳岫出了,选一个最漂亮的就行。」 「请城主梢等。」云岫出淡淡一笑,进了翠香楼。 过了一会儿,出来的却是一群人,穿红着绿莺莺燕燕的足足有六、七位。 他无奈地对风星野摇头苦笑,「城主我是没办法了,她们听说要陪的是传说中的银雪城主,全都抢着要来,现在只有你自己看着办了……」 风星野邪魅地一弯嘴角,「无所谓,那就全带上吧!我们去哪?」 「江边。」 青衣江畔,月朗星稀。 阵阵江风吹过,衣袂飘飞。轻盈的舞步,悠扬的乐声,远远传来的是少女们清脆的笑声。美食、美酒与美女。 还有放浪形骸的云岫出。 与白天在东方孟南和何融雪面前,始终温文有礼,保持着君子风范的云岫出不同。现在的他,左拥右抱,虽风流而不下流,尽情享受着女人的服务,时不时还妙语连珠,逗得怀中的美人娇笑连连。 相反,风星野这边就要冷清多了,虽然他没有明言拒绝,可是浑身散发出的寒意与霸气,却让人无法过分与之亲近。 风星野也不以为忤,只是冷冷欣赏着不远处水泠翩飞的舞姿,跳到好处,也会礼貌地为她鼓掌。 酒至半酣。云岫出忽然挑眉问道:「城主此时还用银雪功拒人于千里之外,不怕会伤了这些女孩子的心吗?」 风星野冷冷说道:「这是习惯。倒是岫出你,在女人面前是截然不同的两副面孔,能不能告诉我,哪个才是你的本来面目呢?」 云岫出浅浅一笑,「城主为什么不能认为两者都是呢?」 风星野了悟地点点头,「我明白了,原来两者都不是,你这样戴着面具过日子,不会觉得累吗?」 「借用城主的话,习惯就好!」 一坛美酒最后倒完,却只斟满了一杯。 云岫出抬头看了一眼风星野,索性将这杯酒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递给风星野。 「这是最后的半杯,城主别喝,先听我为你弹上一曲,听听所谓的「嘉州四绝」到底如何,城主再来品评吧!」 听说云岫出要开始弹琴,有人连忙将琴递了过来,其他人则立刻安静地围坐在他身边。 所谓的「嘉州四绝」,其实是好事者故意凑的,真正出名的只有云岫出的琴声,不过最不容易听到的,也是他的琴声。 他略略沉思,屏气敛神,浑身气质倏地一变,从一个风流浪子摇身竞变成了不染凡尘的圣徒。高洁的风华,晶莹剔透的气质,让人自惭形秽,即使多看几眼,似乎也是对他的亵渎。 风星野暗暗叹气,云无常形,水无常态。云岫出,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你呢? 「铮……」地一声琴响,云岫出奏响了七弦琴,他聪明地取了一个巧,弹的是脍炙人口的名曲《春江花月夜》。 细长的指尖在七根弦上轻轻的舞动,流淌出来的琴声清脆而温柔,一如正在聚精会神弹奏着的人,带着圣洁的气质,却又淡若流水。 此时此刻,没有比这首曲子更能应景,更能打动人心。 随着他华丽的指法,琴音流转,如此浪漫的春夜,苍穹中一轮清泠的圆月,耳畔是阵阵袭岸的江涛,连他们呼吸到的,也是潮湿的江风。宛转悠扬的琴声,穿梭在这阵阵江涛声中,带来的是澄澈空明、清新自然的意韵。淡淡的离情别绪,却更能撼人心魄。 一曲过半,伴随着悦耳的琴音,云岫出低低地吟道: 春江潮水连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 滥滥随波千万里, 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 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流霜不觉飞, 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 皎皎空中孤月轮。 他的嗓音低沉,仿佛充满了魔力。 这首脍炙人口的《春江花月夜》,从他口中浅浅的吟出,却像是在心中滑过,带来了无尽的倜傥,众人的眼眸竟然渐渐痴了,醉了…… 琴为心声。 看着为琴声逐渐痴迷的人,风星野在心中哀叹。 云岫出,为什么,在这样美的乐声中却感触不到你的灵魂? 那么美的琴声,那么清悦而婉转,听在风星野的耳中,却带着完全无法掩饰的孤独和无奈。 可是,就是这份孤独与无奈,竟如魔魅般紧扣住风星野的心,让他、尘桶地只想感受,不愿挣扎。 似曾相识的记忆。 催眠! 风星野的脑中猛一警醒…… 不知乘月几人归, 落月摇情满江树。 语毕,琴绝,众人早已痴痴地倒在了地上,惟有风星野仍然端坐。 见云岫出望过来,他轻轻一笑,举起手中的半杯碧酒,遥遥一祝:「不错!你的催眠功力比当年胜了不止一筹!」然后一饮而尽。 云岫出略微遗憾地说:「可惜仍然奈何不了你!」 「你不该指望我会在同一条沟翻两次船!」风星野淡淡地批评道。 云岫出爽快地笑了,一双清澈的眸子比海还要深邃,「可是我总算知道你的深浅了,所以还是值得的!」 说完,仰头喝下了最后半杯酒。 随手丢掉酒杯,抱拳一礼,相背离去。 第六章 第二天一早,风雷就去了无双堡,直到过了晌午才黑了一张脸回到船上。 他恭恭敬敬地呈上一张银票,说:「禀城主,这是云少堡主赔偿的银票。」 「唔,他还说了什么吗?」风星野漫不经心地问。 「禀报城主,云少堡主还说他晚上要带表少爷去翠香楼开荤,邀请您也一块儿去。」风雷说完一张脸更黑了。 「翠香楼?就是那家妓院?」想起江畔的绝妙琴音,风星野连带对翠香楼的印象也好了起来。 「是,城主。翠香楼是嘉州最出名的妓院。」可惜风雷并不知道这一点,他恨恨地接着说:「姓云的怎么能带表少爷去那种地方呢?」 「这怎么了?恋雪再纯真也是个大老爷们儿,有什么去不得?再说,不管怎样恋雪都是姓云,不是姓风。下去收拾一下,等会儿和我一起去翠香楼。」 「是。」 风雷应声退下,才刚出门,就被一早等在外面的风月、风雨和风雪围了个水泄不通,并且全都一脸好笑, 「老大,你去了这么久,是不是姓云的难为你了?」风月像狐狸一样好笑着问 「老大,姓云的听你说要他赔钱时,脸色是不是好看得很?」风雨的表情也和狐狸没多大区别。 「老大,说实话我压根儿就没想到你还能囫图地回来,看你回来时脸色那么差,我还以为姓云的一个不忿,找人把你给强暴了呢!这样,晚上小弟做几个小菜为你老压压惊。」貌似忠厚地风雪更是语出惊人。 可怜的风雷哭笑不得,一边在心哀叹自己遇人不淑,一边解释说:「无双堡没难为我,只不过云少堡主不知上哪儿去风流快活了一晚上,所以还在睡觉,我只好等他,一直等到晌午他才起来,我一说,他就把钱给我了。」 风月一愣,城主也是天刚亮才回来,难道他们一整晚都在一起? 如果足这样,为什么城主只字未提呢?而且今早风雷去无双堡,他也没有阻止,难道是我想多了,这只是个巧合? 傍晚,风星野带着风雷来到城南乌衣巷的翠香楼,早有几个已恭侯多时的无双堡侍卫接着迎了进去。 进了厢房,正不知所措的云恋雪抬头一看,立即欢呼一声扑了过来,抱住风星野就叽叽呱呱说了开去。 「表哥,你可来了,这两天我本想找你好好玩玩的,可是岫哥哥老支使人家做事,明明是他成亲,却叫我去帮他布置新房,我又不懂这些,弄得手忙脚乱的。刚刚才说有点空闲,正要去理理堡那一大堆乱帐呢,岫哥哥又要我陪他来喝花酒。 「恩,说是要告别单身纪念,人家从来没有来过,又没说想来,再说也没有时间……」 还未说完,一只如冰雪般洁白,如美玉般光滑圆润的手从后面伸了过来。 轻轻一提,就将云恋雪从风星野的身上提了开去,丢到一旁站着的两个女倌儿怀,说:「好了,该怎么做我已和你们嬷嬷讲好了,我弟弟是第一次,你们一定要把他侍候好了。」 两个女倌儿看看怀已臊得满脸通红的云恋雪,娇笑一声,应道:「云爷放心,我们一定侍候好这位小爷的。」说完又推又抱的拥着云恋雪出去了。 一时之间,厢房又只剩下了云岫出和风星野两人。 「这的花魁城主也都认识了,今天想点谁啊?」轻轻转身,看着风星野冷漠的面孔,云岫出带着嬉笑的调侃,「不如我让你先?」风星野嘴角一勾,懒懒地说:「岫出,别急嘛,今天我们谈点正事,我对你昨晚的交易倒是更有兴趣。你千方百计弄到了回风丹,干嘛不自己吃呢,你的武功本已很好了,若再有了回风丹,恐怕连我都会逊你一筹。」 云岫出讥讽地一笑,轻蔑地看着风星野,「武功第一有什么了不起?我要的是整个江湖的势力。」 风星野若有所悟,「所以你想要我自愿和你合作,不过你这么笃定我会同意你的交易,应该不会只有回风丹这一个筹码吧?」 云岫出赞赏地点点头,不紧不慢地说:「不错,回风丹只是送你的一点甜头,我是遗留着一个筹码。我知道十五年前是谁杀了风静,你不想让云恋雪练好武功,亲自为他母亲报仇吗?」 风星野深深地注视着云由出。良久,回手取下悬挂在腰间的玉佩,递给云柚出,冷冷地说:「—个承诺。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我要你在婚礼前安排我单独见一见你母亲,那个几十年从未在人前露过脸的云夫人。」 云岫出略一沉思,伸手接过玉佩,「成交,」 回身走到一张矮桌旁,拉开一个暗屉,取出一个檀木匣子。再打开木匣,露出一颗鸡蛋般大小,晶莹剔透的药丸。 云岫出将木匣递给风星野,「这就是回风丹,这会儿恋雪也差不多被那两个女人给掏干了,服用回风丹效果最好,一会儿就麻烦城主替他疏通经脉吧。至于另一件事,明天请城主到无双堡来见家母前,我再告诉你。」 说完,他甩袖离开了翠香楼。 回到无双堡,云岫出径直来到云夫人所住的冷竹院。 冷竹院位于无双堡的西南角,周围是百亩翠竹,是堡内最偏僻最冷清的地方。 平素人迹罕至,云夫人又足不出户,从随云浩然回堡,这二十多年,她出这冷竹院一共还不足十次。再加上平常连云浩然和云岫出也甚少来此,倒弄得整个无双堡几乎要忘了有她这么个正牌的云夫人存在似的。 云岫出来到冷竹院门前,轻轻叩了叩门。 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随后吱的一声,门开了,露出一个身形佝褛的老妇人。 「冯嬷嬷,请禀告云夫人一声,说我要见她。」他淡淡地说。 「少堡主请梢等。」 冯嬷嬷说完,掩上大门,走了回去,过了半晌,才又回来,拾手请云岫出进去,「夫人在大厅见您。」 来到大厅,在竹椅上坐下,冯嬷嬷端上茶杯。 大厅的家俱器皿全是竹器,大厅正中央更悬挂了一幅巨大的湘妃竹帘,将整个大厅一分为二。过了一会儿,竹帘后一个身着白衣,风姿绰约的女人缓缓走了进来,在竹帘另一侧正中的椅子上坐下来。 「母亲大人,这一向身体还好吗?」云岫出还是用他那淡淡的声音问道。 「不劳关心,你来有什么事?」云夫人的话音更是冷得像寒冰一样。 「我来只是要告诉母亲大人一件事,我刚刚和银雪城风星野做了一个交易,把十五年前杀死风静的凶手名字告诉他。另外,风星野还要求见一见您,我已经答应了,他明天就来见您,希望您能做好准备。」 竹帘后的云夫人倏地站了起来,细长的纤指笔直地指着云岫出,口气变得气急败坏,「你……你这个孽子,连你母亲都要出卖吗?」 「母亲?从我生下来,您什么时候当过我母亲了?您最恨的不就是我吗?放心,虽然您不仁,但我还不至于不义,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说出您的,不过凭我的经验,这个人可是非常不好对付……」云岫出一脸讥讽地说。 云夫人松了一口气,坐了下去,说:「这件事我做得天衣缝,只要你不说,就没人会知道。」 「那可未必,我不就知道了吗?风星野既然指名道姓的要见您,说明银雪城早就在怀疑您了。」云岫出毫不留情地说。「再说,您不会天真地以为,这么多年来,晋国的神教还没发现他们杀错人了吗?」 「那……那怎么办?岫出,我绝不能被神教抓回去!不,不会发现的……当年可是神教左右使者亲自下的毒,亲眼看见风静喝下后悔药的……他们不会发现的……对吧,岫出?」云夫人彻底慌了。 云铀出眼中透着不屑,语气更是轻蔑,「母亲大人,您是真天真呢,还是装天真啊?这十几年,银雪城大江南北到处在找后悔药的线索,闹得人尽皆知。 「神敦虽远在晋国,但贵为晋国的护国神教,派在燕国的探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就算是个聋子也该知道他们杀错人了。 「您当年见云浩然和风静二人无比恩爱因而心生嫉妒,想出的这个一石二鸟之计,不但没能毁了无双堡,而且这瞒天过海也只瞒得了一时,可真是失算啊!」 「啪!」 云夫人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声音如夜枭般厉声说道:「我就是要毁了无双堡!凭什么我付出了这么多,却得到这样一个下场!他们两口子什么也没做,却能整天恩恩爱爱像对鸳鸯似的来碍我的眼!」 「哼,云浩然还真是好心没好报啊,当年要不是他同情您,凭您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恐怕只能饿死街头了,结果您不但害死他老婆,还要毁了他的家。」云岫出说到这,口气突然一转,疾言厉色地说: 「还有一件事,你给我管好冯嬷嬷!我不准她再打云恋雪的主意,如果我再发现她派杀手对付云恋雪,可就别怪我不留情了。」 云夫人一呆,事到如今,她的这个儿子,她已经早就不能控制了。 「好了,母亲大人,您就在这冷竹院好好保重身体吧,仔细想想明天要怎么说才能保住您的老命,儿子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云岫出恭恭敬敬地施了一个礼,离开了冷竹院。 云夫人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过了半晌,才突然开口问:「冯妈,你都听见了吧!」 过了一会儿,才从厅口转出一个老妇人,正是冯嬷嬷,她躬身说道:「奴婢听见了。」 云夫人接着说:「你怎么看?神教真的会再来吗?我的仇现在才报了一半,还有独孤钮烈,那个罪魁祸首我还没找他算帐呢!」 冯嬷嬷略一犹豫,然后目光闪烁不定地说:「夫人,奴婢倒有一个法子,不知当不当讲?」 「你快说啊!」云夫人急道。 「奴婢想,神敦一直不肯放过夫人,只是因为夫人当年的叛离,让晋王在愤怒之下牵连到了神教,这么些年神敦在晋国的地位一落千丈。不过如果夫人能想办法让少堡主人数接替您的话,凭少堡王比夫人当年还要略胜几分的容貌,神敦应该有很大可能不会再来追究夫人。」 冯嬷嬷不急不缓地说道:「而且,如果少堡主能得到晋王轩辕哲宠爱的话,有了晋国的支持,对付独孤无烈不是更添了几分胜算吗?」 「可是……岫出心这么恨我,他不可能帮我呀?」云夫人心一点把握都没有。 冯嬷嬷一声嗤笑,她的这个主人,除了外表美丽,一点头脑都没有,因此,当年燕王独孤无烈才会那么轻易地就将她抛弃!这么多年,如果不是自己一直在帮她出谋划策,她哪还能在这儿稳稳地当她的云夫人! 「夫人您怎么还看不明白,少堡主虽然言语寡毒,但并不是一个真正无情的人。你看他这么多年苦心栽培二少爷就知道了,虽然他没让二小爷学武,看上去好像是有点不怀好意。可是你看他让二少爷学的东西,有哪样不是为了将来让二少爷接管无双堡在做准备? 「要说起来,少堡王为无双堡付出的可是最多!而且我还听说,这次少堡主执意要与江南柳家联姻,是因为他们有传说中的回风丹。只要二少爷吃了回风丹,就能平白增加三十年功力,到时二少爷不用练功也是一位高手了!」 「难道说……他这几年在江湖上不停地跑来跑去,就是为了要打听回风丹的下落?」云夫人终于有些明白了。 「保不准就是这样!所以说少堡主虽然不爱您,不过您到底还是生他的母亲。他说的话再难听,可当年他不还是为您除掉了皇后吗?所以我看,您要是真的大难临头,少堡主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是这样吗……让我再想想……」云夫人沉思道。 *** 翌日清晨,风星野带着云恋雪回到了无双堡。 因为日子已到了二月十七,所以无双堡已是直气洋洋,大红灯笼挂得钮处不在,大红喜字也贴得满墙都是,所有的门、廊、柱都包上了大红缎带,整个无双堡已变成了红色的海洋…… 云恋雪带着风星野一路上穿花拂柳地,才来到了云岫出住的落月轩。 走到这,风星野舒了一口气,躲开了满堡都是的刺眼红色,一潭碧绿的湖水洗净了人的眼睛。落月轩就座落在碧波浩淼的湖边,只有几间简单的屋宇,白墙青砖,此时看来更让人分外的赏心悦目。 定进轩内,早已急不可耐的云恋雪也不通报,就熟门熟路地直闯入云岫出的卧房,一千下人和侍卫也见怪不怪地由着他去了。 风星野略一踌躇也跟了进去。 卧房,云岫出显然是刚刚才起身。 散着一头如云的长发,披了一件白色的绸袍。半敝衣襟,露出性戚的锁骨、肌肤如凝脂般的胸膛和左边玫瑰色的乳凸。 赤着一双修长白皙的脚,正自佣懒地斜靠在软椅上品着一杯清茗。半眯着眼睛,一脸陶醉靥足的表情,还露出了一抹溺死人的微笑。身旁刚刚有了武功的云恋雪正兴奋的唠叨,还有几个面红心跳的侍女肆无忌惮地偷偷瞄着他的胸膛…… 风星野只觉得脑中「轰」地一声巨响,暗骂:云岫出,你也太不择手段了,竟然跟我来这套! 可是明知道这是故意的勾引,明知道这只是个诱饵,他却偏偏拼命地想把这个诱饵吞下! 面对云岫出的诱惑,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下腹一股热潮直窜入脑门,身下的欲望也蠢蠢欲动。他连忙强自镇定,运起银雪功收敛住欲望,愤愤地盯着云岫出,浑身散发出一阵浓浓的杀气。 几个侍女早已在风星野冻死人的目光下吓得簌簌发抖,云恋雪也不解地看着这个自己从小就衷心敬佩的表哥。 室内的气氛空前冷肃。 云岫出懒懒地、不甘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他狐疑地看了看愤怒的风星野,然后无声地大笑起来。 一边笑一边用打趣的目光盯着风星野,风星野在他的目光下略为尴尬地侧了侧身。 云岫出挥了挥手,几个侍女如释重负地退了出去。 然后他头也不转地对云恋雪吩咐说:「恋雪,父亲正找你呢,快去吧,今天可有得你忙了。」 云恋雪疑惑地应了一声,急忙转身走了。 一时之间室内的闲杂人等通通走了个干净,云岫出一边笑着,一边奚落地紧紧盯着风星野。 他佣懒地站起来,款款地走到风星野身前,略略仰头,口齿含笑地看着他。 轻舒手臂抱在了他的颈上,再探过头去伸出香软的小舌舔舔他的耳垂,无比暧昧地在他耳边轻轻地问道:「城主今天这是生的哪门子气啊?」说完再也不可抑止地无声爆笑起来,直笑得整个人都瘫软在了风星野身上。 风星野被挑逗得早已是心猿意马,他懊恼地斜睨着已笑得花枝乱颤的云岫出,板着一张脸咬牙切齿地说:「你现在一定要来招惹我吗?」 云岫出仍然一无所觉地自顾笑着,甚至还雪上加霜地奚落道:「城主好浑厚的内力,我竟不知鼎鼎大名的银雪功还有这等功用……」 被笑得忍无可忍的风星野终于恼羞成怒,他一把扯过一件外袍,紧紧地裹在云岫出身上,将他遮得严严实实,然后伸手抬起云岫出的下颚逼视着他说:「我们的交易还没做完呢,现在该轮到你承诺的那部分了。」 说完一把抓住云岫出的手腕,扯起他就往外走。 云岫出也不反抗,只笑着提醒道:「等等,我还没穿鞋呢!」 风星野回头一看,云岫出正含笑一脸无辜地立在身后,还顽皮地跷了一跷他那双雪白如玉全无一点瑕疵的脚。 真他妈的是个妖精! 风星野在心暗骂一声,回身一不做二不休地反手就将云岫出抱在怀。也不管有多么惊世骇俗,在整个无双堡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提起真气,运起轻功径直飞奔回到了船上。 还未站稳,就命令道:「风雷,马上开船,起航到无定山庄。」 四个原本呆站着的近卫这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便四下散开准备起来。 顷刻之间,船已离岸,扬帆起航顺江而下…… 第七章 回到船舱,风星野用力将手中抱着的人抛向榻上,回手「砰」的一下摔上舱门。 半空中,云岫出一提真气轻轻地飘落在床上,伸了个无比惬意的懒腰,然后狡黠地问:「城主是想让我在哪兑现承诺呀?」 此时风星野已经定下了心神,他促狭地瞅着这个躺在床上的尤物。 好吧,你想撩拨我,你要跟我玩儿,我们倒来看看是谁比较吃亏! 风星野一边慢慢走近,一边随手解开自己的外袍扔在地上,走到榻前,欺身上去,将云岫出压在身下…… 没有前戏,没有润滑,没有扩张,只有一根庞然大物的野蛮入侵。 被撕裂的痛楚有如烈火灼烧般攫住了云岫出,让他几欲晕厥。一声痛呼已经滑落嘴边,却又被他活生生咽了回去。 鲜血顺着结合处流了出来,他却恍若未觉,反而瞬间恢复了他妖娆的笑容,轻叹一声:「即使你从未做过,我也不能不很遗憾地告诉你,你在这方面真是一点天赋都没有,比杀猪的屠夫还要没品。」 风星野没有搭腔,回应他的是狂风暴雨般的**。 完全的抽离和直捅到根部穿透,一次比一次更猛烈地冲击,有若一把挫刀在他体内来回地绞杀。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努力隐忍着股间如同酷刑般的钝痛,脸上却笑得更加妖娆灿烂,嘴不依不饶地继续嘲讽道:「你就这么点本事吗?城主?我还以为你会更强呢!」 风星野依然没有回答,只是他每说一个字,风星野的报复就会更深更狂野,带给他的伤害与痛楚不断地加深加大。 两个人如同卯上了劲,谁也不肯让步…… 时问流逝,仿佛已经过了一世。终于,在云岫出冷汗如雨水般滑下,人已痛得近乎麻痹时,风星野渐渐慢了下来,喘息声越来越重,两具躯体的撞击也越来越无力…… 云岫出双手自然地上举,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来支撑他无力的躯体…… 就在这时,风星野第一次说话了,冷酷的声音比冰还要寒: 「我要是你,就绝不会这样做!这个距离你要伤我连一成机会都没有!」 云岫出蓦地一惊,身体不自觉猛一收缩。 早巳濒临爆发边缘的风星野,被这一下突然的**激得一阵颤栗,终于一声嘶吼…… 他不再移动,满足地趴在云岫出身上。 云岫出什么也没说,举起的双手慢慢滑下,放在了身侧。 双手刚刚落下,风星野已经快如闪电地摁住了他的左手,扬眉一笑:「我的话你也信?刚刚我说错了,你时机选得非常好,如果真动手,你有八成伤我的机会!」 云岫出已经快被气得吐血,他咬住嘴唇,头倔强地偏过一边,再也不想看风星野一眼。 感受到云岫出的反抗,风星野的目光逐渐变得阴冷,冷酷的眸中,慢慢浮现出浓浓的杀意。 他伸出另一只手,捏住云岫出的下颌,强行将他转过脸来,逼视着他的眼睛。「云少堡主,你不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好像就在昨天下午,我们才刚刚达成了一个协议,而且我还欠着你一个承诺。为什么仅仅才过一天,你就非置我于死地不可,连自己都不惜拿来做诱饵?」 云岫出倔强地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风星野的耐心并不好,他缓缓地提起右掌,对着云岫出就要一掌击下…… 云岫出依然倔强地不肯睁开双眼,又长又翘的睫毛轻轻地颤动,显示出他内心的紧张。 突然风星野内心的怒火就像烈焰一样熊熊燃烧,他猛地抓住云岫出,一阵疯狂地摇动,口中怒吼道:「你这个疯子!你究竟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刚才我真的是想杀了你!你就这么想死吗?」 一想到他差一点就要真的出手,风星野就是一阵害怕,心像被撕裂一样地疼痛,恨着自己,也恨着云岫出! 他再也待不下去了,顺手扯过已被自己撕破的衣衫盖在云岫出裸露的身体上,回身下榻,拣起被自己扔在地上的外袍披在身上,拉开舱门走了出去。 此时云岫出才长舒了一口气,睁开眼睛,苦涩地笑了一下,艰难地栘动着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痛的躯体,斜倚在枕上,然后打开紧握成拳的左手,露出一个制作得无比精巧的机簧针筒。竟是号称「鬼见愁」的「九天十地搜魂针」。 他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回手将针筒随手塞进了榻上铺着的厚厚皮毛下。 刚刚藏好;舱门再次打开,风星野快步走了进来,风雨和风雪在后面目不斜视地抬进一大桶热气腾腾的热水,在室中央放好后又马上垂手退了出去。 风星野扯掉自己身上胡乱披着的外袍,露出一身小麦色健硕的躯体,然后走到云岫出身边,扯掉盖在他身上的碎布,抱着云岫出翻身跳进了热水。 这一次,两人虽赤裸地抱在一起,却没有一丝狎嬉的氛围,风星野只是轻轻揽着云岫出的肩,虽不算温柔却很细致地替他清洗着长发和身体。 云岫出在热水温柔地包裹中,闭着眼睛,半靠在风星野身上,享受地任由风星野摆弄着自己酸痛的躯体,不一会儿,竟然迷迷糊糊地有了睡意。 等风星野将他全身上下打理干净,轻轻放上床榻时,他努力地睁开眼睛,保留着最后一丝清明,喃喃地说道:「我没有想杀你,否则,别说有一成的机会,就是半成的机会我也会出手。」说完,就在风星野的怀中,沉沉地睡去。 不能否认,妥协,也是一门艺术。 刚才还宁死也不服输的云岫出,却在不经意间向他妥协了,完全出乎了风星野的意外,可是却唤醒了他心底所有的柔情。 此时的云岫出,纯净地像个婴儿,脆弱地像个孩子,在他怀毫不设防地就睡着了。 仿佛他们从来就不是对手,仿佛他们之间所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争斗都从来没有发生过…… 风星野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拇指温柔地描摹着他唇办优美的轮廓。 因为他的粗暴,云岫出的肤色有些苍白,甜美的嘴唇更是缺乏血色。 可是,却是那样该死地吸引着他!诱惑着他! 很想再次品尝到那甘美的滋味;很想就这样将他永远禁锢在身边;很想让他的一切只为自己一个人所有;很想温柔地占有他,侵略他,让他为自己张开他美丽的躯体,为自己**,喘息,沸腾…… 风星野愣住,为他心底的渴望而吃惊,明明知道这是云岫出的陷阱,可是,不知不觉他竟然还是跳了进去。 又或者,他根本从来就在这个陷阱? 这么多年,他对云岫出的关注早已超过了一个对手的范畴:这么多年,他没有喜欢上任何一个女人,只是因为心底早巳刻上了那个清丽绝俗的少年的影子;这么多年,他等的、盼的,不就是他们的再次相逢? 这么多年,他所气的,不也就是他、——休止的艳遇、桃色新闻?甚至,他不惜用自己的身体来达到目的的这种态度! 所以,他的粗暴,是因为他想惩罚他?惩罚他对自己的毫不爱惜?惩罚他以这种手段来达到目的?还是惩罚他将他和其他所有垂涎他身体的人看成了一类! 第一次对自己有了这样清醒的认识,第一次读出了自己的内心,风星野却不知所措了,如果他不能将云岫出当成一个对手,那他应该怎么做?如果被云岫出彻底识破了他的心,那他又会怎样毫不留情地来利用呢? 风星野第一次有了心慌,他逃离了船舱…… *** 等云岫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换好了一身白色干净朴素的新衣,身下的伤处已经被细细地抹上了药膏,长长的黑发已被烘干,柔顺地垂在腰下,榻下还整齐地摆放着一双精工绣制的新鞋。 他穿上新鞋站起身来,衣服和鞋均梢梢大了一号,便猜测应是风星野的东西,他也不以为意,推开舱门走了出去。 舱外夜色已浓,一轮圆月挂在天际,苍穹下只有不多的几点寒星在闪烁,猎猎的江风簌簌地卷起了他的衣角和长发。月光下,云岫出飘逸得就好像即将随风远去一样…… 风月站在远处默默注视着云岫出,看着他单薄、孤独的身影但却无比傲然地挺立在船头,忽然之间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只有眼前这个男人,十五年来,主子无论生气也好,愤怒也好,欣喜也好,都只因他的片言只语或是一个消息传来,就能挑起自己主子所有大喜大悲大怒的情绪。 风月不禁为自己感到深深的悲哀,她苦涩地笑了一下,眼角滑落一滴晶莹的泪珠。 回过身去,风月看见从小伴着自己长大的三个同伴正担忧地凝望着自己,一丝温暖浸入心田,她对他们安慰地笑了一下,坚定地抬起了自己的头颅。 船头传来一声低喊,船速减慢,终于慢慢地停靠在岸边,船已到达无定山庄。 无定山庄原是无定门所在地,位于青衣江畔燕国南北方交界处,背山面水风景绝佳,距嘉州也就一天的水程。无定门原是北方一个中等偏大的门派,七年前全派正式投入银雪城麾下,成为银雪城的无定分舵。 此时岸上早已点亮了上百盏灯笼,几十面巨大的银雪城银鹰旗在江风中猎猎地飞舞着,发出簌簌的响声,十几个身形魁伟,锦衣袍带的大头目躬身夹道相迎。 风星野拿着一件黑色的披风从舱中走出,来到云岫出身前,默不作声地替他系在颈上,撩起他的长发整理好,然后牵着云岫出冰凉的手走下船头,上了岸,也不向众人介绍说明,只略一颔首就径直牵着他进了无定山庄。 回到内室,一个青衣小婢立刻端上了两杯泡得酽酽的浓茶。 云岫出捧着茶杯舒心地轻啜一口,氤氲的雾气染上冰寒的眼眸,若有似无的笑容又挂在了脸上。 风星野扬了扬眉,淡淡地说道:「今晚你好好的休息一下,明天我带你去后面的无定山,前几任无定门王在山巅修了一座小楼,风景非常好,我们去那里安安静静地住几天,有什么话到时我们再慢慢说吧。」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旋即又用冷淡而坚定的口吻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这里距离无双堡有整整一天的路程,我不管你怎么想,明天无双堡的喜事你都赶不上了,而且,我也绝不会让你去娶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云岫出蹙了蹙细致的眉头,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这么在意我要娶谁?」 「你会不知道?云岫出,不要告诉我,你这个聪明的小脑袋会不知道原因!不知道原因你就敢这样来诱惑我?」 风星野还没想好他到底应该怎么做,可是有一点他却明白,他和云岫出是无论如何也要继续纠缠下去,他不愿放手,也无法放手,所以他对云岫出的明知故问有了更多的不忿。 「可是……我好像没诱惑到你,不是吗?」云岫出故意这样说道,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他才终于证实了风星野内心对他的软弱,让他有心想出一口气。 风星野冷哼一声,没有开腔,双手抱怀,板着一张酷酷的冷脸看着他表演。 云岫出的心不由自主地**,然后急速跳动起来。 这样的风星野,简直就是力量与魅力的完美化身,似乎在他面前的所有挑衅,都变成了孩子气的耀武扬威。 他赶紧收敛了思绪,笑靥如花地戏谵说:「城王,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明天不管我在不在,无双堡和江南柳家的喜事都会举行,因为新郎官可不是我。现在我不管你同不同意,这桩喜事你都无法阻止了。」 风星野听得一愣,看着像只小狐狸一样自鸣得意的云岫出,心里不但没有一丝气恼,反而有的是舒心与高兴,他不禁有些好笑地问:「从一开始,要娶妻的就是恋雪?」 云岫出理所当然地点点头,「那当然,回风丹本来就是为他要的,他不娶谁娶?再说,我在喜帖里写得明明白白,是无双堡的云公子娶妻,又没说一定是我,你们偏偏要误会,我有什么办法?」 「所以,你只是懒得解释是吧?」 「是啊,你们全都误会了,要一个一个地向你们解释,很麻烦的呢!所以我原本是想在婚礼上一次解释清楚的。」他不无遗憾地叹口气,露出向往的神情说:「唉,可惜我没机会在现场看这出好戏了,大家的脸色一定很精彩哦!」 「所以,你用原本就是恋雪的回风丹来跟我做交易?」风星野的语气越来越低沉,也越来越危险。 云岫出无辜地点点头,「是啊,说起来,城主你的便宜还真不好占啊!」 风星野沉默了一下,伸出手去,揉了揉他头顶的长发,无奈地说:「好吧,这个便宜就让你占了!」 两人相顾而笑,一种久违的默契回了到他们身上。 第八章 第二天凌晨,东方的天际刚刚开始泛白,一个人影无声息地闪进了云岫出的卧房,跪在地上。 云岫出从床上坐起来,没有点灯,室内一片漆黑,他低声问道:「什么事?」 人影跪在地上答道:「昨天『金鱼』送了封信回来。」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枚蜡丸双手呈上, 云岫出接过蜡丸,轻轻捏破,掏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来,他回手用桌上放着的火摺点燃了蜡烛,就着烛光细细地看着。 烛光下黑色的人影终于显露了身形,灰色的布袍,黑色的平底快靴,平凡得根本让人无法记住的面目,正是两天前在嘉州码头给了绝杀致命一剑的灰衣人。 云岫出看完,顺手将信在烛火中烧掉,回过头来对灰衣人说:「我要在这待几天,你不要再来了。」 灰衣人磕了一个头,闪身消失在门外。 云岫出手指一弹,蜡烛熄灭,他回到床上,想着刚刚看到的消息,再也睡不着了。 屋外,灰衣人如同鬼魅一般,闪身躲过遍布全庄的明桩暗哨,没有留下一点影子,很快就消失在墙角。 风星野站在花园里一座两层小楼的窗前,凝目注视着这道消失的身影,嘴角微微弯起了个弧度。 身后风雷着急地提醒道:「主子,再不追就来不及了。」 风星野不疾不徐地说:「没关系,我知道他是谁了,你们追上去也没用,没想到他还活着,难怪那一剑……云岫出,你还真是随时都能给我带来惊喜啊,既然你不想睡,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说完,兴致勃勃地转过身去对风雷说:「你们先上山去准备好,另外告诉风堂,这几天可千万给我盯好了。」 风星野来到云岫出门外,敲了敲门,也不等里面有回答就直接推门进去,走到床前,伸手将云岫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快起来,岫出,我们赶时间,别睡了,懒猫!」 云岫出叹口气,无奈地说:「城主!风星野!我不记得我们在赶什么时间,天还没大亮,你就让我再睡会儿吧!」 「别睡了,再睡就看不着了,乖,快穿衣服。」说完拿起衣服就要帮他穿。 「别,还是我自己来吧。」云岫出抢过衣服,慢慢穿上。 风星野等得不耐,堪堪见他系好衣带,立马拉着他的手腕就飞奔而出。 两人来到后山,顺着山路腾跃而上,身形如展翅的白鹤,翩翩飞舞,不一会儿就到了峰顶。穿过一片松林,悬崖陡峭,崖上有一大块平坦的巨石横卧,巨石上已铺好一张厚厚的虎皮,旁边一个小水桶里,正热气腾腾地温着一壶黄酒。 风星野回头得意地一笑说:「怎么样,这地方不错吧?」 云岫出顿时哭笑不得,见他心急火燎地拉自己出来,原以为有什么大事,没想到是上这儿来风花雪月了。 他苦笑着说:「城主,你下次能不能等我先穿上鞋啊?」说完走上巨石,盘腿坐下,将双脚放在虎皮里焐着。 风星野也觉自己猴急了些,呐呐地走过去坐在虎皮上将他揽在怀里,在他耳边轻轻地戏谑了一句:「反正马上就要脱……」 还未说完,云岫出已含怒地瞪了过来,他连忙拉回话题,正经地说:「这里是无定山的缥缈峰,峰下就是青衣江,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天天都云雾缭绕,不见身形。不过,每日清晨日出时,这里却别有一番景致,称得上是天下一绝。」 话音刚落,一阵薄雾袭来,将两人困在中央,周围的景致渐渐模糊起来。 雾越来越浓,在山风的吹拂下如流动的轻纱,在他们身上无孔不入地穿插缠绕。 这时一轮红日腾空而出,金色的阳光穿不透那浓浓的云雾,但却一层一层晕染了进来,金色的光纱将他们融入了金色的海洋,两人如坐云端,散发出万丈光芒。 置身于如此美景,云岫出惊呆了,他唇角微翕不可思议地回头看着风星野,明媚的双眸更因震惊而焕发着神彩。 风星野了然地微笑,第一次看见,他也一样地震惊。不过现在?他探过头去,贴在云岫出被晕染成金色的肌肤上,吻了下去。 细细密密地亲吻,柔软的双唇爱恋着他的肌肤,被人珍视的爱意憾动着他的内心,引发的是他浑身的酥麻与轻颤…… 被云岫出在欲望的高潮给泼了一桶凉水,这种不好受的滋味让他武断地以为,又是云岫出故意而为之,因此他越说越气,越说越苛毒:「还是你其实比较喜欢昨天的那种方式?没关系,我可以满足你!」 公然的羞辱让云岫出本来有的那点愧疚荡然无存,他直视风星野,冷冷地说:「城主干嘛不好好检讨一下自己?连一个本性**的人都无法满足了!」 说完,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是吗?恐怕不是我满足不了你,是没有这个东西你就做不来了吧!」 风星野暴怒地说完,随手从衣襟里掏出一个精巧的机簧针筒,掷到云岫出身上,正是昨天他遗留在船上,一直还没有机会取回的那支「九天十地搜魂针」。 然后一把揪住他的长发拉近自己说:「还给你,现在你应该想做了吧?」 云岫出若无其事地俯身从地上拣起了那个「九天十地搜魂针」,握在手心,然后回眸冷冷地看向风星野,那双如寒潭般深邃的眸子没有一点温度。 「城主,你究竟想要什么?想试试男人的滋味?这你已经试过了!欲求不满?愿意被你上的女人随处都是,而且就像你说的,你对男人不感兴趣,所以你没必要一直扭着我闹吧!」 「如果你只是想羞辱我,打败我,恭喜你,这你已经做到了,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像在你手中栽得这么惨过!至于说我曾经勾引过你,最后得到好处的可是你,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说到这里,他鄙夷地一笑,「如果你只是因为没有上成我?那好办,我云岫出有过的男人,少你一个不少,多你一个不多,我让你上个够!」 「好极了!」 风星野松开了云岫出的长发,用坚硬的指甲在他满是情欲痕迹的身体上随意地画着。此时他已经完全清醒了下来,马上发现了云岫出话中的漏洞,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既然少我一个不少,多我一个不多,那你为什么还要喊停呢?」 云岫出哑口无言。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停,刚才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他享受到的激情与快乐,已经远远超出了情欲所能给予的范畴。 这使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名叫风星野的男人,可能在他心中的地位并不一样。可是,如果这是真的,他也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当时他乱了,他不敢继续下去,他也不能解释,因为这件事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风星野知道! 所以,他只有找到另一种解释: 「那是因为……我和你的交易没有包括要和你上床!」 「可是我怎么记得,首先勾引我上床的就是你?」风星野讽刺地问道。 云岫出也知道这个解释并不好,但他骑虎难下,只有强词夺理,「如果你愿意在下面,我不会在乎你勾引我多少次。总之,我们之间只有一个交易,其余的东西,我不希望你牵扯进来。」 口口声声的交易,刺痛了风星野的神经。 「你要做的是交易对吧?那好,我们就来做交易,用我喜欢的方式做!现在我想听听你怎么向我解释我小姑的死了!」 风星野冷酷地说,浑身散发出的冷漠和残酷的气息让云岫出心悸。 他略带惊疑地看了看风星野,犹豫地点头同意了。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 「别急……」话末说完,风星野掌若鹰爪闪电般地扣住了云岫出的两只手腕,捏住他的脉门。 偷袭! 云岫出防备过上千次上万次,却没有想到风星野会在此时出手,或者说他想到过风星野会出手,却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迅猛! 一击即中。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手腕脉门已被扣住,真气完全无法运行。 人为刀殂,我为鱼肉。原来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无奈的处境让他在心里苦笑,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事不用想他也知道。 「风城主也会用这招么?我倒不知道原来城主对自己的武功这么没有信心!」嘴里却依然不肯认输,他刻薄地讽刺着。 风星野的心情很好,至少他看上去心情很好,因为对云岫出所说的话他完全没有在意。 掏出一根淡蓝色的冰蚕丝,将云岫出两只手腕牢牢地捆在一起,一双眸子混合着冷酷与认真地问道:「告诉我,我小姑的事,你会对我说实话么,岫出?」 「我已经答应告诉你了,你没必要怀疑。」 「我不怀疑才是个傻瓜!」轻薄地用手指一刮云岫出的脸庞,「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事关你母亲,你不说谎的可能性根本就没有。」 「你本来就是一个傻瓜!」云岫出忿忿地把头扭开。 「这就生气啦?岫出,真正让你生气的事我还没有开始做呢!」风星野一声轻笑,淡淡地陈述事实一般地说着,听在云岫出的耳中,却让他从心底透着恐惧。 「知道有一种酷刑吗?」手在身上慢慢地移动,从脸颊向下到颈,到肩,最后终于停在了胸口。指尖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轻衫灼痛了肌肤。 他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地反问:「分筋错骨?」 「对。」 「这有什么!一点创意都没有。」语气中透着不屑。分筋错骨并不是什么太高难的武功,武林中会的人很多,想用这个就让他屈服,风星野未免太小看人。 「我知道你不怕一般的分筋错骨,就那么点痛你应该能忍得下来。不过……我的可是加料的哦!」 「加料?」 云岫出不知所措,他不知道风星野想怎么做,但直觉却告诉他一定是一件很可怕,甚至让他无法承受的事情,他双眼惊疑地注视着风星野,无声地询问:心底却始终不肯相信风星野真的会残忍地对他。 「对。」感受到他内心的惶恐,风星野很肯定地答覆,在他耳边故意猥亵地说道:「你这样诱人地躺在我眼前,岫出,你不会以为我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吧?」 嘴里淡淡地说着,指尖毫不迟疑地点上了云岫出的心脉,注入一股纯净的内力,温柔地守护住了他的心房。 「好,现在随便我们怎么弄都不会有大事了。」 接着,他严肃地盯着云岫出,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说: 「我以银雪城城主的名义向你保证,这以后我将做的事情,绝对不超出你所谓交易的范畴,也不是为了伤害你,只不过是为了确保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所以,我要采取一种我信得过的方式听你说,而且在你说完之后,不论事实如何,我都将履行我的承诺。」 话音未了,一记指风,猛然戳在肩上。 接踵而来的,是痉挛的剧痛。 分筋错骨手,是武林中一种很平常的手法,云岫出自己也曾在别人身上用过。 这最简单的惩罚,被风星野用出来,却宛若地狱的刑具! 筋骨已经扭曲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却并没有断开。痛楚铺天盖地而来,像要将人的灵魂吞噬。浑身痉挛的不只是肌肉,连内脏器官也完全没有幸免。 晶莹的额头,已经覆盖了密密的一层细汗,嘴角轻轻地抽搐,可是他却仍然强自笑着。 「城主的手法果然高明,岫出受教了,下次让城主自己也尝尝滋味如何?」 「只要你有这个本事,也未尝不可。」轻轻地将陷入痛楚中的人圈进怀里,然后抱着他横躺着放在了虎皮上。褪去早已散开的外衣,随手丢下悬崖。衣裤离身,露出白玉似的肌肤,在氲氤的霞光中,反射出丝绸般光泽。 风星野扫视着抿着嘴唇强自镇定的云岫出,残酷而冷漠地赞赏道:「不错,真是完美无瑕的身体,你的确有傲人的资本。不过,如果有可能,我倒想看看你这个妖精究竟是有没有心的?看看你心里除了交易还能有什么?看看你究竟曾经在乎过什么……」 「我有没有心,都不关城王的……」话未说完,下身蓦然一紧,已落入风星野的掌中。 「唔……那都不关城主的事!」嘴角逸出一声…… 「岫出,我以为你是个明白人,你已经说了你的规则,现在我并没有超出你的原则界限,所以你最好乖乖按我说的做。还不明白吗?现在我们所做的都是交易!你什么都阻止不了,无论你做什么,最后倒楣的都是你。」风星野鄙视地看着云岫出,语气中透着坚决与残酷。 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要彻底颠覆掉云岫出心里的交易,他不能让云岫出的人生里只有交易,因为占据他人生最重要位置的,只能是自己。 第九章 如果目光也能杀死人,那么此时风星野一定已被云岫出杀死一千次了!可惜,无论是风星野还是云岫出都知道这不可能,所以风星野又紧接着塞入了第二根、第三根手指,温热的**紧紧吸附着他的手指,努力蠕动着想将异物排出体外,撑破的入口一丝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流了出来。 钻心的疼痛让云岫出浑身颤栗,他索性咬牙让自己绷得更紧,下身更加用力地将风星野的手指往外推,他能敏感地捕捉到手指每一次细微的移动、扩张、按捺,拼命抗拒着这种强加于己的酷刑…… 「混蛋,你住手!」他忍不住怒骂道,泪如泉涌。 风星野嗤笑着停下,耐心地等着他喘息着平静下来,才说:「现在你还要不要好好说?」 「我说,我全都告诉你,你不要再动了!」 「风静中的毒是后悔药,那药本来是晋国魔教左右使者专程前来赐给我母亲喝的,我母亲得到消息,正好那天风静来向她辞行,她用催眠术控制了风静,将她易容成自己的貌样,骗过了使者,让风静暍了药。」 「然后为了搅乱局面,又在她们出堡后,派了自己的贴身仆人冯嬷嬷去杀了侍卫和仆从,如果不是风静拼死抵抗,恋雪也难逃毒手。」 果然是这样。 风星野的语声比冰更寒。「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云岫出苦笑,「还有谁比我更了解我母亲呢?十五年前,从证实风静的死讯,我就猜到了。虽然她什么也没说,可是她眼里的那种疯狂和快意,谁看了都能明白。不过我真的证实,还是在五年前,我从京都回来,才从冯嬷嬷嘴里把真相给诈出来。」 「就是说,你当年到银雪城来之前,就已经知道是你母亲做的好事了?那你还敢来?你就真的没怕过?」风星野沉思着问道。 「怕?我当然怕!我根本不清楚你们银雪城究竟知道了多少,可是我不来谁来?我爹是真的喜欢你小姑,他当时伤心欲绝,就算你们银雪城真要灭了无双堡,他也不会反抗。 「可是我不能失去无双堡,我要到京都去给太子伴读,如果没有无双堡的这个身分,那我算什么?给他们做男宠当玩物吗?」想起当年的事,云岫出仍然有点害怕,声音越来越激动。 风星野安慰地轻轻抚摸着他,亲吻着他,等他平静下来,才又问道:「魔教为什么要杀你母亲?」 「那说起来就话长了。」云岫出的体力已被全部榨干,疲惫得实在无力再说。 可是风星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难得云岫出这一次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他想了解得更多。「那你就慢慢说,我喜欢听故事。」 「我母亲叫云姬,原来是晋国魔教副教主云海山的独生女儿,从小就生得天姿国色,美绝人寰。 「魔教在晋国因为行事诡异,手段毒辣,最后弄得天怒人怨,终于引来朝廷的清剿。就在马上要被灭教时,有人给教主许卓伦出了个主意,晋王好色。于是许卓伦暗杀了云海山,将当时只有十四岁的云姬献给了晋王。 「果然,晋王见色起意,马上将魔教改头换面封成了护国神数,云姬于是成了圣女。 「十年后,晋王已到垂暮之年,云姬在晋国与燕国边境地带,遇到了微服出行的燕国太子独孤无烈,和御前侍卫出身,刚刚外放驻守燕国边关的云浩然。 「云姬和独孤无烈据说是一见钟情,她为此背叛了晋国与魔教,跟着独孤无烈私奔到了燕国,可惜她太小看了男人的野心。」 「他们刚回京都就碰上了燕王殡天,独孤无烈为取得自己老婆太子妃,和老丈人当朝太师的支持登上王位,二话没说就给云姬赐了一杯毒酒,毁了她的容貌,将她赶了出去。」 说到这里,云岫出云淡风清地笑了一下,自嘲地说:「所以我这个私生子就是那时怀上的,我的命也还真大,那么毒的一杯酒都没把我打下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要经过多少打击折磨,他才能将自己的一切看得那样淡,那样无谓?风星野的心一阵抽搐似的疼痛。 「云姬怀着我在燕国穷困潦倒,眼看就要倒毙街头,却幸运地遇上了云浩然,云浩然同情故人的遭遇收留了我们。当时云浩然刚刚带兵在边关和晋国打了一仗凯旋而归,本来应该前程似锦,可惜他恰好遇上新王登基,朝中权力重新分配,各方为了自己的利益一致排挤他。 「云浩然一气之下辞官回到无双堡,顺便也将云姬带了回来,谎称是自己的妻子,所以也让我白白拣了个少堡主来当当。 「可惜呀他好心没好报,有人见不得他两口子过得幸福,自己祸事上门时,却拉你小姑来做了垫背的,还衷心希望当年你们银雪城就这么杀上门来,灭了无双堡……」 云岫出所说的细节大部分风星野都已经知道,但没想到连起来却是这样一个故事。他犹豫了一下说:「岫出,不管怎样我都不能放过你母亲。」 云岫出沉默了一会儿,才万分疲惫地说:「随你便吧,我想这世上,也没什么人还希望她活着了。她这一辈子最恨三个人,第一个就是我,她被抛弃后根本就没想过要生我,偏偏我还继承了她的容貌。 「第二个就是背叛她的燕王独孤无烈,不过凭她自己也没本事为自己报仇了;第三个就是执意要她毁容的燕国皇后,前几年独孤无烈已杀了皇后,灭了太师满门,这个仇算是报了,我也对得起她了……」 还没说完,早已精疲力竭的云岫出已几欲晕去。 风星野连忙叫醒他,「等等,岫出,再等一会儿,等我出来了你再睡。」 云岫出甚至已睁不开眼睛,他喃喃地说:「随你便,我已经没感觉了。」 风星野再不敢怠慢,先解了他的分筋错骨,然后才慢慢地从他体内退了出来。他松了一口气,回过头,云岫出早已晕了过去。 他小心翼翼地用虎皮包好云岫出的身体,然后像抱一件珍宝一样抱着他往回走,绕过一个弯,松林里出现了一幢二层木屋,木屋里灯火通明,炊烟缭绕,抱着云岫出走进木屋放在床上,四个侍卫不等吩咐就流水似的送来了换洗衣服、洗澡水、毛巾、伤药和一碗参汤。 风星野替云岫出一点一点清洗好,上了药,换好衣服,再用嘴喂了一碗参汤下去,看着他沉沉地熟睡。 接连两天,他是真把云岫出给折腾惨了,看着他苍白虚弱的面容,风星野心里除了怜惜,还有更多的是爱。 如果以前,他还可以勉强说是被云岫出吸引的话,那么现在,在终于了解了云岫出之后,他就再也无法不爱上他了。 云岫出,有着倾国的容貌,绝世的风华,可是却被自己的父母所遗弃,一个一碗毒药都没能打掉的孩子;有着无双的智慧,才高八斗,可是却偏偏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 连一个无双堡少堡主的身分他都必须尽全力去维持,否则同样是燕王的儿子,他却有可能沦为他那些权势倾天的哥哥们的玩物…… 可是即使这样,他也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他坚韧、顽强,他不择手段,在那样的环境下,没有人能比他做得更好了…… 这样的云岫出,让他怎能不爱呢? 风星野温柔地触摸着他雪白的脸颊,心里轻叹:云岫出,你又赢了。恐怕你早就知道,当你剥开坚强的外壳,露出里面的脆弱,才是你最无敌的时候吧?那样的你,是没有人能不爱的吧! 现在我只想保护你,爱惜你,再也无法去伤害你了……可是……你又还能不能爱呢? 良久,良久……风星野才在他的嘴角轻轻印上一吻,然后悄悄掩上门走了出来。 走到门外,风雷等四个近卫仍然守在那里,眉眼之间带着揶揄的神采窃窃私语着。 「哇!主子太厉害了,每次都把那姓云的克得死死的。」风雪做了个虔诚的敬仰状说。 「那当然,风云风云,主子是风,自然能把云给吹散,所以说我们主子天生就是姓云的克星!」风雨赞同道。 「我倒觉得这次主子太过头了。」老成的风雷不赞同。 「这有什么关系,这么多年,主子有过的女人还少吗?也没出过什么事。」风雨不以为然。 风星野停住脚步,听了一会儿,不快地说:「怎么,你们都有意见?」 冷肃的态度吓得三人一惊,再不敢玩笑,一个一个马上整容而立。 只有一直沉默的风月上前一步,严肃地说:「回禀主子,这话原不该我来说,不过我还是想提醒您,这么多年,老城主和老夫人可是一直都在盼着您娶妻生子啊,云少堡主再好,终究是个男人……」 风雷三人压根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严重,吓得瞪圆了双眼,面面相觑地竖耳倾听。 「是呀……这倒是个问题……」 风星野故作沉思,可是风月的话突然启发了他。他原本一直没想清楚他到底该跟云岫出怎么样,只是本能地不愿让他离开自己身边,可是现在,风月的话却让他眼前豁然开朗, 「不过,谁说这两件事非得一个人来完成呢?风月,谢谢你的提醒,你马上回银雪城,仔细找找,看看有哪些人给我生了孩子,不论男女,你把他们都接回去,等我下次回去就到宗祠认了他们。」 「那……那些孩子的母亲呢?」风月没想到会是这样,犹豫着问。 「你多给些钱,把她们安置好,如果她们想孩子,也可以随时来银雪城见见。」 「是,属下这就去。」风月说完转身要定。 「等等,风月,如果老城主问起,你就说我要准备娶一个举世无双的老婆,其他的你就不要多说了。」 「是,属下知道。」 风月走后,瞠目结舌的风雷才回过神来,小心地问:「主子,您真的要……要……要娶云少堡主?」话刚说完,就见风星野犀利的眼神蓦地扫视过来,吓出了一身冷汗,马上接着说:「我……我的意思是……云少堡主恐怕不会同意吧?」 风星野唇角泛起一丝温柔的微笑:心想,还用你说,他肯定不会干,不过,我想娶的人,就是拐,我也要把他拐到。 *** 云岫出醒来的时候窗外一片漆黑,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时间,间或有几声夜鸟的啼声传来,壁炉里火光熊熊,让整个房间温暖如春。他努力想坐起来,可是浑身从内到外的酸痛让他伸伸手指都很难。 可越是这样,他……就越要站起来!这已经快变成融入他血脉中的一种坚持,一种信念! 在京都的十年,虽然他被传得很不堪,他也纵容,甚至鼓励着流言的传播。 但实际上,除了太子独孤甯耳外,没有人能知道他有多坚持! 他是和另一个人有着那种关系,而且是最悖伦常的那种关系。可是天地良心,在昨天之前,他,云岫出,从来没有主动勾引过任何人! 他有野心,他有很多想要的东西,他想站在最高处,再也不用仰人鼻息,再也不会被别人操纵自己的命运。 可是这一切,他从来就没打算过用自己的身体来换。 他有别人难以企及的智慧,他有坚忍不拔的决心,所以他要的一切,他都会靠自己的努力去抢,去夺,甚至去骗! 他一定要做一个胜利者,绝不能再犯他母亲的那种错误,爱上一个错误的人,献出自己全部的真心,换回的却是无情的抛弃。 这就是他云岫出心底的极限! 可是风星野,云岫出叹了口气,他也不得不承认,风星野是不同的,跟所有人都不相同! 当年在银雪城雪中矗立的,那个有着冰雪般气质的少年,孤傲自信的眼神,卓然大家的风范气度,特别是对他这个敌人、对手从内心的尊敬和信任,早已经在他心底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不正是因为风星野对他的期望,在京都那样困难的情况下,他才没有放弃习武吗? 当年在太子府,只有在夜深人静时,只有等独孤甯耳睡着后,他才能抽出时间修炼武功,为此十年他没有睡过一次囫图觉;为此,到现在只要一睡上床铺,他都会感到特别幸福! 等到他终于将京都的事情告一段落,等到他终于在江湖站稳了脚跟,他毫不犹豫所做的第一件事,不就是引风星野来嘉州见他吗? 明明是为云恋雪定的婚事,为什么他故意要让大家都误解,他说是想看场好戏,其实只不过是为了想看到风星野一个人的反应吧! 还有就是……那天晚上在江边,当他终于确定了他对风星野的吸引力时,他为什么会那样高兴?为什么要在落月轩精心计画勾引他? 他告诉自己那样做是为了能找到控制风星野的办法,其实…… 不!不能再想了……他用力地摇了摇头,即使这一切全都曾经有过,即使这一切全都是事实,他也一定要将这一切全都结束掉! 这种感情对他来说,是太危险也太奢侈了!他绝不能再走上母亲的老路,事实已经证明,风星野太危险,绝不是他可以招惹的人。 想到这里,他翻身下床。 此时此刻,身体的疼痛对他倒更像是一副良药,让他甘之如饴地沉醉其中。 随手拣起一件外袍,推开窗,一跃而出,向着松林深处走去…… 第十章 虽已是初春,但山顶的夜晚仍然很冷,寒风簌簌,吹在脸上是微微的刺痛。 云岫出对这一切似乎都一无所觉,他只是本能地向着林子最深处走去,一直走,走出了松林,一直走到了山峰的另一侧。 这边的景致突然一变,飞瀑流泉,别是一种风光。 他走到溪边,随便挑了一块石头坐下,脱下鞋,光着脚丫伸进了溪水。 山里的泉水本是积雪所化,冰寒刺骨,刻骨的凉意终于让他纷乱的心绪平静下来。 天已渐渐泛白,东方的天际,耀眼的启明星冉冉升起…… 「岫出,想不想喝点酒?我这里有一壶最辣的烧刀子?」坐了半个多时辰,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冷冷淡淡的声音。 他没有回头,只是冷漠而疏远地回答:「谢了,城主,我不喝烧刀子。」 风星野慢慢地走了过来,在他身旁一丈外的另一块大石上坐下,手里提着一个酒葫芦,拔开塞子,仰头喝下一大口酒,又继续问道: 「岫出,你也算是江湖人,没想过以后去浪迹江湖?独行天下,快意恩仇!」 「没有。我不喜欢那种日子!我这个人从小就娇生惯养,我喜欢住最华丽的房子,喜欢有很多人侍候,喜欢穿最好的丝绸衣服,喜欢每餐都能吃到最精细可口的食物,喜欢随时都有花不完的钱财,所以城主说的那种生活根本就不可能适合我。」他保持着冷淡的口吻,一口回绝掉。 事实是否真的这样,他并没有想过,只是因为风星野这样问,所以他一定要那样回答。 风星野轻轻一笑,经历过昨天的事,云岫出一定会反弹,会生他的气,会恨他,会怨他。 不过,只要他还肯跟自己说话,就还没到不能挽回的地步,这以后,就要看谁更有耐心了。 他以手为枕躺在了巨石上,仰望着苍穹,像对老朋友一样淡淡地说着闲话。 「那真是可惜了。我曾经在江湖上流浪过两年,十八岁时我的银雪功就已经修炼到了第八层,达到了前辈们从来没有过的境界,所以当时我决定去闯闯江湖,开阔一下眼界。后来我的银雪功就是在另一座瀑布边修练到第九层的。其实流浪江湖的日子挺不错,一个人吃饱就全家都饱了。知不知道?我第一次自己烤野味,外面的皮都烤焦了里面却还是血淋淋的。第二次烤时我不知道还应该要放盐;第三次我倒是放了盐,不过又放得太多了……虽然每次 都有不足的地方,不过因为是自己一手一脚弄出来的,所以我觉得其实味道都还不太差……」 风星野就这样淡淡地说着,也不管云岫出在听没在听,就这样一直说了下去,全都是他当年闯荡江湖时所经历过的事。 有得意的,也有出糗的,不过得意的事情从他口中讲出来,也听不出他有多高兴,出糗的经历他说出来,也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好意思…… 但就是这样淡淡的叙述,不知不觉,却吸引了云岫出。他慢慢转过头来,看着潇洒随性的风星野,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风星野微微一耸肩,无所谓地说:「没什么,随便聊聊,只是我的一些经历,你不想听吗?」 「不,你继续说吧!」 云岫出轻轻摇头,这些都是他从未听说过的,虽然平淡,但却真实。 不是那个传说中如神话一般,威风凛凛战无不胜的武学怪眙,而是一个也可能犯过很多错,出过很多糗的风星野。 这样的风星野更鲜活,更令人……愿意亲近。 「……没有什么了,总之我不一定真的是个武学奇才,但绝对是个烹饪白痴!一直到现在,我唯一敢保证不会弄错的,就是白水煮鸡蛋,如果你有兴趣,哪天我倒可以煮给你尝尝。话说回来,岫出,你做过饭没有?」风星野好奇地问道。 云岫出仔细想了想,摇摇头,「没有。不过……我倒可以试……」不知不觉,他竟听出了兴趣,竟有心也想一试身手。 但随即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啊,难道说被风星野这样简简单单地一转移视线,他就真要原谅他了? 不行!绝不能这样。 他沉默下来,扭过头,不想再搭理他。 风星野翻身从巨石上一跃而下,走到他身旁,犹豫了一会儿,叹息道:「岫出,你可以生我的气,不过你再把脚放在水里,就一定会受寒了。」 云岫出一撇嘴,冷冷地说:「走开,不用你管。」 风星野手指捏着自己的下颌,考虑了一下,才尽量很客观地说: 「这本来跟我是没什么关系,不过如果你真的生了病,会让我很为难。如果不管你,任你自生自灭吧,我们好歹也有一点亲戚关系,我伯恋雪知道了会说我无情。如果要照顾你吧,我从来没有照顾过病人,所以还真不知道该从何做起。而且我都已经是个烹饪白痴了,我可不想再发现自己还有什么地方也是白痴。所以,岫出,最好还是你自己把脚拿出来,不要再增加我的困扰了。又或者……你根本就是故意想让自己生病,想看看我是否会内疚?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肯定不会内疚的。」 一席话还没说完,云岫出已经气得从水里跳了出来,站在石头上,愤怒地盯着风星野。 这个自大、残酷、自以为是的男人! 想起昨天的旧恨,想起他那种疯狂的侵入方式,想起当时他无法言喻的身不由己,想起被强加给他的那种极致的快感和痛楚,这辈子他还从未这样无能为力过。 他握了握手中的那支「九天十地搜魂针」,几乎就要无法忍受地按动机簧。 敏锐地觉察出云岫出的变化,风星野邪邪地一笑,低声说:「岫出,我对你做过的事从来不后悔,你是个聪明人,一定能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你想发射那支『九天十地搜魂针』,随时都可以试试。这次我不骗你,以我们之间这种距离,如果时机把握得非常好的话,能有两成的机会射伤我。不过我要提醒你,『九天十地搜魂针』之所以珍贵,就在它不能重复使用,用过一次就报废了。当年天机子一共就做了十支搜魂针,这支报废,你要再想找一支可就更难了……」 云岫出有些无力地看着这个武功高得变态的男人,他像一堵最坚固、最厚实的城墙,让人感觉无隙可乘。他忿忿地把搜魂针收回了衣袋,正要坐回去,风星野淡淡地说: 「你既然已经从水里出来了,就没必要再放回去了吧!」 云岫出一愣,低头看去,赤着的一双脚早巳冻得通红,此时犹如针锥一般地在疼痛。 还未等他有所反应,风星野已经抱着他重新坐下,举起他的双脚,拉开自己的衣襟,竟——将他的双脚就这样放在他炙热的胸膛上焐着! 他瞪大了双眼,吃惊地看着风星野,怎么会这样?昨天那样残酷的风星野,对自己没有一点怜惜的风星野…… 他想不通,但是脚底炙热的触感却是那样的真实,风星野坚韧结实的肌肤,蕴含无穷力量的身体,火热的温度,真实得让他无法忽略…… 「你要生气,可以找我闹,干什么要虐待自己?」口中淡淡地指责,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宠溺。 云岫出沉默着,不敢开口说话。因为他知道,只要一开口,他就会泄露出内心的软弱,而此时他是无论如何再也不能在风星野面前低头了。 双脚渐渐恢复了温暖,风星野并没有打算放开他,双手揉搓着继续替他舒活血脉。 炙热的真气随着他的手掌在云岫出的肌肤上缓缓栘动,让云岫出不禁联想起,这双宽厚的手掌在他身上**所带来的,销魂蚀骨的颤栗。旖旎的画面让他苍白的脸庞微微有点变红,平添了一丝妩媚。 强自镇定的一双黑眸瞪得亮若星辰,非但没有杀伤力,反而增添了几分俏皮与可爱。 不经意中,风星野拾起了头,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云岫出。 心不由得一荡,想拥抱他,想抚摸他,想再次占有他!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任何亲昵的举动,都只会将他吓跑,再次竖立起他坚固的心防。 努力平静了、心绪,他小心地问:「岫出,天已经亮了,我们先回去吧!你昨天一天没有吃东西,早该饿了吧?」 等了好一会儿,见云岫出还是不搭腔,他试探地说:「你不说话我可就当你同意了。」说完俯身伸手欲抱。 云岫出推开了他的手,一双墨染的眸子清澈见底,不含一丝杂质,但也不带一丝感情。 内心的波澜已经平静,再也激不起一丝涟漪,他终于重新控制住了自己。 「我可以自己来,谢谢城主你的好心。」 冷淡而疏远的声音,如同一桶凉水浇落在风星野的心里,他喟然长叹,后退了一步,保持着一个恰当的距离。 *** 在无定山上这幢没有名字的小木屋里,两个跺跺脚江湖都要抖三抖的人,就这样表面冷淡、矜持,暗地里却波涛汹涌、暗潮迭起地过了三天。 他们刻意回避了一些事情,至少在这三天里,这些被刻意回避的话题,是他们心中最愿意遗忘的事。到了第四天,两个人心里都明白,这是最后一天了,该来的始终会来…… 现在,他们坐在书房里,手里端着一杯清茶,神情端庄。 「岫出,我今天收到三个跟你有关的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还有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云岫出沉吟了一下,「你的好消息不等于是我的好消息,你还是先说那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吧。」 风星野笑了笑,「不好也不坏的消息,就是昨天江湖上排名前十的杀手组织同时接到一单生意,有一个没有透露姓名的大客户下了张订单,只要你的命,不要你的人,预付金是每家十万两黄金,事成后再付三十万两黄金。因为这个订单是公开的,也就是说,除了这十家组织之外,其他任何人、任何门派、组织只要杀了你,也可以至少拿到三十万两,现在整个道上已经闹得轰轰烈烈了。岫出,你什么时候这样值钱了?还没开始行动就花了一百万两黄金,看来有人是铁了心要你的命啊。」 云岫出洒脱地一笑,无所谓地说:「不知道,我认识的人里,只有城主你有这么多闲钱来干这样无聊的事,其他的嘛,至少江湖中还没人能有这样大的手笔。好,那坏消息又是什么?」 「你还真看得起我啊……算了,坏消息就是你母亲云夫人和她的侍女,前天突然失踪了。」风星野突然无比肃穆地说。「风堂查了两天,没有找到一点蛛丝马迹,这按理说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这几天你都在我的身边,我几乎要以为是你的杰作了。」 「不是我。她们现在不可能还有地方可去,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晋国神教又找上门来了,如果她们是要被带回晋国再处理,那么你们风堂就一定能查到线索。如果一点线索都没有,那就是她们已经被毁尸灭迹了。」云岫出乎平静地说,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风星野沉默了一会儿,虽然早知道他们母子的关系很差,但云夫人毕竟是云岫出惟一真正的亲人,他拿不准云岫出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 所以,当初风星野只是下令隐堂将云夫人带回银雪城,具体处理他还要开过长老会,权衡后再作决定,没想到等隐堂潜入无双堡时,云夫人已经没有了踪影。 云岫出见风星野不说话,抬头审视了一下他,反而安慰道:「这对我来说不是个坏消息,好吧,城主把您的好消息也说来听听,但愿真是个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风星野放慢了语速,凝视着云岫出低沉地说:「我们和晋国可能又要开战了,朝庭已经内定三皇子领兵出征,但其他几个皇子也还未死心,为争兵权正斗得十分热闹。所以,岫出,如果你想要的我没理解错的话,现在就是你回去的最好时机。」 云岫出没有说话,他向后移了一下,靠在椅背上,美丽的双眸微微眯了一点点,唇角挂上了似有若无的笑容,像一只无比可爱的小狐狸一样凝眸思考着。 风星野说的这条消息他三天前就知道了,在无定山庄的那天早上,灰衣人「蝴蝶」给他送的蜡丸上,写的就是这条消息, 那么同理,风星野只可能比他更早知道这条消息,而且……蝴蝶虽说武功在江湖中,绝对排名在前十名之内,但无定山庄是风星野的地盘,在风星野的眼皮子底下进出无定山庄,风星野绝没有可能会不知道。 那么,那天风星野的折磨和逼供,也就不会是因为自己的抗拒而一时兴起的了,而是早有的计画…… 那么,风星野不惜用出那种手段,如此迫切地要知道自己的底牌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云岫出越想越复杂,他已经低估了风星野一次,就绝不能再犯第二次错误。眼前这个男人,不需要任何动作,他的冷酷和强势就能压迫得人无法透气。 虽然说他可能对自己是抱有另一种感情,可是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为了自己的野心,又有什么感情是不能舍弃的呢? 而且,他的野心和目的,风星野是已经知道了,可是风星野又为的是什么呢?什么才是那个男人看得起的呢?关于这一点,他到目前为止都还一无所知。 风星野冷冷地注视着云岫出眼中的阴晴不定,也不催促,由着他慢慢地思考。他大致能猜出云岫出脑中齿轮旋转的轨迹,也知道自己这几天冷热,而残暴而温柔的态度,造成了云岫出怎样的困惑,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在风月走的那天晚上,风星野就已经想明白了,云岫出不相信感情,可是他相信利益。那么他就只有先用利益来将云岫出套死,让他无法离开自己。 幸运的是,云岫出的野心太大,羽翼未丰,此时的他是太需要自己了…… 「城主,您能告诉我在这场皇子之争中,银雪城一直支持的是谁吗?」良久,云岫出终于开口了,他选择了一个不会犯错的方向开始进攻。 银雪城称霸北武林,没有强硬的政治背景是绝对做不到的,他也不会天真地以为,因为自己和风星野上了床,风星野就会抛弃银雪城的最大利益,来支持自己这个目前毫无前途和希望,甚至连身分都还没有的「新人」。 风星野在心里暗自赞叹云岫出的敏锐,但表面上却丝毫不露声色。 他像个锚铢计较的商人一样,寸土不让地说:「你知道,岫出,我们交情归交情,利益归利益,这涉及到银雪城的最高机密,请恕我不能直言相告了。不过,我一直都是很愿意帮你的,而且还差着你一个承诺,所以如果你要我帮忙,差人拿玉佩来见我就行了。当然这仅限于一件事,如果还有其他的要求,你就必须开出足以能打动我的条件……」 「比如说……」云岫出故意沉吟道。 「呵呵,岫出,这可是该你动脑筋的事……」风星野的太极也练得极其出色。 「也就是说,今天城主已经没有其他免费的消息要告诉我了?」云岫出丝毫不为所困,站起身形,拱手道:「岫出叨扰城主这么多天,也该告辞了,那就多谢城主的款待。」 风星野此时才温柔地笑了一下,让人如沐春风。 他从袖中取出一柄短剑,递给云岫出,关切地说:「岫出,这是我们银雪城祖传的宝剑,名叫莫离,就送给你防身吧,你可一定要小心!还有,你真的不需要我帮你解决杀手事件吗?」 云岫出傲然一笑,不屑地说:「些许跳梁小丑,岫出还没放在心上。再说,现在这一时半刻间,岫出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是能打动城主的条件!城主好意,岫出心领了,谢谢您的宝剑,岫出一定会珍藏的。」 刚要转身,风星野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将他拉了回来,凝视着他说道:「岫出,你还记得十五年前你离开银雪城时我对你说的话吗?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会寂寞死的,所以你一定要小心啊!」 云岫出的心轻轻一颤,嘴角漾起一抹深情的微笑,他双手攀上风星野的颈项,在他唇边如同承诺般轻轻印上一个吻,然后一笑而去。 *** 第二天,云岫出回到了无双堡。 刚刚办完喜事的无双堡此时已没有一点喜庆的气氛,处处明松暗紧,禁卫森严,见到云岫出安全无恙地归来,全堡上下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提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继续警卫。 云岫出回到落月轩,刚刚换好衣服,就见门外已悄然竖立着一个灰色的身影,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平凡得不给人一点存在感。 云岫出招呼道:「蝴蝶,你进来吧,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灰衣人闪进屋内,躬身道:「现在江湖上谣言很多,大家都比较相信的一个版本,就是银雪城城主风星野狂热地爱上了您,所以在婚礼前不惜毁掉这么多年和无双堡的姻亲关系,公然劫走了您,并且为了逼您留在银雪城,才故意出天价收买杀手。」 「这么说,大部分人都相信这次下单杀人的,是银雪城了?」 「是的,毕竟这次下单的人,一次性就实打实地拿出了一百万两黄金,江湖上还没有其他人有这样的实力。」 「那么其他门派的反应呢?」 「大多数门派都比较谨慎,不过这次给的花红数额太过巨大,如果成功够他们吃一辈子了,所以很难保证他们没有动心。 「另外有几个和您交好的世家,本来参加完婚礼都已经准备离开了,听到这个消息又主动留了下来,说是要等您回来,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这其中就有东方世家、慕容世家、武当派这一代的几个大弟子、唐门的两位小少爷,还有峨眉派虽然已经回去了,但何融雪带着两个师妹,还留在东方世家等你回来。」 「哦……这样吧,你派人给他们都发个帖子,就说我已经回来了,今晚在堡里请他们聚一聚,谢谢他们的帮忙。」 「是。」 「还有,通知『金鱼』,让他把我们在京里的房子好好收拾收拾,再放个风声出去,就说我准备回京了。」 「是。」 「蝴蝶,你现在要全力追查到底是谁在买我的命,我不能和整个江湖为敌,只有查到出钱的杀了他,才能平息这场风波。」 「是。」 「另外,知道我爹现在哪里吗?」 「堡主在冷竹院。」 「嗯?冷竹院?好,我马上过去见他。」 云岫出来到冷竹院,几天不见,冷竹院更荒凉破败了。 地上铺满了厚厚的竹叶,几扇没有掩上的窗户被风吹得噗噗直响。大厅里,湘妃竹帘卷起了一半,人已去,楼已空。 云浩然站在云夫人常坐的椅子旁,默默地凭吊着这个命运多桀的故人…… 「爹……」 云岫出走到云浩然身后轻唤一声,云浩然这才抬起头来,看着云岫出欣慰地笑了。 「回来了!你错过了恋雪的喜事,他可不高兴了,一会儿准会找你去闹。」 云岫出淡淡一笑。「爹……我,我想明天到京都去!」 云浩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内疚地说:「你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吗?咳,都怪我,当年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再卷入那个是非圈了,让你白白受了他们十年气。」 「不,爹,不要这样说,要不是有了您,我早就跟那个女人一个下场了。」 「你……还是不能原谅你母亲吗?」 「难道您不恨她?」云岫出不可思议地问。 云浩然默然半晌,看着眼前这个比谁都骄傲,比谁都坚强,也比谁都脆弱的孩子。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当年他们曾是多么年轻啊。 犹记得当年的女儿节,在晋国虞城的浣花溪边,是他第一个发现了向溪中抛撒**的云姬,那么美丽,那么纯洁,有如天使般的笑靥,一下就捕捉了他那颗还不通情爱的心。可是云姬喜欢的,却是他身边的燕王…… 「不,岫出,我从来不恨她。当年我娶她,不是因为可怜她,而是因为我爱她,我一直都爱她,哪怕她变成了那样,可惜她想要的从来就不是我……其实在很多方面,你和你母亲都很像,除了外貌,你们两人都一样倔强,骄傲,而且聪明。」 「她?聪明?」云岫出一点都不相信。 「你不相信?岫出,我告诉你一个关于你母亲的秘密。你知道她从十四岁起,就在晋王那个老色狼的身边,服侍了他整整十年,可是她跟燕王走时,燕王曾偷偷向我炫耀,你母亲还是个处女……所以这些年燕王虽然没有认你,却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是他的儿子。她不聪明吗?岫出,告诉我,如果是你,要怎么才能做到?」 云岫出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这还是他头一次了解到母亲的另一面,虽然如此,他嘴里却毫不犹豫地说:「是催眠,她用的是催眠,她一定在每次跟晋王上床前将晋王催眠了,然后用另一个人顶替了她。」 云浩然玩味地看着云岫出,戏谵地说:「是这样吗?看样子你也用这种手段骗过别人了?」 看着云岫出有些难堪地低下了头,云浩然继续说道:「你母亲虽然因为燕王的原因不喜欢你,还想把你扔掉,那是因为她对爱情太过执著,所以背叛之下才会万念俱灰,迁怒于你。不过,你母亲不懂武功,催眠术是她惟一的防身之术,她再不喜欢,不是也将她唯一会的东西教给你了吗?岫出,别怪她了,这世上惟一有权恨她的,只有风静,你们始终还是母子啊!」 云岫出沉默了一下,他不是个很善良的人,也不是个愿意原谅别人的人,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爹,我明天一早就走,就不去向您辞行了。」 「好,孩子大了留不住啊。岫出,到京都要小心,当年我领兵时手下出来的那些人,这么多年他们已经全都坐大了,现在我们燕国的军队实权,都控制在他们手里,这是谁都不能小觑的力量啊。正因为这样,以前皇后和太子才会千方百计把你弄到京都,软禁起来要胁我,这些你都是亲自经历过的,其中的险恶也不用我来提醒了。不过这几年每个皇子皇孙都在争取拉拢他们,也难保有人会不变心,所以你自己一定要小心。」 「嗯,我记住了。」 「还有,岫出,从你出生我就是你的父亲,是我替你接的生,是我第一个抱的你,也是我一直看着你长大的,这么多年我们爷俩福祸与共,不管你的亲爹是谁,你都永远是我儿子,无双堡以后我一定会留给你的,所以你就不要一直都想着什么都让给恋雪了。」 「嗯,我知道了,爹。」 请继续期待风声鹤唳。京都卷 篇外章 命运的轮盘 ——天启十七年最平凡的两天,命运的轮盘已经悄悄启动,只是我们大家却没有留意! 「云出岫以无心,鸟倦飞而知还。」 最早读到这句诗,是在太傅给我们讲解陶渊明的《归去来辞》: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摇摇以轻殇,风飘飘而吹衣…… 云无心以出岫,乌倦飞而知还…… 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遑遑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执杖而耘耔。登东坳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我记得当时小五刚一读完,就马上掉过头来,对着我旁边的那个人小声说:「嘿……岫出!原来你的名字在这里啊!」 「是哦,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呢。」他回答道,还对着小五浅浅一笑,让小五一瞬间看得两眼发直,魂飞天外。 这让我心里很不舒服,于是我拉过他的手,使劲用力一掐,留下一个深深的指痕,表明我已经不高兴了。这样按照惯例他就会马上来哄我开心,虽然实际上他的年龄比我还要小,可是我喜欢让他来哄我。 果然,他马上就探过头来,深深地凝望着我,眼中满是关怀地问:「怎么了?殿下?好好的为什么就不高兴了?」 明知故问!我知道他只是在假装不知道,其实他心里根本就一清二楚我只是在吃醋,甚至他有可能刚刚对小五笑都是故意想让我吃醋! 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就是知道! 所以我更加的不高兴,然后我就在课堂上做了一件很放肆的事,我把他拉进怀里,吻了他!虽然他是有武功的,虽然背地里经常都是我在吃亏,但是在人前,他绝对不敢违拗我! 所以我很得意地欣赏着他的难堪,在他嘴里深深地、使劲地**了一遍。 这下课堂里一片哗然,老大、老三和老四也乘机闹了起来,可怜的太傅再也无法假装看不见。 而且当朝太子亲吻他的男性侍读,这在古板的太傅眼里,完全是离经叛道的行为,本着要对我父王负责的原则,他也必须有所处罚,所以他一挥戒尺,严厉地怒吼道: 「岫出!你太不像话了,竟敢扰乱课堂,是不是你全都学会了?既然如此,你给我把这首陶公的《归去来辞》背一遍!」 我心里暗笑,哼!欺软怕硬!明明是我在惹事生非,却只敢拿岫出来撒气,这下要你下不来台。别人不知道,但我是清楚的,岫出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首《归去来辞》别说他早就会背,就算他是刚刚才看到,他也能倒背如流! 所以我什么也没说,就等着看太傅的好戏。 「对不起,太傅,我还不会背!」他低声说,声音虽小,但每个字仍然说得清清楚楚,我不可能会听错。 猛地回过头去,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说? 可是他没有看我,低着头,很诚恳地认着错,就好像一切真是他的错一样。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他背叛了我,欺骗了我! 然后,我的暴躁脾气,让我做了另一件蠢事,我冲了过去,对着他用尽全力,打了他一耳光! 「啪!」一声清响,他晃了一晃,苍白的脸上多了五根淡粉的指痕,黝黑的眸子充满哀伤,指尖在微微颤抖,却仍然坚强的微笑,纤细的身躯依然绷得笔直。 直到现在,我仍然记得当时他眼中刻骨的悲哀,而且它让我的心,一直痛到了现在!然后,我就冲出了教室。 我跑回了太子殿,但仍然很不高兴,而且因为找不到人出气,所以我的怒气无法舒解,摔了几东西后,我就去了父王的正承殿。 在父王所有的儿子当中,只有我,独孤甯耳,敢这样大摇大摆地出入父王的正承殿。不只是因为我是太子:也不只是因为我母亲就是当朝王后;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我是父王最宠爱的宝贝儿子。 父王有七个儿子,但他独独只爱我一个!所有的关爱也只给了我一个,因为这样,我和其他兄弟的关系并不好,也因为这样,我更加地跋扈。 那天我进去的时候,父王正在批改奏章。看见我来了,他很自然地往我身后瞄了一眼,我知道他是在找岫出,因为岫出是我的尾巴,走到哪里跟到哪里,父王早巳看习惯了。今天只有我一个人,他当然有些奇怪。 「怎么了?甯耳!出什么事了,你的那个小侍从呢?」 我偎进父王的怀里,赌气道:「我不要他了,气死我了,敢跟我玩阴的!」 「哦?是吗?」父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戏谵着说:「那好,我的甯耳不要,不如就送给父王吧?怎么样?舍不舍得?」 我心里顿时一窒,想起了他眼中的那抹悲哀。说实话,父王对我这么好,我愿意把我的所有都给他,只除了岫出。而且我当时以为父王只是在跟我开玩笑,所以我耍赖说:「不要,父王有我一个就好了嘛,我不要别人来跟我争父王!」 父王呵呵一笑,就没有再提了。 我在父王那里吃过晚饭,又混了很久,直到栗贵妃来了。她是老四的母亲,听说原来是江南出名的美女,在我眼中也不过尔尔,还及不上我的岫出一半。不过栗贵妃既然已经来了,我也就不好再在父王那里待下去,于是怏怏地回到了我的太子殿。 岫出此时还没有回来,我心里空落落的,竟然无所适从,少了他一个,太子殿里一下变得空了许多。 「王福!你去看看,云岫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这么大半夜了还不回来!」我吼道。 王福是太子殿的总管太监,在这宫里也算品级很高了,从我出生他就跟着我,做事非常伶俐,也很懂分寸。 「殿下,奴才一早就去瞧过了,云公子今天在书房犯了错,太傅打了他四十下戒尺,而且还要罚跪圣人像,今天一晚都回不来呢!」 哼,活该!我一点都不同情他,全是他自找的。于是我决定去休息,可是双脚却不由自主地,还是走进了岫出住的那问厢房! 厢房里很简单,只有几本堆放整齐的书本,还有就是一些兵刃,住起来一点都不舒服。 特别是那张小小的硬板床,铺着一床薄薄的棉絮,睡上去又挤又硌人。 不过奇怪的是,平时我和岫出挤在这张床上时,并不觉得特别不舒服啊?可是今天,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简直就觉得完全无法忍受!看样子,明天不管岫出同不同意,我都一定要让王福去把这张床给换了。 这样想着,我更睡不着了。 算了,还是去书房看看那个傻瓜吧,怎么着他都算是我的人,虽然我不知道今天究竟发的是什么神经,可是如果我不去罩着,怕他会被别人欺负。 于是我又下了床,带上王福,准备了一点吃的,晃悠悠地回到了书房。 书房外有几名侍卫把守着,看见我来了,全都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 书房里没有点蜡烛,黑魉魃的,他一个人笔直地跪在孔圣人的画像前,一身雪白的单衣,看上去更显得单薄。 门推开,他抬头看了一眼,见进来的是我,倒把头扭了开去。 我顿时不高兴起来,堂堂燕国的太子都放下身段主动来看你了,你还敢给我上脸上色的?而且今天的事情,明明是你自找的,说不会背很得意么?害我也跟着这么晚没睡成觉。 想到这里,我的气越发大了,冷冷地训斥道:「云岫出,不要仗着我宠你就无法无天了!我还没跟你算帐呢,你敢给我脸色看!这就是你们无双堡的规矩?」 他终于转过头来,愤怒地盯着我,抿着嘴角,倔强地不发一言。 其实,岫出生气的样子非常好看,白皙的脸颊难得的胀红了,没有了笑意的唇角带着忿忿的弧度,冰寒的眼眸像风暴前的大海,平滑如镜却又暗涛汹涌。 我心里倏地一窒,因为,一般这种情况只有在他气极了才会发生,平时但凡能忍的他都会忍了,毕竟仅凭我的身分就能压死他,所以不到非常生气,他是不会故意和我闹的。 想跟他说两句软话……我又撂不下这个面子……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书房里鸦雀无声,只有我们互相瞪着的双眼…… 王福对这早已是见怪不怪,低垂着眼睑,目不斜视地注视着自己的脚尖。 最后……还是我退让了一步,「好吧,你说!你为什么要说自己不会?如果你不能给我解释清楚,那你就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吧!」 说实话,最后的那一句话我确实说得有点无力,虚张声势的成分倒占得多些。岫出当时已经跟了我五年,这五年里我跟他斗是每况愈下,从最开始我可以任意骄横地欺负他,到现在……竟变成每次先低头求和的都是我了……真是有点憋气啊! 可是,我就是受不了他跟我生闷气,或是不理我,要不然就是一颗心冰冷地对着我…… 果然,他立马对我吼了回来:「你还问我?你为什么要……当着他们……亲我?我全是被你害的!」 「那又怎么样?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太傅又不敢把你怎么样!」我不以为然。 「你怎么不多想想?你这样做王后会怎么想?我如果不让太傅狠狠地罚一次,明天王后能饶得了我?你把我害死了知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我恍然大悟。 我的母后不喜欢岫出,而且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刻骨的憎恶。 五年前,是母后亲自点名把他从嘉州召来京都给我伴读的,母后说他是原威武将军云浩然的长子,因为当时我外公——当朝的太师还没有完全掌握住军权,所以母后特别叮咛要我看住他。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五年前的春节刚过不久。 那一天京都还飘着漫天大雪,他披着一件白色的羽毛斗篷,站在雪地里,清雅绝俗,脸上有着温温浅浅的笑容,一看就是一个内心无比温柔的孩子。 虽然是第一次走进这座金碧辉煌的王宫,可是他从容而自在,仿佛从小就生长在这里,却没有沾染上一丝王宫里的世俗。我立即就喜欢上了他。 我其实一直非常寂寞,虽然有很多兄弟,但是因为我特殊的地位,他们都不敢和我厮混。所以第一次见到岫出,我就做了决定,他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开始的日子如我预想中的一样美好,他果然非常的温柔,无论我怎样骄横,怎样有心地欺负,他总是温柔地一笑而过,从不与我认真地计较,倒像是一个宠溺我的哥哥。 可是等我终于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他的温柔后,我才发现,我错的究竟有多厉害! _ 他不是宠溺我,而是他的眼睛里根本就没有我! 而且就如同我的母后从一开始就憎恶他,千方百计挑他错般,他也一直在小心翼翼地戒备着我的母后。对我好,只是为了骗过我的母后。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欺骗过,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忽略过,我愤怒了! 从那以后,我开始每天找他的麻烦,变着花样对他恶意地污辱,整个王宫都知道他为我所厌憎,母后对此也非常满意。 可是我的心却越来越失落,越来越惶恐。 他的笑容不再温柔,清澈的眼眸注视我时充满了戒备,他在我的身边,心却像冰一样寒冷。 唯一不变的是他的从容,无论我怎样地欺负,他总是能从容以对,最后,输掉的那个,是……我! 已经习惯了他的温柔,习惯了他的陪伴,当失去时,才发现我已经不能承受!从此我开始了夹在他和母后之间的痛苦生活,我不能违背我的母后,也不忍心看到他被母后责难,只能尽我的努力去舒缓他们之间的紧张。 可惜成效显然非常不好,母后对他有着根深蒂固的成见与憎恨,这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化解的。此后我在他和母后的天平上,逐渐偏向了他的这一方,因为无论怎样着,他们两人都是他比较势弱,所以我时不时地帮着他在母后面前开脱。 他很快就注意到了,我们和好如初,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眼中终于有了我的存在,这大概就要算是我惟一的安慰吧。 原来是这样!他是为了逃避母后的责难才故意让太傅惩罚! 我想起当时他眼中的悲哀,心里充满了愧疚。 低着头,我拉过他的手,他的双手被太傅各打了二十戒尺,手心布满了斑驳的笞痕,又红又肿,看来足足要有好几天都不能握笔了。 我想安慰他,想找一件能让他高兴的事。可是仔细想了想,我却悲哀地发现,隐藏在他无时无刻的笑容背后,我竟不知道什么才是他真正喜欢的,真正高兴的! 于是我只能泛泛地说:「算了,岫出,反正你的手也不能写字了,明天我们翘课吧,去太师府,明天是我表哥的生日,我们去好好地玩玩!」他有些犹豫,摇摇头,「不好吧?明天王后一定会来找我的,我们跑出去玩了,那我这顿打不是就白挨了吗?你一个人去吧!」 我一撇嘴,太师府是我外公家,每年我都要去无数次,他不去我一个人还有什么意思?正想再游说他,门外有了动静,竟是我父王来了! 我很惊讶,这么晚,父王不跟栗贵妃早早地休息,怎么会上这里来? 看见我在这里,父王眼中的讶异之色一闪而过,关切地训斥:「甯耳!这么晚了你不回去休息, 还在外面疯跑什么?王福,你是怎么照顾太子的?」 我乘机要求道:「父王,岫出不回去,我一个人睡不着!您去跟太傅说一声,就不要惩罚岫出了嘛!」 父王的脸色微微一变,但他向来宠我,最后还是妥协了。 「好吧,你把人带回去吧!不过甯耳你记住,只此一次哦!」 我兴奋地向父王告了退,拉着岫出走了。很多年之后,回想起此事,我才第一次想到,父王并不知道我在那里,所以他根本就不是去找我的!可是就因为我太受他宠爱,所以我竟然忽略了…… 也许,就是从那天,父王开始对我有了不满! 第二天,我还是罔顾他的意愿,拉着他去了太师府。 表哥和我同年,只比我大月分,身为太师的嫡孙,他也是倍受瞩目的一个人物。 那天太师府非常热闹,不仅朝庭各部的官员都来朝贺,就连我的兄弟老大甯元、老三甯参、老四甯泗、还有小五甯舞也都来了。所以实际上我们并没有翘课,因为太傅放了我们一天假,也因为这样,岫出才最终跟我来了。 吃过午膳,我们坐着听戏,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奉上戏单,我随便点了一出。表哥悄悄指着他对我说,那是吉祥班的名角瑞金。果然戏一开场,浓墨重彩的瑞金一亮相,就赢得了满堂彩!不过我没有太在意,我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岫出身上。 藉着他的手伤,昨天晚上我乘机将他的两只手都包成了粽子形状。所以他现在很不方便,刚才吃饭的时候基本就完全没有吃,而因为当时场合太过正式,为了不给他增加麻烦,我也没有特别去照顾他。 因此,现在我才可以专心地喂他吃些东西,我对这种运动量不大的劳动非常中意,所以干得津津有味。岫出很无奈,他本意不想如此招摇,不过碰上我这个横人,接受比拒绝要省事得多。 过了很久,我才注意到,原来一直陪着我们的表哥早巳不见了踪影,正好我也有些坐乏了,所以扯着岫出去园子里逛逛。 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有兴奋,有隐忍,还有哭泣。我好奇地扯着岫出循声找去,找到一间厢房,捅破窗纸,向里看去,竟是我表哥和刚才还在唱戏的瑞金,正在嘿哟嘿哟地做着那件事!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两个男人做着男人同女人才会做的事,我大开眼界地仔细瞧了一会儿,竟然自己也有些血脉贲张,扯扯岫出,我问:「嘿,岫出,我们也去试试好不好?」 他白了我一眼,也仔细看了看,才幽幽地说:「如果你愿意在下面,我就不介意跟你试一次!」 看他说得这样郑重,我又探过头去仔细瞧了瞧,这才发现,在下面的瑞金不仅哭得泪流满面,:] 而且还一直**着呼痛! 我一阵恶寒,太恐怖了吧,我绝对不要在下面! 我也无法想像岫出会在下面让我给弄得哭成那样,所以我虽然非常想和岫出做一次那种事,可是那天瑞金的表现确实吓坏了我,我连忙拉起岫出走了。 一直到两年后,我才知道,原来两个男人做这种事,也不一定非得弄成这样。可是那时我和岫出已经再也回不去了,他也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了! 很多年后我还在回想,如果当时瑞金没有哭得那样惊天动地,如果我咬牙在下面和岫出做了那件事,我们之间的关系会不会从此就完全不同?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那天,我们最终什么也没做。 在太师府一直玩到很晚,我们才回到宫中,还没走进太子殿,王福就截住了我们。母后并没有要放过岫出,她要他马上去见她,一个人去。 我忐忑不安地回到太子殿,等了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回来。 我叫王福去打听,过了半晌,王福才跑回来说,岫出被母后骂了,据说骂得非常难听,是涉及到狐狸精勾引人之类的国骂,现在岫出正被罚跪着抄十遍《金刚经》! 我一听就跳了起来,岫出被母后骂我可以不管,但是他的手,昨天才被打肿成那样,是根本握不住笔的呀! 我想去跟母后求情,还没走出大殿,王福就拉住了我。这是他第一次逾矩。 「殿下不能去!王后娘娘现在只是小惩一下云公子,殿下若去求情,反而对云公子更不利!」 我默然。 跪在地上,用他那受伤的手抄十遍《金刚经》,还只是小惩一下? 可是我也知道,王福说的是实情,母后不愿看见我对他好。一切的起因只是因为我赌气吻了他一下,所以我若去求情,只会害他更惨! 我一夜没睡。 天亮时,他回来了。 还是如此的从容,苍白的脸上依然挂着温和的笑容,仿佛他只是出去散了一会步。没有怒火,没有怨气,他的心里竟比老僧还要平静!于是我放下心来,安慰了他几句,然后抱住他的身体,挤在他那张狭窄的小床上,睡着了…… 我没有想过,他那时也只有十五岁,是一个比我还要小两岁的少年,所以他绝不会是一个老僧!所以他受到母后那样的对待,更绝无可能不生气、不愤怒、不想报复。只是因为他们一个是我母亲,一个是我爱了一世的人,所以我无法抉择,所以我有意地忽略了很多东西! 五年后,岫出的羽翼终于丰满。一夕之间,我从燕国的太子变成了阶下的囚徒!此时我才明白,决定我独孤甯耳命运的轮盘早巳开始转动,只不过我被自己蒙住了双眼,无法看清它的轨迹…… ——篇外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