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君不嫁》 序 苏缇の心情手札? 又出一本书了,回头看看,我的成果辉煌呀!从第一本到这一本,累积了将近三十本,至于到底有多少本,我也数不出来。 老是遇到有人问我,「你到底写了几本书?」 我的回答总是,「总有几十本吧?」 然后他们还不放弃,很好奇的问:「这一行很好赚吧?一个月怕有几十万,对不对?」 拜托,点石成金呀?哪有这么夸张。 「没有啦!刚好可以混口饭吃。」但看到他们不以为然的眼神,我也懒得再说。 好象许多人都对「丈字工作」这个职业抱着非常大的幻想,以为可以月入数十万,不愁吃喝,到哪里都有人拱着,唉!这样的观念到底是打哪来的呀? 事实是——有这么好赚! 记得曾在某本小说里看到一个情节,某个主角是个编剧,找电视台签约写剧本,写不出来,违约金就要上千万……当看到这个的时候,不由得一愣,想起几个编剧朋友的苦水。 「唉!苏缇,这行更不好赚,三天赶完一集是可以拿到几万没错,但你要改好几次,甚至改一年才算完成。 「完成又怎幺样?拿不拿得到钱还是个问题,有些传播公司很恶劣,说要等到上映才拿钱,那时我早饿死了。」 「别说了,一部戏搞了我两年,写到一半,竟然找别人来代我写,说我写的东西不能用,连个理由都没有。问他不喜欢哪里,竟说『就是感觉不对』,真是@#&**&。」 「唉!这一行就是这样,已经不是个人创意的问题了,一部戏是讨论出来的结果,同时可以有五个、十个人来写,写不好、赶不上,立刻踢走,绝不留情。」 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有什么违约金可言?通常,编剧才是那个被坑得最惨的,戏红,是主角演得好、导演导得好;戏差,大家第一个怪编剧都是剧本太烂。 这是什幺道理? 不懂。 所以有人说:「苏缇,还是你写小说好,万事都由已,很自由,我也想写小说。」可她还是剧本一集一集的写下去。 而我,也小说一本本的写· 不知内情的人还在那边羡慕我,还疑惑着,我写这么久了,怎么没有房子、车子? 嗯!台湾毕竟地孝人口也不多,哪能做到日本、好莱坞电影、漫画里头的抽版税柚到五子登科。在台湾大难,我们连个「师」名都没有!但在日本、美国等地,编剧、漫画、小说家都被称为「老师」、「大师」……有一种基本的尊重,但在中国这个文化古国,我们的东西可以随意被改。 就剧本而言,剧情可以依据制作人、演员的要求更改,甚至已经确定的剧本到了拍摄现场,导演想改就可以自己动笔,不需要经过编剧的同意。 别以为我在说笑,我可是不说谎的。 所以,当看到朋友喜剧的剧本被拍成悲剧时,心里其是感到无限遗憾,为什幺日剧可以红,韩剧可以美? 除了他们愿意尊重个人创作风格外,还有一点最重要,就是他们会花大钱去拍,要雨就有雨、要雪就有雪;但在台湾,制作人会说:「下一次雨出动消防车要花五千块(可能更贵),所以不要下雨。」 那下什幺好?冰雹不错吧! 砸死没有浪漫气氛的制作人。 啊!发了一顿牢骚,原因无他,刚刚跟朋友谈她的戏写了五集,竟然通知她不用写了,因为不拍,所以,之前的剧本费当然是……唉! 「文字工作」难为呀! 所以,请各位看倌,要好好珍惜我的每字每句喔! 楔子 人生不相见, 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 共此灯烛光。 少壮能几时, 鬓发各已苍。 ——赠卫八处士杜甫 呼!呼!呼! 楼令威努力的跑,一边往后看,想要确定刺客到底有没有追过来? 月黑风高,人声寂寥,到处都是墙!哪里有地方可以供他躲藏?没有!没有一扇敞开的门,没有一个可以救他的人。 不!他不想死,也不能死,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摸了摸怀里的小木盒,在那盒子里有九王爷通敌叛国的证据,他怎么样也要活着呈到圣上的面前。不!他绝对不能死,死了,国家就有危险了,还有……他还想见她一面,想问她一个问题:当初她为什么要离开他?为什么? 「大家注意,一定要把他找到,死活不论。」 在隐约中,他听到了那批刺客的声音,这让他心中的恐惧升高,他怎么也要逃出生天,但到底该往哪里逃? 他放眼望去,灯火俱灭,只有那里……那栋高楼还燃着火光。 他不顾一切的直往那个地方逃窜,眼看就要到了…… 「找到了,在这儿,哪里逃?」有人大叫。 他惊恐的往回一看,一名黑衣人正拿着大刀朝他劈了过来,眼看就要砍到他。 「救命啊!」 「不准在我的地盘上杀人。」一个少年冲了过来,一脚踢开大刀!拉起他就往后跑,然后扯开喉咙大叫,「老娘呀!你的心肝宝贝儿子就要被人砍死了,你还不快出来,儿子的命比做生意还重要啦!」 他正疑惑这名少年在叫什么的时候,一声娇斥已响起,那嗓音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得令他心痛。 「是谁这么放肆?竟敢惹我的小过。」一道嫣红的身影降落在追杀他的黑衣人面前,挡住刺客。 这身影、这身影是这么的眼熟,难道……难道会是她? 「云……云烟?」他喃喃的低语。 红色身影一愣,没转过头,但她的声音却压低了,「小过,带客人进去,不准多话。」 「哪来的丑女这么爱管闲事,把人交出来就放过你们。」 丑女人?!有人要抗议了。 「他奶奶的,嘴巴放干净一点,我娘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少年气愤的叫道。 是的,他的云烟可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但如果这女人是云烟,那这少年是? 「哈哈哈……笑死人了,这会是最美的姑娘?」 「小过,我说的话没听到吗?进去!」红色人影再度出声,声音更加严厉。 「可是……」 「我说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听。」少年搀起他往后门走。 但他怎么能走?他也不想走,他怎能放心的让云烟单独面对凶狠的刺客?纵然他是这么的恨她。 「云烟?云烟?」但他却只能呼唤着。 「我不是云烟。」那红色的身影转头了。 「啊!」他立时发出一声低呼,虚弱的身体再也承受不起打击的昏了过去。 他最后的意识是,在微弱灯光下的那张脸庞的确不是他的云烟……那是一张鬼的脸庞,是吓人的鬼脸啊! 她那半张脸上都是恐怖的伤痕,她绝不是他的云烟,绝对不是! 「既然不放人,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刺客继续叫嚣。 她突兀的冷笑,「我倒是要多谢你们自动上门给我出气。」 说完,她冲了过去,顿时,阒黑的夜里多了几声惨叫。 @@@ 烛火摇晃下,她沉思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再见到他,更想不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十六年了,他乌黑的发变白了,他俊秀的脸庞变得更加成熟稳重,哪像她……从貌美的仙女变身成丑女,再也不是他心目中的「白云烟」。 也罢!反正他记忆中的她肯定也是丑陋不堪的。 「娘。」 转过头,看见儿子探头进门,她那张哀伤的脸立刻换上职业性的笑容,「小过,怎么了?」 「不要再叫我小过了,好象我是个罪过一样。」他踏了进来,状似漫不经心的说:「娘,那个客人让我安置在香字第八号房,我要兰花照顾他。」边说边找了个椅子坐下来,「告诉我,你们是不是旧相识?」 她看着儿子认真的眼睛,知道如果自己否认,只会让他更加疑心,所以她只好点头,承认一小部分,「对,我是认识他,那时候我的名字是白云烟。」 小过了然的点头,「你跟奶奶骗了他?」 她笑了,哀伤的点头,「是啊!我们骗了他,彻彻底底的骗了他。」 那是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记得初见的那天,是精心计画的一场邂逅,那是在春天…… 第一章 倾心 远东小妇年十五, 惯弹琵琶解歌舞, 今为羌笛出塞声, 使我三军泪如雨。 ——古意李颀 那是个美丽的春日午后,太阳和煦的映照着,粉蝶轻盈的飞舞着,争妍的花朵在新绿的草丛里怒放。 行人们来来往往!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意,趁着这大好的春光出来踏青。 「公子,我就说嘛!别老闷在家里读书,偶尔出来走走才好。」雨墨神气的说!跟着公子到京城也有一段时间了,整天看公子在家猛读书,知道他一定是厌倦了,才会茶不思、饭不想。瞧!今天拖他出来踏青,那紧绷的脸色可是缓和了不少呢! 「算你有理。」楼令威也不怕雨墨太过得意,的确,他是太高估自己了,以为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可以日也操、暝也操,不用休息,直到他把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全都牢牢的背进脑子里。 「本来就是我有理,想想看,公子你是才高八斗,在故乡,谁不称你是才子?我猜这期的状元一定非公子莫属。」没办法,他对他家公子就是这么有信心。 楼令威也想这么深信不疑,但他没忘记古人说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谁能保证没有人比他更厉害? 他的努力全是为了防范未然呀! 「够了,别太自以为是。」他用折扇轻敲雨墨一个响头,「也别大声嚷嚷,让别人以为我们心高气做,徒增麻烦。」 「怎么会呢?」雨墨捂着头,怎么也不懂他家公子的意思。 就在楼令威想更进一步说明的时候,人群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那是哪家的姑娘?」 「好香的味道,是从那轿子里传出来的吗?」 「轿里的姑娘一定是美若天仙。」 楼令威的注意力也不由自主的转向那渐渐接近的两顶轿子,那轿子极为普通,只是那掩轿的窗纱竟是少见的白色,大部分的人都会因为忌讳而不使用。从轿子的窗纱可以看出里面的美丽剪影,尤其是第一顶轿子里,更不时传出桂花的清香。 「这是谁家的姑娘?」他也不由自主的出声轻问。 突然,那两顶轿子停了下来,在婢女的伺候下,第二顶的轿帘被拂开,一个美丽的中年妇人走了出来。 众人都不禁倒抽一口气,来人真是人间尤物呀!虽然看得出来有一把年纪了,但那姣好的脸庞、曼妙的身姿,可是一点都不输给少女。 「这不是白大娘吗?」雨墨低呼一声。 他才想问雨墨怎么会认识人家,就听见那「白大娘」吩咐道:「还不请小姐出来?」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的,目光还移到楼令威的脸庞上,并微微的一笑。 这个大娘认识他? 还没想清楚,他就看到第一顶轿帘已掀开,一个倩影低头缓缓走出轿外,桂花的香味更浓了。 所有的人都屏气凝神地等待她的抬头,他当然也不例外。 「云烟,来吧,我们走走。」白大娘拉着她的手。 「是的,娘。」她小声的说,声音有如黄莺出谷……不!就连黄莺出谷都比不上。 他想看她的脸想到心痛! 「怎么不抬头呢?白小姐的脸好看得很,这一抬头,一定会惊傻大家的。」雨墨衷心的说。 说得他不由得有那么一点点嫉妒,「为什么你会知道?」 「因为她们娘儿俩就住在我们后头呀!我有去敦亲睦邻过。」闲闲没事嗑嗑牙嘛! 住在他现在住处的后头?他不由自主的想,这会是老天在暗示着他们有缘吗?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云烟,瞧,那柳树好生飘逸呢!」白大娘突然说。 然后,她抬头了! 这一抬头,大家可是把她的容貌瞧个仔细了。她真是吓死人的美,雪白的肌肤、殷红似血的微翘美唇、盈盈闪动流光的眼眸、秀丽的双眉,配上那些更添她姿色的金钿玉翠……世间再也找不出比她更美的女子了。 蓦然间,众人似乎都了解什么叫做「倾城倾国」、「沉鱼落雁」了,这些形容词真是一点都没有夸张,谁都想把她占为己有。 至少楼令威心里就想——只要能让我跟她说说话,叫我死都不足惜。 好象听见他的心声,她转头了,看向他,微微的一笑,「楼公子,难得你今天不读书来散心了。」 他呆了、他茫了,根本察觉不到周围其馀男子杀死人的目光,只顾着傻傻笑着。 「努力读书固然是好,但也要保重身体呀!」说完,她偏头一笑,轻轻的转身离去。 而他的心就此遗失了、茫然了。 @@@ 夜风清凉,流萤飘浮,他如往常一般就着火烛夜读。 人声俱寂,烛火摇晃,此刻该是最好的读书时辰,没有人打扰,没有杂声……但他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只是呆呆的看着书页,书上的每个字都化作她的容颜,好象正微笑的对他说:「楼公子,难得你今天不读书来散心了。努力读书固然是好,但也要保重身体呀!」他想她,想得不得了。 突然间,黑暗中传来哭泣声,断断续续、哀哀切切……他自失神中拉回神志,想到那个方向正是雨墨说的,白云烟母女住的屋子。 他的脚步不由自主的移过去,因为他直觉的知道,这哭声不是鬼发出的,而是人,虽然只听过一次,但他很肯定,这声音熟悉得就像是白云烟。 贴着那分隔彼此的高墙,他听着她一声又一声的低泣,心里似乎隐隐在作痛。 她在伤心什么? 他冲动的想要知道原因,然后妄想为她分忧解劳,他更希望在这样的沟通之下,他俩能做个朋友,或许更可以藉此机会与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白姑娘,是你吗?」 墙那头的哭泣声停下了,一阵沙沙的衣帛摩擦声传来,好象她也如他一样紧贴着高墙。 「楼公子,是你吗?」她小心翼翼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 心猛烈的跳动,感觉到他的手似乎正与她的手掌相贴,他不禁心忖,多么有默契的巧合呀8白姑娘,你……你为什么伤心?」 「我……我……」 「告诉我,或许我能为你想办法。」他鼓励着。 「我怎么好意思麻烦公子?」 「你我能比邻而居,就是有缘,你何必客气,说吧!」 「公子?」她犹豫的声音轻柔的响起,「你知道我……我进京是为了进宫服侍皇上吗?」 「知道。」他的心不由得往下沉!初相见即锺情,却立即遭到雨墨以冷水浇头,因为,他宣布了一件残酷的事实:她之所以会住在京城,是为了皇宫选秀女呀! 他不由得问自己,他一介书生,如何跟皇帝比? 「但我不想进宫。」 真的?他的心兴奋的扬起,「为何?」或许他还有机会。 「因为皇上的后宫有佳丽三千,纵然我进宫后能得皇上一时的恩宠,但那能维持得了多久?我迟早会年老色衰,迟早会被多情的皇上厌倦,迟早会被那些善用心机的女人陷害,我不要进入那样的后宫,我想要找一个能对我一心一意的男子,他能真心待我、体贴对我,纵然没有高官厚爵、田园万甲,那都无所谓,我想要的是平凡的幸福。」 她低低的声音哀怨的诉说衷肠,惹得平凡才子的他心动不已。 「姑娘想得极是。」这般聪颖的女子想得真深远,他多希望她口中所说的良人就是他,可他家里却是有田园万甲,而且父亲还是个当官的。 「但这只是奢望,我不能违抗我娘的期望,所以我……只能无奈的在夜里哭泣。」 心重重的被揪痛了!他感觉自己似乎看到她垂泪的脸庞是这般的楚楚可怜,可怜到让他冲动的说:「那么就让我来吧!我来为你想办法说服你娘不要送你进宫。」 「什么?」她的疑问句像在催促他能做出更进一步的承诺。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白姑娘,你、你愿意……愿意嫁给我吗?」 @@@ 「如何?那楼公子的反应如何?」 夜过三更,她疲累的回房,屋里已经有个人在等她,就是她的娘亲——原名杜十娘,她原先也是轰动京城的花魁,拜倒在她裙下的王孙公子不知凡几,直到她爱上国子监太学生李甲,然后自赎其身,想要跟他从良。 没想到李甲受了商人的说服,认为青楼女子有碍家中颜面,竟把她卖给那个商人。知情的杜十娘伤心欲绝,便带着几年积下来的珠宝财富跳下滚滚江流。但她没死,不但被人救起,还发现自己怀了李甲的孩子,也就是眼前的——杜娇容。 「当然一切顺利,有哪个男人受得了我的软语请求呢!」杜娇容懒洋洋的扬扬手,原以为隔壁这位楼公子会跟其它人不一样,没想到今日白天一见,就看到他满眼的情欲,一副想要把她给吃了的样子,哼!天下男人一般黑,这个也不例外。 「他说明天会托媒人来提亲。」 「又是一个笨蛋。」杜十娘冷笑道。为何天下的男子只要看到美貌的女子,就想要把她占为己有?连平日脑中装的聪明才智都不见了,唉,男人全是靠下半身思考,可悲呀! 「是啊!真是笨得可以了,不骗真是辜负老天给我们的好机会。」俗话说得好,哪有把到口的肥羊放走的道理呢? 「明天我会让他知道想要你需要花多高的代价。」杜十娘看着眼前的女儿,她的美丽、娇艳,此起当年的自己根本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的她会幸福吗? 不!有时太美反而是一种罪过,任何人都想把她藏起来,虽然她有武艺防身,但难保不会遇到本事恍她强的歹人,到时候……她想都不敢想。 「娇容,你不觉得我们该定下来了吗?」 「不会呀!骗骗那些色欲熏心的男人,为天下的女人报仇可痛快多了。」娇容将右脚不雅的举到椅子上,与她典雅的表相完全不同,但这却是她的真面目。 可杜十娘早已看惯了,「但我们娘儿俩总不好一直这样下去,该是找个地方定下来的时候了。」 「不要啦!」她玩得很有兴致呢!这么快就把这么刺激有趣的日子结束,她才不依! 「你以为骗子可以当一辈子的吗?要是哪天运气不好,被人戳破,你这辈子就完了。」做母亲的总是考虑的比较远,「听娘的,干完了这一票我们就收山,到时找个地方隐居起来。你别忘了上次我们在西安,那个王爷可是贪图你的美色,差点强要了你。」 「但我把他迷昏了,还卷了他的宝贝『月光杯』,安全逃走。」娇容说得可得意了。 「你忘了,前一阵子,那个总督大人还差点上了你的床。」不是总有好运的。 「可我把他打昏了,还把马厩给烧了,骑着他的宝马逃出来。」那匹宝马可是为她赚进了一千两,厉害吧!真是有够刺激的。 的确,这一路上行骗下来,她像是有神助一般的无往不利,可是—— 「娘就是怕你的运气总有一天用光,到时候,你会……」杜十娘黯然的低头,不敢想象娇容的下场,可不要像她当年一样心碎啊! 「不会怎么样的,我们有五万多两存在钱庄呀!怕什么?娘,笑一个,预祝我们这一次大丰收,再骗他个两万两。」她笑嘻嘻的在杜十娘面前扮着鬼脸。 杜十娘看她这样子,满腔的烦恼顿时消失了,「你呀!总是这个样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可知娘是在为你害怕呀!」杜十娘把她搂进怀里,宠溺的微笑着,她第数万次问自己!当初选择这样的生活是正确的吗? @@@ 「什么?」楼令威不敢相信媒婆的回报,「白大娘要一万两当聘礼?」 「是阿是啊!」媒婆频频点头,「她说她养她那个女儿花了太多的心力,这几年请了不少名师来教她,把她教得多才多艺,为的就是要把女儿送进宫里当个贵妃、皇后什么的,给她个一品夫人的封号,如今你这个区区太守的儿子想要娶她女儿,当然得付出一番代价,不然,不就显得她女儿太没行情了吗?」 「说得是、说得是。」他心乱如麻的点头,他是被这价钱吓到,可却没为这天价生气,一万两确实配得起像「白云烟」这样美丽有才气的小姐。 只是这一万两……他估了估手上的银两,约莫有七千、八千吧? 剩下不足的两千两,恐怕得向京里的朋友以及长辈相借了,反正总会有办法的。「就这样吧!照白大娘的意思给,我会尽快去筹钱的。」 「真给?」媒婆吓大了眼睛,他也太阿沙力了,「不跟她讨个价钱?」 讨价? 这倒让他不快了,「又不是在买卖束西,讨什么价?重要的是这场婚礼能让大家高兴。」 媒婆很懂得看脸色,当下便没再多说,「对,公子说的对,如果这价钱能成,公子打算什么时候迎娶?」 「当然是愈快愈好。」免得白大娘改变心意,抬高了价钱,或是把云烟给送进宫里。 但听在媒婆耳里,可就是另外一种意思了,「这当然,那般的尤物自然是愈早得到愈好,我们这就来挑个最近的黄道吉日吧!」她从怀里摸出本子翻了翻,「我看,就五天后吧!日子顶好的。」 第二章 成亲 山红涧碧纷烂浸, 时见松枥皆十围。 当流赤足踏涧石, 水声激激风吹夜。 ——山石寒愈 五天后,她出嫁了。 喜房里,坐在放着喜烛的旁边,她掀开红头巾!左瞧、右看,没人。她深深叹了一口气,真没想到那个看来文质彬彬的公子竟然这么好色,五天内就将婚事匆匆办妥,只为了得到她! 天下的乌鸦还真是一般黑,她当然更不该心软。 悄悄举步靠近喜桌,桌上满满的喜菜,还有喜酒,她当下不再迟疑,从腰带褶缝里拿出迷魂药包撒进酒液里,还晃了晃,听到「嗤」地一声,等药与酒交融后,她才满意的点头,放下酒瓶。 再看看满桌的菜色,八宝大全、喜事连连、早生贵子、子孙满堂……样样都是大厨手下的名菜,那楼令威可真舍得花呀!她当下立即使出双指试吃,「嗯!好吃。」先吃个饱再说。 嗯!吃得饱还要吃得巧,不能被他看出来这些菜已经被吃过了,否则,他若是起了疑心,那今晚可能就麻烦了。 「好,吃饱了。」用大红喜衣抹抹嘴,拍拍微胀的肚皮,再从袖子里摸出一小罐瓷瓶,拔开瓶塞,小心翼翼的在每道菜上面淋上一点,再用手搅拌均匀,而后满意的抛了抛小瓶子,得意的说:「这下,你怎么都跑不掉了吧?」 不管他是要喝酒,还是要吃菜,到最后总逃不了昏倒的命运,到时候,嘿嘿!他就随她搓圆捏扁了。 听着听门外的喧闹声,想到他此刻一定正得意非凡的跟那些所谓的同年畅怀大饮,炫耀的说着他的艳遇,让众人羡慕他能得她如此天仙美女,哈!等过了十天半个月,他就知道他惨了。 「笨蛋。」她忍不住朝那不知名的远处扮了个鬼脸。 想她当新娘没有十次,也总有五次了,虽然不是每次都玩到入洞房,但经验绝对比他多得多,想跟她斗?再去修行个十年吧! 「新郎来了。」窗外有声音在叫。 她一惊,连忙坐回床头,把红巾往头上一盖,静静等着门外新郎的来临。 门外,脚步声杂乱,混杂着人声喧嚣,「令威,让我们见见新娘子。」 「对呀!能令你这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这么猴急的成亲,一定是国色天香。」 「那还用说,普通女子岂能入他的眼目?」 「好了,你们别取笑我了。」 那声音听起来苦涩,似有万千无奈,但她打赌,他的笑容一定很灿烂,心里可爽上了天。 嘎啦!就听见门扉一开。 「新娘子就在那里。」众人喧哗。 「快呀!新郎快把红巾拿下,让我们一睹绝色佳人的真面目。」 来呀!来呀!她才不怕,反正到时候引得大家垂涎,倒霉的是他楼令威,关她何事? 「各位别闹我了,我的娘子她、她天性害羞,受不得闹,你们就放过她吧?」楼令威还晓得要拒绝。 算他聪明,也好,她也不好在这么多人的脑子里留下深刻的印象,对她以后的「生意」可能有害。 「少来了,让我们看一眼又不会少一块肉。」有人瞎起哄。 「是呀、是呀!」 「掀开来嘛!」 这就是众意难却,像他这样文质彬彬的书生,大概会妥协吧?她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大不了以后被认出来,她再来个抵死不承认。 「对不起,你们有什么要求我都能做到,唯独这件……万万不能。」他的口气竟然严厉了起来,「各位,请回吧!若有见怪,日后我自当上门赔罪。」 她听到他严厉的拒绝,说不讶异是假的,她心忖,真看不出来他还有这样的胆量,明明记得自己在行动前已探听得很清楚——楼令威是个好人,是个宁愿自己吃亏也不会打坏情面的大懦夫,而且很少把他真正的感受说出来。 「令威,你当真?」他的同伴显然也非常讶异。 「当然当真,各位,请回吧!」 一阵沉默后,「好吧!既然令威都这么说了,我们回去吧!不、不,在回去前,再到花满楼喝个痛快。」 「好,好。」 一群人簇拥着走了,脚步声渐行渐远。 门嘎啦的阖上,还听到他落闩,以及他走过来的脚步声,她深吸一口气,好戏上场了。 「白姑娘,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也让你受惊了。」 还叫她姑娘? 刚刚他在他那些同年面前不是称呼她为娘子的吗? 她还在想着,就见眼前一亮,下意识的抬起头,迎上他笑吟吟的脸庞,本以为自己会因为他色欲熏心的眼眸满怀恶心,但没想到她一点都没有感到不舒服,只因为他的眼眸里没有她常看到的欲望。 「对不起,今天一整天下来,你辛苦了。」 她又是一愣,这小子怎么老讲这种出乎人意料之外的话?不过,依照以往的经验,他一定会说那句「春宵一刻值千金」,然后等不及的把她推倒在床,天底下有哪个新郎不急着办那档子事? 哼!就看她怎么见招拆招吧! 「白姑娘,我知道这样匆促的成亲,你心里一定有所不满,我原本也不想这么急的,但我怕……令堂会改变主意,在佳期来到之前送你进宫,为了避免那种情况,我只好尽快办好亲事。」他轻声低语,拉来一张椅子坐下,愣愣的看着她。 她也直直的看过去,心里暗骂,我听你在放屁! 「你这凤冠看起来似乎挺重的,我帮你拿下可好?」也没等她点头,他就很热心的站起来摘下她的凤冠。 然后,她看到他的手在发抖……是兴奋得发抖吗? 「真重哪!」他喃喃自语的说,把凤冠放在另一个椅子上,然后又坐下来,呆呆的看着她。 她被看得心烦意乱、心神不宁,他该不会打算就这么看她看到天亮吧?没有新郎这么笨的。 「你、你……天色不早了。」她故意低头含羞的说,提醒他该走下一步了。 他立即从失神中回来,「对,天色不早了,你该累了!上床歇息吧!」 她就说嘛!他绝对是迫不及待的。 「不过,在那之前……我们是不是该喝交杯酒?」她的头垂得更低,遮住那咧到耳边的笑容。 「交杯酒?」他的声音很是犹豫,「你觉得该……现在喝吗?」 废话,不然等天塌下来再喝吗?有没有常识呀! 「这是习俗。」她很含蓄的说,心里暗骂他何必「夭鬼假细二」?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喝吧!」他站起来倒了两杯酒走向她,「这杯给你,希望我们此生……永不分离。」与她杯子一碰!迳自喝光了。 她愣了一下,这哪叫「交杯」,根本就是「干杯」嘛!这个书生是真愣,还是假愣? 「相、相公?」这称呼怪不顺口的,「我想……所谓的交杯酒是手臂互交……」 「我知道,但是,你是真心想跟我喝这杯交杯酒吗?」他坐了下来,神情严肃的问。 她又愣了一下,他说这话代表什么意思?他都把酒给喝了,竟然还问她是不是「真心」要喝那杯酒?搞什么飞机嘛!才正想着,就见他已把她手上的酒杯拿走,咕噜一声又喝了下去。 他在搞什么?她一时茫茫然的,心里毫无头绪。 「我并不想趁人之危,我希望你能真正的喜欢我,真心想当我的妻子,在那一刻来到之前,我不会对你有逾礼的行为,你放心。」 她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听错,他说、他说他不碰她,他今天是「新郎」耶!虽然他注定碰不到,但这……这也太奇怪了。 「你休息吧!我今天就到窗下那张躺椅上窝一窝就好了。」说着,他站了起来,但是脚步摇晃,似乎走得很不稳,「奇怪,我头好昏!这酒有这么烈吗一.」好不容易坐上那张躺椅,他大口喘着气。 「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吃亏吗?」她皱着眉头问,心里明白他是药效发作了。 他的头靠上椅背!打了一个呵欠,「怎么会吃亏呢?能见到你这样美丽的女子,能跟你谈话就很足够了,如果你无心于我……我又怎么能强求。」 意思是,她如果决定离开,他也不会阻止她啰?太奇怪了,有谁会这么笨,甘愿吃这种大亏? 「你可是花了一万两,难道你甘愿白白丢了这一万两?」 「钱财乃身外之物。」他轻轻的闭上眼睛,声音模模糊糊的,「只有情分才是最真的,纵然没有你的爱情,但有你的友情,也就……值得了。」再也说不出话来,微微发出鼾声。 但她的心剧烈的震撼着,双眼还是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他真睡了,真对她没有企图,他之所以会这么急着在五天之内娶她过门,只是为了救她?! 难道她看错了他?难道他真的跟天下男子有所不同?或许他真的是可以期待的?不知道、不知道,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天底下真有这样的好男人? 这个问题太难了。 夜渐深,风强烛残,摇晃不已的火焰……噗一下灭了。 留她一人独坐在黑暗中,心思千转百绕,直到……黎明。 @@@ 「真的?他真的这样说?」杜十娘讶异的抬高眉,但随即恢复平静,「也或许他只是做个表面功夫,等到你心动了,爱上他了,他就一脚把你踢开。」实在是看到太多男人玩这种恶质的游戏,把玩弄女人的心当作成果般写在纸上比输赢。 「但也有那个可能,他是认真的,对不对?」心里不由得存着这么一点点的希望。 杜十娘摇摇头,「女儿,永远记得别对任何人抱持希望,要做最坏的打算,不然,到时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 这样的论调早在她成长的这些年间反复听过,也都会背了,不是她娘说的没有道理,只是!天底下应该有好的人、好的事吧?把这个世界看得这么惨,那怎么会快乐?那大家活着干什么,不如一起去自杀算了。 「知道了吗?」杜十娘再度强调。 「哦,」她点点头,标准的左耳进,右耳出。 「对这样的男人你更应该小心!他比那些明明白白表示要你的人还危险,他要的是你的心。」 「哦!」娇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捡了颗花生丢进嘴里。 「失了身还好,但是失了心,那可是比下地狱还惨。」 「哦!」很少有人这样教女孩子的,在这个时代,贞节可是比性命还重要。 「所以,娇容,答应我,永远不要把『心』交出去,永远要爱自己比爱别人多一点!」杜十娘表情严肃,态度认真。 她朝娘亲眨眨眼,「意思是,如果我们被强盗追,你跑不动了!我还可以自已逃,不管你?」 「对,生命是你自己的,你不顾,谁顾?」 她无法回答,也没办法出声,但心里知道,她不是那种会自己逃命的女儿,要死大家一起死,要受辱,她也会跟着娘亲一起。 「答应我?」杜十娘强调。 「我……我……」瞥开眼,这样的对话让她难过,难道人生在世,真的只能在乎自己吗? 不,她不想要孤独一人呀!她想要跟娘在一起,无论是福是祸都一起,或许,还可以加个家人…… 「云烟、云烟,你在吗?」门外响起呼声,不过须臾间,就看见楼令威快速的走过来,手上拿了个盒子,不知道是什么? 她们母女俩立刻正襟危坐,尤其是娇容,更把踩上椅子的脚放下来,微笑的装出吟诗作对的模样,「娘,我对这下联是『窈窕倾城女云鬓花颜』,你看可好?」 「极好、极好。」杜十娘摇着蒲扇,显露出一副贵妇人的模样。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的雅兴了。」他踏进房来,高高兴兴的把盒子往桌上一搁,马上打开,「我今天上街瞧见这首饰,我觉得很适合云烟,就买下来。云烟,你看看。」他讨好似的把首饰往娇容面前一摆。 那是个以洁白无瑕的白玉做底的「凤凰于飞」玉簪,高贵又优雅,带了点那么浓情蜜意的味道,她一看就喜欢,端在手上左看右看,心里欢喜得不得了。 「喜欢吗?」他问。 娇容正想说喜欢,却听到杜十娘「嗯!哼!」清了清喉咙。 她立刻明白娘亲的意思,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把玉簪塞回他的手里,冷声问:「这是从哪个地摊买的?是出自谁的手?这样低劣的货品配得上我吗?」抬高头,她摆出一副骄傲的模样,「我只喜欢京城名匠郭升打造的东西,其它的都配不上我。」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8原来你这么有品味呀!请问,你最喜欢郭升的什么作品?」 「百花盛开。」她说。要知道这「百花盛开」可是郭升花了一年的时间打造,选取人间百花最美的姿态,用金、银、玉等材质精心制作而成,一串又一串的花一朵接着一朵盛开,卖价可直接从三千两开始喊起,但这郭升怎么也都不肯割爱,只因他以为那是他此生的代表作。 「百花盛开?」但他却偏了偏头,显然不晓得这作品的来历,所以还是笑得很灿烂,「既然你喜欢,我去为你想办法,把这『百花盛开』弄回来,这『凤凰于飞』既然不合你的意,我收回来好了。」伸手想要拿回。 但她却不舍得放,「算了,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哪有退还的道理,我这就收下来了。」同时也暗自在心里发誓,她会保留一辈子永远记得他。 「也好。」他笑笑的点头,转而又从盒子里拿出另外一个首饰,那是一只翠玉手镯,「岳母,这个也是我在街上看到的,觉得适合你也就买下了,你看看,合不合你的意?」他双手奉上。 杜十娘不发一语的接过来,直接套上手腕,大小刚刚好,就像是为她量身订造的。她是很喜欢这玉镯子,但她绝不会轻易给男人好脸色看的,只是淡淡的说:「还可以。」 随即把手镯拿下来,「亏得你有这样的心,我记得了。」把它放到茶几上,仿佛它不曾出现般。 气氛沉默下来,她们娘儿俩是故意让他下不了台,但他还是微笑着。「岳母、云烟,今天气候爽朗,我们一起出外踏青可好?」 第三章 真心 白日登山望烽火, 黄昏饮马傍交河。 行人刁斗风沙暗, 公主琵琶幽怨多。 ——古从军军李颀 清凉寺外一片清凉意,到处都是青翠的颜色。 游客们来来往往,三五成群,男男女女。 「好美呀!简直是天仙下凡。」 「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啊?」 赞叹的声音不绝于耳,都是在说她,楼令威听了笑得很开怀,倒是没有想太多,「小心点。」他体贴的伸出手让她依靠着。 「啊!好可惜,原来有了男人。」 他得意的抬高头,很高兴大家把他跟她摆在一起,一种满足感在他的胸膛漫开——她是他的「妻子」,虽然现在还不完全名副其实,但他相信,再过不了多久,情形就会改变,毕竟他对她是真心的,她迟早有一天会了解。 「你好象很高兴?」她有点嘲讽的说。她哪里猜不出他的心思,分明是出门炫耀她这个美妻,让所有男人嫉妒他,不过,这通常会引来相反的效果,他若是没想到,就是不在乎。 「当然高兴,有你相陪共游,无论到哪里,我都会很开心。」 「是吗?」她刻意跟着他笑呵呵的谈笑着。 「当然,走吧!我们去寺里上个香,岳母可好?」他转头问走在旁边的杜十娘。 杜十娘点点头,「好。」 三个人走进了大殿,他体贴的去拿香点香,让她们在一旁先行等候。她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目光竟舍不得移开,好奇怪,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这男人看起来很体贴,但能体贴多久呢?男人总是在得到后就置之不理。」 她明白娘亲的意思,很想反驳说他或许会不一样,但是,她没足够的信心打包票。「娘,我们去那里坐坐吧!」拉着母亲来到墙角的椅子上坐下,也不管引来多少人的注目!只是感兴趣的打量起这清凉寺大殿的布置。 慈祥的菩萨、精致的雕工、烟火缭绕的焚香、虔诚来往的善男信女…… 「请问这位姑娘芳名?」 她抬头一看,是个约莫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衣着华丽,手上、脖子上挂满了俗气的金饰,一看就知道是个纨袴子弟。呵!麻烦来了吧! 「我已经许人了。」她开门见山的回答,告诉这个男人他是没指望了。 那男人的脸抽搐了一下,又色迷迷的笑了起来,「无妨,大家认识一下嘛!我先自我介绍,我姓史,名叫仲卿,是兵部尚书史怀德的独生子。」 她们母女相看一眼,冷冷的说:「你好。」 就只是这样而已,史仲卿感到相当的不满,「那你们的名字呢?」 「相逢何必曾相识。」杜十娘很婉转的告诉他,「公子,我们只是单纯的来上香而已。」 「你们这样很不给我面子喔!我是真心要跟你们交朋友的。」他已经濒临变脸的地步。 这个样子会是像是要交朋友吗?她们又不是傻子。 不过,若现在翻脸的话,大家都会很难看。 正在尴尬的时候,「香来了。」楼令威高兴的拿着一把香走过来,「云烟、岳母,来,这香给你们。」一点都没有发觉到她们前头站了个不速之客。 「令威,你没看见我吗?」史仲卿咬牙出声。 「啊!仲卿,是你。」楼令威讶异的看着史仲卿,「你也来上香?」 「是啊!只准你来,我不能来吗?听说你成亲了,该不会就是眼前这个天仙般的姑娘吧?不介绍一下吗?」他酸溜溜的说。 「来,我来为你们介绍,仲卿,这位是我的妻子,白云烟,这是我岳母。」 她们的眼光交会,心里同样想着一件事——麻烦。 只有他,还天真的笑着。 @@@ 又是黑夜了。 为了预防起见,她还是在茶里下了药,免得他一时兴起,认真的跟她求欢成功,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她快速地换上素衣,躲进棉被里。 咚!咚!咚! 更鼓三敲……他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接着听到嘎啦声,门开了,又阖上。 她紧张的在棉被里握紧拳头,如果他扑过来,就把他给……可却听到他的脚步声直接往窗旁的躺椅走去,然后一阵窸窣声,似乎正在脱外衣,之后就一片静寂。 他真的睡了,真的没打算碰她?他真的这么君子? 悄悄地翻过身去看,他真的在那躺椅上睡着了。 但是,他这样的自制力能持续多久?她可是难得一见的大美女呢!就这么疑惑着,时间已经过了好几天。 他真的没碰她,只是极尽讨好之能事,带她去玩,去吃好的料理,买漂亮的衣服给她,甚至真的弄到了那个京城名匠郭升打造的「百花盛开」给她。 「你是怎么弄到的?」当她打开那装着「百花盛开」的锦盒时,不禁万分讶异的问。 「没什么。」但他移开脸,无论她怎么问,他就是不肯说。 不过,雨墨却偷偷告诉她了,「少夫人,公子为了这首饰去拜托那个大师好几次,但那个大师死都不肯卖,公子就在他家门前站了两天……」 她想起他确实有两天不见人影,难道就是为了帮她弄到这个「百花盛开」吗? 刹那间,她的心里满溢着感动,没想到他竟然会为她这么费心、这么努力,她多想跟他厮守一辈子,让他认识真正的她。 但是,让他知道她的真面目后,他还会对她这么好吗? 其实,她心里早有答案——不会的,毕竟,他喜欢的是优雅的「她」呀! 「少夫人,前头有位夫人说要见你。」雨墨的声音把她自太虚中拉了回来。 「好的,请她在前厅等。」 那是位中年的妇人,一身的红衣,满头的花簪,看起来像是在花街柳巷专门帮人撮合的「虔婆」。 「楼夫人,你好,我是沈大娘。」那人也不隐瞒来意,直接就说:「像夫人这么年轻貌美,值得更好的对象不是吗?不是我嘴巴坏,说你家相公的不是,但是,你家相公现在确实没有官位,以后也不晓得能不能考上金榜? 「而且,他爹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太守,哪儿得上兵部尚书的官大势大。不是我说,我要是你,就会想办法去跟史家公子,到时候荣华富贵,要什么有什么。」 「但我不是你。」娇容满腔的怒火就要迸发。 「你要是担心摆脱不了你家相公的话,我来帮你!其实,史公子早跟你家相公提起了,只要楼公子肯点头,不用考什么科举,就有一个现成的官位给他。」 什么?有这种事? 为什么他不说给她知道? 当然不用说给她知道,女人终究是个「物品」,随时可以买卖,管女人的心情意见做啥? 「哦!那他怎么说?」 「他呀!据说他的回答是他会好好想想,所以,我说你要为自己着想呀!」 好好想想?!竟然不是断然拒绝,这么说,他真的考虑要把她转让?哼!天下的乌鸦一般黑。 「出去。」她咬牙挤出话来。 「什么?」那女人有点不敢相信她会这么无礼。 「我叫你现在、立刻、马上就给我滚出去。」她陡然站起,手指门外,「不然,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那女人吓了一跳,「姑娘,你别开我玩笑……」 「雨墨,给我拿扫把来。」她扯开喉咙大叫。 @@@ 她气呼呼的在房间里面走来走去,满脑子都是那个「虔婆」讲的—据说他的回答是他会好好想想,所以要她为自己着想呀! 她真不敢相信他的回答竟然不是「门都没有」!果真是个大懦夫,不过,话说回来,这不过是那「虔婆」的片面之词,她还没听到他的说词。 对!她倒要听听看他怎么说。 很快的,天黑了,月亮爬上天空。 她睁着大眼睛,不安的在黑暗的房间里坐着,听着屋外「咚!咚!咚!」的更鼓声,这已经是第四次了,他竟然还不回来。难道他真的把她卖了换官位,正在外头饮酒庆祝吗? 她的双拳紧握,要是真是如此,她绝对要整得他生不如死,首先先打一顿…… 嘎啦!推门声响起。 她转头望去,是他正倚着门,正在疑惑他为什么不进来的时候,就见他晃了晃,然后砰一声,仆倒在地。 「令威?」她惊呼一声,赶紧跑过去把他扶起来!这一扶,才就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他的脸,「天哪!你的脸……这是怎么回事?」不但到处瘀青,还肿了起来!两个眼窝都被打黑了,好好俊秀的一张脸变得像个鬼一样。 「没事。」他偏开头,选择什么都不说。 「什么没事?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骗我。」她咬牙斥道,浑然不觉眼角已经有泪水滑落,只顾察看他的伤势,心疼的发现他全身都有伤,好象伤得不轻,「我、我这就去叫雨墨请大夫来,你等我。」 但他拉住她的手,「不用了,我没事,回来的路上,已经去看过大夫了。」为了证明,他很快地爬起来,还从怀里掏出一包药膏,「瞧,这是大夫给我的。」 真是自动啊!一点也没让她这个做「妻子」的忙到。 看着他走到那个躺椅,困难的想要脱下外袍,她赶快走过去,「我来帮忙吧?」 他僵了一下,「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来。」 一股怒气倏地从脚底迅速升了上来,她再也顾不了许多,冲上前,用力扯下他的长袍,「我说要帮,就是要帮。」随手把长袍一丢,用力把他按在躺椅上,「好好坐着不要动。」赌气般的拉下他的鞋子、袜子。 他吓了一跳,呆呆的让她服务,第一次看到她的脾气,也是第一次领悟:原来她也会生气呀! 月光突然一闪,他发觉她哭了,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接,还是湿热的,「你哭了?」他好感动。 她动手一抹,抽了一口气,「我哪有。」 看来他们两个都很会否认摆在面前的事实,他温柔的笑了,「别为我担心,我没事的,你也会没事。」 她?她会有什么事? 想起白天那个「虔婆」说的话,莫非他跟人打成这样,就是因为…… 「你是为了我而被打的吗?」她不禁屏息问。 他立刻摇头,「没有,你别想太多,我、我是回来的时候,遇到一个喝醉的人……」 他愈这样说,她就愈肯定绝对是为了她,「今天史公子派人来说过了,他要我跟他。」她故意宣布道,紧跟着听到黑暗里他的呼吸声加重、加急。 「你……你的决定呢?」 「你怎么不说说你的决定?」她用力的给他瞪过去,「听说,你若把我送给他,就有大官好做,这样好的勾当,你做不做?」 「当然不做,我不是那种卖妻求荣的人。」 听到这样的答案,她心中所有的气都消了,「所以你才会被打?」 他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如果这样能打消他的意图,那就很值得了。」 她突然好想好想哭!想到他为她拒绝了那个该死的史公子,为她被打,还被打得这么丑,她心中再多的算计突然全都消失了。从来没有人这样真心的对待她,想到这里,她就觉得惭愧,觉得对不起他,「我……我不值得你这样。」 「当然值得,你是我的妻子呀!」 妻子? 他把她当妻子,但她把他当凯子、傻子呀! 娇容泪眼汪汪的握住他的手,嘴唇颤抖的说:「或许你把我送走会比较好。」至少,她可以恨他的无情!恨他的自私。 「就算我被打死,我也不会把你送人,除非……是你自己想去,但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如果是,你就会进宫了,对吗?」 她微微的点头,能说不是吗?能说她嫁他的目的本来是为了他的钱吗? 「更何况,我是你的夫婿,保护你本就是天经地义。」 「如果是皇帝跟你要人呢?」 「除非踩着我的尸体过去。」他信誓旦旦的说。 这一句话彻底瓦解了她的心防,她再也忍受不住地冲动起来。「令威?」轻声一呼,两手挽住他的脖子,「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个好妻子,一直都不是,我从今以后都会改,让我当你真正的妻子,好不好?」 是的,她要当他的妻子,他是这世上难得的好男人,也是唯一牵动她心弦的男人,除了他,她谁都不要,她想跟他在一起,生生世世。 「今晚?」真正的妻子?难道她想圆房?他讶然低呼,剧烈的快乐感受把身体上的痛楚完全冲掉了。 「你、你不行吗?今晚?」吸了吸鼻子,对喔!他被打成这样,一定是痛到不行了。 「哪里不行,我行的。」为了证明他行,他立刻站起来,拦腰将她抱起往床铺走去,再也按捺不住的吻上她的嘴唇,天哪!好柔软,他朝思暮想的双唇呀!他忘我的需索着,怎么也无法克制住男人本性。 她昏眩着,双手紧紧攀住他的脖子不放,敏锐的感受他炙热的唇、滑腻的舌钻进她的嘴间与她的交缠,那种甜蜜、那种亲昵是她从来不曾感受过的。脑袋像是被雷电劈到般,轰轰然、昏昏然,她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感觉到他的唇、他的舌,他的手……浑然不觉自己已然被压倒在床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的被脱光…… 第四章 相信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进阑, 微霜凄凄笔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觉, 卷惟望月空长叹。 ——长相思李白 黎明乍起!曙光流泄了进来,照在他们的床上,床帐未下,阳光直接在他们赤裸交缠的身体漫爬。 她慵懒的醒来,模糊的睁眼!下意识的抬起头。 「啊!」她惊叫坐起,什么时候她的身旁睡了个丑八怪,脸肿得像鬼,又黑又青的,而且还赤裸着身体。她连忙伸脚下床,「哎哟!」一个站不稳,跌倒在地。 她这才发现全身痛得不得了,而且也是浑身赤裸,想起原因,潮红瞬间涌上肌肤……天哪!她做了什么傻事, 「你还好吧?」他睁开眼睛!关心的问,想要起身,「哎哟!」 「噗哧!」她掩嘴笑了,可这一动,又牵扯到身体的肌肉,脸也不由得皱了起来。 两个人对看一眼,「哈哈哈!」他们真是同病相怜呀! 「对不起。」他握住她的手,「都是我把你弄得这么疼。」 她摇摇头,「不,本来就会疼的,更何况,你为了我把自己弄成这样,你的疼一定比我的厉害。」 「为了你,再疼也是值得。」他真心的说。 说得她的脸都红了,「够了,甜言蜜语。」她抓起地上他的长袍遮住自己赤裸的身体,然后拾起地上散落的衣服,躲到屏风后想要穿衣。 但腿上隐约的血迹怎么办? 左瞧右瞧,只好用搁在旁边洗脸盆上的毛巾大略的擦着身体,她感觉自己好狼狈,全身燥热,好象不得已在街上裸奔一样的感觉。 「要不要我来帮你?」他好心的说!试图想要下床。 「你给我待在那里,不要过来。」她尖着嗓子叫道,不要他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 「为什么?」他担心的问。一夜之间,他发现了她还有一种新的面貌,除了会生气,还会大声讲话,他满心愉悦的想发现所有她隐藏的部分,对他而言,她就像是一本神秘的书籍,正等着他一页页发现新的面貌。 「因为……没有什么原因,我自己处理得来。」她暗自决定,待会儿一定要雨墨烧一缸热水给她好好的泡泡。 好不容易穿上衣服走出屏风,看见裸露着上半身的他正拿着昨晚秀出来的那包药膏在擦那些瘀青,一张脸皱得像个苦瓜,却是一声不吭。 「我来帮你。」也不容他说不,她已经一把抢过药,挖出一坨药膏往他肿得最严重的脸颊涂过去。 「啊!轻点轻点。」虽是在叫痛,但声音就像老鼠在叫一般的小声,听在她耳里,好似一句句甜蜜的情话。 但她还是很用力的擦,「推一推,瘀血比较容易散,懂不懂呀!」 他忍着痛!心里怀疑她是故意的,因为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了,「你……你在气什么?」 「你猜不出来?」她不否认自己的确是在生气。 他摇摇头,「请娘子明示。」 「既然我是你的娘子,你为什么事事瞒我?史家那个小鬼要我,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自己想办法?你当我是是盆栽里的兰花,吹不得风,淋不了雨吗?」 他本来是这么以为的,但是……或许他想错了。 「我只是不想你烦恼。」 「你不说更让我气恼。」顺手给他用力一戳。 「哎哟!」她、她……根本不是他以为的娇娇女嘛!他被骗了吗?「你、你怎么态度全变了?」 对喔!不小心忘了给他假装,但还有必要继续装下去吗?毕竟,经过昨晚,他们已经成了真正的夫妻,而她也下定决心要当他真正的妻子,不再逃避。 既然如此,是该慢慢揭开真相了,希望他的心脏够力,能承受得了。 「你讨厌我这样吗?」她小心的问,语气刻意放得温柔,手的动作也轻了起来。 「不讨厌。」 「你对我是真心的吗?真心到无论我做什么,变成怎么样,你都还会要我,不离开我?」她的眼睑掀呀掀的,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当然,你是我的妻子呀!」 「说谁都会说,我要你证明你的诚心。」 他愣了一下,「怎么证明?」 是呀!怎么证明? 她想了一下,「首先,你不可以告诉我娘,我们现在才圆房的事。」不然,她娘会立刻带着她远走高飞,避免她把心给丢了。 「好,不过,为什么?」 「因为,我娘会怪我怎么现在才给你,有失做妻子的本分。」她很诚恳的说,这样的演技也是多年来训练的结果。 「哦!」他点点头,很开心的了解了。 「第二,我要你发誓,这一生除了我,你都不许再娶第二个女人进门,就算皇上降旨赐婚,你也要拒绝。」 「这……」他有点犹豫了,皇上的命令可以拒绝吗? 她立刻一脸的泫然欲泣,「我明白了,你对我的爱就只有如此,荣华富贵比我还要重要。」但这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不是这样的,只是违背皇上的命令!可能会被处死。」 「我会陪你一起死。」她郑重又强调的说。 他似乎被感动了,立刻举起右手,「我楼令威在此发誓,此生绝不负『白云烟』,此生只娶『白云烟』为妻,若有违此誓,让我碎……」但嘴唇随即被点祝 「够了,我已经明白你的诚心了。」她微笑着,怎能让他为这「白云烟」莫须有的女子碎尸万段,「你放心,史鬼子的事情我会处理的,我不会让他再动你一分一毫。」 「可是,你堂堂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嘴唇又被点祝 「我看起来娇弱,就是我最大的优势呀!你等着看吧?」 他看着她自信满满的模样,心中却满是疑惑,难道她有什么秘密吗? @@@ 夜深了,她悄悄起床,看着身边沉睡的夫君,嘴角露出微笑,下了床,拾起衣服,再取来一块面纱遮住脸,蹑手蹑脚的踏出房门了。 房门一关,他立刻醒了。 快速穿上衣服,他立刻鬼鬼祟祟的跟了出去。来到大街,见她左张右望,似乎要往后看,他连忙一闪,躲进墙角。 她转头看到,不禁笑了,轻声道:「令威,要跟踪我,你的本事还差了一千八百年呢!」但她也不戳破!也不躲,继续光明正大的往前走,就是有意让他跟,让他有机会认识真正的她。 眼前迎面来了两个醉醺醺的酒鬼,相互扶持着往她走来,不像样的唱着邪淫的小调,「亲亲娘子、美美姑娘,亲一下、摸一下,别躲耶……」 「咦,姑娘,半夜不睡,在街上溜达,是想找男人吗?」 「我们都是男人,雄赳赳、气昂昂的,要不要试试呀?」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怎么可以让他亲爱的妻子被烂男人调戏!正想冲出去,就看见—— 「哎哟!」那两个男人同时发出惨叫,手被转到后头,再被她的脚一踢,双双趺到地上吃土。 「哼!想动本姑娘,你们还差得远呢!」她学功夫可不是学假的。 他惊得眼睛都突出来,下巴也掉了下来。天、天哪!她一点都不娇弱,他被骗了。 她甩甩衣袖转身就走,他还来不及为自己受骗的心情哀悼,就连忙赶上,只见她来到河边!咚的一声跳上一艘画舫,这画舫他记得,昨晚他就是在这里被史公子逼让妻子,他宁死不肯,结果就被打了。 她去那里干什么? 难道要把史公子打回来?不,千万不行哪!史公子的爹可是兵部尚书,得罪不起的呀!他连忙跟着爬上画舫,还没进去,就听见她的娇叱。 「说,我家相公在哪里?」 他?他在这里呀! 他悄悄靠近,躲在一旁,看见她揪着史仲卿的衣襟,一脚踩上桌子大喝,「你把我家相公带到哪里去学坏了?不然,为什么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今早回来!衣服上也全都是胭脂,你到底带他去了哪里?」 胭脂?是血吧? 「我、我……楼嫂子,你怎么会……」吓死人了,这么漂亮的姑娘竟然这么泼辣? 「我、我什么?还不快说?」砰!她手一劈,旁边的桌子应声破裂倒地。 「啊!」所有的人发出惊叫,包括躲得好好的楼令威。 天哪!太厉害了,比老虎还凶哪! 可她却视若无睹8我好不容易找到的相公,绝对不许任何人带坏,听到没有?」 「听、听到了。」史仲卿对她的所有仰慕之情霎时烟消云散,开玩笑,把这种母老虎弄回家,不整天鸡飞狗跳才怪,就算再美丽也不值得。 「好,那我相公现在在哪里?」她还是咄咄逼人。 「我不知道呀!」史仲卿惨叫一声。 一旁的随扈试图阻止,「楼夫人请自重,放开我家少爷。」 「你算什么东西?」她手一抬,击中随扈的门面,随扈应声倒地不起。 史仲卿的脸色更加惨白,「楼夫人真是武功高强呀!」谁……谁来救救他呀? 「这话出自你的嘴巴,一点也不让人高兴,说,我家相公呢?」手一抬,她竟把他提得只有脚尖着地。 躲得好好的楼令威也不禁吞了吞口水,想到以后若是跟她吵架,只消她这么一提,他就会被勒死,可怕喔!但想归想,其实他也没真那么害怕。 「我不知道,我对天发誓,我真的不知道。」史仲卿哭天喊地的哇哇乱叫。 「再不说,我把你丢下水去啰!」她威胁道。 「不,不要呀!我不会游泳,会淹死的,救……救命呀!」史仲卿放喉大叫,再也不敢惹这个「母老虎」了。 这样下去会闹出人命的,楼令威再也看不下去了,「我在这里。」从躲藏处现身。 「相公,原来你在这里。」她惊呼一声,顺手把史仲卿随便一丢,扑向他的怀抱,撒娇的说:「你到底去了哪里?我好想你,到处都找不到你呢!」 她这态度……前后未免差了十万八千里吧? 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只是呆呆的、愣愣的看着她。 「这好,我找到你了,走!我们回去!我会好好伺候你,你可不要再跑了喔!」也没给他反应或说话的机会,就这么拉着他跳下了画舫,高高兴兴的往回走。 走了一段距离,他的神志也找了回来,理智也逐渐清楚,在大街上,他甩开了她的手,不走了。 「你骗我。」他指控道,「你让我以为你是个弱不禁风的千金大小姐。」 她偏头问:「我有说过我是个弱不禁风的大小姐吗?」 是没有。「但是,你让我误会……」 「误会?这话怎么说,你又没问我是不是弱不禁风。」她耸耸肩,所谓一皮天下无难事。 「是没有。」他气急败坏的回答。有谁会问一个姑娘是不是弱不禁风,需要人保护啊?「你骗我。」这是不争的事实。 她点头,「的确!我的外表会骗人,再怎么看都是娇小玲珑、楚楚可怜,连只蝴蝶都扑不到的样子。」 他频频点头,第一眼见的印象的确如此。 「不过,我外柔内刚,这是我最大的优点。」 优点个头!分明是最大的「骗点」,他忿忿不平的思忖。 「难道你因为这样而讨厌我?」 讨厌?他讨厌她吗?楼令威不禁仔细思索。 「难道你忘了,你发过誓!这一生,除了我,你不再娶第二个女人进门,就算皇上降旨赐婚,你都会拒绝。」 他没忘记,也没打算忘记。 「难道就因为你现在知道我内在跟外在不同,你就要抛弃我、离弃我,不管我们夫妻的情分?」她泪眼汪汪的问,还摆出一脸伤心的模样,虽是黑夜,但他仍看到了她满脸的心碎。 「我没有这个意思。」他急忙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她掩着脸,「伤心」的说,「你根本是怕了我!以为我功夫好,本事强,会欺压你、会欺负你,你现在心里很后悔娶我为妻,巴不得离弃我,另外再去找一个小鸟依人,顺从你、听你的女孩,我说的对不对?」 「这……」他不能否认自己从来没想过他的妻子会比他强势,恍他有办法,一时之间,心情似乎难以平复。 她的心痛了、拧了,他竟然没有否认,竟然……她的声音不禁微微颤抖, 「你、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我明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于是飞奔离去。 「云烟、云烟,等等我呀!」他卖力的追,可怎么追也追不上,她就像只鸟般,一溜烟就不见了。 @@@ 屋檐上,她独自站立着,嘴角露出苦涩的微笑,想到娘亲说的!这男人看起来很体贴,但是能体贴多久呢?男人总是在得到之后,就置之不理。 或许,她该云淡风轻的离开,当作与他的邂逅根本不存在!当作从来没有把心遗落在他的身上才是对的。 「云烟?」底下的他大叫着离开,往家的方向奔去。 她看着、听着,心里虚空了一大块,冷冽的空气灌了进来,她心寒的想,或许她对他带了太多的期待,她不该幻想他跟其它人不同,可以接受这种表里不一的她。 她的梦该醒了、她的人也该走了。 深深吸一口气,她在屋檐上跳着离去。 须臾片刻,她跳进母亲的房间,什么也不用解释,只是对已经惊醒的母亲说: 「娘,这一次就到此为止吧!我们该走了。」 杜十娘没有疑问,没有反驳,「今晚?」 「对,就是今晚。」反正,该得的与该失的,对她而言都已够了。 她浑然不觉泪水已滑落双颊。 「你把你的心给了他。」杜十娘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她没有回答。 「包括你的人。」 她也没有否认,只是说:「我不后悔。」 杜十娘叹了一口气,「好吧!那我们走。」 母女俩对看,那两双眼眸里有了解、有谅解,有血浓于水的感情,她俩什么都不需要多说,茫茫天涯里,只有她俩,无论彼此做了什么事,都会彻底支持彼此。 「那就走吧!」什么钱的爱的,已经都不重要了。 咚!咚!咚! 剧烈的敲门声响起,母女俩同时回头,一起听到楼令威的声音。 「岳母、岳母,你在吗?开开门,让我进去。云烟是不是也在里面?开开门,让我进去。」 杜十娘出声。「打算如何?」 「让他进来!但是,别让他知道我在。」一闪身,她跃上了屋梁,隐密的藏住自己。 杜十娘叹了一口气,「来了,就来了。」 楼令威踏进门槛,急急的问:「云烟有来吗?她在哪里?我到处都找不到她?她是不是在这里?」眼睛往四周梭巡。 杜十娘无语,「你找她做什么?」 「我有话告诉她,快告诉我,她在哪里?」他急急的问,多想翻遍这屋里每一寸土地、每一片瓦,直到找到她为止。 「她不在这里,你有什么话,告诉我也是一样的。」杜十娘试图和缓的说,但她感觉得出来他的情绪很激动。 「不,我要亲自跟她讲!岳母,请你让我见她,我知道她在这里的,我感觉得到。」他急得只差没跪下来了。 「你要跟她讲什么?」杜十娘的声音格外严厉,「你要说你不在乎她的出身,不在乎她做过什么?不在乎她的本事比你强、比你优越吗?」 他是想这样讲呀! 「我不相信,天底下没有男人有这样的胸襟。」杜十娘袖子一甩,「走吧!你跟我们家云烟的情分到此结束,如果你丢不起这个脸面的话,明天就把休书送来,我同意你退婚。」 梁上的她垂泪——终究是这样的结果呀!再怎么都逃不开。 「不,我不退婚,怎样都不退,不管她多强、多厉害,她都是我的妻子,我绝对不放过她、不离弃她。」 一股希望自她的胸口升起!!他说的是真的吗? 「哦!」杜十娘轻声的问:「请问你爱的是她的哪里?她的容貌、她的个性、她的才艺、她的厉害?」 「她的全部!」他肯定的说。 娇容的心里涨满狂喜,她多想跳下去,奔进他的怀抱。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杜十娘有意刁难。 「你要我怎么证明?」 杜十娘的手一指,「那里有个池塘,深不见底,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就跳下去。」她知道他不会游泳才故意这么说。 他的眼一凛,「好。」也不数一、二、三,他就这样冲过去,深信她们不会见死不救,就算他真的跳下去,也会找人来相救。 扑通!他真的给她跳了。 教她如何不感动? 「令威?」她大叫,跳下屋梁!往他奔过去。 他站立在池塘中,那张脸的表情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脚踩一踩,什么深不见底,水深根本只到膝盖嘛! 「令威?」她跳了进来,紧紧抱住他,「我信了、我信了,我信你是真心要我的,我信了,真的信了。」 一旁的杜十娘不禁冷嗤道:「笨蛋。」 第五章 信任 杨花雪落覆白苹, 青鸟飞去衔红巾。 炙手可热势绝伦, 慎莫近前丞相嗔。 ——丽人行杜甫 「我相信他是真的。」她坚定的说,与他恩爱了一夜之后,一早她便来与社十娘坦承,「娘,我知道你被男人伤透了心,尤其是爹,但是这并不表示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是坏蛋呀!」 「而你以为那个小子就是好的那一个?」杜十娘的脸色冰冰的。 她点头,「是的,他跟我以前遇见的所有男人都不同,他对我非常体贴,为了我,他在郭升的门口站了两天,就为了帮我弄到『百花盛开』;还为了不让史鬼子染指,他宁愿被打,也不愿意告诉我。娘!你说,这样的他还不够真心吗?」 「哦!如果他对你够真心的话,你怎么不告诉他,你的本名不叫白云烟?」 「这……」这一说,他就会知道打从一开始,她的目的只是为了骗他的钱,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忍受这样的欺骗,到时候,她怕……怕会失去他。 这跟告诉他,她是个练家子,不是柔弱的大姑娘不一样。 「如果他是真心对你,他就不会在乎他的妻子、岳母都是『拐子』,你说对不对?」杜十娘残忍的一语道破,「如果你『不好意思』说,我来,我来让他彻彻底底的看清楚我们的真面目,要是到时候,他还说要跟你白头偕老,我就答应让你们在一起。」作势就要往门口走。 「娘,不要。」她急叫,窜身钻到母亲面前,「不要现在讲,给我时间。」 「怎么?对他没有信心?」杜十娘了然的冷笑。 她苍白着脸后退一步,以她对男人的了解,没有人能在知道被骗之后,还能宽容的说没关系,就算是肚量大的他也会生气吧? 昨天他好不容易接受她原来这么「厉害」,怎好今天又让他知道她这么会「骗」,这样下来,她在他面前一点信用都没有。 「我对他有信心,但他现在还没有心理准备面对这么多!所以,给他一点时间……」 「没有心理准备的是你吧?你怕失去他?」杜十娘感叹的看着女儿脸色一变,「傻瓜,你真以为他是真心的吗?能为你不顾一切吗?」 她点点头,新婚这几天来,她感到他千千万万点的真心哪!怎么也无法否认。 「他今天能为你被打,为你想办法弄到你想要的东西讨你欢心,但是,他能为你而不在乎外头的流言蜚语吗?」 什么意思? 「你应该猜到今天在城里最沸沸汤汤的流言是什么吧?就是你是一只美丽的母老虎,楼令威是个怕老婆的『妻管严』。你让他很没面子,你以为他的家人受得了他们雄赳赳、气昂昂的儿子被你欺压成那样吗?更别说,他们或许根本不知道你这个儿媳妇的存在?」 她的身子一颤,是啊!她忘了。 当初他们匆匆成亲,根本没有邀请他的父母,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这个媳妇会被承认吗? 「就算知道,他们也不会承认你为元配,你的身分跟他家门第不搭,充其量你只能当个妾。」 她的身体又晃了晃。 「更有可能,他们会给你一笔钱要你离开,而你最信任的相公孝顺得一语不发,一切全凭他爹娘作主。」 「不,不会的。」她猛摇头,怎么也不相信,但是她们打听过的,他确实是孝名远播呀!从小到大,他没违逆过他爹娘的意思。 「不相信,好,那我们来试试。」 @@@ 凄凄惨、惨凄凄,她惨白着一张脸回家,以一双悲伤的大眼睛看着正殷勤夹菜给她的楼令威,但她一点胃口都没有啊! 「你怎么了?」楼令威偏着头关心的问:「是不是岳母骂了你?闹得不愉快?」 她缓缓的摇头。 「那么……是我哪里不好,惹你生气?」见她还是摇头,他不禁大胆的压低声音问:「难道是我昨晚太粗鲁,把你弄痛了?」 「噗!」雨墨当场喷饭!脸红脖子粗的叫着,「公子,你讲话也要看场合,我年纪虽然小,但也听得懂呀!」 「是吗?」他的脸红得像桃花一样,「对不起。」 但一脸平静的她却淡淡的说:「不是这样的,我难过是因为……因为我骗了你,我……对不起。」她再也吃不下饭,转身冲出了饭厅。 他看着她的背影,「我知道呀!」他昨晚就知道了,不过就是没告诉他她会几下子,值得露出这么严重的表情吗? 更何况,昨晚他不是用行动来彻底表示他的不在乎吗? 「公子,少夫人的功夫真的很厉害吗?」雨墨带点崇拜的口吻说:「我可不可以要少夫人教我几招?」 他看着雨墨,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正是少男春心荡漾的时期,他不禁想到她教雨墨时可能会有的身体接触,忍不住嫉妒道:「不行。」 「为什么?」雨墨嘟着嘴。 「因为……因为她要教我,没有时间教你。」他放下碗筷,迅速跟着走出去,他要找到她问个清楚,到底她在伤心什么? 夫妻间是不该有所隐瞒的,尤其是妻子对丈夫。 他在后院的榕树上找到她,见她正伤心的掩脸哭泣,那高度……他估了估,也惦了惦自己的本事,妥协道:「云烟,你下来好不好?不要一个人在上面哭,告诉我你伤心的原因,我们一起解决。」 她是很想说的啦!可她不敢说!这一说,他铁定不会再理她了。 于是,她抹了抹泪水,吸了吸鼻子,「你不怪我骗你?」 「不怪,你有这么好的本事自卫,我高兴都来不及。」但他不不敢说的其实是,他也感到有一丝落寞,说不定以后还要靠她来救,虽然这机率很小,却不能说不会发生。 「我的本事还不只这些,我还会……」她思索着该怎么说才会婉转,「我很会演戏,演什么像什么。」 所以之前他才会有她是娇娇女的错觉? 「这是我的兴趣,你能接受我这样的兴趣吗?」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再怎么演也是我的妻子,不是吗?」而且换一个角度想,他会拥有很多不同类型的「妻子」,这也算是一种好运吧! 「真的?」她笑了,高兴的一跃而下。 「小心。」他惊叫!这样的高度不低耶! 但她安全落地,直扑进他的怀抱8我就知道你心胸宽大,无论我瞒了你什么,你都不会生气。」 瞒?她还瞒了什么?他正想问清楚。 「对了,你到底有没有跟你爹娘提起我们的婚事?他们的反应如何呢?」 这话题立刻转开了他的心思,其实,他也为了这个而感到忧心仲仲,「在我们成亲前,我写了封信回去,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有回音。」 「这样啊!」她落寞的往后退一步,「这么说,他们可能不喜欢我。」 「不会的。」急急的走到她面前保证,「就算他们对你有一点点意见,我也会说服他们,让他们接受你,你不要烦恼好不好?」 教她怎么能不烦恼?她好想尽快把事情解决呀!这样她的心才能安定下来,才能有那个动力去规画属于他俩的未来。 「令威,我们回去老家好不好?」 「什么?」他吓了一跳。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我想去见他们,跟他们请安,请他们原谅我们私自成亲。」如果结果是好的,那就皆大欢喜,若不,那……算了,不要去想。 「这个……」他显然有点为难,若是寻常时候,答案当然是好;但现在离科举只剩几个月了,这一回去,不就耽误到考期了?「等考完后再回去可好?」 「考完?」那还有好长的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难保不会有变数,更何况娘说要「试」他,要是他通不过试验呢? 可她也知道这时候要求他回故乡是太无理取闹了些,分明是要求他放弃功名,她怎么做得出来? 千万种不安涌上心头,她变得好无措,生平第一次,她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令威?」紧紧抱住他的腰!她哀伤的呼喊,「答应我,永远都不要变心!都要我。」 他安抚的抱住她,「别想太多,你永远是我的妻子,唯一的!我保证。」 她是很想相信他,但脑子里却又偏偏响起母亲说过的话—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说的话是可以相信的。 「抱我。」她低声要求,面对不可知的未来,面对随时会失去他的恐惧,至少在现在紧紧拥抱的时刻。他是她的。「要我,紧紧的抱住我,不要让我离开。」 「云烟?」他轻唤!心疼的用舌舔去她的泪珠,拦腰将她抱起,缓缓的走向他们的寝房。 一路上,他俩紧紧相拥,本以为甜蜜真的会如奇迹般的持续下去,直到那天…… 第六章 真相 少孤为客早, 多难识君迟。 掩泣空相句, 风尘何所期? ——送李端卢纶 十六年后 「这位老爷,你该醒啰!都日上三竿了。」 模模糊糊中,楼令威睁开了眼睛,从不堪回首的旧梦中醒过来,入目净是俗丽的装潢,进鼻的皆是浓郁的香味,然后,他看到一个女人浓妆艳抹,她身上穿著艳丽的华服。 这里是哪里?他怎么会到这里? 昨夜的记忆一下子涌入脑海,他在路上遭到刺客阻杀,然后与部下失散,接着……他的眼睛陡然大睁,突兀的翻身坐起,「这里是?」 「这里是『云烟阁』,是归川最大的妓院啊!」 云烟阁?白云烟?这是巧合,还是……真的遇上了? 「老爷,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待上几天,奴家很愿意服侍你。」负责照顾他的兰儿巧笑倩兮的说,一双手很职业化的搭上他的胸膛。 他立刻推开,像是看见瘟疫般的迅速往后退。「不要碰我,走开。」 兰花混久了,当然也知道他不是在「夭鬼假细二」,没有马上习惯性的扑上去,只是笑笑的问:「那老爷,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看他衣服质料不错,应该是个很好的钱窟。 但他特别痛恨这种淘金的女子,早在许多年前,他就发誓不碰这样的女人,甚至是所有的女子。所以他冷下一张脸,云淡风轻的问:「昨天送我进来的少年是谁?」但刻意忘记那少年有个像鬼一样丑的娘,那个……类似「云烟」的女子。 「小过呀!他是我们老板的儿子,将来会是这『云烟阁』的老板喔!」 那么一个俊朗的少年,居然会是未来的妓院老板……怎么想怎么可惜,但算了,关他什么事? 脚踩上地,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联络当地的知府县令派兵维护他的安全,直到他抵达京城!面见圣上。 其馀的……全都不再重要,不管那个「鬼女」是不是她! 「老爷,何必这么急呢!」兰花才舍不得放他走,一双手拉住他未解的衣襬,「让我伺候你嘛!」 「放开我,听到没有?」他一步步往后,脸上全是惊恐,边境的女子怎么会是这般的无耻放荡,「走开!」 他的背抵着门板,突然门被打开,他应声躺了下来,就见那个少年站在他的眼前,不高兴的低叫,「兰花,你的习惯真不好,不要再捉弄他了。」 兰花耸了耸肩,「真不好玩。」转身就走了。 难道……他又被女人耍了, 他心底一股怒气正要爆发,那少年却把他拉起来,「先生,你没事吧?」 他抬头看,这少年生得一副白净的脸孔,温文的笑容让他感觉很亲切,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个少年与他很亲,像是认识好久一样,因而不自觉的对少年露出长辈的笑容,「你叫什么名字呀?」大手在他的脑袋上摸呀摸,好柔的头发呀!就像当年的「云烟」……不!不是云烟,该是叫「娇容」才对。 「我呀!我叫杜念过。」 念过?好奇怪的名字,好象他是个存在在世间的罪恶似的。 「你的母亲为什么将你取这个名字?」真是难听。 少年笑了笑,「念过总比罪过好吧?好了,不谈这些了我们去吃饭吧!都已经准备好了,很难得的早饭。」少年眨了眨眼睛,似乎有无限的含义。 但他并不明白! 可当他看见满桌的的早菜都是他喜欢的菜色时,他忍不住犹豫了,疑惑一个个在脑中泛开——为什么这一道道的早菜都是他喜欢的?是谁煮的? 夹一口进嘴里,这味道、这味道……是这么的熟悉,这么的令他心痛。他不会认错的,这是「云烟」的味道,是她煮菜的味道呀! 搁下碗筷,他慎重的看向那个少年,「这早菜是谁煮的?」 少年笑了笑,「管他是谁煮的,能吃就好,快点吃,吃好了,我好送你去衙门。」 那口气像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甩开他,这让他的嘴角不禁冷冷的上扬,心思转了好几转,若有玄机的问:「你娘……的那张脸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是遭遇了什么变故吗?」 少年愣了愣,而后出现恼怒的神色,「干你什么事?吃你的饭啦!」 「或许不干我的事,但也或许干我的事!」楼令威的脸色变得高深莫测,「毕竟,她有那么一点类似我失踪已久的妻子,我很想知道她是谁?」 少年闻言,陡然变脸。 @@@ 从抽屉中取出一个锦盒,她珍惜的打开。 盒子里躺着一个金钗,金光灿烂,华丽非凡,上头有百种的花朵正争相齐放,这就是当年他为她费尽心力才买到的「百花齐放」。 「令威?」她哽咽的呼唤,拿起金钗贴上脸颊,她的心碎换来的是两串伤心的清泪,回头望着墙上的菩萨画像,「令威?」她呼唤着隐藏在菩萨身后的他。 当年她离开时,归还了一万两的聘礼、他为她添购的华丽美衣,唯一留下的就只有这金钗,还有肚子里……迟迟才发现的礼物。 在那时,她只愿他还有那个心,愿意相信她的情意,但一切都是枉然,因为,在她离开三月后,他娶了他的青梅竹马——秀莲。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想听到他的消息。 还记得初见秀莲的那一天,也就是她所有美梦破碎的一天,因为,秀莲一开头就对她说:「你好,我姓江,名叫秀莲,是从令威的老家来的,我是令威的未婚妻。」她充满敌意的宣布。 未婚妻?令威的未婚妻? 大雷打下,她只感到一阵天昏地暗,他有未婚妻?!早在遇见她之前吗?早在与她成亲之前吗? 心中一种被骗的屈辱感涌了上来,她有一股冲动,想要杀了他然后再自杀。 「最近我未来的公婆催促我上来照料他的生活,来,你帮我把行李拿进去吧!」秀莲很自然的把她的小包包塞进娇容的手里,把她当作婢女使唤,好象压根不知道她的身分。 她拿着,愣愣的无法动弹,好久后才终于明白—她的公婆终究是不承认她的,所以才会要这个「未婚妻」来把她赶走。 等等,也说不定这个未婚妻只是他母亲雇来「试验」她的人。「你老实说清楚……」她正想追根究柢。 「秀莲小姐,你怎么来了?」雨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咚咚的跑到江秀莲的前头,「你不是应该在故乡照顾舅老爷和舅夫人的吗?」 雨墨认识她?!这么说,她不是他母亲雇来的,而是真的与令威……她的身体晃了晃,耀眼的蓝天在瞬间变暗了。 「我未来的公婆要我来照顾表哥呀!」 「你未来的公婆?你要嫁给谁呀?」 「当然是表哥罗!我们现在已经正式成为未婚夫妻了。」秀莲脸上的表情说有多骄傲,就有多骄傲。 「什么?未婚夫妻?」雨墨吃了一惊,转头看向面容阴晴不定的她,「这、这……」 「对了,这个婢女叫什么?」秀莲故意歪着头,不屑的上下打量她。 「秀莲小姐,她……不是婢女,是公子最近娶的妻子。」雨墨尽量平和的解释。 秀莲的脸色一变,「原来她就是迷惑我表哥的不明女子,果真长得美丽不凡,可是,做为一个妻子,重要的不是漂不漂亮,重要的是能不能够帮夫。」 「秀莲小姐,你就少讲两句。」雨墨担心的低叫。 她的手颤抖,她的心灵大受打击:的确,她对他没有什么益处,因为她既没有丰厚的财富,也没有显要的权势背景,她有的只是她这个人而已。 「我是让她认清楚自己的地位,只要她够守本分,我可以忍耐,收她当侍妾。」 侍妾?!哈!真是天大的笑话,与其当侍妾,她宁愿什么都不要,虽然她没有家世背景,但至少她有还骨气与自尊。 「住嘴。」她终于忍不住出口了,「来这里当客人就要有当客人的本分,不然,别怪我这个主人不客气。」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还不清楚你的立场吗?」秀莲怪叫。 「我当然知道。」娇容刻意骄傲的抬高头,「我是这个家的主人,是令威的妻子,除非令威说不要我,而要娶你,否则,我就是你的表嫂,你就是要听我的。」 「你才不是我的表嫂。」秀莲气愤的说:「你给我记住,我会让你好看的,表哥绝对会选我,你看着好了,我可是知道你的底细,知道你做过什么。」 闻言!她恐惧得浑身都震颤了,秀莲知道……知道她的真面目,那个她不敢让令威知道的真正的她? 「你怎么会知道?」娇容以微弱的声音问道。 「当然是有人告诉我们的。」秀莲得意的冷嗤,「你死心吧!这里再也没有你容身的地方了。」 有人告诉他们?闷雷打下,她的脑中一阵麻痹,不用多想,她已经猜到那个泄密的人就是自己的母亲。眼前的秀莲就是母亲精心安排的试验呀!好残酷的试验哪!但她无法责怪母亲,因为这是最快知道他真心的方法。 但她不会放弃的,令威说过,他绝对不放开她。 「我可不这么认为。」她反驳道!但那声音却弱了好多。 @@@ 「秀莲,你怎么来了?」楼令威晚上回来,进门见到「未婚妻」的第一句话是惊讶的,但脸上仍然挂着欢迎的微笑。 她看了心里感到好难过,独自站在一旁,像是个旁观者似的。 「表哥,我来照顾你呀!」江秀莲迎了上去,亲昵的挽着他的手臂,「考期就快到了,我们的爹娘很担心你,所以叫我来照顾你。」故意不看向娇容的方向。 「照顾我?我来照顾你还差不多。」他取笑的捏了捏她的脸颊,脸上满是宠溺。 她的心拧了一次又一次,看着他们一来一往的谈笑风声,这其中的情意有多少,可见一般。虽然她比江秀莲漂亮,但她怎么比得上江秀莲的身家,怎么比得上江家跟他家的交情?更何况他们还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而她……却是个拐子。 无限的凄楚涌了上来,此刻她心底装的是满满的自卑与自怜。 「云烟,你怎么了?为何发呆?」他轻拍她的肩膀,把她自迷失中拉回。 氤氲的眼眸看向他依旧微笑的脸庞,彷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她再把眼光往下移,发现江秀莲的手臂依然挂在他的臂膀上,一股怒气顿时在她的胸壑里发作。他是什么意思?「未婚妻」来找他,他却不向她这个做妻子的解释吗?他保证会把这个「未婚妻」解决掉吗? 「有朋自远方来,你很悦乎是吗?」娇容刻意压低声音讽刺。 他还高兴的点点头,「是啊!秀莲跟我从小一起长大,在她住下来的这段时间,还请你帮我多多照顾她。」 「直到你们成亲为止吗?」娇容再也受不了了,忍不住拔尖了声音。 「成亲?」 「我们的爹娘替我们订亲了,我现在是你的未婚妻,就等你功成名就后迎娶我进门啰!」秀莲笑嘻嘻的说。 他愣了一下。 娇容等着他的反应。 「哈哈哈!」但他却大笑,「他们真做了,我还真是服了他们,居然想出这一招。秀莲,你真的想嫁给我吗?」 什么?他竟然无视她的伤心,只问秀莲的意愿?她在他心里的地位已经因为「新人」来而变低了吗? 「当然,表哥是我见过最好的男人,不嫁你嫁谁,只好请表嫂让位了。」秀莲像是在炫耀般。 娇容的怒气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 「云烟,你别听……」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巴掌已打上他的脸颊。 她的脸颊通红,泪已狂奔,「我终于认清你了,楼令威,你实在让我太失望了。好!我就成全你和表妹。」推开惊讶的他,她夺门而出。 原来是她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他才没有与众不同,天下的乌鸦毕竟还是一般黑呀! 「云烟、云烟,你听我说!」楼令威追了出来。 但她不要听见他的声音、不要看见他的人!她现在唯一能去的避风港只有一个地方——她的娘,那个温柔且本远有她存在的港湾。 她闪进隔壁的屋子,用力的把门一闩。 「云烟,你误会了,我不会娶我表妹的,真的,我的妻子只有你,永远只有你。」他在门外直敲门。 她的背抵在门板上,泪眼朦胧,已经搞不清楚什么是可以相信,什么是不能相信的,「不要再说了,你走!我不想再见你了。」话虽这么说,但为何她的心会这般刺痛? 「娇容?」有人低低的呼唤。 她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的屋檐下,母亲正站在那里,她的眼眸里没有嘲笑,只有无尽的了解。 「表哥,那种女人你干嘛求她?回来啦!她长得这么漂亮,以后一定会招来祸事,她走了更好。」江秀莲的声音大剌剌的在门外响起。 她想到过去有多少权贵人士因为目睹她的美貌而起了色心,不顾一切的要把她弄到手,要不是小时候母亲思虑周到,让她拜师学艺,现在的她一定是某人的禁脔。 「再者,她来路不明,伯父、伯母根本不打算承认她,他们让我来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他们要我带话给你,烟花女子玩玩可以,但不能娶做妻子。」 烟花女子?!闻言,娇容伤心的泪水直淌,她……比烟花女子还不如呀! 「住口,云烟才不是什么烟花女子。」 「她是,她就是,伯父、伯母已经派人调查过了,你以为她真的叫做白云烟吗?不!那才不是她的名字,她的真名叫做杜娇容,她用假名不知道骗过多少男人,嫁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江秀莲振振有辞的说。 「你骗人。」楼令威大声喝斥,「住口!不要再说了,不是的,她不是。」但他的声音似乎不再是那么肯定了。 不用看他的表情,她也猜到他现在想起了在那无数个夜晚,在他俩耳鬓厮磨之际,她要他叫她「娇儿」的事,哈!她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呀! 「我还没说完,表哥,你以为她对你是真心真意的吗?不!她看上的是你的钱,你仔细想想,你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钱?」 「不要再说了,我不要听。」 但她知道他已不由自主的想起那贵得吓人的聘礼,那千金难买的「百花盛开」,还有那不计其数的华丽衣裳…… 「云烟,告诉我那些都是假的,求你……」 她在门里垂泪,听着门外的声音,心知一切到此都该结束了,她的深情、她的骗局、她的爱恋啊! 「是真的。」她颤抖的道破真相,「我不是白云烟,从来都不是。打一开始我就是在骗你。」泪水直滴,她抬头望着天,冷月孤风,更显得她一身的寂寥。 这是一场蓄意的骗局,她原以为自己会满载而归,岂料却把心都失了,什么都没有了。 「你还有我。」杜十娘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她在泪眼朦胧中,看到了母亲脸上的慈悲。 是的,至少她还有一个相依为命的亲人。 「你骗我。」他气愤的呐喊,重击着门板。 深深吸了一口气,娇容抹了抹泪水,她早该认清本分,不该奢求,因为,她根本没有资格奢求,她只是个拐子。 「去吧!解决这一切。」杜十娘的声音响起。 点点头,她惨白的脸露出掩饰的笑容,缓缓的把门闩打开,门外,是一脸震撼的他。 「云烟,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骗人的,你只是在跟我开玩笑而已。」他抓住她的肩膀,激烈的质问。 「是的,我是在骗你,打从一开始就是在骗你。」推开他的手,娇容露出一脸的冷笑,「只有你这个笨蛋什么都不怀疑。」算了—就这么着吧!反正迟早真相都会被戳破,她迟早都会被他厌弃!不如现在就摊牌,也好让她不再那么日日提心吊胆。 「表哥,走吧!这样的女人还跟她说什么?我们回去。」江秀莲要他赶紧走人。 「对,跟她走吧!她才适合你。」她挥手轻声说再见,但有谁知道她费了多少的功夫才没呐喊出——不要走。 她的心好痛,好象破了一个洞似的,除了他……对她还说,一切全都是黑暗的。 别了,心爱的令威,我会……永远永远记得你。 但他推开江秀莲,一脸愤慨的走到她的面前,「告诉我,那些晚上的甜言蜜语难道都是假的?你要我永远不要把你放开也是假的吗?」 「是的,都是假的。」她看着他的眼睛,「我之所以跟你在一起,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钱。」 「贱人!」啪一声,他用了一个巴掌给她。 她抚着脸,一脸平静的又看向他,「够了吗?」但谁知她的心好痛,彷佛被万把针刺过。 他震惊的摇头,死心的后退,看着她再也不说话,可能也是无话可说。 「表哥,走吧!我们去报官府,把她们抓起来。」江秀莲气愤的拉着他往后走。 这次他没再反抗了,乖乖的跟着走了。 第七章 报复 远梦归侵晓, 家书到隔年。 沧江好烟月, 门系钓鱼船。 ——旅宿杜牧 想到此,娇容忍不住心忖,原来,这一切根本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本以为他会在出城之前,上门来要求见她一面,以便确定她到底是不是当年那个「云烟」!没想到他却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个半月了!这次他走了一个半月了,她只听说他拿了证据举发九王爷通敌叛国,引发朝野震撼,并且被皇上封了新官,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原以为他至少会捎封信,但事实证明,他根本不在乎「云烟」,压根儿不在意她是谁。 是她自作多情、自寻烦恼,居然花费了那么多的脑筋来思索他俩再见面时会说的第一句话,苦思着她要怎么隐瞒「小过」的事,没想到到头来全都只是「多情」一场,好笑! 冤家呀!她心忖,为何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放不下? 该忘了啊!好让自己能过着正常平凡的日子,就当作他俩从没重逢过。但想是这么想,可她的心就是提不起劲,做事老是失神,讲话也常失口,动不动就想到他!想到他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回到京城,回到江秀莲的身边,然后一堆子女涌上来?也或许他又遭到刺客追杀,毕竟!九王爷在朝为官,曾经颇有势力!相信朝中一定还隐藏着不少馀党对他怀恨在心,他的情况恐怕是险象环生,生命随时可能会不保。 一想到这里,娇容就更加的坐立不安。 「老娘?」小过的手在她的面前挥呀挥的,可她没什么反应,「回魂哪!你的儿子还需要你的照顾耶!」见她依旧没有什么反应,他干脆用力一推。 「啊!」娇容吓了一跳!急忙扶住桌子才没摔到地上,「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推你老娘,你不要命了是吧?」就想揪住他的耳朵好好教训一番。 但小过可滑溜了,他们母子相依为命这么久,他早把母亲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当然要命,我要是没命,你可就心疼死了。」 她闻言笑了,「死小子,就会装模作样。」 「总比老娘没事就失魂落魄好吧!」他笑嘻嘻的上前,以漫不在乎的口吻说:「老娘,你这么失常是为了他吧?」 「谁呀?」娇容心虚的转开眼光,挥挥手,「去去去!干活去。」 「别瞒我了,自从他出现又不见了之后,你就全身都不对劲了,瞧!现在天都黑了,你也不去招呼客人,净在这里哀声叹气,让我这未来的小老板好忙呀!」小过大叹了一口气。 她愣了一下,「原来兜了这么大的圈子,你是想要偷懒是不是?」 「哪敢,我是特地来告诉你……他回来了。」 娇容的心在瞬间狂跳起来。 「谁来了?你说的是谁?」真的吗?他回来找她了吗? 「你心里想的那个人呀!」小过还是笑嘻嘻的卖着关子。 「到底是谁?」 「新上任的御史中丞——楼令威。」 楼令威!真的是他?她的情绪快溃决了,全部都化为……狂喜。她什么顾忌都顾不了了,直接转身冲出房间,心中想的只有一件事,他回来了,她要找他,她要见他。 「嘿!老娘!冷静点,现在他没空。」 儿子的话她根本没听见,一迳的往前冲,穿过长廊,掠过跟她的姑娘谈天调情的客人。 「杜大娘,好久不见,怎么不理我哩?」有客人呼唤。 可她没空搭理,直直的冲到大花厅。 在大花厅里,灯火盏盏,穿著各式衣装的男人穿梭花丛中,找寻着中意的名花。一切繁华如旧!但他呢?他在哪里? 「阿德,那个御史中丞楼大人呢?他真的有来吗?」她抓住拿酒瓶路过的龟公询问。 「哦!那个大人呀!他在芳字一号房。」 芳字一号房?娇容转身就走,她要马上见到他。 但再转念,见到他后,她要、她要……她要干什么? 陡然停住脚步,瞪着近在咫尺的芳字一号房,那门扉紧闭,门的后面有他,有她惦了十几年的他呀! 可他误会她十几年,她更骗了他十几年,这一见面要说些什么呢?要跟他说「好久不见吗?」还是继续装作不认识他,反正她现在变得这么丑,他根本就认不出来。 纵然她的声音依旧,更或许……他根本不愿意认她。 「大人,你、你好厉害,我、我们快、快……」一阵淫声娇喊传了出来。 她陡然一愣,突兀的想起,这芳字一号房不是……不是玩「多人游戏」的地方吗?他难道真的可以以寡击众吗? 娇容震惊的后退,不敢相信的张大嘴,记忆中的他是老实而纯情、多情且专一,怎么可能是个好色之徒?不!她不相信。 「你们服务得不错。」是他的声音,似乎还在微喘着,「继续,做得好,我重重有赏。」 她再也听不下去、再也忍不下去,咬牙一推,「嘎啦」一声,房门便被她推开了。 入目的是飞扬的床幔,三个衣装不整的女子,还有他半敞着衣襟,躺在女人的怀里,双手握着女人们的酥胸,让女人们的手停靠在他的身上尽情的撩拨。 「杜姊?」姑娘们轻声叫唤。 他的目光瞥了过来,冷冷的,带着被打扰的不悦,「你来干什么?也要来参一脚吗?免了,我不敢领教你那张脸。」 她的心一痛,他变了,变得残忍、变得滥情。怎么会这样? 是谁改变他的?有可能是她吗? 娇容的脑子乱糟糟的!但身体还是做出了反应,笑着把门关上,「我哪敢打扰你的『雅兴』,我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我只是想问你,这些姊妹伺候得你舒服吗?想不想再多加个几位?」最好是累死他。 他的眼一眯,似乎有股怒气掠过,是她眼花看错了吧?他根本没有理由生气。 「或者我帮你找个技巧好的姑娘,让你彻底的享受。」她笑得好灿烂,可心底却好苦涩。 他坐了起来,手自女人身上移开,也推开身上女人的手,厉声说:「下去,我现在没兴致了。」 「为什么?」她娇笑着靠近,「难道是因为我这张脸?我真是该死,在门外问就好,干嘛进来,真是对不住,我罚我自己。」娇容「啪啪啪」的轻声打起自己的脸颊。 「出去,你们统统给我出去。」他厉声大吼!眼中出现暴戾的神采。 「好,我们这就出去。」姑娘们惊慌失措的答应,勉强理了理仪容,推门出去了。 怎么看也知道他心情不好,娇容没想太多,只是觉得自己不该再招惹他了,「那我也出去了。」就想跟着那些姊妹们一起走。 「站住,谁准你走了?把门关上,过来这里坐下。」 他在命令她?他……竟敢命令她?以前的他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十六年前跟十六年后竟然有这么大的差距,这变化是她所不知道的呀!他到底变成什么样的人了呢? 「听到没有,给我过来。」他更严厉的命令。 她阖上了门,悄悄转身,默默来到他所指的椅子上坐下。她想知道他要说什么、想做什么?毕竟,她是个鸨母,该让客人满意的,不是吗? 所以她开口了,「楼大人,你有什么吩咐?」 他静静的看着她,门外人声鼎沸,门内寂静无声,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一般,静得可以听到她的心扑通扑通的跳,感觉紧张一步步的升高。他看着她,眼睛眨也不眨,那认真的眼神让她心虚得低下头,不由自主的猜测——他在想什么? 「你……变得真多。」 她的心重重的一跳,他这话的意思是什么?是把她当作云烟吗? 「大人在说什么,我不明白。」她笑说着。 「你明白的,云烟……不,我是说娇容,你猜猜,我为什么回来?」他也笑了,笑得很冷,笑得让她寒毛直竖,让她直觉到一个事实:如果承认她是云烟、是娇容,一定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更何况,他是真的认出她了,真的确定她就是云烟、是杜娇容吗? 「楼大人,你在叫谁呀?」她蹙着眉头,一脸没听过这两个名字的样子,「这两个是你的红粉知己吗?」 「是你。」他冷冷的说:「随便你承不承认,反正我心里有底,当年你骗了我、耍了我,现在我要向你讨回。」 讨?讨什么?怎么讨? 她的心又重重的跳动着,直觉的想到小过……他想要自她身边把小过抢走吗?不!不行,绝对不行。 「你想要做什么?」她的声音沉了下来!一副备战的样子。 「我要你双倍的偿还,我要你知道我当时的、心痛。」他那双眼眸里射出的仇恨,浓烈得让她颤抖。 他恨她! 这个认知让她、心痛、让她、心伤…… 当年离开他的她就好过了吗?不!她也同样心痛、同样的心碎,甚至不想活在世间,少了他,对她而言,生命就变得无趣了呀!要不是发现小过的存在,要不是有母亲的支持,她早就死了,死在形销骨毁的相思中。 「你真的痛过吗?」她忍不住说:「你不是娶了秀莲吗?就在我离开三个月后。」她永远记得自己在知道这个消息后,那心死的沉痛,就在那个夜里,她曾想要跃进滔滔的长江,让江水淹没所有的一切!让她永远不再伤心。要不是母亲的阻止,她现在只是个尸体。 「你终于承认了。」他咬牙说,气愤的拿起酒瓶丢向她,但酒瓶却跌落在她脚边的地板上,倒了一地的酒渍。「你以为我有选择吗?在被你那样耍弄之后。」 所有的长辈都指责他,且他根本无心应试,名落孙山的罪名再加上被女人所骗,一片痴心被践踏到底,在那时候,他娶谁都无所谓了。 浓浊的呼吸在彼此间回荡,两双眼睛互相瞪视着。存在于他俩之间的到底是爱,还是恨? 「你当初为什么要把钱退还给我?」还记得,次日江秀莲报官!官员冲进她家,早已不见她跟她娘的踪迹。但屋子里却有他当初的聘礼,还有新婚期间所送给她的华丽衣物……只除了那支「百花盛开」。 为什么?既然要骗他,又为什么把成果还给他? 「因为我同情你,同情你的痴情,你是第一个没有怀疑我的『男人』,所以我想奖励你。」她说,但却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说,这些话就像是不经思虑,直接从嘴巴出来一样,她想后悔,却已来不及了。 他握拳击床,然后哈哈大笑,「那时的我真是蠢,不是吗?」眼光一转,他的话语变得更冷更狠,「但现在不会了,我有权有势,更不爱你,再也不会被你牵着鼻子走,我要你彻底的后悔认识我。」 她的心在颤抖,害怕从脚底升起,他再也不是她当年认识的那个纯情的他了。 「你想做什么?」她忍不住问,只觉得喉咙发干。 「你会知道的,很快。」就算她对他有救命之恩,但仍然不够抵她当年的背叛,毕竟,他好不容易完成了所有该做的事!对所有的人都有了交代;现在,他要做他真正想要做的事—他要彻底的毁灭她。 她忍不住颤抖的摸着自己的脸,只因他眼里的决然,「为什么……你知道是我?」 「就算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他冷哼,「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呀!我向皇上请了假,特地来对付你。」 她为他口气中的恨感到忧心,也很好奇他这几年的遭遇,而最重要的是,「秀莲呢?难道她不反对你来这里?」 「她不会反对。」他笑得很诡异8因为三年前她就疯了,跳楼了。」 疯了?跳楼? 「为什么?」她突然顿悟,「你对她做了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你让我知道……我其实也可以很坏。」 闻言,娇容全身的寒毛直竖。天哪! @@@ 「老娘,不得了,官府发出通告,所有的妓院统统不许营业,以免败坏风俗。」小过大嚷着冲进她的房间。 却看见她对着镜子愣愣的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啊!她又失魂落魄了,搞什么嘛?男主角不是又出现了吗?她不是该欢天喜地的吗? 「老娘,你听见我的话了吗?」小过向来赞成老娘找男人,但老娘老是不听他的话,而今……唉!早知道老娘行动后会变得这么反常,他当初就该反对老娘找这个男人。 「听到了。」她抬起头,无神的看着儿子,「那也好,大家放个假休息休息,要踏青的去踏青,要省亲的就回去,要去别楼的就去吧!」 这……老娘说的这是什么话?简直就像要关门大吉嘛! 这其中铁定有大大的不对劲,小过从来没看到老娘对哪个男人这么失心过,竟然还对事业这么不在乎,「老娘,你老实告诉我,那个楼大人是不是心胸特别狭窄?不然,他干嘛特地针对你?」倘若不是特地针对他老娘,就不会派兵把他们这座楼给团团围祝他又不是笨蛋,用膝盖猜也猜得出来。 就算他老娘骗过那个楼大人又怎么样?都已经事过境迁了,是男人就该笑一笑,当作认了,干嘛老想翻他老娘的老本,破坏他们的生意。 「小过,你别想这么多,其实想想看,我们早该结束这种生意了。」当初开妓院是母亲的意思,主要是为了赚尽天下男人的钱,好帮助那些走投无路的女人们,或为妓、或从良,皆随这些姑娘的意思。如今已经十几年过去,母亲因病去世,她因为习惯而接下这座妓院,难道也要因此让儿子接下这样的担子? 一个男人是不该开妓院的,他该争取功名,像他爹一样,为国效力才是呀! 「老娘,你说什么呀?」小过急得怪叫,不敢相信母亲竟然说这样的话,这怎么可以?他最伟大的志向就是开一间全国最大的妓院,网罗全天下最美的美女供他使唤呀! 「我说……我们把这楼子顶给别人,然后找个地方住下,你给我静心读书,好赴科考,将来做个官,讨个『夫人』给我做做。」这样,她的身分就陡然升了好几级,够配得上他了。 科考?读书? 「不!」小过尖叫着说他抵死不从,拜托!要他读书,还不如让他用枕头闷死自己比较快,「我不要考试,我也不要做官。」 她皱眉,「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就不要逼我读书!你明知道我一见到书就头痛,我跟书无缘,一看就讨厌。」 「胡说。」她瞪着小过,「你怎么可能跟书无缘,像你爹就……」但她陡然住口了。 「我爹?」他惊讶的抬头,「我爹是谁?老娘,我都这么大了,你该告诉我了吧?」 娇容讪讪的转开头,「问那么多干什么?无论是谁都没差。」 「是吗?」小过很怀疑,他跟老娘相依为命这么久,是见她骗过不少人,但却从来没见她为谁动心过、失常 过,除了……「该不会就是楼大人吧?」 第八章 威协 客去波平槛, 蝉休露满枝。 永怀当此节, 倚立自移时。 ——凉思李商隐 「杜公子,这边请。」 小过随着驿馆的仆人往前走,一路上注意到这院落里有好多的官兵把守,像是特别在提防什么似的,这让他陡然想起,昨天楼大人来楼子里的时候,也是带了好些穿著便衣的保镖随行。 这个楼大人是在防什么?难道还在防一个多月前派剌客来暗杀他的主谋者? 「杜公子,就是这里了,你进去吧!大人待会儿就来。」 小过朝仆人笑了笑,踩进敞开的门槛,那是一间整洁宽敞的房间,家具简单、摆设便利,没有什么豪华的布置,再加上西边的窗子有阳光晒进来,更是加添了几分光明。 他以为所有当官的都是极尽奢华之能事,毕竟,他以前遇到的都是这副德行,却没想到他遇到做得官位最大的竟然不是这样,真是看不出来。 「你来了。」 小过转过身,迎上楼令威凌厉的眼眸,第一次见面时,小过是觉得他很可亲;但现在,他发觉眼前的男人带有一种气势,好象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的感觉。 老娘真是惹错人了——小过当下有了这样的领悟。 「你来做什么?」楼令威直接走到桌后坐下,像是没旁人似的拿起桌上的公文阅览。 小过看了楼令威的模样就有气,当初他喊救命的时候就没有这种架子,现在没有立即的性命危险,就摆出做官的姿态想欺压人吗? 「你怎么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小过的大掌拍上他面前的桌子,「你明明知道我们做的是哪种生意,竟然下令『扫黄』,你是想故意跟我们过不去是吧?」 楼令威头也没抬,「花街柳巷有碍百姓的生活和健康。」 小过咬咬牙,「那也犯不着派兵把我们那边团团围住吧?撤兵,怏点下令撤兵。」 「云烟阁是这附近最大的烟花之地,我要整治,当然得先整治你们。」 「别说得你好象很有道理似的,你敢跟我保证,你这样做没有一点私心?」他多少也听老娘提起一点她曾骗过他的事,猜也猜得到眼前的男人直到现在仍然耿耿于怀。 楼令威终于抬头了,「我没有必要跟你保证。」 小过不禁嘲讽的说:「别忘了,我跟我老娘对你有救命之恩,我要你立刻撤兵。」 「哼!救命之恩?」他冷笑着,「微小的救命之恩是抵不了她之前犯的过错。」 果真是个会记恨的男人,小过说:「她犯了什么过错?你说呀!老老实实的说,不要玩这种手段。」 他静静的看着小过,「我跟她的恩怨不是你所能了解的。」 「你不说,我当然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老娘骗了你,至于她怎么骗,你损失多少,你说清楚!」 他不语,金钱事小,但失心事大,大到他的人生全都变了、大到这世间对他而言,再无乐趣,再也没有可以相信、可以依靠的人,包括父、母、妻。 「她骗了你多少钱,你说,我全数赔给你。」开玩笑,现在他跟老娘手上的财产至少也有数万两,他就不相信赔不起。 「不是钱的问题,事关……男人的自尊。」楼令威沉静的开口说,他并不指望小过能了解,只希望这小子能把讯息带给她,让她了解自己当初犯了什么罪过。 陡然一个念头闪过——罪过?8过」?!这小子为什么名「过」?难道…… 「自尊值多少钱?」小过更大声的吼,「有贵到要让人生活过不下去吗?更何况已经过了这么久,你干嘛老念着不忘,是男人就把过去给忘了,至于你的损失有多少,我赔!」 「你赔不起。」 「我赔得起!你说。」 他静静的看着小过,然后轻语,「十六年的青春、十六年的幸福。」他宁愿她当初不要告诉他真相,永远的隐瞒他,让他沉浸在幸福里,永远的守候着她。 「你分明是在找碴,什么十六年,那是什么东西?我怎么赔给你十六、十六……」等等,他今年十五又多一点点,女人怀胎十月,难道说……「你、你是……」 「是什么?」楼令威的眉头蹙了起来。 「是我爹?!」可刚刚问老娘,她曾坚决摇头否认,但那眼神似乎又有点心虚。 楼令威的脸色也没变,「关于这个可能性我也想过,你今年多大了?」 「下个月十五,就是我十五岁生日。」他满怀期待的说,或许他这次真的遇到亲爹了?但想想,不对呀!这个亲爹可是要对老娘不利啊!他说什么都要保护老娘,管他是不是他的亲爹。 楼令威的眼神闪了闪,缓缓的站了起来,「唉!」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怎么样?」小过满怀期待,又怕受伤害。 「非常有可能。」如果当初她没在成亲后与他人通奸的话,「但就算是那又如何?她怀了我的儿子却不告诉我,又继续去骗别的男人,带着你东奔西跑,最后还开了一家妓院!我是不会感谢她为我生了这么一个孩子。」 小过不敢相信的瞪大的眼睛,眼前的男人竟然这么无情,对他这个可能是儿子的人居然没感到任何一丝丝的激动,还说得出「就算是又如何」这六个字,好!楼大人无所谓,他小过又何必在意? 「我也不希罕有没有你这样的老子,我告诉你,管你是谁,反正谁要是伤害我老娘的话,我就跟谁翻脸。」小过更大声的吼道,一张脸几乎贴在楼令威的脸上。 他不怒不笑,只是安静的说:「你打算怎么跟我这御史中丞翻脸。你以为你有那个本事吗?」 他以为他官大就了不起吗?小过冷笑着说:「大不了做刺客来刺杀你。」 他看着小过,「好,挺不错的方法,我就成全你。」 小过还没想出他话里的意思,就听见他放开喉咙大吼,[来人呀!有刺客,快把他抓起来。」 @@@ 「什么?!」她不敢相信下人带来的消息,「小过因为刺杀楼大人而被抓?」这是什么跟什么啊?简直是天大的荒谬事! 小过根本就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他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他连鸡都不敢杀,怎么会去刺杀人?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他的……算了,现在想这些都没用。 「小过现在怎样?」她只想知道他的现况。 「他被关进牢里,据说……十天后问斩。」 问斩?! 顿时,娇容觉得天昏地暗,摇摇晃晃,与她相依为命的儿子就要问斩,她唯一的亲人就要被杀了? 不!不行,她要去救他,不管要付出多少代价,她都得去见楼令威,就算是去求他、去跪他,反正他要什么都随便他。 「杜姊、杜姊,你要去哪里呀?」 顾不了这么多,娇容什么也来不及解释,就直接冲出云烟阁大门,却看见官兵们各个拿刀拿枪的企图挡住她。 「楼大人有令!杜大娘不得擅自出城。」 她的脸色变得雪白,他不让她走、不让她逃、不让她有任何生路。他好狠,但她却怨不得他。 「我没有要出城,我要见楼大人。」娇容抬头挺胸,朗朗说出她的意图,就算她居于劣势,也不会在这些人面前痛哭流涕,跪地求饶,「让我见他,我相信他也要见我。」 人群里有的只是一阵寂静。 然后,有个穿灰色长袍的男人走了出来,恭敬的作个揖,「杜大娘,随我去见楼大人吧!」 「请带路。」娇容昂然抬头挺胸的走,至少,她还剩下自尊。 @@@ 夜深了,皎洁的月挂在天际,映衬着点点繁星,更显得人声寂静。 她举目四望,只见一盏烟火摇曳,一扇窗敞开,吹进了夜风。她坐立不安的等待,来来回回的徘徊,心里想着—她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而见到他后,她又该说些什么?而且他为什么还不出现? 「嘎啦!」门打开了,他的身影出现了。 她转头愣住了,在黑暗中……时光似乎立刻回到十数年前,她多爱看他打开房门!并快乐的迎向她,把她扑倒,然后与她缠绵…… 两双眼睛对望着,似乎陷入了同样的回忆,只是往事不再,人事也已非。 但她还是先回过神来,清了清喉咙,「为什么要把小过关起来?他是不可能刺杀你的。」她没忘记此行的主要目的。 他没有回答,只是踏进门槛,把门闩拉上。 她察觉到了,却没道破,她心知,就算因此名节毁了又如何?她是个老鸨!本就不该有「贞节」可言,再加上她的丑颜,要侵犯她的男人可是会被传说太没眼光、饥不择食,所以她故意说:「我以为我这张脸已经让你倒尽胃口了,但你难得有兴趣,我倒是很乐意相陪。」 她是真心的,在她的心底深处,她有多眷恋他肌肤的温度,多想再听一次他在她耳边的甜蜜低语,记忆中,他的声音老是说着另一个名字—— 云烟,我爱你,不要离开我,无论发生什么事。 「别抬举你自己。」他停下脚步,声调中充满冰冷的味道,「我再也不想要你,无论你是哪张脸。」外貌的丑与美又算得了什么?他恨的是她曾做过的一切呀! 但他的话听在她的耳里,却以为他是厌恶极她脸上丑陋的伤痕,因此不由自主的用手遮住脸,凄苦的想到久远的回忆—— 那一夜!为了保全她的贞节,为了保护他的孩子,她毅然决然的拿起烛火燃烧天仙般的容颜,那痛……那烤焦似的味道……深刻的印在她的脑海里呀! 只是这般的苦他从来不知,他一直以为他才是最最吃亏的那个。 「不讲这些了,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的儿子?」撇开那些回忆,她坚定的问,不理会他逐渐接近的身影。 「你的儿子?」他森冷的声音逐渐地逼近,「我为什么要放过他?你别忘了!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没休了你,你竟然背着我生下别的男人的儿子,告诉你,我绝不戴这种绿帽,这个孽种,我要亲手毁掉。」 她的心一惊,初见他时,他是仁慈体贴的,但现在矗立在她眼前的却是完全相反的另一个人。 「但那是个生命、是个人呀!」她叫嚷着,试图唤起他的良知。 他冷笑着,「人?!那又如何?无法抵挡别人毒手的人,就让他死吧!」 「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你不知道吗?」他的手指抵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望进他的眼眸,「因为你……我才知道一个人可以多残忍。」所以他不理他的父母、妻子,因此,他的另一个「妻子」秀莲疯了、死了,他都可以不在乎,不掉一滴眼泪,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呀! 「你……」泪水窜流,自从那一夜她自毁容貌开始,她有多久没哭了?但现在她又哭了,因为,她体悟到他的残忍,明白她伤他之深,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她,她好后悔自己骗了他,但是……「你不能杀他。」 「为什么,」他靠近她,近得甚至听得到她剧烈的心跳,「给我一个足够的理由。」 她深深的看着他,心里的矛盾剧烈的交战着,到底该不该说? 然后,她终究出声了。「因为……他是你的儿子呀!」 「哦!」他的脸色平静,好象事不关己似的,「凭什么我要相信你说的话?你不是个骗子、拐子吗?我怎么确定这不是你的另一个谎言?」他紧紧捏住她的下巴。 她浑然不觉得痛,只是愣愣的看向他,脑里想着他认为她在骗他?这也难怪,按照以往的纪录,她说的话可能都是假的。但唯独这件…… 「这是事实,你想要杀掉你的儿子,一个无辜的生命吗?」她极力为儿子开脱,「我知道他绝不可能是刺客,你要恨,就冲着我来,干嘛折磨我们的孩子;他是无辜的,他完全不知道我们以前的种种,放了他吧!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那么,你现在给我跪下来,向我磕头。」 什么?娇容将眼睛张得大大的。她已经揭露他有儿子的秘密了,他怎么彷佛好象没听见般!只顾着折磨她? 「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小过是你的孩子呀!」她急切的嚷着。 「那又怎样?我该为此而感动得痛哭流涕,谢谢你为我生下这么有出息的儿子,然后把你骗我这档事当作过眼云烟吗?你还真是打着很好的主意,可惜我并不希罕你生的儿子。」 她的胸口一窒,几乎无法呼吸,他不希罕她的儿子,只因为小过是她生的,所以他对小过没有感觉,天哪! 「我倒忘了!你跟秀莲铁定已经生了好些孩子,小过当然不算什么。」她硬逼着自己咬紧牙说,天!她多希望自己的心是铁打的,那么就不会这么痛了。 「我跟秀莲没有孩子,小过是我唯一的孩子。」他轻声道出,好象没什么大不了的。 「怎么可能?」她怪叫着,算算他跟秀莲结为夫妻已有十来年了,这十几年怎么可能没有子息,但看他的表情又不像是假的,除非……「秀莲身子不好吗?」 「哈哈哈!你错了。」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既愤恨又凌厉,一副想要活生生把她掐死的模样,「是我无能。」 无能?! 她吓得瞠目结舌,一时间完全不了解他在说什么,他怎么会无能呢?如果无能,她会怀孕生子吗?这太可笑了。 「你在开玩笑吧?」她说什么也不相信,多少个夜晚,当她独自垂泪时,她可都是在嫉妒远方躺在他怀中的女人啊! 「我不像你,我从不骗人。」 是啊!他从不骗人,老是骗人的是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嗓音瘖痖的问,到底在她离开后,他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只不过是拜你所赐,我突然觉悟到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非常肮脏。」 第九章 愿意 惟将迟暮供多病, 未有涓埃答圣朝。 跨马出郊时极目, 不堪人事日潇条。 ——野望杜甫 「这、这怎么可能?」她不信的直往后退,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我记得昨天你还在我们芳字一号房跟三个姑娘……」但她陡然停住声音,想起他只是摸摸她们,她们也在摸他而已,好象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 顿时,她的脸色陡然大变,难道他真的因为她的关系而变得无能? 「她们很努力,可惜没有什么效果。」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依然很轻,但是更冷,「所以,我怎么会轻易放过把我变成这样的你呢?我好不容易找到你!没把你折磨够,我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这折磨的代价恐怕是她的生命,但她不怕,也不恨他,真是奇怪呀!她甚至想,如果这样做能够消他心头之恨,那她愿意。 「但是小过……」她只担心儿子。 「那就要看你这个做娘的怎么做了。」 他的企图很明显了,娇容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咚的跪下,猛烈的向他磕头,「楼大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当初不该骗你!你现在要怎么罚我我都会领受,我只求你……」她跪爬着来到他的脚边,抓住他的脚请求道:「放过我们的孩子吧!他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呀!」 如果时间可以重新来过,她绝对不会去「骗」他,改变他的人生。即使那代表着她将永远无法领受「爱」的甜蜜与心碎,并永远持续欺骗的走完人生。 他低下头,伸手掬起她的泪8这泪……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连这点都无法相信,看来她是真的伤他太重了。 「对不起。」娇容诚心的向他道歉,「当初我也不是存心要骗你的,只是我跟我娘……我们痛恨男人、厌恶男人,以为所有的男人都是恶人,尤其是像你这般的官家子弟……」她试着解释。 「够了。」他用力推开她!看着她趺倒在地,「我对你的理由没有半点兴趣,没有人可以这样伤害一个人的,而你将要为此付出代价。」 冷风飕飕的吹,吹动着她的秀发,烛光摇曳!然后灭了,在月光下,他的脸庞更显冷凄。 她的清泪无助的垂下,无法形容自己有多么后悔曾经那样伤害他8我原以为你会像其它男人一般,很快就忘记那件事,然后重新开始……对不起。」 「就算你再说多少次的对不起都没有用,我为你付出的代价太惨重了。」他抓住她的头发,强迫她往上看,「你能想象这对男人而言是多么大的耻辱吗?」秀莲的不满,父母的不悦,一幕幕均在他的眼前掠过,他的官位做得再大,也没办法弥补这个缺憾。 他不知想了多少办法来医治,但就是不行!只要他一看见女人,就会感到满心的厌恶、想吐,虽然可以硬生生的压抑脸上的表情,但却骗不过自己的生理反应,他没有办法跟任何女人做那档子事,就因为……每次他都会想到她。 但现在见到她,他心里藏的不再是厌恶,而是恨!还有对过往甜蜜的一丝丝怀念!他告诉自己,不该呀!他应该最恨她的,应该一见到她就想吐,可他却偏不,他的身体背叛了他。 这让他更气她,更恨自己的愚蠢。 「你想要我怎么做,你说。」 她的合作态度更是在他的料想之外,还有小过,他意料之外的孩子,小过长得那么俊美,那么有担当,好象年轻时候的他一般,却又多了一份活力。其实,说他不激动是骗人的,但长期在朝为官,他早已练就喜怒哀乐皆不显现于外的本领。 「我要彻底的毁灭你。」他说,并警告着自己不要心软,「首先,过来把你的衣服脱了。」 脱衣服做什么?他不是「不能」吗? 「你脱还是不脱?」 她能说不吗? 娇容缓缓的站起身,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了,她的心狂跳,气短促,一件件的衣服落地,在微弱的月光下,她赤裸着身体,像仙女般美丽——只要不看她的脸的话。 他的眼神炙热,更感到小腹一阵紧绷。 该死!这些年来,他用尽了各种方法都不行,为什么一见了这个贱人他就行了?他不相信他就这么贱,这么想要眼前这个骗他骗得最彻底的女人。 「过来。」他咬紧牙关,决定严厉的考验自己。 她一步步往前,直到站到他的面前,紧紧抵着他的膝盖。然后,她感到他的手窜进了她的两腿之间,直接闯关…… 「啊!」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忍受着那陌生的痛楚。 太久没有这方面的接触,即使她有心理准备,但他这么突兀粗鲁的动作还是没办法让她的身体立刻适应。 「很高兴吧?竟然还有人愿意碰你,尤其是被你骗过的我!」突兀的再伸入一根手指,不管她的身体再怎么紧绷,他就是硬闯,他绝不会让她好过的。 「啊!」她忍不住申吟,但不是因为愉悦,而是痛楚啊!! 她的身体逐渐软倒,轻轻的依靠在他的身上。 「这么快就让你欲仙欲死了?」他冷冷的嘲讽,手指无情的更加伸入,然后感到一片灼热的湿意下泻。 她咬牙摇头,感受到灼热的液体顺着双腿内侧滑下,她知道那不是喜悦的爱ye,而是痛苦的鲜血——他在伤害她。 但她一点反抗的意思也没有。 「很不过瘾吧?你是不是恨不得我直接进去,像后来的那些男人一样的满足你?」 她咬着牙,忍受着那不适的痛楚,「你、你是我唯一的……啊!」她发出一声惨叫,因为他更用力的插入。 「说谎!你骗了我之后,又骗过多少男人?说!」 她慌乱的摇头,「没、没有,自从那次之后,我便不再骗男人,我、我跟我娘都不做了……」 「那你这张脸又是怎么了?不是你骗人所遭到的惩罚吗?」 她更剧烈的摇头,泪水直滴,她不想瞒他,但也不想他难过,只是下半身的痛楚容不得她想太多,「美丽是我的过错,我跟我娘……很安分,但是……王爷路过,看上了我……我那时正怀孕,但王爷不管……我没有办法,所以我……拿烛火……」烫伤自己的脸颊。 「为什么?王爷有权有势,你要的不就是如此吗?你大可以跟着他,从此享受富贵荣华。」他的动作停止了,但那音调好阴、好冷。 她的腿瘫软!双手紧紧撑在他的双肩。 「我、我不知道,我不要什么权势,我要的是……」是永远无法要到的东西,是他给不起!也不该给的,她的泪水仍然往下滴着,烫到他手上的肌肤,「我不知道。」或者该说她不敢道破,这一说,更加显得她的愚蠢!以及痴心妄想。 「为什么不来找我?」他的声音低沉,似乎还有点急促。 是她的幻想吧? 「因为你成亲了,我想你……应该已经忘了我,就算没忘,你也恨着我。」那时候她出现又有何意义?她已经朱颜改,由仙女变成丑女了。 所以,她连夜与母亲逃离那个好不容易找到的住所,另外租了屋子,等着好不容易发觉到的惊喜——孩子生下来,她原想娘儿三人就这么不招惹任何人安安静静的度过一辈子。 「你没想过我的遭遇吗?」 想过,怎么没想过,她想,他应该在娶了秀莲后,便沉醉在温柔乡里,再也想不起她是谁,而且,还积极的准备考试,然后一举得状元。只是事实证明,那一年他落榜了,但有件事的确在她的预料之中。 「你跟秀莲成亲了。」那代表他回到故乡,享受着大少爷的生活。 「因为你的成全。」他冷笑道,想到那年他被逼返乡,为他被花街女所骗的流言辟谣,他被逼着与秀莲成亲,成亲后,等待他的则是如炼狱般的日子……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恨,他的手又开始动作,提醒着自己不要忘记他要折磨她,且他刻意忘掉她会不好过的事实。 她含泪咬牙忍住,「对、对不起。」感受到他的手指不断的在她身体里不留情的移动,好痛,但却比不上心痛的程度。 「太迟了。」他森冷的说。 夜更深!房里传来一声更胜一声的痛苦申吟。 @@@ 娇容迷迷糊糊的醒来,入目全是陌生的景象,她惊呼一声坐起,回忆一幕幕的涌来,她记得……他毫不留情的用手指蹂躏她的身体,那双手更是用力的揉搓着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直到她再也受不了,陷入沉沉的黑暗。 「杜大娘,你醒了。」 她睁眼一瞧,床尾坐着他,拿着纸笔正在描绘。 「啊!」她尖叫一声,急忙阖起敞开在他面前的si处,拉下棉被遮住,同时也发觉到自己的赤裸!她无助的张望,颤抖的出声,「你、你、你刚刚……在、在……做什么?」 「我在画画。」他静静的说,那双眼睛很鄙夷的上上下下打量着她,让她倍觉屈辱,「画你当初骗我最深的那个地方,它让我明白当时的我有多么愚蠢,那里……比你的那张脸更加丑陋。」 泪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她就猜得到他是故意的,为了要侮辱她,让她难过,他竟然拿笔描绘她的那个地方? 「杜大娘,你哭什么?像你这样的女人,我就不信你那地方没给人看过,再说,你那张脸……有人看就该庆幸了。」 「住口。」她尖声大叫,拿起枕头丢了过去,「出去!你听到没有?我不要再见到你,出去!」她眼尖的看到他描绘的图本,不知道他会拿来做什么,但她心知绝对不能外流,踩下床想要抢来撕个粉碎,「哎哟!」但她突然发出一声惨叫,跌倒在地上,双脚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 「没想到我的手竟然可以把你折磨到这样,相信你一定很满意吧?贱人!」 「住口!你听到没有?」为什么她要这样任他屈辱,为什么他要变得这么多?「我不认识你了,你变了,我再也不认识你了。」 「但我认识你,至少认识你的那里。」他拿起画纸,得意的展现他所描绘的春宫图。 那是她!脸上无疤的她,赤裸着身躯,敞开双脚,满含诱惑的眼睛在勾引着每个看画的人,让他们春心荡漾。 「不!这不是我,不是。」她拚命摇头,强烈的否认,一阵强烈的羞耻感伴随着身体的虚弱交互冲击着。 「是你,确确实实的你,你的真面目。」他咬牙愤恨的说:「遗憾的是,我现在才发现。」 「不。」娇容低声叫嚷,怎么也不承认在他眼中的她是这么低级,活像个妓女。她奋力一扑,夺到那张画纸,撕了个粉碎,「我才不是这个样子。」 他看着碎纸飞舞,「撕得再多都一样,我随时可以再回一百张、一千张。」 她闻言愣住了,泪水随之流下,「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逼我?难道这些年我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吗?」 他的脸一下子有些许的柔化,又很快的恢复冷冽,「你付出了什么?」 「我、我……我的青春……」 「你的青春?哼!」他冷笑道:「那我的呢?我告诉你,你『付出』了什么?」抬起她的下巴,紧紧捏住,不给她偏开目光的机会,「你付出了你自男人那边骗来的钱建了云烟楼,然后继续再骗男人的钱,好维持你的荣华富贵,衣食无缺。」 「不!不是……」 「是。」他尖声打断,「你一直都只想到你自己,有我的孩子又如何?多一个人好使唤而已。」 「你怎么这样说?」她低喊,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论调。 「不然该怎么说?如果你真的有为那个孩子考虑的话,又怎么会让他一天到晚在云烟楼里晃?你有为他请夫子,教他读书、教他认字吗?」没给她回答的时间,「没有,你分明没为他的未来着想,你打算让他白白断送大好前程。这就是你为我生的儿子,教得可真好。」他嘲讽的说,放开她的下巴。 「不是这样的,我有想过,但他坚决反对,他不像你,他讨厌读书。」娇容这才找回声音,急急的辩驳,「令威,他是你的儿子,你不要伤害他,好不好?求求你,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这是她现在对他唯一的要求呀! 他没有回应,站了起来,走向窗边,一脸的高深莫测,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她乘机拾回地上的衣物勉强遮住身体,也看到她的双腿间留有汨汨的血渍,当然是拜他昨晚粗鲁的玩弄所致,想到这里,一股悲哀又涌上她的心头。他恨,难道她就不恨吗?他怎么能把全部的责任都怪在她的头上?他为何就不想想她当时的立场有多艰难? 「你现在最想的是什么?」他突然这么问。 「我、我现在最想……最想要见小过。」对,她要见小过,「让我见他。」见到他,确定他平安无事!她就会让他快点逃走。 楼令威笑了,「你的要求我绝不会同意的,想见他?作梦!」 娇容愣了一下,「你该不会打算对他不利吧?」 「我更想不利于他的娘。杜大娘,游戏才刚开始,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说完,他转身就走。 「你到底要做什么?」她在他背后大叫。 他没有回应,砰的关上门扉,一声落锁的声音!他把她给关起来了。 想着他变得那么多,变得如此危险、残酷,甚至有点疯狂,娇容虽然知道自己正是始作俑者,她愿意为了赎罪而任他在她身上做尽坏事!但她不能牺牲小过。 对!她不能让小过待在这样的父亲身边,谁晓得楼令威会对小过做出什么事?说不定他会为了让她难过,把小过当作下人,或送小过去边境充军? 怎么想她都不安心,她得先把小过救出来,送出城,然后再来与楼令威好好解决彼此的恩怨,不管要花多久的时间,只要能消除他心里的怨气!她都愿意配合。 主意既定,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勉强的往门口前进。 第十章 一起 岭外音书绝, 经冬复立春。 近乡情更怯, 不敢问来人。 ——流汉江李频 小过在哪里? 她搜遍这府里的每个房间,就是没有看到他,倒是注意到守卫不寻常的多,密密实实的,好象随时都有外敌要进攻一样,可惜人多又怎样,防范依然有疏漏,否则,怎会让她一介女流在其中穿梭? 又来到一扇窗前,她仔细听动静,发现什么都没有,但她并不放弃希望,还是悄悄的把门打开。但小过不在这里,这间房间空荡荡的,不过,桌上有张随风飘扬的纸引起她的注意,她走向前看,上面写着! 杜娇容,要是还想见到你的儿子,就立刻回房。 她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留下的讯息,儿子在他的手上,不管她怎么翻身,还是翻不过他的五指山。「唉!」她是遇上对手了,再见面后的他已不再是她可以轻易哄骗的,但她的心里感到好苦涩——他竟然说是「你」的儿子,不是「我们」的。 显然,他对儿子并没有太多的父子亲情,就因为如此,她更无法猜想他会做出什么事。 她是彻底的败阵了,就算武艺在身又如何?在他面前,她就像是一只不会捉老鼠的猫,没有任何本事,只能任他欺凌揉捏。 但那是她自个儿愿意的,只因为她心里对他还有着深深的依恋,期盼着他终有一天能发现她的真心!恢复往日体贴温柔的楼令威。 转身离去,她走向那扇昨夜他极尽污辱她之能事的房间。 「你回来了。」他轻描淡写的说,好象她是他的妻子,刚自邻家串门子回来,而不是个他憎恨的犯人。 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小过呢?」她深吸一口气,踩进门槛,全身戒备的看着他。 他瞧着她步履轻盈,「你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嘛?」几乎看不出昨天他蓄意残忍的痕迹,「看来你的身体倒是身经百战。」 他忍不住嫉妒那些曾经碰过她身体的男人,虽然据说她很守身如玉,但他不信,除了脸蛋外,她仍算是个尤物!没有男人会放弃的。 「你在乱说什么?不要再扯这些有的没的,小过呢?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娇容一再提醒自己,现在首要的事就是确定小过的下落!其它的等以后再跟他讨论清楚。 「他呀?我把他送走了。」 「送到哪里去了?」她急急的奔过去,一张脸焦急的展现在他面前,「告诉我?你说话呀!」见他不言又不语,一种想法在她的心底荡漾,她没忘记他昨晚说过的话,「你是故意拆散我们母子的吗?」 他的脸依然平静,「你不觉得我们父子该有些时间聚一聚吗?」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是想认小过当儿子吗?他是真的要把小过当作一家人相处? 但她随即摇头,她可不笨,「既然如此,你不去跟儿子培养感情,在这里做什么?」 「因为我更想跟孩子的娘在一起培养感情。」他的嘴角上扬,那模样只让人觉得有鬼。 「你……你想干嘛?」 他不语,斟满了一杯酒,然后自怀里取出一个药包,当着她的面,把白色的药粉掺进酒中,再摇了摇,混合均匀,然后抬头看她惊疑的脸庞,「把这杯酒喝了。」 她疯了才会乖乖的喝,「你那是什么药?」总不会是什么毒吧? 他阴笑着,「让你为男人疯狂的药。」 春药,他拿春药给她吃干什么?他不是不能吗?难道、「你要叫其它男人碰我?」若是如此,还不如叫她一刀把自己刺死比较快。 他的眼神倏地阴沉下来,「我还没那么异常。快喝!不喝,你就一辈子见不到你儿子。」 她的眼光游移在他的脸庞和桌上的那杯酒,心里想着——该喝还是不该喝?喝了又会有什么遭遇?但既然他说他没那异常的嗜好,顶多让他将她当作玩具来玩弄? 「喝不喝?」 「好,我喝。」她牙一咬,举杯喝下,反正再难的苦关她都度过了,不是吗? 他的眼里闪烁着光芒,看着她放下酒杯,「不怕待会儿会发生的事?」 「怕。」她老实说:「但我相信你……你不会将我推给别的男人,其馀的,你要怎么做,我都随便你。」一股灼热倏地从胃底泛开,热力窜向四肢,好快的药力呀! 「你这身体当真只有我碰过?」他的声音严厉,明显的不信。 她伤心的点头,喘着气的坐倒在地上,咬牙忍住那炙热的冲动急速的在下腹窜烧。 「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真正的丈夫。」她低语,不想再骗他了,也不该再骗他了,以前她没来得及向他说的真心话,至少现在该吐露了。 「说谎!」他冲了过来,捉住她的肩膀猛力摇晃,「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来阻止我跟秀莲结婚?」 她想呀,心碎的泪直淌下来,「我、我凭什么?我是个拐子,是个身家不明的女子……」那心的痛楚,加上身体涌来的剧烈渴望交相攻伐,她想要他,但理智警告她不能要,不然,会伤了他的自尊心。 「那又关这什么事?」他咬牙低吼,怒气在信与不信间徘徊,难道他多年的怨恨全是子虚乌有的束西?不!他不信她真有这么善良、这么有苦衷。 「你是官家子弟,我连妓女都不如,嫁、嫁给你……会误了你……」她低头,趴在地上不看他,深怕压抑不住沸腾的情绪而扑向他。 「你以为我在乎?」他不敢相信她的理由竟然是这么的荒谬,只是为了门第而已。 「我在乎。」她哭诉着,一字一句都是伤心话语,「秀莲她配得上你,她有好的家世,又为你父母喜爱……不像我。」 「你就因为这样而离开我?」他抓起她的头发,不敢相信的斥问,就仅仅为了这个愚蠢的理由,让他们一家人陷入水深火热的煎熬中。 「我终究是要离开的,因为你一定会娶秀莲。」她的泪如断线的珍珠,一颗接着一颗,「与其等你抛弃我,不如我先离开……」 「谁说我要抛弃你了?」他气得把她损到怀里,压在膝上,一掌接一掌地打在她微翘的臀部上,「又是谁告诉你我会娶秀莲?你问过我吗?」 这还需要问吗?用膝盖想都知道的啊! 「反正你知道我的真正身分后,还是会舍弃我。」她低声嘶喊,却没喊痛,没控诉他虐待她,她忍住他一下又一下的痛打,只因这是她欠他的。 他打得更大力,「你凭什么这样自作主张?你没问过我的意见,没问过我的决定,」他直接把她拉到眼前,怒眼对上她的泪眸,「结果是什么?你看到了吧?你把自己弄得像个鬼,把我变成一个无能的人,更把我们的孩子养成一个痞子,这样有比较好吗?你说呀?」 「对、对不起……我、我……」她的泪光闪烁,理智几乎要丧失。 他的热唇陡然印上她的,娇容还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就感觉到身体腾空起来,下意识的将双手环上他的颈项,就像许多年前的他们,只是意识已清醒的她突然想起,他不是不能吗? 「不!不要勉强,我没关系的。」话还没说完,身体就整个被压上床,他的重量压在她的身上,让她几乎窒息…… 「令威……嗯……碍…」在申吟中双双攀向欢愉的高峰。 月落日升、月升日落,就这么巡回过去了。 房里依旧娇声嘤咛,气喘连连,相互交连的两人贪婪得不愿离开彼此,一次又一次的在鱼水交融中忘了彼此的身分,十六年的分离仇恨,那份被骗以及骗人的伤痛全都被遗忘。 「令威?」她娇声呼唤!偎进他的怀抱。 「嗯!」他拥她入怀,就像没有恨一般。 他们是懦夫!宁愿沉溺于性的欢乐中,也不愿意面对残酷的事实,也就是谁该恨谁、谁对谁错的是非题。 第十一章 伤心 百种万种罪过, 花有百内万朵。 盛绽污处谁过? 开花只求福 果。 但再怎么不愿意还是要面对。 在晨光中,他坐起身子,看着在身旁熟睡的她,陡然领悟到自己的真心——他还爱着她,他该死的还愚蠢的爱着她! 不管她做了什么,不管她的脸变成了什么样,他都还是爱她,但同时,他也气她、恨她、埋怨她,好矛盾的心情呀!矛盾到他想一刀解决自己算了。 十六年的漫长岁月,累积了多少恨意、怒气,竟然就在这么短短几天内烟消云散,她的化名果然取得好—云烟。 但他怎能这么轻易的就原谅她?不可以,不应该! 他悄悄的起身,静静的离开房间,向那些忠心的卫士吩咐8看住她,没我的吩咐,不许她离开半步。」然后带了几个士兵光明正大的来到「云烟阁」。 这是她和孩子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看着那「云烟」二字,想着从前,猜测着他们这些年来的生活,他愈看愈火大,「来呀!把这匾给我拆下。」 「是。」 直到看到那匾额摔在地上裂成两半,他的心情才终于好了一点,「哼!」他率先踏进门槛,巡视她这些年来的事业王国,不错,是很富丽堂皇,姑娘们也都很漂亮,却偏偏引不起他的一丝兴趣。该死,他可以的呀!这几天来,他不是对她很行的吗?为什么看到这些姑娘却又不可以起来了? 于是,他才好上几分的心情又变坏了。 「来呀!把这些女人统统撵出去,把这里封了。」他忍不住大吼。 一片寂静,冷风飕飕的吹过。 「可是大人,你要以什么罪名查封这里?」一名官差斗胆的问。 「罪名就是……这里的老板涉嫌诈欺。」袖子一甩,他不想透露太多,凡是遇到有关那个女人的事,事情就不会照他所想的发展。可恶!反正要怪就怪这里是「云烟阁」,是她的最爱之一,要不,他会做这么霸道、这么不合常理的事吗?「发什么愣?还不动手。」 「哦!」士兵们回过神,立刻开始大声吆喝,「喂!赶快走。」 「大人,放过我们吧!你赶我们出去,我们以后怎么过活?」 「大人,求求你,让我们留下来,我们无处可去呀!」 姑娘们一个个使出浑身解数,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但就只有他一脸的冷漠!心硬得像什么似的。 他大踏步往前走,踏上台阶,绕过回廊,随手抓了个龟公问:「你们老板的房间在哪里?」 「在、在那里……」 那是楼里最高的地方,他心忖,还真是个好风好水呀!住在那里,只要打开窗户,就可以睥睨远近、傲视群物,想必那里头一定是富丽非凡,他还记得她有多喜欢那些艳丽的衣裳,金光闪闪的饰品。 「哼!肤浅。」但他的脚步还是直往那里走!他要去看看她有多肤浅。 嘎啦!门打开,但出乎意料之外的,门内相当朴实,朴实得不像她,不像个鸨母。 这里没有金光闪闪的饰品,没有艳丽布料作成的床幔,更没有飘逸显眼的流苏,这就像是个普通女人的房间上张床、几个柜子、一个镜台、几个椅子伴着一张桌子!质料不错,但没有精美的雕刻,也没有珍贵的象牙装饰。 这不像她,不像他记忆中的「云烟」啊!那个「云烟」什么都要求最好的,不然,当初他何以为她费劲心机去买「百花盛开」。 但那个「云烟」显然是这个「娇容」刻意演的,想到这里,一股怒气又袭上他的心头。他到现在还不清楚她的真面目为何,他们的孩子都十几岁了,他还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蓦然的,他好想知道她的一切,从每个角度、每个地方、每个人的口中。 所以,他伸手打开她的每一个柜子、每一个抽屉,贪婪的看着她的每一个物品!摸过每个留有她味道的东西——白色的绢衣、淡红的小肚兜、梳发的小木梳、画眉的墨笔……脑海中,现在的她和过去的她重迭,那张美如天仙般的脸笑吟吟的看他—— 「令威,为我画眉好吗?我最爱你为我画的眉。」 但现在,谁为她画眉? 拾回失神的心情,他的双眼再度摸索,眼光停驻在墙上的一幅画,那是个菩萨,面容慈祥,嘴带微笑,好象饶恕着这世间的一切罪恶。然后,他注意到了画上的题字。 百种万种罪过, 花有百朵万朵。 盛绽污处谁过? 开花只求福 果。 伤心人字 强大的无奈感涌上心头,他似乎可以感受到这落款人的思潮沮丧,是娇容的手笔吗? 为了要看得更清楚,他拿来椅子想要凑近那些字,是她的字,他还记得当他读书时!她在一旁磨墨,有时兴起拿笔与他戏文……她也有她的才华呀! 盛绽污处谁过?开花只求福 果。 是呀!她身世如此又岂是她所愿意的,她浪迹天涯也不是她的所愿!她欺骗天下的男人更是为了她娘、为了求生呀!谁有过? 「菩萨,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他难过的低语,一个重心不稳,「啊!」他尖叫,双手齐挥。 但落下的是画!不是他,他的双手紧紧的扶在墙上,脚也安然的站在椅子上!但他的眼睛却惊讶的睁大,因为画下有画,直接画在墙上,墙上的画里是他,是年轻时初相遇,那个一脸天真的他。 她就这么把他画在墙上,然后在夜深人静,四处无人的时候,独自思念吗? 惊讶、感动……想到她拿着笔一笔一笔的描绘记忆中的他,他的心里就满溢着浓浓的酸意,「娇容,你这个傻瓜呀!」手不由自主的描绘着她的一笔一毫,多希望那时候的他能聪明一点,能及早看破她的心结!那么,这一切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能画得这么传神,只有一个理由,那只能是她依然爱他。 看着那墙上的题字—— 千种万种相思,千年万年不灭, 夜夜梦回初相遇,日日思悔分离时, 但盼望,再来过, 奴非当年身,君意还如初, 这一次,定不负君意。 「这一次,定不负君意……定不负君意。」他也盼望时光倒流啊8太迟了、太迟了。」他的恨已成,他的爱也有了瑕疵,两个人的生命里都埋着痛苦的污点,再也回不去了。「该死!」 他跳下椅子,一把将椅子踢翻,拨落桌上的物品,打掉柜子里的东西,「为什么后悔,为什么你没有那么坏?这样的你,教我到底怎么办?怎么办?」他大吼,愤怒的情绪中混杂着哀伤。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人、大人,你怎么了?」门外传来士兵胆怯的声音。 猛地把他的神志拉回来,楼令威喘着气终于发觉到自己做了什么事,他把她的世界毁了,房里的凌乱令人不忍卒睹。 但毁了又如何?她欠他的,何止毁了这些就还得了的。 推开门,他昂首离开,他该想想,他要好好的想想,还有听听看…… 「大人!楼下的那些姑娘真的很可怜,除了这里就没有地方可去了,可不可以暂缓数日再驱散她们?」 他慢下了脚步,「暂缓?」想到这些年来是这些姑娘陪伴着孤单的她,楼令威的心里不禁有一股激荡,「就暂缓吧!每人离去前,再拨个十两资还她们。」 「是。」 @@@ 「真是他妈的乌龟王八蛋。」这不晓得是第几百次咒骂出口了,小过气愤莫名的走来走去!几乎踏破了地板。 他真是后悔那天跑来这里找楼令威,结果无端被抓,被诬赖成刺客也就算了,可恨的是,他没有被关进地牢,而是被关进这个到处都是书的地方。书耶!他醒来睁开眼睛就到处都是书,他最讨厌书了,就连作梦都梦到被书追,他这辈子跟书的梁子是结定了,他宁愿处在到处都是蟑螂的地牢。 「放我出去。」他摇撼着房间的门板,也不知是第几十次了。 通常门外是没有反应的,不过,偶尔也有这样的回应,「对不起!小少爷,我们不敢。」 竟然叫他小少爷?分明那姓楼的就是承认他是他儿子了。可恶!老子承认,儿子就一定要认吗?「不要叫我小少爷,我没有那份福气当你们的少爷,放我出去,不然等我出去,我就把你们统统开除。」 然后门开了,一个老头子弯着腰走了进来,「小少爷,我是令尊请来的夫子,来教你读书识字的。」 夫子?读书识字? 小过觉得头昏昏、脑胀胀,加上几天的抗议绝食,就这么砰一声昏倒了,梦里头净是一本本的书追着他跑,叫着——认我、认我…… 不!他不认,他生平最讨厌读书识字了,他不要。 「我的乖孙子,你醒醒呀!不要这么吓奶奶,你是奶奶唯一的希望呀!呜~~呜~~」 奶奶?他什么时候有奶奶了?是作梦吧? 但当他睁开眼睛,真的看到有个老女人杵在眼前哭得唏哩哗啦的,他不禁出声,「你是谁?」 「我、我是你的奶奶,是你爹的娘呀!你不知道我吗?」 他摇摇头。开玩笑,他连爹都不认了,哪还会认奶奶,「你认错孙子了,我爹早死了,除了娘,我什么亲人都没有。」 「你……你这是在怪我当初反对你娘跟你爹在一起?」 勉强来说的话,他的确是怪他们,为何这个奶奶不反对到底,逼他们老死不相往来,那这个讨厌的爹就不会来找他麻烦,逼他读书了。 「我知道,当初是我不好,是我势利,不但毁了我孙子,也害了我儿子,还有我媳妇……」老女人哭得更是凄惨。 他虽然不晓得这个老女人在扯什么,但至少有一件事他知道:不该让老人家如此担心,他忍不住伸出手,撒娇的说:「奶奶,你哭什么?你好得很,可以长命百万岁,我保证。」 老人家正要破涕为笑的时候,一个人走了进来,是他——他那个天杀的老子。 「你在这里做什么?」楼令威看他娘的脸色并不是很好,「不在老家,怎么跑到这里来?」 奶奶似乎看起来有些胆怯,「我接到消息说你有儿子了,所以我……」 「所以就赶来认孙子,看是不是可造之材,如果是,就可以把我这败类舍弃吗?」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 这是什么态度?小过忍不住出声,「你怎么可以对你娘这么说话,」好象彼此是仇人似的,母子不该是这样。 「我还算很客气。」楼令威头也不回的回应,然后彬彬有礼的说:「娘,可不可以请你出去,我有话要问我的儿子?」 儿子?他叫他儿子了!耶! 「你叫谁儿子?我可没有认你。」但小过的嘴巴却大声反驳。 奶奶忐忑的看看孙子,又看看儿子,然后担心的提醒儿子,「你该不会对他不利吧?」 「放心,毕竟虎毒,也不会食子。」 这是什么意思?他的老子有食子的不良纪录吗? 「希望如此!这一次不要再让悲剧发生了。」 莫名的有种害怕涌上小过的心头,从他第一次见到姓楼的,他就觉得他不简单,心机深沉,「奶奶,不要走。」 「告诉我,你跟你娘……这些年来到底是怎么过活的?」楼令威坐了下来,低低的问。 「为什么我要告诉你?」 「你很清楚为什么。」他是累,但脑子还是清楚,他的儿子很聪明,不应该不明白。 「我偏偏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个儿子是在跟他作对吗?很好,有骨气,「因为你在乎你娘,在乎生你、养你这许多年的母亲,你不告诉我,就等着这辈子永远见不到她。」 够狠!他拿他唯一的弱点来威胁他,「但是爹呀!你真的做得到吗?你真的要我们两个人同时恨你吗?」他没漏看他老子一眼,知道楼令威还是认他这个儿子,认他娘的,「想要我告诉你很简单,只要你答应我几个条件。」 「什么条件?」楼令威竟然妥协了。 「那就是,第一,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不准逼我读书。第二,不准逼我当官。第三,不准逼我娶名门千金。」想说的话就这么出口了,根本来不及反悔。 「哈!哈!哈!」楼令威的反应是大笑8很好,有骨气、有担当,这样的你至少不会再犯我当年的错。」只要儿子快乐,他才不在乎儿子要当什么,「坚定你所选的路,不要后悔。」 只是不要再犯当年他所犯的错误。 「我不当官喔?」小过小心翼翼的提醒。 「不当官就不当官,政治诡谲多变,能不惹就少惹。」这是真心话。 但听在小过耳里恍如天籁,跟他娘的论调完全不一样,就在这当儿,他决定了,他要变心,他要这个爹,「好,你要知道什么,我全告诉你。」 艳日融融,父子交心,但又有谁知道另外一边的心焦呢? @@@ 她有几天没见到他了? 娇容悲情的伏在窗台上,任由一丝长叹逸出口中。自从那天早上醒来,就不见他的人影,问门外的士兵,没一个人愿意说,更不肯让她离开这个房间,只要她想离开,就有一群又一群的士兵全副武装的围过来。 「杜夫人,这是我们大人的意思,你想想,如果你不见了,大人怪罪下来,我们难为也就算了,你那云烟阁怎么办?」 想起楼里姊妹的处境,她就不再多说了。十六年的恩怨岂是短短几夜就化解得了的?可是,至少她想确定儿子的安危,只要儿子安全,他想怎么折磨她都无所谓。 所以,她就这样被关在这里,彷佛笼子里的小鸟,只能望门兴叹,等着主人的回来。 想起那一夜他的热烈……她的脸颊就不禁羞红!他好象要把过去十六的岁月一次都弥补过来一样,紧紧地搂着她,紧得几乎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一般。 虽然身体因为他前一夜的蹂躏而疼痛,但为了他的激情,为了他十六年来再次的「可以」,她怎么也可以忍受,尽管醒来后,身体疼痛不堪,但仍有满腔的甜蜜感受。 这就是爱!她心想,现在的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即使是牺牲生命,她都想为他去做。 嘎!门开了。 她愕然回头,站在门口的是他,恍惚间,时间似乎回到十六年前初相见的那一刹那,他的脸上有着那时候温柔的微笑,眼里满含柔光。 是她眼花了吗?那热情的一夜,不该能改变什么才是。 「这几天,你过得还好吧?」他缓缓的走向她,在她身边坐下。 她愣了、傻了!她有没有听错?他在关心她吗? 「你的身体还痛不痛?」 「不痛。」娇容摇摇头,心里满含狂喜,他真的是在关心她耶!她的眼睛里立刻射出光亮,真的出现了奇迹。 「那就好。」他轻柔的挑起她的下巴8前几天我去了云烟阁,把那里封了。」 青天霹雳,雷声轰轰,一股悲惨的感觉浓烈的涌上,不是因为他封了云烟阁,而是他果然还恨她、气她,不然他何以这么做? 「你没话要说吗?」 有,她当然有话要说8那楼子里的姑娘呢?你如何安置?」 云烟间被封了无妨,反正她本来就有意解散,都是小过极力反对,她才延宕下来,最重要的是!里头那些相扶相持多年的姊妹们的未来该如何? 「安置?需要吗?我把她们都赶走了。」 她的脸霎时变得惨白,「你恨我、怨我,我都承受,但请你不要迁怒他人,她们是无辜的,你把她们赶走,你要她们以后到哪里安身?」 「只是她们而已吗?那云烟阁该怎么办?你不心痛?」 她在蓦然间明白了他的心态——他在报复,藉由毁灭她最重视的东西来报复她。 「心痛!」她夸张的大叫一声,「我心痛极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做,我花了十多年的心血经营,你就这样把它毁了。」这样的夸大反应他应该满意的大笑了吧? 但他的脸上并没有欣喜的表情,「然后!我也去了你的房间。」 顿时,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心忖,该不会因此发现了什么吧? 「我也毁了你朴实的香闺。」他灼热的目光注视着她的反应。 呃……她的房间?她现在该如何?应该做些反应,而且反应得比失去云烟阁更激烈吗? 「你太过分了。」于是,她立刻演他看!她大声叫起来,几乎是呼天抢地的,「你竟然毁了我精心布置的房间?!那里面还有菩萨在,你不怕遭到天谴吗?啊!我长年收集的宝贝,我的财产全在里头呀!」 「你的财产都在小过手上吧?」他看着她夸张的反应,心里暗自觉得好笑,「里头根本没什么宝贝。」 「你怎么知道?」她恍然大悟,「你跟小过见面了对吧?告诉我,他怎么样?你到底把他放在哪里?」 「放心,他没事,我不会害他。」 不会害他? 她心里的大石头顿时搁下,这样,她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你千万不要忘了这句话。」但还是要强调一下。 「我倒是在你房间发现了一项秘密,在菩萨身后的秘密。」 「呃……」她的脸倏地发红。他发现了他的画像?娇容默默的低下头,心中忐忑不安!但他看到又如何?他又不会因此而改变心意,肯原谅她! 「看来,你真的是很有心悔改。」他再次抬起她的下巴,「但是,我还是不会原谅你所犯的错。」 她就知道,她根本就不该奢望呀! 「所以,我决定了,当年!我明煤正娶的娶你为妻,这十六年来,你也恪守妇道的为我守贞,现在的你,在礼法上!依然是我的元配妻子,所以……我要休了你。」 她的大眼睛眨呀眨的,心中满是疑惑,以她现在这种凄惨的情况,就算被休,又有什么差别? 「然后!我要你进门为妾。」这就是他想来想去最适当的惩罚,让她待在他身边,却又不给她最想要的地位,就这样吧!让她永远当他的妾。 「妾?」她讶异的张大嘴。 他竟然要她进门当妾?他不嫌弃她?不在乎她以前犯的过错吗? 「是的,妾,只为我暖床,照顾我的起居,但只是个妾。」他等着从她的眼中看到伤心和气愤,但却没有,她似乎还挺高兴的。 是的,她的确是很高兴,只要能待在他的身边,能为他做一些事,什么身分都不重要,以前的她或许会很在乎,但现在,她唯一在乎的就是他。 「你不生气?」 哦!他在期望她生气吗? 她故意脸色马上一变,「我当然生气。」 娇容拨开他的手,立即站起来,气愤的叫嚷,「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这对我来说是一种耻辱,你懂不懂?我不要当妾,我还要继续当你的妻子,不准你休我,你听到了吗?」她的手臂一挥,眼光蓦然瞥见窗外一个黑影掠过。 她根本没想太多,「小心!」便扑向他,把他推开,转身要应付来客。 但太慢了。 刺客的剑就这么插进她的胸膛,「啊!」鲜血噗的一声从她的嘴里吐了出来。 「娇儿?」楼令威惊讶的呼叫着,不敢相信才不过一下的光景,情况会如此骤变。「有刺客,快来人呀!有刺客。」他忘我的扑向前。 不该啊!他不该轻敌,不该轻忽九王爷的馀孽。 「不要来……」她凝聚着剩馀的力气,朝刺客打出一掌,将刺客打出窗外。 窗外,士兵们一拥而上,与刺客缠斗着。 他安全了。 娇容的心这才放下,但身子紧跟着瘫软,滑倒在他的怀里,鲜血迅速流了一地。 「娇儿?」 唉!好久好久没有听到他这么呼唤她了,本以为自己不能为他做些什么,没想到却能救他一命。太好了!虽然她死得仓促,也出乎她的意料,但是……此生她了无遗憾了。 她努力的伸手想碰触他,但一想到满手的鲜血会脏了他的脸庞,又放弃的垂下手,忍痛露出微笑,「以后你要保重,小过……就麻烦你了。」 「娇儿,你振作一点,不会有事的。来呀!快叫大夫,快叫呀!」他惊心胆战的呼叫道。他不能失去她,只要她能醒过来,能恢复以前那样的活力,就算她再骗他一千一百次都无所谓。 「不……不用了,没用的。」 微弱的呼喊更加深了他内心的恐惧,「胡说!怎么会没用?有用,一定有用的,我不许你死,听到没有?你要活下去,我们还有很多日子要过。」 她微微摇头,「我的时间……不多了。」 「不准再说了,闭嘴,保留一点力气等大夫来。」他的心像是被挖空了一般,随着她的鲜血往外窜流,他觉得自己几乎一无所有了,什么名呀利的、自尊和骄傲都不比她的性命来得重要。 「要说,我还要说最后一句话,令……令威,我要说……十、十六年来!我……爱你……一、一直……都是。」 他的热泪直淌,「我知道,我看到了。」 他的声音在颤抖。天哪!如果相遇的结果注定是她的死亡,那他宁愿永远不与她见面;如果可以再来一次,他宁愿没有认出她,没有回到归川。「我也是,我也是呀!娇儿。」 她笑了,笑得好幸福,「对不起!原、原谅我了吗?」在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母亲,「娘,你来接我了吗?」 「不!不许带走她,听到没有?不许。」他大吼,惊慌的眼神四处张望,不管是黑白无常,还是岳母,都不许带她走,他不许! 但太迟了……她的手无力的垂下。 「娇儿?」他凄厉的叫喊直冲天听。 尾声 渐与骨肉远, 转于僮仆亲。 哪堪正飘泊, 明日岁华新。 ——除夜有怀崔涂 两年后 「娘,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俊俏的少年深深的叹息,眉宇间比起以前多了一股成熟的稳重气息,「你再不醒来!就赶不上你唯一儿子的大婚了。你知道我会有多伤心吗?」他紧紧握着躺在床上母亲的手。 这就是杜娇容,那天经过数位大夫急救之后,她的命是保下来了,但却长期陷入昏迷不醒,所有的大夫均摇头叹息,说是能把命保下来就不错了。 但楼令威并不放弃,他出重金悬赏!要求天下名医、求名药,只要能救她,他一点希望都不放弃。 两年的时光匆匆过去,她却一点也没有醒转的迹象。 「娘,你真狠,就这样抛下我们父子俩,你睡得安稳,可知道我过得有多辛苦吗?不但要开新的妓院,还要打理楼家的生意。爹为了你,什么都不管,只在那里找大夫、学医理,结果累死你儿子我,不得已!我才会这么早婚,娶个比我还会斤斤计较的女人来帮我,免得我累死。 「虽然那女人长得不怎么样,个性比你还差,但看在她这么有本事的份上,我还是勉强凑合一下,反正这个家里我最大,爹不管我,奶奶不敢念我,我……我好象是个孤儿,有家等于没有家、有爹跟没爹一样……」 「娘,你快醒醒,我很怀念以前你揪着我的耳朵!追着我骂的时候,娘,你醒来吧!这次我会乖乖让你打,再也不会跑了,娘……」说到伤心处,年轻男人的泪水滴上她温润的肌肤,这样一厢情愿的对话都不晓得进行过多少次了,也唯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畅所欲言。呜~~好苦,年纪轻轻,他肩上的担子就好重。 凉风吹来,吹动纱幔,床上人儿的眼睑似乎动了动……但伤心人儿没有发觉,仍兀自说个不停。 「爹打算在我大婚后,出发到大漠找大夫回来医治你,这一去不知道会多久,也不晓得回不回得来?我真的好担心。娘,如果你有听到,就赶快醒来。不然,你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想到这里,他更觉得命苦,娘变成这样,他还得面对爹的离家出走,「娘,快醒来,快呀!」 突然,一双手搭上了他的肩,「过儿?」 「爹?」他转过头,看进楼令威那双慈爱的眼睛,「你来了。」 又到了喂娘吃药、净身的时间了,这两年来,爹亲手照顾娘!从换药、吃药到大小便,全都是爹一手包办的。 「嗯!你娘的情况如何?」他多么希望能听到她有一丝丝不同以往的反应。 「还是跟以前一样。」 熟悉的痛楚闪过楼令威的胸口,「是吗?」他看了看她,「或许,明天她就会睁开眼睛了?」每天他都是这样告诉自己,因为,只有这样的期待,他才能继续活下去。 这句话小过不晓得从他口里听过几千几百次了,一开始他还会反驳,现在只当作没听到。 「或许吧!」小过站起身,并不想打扰双亲相聚的宁静时光,「我出去了。」转身离去。 楼令威没有阻止儿子,只是缓缓的坐下来,双眼静静的凝视着她,她的脸还是很丑,甚至更丑,因为长期卧床的关系!她变得更瘦了。 「娇儿,我今天特地吩咐厨房煮了你最爱喝的汤,你喝喝看。」他用调羹舀了一匙浓汤,缓缓的将汤喂入她的嘴里,他专注着这项工作,一次又一次,「娇儿,今天我特地熬了些舒筋活骨的药,待会儿你喝了之后,就会觉得身体好许多,还有!我特地从江南请了一个有名的大夫,在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她会好好照顾你的。」 在他身后,她的手稍稍动了一下。 但他没有发觉。 「我听说大漠有个大夫的医术高明,能让死人复活,让断腿多年的人重新再走……他治愈无数人,所以我要去找他,或许他就是那个能治好你的人。」 缓缓的,她的手卖力的向他接近…… 「娇儿,醒来吧!只要你醒来,我就原谅你,让我们一切重来,我要跟你过一辈子呀!」楼令威说到伤心处,声音都变得哽咽了。 她的手拉上了他的衣襬…… 他骤然回头,看着那只手。他没有眼花吧?是她的手在拉他吗? 放下餐具,他揉揉眼睛,拉拉脸皮——会痛!顿时狂喜涌上他的心头,「娇儿?」 但是没有回应,她依然昏迷、依然不动,怎么会这样? 强烈的沮丧又涌了上来,「娇儿,你醒醒呀!只要你醒来,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要再骗我也行,这一次我绝对不怪你,娇儿,你快醒来,我爱你呀!我也跟你一样,从初见的那一刻就爱惨了呀!」他泪眼朦胧,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蒙蒙的。 每天,他都抱着希望醒来,每夜,他却总是抱着失望入睡,这么日复一日、月复一月,这样的折磨,他真的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令……令威?」 是她在叫吗?还是他的幻听?大抵是他思念她太甚了吧? 「令威?」 这回那声音听得更清楚、更大声了。 他赶紧擦干泪水,低下头,「娇儿?」 她的眼睛是睁开的,她醒了,她真的醒了,天哪!谢谢你。 「令威?」她干涩的声音又轻轻的响起。 「娇儿?」紧紧拥抱着她瘫软的身躯,他的脸上在瞬间充满了阳光,他知道他的幸福回来了,而这一次他会好好把握,再也不会让仇恨横隔在他们之间,绝对不会,「我爱你,娇儿,我爱你呀!」他忍不住大声呼喊。 然后她笑了,「我……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