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天使》 楔子 春雨过后,路上的湿漉迅速蒸发,空气中有着浓浓的,掺杂着湿气的土味。 他抬头看向一个泛黄斑驳,上头写著“死巷”的招牌,招牌上凝结着雨滴,沉甸甸的正往下滴,忽然,咚的一下落在他的鼻尖,雨滴带了点腐臭的味道。 到底“死巷”是什么?殡仪馆? 想了一个星期,他终于决定登门拜访,否则他会因这个问题无法解答而日夜折磨自己。 踩着锈蚀的铁制楼梯一阶阶往上,楼梯上摆着大大小小的杂物。 “死巷”,是个垃圾回收场? 楼梯顶端有个木制的蓝色大门,门的右上方黑色的“死巷”字样很艺术的飞舞着。 奇怪?他站在蓝色大门前,怎么样就是找不到门铃。要用最费力的方式,敲门吗? 他举起手想在门上轻叩,此时突然一股疾风吹来,吹得门扉嘎吱嘎吱的露了点门缝,显示这门根本没关,他敲门的手转而将门推开。 一室昏黑。 沉窒的空气,昏暗的空间,沾尘的桌椅一个个排开,一盏盏蒙尘的灯,以及门旁一个小小的吧台,显示这里曾经是个brub或是餐厅,如今却只剩一个废墟。 “死巷”终归走进了死胡同里。 好奇心满足了,他转身要出门,身后却传来重重一声“咚”引起他的注意,他猛一回头。这屋于里有其他人吗?在哪儿? 这又是什么声音?沉闷的哼声,粗重的喘息声,到底是谁? 他大步急奔向声音来处--厕所,踹开门,猛见到两只脚在他眼前摇晃,还差点踢到他,他抬头往上。我的妈呀!一个阿伯正在上吊。 赶紧抱住阿伯的脚往上举,“阿伯,这种死法很痛苦喔!必须经过数分钟的挣扎,才能勒断颈骨,接下来是气管……” “救……救命喔……”阿伯声音很沙哑。 “要死也要研究一下哪种死法比较舒服,你没看新闻吗?现在最流行的是开瓦斯……” “救……救命……偶不想死呀!”阿伯哀求,“快放我下来……” “你确定?” “确……定,老天给了我一个希望。咳,咳!” 他急忙又把阿伯抬高一点,免得勒到,“什么希望?” “就是你啊!人客,你在我临死前上门,就代表你是我‘死巷’的救星。” 他? “怎么说?” “我跟佛祖请求,如果在我死之前,有客人来‘死巷’,我就把‘死巷’顶让给他。” 愕然放手,他……惹上了“死巷”? “救……救命喔……”阿伯奋力疾呼。 第一章 冷风凄凄,细雨绵绵,满天的阴霾遮蔽了这城市的夜空。 冷,寒、闷。 抬头望天,细雨扎在她的脸庞,迷蒙的眼中是深邃的暗黑,如同她的心陷在无边无际的虚空里。 唉!人生真苦。 呼出一口气,化做白雾飘散。连老天都不疼惜她,一丝温暖都吝于施舍。 拢紧了长毛大衣的衣襟,却仍挡不住颤抖,再厚的衣服都挡不了这冷,因这冷是来自她的心,她的骨髓。 他,签字了。 毫不犹豫,仿佛终于出了囚禁多年的牢房般迫不及待,这让她的心好寒。 口袋里是他签字的那张纸,她不愿碰触,却偏偏一再想起。 她与他,离婚了。 她与他,再也不是夫妻。 她还是爱他一如当初相见,但他却从未把心放在她身上,只因他的天性,他爱上了男人。 可笑!结婚多年来她从未察觉,还为他生了一子,天底下哪个女人有她痴傻? 好恨,恨他的无情,恨她的愚昧。 好想死,死在这凄清长夜,死在这繁华都市的寂寞一隅。 若她死了,有好心人会来为她收尸吗? 她不敢妄想,人世无情,人情淡薄,她的丈夫……不,前夫如此,她的儿子也是如此,对陌生人她岂能奢望? 人间存活了三十多载,她才痛彻心扉的领悟到,她赤裸裸、孤单的来,终将踉跄、跌跌撞撞的走过,最后寂寥、孤孤单单的死去,无人可以依偎。 这就是她葛冰语的宿命。 泪水盈眶,从来不显露的软弱在这时候溃堤,但又如何?无人来怜啊! 偶然路过的陌生人只会瞥来奇怪的一眼,然后继续往前。 她好想被爱,也好想爱人,但谁能为她所爱,又有谁值得她爱? 黑暗的天空瞬间落下滂沱大雨,淋了她一身湿。这就是老天给她的答案,湿(死)吗? 转头望向一旁建筑物的玻璃大门,那门上映出她现在的狼狈模样,直发湿漉漉的披散在肩上,垂落在脸颊,她脸上的妆糊成一片,浓重的眼影渲染开来,往下窜流成了黑河,一身昂贵的皮大衣也湿了,重得像要把她拖垮似的。她好狼狈,转瞬间像老了好几十岁。 有纤细的身材、晶莹的肌肤又如何?在这冰冷的寒风里,在这连续的打击下,纵是青春美人儿也会显现苍老的凄凉。 葛冰语举步往前。她的美丽、她的装扮全是为了要博得他的注意,她付出了多少心血,就为了让三十多岁的自己还保有十多岁时的美丽。但天可怜见,他全没看见,因为这不是他重视的。 砰的往前仆倒,连人行道的窟窿都与她作对,提醒她的孤单无助。 她的脚踝传来剧痛,增加了斗大的泪珠,衣湿透了,心也死彻了,她没力站起,也不想爬起,就这么贴在湿冷的人行道上,缓缓转身躺卧,雨纷纷,泪蒙蒙。 入目的是街道上的诸多招牌,可为什么她第一眼瞧见的却是“死巷”? 死巷,仿彿是上帝给她的启示,她的人生走进了死巷,再无生路。 “呜~~”葛冰语大声的呜咽着,肩耸动,人颤抖,滂沱的雨势正试图把她淹没。 就让她死了吧! 反正她已经走进了死巷,前进不能,后退不得。她缓缓闭上眼,任冰冷的雨水淋刷着她的脸,掠夺着她的体温、她的生命。就这样给他躺个一夜,明天天明,就算她没被淹死,也得冻死吧? 她死了,前夫会来认尸?儿子会来恸哭吗? 她不确定,但何必在乎,死了就无知无觉,再也不觉苦痛,不感伤悲。横竖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就在这夜死了吧! 有了觉悟,心平静多了,嘴角慢慢上扬,葛冰语在心里默念,脚趾放松、脚踝放松、小腿放松,想像正在湛蓝的海里飘浮,全身舒服得不得了,身边围着十数只天真可爱的小海豚,它们轻摇着尾巴,对她欢声高唱,欢迎她的辞世…… “小姐,你还活着吧?” 啵!美丽的氛围破灭了。 是谁?到底是谁破坏她惨死的美梦?葛冰语霍然睁开眼,入目的是白色的水仙花点缀而成的小花伞,拿着它的男人突然凑近她的脸仔细观察。在她迷茫的眼中,这男人的脸庞模糊。 “小姐,你醉了吗?” 他的声音低沉有磁性,但……可恶啊!他干嘛没事跑来打扰她的“好事”? “滚!”她咬牙喝斥。 男子摇摇头,“好好的两只脚不用,干嘛用滚的呢?你还是站起来用走的吧!” 他是耳朵有问题?还是脑子有生病?她是叫他滚远一点,不是告诉他,她要滚给他看。 “不要让我看到你,走开。”闭上眼睛,她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但她没有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反而强烈的感觉到他蹲下了身子,眼光灼灼的盯着她瞧。 他想干什么? 他害她不能放松自己,他让她怒火迅速高张,难道在她该死的最关键时刻,竟遇到了最该死的好管闲事者?雪特! 愤怒的张眼,喝!他的脸距她只有十公分,她下意识的一巴掌过去,“你想干什么?” 他的伞飞了,他的脸偏了,他迅速如她一样成了滂沱大雨下的落汤鸡。任何人受了这种待遇,火气一定很大,但她今天的火气大得连这场大雨都浇熄不了一分一毫,来呀!比谁的火最大? 葛冰语翻身坐起,手指着他的鼻子,冰冷的双唇逸出非常职业的话,“限你十分钟内离开我的视线,不然我就告你危害我的人身自由,请法院开出强制令。” “欧巴桑。” 刚刚叫她“小姐”,现在竟然叫她“欧巴桑”?根本存心老化她的年龄? 青筋抽动,她再加条罪名,“我还要告你蓄意毁谤,存心老化我的年纪。”欧巴桑是指那些七十岁以后的老女人,她哪算啊,哼!没常识。 “你不是醉了吗?”男子偏着头。 “你哪个鼻孔闻到酒味?”她鄙视的斜睨,这男子不但脑子有问题,连鼻子都不灵。 可大雨下,谁还能闻得到味儿? “既然你没醉,今晚寒流来袭,怎么还躺在这里吹风又淋雨,不冷吗?” “这是我的自由。”她头儿抬高,声音高傲,可挡不住牙齿打颤。 “你该不会想找死吧?”男子大胆臆测。 猜对了!她表情变也不变,反正已经苍白似鬼,再糟也没法子更白,“这是我的自由。” “那你真笨。” 她听多了自杀者是傻瓜是懦夫的论调,她以前也这样批评过那些自杀的人,现在更不需要他来提醒。 “你没听过烧炭自杀法吗?”男子更加鄙夷,“没知识也要有常识,没常识更要常看电视,你不晓得烧炭自杀比冻死街头要舒服上好几倍吗?不想有人管就死在家里呀!到街头表演作啥?想有人救吗?” 想被救,她吗? 仿佛挨了个闷棍,她脑袋昏眩不已。难道真如他所说,她想被拯救,所以笨到在街上找死? “找死也找个没人经过的地方,在我店门口死是什么意思?触我楣头,难道还嫌我不够倒楣吗?” “你有我倒楣吗?”她对他大吼,“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是我的离婚纪念日。”她抓出口袋已经湿掉的纸张大力挥动,“这男人骗了我十几年,然后在儿子结婚的当天,宣布他是个同志,他根本不爱女人,你说,你有我倒楣吗?”她咄咄逼人,“有吗?” “呃……” “那个臭男人不但毫不犹豫的签字,还谢谢我放了他,然后我的车被拖了,接着还下雨,我要招计程车,皮包竟然被抢了,我想找死,还遇到你多管闲事,批评我死得不够专业,你说你有我倒楣吗?有吗?” 男人举手投降,“好,你赢了,我没你倒楣。” 她、她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她好不甘心、奸恨,睑上是雨是泪都分不清了,她只想拉一个垫背的,凭什么就她一个人倒楣?“我要告你教唆杀人。”她指着他的鼻子。 “我?”男人不解的歪着头。 “对,你刚刚教我自杀,等同犯了‘杀人未遂’罪,我要告到你比我倒楣。”哈哈,怕了吧?惹到她葛冰语不是这么轻松就能全身而退的, 可他似乎一点也不紧张。 “哈--哈啾!”男人打了个喷嚏,“好冷。” 她比他更冷。 “要不要去我的地方,我弄点热的给你?”他提议。 葛冰语皱眉,心里有道围墙快速建立。这男人对她有什么企图?她知道自己姿色不差,那不逊于玛丹娜的胸脯,不亚于宇多田的甜美,以及不输给希拉蕊精干的气质。 “我只是想把自己弄热弄干,别想歪,如果你不想来,那我就自己上去了。”他踩上阶梯的第一阶。 她看着,心里想着,她要跟他去吗? 她能有什么选择?这夜这么冷、这么湿,这么孤单,她不但身无分文也无人可以求救,除了眼前这位陌生人……倘若他真是狼宇辈,顶多被奸杀而已,反正她本就想找死,被杀死或许比被冻死还要急速、确实些。 或许她真是疯了,竟然站起来跟着他踩上阶梯。 “你的地方在几楼?” “四楼。”他头也不回。 四?很不吉利的数字,跟死是谐音。可她还是往上踩,真的非常找死,“是住家吗?” “不,是店。” “什么店?” “餐厅。” 原来他是个厨师,耍弄各式刀具的男人,似乎不是个很安全的职业,她要是够聪明,就该转身冲回大雨里。 可她没有,真的是找死,“店名是什么?” 他往上指了指招牌,“死巷。” 葛冰语僵住,“死巷”?死定了! 她该回头的,所有的征兆都在表示他很危险、很不吉利,再走下去可能是步死棋,尤其她又正倒楣。 “怎么不走了?”他停下来问。 她第一次正眼看他,不算很高的身材,大概将近一八○吧?不算很有力的肌肉,但一点赘肉都没有,眼神很慈祥,但刚刚却又教她怎么死,他……让她捉摸不定。 危险度大增,她不该跟他去。 “没什么。”可她嘴里吐的怎么跟她脑袋里想的不一样?“我们走吧!”脚也不顾大脑的警告。 她是怎么了?中邪了吗?想死想疯了吧?要不怎么会跟这个不知名的男子走进“死巷”? “你叫什么名字?”她听到自己又出声。 “白永康。” 姓白?她不喜欢姓白的人,她儿子就是被姓白的女人抢走的,她痛恨所有姓白的。 “你呢?” “我姓金……”不,她不再姓金了,她跟那个姓金的男人已经离婚,从今天起,她恢复旧姓。“我姓葛,叫葛冰语。”她也痛恨所有姓金的,包括她儿子。 “冰语?很适合你呢!” 哼!他绝对绝对是在嘲讽她,很好,她记住了,就算真死也会在阎罗面前告他。 汐汐汐 全身好热,心脏怦怦急速跳个不停,这是什么样的感觉?竞让她死寂的心恢复跳动,兴奋雀跃。 热水冲刷过她的全身,她仰起脸接受这蒸气氤氲的洗礼,双手轻柔的抚过身体各处搓起更多的泡沫洗涤。就算死,她也要死得干干净净的。 她真是疯了,竟这么雀跃的等待死亡的到来? “小姐?”浴帘外传来他试探的声音。 来了,来了,他终于忍受不住了吧? “什么事?”她把水龙头关掉,异常沉稳的面对帘外模糊的身影。 “我找不到可以让你穿的衣服。” 找不到?骗人,这是他的地方,他自然该清楚到底有没有适合她穿的衣物,现在才说没有,不嫌太迟? “我这里也没有可以让你裹身的浴巾。” 他真的打算让她赤裸裸的去?不,她无法接受。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的声音还是很平静,倘若什么都没有,她就拆了这浴帘充数。 “我找来找去,只有这个。” “什么?” 一只手拿了一块布从浴帘边缘探了进来,“桌巾。” 她接了过来,马上闻到一股霉味扑鼻,还瞧见泛黄的布料上染了几块大大的污渍。 叫她穿这块霉布就死? 她死也不肯。 “你这地方就这么寒伧,连点像样的东西都没有?”她忍不住冰语出口, “嘿,小姐……” “难道你不会去附近的便利商店买吗?” 对方沉默了,她想她猜对了,这男人不是没想到,只是不去,只因他企图不良。她不怪他企图不良,但至少让她死得像样点。 “你该不会穷得连一条浴巾都买不起吧?”如果是平常,她早拿千元大钞丢过去了,反正她家财万贯,但现在……她身无分文。 “唉!”帘外的男人叹气,“小姐,你瞧我这样子出得了门吗?” 什么样子? 她好奇的从浴帘边缘望出去,眼睛瞬间凸大。他竟然赤裸着上身,下身包着另一条同样污秽的桌布。 “哈啾!”他打着喷嚏,“小姐,你到底洗好了没?我好冷,你可不可以赶快出来,拜托!” 心直直往下掉落。这家伙一点也不像凶手。 第二章 葛冰语勉为其难的裹着桌布,蜷缩在颇具乡土味的小凳子上,手上捧着画着小熊的马克杯,啜饮着不怎么高级的文山包种茶,眼睛直直的盯着柜台后面上身赤裸的男人,手忙脚乱的就着炉火烘烤他们两人的衣服。 “……啊!烫,烫,烫……”白永康翻动着正在烘烤的衣服,挥着烫痛的手。“啊!着火了。”猛然抓起另外一件衣服往地上一丢,用脚拚命踩。 那件……好像是她的内裤,法国进口蕾丝,价值五千多吧?她隐隐约约记得。 “太好了,没全烧掉。”他把它从地上拿起来,扬一扬,瞧见上头两个难看的烧洞,忽而眼睛一亮,拿近嗅闻着。 葛冰语愣了一下。他变态? “这味道……是蚕丝。”他声音里有猜到的得意。 难道他没发觉那是什么吗?一个大男人拿着女人内裤闻不嫌暧昧变态?还是这是他的嗜好? 她又喝了一口茶,“又烧起来了。”提醒的说。 他猛转头,瞧见她的大衣熊熊燃烧起来,火势似乎一发不可收拾,“我的老天!”他惊呼,快速冲出柜台朝角落奔去,拿起灭火器冲回去噗的用力喷,霎时满炉泡沫,还有满室烧焚的味道。 有够笨手笨脚的,葛冰语想,那些烘得半干的衣服又得重洗一次,再烤一次,太没效率了。 她瞧不起他。 “这味道……”他用力嗅了嗅,“好像是什么动物的皮?” “是貂皮。”花了她数十万呢!但毁在这笨拙的男人手上,她竟不觉得心疼,大抵是今天受的打击太大了,再烧掉几件衣服也没差。只是这白永康为何对她衣服的质料这么感兴趣? “你竟然拿动物的皮当衣服穿?”白永康不以为然的瞪着她,“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件衣服,得杀掉多少只貂?起码要一百只。” 怎么?他是保护动物协会的啊!竞像个老师教训起她来。 “我有钱。”她扬眉,她不以为他有资格批评她的生活方式。 “有钱有什么了不起,钱不是万能的。”他把大衣拿去水笼头底下冲水。 “但没钱,万万不能。”够了,她不是要留下来跟他辩论钱跟环保问题的0你到底有没有办法解决目前的问题,还我一身干的衣服穿?” 他愣了一下,低头望了望大部分还被泡沫覆盖住的衣裳,长长叹了一口气,“好麻烦。” 他似乎不是一个擅长解决麻烦的人,而且也看不出任何嗜血的倾向,相反的,她认为他反对杀生,想死在他手上,还不如她自己自杀比较快。 葛冰语大大的打了个呵欠,今天真是千事不利,万事不顺哪! “算了。”她好累。 她眼皮沉重的瞧着他把那些弄脏的衣服再度拿到水笼头底下冲洗、拧干,然后往他自己身上套。 他在干嘛? 脑子里转着问题,可她的嘴巴却没劲打开问出疑惑,反正他想干嘛都无所谓了,横竖也不会再糟了,她只觉得好累好累,好想休息,只想休息…… “等我,我马上回来。” 茫然的看他匆匆开门冲了出去,砰的关门声稍稍惊醒她的神志,她环顾着四周,空寂的空间、古旧染尘的家具、空气中重重弥漫着的霉味,这里一切就像她一样。 一个被弃没有善加整理的“死巷”,一个被弃如敝屣的伤心女人。 轻轻再啜一口温茶,疲倦自心底向四肢蔓延,没想到这种低等的茶竟有催眠的效果。 呵,她好想睡。 可在这小凳子上蹲着也太难睡了,慵懒的伸出脚,踏上冰凉的地板,她的眼望呀看的。没有床,可以躺的地方除了地上,就是桌上了。 葛冰语移步过去,没想太多,只是本能的爬上桌子缓缓的躺倒,有点凉,但不会太冰,对她来说刚刚好。 微微睁开眼,她瞧见了昏黄灯光下缓缓沉降的尘埃落在她的身上,似乎企图把她沙化。 她闭上眼睛,想像着她即将变成化石死去,只留下美丽的同体供她儿子和前夫追悔。 这样很好,她想,渐渐沉入了梦乡,嘴角微笑的上扬。 不多久,他回来了,带来她干净舒爽的新衣,然后愣愣的瞧着她的睡容,禁不住呆了,喃喃轻语。 “这下可好了,我还得生出一床被给她不可。” 纱纱纱 睁开眼,浑沌的梦境立刻被脑中的痛楚打散,葛冰语霍的起身左张右望。这儿是哪?她怎么会裹着桌巾躺在桌上? 记忆如潮浪般涌来,她很快的想起,也很快的看到窝在另一张桌上的白永康,以及搁在一旁干爽的女性用品。 这就是他冲出去的原因? 还有身上这床被以及他身上的也是新的,因为她瞧见了不远处散落地上的包装袋。 真笨呀!他大可把她叫起来,穿上新衣走人,何必费事再去买两床被?真不知变通。 她踩上地板,身子竟瘫软的坐倒在地。不对劲!身体很烫很无力,她病了? 也难怪,昨天淋了一夜的雨。 咬咬牙,葛冰语强撑起身体站了起来,拿起搁在一旁的衣物慢慢的踱到浴室一一换上,并撕下那些有标价的标签放进口袋。她会把钱还给他的,她葛冰语谁也不欠。 走出浴室,她又是一个端庄贤淑的仕女,身上的衣服虽非高贵的名牌,却也相当合适她,这白永康有着相当的品味,她不吝惜在心上给他加一分。 再回到柜台前,仍见他熟睡。该叫醒他吗?叫醒后,又当说些什么? 谢谢他的宽容收留,警告他不得把她的软弱泄漏?她怎么想怎么尴尬,算了,就这么走吧!萍水相逢,何须多认识? 只是身无分文的她该如何回去? 眼睛瞥到他放在一旁椅子上的钱包,葛冰语忍不住走过去,拿起来打开,抽了一张千元大钞,然后再找了纸笔写了张便笺给他。 多谢阁下昨晚的收留与照顾,阁下所花费的将于三日内如数奉还, 若有违背,可打电话xxxxxxxx与我联络。 葛冰语 她转身就要走出门,经过那棉被的包装袋时,她停下脚步看清上头的标价铭记在心,一并加在她欠他的债单上。 打开大门,一阵冷冽的风吹来,让她身子有些乏力的摇晃,但她仍义无反顾的踏出。在走下楼梯前还回头记下“死巷”的地址,免得开出的支票落空。 汐汐汐 昨日的伤痛譬如昨日死,今日的她,已随朝阳重生。 计程车在她身后离开, 她忍着酸痛乏软的身躯伫立在冷冷的风中,迎视着眼前挺拔的大厦,从今日起,她的家只有这里,再无第二个地方了。 她已经单身,无夫、无子、无父、无母,只有自己。 而她的事业也将从零开始,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做了,她得屹立不摇,坚定的迈出脚步,绝对不能显现任何软弱。 这才是她,葛、冰、语。 深深吸口气,她迈出脚步,有些儿头晕目眩,有点儿头重脚轻,四周的景色摇摇晃晃,慢慢的扭曲变形,但她还认得路…… “金夫人,你回来了。” 模糊的身影、清楚的声音,应该是守大门的黄警卫。葛冰语微微颔首,不可一世的走到电梯前按了往上的按扭,马上听得当的一声,电梯门仿彿打开了,她试探的伸脚,果然进了电梯。 她摸索的按了最上层的钮,听到电脑语音响起,“电梯关上、电梯往上。”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呼吸几乎停窒,不,她不能倒,绝对不能倒。她双手紧攀电梯门,深沉的呼吸,大量的吸进空气。 “二十楼到了,电梯开门。” 葛冰语慢慢的走了出去,眼前是再熟悉不过的景象,只是有些模糊,但没关系,她还撑得祝 按着电铃,她只希望“他”在家,不然连钥匙都遗失的她,何时才得其门而入?恐怕得先借住医院病房了。 卡!微微一阵风吹来,她知道门开了。 “冰姊,你怎么不自己开门?”惊讶的男声,出自跟她同居的“干弟弟”口中。 “我丢了钥匙。”她颤巍巍的走了进去,“他”没来扶,恐怕是没发觉她的异常,不禁苦笑,虽然“他”赖她鼻息过活,但毕竟是个“外人”。 身陷钟爱的白色沙发里,短暂的天昏地暗后,视线渐渐明朗一些,葛冰语很快的看到面前摆了两个大大的行李箱,她心底吃惊,脸上却什么也没有表露。 “冰姊,我等了你一个晚上……我……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他”不用说,她已经明白了。 “你要走了。”她陈述,很清楚的记起当初他们的协定。 那是个昏暗的夜晚,她再度觉得寂寞,于是来到人声鼎沸的brub。她点了杯血腥玛莉,边看来往的人影,边倾听周遭的人语,不为别的,只为沾点人气,感觉自己还活着,然后她听到了隔壁两个年轻人的对话。 “下个学期的学费,我恐怕缴不出来了,家里真的很困难。” “家明,拜托,你只要再撑一年就毕业,在外面多打一些工,应该可以应付得过去,现在放弃太可惜,你考上的可是人人梦寐以求的法律系。” “房租加上生活费,还要每个月寄钱回去,我已经无法负荷了。家里还有三个弟妹要照顾,我不能太自私……算了,或许这是老天注定的吧!” “别说这种丧气话,一定还有办法的,” “还能有什么办法?除非有人愿意包养我。” 葛冰语转头仔细看着那个愁苦的少年人,注意到他有着俊俏的容颜,健壮的体格,像她丈夫年轻时那般美好,如果她把他养下来,丈夫多少会对她表示不满或嫉妒吧?无论是什么,也总比现在无波无澜好。 于是在他朋友去狂舞后,她靠近那个叫家明的男孩。 “我来包养你。” 男孩脸露讶异,不敢置信的望着她。 “我可以负担你的学费、生活费以及你家里的开销,但我有条件,第一,你要搬来跟我住;第二,在外你得表态是我的男人;第三,在这段期间我是你的投资人,不是情人,不准你碰我一根寒毛;第四,你在毕业后必须考上律师,然后在我的事务所工作;第五,如果想搬出去,除非你确定可以供养自己不需我的金钱帮助。当然,还有第六,在这段期间所有费用我会一一记下,请你在当上律师后分期缴清其中一半费用,另外一半就当作你扮演我情人的费用。如何?你答不答应?” 他当然答应了,当了她名义上的情人,做了她的同居人长达三年。 本以为丈夫会有一点点反应,但出乎她意料之外,当她堂而皇之告知他有外遇时,丈夫只是扬眉,淡然的说:“只要你高兴就好。” 一切苦心白费了,她到了最近才知道前夫何以如此这般不在乎。 如今丈夫成前夫,“情人”也要变“路人”了吗? “冰姊,这些年来多谢你的照顾,你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不过你放心,我会谨守当初的诺言,到你事务所工作。” 葛冰语望着眼前模糊的身影,昔日忧愁的少年郎已成了一位信心满满的律师,这一切都是拜她投资所赐,她很骄傲,也很……失落。 小鹰长大了,总会想展翅离巢而去,没有例外,她这只母鹰只能祝福。 “我会另外开一家事务所。”她说,因为再也不想看到她前夫,再也无法忍受跟前夫同处一个屋檐下共事。 “我明白,冰姊,我等你事务所开张的那天。” 他已经恪遵了所有承诺,她还能怎么奢求? “奸,你走吧!” “冰姊,这是我住处的联络电话,有什么好消息,记得通知我。”他把一张纸片放在她面前的玻璃茶几上。 她,没力气去瞧它。 “冰姊,我走了……这些年来,谢谢你的帮忙……以后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葛冰语无语。 他静静的提起两个大行李箱,“冰姊,保重。” 她还是没有反应,只是慢慢的闭上眼睛,直到听到一声卡,她知道他出去了,结束了这三年来的同居契约,也好,反正也没必要再弄个假情人在那里充面子了。 身体缓缓倾倒在柔柔软软的沙发上,好舒服,就让她睡一下吧?等她醒来,她会振作,重新建立她的企业王国。 现在,先让她小睡一下,只要一下下就好。 第三章 朦朦胧胧、迷迷糊糊、乍冷乍热,这是真实,还是……梦境? 她看到了年幼的自己忧闷的行走在校园中,身边并肩走着国小班上唯一肯跟她说话的女生玉婷。 “冰语,你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人生不只是读书而已,你必须努力交朋友,不然你这一生都是孤独的。”玉婷像个大人般的向她训话。 “我有我的生活方式。”那时的她讨厌玉婷的多管闲事,她以为玉婷这样对她说是为了炫耀自己的交友广阔。不过她才不希罕,朋友,算什么东西! “我希望你快乐,可不可以把心打开一点?” 她很快乐呀!她不明白玉婷为什么会认为她不快乐。 然后玉婷终究跟其他人一样,远离她,不理她,但她一点都不在乎,因为她永远记得妈妈讲的话。 “冰语,你不需要朋友,”她看到她妈妈在房间一边梳着她的长发,一边轻声的告诫她,那时候的她十岁左右。“你只要有爸爸妈妈就够了,爸妈会为你安排一切,学业、事业,婚姻。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好好读书,准备将来当一个独一无二的新娘。” “妈,我想要交朋友。”她的声音细如蚊蚋,但她妈妈还是听到了。 “没必要,冰语,你是被大家嫉妒的千金大小姐,绝对不能相信任何人,不然会有坏事发生。有太多太多人想要害我们了,冰语,记住,除了家人,谁都不能信。” 十岁的她懵懂不解,但十二岁时,她明白了。 在她家当了十年司机的老陈,竟在载她下课回家的途中问她,“小姐,我知道一个地方开满了你最喜欢的水仙花,想不想去看?我带你去。” 她心动了,想一睹满地白色的花海。 “但是你得先打个电话回去给太太,跟她说一声,免得她着急。” 她打了,电话里,妈妈不赞同的埋怨,但她实在好想去好想去,所以第一次不听妈妈的话,还是去了。结果老陈并没有带她去看花海,反而把她关进荒郊野地小木屋里的铁笼。 “丫头,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那对刻薄的爸妈。”老陈一反从前的慈祥,变得狰狞恐怖,吓唬的摇撼笼子,“你很怕吧?再也骄傲不起来了吧?婊子养的,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呀!一样是血肉造的,你再跩啊?再跩碍…” “啊!”她失声尖叫,配合著老陈的嚎笑,和他同伙的冷笑,“救命哪!” 谁来救她?爸?妈? 但他们没来。 铃!铃!铃! 哪来的声音?好吵! 葛冰语不安的翻动身子,伸手乱拨。 声音终于停了。 然后朦胧梦中,那些绑匪继续愤怒的向她怒吼。 “你爸妈竟然不付钱。” “他们连你这个女儿都不要了。” 不,这不是真的,她爸妈不会不要她的,不会…… “把她杀了。”老陈竟然这么提议。 她望着老陈,记得老陈一向疼她的,今天竟然……妈妈的声音在脑袋里大声重复--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相信任何人…… 她错了,错得离谱。 忽然,砰的传来一阵轰天大响,霎时满天红雾。发生什么事? 然后她看到老陈满身鲜血喷溅,其余的绑匪瞪大眼,不敢相信的互望着彼此。 “不公平,实在太不公平了……”葛冰语听到老陈这么说,然后仆倒在地面前,鲜血蔓延流出,袭向她,直像要把她淹没。 好恶心!一地的血红淹向她。 “啊!”她尖叫,看到几个警察破门而入。是来救她,还是来杀她?她抑不住的尖叫。 她再也不要相信任何人了。 但当她踏上红毯,看到教坛前她的新郎回首之际,她却忘了自己的话,她被新郎的英俊挺拔迷惑,竟然虔诚的在神前发誓,她愿一生一世信他、依他,并且爱他。她对着新郎微笑,但新郎却没笑,反而一脸苦闷。 新婚之夜,新郎并没来找她,她独守空闰,一日复一日,一夜又一夜,直到公婆问她,“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生个孙子给我们抱?” 再也受不住委屈,她哽咽着,“我一个人是生不出孩子的。” 她不知道公婆对他说了什么,那夜,他冲了进来,醉醺醺的扑向她……不,不要,她不要这样!这不是她想要的…… 砰!砰!砰! 什么声音?吵得实在让人受不了,停下来。 葛冰语猛的睁眼,眼前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天昏地暗。 猛烈的撞击声仍然不断,她得叫它停下来,真的好吵!她站起来,困难的往前走。到底是谁这么扰人?她要好好训他一番。 她迷迷糊糊的打开门,门外有好多人影在摇晃。难道是鬼? “葛小姐,太好了,我还以为你……” 她怎么了?怎么觉得喉咙好干、好痛、好热。 “葛小姐,你脸好红。” 一股冰冷贴上她额头。好舒服,是什么? “天,你发烧了。”白永康放下手,不敢相信的惊嚷,这女人竟然放任自己病到这个地步? 葛冰语浑沌着脑于想,发烧……是什么东西? “走,我带你去医院。”他拉她。 她脚一软,只觉得自己好像飞了出去,扑倒在软软的棉絮里,嗯~~好软好舒服喔!她满足的合上眼睛,坠入无边的舒适梦国。 白永康抱住昏在怀抱里的她,着急的呼喊,“葛小姐,葛小姐,你醒醒!” 汐汐汐 “葛小姐,葛小姐,你醒醒……”一声声的呼唤,伴随着阵阵的摇动。 讨厌!走开。 别摇她,别晃她,她只想好好睡一觉而已,为何不如她的愿? “快点醒过来。”有人拍着她的脸。谁打她?葛冰语勉强睁开眼,白色天花板下,是一张男性陌生的脸庞,“你还好吧?感觉怎么样?” 男人的声音在她耳里变了,脸庞也在她眼中转幻,成了她丈夫,忧虑的抓住她的肩膀,“冰语,镇定的听我说,岳父、岳母他们……他们遇上意外死了。” 不!不要。 她流泪挥开他的手,痛苦的低喃,“不要再说了,我不要听……”她眼前浮现葬礼,而她独立在祭坛前,耳边不断传来喁喁私语。 “听说是以前他们葛家并吞的一家小工厂老板干的。” “也真是豁出去了,竟然开车撞过去,分明是想要同归于荆” “也怪葛家当初做得太绝,-点后路都没留给人家。” “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呀!” 葛冰语动也不动,假装自己听不到,脑中又传来母亲的叮咛--谁都不能相信,除了家人。现在她唯一的家人只剩她丈夫了,但他在哪里?在这葬礼上,他不是该一直陪在她身边吗? 她到处找他,终于在一间房里找到丈夫和他的男秘书,只是奇怪?他们的衣服都有些凌乱。 “你们怎么了?”她还很天真的问。 “没什么,只是有点儿意见不合。” 骗人,骗人!他们分明是在苟合,在她父母的葬礼上,混蛋! “为什么骗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啜泣的低语,眼睛还是没能睁开。 白永康看了好心痛,她美丽的脸颊原本该是红润的,现在却苍白得骇人,她眼角不断流出伤心的泪水,一滴接着一滴,口里还不断呢喃着让他听了都很心疼的话语。 他握住她的手,但愿她能听见他的支持,他的关心。 “葛小姐,为什么一直哭?你梦见了什么?为了何事伤心?告诉我,我会帮你分担。” 这声音好温柔,是谁? 不是她丈夫、儿子,也不像是她收留的“干弟弟”,到底是谁?难道是天使,还是……上帝? 在这么多磨难后,还用这么温柔的声音问她为什么伤心,太过分了,都是上帝的错,漫漫人生才到一半就叫她遭尽人生最悲惨的事,现在居然还问她为什么伤心? “葛小姐,等你醒了后,可以把伤心的事告诉我,我颐意当你的听众……” 叫她去教堂告解?别开玩笑了,她不要告解,她要告上帝陷害,管他是耶稣还是天使,她都要告…… 眼睛猛然睁开,入目的是一片柔和的白,接着一阵晕眩卷来,她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想清醒一点。 这里不是天堂。她马上推测得知,刺鼻的药味更直接告诉她答案--这里是医院。 她讨厌医院,因为她以前待久了医院,可是她怎么会在医院呢? “你醒了?”男声惊喜。 她转头过去,看到了意想不到的熟悉脸庞,“白永康?”她的声音沙哑极了,愣愣的瞧着面前这咧着嘴傻笑的阳光男人。 他为什么这么开心,笑得这么灿烂? 她讨厌快乐的男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冰口冒出冷语,她无法控制的质问。 “我来照顾你。”白永康的笑容不变,因为他看到了她的另外一面。 “你没有看护我的义务。”她咬牙,最恨最恨让人瞧见了她的软弱,“是你把我送来这里的?”她必须了解所有过程,评估整个情势,而唯一的情报显然只有他,她不得不开口求教。 “嗯。”他点头。 “你怎么有我的地址?”她记得她写在纸上的只有电话。 “你离婚协议书上有写。” 对了,那张在她大衣里该死的纸! “你又怎么可以进到我的房子里?”难道她一个月花了数千块缴管理费,养的是一群饭桶? “我骗警卫说你烧炭自杀,不过也相距不远了,你差点病死,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早就……”真是吓死他了!一开门就看见全身通红的她张着迷蒙的大眼睛,咚的就往他倒下。 “你怎么知道我生病?”她打断他。 “因为我打电话给你,你接了,不过没答应我,只是不断说著‘不,不要靠近我……’,我就猜你一定出事了,果然没错。”亏他有先见之明,否则她就要变成因流感这点小病就死的倒楣人。 依稀记得-连串噩梦中不断响起的刺耳铃声,原来是他的杰作。 “所以我又再次救了你一命。”白永康颇为得意的说。 她望着他,知道礼貌上她是该向他说声谢谢,但她不想,除了不大说得出口外,她还怨。她都如他所说的要死在家里了,他还硬闯进来管闲事,她不告他擅闯民宅就已经够慈悲了。 想她道谢?门都没有! “你想要多少?”葛冰语疲累的问。 “啥?”白永康愣住了。 “救命费加上看顾费,你想要多少随你开,我不想欠你人情。” 他脸上的得意迅速消散。这女人把他当作什么了? “一百万够吗?”她开口,不怕他说多,就怕他说少,她是宁愿多花钱也不愿欠他人情。 毕竟,他只是个陌生人。 “葛小姐,你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你看我像是那种会乘机敲诈的人吗?”他露出笑容,强调他良心健康的形象,并且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诉自己不用生气,她会这样有她的道理,不要被她表面的话气到。 “眼前有个钱坑让你跳,你是瞎了还是跛了?”她冷眼望他,很明白的嘲笑他的傻,所以更变本加厉的提高筹码钓他,“两百万够不够?” 他又愣了一下。 难怪他会经营那家客人难得上门的穷酸餐厅,大把的银子往他头上砸,都不晓得要动手抓几把放进口袋。这种笨男人,活该当一辈子穷厨师。 “两百万够你一年生活无虞,不必靠那家‘死巷’过活,你要还是不要?”她就不信天底下再笨的人会不见钱眼开。 “不要。”他这回倒答得快速简洁,不过他快要受不了了。 “你是笨蛋还是疯子?”她低骂。 “你才是又笨又疯,我早说过钱不是万能的,不是每件东西都能买的,我救你照顾你,是因为我的良心,不是因为你的钱。你到底懂不懂?” 辟哩啪啦说了一串,以为她会感激涕零、满是激动?不,她只觉疑云重重,他另有目的。 她深刻记得母亲交代的话--谁都不能相信。 通常不要钱的人,索取的代价会更加昂贵。 “你的良心多少钱?我买。”她就不信他会一直不心动,“两百五十万够不够?” “你……”白永康愕然看向她,又气又懊恼,“你在践踏我的人格,葛小姐,我不要你的钱。”他已经讲得很明了!但他怎么觉得她还是听不懂? 她望着他,想着,或许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堂而皇之的搬空她家里的东西,甚至找到她的保险箱,拿走了存折印章,将她的一切归于他的名下,所以才不要她的钱。 虽然这事有可能发生,但不是绝对,在未经证实之前,她不会出口诬告,若他真的干了,那他下辈子就完蛋了,她铁定要告他告得头发胡须白, “你干嘛这样看我?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他摸了摸,没啥不对呀!一如往常俊俏、文质彬彬。 “我在这里昏迷了多久?”是否久到足以让他从容施展乾坤大挪栘? “三天而已。”不过却让他照顾得疲 惫,几乎日夜不眠哪!干嘛为个陌生人这么辛苦?他也想不明白。 太久了,让他太有时间犯罪,不成,她得预防万一,为了以后方便缉捕他,她得更加认识他。 挣扎的坐起,葛冰语不顾脑袋还昏来胀去,“你……住在那家店里吗?” “不,我住在别的地方。”他答,疑惑的问,“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住哪儿?家里有些什么人?” “爸妈还有弟弟妹妹,住在……”白永康突然停口,然后问,“你问这个干嘛?” 不能让他察觉到她的企图,“既然你不要钱,至少也要让我登门道谢。”她很理所当然的说。 “不用了,这只是小事一桩,不劳你大驾光临寒舍。” 瞧他一脸仓皇,仿佛很不愿她到他家似的,其中必有鬼。 “不然给我你的手机号码,改天我请你一餐致谢。” 他想了想,点头,从口袋掏出笔来,左张右望的寻找,“可是没纸。”找了一下,他突然停止寻找只是冲着她笑,接着他抓起她的手,在她的掌心写下号码。 掌心骚痒着,冰凉的肌肤敏感的察觉到他温暖的大手,他的手好暖好软,在他掌握下,她的手显得那么苍白弱小,仿佛他用力一握就会碎裂。葛冰语情不自禁抬头望向他的侧脸,高挺的鼻、秀气的眉、丰润的唇,怎么也不像卑鄙的宵小,更不像是在油烟中舞弄菜刀锅铲的厨师,反倒像埋首书海中文质彬彬的学者。 “冰姊?” 门口的呼唤惊醒她的沉思,她下意识的抽手望向门口,那里站的是已经终止同居契约的干弟弟,“家明。” 家明冲了过来,“几天联络不到你,还以为你怎么了,我回去一看,才看到桌上的纸条,也才知道你生病住院了。” 纸条?他留的吧?真是细心啊! “冰姊,你还好吧?还有没有哪里下舒服?”家明握住她的手,仔细观察她的脸色。 为何家明的手不若他的温暖厚实? “没事,我好得差不多了。”她轻语,回首迎向白永康灼灼的目光。为什么这么看她?仿佛她做了什么错事? “这位是……”家明疑惑的问。 “这位是白永康白先生。”她不得不开口介绍,“是他发现我生病,送我来医院的。” “真是太谢谢你了,白先生,”家明热络的拍着他的肩膀,“要不是你,恐怕我现在就见不到冰姊了。” 白永康的目光游移在家明与她之间,“你们是……”屏息的等待答案,他不想知道,但又期待着。 “我们是……” “他是我男友。”葛冰语冲口而出,为什么继续撒谎?她不知道,只是下意识这样做。 心里有种重重的失落,他无法否认的失落,无法否认他对她其实抱着一丝期待,从在雨里见到她狼狈的躺在地上开始,从她在雨里挥舞着手诉说她的倒楣开始……他的恋情尚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因为她早有了男朋友。不过没关系,既然爱不成,大家可以当朋友。 “对,我们是情人。”家明当然不会在这情况下揭底。 不用再强调了,白永康勉强的笑,“我知道。” 是她的错觉吗?他的眼睛似乎黯了一下。 “那太好了,葛小姐就还给你照顾,我还有事,得先走了。”他收拾着几本书放进背袋里。做人要知好歹,别人要谈情说爱,他这碍眼的人自然得闪开,可他其实很想坐下来碍事给他们看…… 看着他收拾东西,葛冰语并没有阻止,还故意随口问:“家明,家里一切都好吗?” “很好啊!跟以前一样。” “你确定?” “当然。” 白永康把背袋的拉炼拉上,声音气愤,“葛小姐,你放心,我不是趁火打劫的人。”站直了身子,他转身就走,头也不回的。真是气死他了!好心没好报,不但被当成个钱鬼,还被认定是趁火打劫的小人,他之前怎么会对她有好感?他是眼睛被蛤肉糊到吗? 她望着他的背影,愧疚涌了上来,他听得懂她的弦外之音。 她伤了他的自尊,他不是她想的那种人,她用了小人之心去度君子之腹,她该道歉,但道歉之后呢?大家当朋友? 不用了,她不需要朋友,所以歉也不用道了,她会用更有建设性的方法表达。反正萍水相逢,何必深识,又何必再求相逢? 只是,掌心上,他写下的痕迹还在骚痒着,持续不歇的提醒着,若要再见,只需拨下几个号码…… 但她不会拨的,不会。 第四章 三百万,足以弥补他一切的损失吧? 葛冰语把支票封进了信袋,然后在上头写上“死巷”的地址,等着快递上门取件。 她想他收到信后应该知道是什么用意吧?还是需要她在信袋里再补上一张说明? 可信袋封了口,她懒得拆开,为免他不如她料想的聪明,她干脆在信袋背后飞舞的写下--感谢你浪费的时间与努力。 够清楚了吧? 这样他再不明白就该去撞墙,从小学开始重新读起算了。 搁下笔,门铃也适时的响起,是快递。 葛冰语把信袋交过去,慎重的叮咛快递,“记住,一定要交给白永康本人。”为了答谢快递将会执行的忠诚,她塞了两千元大钞当小费。 关上门,她想,这样一切都解决了,他与她再无什么关联牵扯,她也不必老惦着该如何还他人情。 应该大大松口气的,不是吗? 但心情似乎更沉重了,奇怪?算了,不管他,她还有好多事要做。 拿起皮包,葛冰语出门来到正在装潢的事务所,行走在凌乱的木板木屑间,在机器轰隆的声响中扯着嗓子间设计师。 “还要多久才能弄好?” “再五天就行了。”设计师这么回她。 比他们当初讨论决定的工时还要多两天,葛冰语不快的责备,“太慢了!你们拖延工程,我有权利扣你们的薪水。” 设计师不敢反抗,毕竟法律界的“冰嘴”不好惹,一旦得罪,就怕法律问题不断,只好含泪委屈答应,“葛小姐,就照你的意思吧!” 胜利并没在她脸上多添表情,她挥挥手让那设计师再度监工去,而她则踱步来到窗前,望向对面的大楼,那楼层里有她今生最恨的人,她的前夫,金正扬。 “法扬律师事务所”七个斗大的红字贴在反光的黑色玻璃上,刺目且耀眼,在在激发着她的斗志。她要打倒他,抢夺他所有的客户,让他在这一行混不下去,让他的“法扬”被她的“正法”取代,这就是她现在唯一的目标。 她想像着在那黑色玻璃后,此刻忙碌的员工争相走告着,“对面新开的那家‘正法’事务所的董事长是我们以前的老板娘,我们快混不下去了。”也或许,他现在正皱眉看着她事务所的方向,忧愁的向正牌枕边人兼秘书道:“我们得好好提防她,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 金正扬,你该担忧的,孤鹰是会不顾一切扑向敌人,不求一息尚存,但求同归于尽的。 铃!铃!铃! 刺耳的手机铃声打散她复仇的怒焰,她接起。是招牌公司送货来了。 “我马上下来。”葛冰语匆匆下楼,在临出大厦那刻,拢了拢头发,拉了拉衣服。对面那人或许正在看,她绝不能在他面前失去以往的优雅与骄傲。虽然知道这是多余的举动,但她就是忍不住要美丽给他看。 抬起头,挺直背,她蹬着高跟鞋一款一摆的走近吊车,满意的看着旁边货车上烫金的招牌。 “来呀!吊上去,我要亲眼看看效果如何?”她冷静的命令,内心却是雀跃的望着她的招牌一公尺又一公尺的吊高。他们的事务所都在十楼,他的“法扬”是白底红字,她的“正法”是金字银框,谁的招牌显眼? 当然是她的。 她想像在耀眼阳光下,招牌如火焰般引人注目,许多人都会抬起头看,并且会问,那是谁的事务所? 是她的。呵呵!想跟她比?门儿都没有! “危险!小心!” 谁在大喊? “上面!”又有人叫。 葛冰语一抬头,就看见她的招牌正掉下来,准准对着她的脑袋砸。 天哪!大雨淹不死她,“死巷”搏不倒她,她却被自己的招牌砸死? 太过分了!她不要。 她的脚如钉子般被钉在地上,只有眼睛有动作--怵然睁大。 “快闪!” 一股力量往她而来,瞬间把她扑倒,同时一阵轰隆作响,烟尘满天,朝她覆盖。 “咳,咳,咳……”她用力的咳嗽,不知道是地上还是天上的尘土侵袭着她的肺,可恶!又一桩倒楣事发生。 “你没事吧?” 这声音……救她的人是……葛冰语猛然转头,竟然是他! 她一把把他推开,怒声大喝,“你在这里干什么?” 千不该,万不该,救她的人竟是前夫的亲密爱人,她离婚前称之为丈夫的秘书许子浩。 混蛋的老天又捉弄她了!她多想仰天长啸一句“你该死”! “葛小姐,你要不要紧?”工人赶紧跑过来关心。 葛冰语看自己一身狼狈,再看她金碧辉煌的招牌成了一堆废物,怒火更加高张,要先拿谁开炮? “子浩?”灰尘渐落中传来熟悉的呼喊。 多么令人心痛,“他”呼唤的是许子浩,不是她,满胸怒气顿化成痛彻心扉。 她抬头,看着急奔而来的金正扬靠近安然站立的许子浩身边,担心的搀扶,忧虑的询问着,“你有没有哪里受伤?会不会痛……” 他从来没用过这样的口吻对她,她悲哀的想起这十几年来漫长的婚姻。 “我没事,倒是冰语她……”许子浩有些尴尬。 金正扬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他不自在的清了清喉咙,勉强的举步向她。 “冰语……” “我没事。”葛冰语笑,潇洒的挥挥手要他别在意,“他及时把我扑倒救了我,要是有伤,也该是他先受照顾。” 金正扬担心的回头望着许子浩。 葛冰语黯然偏首。她情何以堪?他们浓情蜜意,她却得故装姿态假口祝福。拳头紧握,咬牙暗忍,再多的悲伤她都不许自己溢出眼泪。 “葛……葛小姐。”工人怯怯的唤。 葛冰语恨恨的瞪过去,吓退工人三步。 “我……我们不是故意的。”他们好倒楣啊!竟砸了律师界冰冷铁娘子的招牌,还差点砸死她本人,这下不吃上官司才是老天保佑,八代积德。“你要我们怎么赔?请说,请说。”先让步,或许可免被她冰刀砍得尸骨无存。 “三天内,给我重新做个新的挂上。” “然后呢?” 啰唆!没瞧见她正心烦吗?“一切费用由你们负责。” “当然,当然!然后咧?” 她气得直发抖,“若再砸了……” “不会,保证不会,葛小姐,再然后咧?” 啪!一巴掌打上那傻笑,老问“然后”的工人的脸,“再问一次,我就告你们蓄意谋杀。” 那人捂着嘴,摇头后退。 “冰语,这是意外。”金正扬在许子浩的眼神暗示下终于出声。 “我知道,金先生,我是个律师,会判断什么是意外,什么是阴谋。”她迎视他,很爽朗的笑给他看,“不需要你来多事,金先生,回去好好照顾你老婆,我的事你没权插手。”说完,她转身就走。 再多待一秒,恐怕她就会崩溃,变成她最讨厌的泼妇,当街指责他们的奸情,让自己变丑陋就算赢也赢得不够漂亮。 “冰语!” 金正扬的呼唤只让葛冰语的脚步更匆匆,让她……更觉狼狈。 jjjjjjjjjjjjjjjjjjjj 阳明山上快车绕九圈才稍减她满腹苦闷,当她停好车,走进大厦,已是繁星满天,呵气成冰的冷夜。 就如以往,一无表情的她经过警卫室往电梯走去。 “葛小姐,有你的信。”警卫不同以往的喊住了她。 “拿来。”她冷漠的道,不理警卫一脸暧昧的笑,直接接过信边走边看。 信封上没写住址,只写了葛冰语收,是谁特地拿来的呢?她按了电梯,打开信封抽出一看。是张支票,她早上开出给白永康的那张支票! 怎么回事? “葛小姐,有封信掉在你脚边。”警卫高声提醒,显然很注意她这边的发展。 葛冰语捡起无意中飘落的信纸,那纸张泛黄得如同那蒙尘的“死巷”,信上简单写着-- 我没浪费时间也没白费工夫,所以收回你肤浅的报酬,我不会收的。 他不收? 信纸捏皱在她手上,她狂怒的想,他竟然这么不给面子、这么笨,拿了把雨伞挡掉所有的钱雨。 很好,他就是要她欠他人情是不?她偏偏不要。 “葛小姐,要出去呀?” 葛冰语像风一般掠过警卫室,冲进才停好不久的车子,钥匙一转,再度发动车子如箭般射出去。 纱纱秒 咚!咚!咚! 电铃无用,葛冰语拚命用手敲门,偶尔用脚踹,“白永康,你给我出来!”她吼。 全世界的人都爱钱,他没有道理例外,他退回她的支票,只有一个可能--他要更高的报偿。哼!别想如愿,她葛冰语可不是让人予取予求的笨蛋。 “开门,听到没有!”她再踹一脚。 “来了,来了。”门后有模糊的人声。 他果然在,太好了,今晚就把事情摊开来讲,非得要他明白,三百万有,更高,门儿都没有! 门嘎啦打开,她没等白永康开口邀请就闪了进去,尔后眼睛一亮,眼前的景观大变,不再是之前尘埃堆积的“死巷”,而是木板机器到处置放,显然正在大肆装修的样子。总算还有一点头脑,原先那样没特色的装潢,又在小巷,加上还位在四楼,能吸引得了什么顾客? “葛小姐,你终于来了。”他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虽然比他预期的要晚很多,可她毕竟来了。 他猜到她要来? “拿去!”葛冰语拿出支票在他面前扬了扬,“你现在在装修,很需要钱吧?”她给他找了个理由要钱,他还不伸手拿? “还好。”白永康像是没看到那张支票一样绕过她往柜台走去,“小姐,要不要来一碗我卤的大肠?”他搅动炉火上的热锅,透过上升的热气看着她,第一次见面,她苍白如鬼,第二次见面,她病红了脸也仿佛似鬼,直到现在他才有机会看到美丽有活力的她。她正如他想像中的漂亮迷人,一身婀娜的体态,衬上那仿彿十多岁少女般的肌肤……可惜这样的美人已经有人相伴了,“葛小姐?” 她这才闻到空气中酱卤的香味,也才想到她从早上开始就粒米未进。 她是饿了。 来到柜台前,葛冰语皱眉看着他舀盛的动作,“我以为你反对杀生。”她可没忘记他批判她的貂皮大衣。“怎么现在开始煮起动物来了?” “它们都死了,”他把碗放到她面前,对她露齿一笑,“它们已经不是动物,是尸体。” 她低头看着碗里大肠与笋丝交缠,点缀几块油豆腐,闻起来很香,看起来很可口,可想起来很恶心的“尸体”。 “快吃吃看,我花了两个小时做的。”白永康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要不是你及时敲门叫醒我,恐怕就煮干了,说不定半夜这儿就烧起来了。”他笑着对她说,“葛小姐,你真是我的幸运神哪!”只可惜不能永远属于他。 一点都不好笑。 “我没胃口,”她再度把支票摊在他面前,“喂!拿去。” 他摇头,“不,你拿回去。” 她扬眉,“你嫌少?” “不,是太多了,我承受不起。” 葛冰语俯近身,用律师专业的口吻道:“没有人嫌钱多,收下这三百万,你可以做多少事,买多少东西?你甚至可以开‘死巷’的第二家连锁店。” “那太累了。”他偏头,“‘死巷’l家就够了,多了,就变成‘小巷’。” “男人应该立志做大事。”每个男人都该有雄心壮志扩展事业。 “我没啥雄心壮志,只要有固定的客人上门,大家一起吃点东西,喝些小酒,然后聊聊天就够了。” 她迅速把他看小,“你会赔钱的。”她预测。 “无所谓,反正我开这间店也只是消磨时间而已。” 消磨时间? 怎么,他时间多、钱多啊? “纵然你家是金山银山也会被你吃垮,”她不以为然的看他,“男人,眼光要实际点,放远些,别作白日梦了。” “人生有梦才美,不是吗?”白永康笑吟吟的。 她的心一痛。她的人生早已无梦,美梦的滋味是什么已不复记得,倒是噩梦的滋味夜夜品尝,她醒着的世界日趋灰暗。 “幻灭是非常残酷丑陋的。”她紧握拳头,一字字吐出,“放聪明点,别作梦了。” “等同于不去希望就不会失望是吗?” 他在嘲讽她的胆小,她的懦弱吗? 葛冰语狠狠的瞪过去,“白永康,这支票你收是不收?” “不收。” 很好0你给我收下来。”管他怎样,她转身就走,还撂下一句,“我葛冰语绝不收回送出去的礼物。” “等等!”他拿起支票追出了柜台,怎么也不当她眼里的钱鬼。 她往楼梯走去。 “我不要你的钱,拿回去!”白永康及时抓住她的手腕,又把支票塞回她手上。 她把支票往他口袋塞,“拿去,不要你大可捐出去。” “要捐由你自己去捐。” “该死!你给我拿着。” 两人拉拉扯扯、推推挤挤,左手来右手去…… “你真麻烦,叫你拿就拿。”葛冰语将支票再塞到他裤袋里,然后赶紧往楼梯跑,没想到一只脚竟意外踩空…… 砰……磅……砰…… 天地瞬间翻转,她迅速往下坠落。 “葛小姐?!” 耳里听到他的呼声,但她还来不及想清楚就昏死过去了。 第五章 “葛小姐,你的左小腿断了。” 啥米? 葛冰语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笑容可掬的女医生,胸壑间充满想恸哭、呼天抢地的冲动。 老天再次非难,与其半夜在楼梯间摔断腿,她还宁愿白日被自己的招牌砸死,至少死得干干净净,不用像现在得咬牙忍痛、苟且偷生,连怎么“走路”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谁的错? 是他!他要是早把钱收下,就不会发生这么可笑的悲剧。 她狠眼的瞪他……咦?他怎么还能笑得如此开怀?顺着他的眼光望去,那女医生竟也以同样的笑容回肴,莫非…… “你们认识?”葛冰语问,终于打散他们碍眼的目光交流。 “我们是同学。”白永康答。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盼望她会在乎。 “要不是认识,半夜谁愿意特地来为你看诊?”女医生笑睨她,“永康,你终于交女朋友了。” 他哪有这个荣幸! “我跟他没关系,唯一的关系是他是加害我的人。”她怨怨的说。这两人怎么这么爱笑?真碍眼! “哦!永康,那我们是不是救错人了?”女医生自以为幽默。 可葛冰语一点也不觉得好笑。“我要告他……” “永康,你的生意还是跟以前一样。”女医生迳自说。 竟然不理她的威胁?葛冰语恨恨的看着他们。 “是呀!”白永康答。想他开的课还是每堂都爆满,累人哪!让他赚了大把的钱,都没时间去花。 “真受欢迎,你还是跟以前一样魅力无边。” 这医生瞎了吗?“死巷”生意惨淡能说受欢迎吗?这男人处世漫不经心,有一天算一天,怎能说是魅力无边?就她看,是颓废无限。 “过奖,你呢?跟国邦过得幸福吧?”他还记得大学时的三角关系娄,眼前的干妹妹终究选了他最好的朋友国邦,理由是待在他身边太痛苦了,因为她会常常看见她的最爱--他老爸,却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做。 女医生不笑了,“我跟他……离婚了。” “多久以前的事?”白永康吃惊的问,猜测着该不会是因为他爸吧? “一个月前。” 原来这女医生也是个可怜的女人,被男人抛弃的女人。葛冰语这么想。 “为什么?”他不得不问。 “因为……我爱上了别人。” 啥米?眼前这女人看起来这么古意,结果竟是黑矸仔装豆油。 “谁?”他震惊的追问。千万不要是他爸,换个人吧?不要这么死心眼,他老爸已经死会了。 女医生静静的看着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会吧?”白永康愕然低语,结果还是他老爸呀! 哦!女医生在向这个穷酸厨师示爱? 这很好啊!郎有情、妹有意,她这个挡在中间的,要识相就快闪,可是她闪不动。她沮丧的望着床上被层层包裹的石膏脚,再次想着怎么没在白天死去。 “你会帮我吧?”女医生轻声问。 白永康沉默,很想用力摇头,可是怕会伤害到干妹妹,但他更不可能伤害老妈啊! “你会吧?” 葛冰语听得实在觉得刺耳,心底有某种刺刺的东西在骚动,撩拨阵阵不悦。这穷厨师一定很高兴吧?攀上了金凤凰,还怕不一飞冲天。 “我不能。”白永康老实说,无能为力, 葛冰语愕然的望他。这男人是真呆了、疯了吗?不过,她喜欢事情这样发展。 “你们要谈情说爱可不可以改天?”她索性不识相的插进来搅和,“我想要回家了。” “你最好在这里住几天观察比较好喔!”女医生建议道。 奸让他们有机会天天相见,把他的不能变成能? “我要回去。”葛冰语强调,更何况她恨死了医院,小时候待得够久了。 “葛小姐……”白永康想劝她留下来。 葛冰语瞪过去,“我要回去,你立刻送我回去,要不,我现在就打电话报警。” “做啥?”他不解。 “叫他们拘留你,因为是你推我下楼梯的。” “不是这样,这是意外。”他说。 她当然知道是意外。“问题是,我能让他们相信这不是意外。”不然她律师当假的?“若不想惹来麻烦,现在就送我回家。” 白永康望了望女医生,“可以吗?” 女医生耸耸肩,“没办法,我多开些止痛药和镇静剂好了,不过要定时回来复检,还要尽量少动,多修养以及休息。” 纱汐汐 “嘿咻!”白永康一把把葛冰语放到床上,“葛小姐,你终于回家了。”他拍拍手,假意欢呼,“恭喜你。” “哼!”可笑。她偏过头不理他,但双颊绯红,身体依旧敏感的记得刚刚置身他怀里,他的怀抱好软好暖。 “你男朋友呢?”白永康左看右看,发现白色为主的卧室里没一项男人用品,桌上摆放的照片也只有她一人,有种孤寂的味道。 “他……他到国外出差了。”她撒谎道。 看到她双眼躲避着他,他只是说:“你肚子饿不饿?” 当然饿,整天空腹折腾下来,胃已经隐隐作痛,咕咕翻绞不停。 “不饿。”可她还是执意否认。 口是心非,他可是听到她肚子大声的叫嚷,爱面子、爱逞强的女人。 “这样啊!可是我饿了,你可不可以勉强陪我吃一点?”只好由他来帮她找台阶下了。他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已经冲出她的房间,“你的厨房在哪儿?我找找……有了,在这……” 她不见其人,但闻其声。 “天哪!你的冰箱怎么这么空,你家到底有没有开伙啊?”他嚷得很清楚。 葛冰语双手紧握,一股难堪涌上,曾经,她为了成为一个好妻子、好母亲,积极的去烹饪教室学做菜,甚至考得了乙级厨师的执照,满心为婚后的温馨家庭做准备,没料到婚后夫妻关系淡漠,煮了满桌佳肴也等不到丈夫回来享用,白费了她精心烹调的菜肴,所以她难得下厨,除非重大节日,除非前夫邀友回家聚餐。 自从外遇后,她再也没有必要下厨,想吃,叫外食,再不然上馆子,冰箱、厨房只是摆饰用的而已。 “我投降。”白永康突然出现在她房门口大声叹气,“你这里简直是荒漠,我出去采买些营养品回来滋润滋润。” “没那个必要,客厅电话旁有电话簿,找一家店打去叫他们送来就好了。” “小姐,现在是凌晨三点耶!你也帮别人想想。算了,我还是出去一趟好了。”他瞬忽间又远去。 要她帮别人想,那谁来帮她想?一向都只有她而已。 砰的轻响传来,她知道他走出了这屋子,迫不及待的,就像她生命里出现的每个人,急匆匆的走过,因为她的存在一向不是可喜的。 葛冰语困难的挪动身体,陷进白色床单中,兀自忧闷的猜测,他是真的去买东西,还是驾着她的车急忙的逃逸无踪? 都有可能,很难确定。但现在的她连走都不能,除了等还能如何? 她好累、好饿……大抵是不久前吃下的药产生作用了吧?脑袋昏沉沉,眼皮沉甸甸的……就休息一下吧!她想,等黎明来临时,她会醒来,然后打电话寻找可以来照顾她的护士……还要打电话给那个招牌公司,告诉他们,别以为她受伤,就可以偷懒,她要如期盯着他们把招牌挂上去。还要上网去医疗网站订副拐杖或轮椅,然后外加些钱要他们当天送达,还有……还有太多的事要做了…… 她边想边沉进了梦乡。 不久,白永康回来了,带着几个装得满满的购物袋出现在她房门口,见她睡了,便放下袋子悄悄走近,蹲下身端详着她不安的睡容。 “妈……对不起。”她梦呓,泪水从她眼眶滑落,他忍不住伸手轻触,“我再也不敢忘记你的话了,妈……” 他轻轻叹息,“你是我见过最骄傲、最逞强、最固执的女人,葛冰语,为什么看不清这世界并不只有你一人?” 站起身,他走出了她的房间,看到另一扇关上的房门,他好奇的打开,里头一片空空荡荡。这是谁的房间?她男朋友? “还是根本就没有?”他自言自语,双眸露出思索。 纱汐汐 警察带葛冰语回家。 屋门打开,她的爸妈冲了出来。 多日不见,她激动的呼喊,“爸!妈!”她情不自禁的冲过去,想要投入他们的怀抱。 啪! 可她妈妈却一巴掌打上她的脸颊,“我要你不要相信任何人,你是没听懂吗?” 她不敢相信的捂着脸颊望着妈妈,脑子里却浮现绑匪狰狞的对她吼着,你爸妈不要你了……你爸妈不要你了…… 满心惶恐立即成伤,她自问,对爸妈来说,她到底是什么? “冰语,我的冰语。”她妈妈终于拥她入怀,但无论抱得再紧再用力,都无法暖和她刹那冷透的心。 从那夜起,小小的她便噩梦不断,梦里有绑匪狰狞狂笑的脸庞,有子弹贯穿绑匪身体时的血流成河,接着身影交错、尖叫不断……然后她就一次次在母亲的斥责和巴掌中醒来,亲情不再,唯一感觉到的只有恐惧和脸颊上热辣的痛。 那时,她就领悟了人生好苦的道理。 于是她不笑、不语、不吃、不反应,只想等待死期的快速到来。 一夜,她从噩梦里醒来,悄悄下床走出房间,想要到厨房取水喝,经过父母的卧室时,她看到门缝下流泄的灯光,也听到父母的谈话…… “……我不知道冰语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没自信再当她的母亲了,冰语她病了……” “孩子的妈,你别难过,这不是你的错,都是那些绑匪造成的,不关我们的事。” 爸妈犹不自觉他们犯下的错对她有多大的打击,根本不是那些绑匪可以比的,他们只是怪别人…… “……孩子的爸,我跟精神医学研究中心的人谈过了,他们建议让冰语住过去,日夜接受治疗。” 妈要把她送走?不!她不要。 “孩子的妈,你真舍得?” “为了冰语好,我舍得。” 爸妈不要她了,要把她送走,要把她送进精神病院,要她当实验的老鼠,要她当被幽禁的囚犯……她不要,她宁愿死也不接受那种待遇。 于是她逃出家门,翻墙而出,在幽暗的林子里奔驰。 好恐怖!四周一片黑暗,根本搞不清楚东西南北,而且在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隐藏着,伺机要扑上,她脑子里掠过读过的故事,黑暗中有猛虎、饿狮、恶豹,还有专吃小孩的虎姑婆,更有那凶残的恶鬼强尸。 “咕!咕!咕!” 什么声音?是它们追来了吗? “救命呀!”她尖叫,放足狂奔,恐惧是她唯一的感受,逃命是她唯一想到的事,“爸、妈,救命呀……啊!”忽然,她不知绊到了什么,脚踝传来剧痛,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前扑倒,然后不住的往前滚、往下滚。 好痛喔! “呼!”猛然睁眼,葛冰语翻身而起,冷汗淋漓,恐惧犹在,脚部的悸痛更是不断。 她左看右看,看清了她不是在杂乱无章的林子里,也没有狼狈的滚下山坡,而是在她的公寓里,安然的躺在她的白色大床上,只是断掉的脚频频抽痛。 止痛药在客厅沙发上的皮包里。 她看了看窗外,天亮了;再看看墙上的挂钟,九点了。 那位仁兄显然没有回来,应该是逃掉了,如果昨晚他有回来,一向浅眠的她一定会醒过来,但她没有。 唉! 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她本来就不该奢望太多,不该期盼太浓,人心本就似虎似狼,与其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她的左小腿断了,但她还有右腿可以移动。 只要她小心点,慢慢走,相信可以到得了客厅吃药,然后叫外食,再找个可以照顾她的佣人。她相信这一次她依然可以靠自己度过难关,虽然辛苦,但她做得到,她一向都得做到。 右脚踩地,深吸口气,猛然站起,葛冰语慢慢的把床上的石膏左脚往地上一搁,蓦然想哭的欲望一拥而上,因为石膏厚厚包裹的关系,她的左脚长过右脚,而且为了固定,石膏直裹到她的左大腿,让她不能曲脚,也不能跳着移动。 唯一移动的方法只剩一个--爬。 眨了眨眼睛,压下哭泣的欲望。爬就爬吧!反正这屋里只剩她一人,姿态再怎么丑陋、狼狈也没人瞧见。 慢慢蹲下身子,慢慢趴在地上,葛冰语用手肘和右脚匍匐前进。 脚好痛,心很伤,连连恶运竟把她弄得这般狼狈,这么可怜,可再可怜也没用,无人得见,无人来怜。 泪水滴滴滑落眼眶,只剩她葛冰语会为葛冰语伤心而已,这个世界只有她自己,没人可靠,没人可信。 人生太苦,老天为什么让她活这么久?再也爬不下去了,她气恼的啜泣,沮丧得想大叫,压抑了这么久,只有落泪低泣是不够的。 “啊!”葛冰语尖叫,拔起立灯的电线用力把灯推倒。 匡锵! 灯倒了,美丽的玻璃也碎了,她望过去,每块碎玻璃上都是她的面容,披头散发,泪眼婆娑…… “可恶!”她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满腹的怨气化做一个个拳头捶在地上。 为什么只有她这么倒楣? 这世界上还有谁比她更可怜,比她更不幸? 为什么…… “你还好吧?”一只手探上她颤动的肩膀。 她愕然抬头,泪眼蒙眬中是他的关心。他在,他竟然在0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不逃,你应该走的,你不该出现,不该在这里……” 她说得白永康的心好痛好痛,他知道他猜对了,她一直都是孤独的,无论是结婚前,离婚后,还是现在。 他掠开她额上的乱发。 “你走,我不需要你,你走!”葛冰语叫嚷。 但他却把激动的她抱在怀里,不顾她的挣扎,紧紧搂住,“我在,是因为你的呼唤,我听到的不是你嘴巴讲的话语,而是你的心语。” 骗人!不可能的,不可能。 第六章 “不准你把刚才的事跟任何人说。”坐进沙发的葛冰语抹去泪,双眼红肿,严肃的瞧着他。 白永康把热腾腾的早餐放在她面前的桌上,“刚才发生了什么值得向人说的事吗?” 还装蒜,他明明瞧见了她的软弱,谁晓得哪天他不会嘲弄般的传扬出去,“你们口中的那个铁娘子,可是曾经在我面前哭得浙沥哗啦,像个小孩似的。” 嘴巴长在他嘴上,他想讲还是会说的,她唯一能做的只有警告。 “如果让我听到一点风声,怨不得我把你弄上法庭。” “一直提防着我,不累吗?”他坐了下来,望进她水气氤氲的眼眸,“为什么凡事都往坏处想?其实这世界并没你想的那么糟,还是有好人、好事的。”他想要引导她看见这世上的美好,还有她的优点。 “原来你是被神庇佑的人。”她嘲弄道。 “你也是。” “胡扯!”她冷嗤。若真有神在,若神真的庇佑她,怎么会狠心让她受伤至此,沦落到这般地步? “他一直都在你身旁,你没看见,感受不到,是因为你只看着自己,把自己封闭起来。” 太哲学了,她听不懂也不想懂。 “你是基督徒?”葛冰语试着转移话题。 他没回答,指着面前热腾腾的早餐,“我把温暖的它放在你面前,假如你不自己伸出手,不张嘴吃下它,就只会继续挨饿受冻。”多想直接明白的跟她说,相同的,你可以爱的人就在你面前,你不去爱,怎能期盼得到被爱的喜悦和幸福? 她瞪着眼前那碗热粥,心里想着,他的话里可能另有含义,可她不想懂。 “还是你期待我扳开你的嘴硬灌,这样你会欢喜领受我的好意吗?” 她会告他侵犯人身自由,告到他连脱了裤子都赔不起。 “我明明在你身边,你却不唤我来帮你,宁愿一个人苦苦撑过,为了什么?为了自尊?为了自怜?”白永康再说。 他的话如刀似剑,戳进她最脆弱的部分,她拾首,生气的瞪他,“你给我住口!” 但他没有,“天下最可怜的不是受伤需要帮忙的人,而是明明受了伤,却还勉强装坚强,绝不开口让人帮忙的人。葛小姐,神在你身边,是你拒绝了神伸出的手。” “混蛋!”她咬牙,“你以为你是谁?是神,是心理医生?你凭什么分析我,评论我。白永康,我警告你,不要拿你那套神论在我面前张扬,我不信神,听到了没有,我不信神!”她吼,吼得一肚子酸水翻搅,该死!胃……痛了。 她不信,但他信。 “你不觉得我是神派来给你的天使吗?”白永康偏头,温煦的说。 天使?她冷哼。 “你是魔鬼撒旦派来的瘟神,你自己瞧瞧,”她指了指在腿上的石膏,“要不是你,我会变成这样吗?” 他笑容未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让她什么事都不能做,哪里是福气? “出去。”她咬牙。 “你放心,我会照顾你到痊愈。”他宣布。 葛冰语吓得睁大眼睛,本不敢奢望他会负责,会好心照料,因为常人总是避祸唯恐不及,总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他何以是异数? 就怕他居心叵测,或许在看了她的房子、派头后,贪恋她的家财,所以舍了那女医生,想要掳擭她的心,独吞她的家产……想到这儿,就算曾冒出那么一丁点儿感动也没了。 “不劳费心,我会自己请看护。” 他愣了一下,“不必浪费,有我就行了。” “白先生,你还真闲嘛!别忘了你还得工作,难道你期望我养你吗?”她刻意提起,一语双关。 “哎呀!我差点忘了,我工作要来不及了。”他看着墙上的挂钟低呼,离上课时间还有四十分钟,应该来得及赶到教室吧? 假惺惺!一店之长哪有什么工作来不及的事? “我得出门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在一点左右带着你的午餐回来,等我。”白永康往门口走去,“还有药都在桌上,记得准时吃药。” “你不用回来了!我会自己照顾自己。”她嚷。 他像没听见般拿起“钥匙”要出门。 “把我家的钥匙放下!”她吼叫。 他回头一笑,“我会带礼物回来给你的,要乖乖等我哟!” 砰!竟然就这么出门,仿彿这里是他家,混……蛋! 她气得把桌上的粥拿起来,大口大口拚命吃。她要吃,吃了才有力气阻止他、抵抗他一寸寸侵占她的国上。 哼!她可不是那么好攻陷摆布的,白永康,你别想称心如意。 汐汐纱 卡!门锁开动。 “我回来了。”白永康说着进门,手上拿着提袋和一个纸包,笑吟吟的在客厅看到葛冰语,“咦?”他讶然低呼。 葛冰语已然换上一身新衣,明显是装扮过了,头发有条不紊,睑上淡妆轻抹,而且不是坐在沙发上,是坐在新颖的轮椅上,轮椅后是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白衣护士。 “你好。”白衣护士木然的打招呼。 白永康颔首,迎向轮椅上骄傲抬头的葛冰语,不禁苦笑的佩服道:“你的动作真快。”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显然一副不需要他的模样,真是“坚强”到令人心疼。 所以她才说不需要他的。 “你可以走了。”她指向门口。 他摇首,这一离开,她还是会陷入自爱自怜的幽禁监狱里,他想救她,但为了救她,他得厚着脸皮,“就这么离开,我会良心不安。来,我带了吃的回来,快趁热吃,对了,这是你的礼物。”他把纸包放进她手裹,接着扬了扬手上的袋子迳自放在桌上打开,霎时香气四溢,“我去厨房拿碗筷。” 他还真当这里是自己家似的,来去无碍? 他到底送她什么礼物?基于好奇,她打开了纸包,一看之下气得发抖,他的礼物竟然是圣经。 她恨圣经,早就看到不想再看了。 葛冰语把圣经往沙发上一丢,当作不存在。 “魏小姐,推我到厨房去。”她很快的就把命令护士这回事变得理所当然。到了厨房门口,她毫不犹豫的说:“你不用忙,我已经吃饱了。” 白永康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也失望了那么一下下,但马上又振作起来,“那么我只好自己吃了,为了要跟你共度午餐,我还饿着肚子呢!”他拿了副碗筷到她面前,却看着她身后的护士,“是你弄给她吃的吧?” “是。” 声音是那么低微柔顺,葛冰语不用回头也想像得出来护士脸颊上的绯红。这厨师的笑,对女人太有杀伤力了,她看了很不屑。 “谢谢你了,那你一定也吃饱了吧?” 当她是虐待员工的雇主? “我们一起吃的饭。”葛冰语马上把员工当自己人,允许员工与雇主同一桌。 “真是可惜,看来我只有自己吃了。”白永康掠过她们,走向敞开的盒子,“我特地叫学生去鼎泰丰排队买的说。”他夹了一个汤饺起来吃,眼角余光看到沙发上的圣经,“怎么?不喜欢我的礼物?”那可是他选了好一会儿的礼物呢!她竟抛弃得这么快速,真是冰哪! 葛冰语拒绝听到他后面那句话,脑子里固执的想,他叫“学生”去?他竟然叫上门的学生客人去帮他排队买吃的? 难怪他的店生意那么差,员工和客人搞不清楚嘛! “吃完了就走吧!”她再说一次。 他静静吞下一个汤饺,偏头想了想。 “你已经看到了,我不需要你的帮忙,我可以料理得很好。”她冷冷的说,摆明了要他滚蛋的意图, “自己一个人吃,好像没什么味,心果然是很重要的调味料。”他很认真的述说,开始赖皮给她看。 他讲的根本跟她讲的风马牛不相及。 “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的?” “听到了。”白永康又夹了个饺子塞进嘴巴,嚼了嚼,“不过我没必要听你的命令吧?我只做我想做的事。”他认为对的事。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到底有什么企图?”她咬牙大声问,反正现在有第三人在,她不怕他会突露凶暴,对她怎样。 “做我该做的事,直到我的良心放过我,” 葛冰语瞪着他一咬一嚼的动作,气是很气,可是……该死,她怎么突然觉得他吃东西的模样很有气质,一点也不恶心? “要吃到别的地方吃,不要吃给我看!”她暴吼。十多年前,她对金正扬一见钟情,一生被误,难道现在老了,青春不再了,还要再来重蹈覆辙一次?不行,绝对不行, “怎么?你想吃?”他倒是高兴的供上盒子,献上自己的筷子,“吃个试试?” 她瞪着他用过的筷子。叫她吃他的口水吗?这跟接吻有什么两样? “若嫌脏,用另外一头吧?”他把筷子反过来向她。 她偏头,不接,“谁希罕你的东西,我要你走,你听到了没有?” “不是说过,听到了吗?”他收回筷子,再夹个饺子吃。 “你再不走,我就告你……” “你已经警‘告’我很多次了,多到我已经把你当作放羊的孩子。” 他竟然不相信她会告他,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她要不告他一次给他看看,就枉费她叫冷酷律师葛冰语。 “魏小姐,电话。”葛冰语伸手。 魏护士马上把电话交到她手上,她很快的拨了号码,把话筒凑近耳边, “喂,徐检察官,是我,葛冰语,我要马上起诉一个擅闯民宅、违背人身自由的现行犯……” 纱纱秒 “这样啊!”微秃的徐检察官抓了抓余毛不多的脑袋,“这样不算擅闯民宅,侵害人身自由,顶多只能说鸡婆过了头而已。”他主持公道。 魏护士微微颔首。 白永康与葛冰语皆不以为然的瞪大眼。 “我是做我该做的事。”他强调,“毕竟是我害她断了腿,行动不便,照顾她到痊愈是我该负的责任。” “你的行为扰乱了我的生活,深深困扰我,我有权要求法律保护,免受你行为的茶毒。”她僻哩啪啦的讲完。 白永康看着她,终于思索出一个结论,“你很懂法律耶!” “废话!她可是法律界的铁娘子,鼎鼎大名的尖牙冰嘴律师,葛冰语耶!”徐检察官说。 呃!徐检察官已经把她想讲的都讲了,也好,若从她嘴里讲出来,就显得她太自大了。 “你是个律师?”白永康惊呼,完全没有想到。 哈!装得好像真的一样。 “别说你不知道。”她才不信。 “我是不知道,你又没有告诉我你的职业。”不然他就不会把她的“告”看得那么小,可是就算她是律师又如何?还是一个普通的寻常人,还是得尝孤单寂寞的滋味。 她没说吗?她有什么理由不说?所以她应该有说过。“不然你以为我是做什么的?” “刚离婚的女人,家世……”白永康看了看四周,“不错,整天当英英美代子。” 什么不错,是非常好,好到让人极易想入非非,而且她哪里闲闲没代志?她本来是闲得连坐下来喝杯咖啡的时间都没有,要不是他……都是他害她不得不闲。 “真是瞎了你的狗眼。”她哼,毫不留情的,“也难怪啦!小小一个厨师,视界能有多大?每天瞧着的不是锅子就是炉子,还有一堆动植物的尸体。” “你以为我只是小小-个厨师?”白永康好讶异,他没自我介绍,没说过他的职业吗? 难道她看错了?他不是个小厨师,而是个鼎鼎大名的大厨师,这……不大可能吧!看不出来,一点都不像。 “你的眼光也没好到哪里去。”白永康两手一摊,“我还兼补习班讲师,专教生物。” 原来还是个敦生物的小小老师,了不起啊!能跟她这大律师比吗?她月薪以几十计算,他呢?恐怕还不到十。 “果真有缘,都跟‘师’有关。”徐检察官像是发现宝物般的低呼,“魏小姐,你说对不对?” 魏护士微微颔首。 “所以你们两个师字辈的不要告来告去,握手言和吧?”徐检察官提议。 葛冰语还是斜眼看白永康,“既然做为一个老师,就该有老师的自觉,知道什么是该做,什么不该做。” “我正在做。”他还是不觉得有错。 她快失去耐性了,“你到底走不走?” “除非你的脚痊愈。”他也坚持。 “徐检察官,我要求……” “我有一个提议。”徐检察官打断她的话,“用钱解决吧?葛小姐向白先生要求伤害医疗赔偿,白先生只要付钱就母需陪在葛小姐旁边。” 这倒是个不错的建议。没给白永康开口的时间,葛冰语说:“我赞成,我要求他赔偿三百万。” 徐检察官吓一跳,“葛小姐,这会不会太高?” “怎么?我的腿不值得这区区三百万?”她眼睛瞪过去,像要杀人一般。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好。”她看向若有所思的白永康,“如何?白先生。” “可是这钱……” “就用之前我付你的三百万抵。”这样一债抵一债,两不相欠,只是她多了皮肉痛,但总比被他纠缠,日夜相见好。 “果然如此啊!”白永康微笑摇头,“怎么算都是你吃亏,占你这么大的便宜我更不安心,所以算了,我宁愿多付那三百万。” “哦?”她声音扬高的疑道:“你有钱付吗?” “有是有,可是要是付了,我就不能轻松做生意,得把‘死巷’弄成‘活巷’才行,可是这样太累了,我想我还是留下来照顾你到痊愈比较好。”他决定。 “白--永--康!”葛冰语咬牙,如果手上有刀,她一定射过去。 “你就这么怕被善心人士照顾吗?” 她被他的利剑刺进心坎里,可……可恶。 “徐检察官,我要申请强制令,强制这个跟踪狂、好管闲事狂,不得靠近我一公里以内,更不准他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徐检察官掏出手帕擦擦汗,“听到了,葛小姐,你放心交给我办,绝对没问题。”他拉着白永康往门口去,“白先生,我们出去谈谈,一下就好。” “可是她……”他不想走耶! “她不会有事的,倒是你事情大条了,要想没事就出去听我说。”徐检察官半拉半推的终于把他弄出去。 砰!门关了,瘟神终于远去,万岁! “魏小姐,晚餐就吃猪脚面线吧!”她好开心喔! 第七章 好闷。 独坐屋里,葛冰语无所事事。该联络的都联络了,该她出面的也转交家明处理了,剩下的,只有等事务所弄好才有大宗案件等她处理,那时候,她应该能拿拐杖应付了。 所以现在她真成了白永康口中的英英美代子,讨厌!她为什么又想起他?而且是面带微笑的想起。她望着玻璃窗反映的倒影。 眉头赶紧皱起。对嘛!这才是她想到他该有的表情。 突然窗外一阵细雨洒来,模糊了眼前的景致,天空是灰蒙蒙的,窗外的城市被阴霾掩没,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无所事事的她,让她感到没用,这个世界若少了她,依然运转,她想也没人会真正为她悲伤吧? 她的母亲说过,任何人都不能信任,但家人除外。 但她倒认为谁都不可以信任,包括家人也包括自己。 呵!她了不起吧!青出于蓝胜于蓝,把母亲的理念发扬光大至此,但这是有原因的。 她记得那次深夜离家滚落山坡醒来时,已经在医院里,围绕她的不是爸妈,而是医生,有伤科、骨科、也有精神科的,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轮流来问她问题,但她答不出来,也讲不出来,只有退缩,那时的她很怕,只想回家,只想要爸妈,但那天总是迟迟不来。 她整天只是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数着日升月落,直到困倦了睡去再茫茫的醒来,如此日复一日……然后在某天,她模糊的听到…… “她需要的是朋友。” “我将建议她爸妈把她送去寄宿学校,这是最后的办法了。” 然后她被送进了寄宿学校,天主教的学校,那里戒备森严,闲杂人等不得进入,当然关在里面的也逃不出来,她的同学都是政商名流的儿女,有的脸上有她的迷惘,有的眼中饱含着愤世嫉俗的狡诈,她的室友雪君就是这样的女孩。 “冰语,要想出去就只有装乖,让那些修女认为你已经归顺了圣母玛利亚的敦化,让你爸妈认为你又变回了从前那个女儿,听我的,把你真正的想法隐藏起来,做他们想要的,演给他们看。”雪君说。 雪君虽然比她小,却教了她许多事。 咕啾!咕啾!咕啾! 门铃声响起,把葛冰语自沉思中惊醒,她转头,只见魏护士走向大门。 “你来了……喔!好,你放心交给我……拜拜!” 大门关上的声响传来。 是谁来了? 就看见魏护士捧着四层相叠的漆金盒子走过来。好精致,从没看过有哪家店用这样精美的盒子送外食,太浪费了,所得与成本成反比,这店铁定撑不了多久。 “葛小姐,午餐来了。”魏护士把盒子摊开来摆在她面前,里头有豆酥鱼干、盐炒溪虾、去骨凤爪、五味蹄膀、大肠小卤……总之很丰富,让她食指大动。 “这店叫什么名字?”葛冰语问,想着以后可以多叫他们家的菜。 “呃……”魏护士一时答不出来, 葛冰语奇怪的望着魏护士,疑心乍起。难道这些菜有毒,魏护士想谋财害命?这不是没有可能,她放下筷子,升高警戒线。 “怎么不说?”她眼光似利剑,心里盘算着若此刻魏护士动了粗手,她要如何反抗才能死里逃生。 “这店……这店还没开张……是我朋友他……他是个营养师……听我说起你……你的事,便自告奋勇说要针对你的情况,设计快速痊愈的菜单……” 葛冰语低头再瞧。的确,这些食物都有丰富的钙质、胶质,很益人体造骨。可一个陌生人这么帮她也太奇怪了。 “你先吃一些看看。”她倒要看看到底有毒没毒。 “这……不大好吧?”魏护士好生为难。 “为什么不吃?难道这菜有问题?”葛冰语尖锐的问。 “绝对没问题,真的,你要相信我。” 很遗憾,她谁也不信,“没问题就吃啊!你不肯吃只代表一件事,这些菜……不干净。” “好,我吃。”魏护士无奈的拿来另一双筷子,夹菜入口。 她看着魏护士咬嚼的动作,这才相信。 “拿五千给你那位朋友,告诉他继续做,我不会亏待他的。”五千一顿,她让他很有赚头吧? “这五千是……多少次?”魏护士问得很心虚。 “一次,怎么,嫌少?” “不,太多了,我那个朋友不喜欢不义之财。” 听起来跟某人好像,但他何时跟魏护士交上了朋友?而且他已经被强制不得出现在她周围一公里内了。 所以不可能是他。 “那么多少他才要赚?”她疑道。 “五……五十。” 哼!她不占这种便宜。“五百,要再降,没得商量。” 纱矽汐 “确定招牌明天就会完工?”葛冰语质问话筒另一端的厂商,“要是再出什么差错,我可不会像上次那样轻易饶过你们,听清楚了吗……很好,我们达成共识,明天我会到场亲自监督你们把招牌挂上。”她挂上电话,就看见魏护士扭着手很紧张似的站到她面前。 “怎么了?”她问。 “葛小姐,今晚我可不可以请假?” “为什么请假?”她不悦的扬眉,眼前这魏护士已然成了她的手、她的脚、她的佣人,少了魏护士,她会非常非常不方便,除非她立时能站能跳,否则她是不会放她假的。 “因为我儿子感冒发烧,” 她之前也发烧感冒差点转肺炎,现在还不是活生生的?反正感冒是死不了人的。“你家还有人在吧?” “是的,我先生现在在家。” 这不就好了。“让你先生照顾就好。” “可是我先生他……” “好了,我付你钱是要你照顾我,把我放在第一位,反正你孩子有你先生照料,你只要好好照顾我就行了。我累了,想要洗个澡好上床睡觉,推我进浴室吧!” 魏护士叹了口气,还是无言的推着她走。 虽然讲过了,但葛冰语仍怕魏护士半夜偷偷走人,“我半夜可能会想起来上厕所,如果到时候看不见你,很抱歉,我恐怕得做一些事来保障我的权益。”她补充,算是提醒。 身后魏护士依然无言,而葛冰语拒绝回头看魏护士的一脸愁苦。 可恶!心底头有种不适在翻搅,是不安,还是愧疚?但她不该感到不安,魏护士拿人钱财本就该帮她办事,不该旷职。 她做得没错,该死的对极了。 纱汐纱 那一年里,她的表现很好,神父以及修女们都认定她诚心的服膺上帝以及圣母,以为她善良得会为攀折一朵花而自责流泪。 她的演技无可挑剔。 而知道真正内幕的,只有她自己及黑雪君。 “这个世界非常丑陋险恶,每个人都欺善怕恶,善良无用,只有牙尖嘴利、无所不用其极,才能获得别人的尊敬和畏惧。 冰语,在这里软弱善良是你护身的铁甲,但到了外头你就要硬起来,绝对不能被趁虚而入。”那是黑雪君对要离开学校的她,所上的最后一堂课。 葛冰语缓缓睁开眼睛,瞧见了一室微亮,窗外的山边微吐出一片霞光,黎明又来了。 小腹里一股压力正澎湃汹涌的在呐喊要溃堤,她坐起身,“魏小姐!” 没有回应,难道魏小姐睡死了? “魏小姐!快起来,我要上厕所。”她更尖锐的大声喊。 还是无人应答,难道魏小姐趁她熟睡之际偷跑了?唉!她长长叹气,却不恨魏护士。虽然她不是个好母亲,但毕竟也曾为人母,她依稀记得儿子旌鸣小时候发烧生病时,她也很着急,也还记得她把旌鸣推给保母,自己大学上课时纠缠在心中的不安,可是那时候的她太想跟丈夫在一起了,为了能跟丈夫在一起,她舍弃了与儿子的关系……够了!不要再想了,往事不堪回首,再想只会让她更怨更恨自己当初的痴傻。 “可不可以让我为你服务?”怯怯的声音响自门口。 葛冰语愕然张口。他……他……他竟然在她屋子里、在她房门口靦腆的笑看着她!哼!他这表情明明就是在为自己出现在这里感到不好意思。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喝问,心里马上有答案,一定是那吃里扒外的魏小姐开门放他进来的。“你忘了我有申请强制令限制你靠近我吗?你不怕进牢?”她阴沉的威胁。 白永康摇头,“没有强制令。” 没有? 她惊喘,“那那天徐检察官带你出去是做什么去了?” “去喝点小酒,谈了点事情。”还很平和的讨论将来要怎么做,才能让她领略到上帝对她的爱,还有他对她的好感。 可恶!真是让她咬牙切齿,他们竟然携手去men''stalk。“谈什么?” “神真是无所不在,让你在最无助的时候遇见了我。”这是机缘,这是上帝的安排,为何她总是不接受?不若他适应得这么快速。 “住口!”葛冰语咆哮,生平最恨、最不信上帝,打从进了教会学校,她就笃信所谓的上帝只不过是古时候来访地球的外星人,只是想把那时候的人类当奴隶使唤的外太空生物。 “徐检察官很赞成,他希望我多多努力,引领你走出迷宫。” 啥米碗糕? “强制令呢?” 他耸耸肩,“徐检察官认为我的善行不需要强制令限制。” 葛冰语咬牙,决定绝对要向地方法院申诉那迷信“邪教”的检察官。 “魏小姐上哪儿去了?” “回家照顾她儿子,今早她先生临时到澳洲出差,她很抱歉不得不辞职,她说你若很生气的话,可以不付她薪水,毕竟她的儿子比你的薪水重要。” 心里的讶异与愧疚交叉掠过,她不知道魏小姐的先生今早要出差,她也没让魏小姐有机会说。 是谁的错? 谁错都不重要了。 “所以她打电话给我,要我来代她照顾你。” 谁都行,就是不能是他。 “不用了,我待会儿再找个护士来。” 真是伤他的心呀!她的堡垒建得还真是坚固。 “你当然可以。”白永康朝她走去,“对不起,我刚刚在隔壁房间睡着了,没及时听到你的召唤。” 她往后缩了缩身子,“你想要干嘛?” “带你上厕所啊!”他伸出双臂,“只要搭上我的手,我就可以让你倚靠,成为你的脚,还是你宁愿保持你的骄傲,像条虫爬进厕所?” 哼!两种方式都折损了她的自尊,只是其中一种折损程度比较轻而已。 葛冰语瞪着他,很不甘愿的搭上他的手, 他灿烂的笑了,“很好,有进步。” 秒汐纱 “接下来,你可以自己处理吧?”白永康把葛冰语放在马桶上,有些尴尬的问。 “当然。”葛冰语说。难道还能劳烦他为她脱裤子擦屁股?“你可以出去了。” “我就在门口,办完事叫我一声就好了。”说完,他走了出去,关上门。 她吁了一口气,慢慢的脱了裤子,脸上浮现羞涩,因为知道他在门口,虽然隔着门板,但她却感觉到他的视线穿过来,灼灼的望着她。 是错觉,是幻想,她提醒自己。 门外的白永康清了清喉咙,突然大声朗诵,“我看见主常在我眼前,他在我右边,叫我不至于摇动。所以我心里欢喜,我的灵快乐;并且我的肉身要安居在指望中。因你必不将我的灵魂撇在阴间,也不叫你的圣者见朽坏。你已将生命的道路指示我,必叫我因见你的面,得着满足的快乐。” 低柔的嗓音念着她也熟悉的经文,那是新约圣经信徒行传第二章的部分内容,她在教会学校的时候曾被迫背诵,那时候她只觉得是痛苦的功课,完全不解其意,为何如今从他口里听到、心中竟有丝丝感动?竟不由自主的想起某个修女曾对她慈祥的说过,“冰语,神一直都在你身边陪伴你,是你不愿见着他,不愿朝他指的光明走去,反而三思孤行走向黑暗坎坷……” 是这样吗? 上帝真的陪在她身边,所以让她在最绝望的时候走进“死巷”遇见了他?是上帝让他敲开了她的门,引领她走出死巷? “要出来了吗?”白永康温柔轻问。 他的话仿佛回答了她在心里问上帝的答案。是这样吗?她能相信吗? “冰语,准备好要出来了吗?” 热意涌上眼眶,她真的很想相信,上帝其实有伸手要救肋她的,她没被舍弃。 抹了抹眼角的潮湿,吸了吸鼻子,葛冰语颤抖轻语,“我准备好要出去了……请进来……帮我出去……” 门嘎啦打开,白永康笑吟吟的朝她伸手。 她的手搭上他的,耳边仿彿又传来他适才诵念的,“要安居在指望中,因鹝必不将我的灵魂撇在阴间……鹝已将生命的道路指示我……” 第八章 “哇!真炫。”白永康低呼,抬头看着那吊得高高的金光闪闪的招牌“正法律师事务所”。 他的话听在葛冰语耳里真是有无限畅快,她设计的招牌够特殊,够显眼吧? “左边一点,上面些……再右边一点点。”她坐在轮椅上大声的向上面的工人命令,不过这次她很聪明的没待在招牌正下方,而是略远些,保证招牌要是不幸又掉下来,也绝不会砸到她。 “咦?”站在轮椅后的白永康惊疑出声,“你的事务所对面也有一家事务所呢!好巧,‘法扬’……跟你的‘正法’只差一个字。” “我知道。”那是她故意的,不是巧合。 “你应该找个时间跟邻居拜访一下,说明你的善意,并且告诉他们,你不是要跟他们抢生意,大家要以和为贵,这样做生意就不伤感情。”他很热心的提议。 “没那个必要。”她冷哼,很快的否决。 “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要跟他们抢生意。”她说,甚至从“法扬”带走了十个助理,五个律师,再加上她从别处延揽来的五位律师,她的事务所就有十一个挂牌律师,人数比对面的“法扬”多几个,相信未来的事业疆土也会比“法扬”大很多。 “何必呢?”他实在不了解战争的必要,“告诉我为什么?”和平相处不是顶好的吗? 葛冰语不想解释给他听,其一是他没必要知道那么多;其二是他知道了必定大大不赞同她的行为,因为他做生意的方式总是太温和了;其三是知情后的他,必将竭尽所能奉劝她放弃过往的仇恨。她既不想成为他眼中罪孽深重的女人,更不甘心放掉对金正扬的恨,就干脆不要告诉他。 “很简单,做生意就是要抢生意,我不跟他抢,他必也会跟我抢。”这就是现实世界的残酷,她很坦然的面对他的双眼,毫无撒谎的愧疚,因为这是真相之一。 “冰语!”熟悉又令人心痛的呼唤传来。 葛冰语僵硬着背脊,不回应、不回首。 金正扬来到她的面前,双眼瞧着她裹着石膏的腿,又惊愕又担心,他沙哑的问:“你的脚怎么会这样?” 从不曾见过金正扬这么柔声对她,是同情、是可怜吗?大可不必。 “不关你的事。”她哼。 白永康轻拍她的肩膀,似乎在安抚她,告诉她毋需激动。 “她不小心从楼梯上跌下来。”他代她回答。 她该低斥他的多语,但她没有,为什么?颇是令她纳闷。 “怎么这么不小心?”金正扬低柔的说,仿佛真的对她多关心似的。 葛冰语想起十多年来的婚姻中,他少有这般担忧,难道金正扬的友谊总在分手后才开始?若是,她才不希罕。 “这位先生,你是……”金正扬问着白永康。 “她的朋友。”白永康答, “男朋友。”她冲口而出,激动的,不经思索的,“他是我最近交的男朋友,怎么,你有意见吗?”她挑衅的望着金正扬。 身后的白永康虽然吓了一跳,但选择不说话。男朋友?跟那个家明一样吗?是做给别人看的男朋友? “是吗?”金正扬脸上没太大起伏,“那家明呢?你把他轰走了?” 若是呢?金正扬是否想挖家明走?哼! “他依然是我的员工。” “是吗?那就好,冰语,你要好好保重自己。”金正扬黯然说道。 “不用你说我也会,我怎么也会比你活得久。”她完全忘了之前多少次萌生寻死的念头。 金正扬苦笑,然后望向白永康,“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我姓白,叫白永康。”他伸手,“很高兴认识你。” 金正扬握住他的手,“我也是,冰语就麻烦你照顾了。” “我会的。”他笑,“你是在对面大楼的公司上班吗?” “嗯,我是法扬事务所的老板,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找我就行了。” “不必,他要有什么麻烦,自然会找我的正法。”葛冰语马上插口,一副你别想从我这里拉走任何生意的样子。 “那当然。”金正扬笑了笑,“我也该回去了,不打扰你们,再见。”他离开他们,一步一步往回走,背影似乎孤寂、仿佛苍凉。 她没回首,也没回应金正扬的再见,只是冷着张脸抬首,猛然对工人大喝,“喂!再上面一点……还要更上面一点,你们聋了吗?听到没有?” 白永康回头看着金正扬的背影,再抬头看那高挂的法扬事务所的招牌思索着。 “那金正扬是你的前夫?”他猜。 “干你屁事。”她咬牙切齿。 他叹气,“你这又是何苦?” “我的事不用你管。” 白永康突然伸手到她面前,紧紧握拳。 “你干嘛?” “我这样抓住了什么?什么都没有。”然后他展开手,“但当我放开手,拥有的是全世界。” 他跟她说人生大道理?他以为她没听过吗?他认定她什么都不懂吗? “你们赦免谁的罪,谁的罪就赦免了,你们留下谁的罪,谁的罪就留下了。”她念出圣经的一段经文,抬头,不意外看见他愕然睁大的眼。 “你知道?” “我背过。”是她小时候不知其含义,强硬的刻在脑子里的,那是个痛苦且极不甘愿的过程。“约翰福音第二十章。”她补充。 “你知道,为何不去做?” “因为我做不到。”葛冰语很干脆的承认,还骄傲的抬头,“我怨我气我恨,我严以待人也严以待己,我恨这个世界和我的家人,我也不满自己生命的存在,我不相信你的神,也不信任你的爱,你大可挥挥手离去,我不会挽留也不会因此难过,因为别人对我不好才是正常的,不信,你大可走走看?”一口气说完,她没在他眼眸中找到预期的厌恶和放弃,她看到的是宽容……与怜悯? “没关系的,你的时候还没到。”白永康柔柔的低语。 可恶,他何必对她这么好?不值得。 “什么‘时候’?”她尖锐的问,像是耸起全身尖刺的刺猬。 他不语,推着她的轮椅往另一个方向离去。 “你要推我去哪里?”她紧张的问。 “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道。” 他在回答哪个问题呀? “但是请记住,无论你决定怎么走,我都会陪你,你不是孤单的。” 哼!甜言蜜语。 可是她既知是甜言蜜语,既然不相信他的话,为何又心头酸酸的,眼眶热热的? 难道她开始相信他了吗? 汐汐汐 不远处的大楼里,金正扬自玻璃帷幕里往外瞧着白永康推葛冰语离开,脸上现出了沉思。 “白永康……”他低哺这个名字。 “怎么?你对他有兴趣?”许子浩来到身后不甚愉快的问,“他是你喜欢的型?” 金正扬没转身,“他姓白。” “那又如何?”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有时候世界很校”他转身对上愠怒的眼眸,“子浩,麻烦你去查查那个白永康的背景,我怕他是白家的人。” 纱汐纱 白永康推她走进了“死巷”。 “死巷”已经不是葛冰语第一次看到的那样满是尘埃,也不是第二次见到的正在装修的凌乱,现在的“死巷”算是完工了。 一尘不染的中国式桌椅,桌上铺着绢绣的桌布,椅上多了金边流苏的软垫,地上铺了暗褐色的木板,墙上多了暗黄帷幕轻微的飘动,缕空的窗贴上不透风的窗纸,刹那间,她有踏入古代书香世家厅堂的错觉。 视线移到柜台,台后的酒架上,不再是初见时的中西酒瓶杂乱摆设,而是井然有序的摆着很中国的酒瓶,高梁、茅台、二锅头、女儿红,千里香,酒鬼…… “如何?很不一样吧?”他在她耳边轻语。 耳朵有搔痒般的酥麻感传来,她不知该说或该做什么反应才好,他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很有品味。 “花了不少钱吧?”葛冰语很实际的问。 他耸耸肩,“还好,在我能力范围内。” 到底他的能力范围是多少呢?有一瞬间,她发觉自己对他知道得太少了,很想开口问他家里有些什么人?一个月薪水有多少?平时有些什么兴趣?喜欢什么又讨厌什么? 可转瞬间又打消念头,他们终究是陌生人,问太多、了解太多做啥?他们到底是在海上须臾交会的船只,不多久,他会走他的路,她会过她的桥。 “没什么要问的吗?” 她沉默。 “我倒是有想跟你分享的事情。”白永康走到她面前,张开双臂,似乎拥抱了这里所有的一切。 “这‘死巷’活起来了,开始有了朝气,我打算在这一个礼拜内开幕,我会请人发传单做广告,无论到时来的人有多少,我都会把他们当朋友,我会在柜□后一边做些小菜,一边跟客人聊天……” 葛冰语心里苦涩涌起,因他的愿景里没有她的存在。唉,本就不该奢望太多,他到底……是个外人。 她得尽快再找一个照顾她的护士。 “冰语。”他突然在她面前蹲下。 她皱眉。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把“葛小姐”改成“冰语”了? “你愿不愿意在那个时候在这里陪我?” 她没听错吧? 他希望在他开幕的日子里,让她这倒楣到断了腿的女人在这里打扰客人喝酒聊天的兴致? “你发烧昏了头吗?”她冷冰冰的嘲讽。 “为什么这样说?”白永康偏头,不了解的问。 “你有听我说过好听的话吗?” “没有,你说话总是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他很老实的说,可是并没有牙痒痒的样子。 没错!不过他既然知道她的嘴坏,又为何留下她?皮很痒吗? “那你可曾听过我称赞人吗?”她又问。 “没有,你很会挑剔和骂人。”他还是老实,因为他是上帝虔诚的信徒。 “那么你还要我来这里当门神,帮你挡掉上门的客人吗?这不是笨,是什么?”她很直言坦荡,虽说得很心伤,但表情还是很平静。 她的平静让白永康心痛,“谢谢你为我着想。”他很温柔的看着她,很感谢她这么糟蹋自己来奉劝他,可惜他不以为她会坏到冰口弄坏他的生意。 他的话和表情让她脸色大变,慌忙转头,转动轮椅远离他的温柔,“我不是为你着想,我是为我着想,我才不要来这里丢人现眼,被人评头论足,观赏我包石膏的大脚。”她慌忙解释,凭她当律师的专业,这话绝对够有说服力。 “跟你在一起,很像在读圣经。”他慢慢站起身。 什么意思?但葛冰语依旧沉默。 “读圣经不能只看字里行间表面的意义,要深究每个字句里隐藏的真理。” 那关她何事? “跟你在一起,不能只听你的话,那太伤人,反而要去想你为什么那样说?是什么因素致使你变成这样?冰语,谁都不需要并不是你的真面目吧?” 脑袋轰轰作响,只有一个念头猛力震撼着她。他看穿她了,他看穿她了…… 几十年来无人碰触,没人费心打开的坚固藩篱被他钻了个孔。怎么办? 她还能是那冰言冰语、愤世嫉俗的葛冰语吗? “冰语?”白永康朝她伸出手。 她转动轮椅仓皇后退,猛力摇头叫道:“走开!” 他没再试图前进,声音放得很低很低,像个深怕惊动兔子的猎人,“你的爸妈呢?” “不关你的事。” “你那位叫家明的男朋友呢?”他依然不放弃。 “我不是说过他到国外出差了吗?”葛冰语狼狈的转头。 “是吗?”他瞧着她那倔强的侧脸,小心翼翼的说,“冰语,你的屋子里没有任何男人的东西,虽然我睡的那间房是男人的房间,但里面是空的。” “他不住在那里。” “是吗?”他轻叹,“楼下的警卫说他早就搬走了,而且打算跟他的女朋友结婚。” 是吗?她竟不知道家明有女朋友,而且还论及婚嫁。真好笑,她一心栽培的干弟弟竟对她这么见外,啥事也不讲,反而跟楼下那鸡婆的警卫报告。她做人真的很失败。 双手握紧轮椅的扶手,手指几乎泛白。 “那又怎么样?”葛冰语咬牙进出,尽管又被背叛的滋味啃噬,但她还是不想认输,“婚姻代表得了什么?我跟家明交往时,我还是有夫之妇。” “但你的丈夫爱的是男人。” 他的话刺进她最深最底的痛处。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她的声音颤抖,竟还微微的哽咽,过往一切幕幕掠过脑海,绑匪绑架她、父母舍弃她、丈夫欺骗她、儿子离开她……没有人留下,每个人都背叛了她,每个人……包括若有若无的神。 “你们站着祷告的时候,若想起有人得罪你们,就当饶恕他,奸叫你们在天上的父也饶恕你们的过犯。你们若不饶恕人,你们在天上的父也不饶恕你们的过犯。”(马可福音第十一章) 她闭上眼睛,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些绑匪曾在她面前无奈的叹息,“我的儿子得了癌症,需要医药费。” “我爸爸欠了太多赌债,我必须帮他还,不然我爸会被打断腿。” “我误信了朋友,被倒了几百万,我若不还,我的家人就……” 被释放回来后,她有次在深夜里,无意间听过母亲低低对月啜泣,“冰语,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到底要妈怎么办?冰语,你告诉妈呀?” 金正扬更是在她签下离婚协议书后,在她面前低声下气,“你是个好女人,是我对不起你,若我是正常的男人,我一定会爱上你。” 她的儿子在结婚当天大声对她咆哮,“如果你们不爱对方,请你们分开;如果你们不爱我,就请你们离开,不要让我抱着希望又重重的失望,我不要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孰对孰错?谁该饶恕谁的罪? 葛冰语闭上眼睛,面对心中矛盾的交战。 “我会为你祈祷,祈祷你早日得见光明,早日看到你所希望的早在你身边等待你。” 她的泪珠自眼角滑落,坚硬冰心的某一角,慢慢融了,化了。 “我要回家,拜托,带我回家。” 再待下来,再听他的谆谆劝诱,她怕……自己的心墙就会这么垮了。 第九章 她梦到跟爸妈曾有过的快乐,那时她还年幼,爸爸开着车载她跟妈妈去玩,那时候,妈妈还做了三明治、蒸了些糕点,也烤了些饼干,一家三口在湛蓝的天空下,碧绿的草地上徜徉,那时候爸爸笑着问她,“冰语,你长大后想做什么?” “我要当全世界最美最幸福的新娘。” “好,冰语要什么,爸爸就给你什么?” “真的?不可以骗我喔!”她咯咯直笑。 “爸妈什么时候骗过你,冰语,你放心,爸妈永远都会在你身边,你是我们最宝贵的女儿。”妈妈也跟她保证。 这是多久前的记忆?感觉很模糊,只约略记得那时的欢乐。 为何世间的喜乐苦痛,总是只有苦痛深刻,而喜乐却像云烟刹那即过? 不该忘哪! 仍记得生产过后,虚弱的她望着金正扬抱着儿子温柔的望着她,“冰语,我知道我亏待了你,只要我做得到的,什么都愿意补偿,只要你告诉我。” 但她没说,一直都说不出口,她天真的以为金正扬该想到该猜到的。 但显然没有。 旌鸣小时候常常在她匆忙要赶到学校上课时,伸着双臂叫唤,“妈妈,抱抱……妈妈,看我……妈妈,你不要我,讨厌我了吗?” 谁先舍了谁?谁犯了错? 当她心情好时,会载着读国小的旌鸣到她爸载她去过的草野,放旌鸣到处追蝶奔跑,她一个人则靠着车子抽菸,看着蓝色无垠的天空,可心中始终是满满的恨。她恨冷漠对她的丈夫,她恨怎么也无法割舍的儿子,她恨弃她而去双双过世的父母。 所以有一次,她冷眼看着儿子奔向草原尽头的悬崖,那下面是澎湃的海,而她却差点颐着心中的一股冲动呼喊而出,“跑快一点,不跑快一点就抓不到蝴蝶喔!” 感谢老天,她没喊出口,只是动也不动的看着旌鸣,所幸旌鸣在崖边停住了脚,然后往回奔,还喜跃的呼喊,“妈!快来看,那边的海好漂亮……妈,走快点,我们一起走。” 是谁有罪? 是她,但她从不认罪。 睁开眼,满室昏暗,葛冰语只觉满脸湿意,伸手去抹,果然满手泪,同时也是满心愧疚。 她呆呆的凝望一窗夜色,往事浮现眼前,仿彿像电影般在窗上掠过,她的任性、她的冷漠、她的怨恨、她的拒绝…… 别人对她有罪?但她对他人难道无罪? 回过神,她竟发现自己手上握着话筒。她想打给谁?然而手却仿彿有意志般的拨动号码。 是他?那个她伤得最深的无辜孩子。话筒贴在耳边,她可以感觉得到心的颤抖,手的战栗,她怕,从没这么做过……但这是她该做的,早就该做的。 嘟!嘟!嘟!就在她以为对方不接时…… “喂!”不耐烦的男声响起,“到底是谁?三更半夜的,干什么?” 葛冰语热泪盈眶,声音梗在喉头出不来,她真的好抱歉好抱歉,抱歉到不知如何用言语表达。 “再不说话,我要挂了喔!” “旌鸣?”她连忙呼喊。 对方一阵沉默,就在她以为儿子把话筒拿远下听时,金旌鸣开口了,“干嘛?这么晚打来,是发生什么大事吗?” 他陌生且疏离的口气,仿佛她不是他妈,而是个陌生人,但她没办法怪,是她没尽到做妈的本分。 “你……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我……我带你去海 边,你往悬崖跑去……我竟然……你还记得吗?”葛冰语小心的问。 “不记得,干嘛提?” 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心虚,她声音更小的说:“对不起,我那时……没出口喊你,我……我那时甚至希望你就这么掉下去,对不起。”她闭上眼睛,任由泪珠滑落,昔日情景犹在眼前。 “那时我几岁?”他的口气依然平静。 “六岁。”但她已经哽咽。 “真稀奇,你竟还记得,念在你还记得的份上,我原谅你。” 就这么轻易被原谅? 这更令她难受,儿子如此宽容,而她却……这么刻保 “我不是个好母亲。” “我知道。” “那……为何原谅我?你该恨我的?”就如同她恨她的父母。 “因为你毕竟是我妈,你是我最该原谅的人。” 泪,无法止抑,她的儿子是那么善良杰出、善解人意,而她却是这么固执刁钻。她何其有幸有此良儿? “如果是以前,我不会原谅你,但霂慈改变了我,让我学会了慈悲。” 她的儿子学会了“爱”,拜那个姓白的女人所赐。初见时,她瞧不起那个白霂慈,憎恨那个老女人夺走了她儿子,但现在,她感谢这个霖慈的出现。 “你也变了,发生了什么事?” 葛冰语看着那被石膏包裹住的左脚。“我想……我遇见了一个天使。”天使引领她看清左右,那些她期盼的爱早在她身边,是仇恨的蒙蔽叫她看不见、感受不着。 “你遇见了一个好男人。”他断言, 好男人?这她倒不晓得,她知道白永康是个善良体贴的好人,是个忠厚的老实人,但对她……他会是个好男人吗? 她不确定,害怕的感觉又涌上,她被男人重重伤害过,不敢再重蹈覆辙,她怕受伤,好怕好怕。 “你爸……算是好男人吗?” 金旌鸣沉默了一下,“对某些人,例如许叔叔来说,他是个好男人,但对我跟你来说,他是个烂得不能再烂的人。” 嘴角微微上扬,她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天可以心平气和的跟儿子谈论起前夫,她心中慢慢的沉淀,逐渐的宁静。 “那我呢?我是不是个好女人?” “我相信对那些你帮他们打赢官司的人来说,你是个好女人。” “对你呢?”她小心的问,屏息的等待,可心底早已有否定的答案。 “对我……你正在变……变成一个好女人。” 满满的温暖在胸壑间缓缓流动,葛冰语不再觉得空虚,她那长久被冰冻冷风吹袭的心渐渐跳动,满怀春风,充满感激。 昏暗的房间也似乎在转瞬间洒进一室月光,什么都明了,亮了,迢迢前路,不再黯淡无光。 “妈,别让天使从你身边飞走。” 她笑了,笑得满足,笑得幸福。 汐汐汐 早晨,当白永康推开房门时,葛冰语虽然还是坐在床上,却一反往常笑吟吟的欢迎着他,让他呆了一下。什么东西改变了? “你今天似乎心情特别好。”他眯着眼观察,“发生什么可以让我知道的好事吗?” “你会知道的,将来某天。”现在叫她说,她说不出口。 “将来?” 她点头,心里已盘算好要把难得一见的天使抓住,系在身边终生。 “什么意思?”白永康莫名的心头有些发毛。 她朝他伸手,“带我去厕所,我要盥洗,然后我想吃你做的早餐。” 他握住她的手,“不管发生什么,反正看起来不坏。”他手伸到她身下,揽着腰将她抱起往厕所走去。 葛冰语双手揽住他的颈项,看着他文质彬彬的侧脸,刹那间一个声音掠过脑海--他是个好男人。 是谁的声音?是她……抑或上帝? “敢问娘娘,想到何事发笑?”白永康开玩笑问。他看到了她的改变,她不再冰冷了,反而温煦的宛如冬阳。 地板起脸,“若我是娘娘,你是谁?” “你想我当谁?”他把她放在马桶上,一边领略这大大的惊喜,一边享受这样跟她平和对谈的幸福。对了,这才是他想要的。 “问题不是我想你当谁,是你想当我的谁?”绯红染上脸颊,她把他推了出去,“到外头去,难道还想看我宽衣解带?” 他在关闭的门扉前傻笑,“我看不得吗?” “去准备早餐啦!”门内的她用略凉的手贴上热烫的脸颊。好羞人,她这样算是挑逗勾引吗?心扑咚扑咚跳得飞快,像是要跃出喉头。 “娘娘想吃什么早餐?”门外的白永康幸福的问道。 “呃……随便,只要是你做的,什么都行。”门里的她小声回答,无限娇羞。 他吹了声口哨。真是不明白,何以一夕间,她的态度丕变? 纱纱汐 “你的‘死巷’今天开幕吗?”葛冰语推着轮椅问站在洗衣机前的白永康。 “是啊!我等一下会去开幕。”白永康拿起洗衣粉往洗衣机里倒,“不过你放心,我会在中午前带午餐回来给你,” “我可以跟你去吗?” “什么?”他愕然回头,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前几天,她不是才信誓旦旦不当他“死巷”的门神挡客人吗? “怎么?不欢迎?”她的笑容敛了。 “怎么会,我高兴都来不及,只是……” “你把洗衣粉倒光了。”她提醒。 他猛然转头,“啊!完蛋了。”半盒洗衣粉全倒进洗衣机里了。 “呵!呵!呵!”看着他手忙脚乱,葛冰语轻笑。 原来小事也能这么幸福。 汐汐汐 僻哩啪啦!砰……砰……磅! “死巷”重新开幕了,葛冰语从四楼的窗子里看着窗外底下白永康拿着线香,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点燃另一串鞭炮,然后捂着耳朵匆忙跑开。 又是一阵僻哩啪啦传来! 他逃得如被炮火追逐的兔子,好可笑好可爱,她捂嘴轻笑。 “你笑什么?” 转眼间,白永康已经逃上楼来,手上遗拿着那炷香晃呀晃的。真不知为什么,她以前居然觉得他面目可憎,蛮不讲理? “你到底在笑什么?快老实招供。”他扼住她的脖子,开玩笑的稍稍用力。 葛冰语阳笑得更厉害,“你……你好滑稽。” “哪里滑稽?”他很认真,很在乎的问。 “全……全部,呵,呵。” “我是该高兴还是伤心?”他站到她面前。 她不自然起来,又感觉脸颊热了,清了清喉咙,“你自己选择。”她说。 “狡猾的丫头!”白永康爬了爬额头上的头发,终于决定,“为了我的快乐,我当然选择高兴。” 她心里霎时甜孜孜的。 “我选得对不对?” “不知道啦!”她尴尬的偏过头,心仿佛飞上高空,飘飘然的,着不到地,这感受从没有过,是恋爱的心情吗?她期盼是。 “客人上门了。”工读的小弟嚷嚷着进来,身后领着五、六个客人,整个“死巷”马上活了起来。 “你很幸运,救星来了。”他把她推到柜台里,让她临窗而坐,又拿了报纸杂志放到她手上,“请暂时委屈一下,就用这个打发时间,有什么需要就叫一下,我到旁边做生意去也。” 葛冰语点点头,看着他穿上围裙靠近炉台,走近客人。 “你们要点什么?” “给我们温瓶清酒,来几个小菜,至于菜色,由你决定。” “没问题。”白永康露齿而笑,转身打开冰箱,拿出食物,开始料理。 葛冰语没看报也没翻杂志,只是望着他,瞧他的温柔、听他谈笑风声,闻他舞动双手翻炒出来的食物香味。他是老师,也是厨师,真是个多才多艺的男人。 很难相信前不久,她还认为他笨,一无是处。 莫非这就是人讲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不过用在他身上,应该是情人眼里出潘安。 “老板,那是你女朋友?” “这还用得着问?瞧她深情款款的盯着他,一定是。”客人这般调侃。 “是吗?”白永康就要转头查证。 葛冰语急忙拿起杂志遮住潮红的脸。好丢人,她哪看得清杂志里的内容? “冰语,你杂志拿反了。”白永康好心提醒,却引来客人阵阵讪笑。 真的好丢人。 “我就喜欢倒着看。”她固执的小声说,还装模作样的翻页阅览。 “真是好本领,佩服佩服。”客人说。 那声音分明是嘲笑她!葛冰语面红耳赤的偏头望向窗外,咦?有个招牌……顶将补习班。 好熟悉的名字……啊!不就是…… “可不可以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白永康走过来,压下了她手上的杂志,遮在她与客人之间,免得她又尴尬。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那个补习班。”她指向窗外。 “那补习班怎么了?” 葛冰语没瞧见他脸色微微一变,“是国内数一数二,有名的升学补习班。” “那又如何?” 听着他的不以为然,她想他铁定不是顶将补习班的老师,所以口气才会这么酸。 “我的儿子曾经在那里补过习。”该不会是他的学生吧?那就完蛋了。 “曾经?”白永康脸色大变。 她点点头。 “那是升大学的补习班,葛小姐一点也看不出来有那么大的儿子。”小弟凑过来说一句,又忙着做其他事走开了。 “老板娘几岁了?”客人又出声。 葛冰语抬头看向白永康,“你……觉得我该是几岁?”若她老实说,他会不会嫌她老? 白永康耸耸肩,“几岁都无所谓,只要不是我学生的老妈就好。”他苦笑。 哈!天下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啦! 第十章 僻哩啪啦……僻哩啪啦……砰…… 又是鞭炮震天,又是烟雾满天,“正法”律师事务所正式开张了,大厦一楼张灯结彩,各界来的花篮、花圈整齐排列,政商名流彼此寒暄的进入电梯, 十楼,更是热闹非凡,一条大红彩带攀挂在门口,拄着拐杖、身穿雪白礼服的葛冰语在门口欢迎众位佳宾到临。 “陈议员好久不见。” “佟总,欢迎欢迎。” “翁老夫人,你能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白永康陪在她身边,满脸笑容却默默不语,前来的贵宾不需开口询问,只是会心一视,他们都猜得到他绝对是葛大律师新交的男朋友。谁都知道葛大律师偏好“弟弟”。 此时传来手机铃声。 “冰语,是你的手机在响。”白永康提醒,然后又轻声问,“渴了吗?想喝什么?” 葛冰语拿出手机,“香槟。”微笑望着他点头离去的背影,她打开手机接听,“喂,旌鸣呀,快开幕了,你怎么还没到?塞车……好吧?原谅你错过剪彩,可是你一定要来,我想介绍个人给你认识……霂慈?”她的脸上掠过短暂的犹豫,随即说:“欢迎,当然欢迎,我等你们。”挂上电话,香槟凑巧出现在她面前。 她接过去,不假思索的报告,“是我儿子,他跟他老婆会晚点到,待会儿我介绍你们认识。” 白永康听了有点儿怕怕,“冰语,你儿子真的从补习班毕业很久了?” “是啊!”她说,一年的时间够久了。 “在上班了?” “嗯。”她不甚高兴的想起,她的叛逆儿子成了联考的逃兵,宁愿去工作也不读书。 他这才放心的吁了口气,“那应该很大了。”然后又用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她,“说到这个,你到底几岁了?” 葛冰语笑吟吟的看向他,“你不是说年龄无所谓吗?”她开心的抬头,但在看到前方来人时,脸色一凛·是金正扬和他的情人许子浩来了。 有讶异,有惊奇,但心痛似乎不那么重了。她以往相见,总是气得恨不得杀了对方,却偏偏强装欢笑,假意祝福,今天似乎…… “冰语?”白永康担忧的低唤,同时也看到了她的冤家。 她似乎已不再那么恨他们了。 “冰语。”金正扬来到她面前,献上一束花,“这花送你,是你最爱的水仙。” “你知道?”她讶异,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嗅闻那若有似无的芬芳,“你从没送过我。”他第一次送花竟在婚姻结束后…… “对不起。”许子浩出声。 她明白了,金正扬不送花给她是为了不让她爱他,不让她有太多妄想。苦涩涌上,但她此刻已能淡看他们俩肩并肩了,今非昔比,心境不同,只因身旁有了真正值得她在乎用心的人。 “冰语,要镇定,不要激动。”白永康在她耳边轻语,以为她会旧恨涌上,一发不可收拾,但葛冰语却对他笑得更加灿烂,让他心里一动,霎时明白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葛冰语把花束交给白永康,拄着拐杖往许子浩走去。 “冰语,你有什么就冲着我来。”金正扬挡在许子浩前面。 “让开。”她轻语,脸上还是一派愉快的笑容。 许子浩把金正扬推开,愧疚的看着她,“动手吧!”他闭上眼睛准备承受所有责难。 白永康静静的看着,没有阻止,或许是看出她的不同。 葛冰语突然抱住许子浩,紧紧的,并在愕然的许子浩耳边轻语,“答应我,绝不放他离开你身边,替我永远盯牢他,别叫他有机会三心二意。”说完,她稍稍退开了身子,瞧见许子浩眼角的湿濡,心里那沉重的枷锁霎时卡的解开。 她轻松了,自由了,与其逃避它,不如面对它,处理它,而后放下它。 “答应我?”她轻问。 “嗯,我答应你。”许子浩说话有鼻音。 长久的恨如云烟消散,她偏头看向前夫不可思议的眼眸,她知道自己已经漂亮的赢了,不需抢他的事业,她已然在他眼中留下最美丽的记忆。她朝他伸出手,“正扬,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法庭上的敌人。”私底下,他们还可以是朋友。 金正扬握住她的手,“冰语,谢谢你的谅解。” 她笑着点头,就让一切湮灭,随风而去。 白永康的手搭上她的肩,她没回头,只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低回,“冰语,干得好。” 是呀!这一生纵是在法庭上胜战无数,也没此刻这般安然得意,这一切多亏他。 她回首望,诚心感激,“谢谢你。”她的天使, 金正扬看着他们皱眉,“白先生,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我有事情跟你商量。” 做什么?警告永康离开她?还是好好照顾她?无论是什么,她都不乐见,她与永康的事由他们自己解决,毋需他人意见阻扰。 在白永康开口答应前,葛冰语挽住了他的手,“剪彩要开始了,他得陪我。”她朝门口帮忙的家明挥挥手,“时间到了。” 门边的家明点点头,打开麦克风的开关,“各位来宾,欢迎参加‘正法’律师事务所的开幕仪式……” 彩带降了下来。 葛冰语拉着白永康来到门口。 家明清晰的声音再度传来。 “各位来宾,现在欢迎我们都认识的葛大律师为我们剪彩,不过在剪彩之前,先让我们大家听听聪明高贵又能干,虽然现在负伤在身的葛律师发表感言,说说未来我们‘正法’律师事务所将如何为大家提供更好的服务,葛律师?” 葛冰语接过家明递来的麦克风,清了清喉咙,“首先,我要感谢各位抽空来这里共襄盛举,这一阵子我经历了很多事,相信各位也都知道,‘正法’律师事务所凑巧开在‘法扬’对面。” 现场发出一阵哄笑。 只有金正扬和许子浩笑不出来。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能大家会以为我是摆明了要抢他们生意,跟他们过不去。说真的,这的确是我的想法,但那已经是过去式,现在不了,我决定要跟他们和平共存,若是他们愿意,我们还可以携手一起打官司,集合两家事务所的优点。如何?金大律师?”她看过去。 金正扬点头,“当然非常愿意。” 葛冰语又转头看向大家,再望向白永康,“大家或许很纳闷我怎会改变心意?其实这都是因为某个男人,是这个男人教我要信任、要原谅,这样快乐才会回到我的生命里。套句我儿子说的话,他是上帝派给我的天使,我得抓住这个天使,”她抓住他的手,即使全身恐惧着他会甩开她,但她还是紧抓着不放,“我想问问我的天使,颐不愿意分享我的生命,我的成就?” 天哪!她这不等于当众求婚?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白永康深深的望着她,眼里是思索。 她真是冲动过头了!葛冰语想。 全场屏息等待。这是冰口铁娘子的公然求婚,文质彬彬的他会点头吗? 葛冰语恐惧得几乎停止呼吸,默默在心中祈祷。上帝,求你将这个天使赐给我,我必将回到你的身边,领略你的爱,行你的法,扬你的慈悲给众人,只求你答应我,让他点头,让他答应…… 白永康伸手掠起她的发丝顺到耳后,“除非你答应我,往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离弃我。”事情顺利到让他害怕,有种不祥的感觉涌上,他得先得到她的保证。 “我答应。”她激动的抱住他,泪珠涌出眼眶。 啪!啪!啪! 众人热烈的鼓掌恭喜,有人感动落泪,有人咧嘴大笑,更有人嚷着,“真是奇迹,南极冰山融化了!” 许于浩忧愁的问着身旁皱眉的金正扬,“怎么办?” “我们无法可阻,只能帮忙。” 葛冰语放开了他,拭了拭眼角的泪水,“谢谢!”她说着,在来宾热烈的掌声中,接过家明递来的金色大剪刀,拉起他的手放在大剪刀上,“来,跟我一起剪彩。” 卡! 剪断彩球,剪断红绫。 “正法”事务所正式开张,葛冰语的人生与事业进入另一个里程碑。 “恭喜,恭喜。”众人拿起酒杯一起干杯,一饮而尽,满脸都是笑。 最幸福莫过于葛冰语和白永康了,他们手挽手,互相搀扶,对视的眼眸中柔情万千。 “妈!”呼唤自她背后传来。 “是我儿子,他终于来了。”葛冰语拉着白永康笑吟吟的转身,就见两个年轻男女匆匆来到。 白永康眼睛大睁,两个年轻男女也一脸震惊。 “永康,我跟你介绍,这是我儿子金旌鸣,这是我媳妇白霂慈……你们怎么都傻了?” “大哥?”白霂慈惊呼。 什么?葛冰语脸色刷的变白,耳际隆隆作响。她听错了吧?她听错了吧? “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天昏地暗中,葛冰语还是看到了媳妇抓住白永康的手。这么说,她好不容易爱上的永康是媳妇的大哥,是她的亲家? 老天再度捉弄,她仿佛听见上帝嘲笑的声音。你真以为可以得到我的爱吗? 不!葛冰语全身颤抖,剧烈的颤抖,手握不住杯子,匡的落地,杯子碎了,如她。 白永康抱住了她。 “你怎么跟我妈这么亲密,你们是什么关系?”金旌鸣尖锐的问他。 “我们是……”白永康住了口。 她想他说不出口,她想他后悔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遇见,不该信任,不该跨出她坚固的冰堡。 如今,她要如何回去?如何才能回到当初愤世嫉俗的自己。 “我们要结婚了。”白永康语气坚定。 “什么?!” 出乎葛冰语的意料之外,她热泪盈眶望向他,是感动,是激动,也是不以为然。这样是不对的,是违逆伦理的,是于世难容的。 不可以! 她想说但说不出口,唯一倾泄的是伤心的泪水。 “我不准!”金旌鸣大叫,“我绝不接受大舅子变小爸?” 大舅变小爸?是啊,她也无法接受。前途一片惨淡,葛冰语再也无法承载。 “冰语!”白永康惊呼,接住瘫倒的她。 纱纱汐 从那天起,葛冰语就拒绝见白永康,拒绝接他的电话,也严令警卫不准放行,同时还叫暂时搬回来的家明连提都不能提他。 她得遗忘,为了大家好,这辈份关系万万不能破坏。 理智是这样想,但情感难控制,她常常想起开幕那天他说的话。除非你答应我,往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离弃我。 他早已知道? 既然知道又为何不及时停下脚步,反而还让她爱上他? 内心有个声音回答,因为他同你-样,情不自禁。 眼前突然闪过一些字眼-- you''vegotamail。 拉回心思,她望进电脑,打开了那封署名“堕落天使”的信。 冰堡的女王呀! 你,伤了我的心。 你有勇气在众人面前承认爱我,为何没有勇气让我当你儿子的小爸和大舅子? 你答应过我永不离弃我,却违背诺言舍我而去, 见不到你,我伤心。 听不到你,我难过。 所以我决定鼓起勇气,爱你,等你,不惜掀起家庭革命,头一次与父亲咆哮,头一次不顾母亲昏倒的威胁。 我离家了,成了堕落的天使,虽然我堕落了,还是你专属的天使。 堕落的天使最适合住在哪里?我相信你知道,你关上了门,叫我找不着你,但我的门却为你敞开,好叫你随时可以找着我。 别伤心,我的心比你更伤。 等到你有勇气同我一起堕落,你知道何处可以找到我。 堕落天使 泪眼蒙眬中,葛冰语移动滑鼠按了删除键把邮件删掉,然后趴在桌上大声痛哭。 她的天使堕落了,为了他,她怎能独自让他堕落?怎么能?她得救赎他,但怎么救? 这答案,在她去拆石膏的时候有了解答, 当葛冰语看到女医生时,蓦然想起初见时女医生坦白对白永康的爱慕之情,并且为他离婚。如果让她去安慰永康,陪永康,或许永康就能忘了她。 “你干嘛这样看我?”女医生奇怪的问道。 虽然心很痛,很不甘愿,但为了永康好,她该舍得。 “你应该更积极一点。”葛冰语说。 “什么?”女医生疑惑,“我听不懂。” 葛冰语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说:“你不是喜欢永康,喜欢他就放手去追他,不要让他跑了,他是个好男人,值得你努力。” 女医生盯着她,过了半晌才说:“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永康那么好,你竟然为了-点点阻碍就放弃,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情人变亲家,怎么会是小小阻碍? “你不明白……” “我很明白,永康都告诉我了,每次你来复检,他都会打电话来,或亲自来我这里问你伤势复元的情况,然后跟我谈谈你。” 心重重一击。她好感动,从不知道他竟然做到这个地步。 “本来他是可以在我这边围堵你,逼你作出决定,我也很乐意配合,可惜他说要等你想清楚。”女医生摇摇头,“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呆瓜一个,太体贴,太绅士了。” 葛冰语很疑惑的问女医生,“你为何能这么平静?你不是爱永康吗?甚至为了他离婚。” 女医生转身收拾医疗用具,“你搞错了,我爱的是我‘干爸爸’,也就是永康的亲爸爸,要不是他有老婆而且感情很好,说什么我也会把他抢过来。”女医生对上她讶异的眼眸,“你说,你的爱情有比我禁忌吗?” 葛冰语沉默。 “你儿子有勇气打破师生之间的关系,你为什么做不到?” 她是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但旌鸣和霂慈呢? “上帝给了你一条明路,只是这条路比较奇怪一点而已,只要你够勇气去走,沿途风光铁定不错。” 或许没错,但她总觉得……不妥。 “永康真的是个好男人,你不考虑选择他?”葛冰语黯然的提议。 “谢谢你喔!”女医生摇摇头,“可是我有我的坚持,不是我爱的不勉强去爱,而且我跟永康只是哥儿们,叫我跟他在一起我做不到。我刚刚一听到你这么说,非常为永康不值,他这么为你着想,这么尊重你,你却把他当礼物送人,葛冰语,你真是会伤人,”女医生沉默了一下,重拾专业说:“你的石膏拆了,剩下的就只有复健,你要不间断的练习自己站起来。” 站? 许久没做的事,让葛冰语想起她已经很习惯白永康的搀扶。 “其实你现在就可以站起来。”女医生说。 但以后没有永康了。葛冰语提醒自己,她缓缓的把左腿拾起来放到地上,然后右脚施力,慢慢的站起,再徐徐的把重心栘到左脚…… 她站起来了!靠她的双脚。 她高兴得流泪,心里想着,如果此刻永康在这里就好了,他一定会为她很高兴、很高兴…… 葛冰语尝试着跨出一步,虽然左脚有点不适,但她还是办到了,她可以走了。好希望永康可以看到这一幕! 她看向女医生,却见到女医生望向窗外微笑。“医生,如果永康打电话来,告诉他,我的情况好极了。”她忍不住说。 “不用麻烦,因为他已经知道了。” “为什么?” “因为他就在那里。” 葛冰语顺着女医生的目光望过去,对面不远处大楼的阳台上有一抹身影,温煦如阳。 他一直都在那里看着她? 她泪眼蒙眬,突然深深觉得对不起他,她不由自主的迈步到窗边,与他目光相对。他瘦了,憔悴了。 “他跟我干爹闹翻,我干爹甚至登报跟他脱离了父子关系,他这么有勇气为你奋斗,你至少也该有勇气跟他在一起。”女医生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葛冰语大声对白永康说:“你看,我好了。” 对面的他笑了,对她举起大拇指。 “他在恭喜你。”女医生说。 她知道。 然后他在她的视线中转身离开…… “永……”葛冰语出声想呼唤,但话到嘴边却说不起来。 “他去等你了,你应该知道他在哪里傻傻的等。” 葛冰语点点头,她知道,一直都知道。 但是在去之前,她要先解决一件事。 纱纱纱 “说吧!你要干什么?”在金旌鸣工作的咖啡厅里,金旌鸣有些不悦的瞧着突然来找他的妈妈。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葛冰语瞧着儿子,“有件事,无论你赞不赞成,我都要做。” “既然都要做,干嘛多此一举跑来告诉我?”他没好气的说,心里已经有底他妈到底想要讲什么。 “我只是希望你知道,并且能够谅解。” 金旌鸣两手一摊,“好吧!祝你们幸福快乐。” 她的眼睛圆睁,“我什么都还没说。” “除了那档事,还能有什么?虽然我很不喜欢这样的错乱关系,不过既然你们郎有情姊有意,我这个儿子还死命阻挡就不孝了。”撇撇嘴,他承认,“当然霂慈也劝过我很多次,每天念,念得我耳朵部长茧了。” 葛冰语微笑,伸手覆住儿子的手,“旌鸣,谢谢你。” 金旌鸣不大喜惯这样温情的妈妈,脸都红了,“你最近变得太温柔了,我还真觉得……怪不习惯的。” 她点头,再也下隐藏,再也不欺瞒自己,“因为,我遇见了天使。” 汐汐矽 葛冰语抬头,看着繁星满天,夜仍有些凉。 春天的脚步近了。 她抬脚踩上阶梯,一阶一阶的慢慢爬,想起初时与他相见,冷锋过境、大雨滂沱,无助的她躺在人行道上,只求死。如今不过数月,月光却变得柔情,一片光辉笼罩大地。 再抬头,她看见“死巷”的招牌仍如记忆中悬挂着,只是心情再也不同,那里头住着她的天使,为她堕落凡间的天使。 站在门外,心情无比紧张,咚咚咚跳个不停,葛冰语深吸一口气,伸手推开门。 嘎-- 里面一室昏暗,人呢? 她悄步移进。她的天使在哪里?出去了?睡了?还是……回家了? “你终于来了。”身后突然有双大手紧紧搂住她,“你让我等了好久好久。”她被他深深揉进怀里。 “恭喜!”众声大嚷,灯光乍亮,啪啪啪的掌声来自所有的客人,“老板,你终于等出头了。” 啊!难道永康把他们的情史讲给客人听?情况出乎她预料的热闹,害她脸红红到耳朵。 “这次我再也不放你走,你走进了我的‘死巷’,就再也出不去了。”白永康认真的说,像发誓一般。 “我……我原本就不打算出去。”葛冰语低首轻语。 “老板,恭喜恭喜!” “老板亲老板娘一个,快呀!”小弟带头起哄。 白永康扳过她的身子,“老板娘,我可以一亲芳泽吗?” 呃……葛冰语头垂得更低,粉小声、粉小声的说0我又没阻止你。” 又是一阵嘘声和掌声。 他温柔的抬起她的下巴,“你确定?我没逼你喔!” “我都进来了,你还有什么好不确定的?”她娇嗔。 他没再多说什么,低下头吻住她的唇,把她变成他的人,两人紧紧相拥,今生今世再也不分开,管他们到底是什么姻亲关系。 啪!啪!啪!啪! 客人们热烈拍手。小弟还拿出预备了很久的礼炮分给客人一起拉。 “有情人终成眷属!” 砰!砰!砰! 尾声 “这是什么?”白家一家之长白汉疆颤抖的瞪着手上的那张纸,那是张照片,照片里是他断绝父子关系的长子白永康,和他的新娘幸福相拥的结婚照,“这个孽子,寄这个回来干什么?”他看得咬牙切齿。 白家么子白永达抽出信纸念,“爸,妈,我跟冰语在拉靳维加斯结婚了,很遗憾你们不能参加,所以寄了张照片给你们分享我们新婚的愉悦……” “哇!”白母拿着手帕哇啦哇啦的哭了起来,“我们白家是造了什么孽?霂慈嫁了她的学生也就算了,现在大儿子竟然娶了亲家母,以后怎么办?到底是要叫她亲家母,还是叫媳妇?” “真是家门不幸,气死我了!”白汉疆气得把照片撕得粉碎。 白永达看情况不对,赶紧把大哥的信折好,放进口袋,等他回到房间再拿出来好好读读,分享一下大哥跟“大嫂”的喜悦。 “这样叫我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白母继续哭天抢地。 白汉疆则是忿忿不平的看着墙上那个“万世师表”的匾额,“我再也不准那个孽子当我补习班的老师。” “爸,大哥已经辞职去开餐厅了。”白永达忍不住提醒。 真是出乎意料之外,喜爱生物的大哥竟偷偷学习如何做菜,还取得甲级厨师的执照。他有去“死巷”光顾一次,那里的气氛很特殊,餐点很好吃,还有令人愉快的老板、服务生和客人。 他有预感,大哥那家“死巷”的生意绝对会很好,够养得起大哥全家,更别说他那个“大嫂”也是非常厉害的人物。 呵呵!有这样的大哥大嫂,他有福了,吃穿不愁。 “永达!”白汉疆厉声叫他,“你绝对要给我规规矩炬的读书,正正常常的给我娶妻生子。” 未来的事很难讲耶!他搔搔头,还是敷衍一下好了。“爸,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很好,对了,永健呢?最近好像很少看到他。”白汉疆问,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白永达耸耸肩。他怎么知道? “对喔!”白母瞬间警觉起来,“他应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还有,小英呢?也没见到她的人。” 门嘎啦打开,白永健垂头丧气的走了进来。“回来了。” “你回来得正好,我有事要告诉你。”白汉疆抓住次子白永健的肩膀,“你绝对绝对不能像你大哥……” “我要结婚了。”白永健突然说。 “什么?!”三人愕然大叫。 “对方是谁?”白永达首先反应。瞧二哥那要死的模样,根本不像新郎嘛! “黑雪君,白雪的雪,君子的君。” “雪君?名字还满好听的,不是我们的姻亲吧?”白母小心翼翼的问。 “不是。” “那还奸、还好。”白母拍着胸脯。 但白汉疆连续被两个子女吓到了,难免怀疑次子的新娘或许也是个异数,“是个女的吧?” 白永健哀怨的看了父亲一眼,“是。” 哦!总算正常了。 “二嫂家是做什么的?”白永达粉好奇。 “老大。” “她是长女。”白母这么认为。 白永健摇摇头,“应该说是多角化经营。” “讲明白点!”白汉疆命令。 白永健很无奈的叹气,“保全、营建……” 嗯!还可以。 “讨债。” 什么?众人睁大眼睛。 “洗钱。” “啥米?”白汉疆大吼,“这不是黑道吗?” 白永健悲哀的点点头,“可不是。” “不准娶!”白母尖锐大叫。 “由不得我不娶。” “为什么?”白永达问。 “因为……因为小英在他们手上,我若不娶,小英不是没命,就是变成‘男人’。” “我的天!”白母头昏眼花,摇摇欲坠。他们白家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子孙一个一个出问题?打破伦理与道德怎么比得上娶一个女流氓进门让人头痛?她命好苦啊! 砰!倒的不是白母,是白父。 “爸?”白永达赶紧去扶。 “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白永健无奈的不得不宣布。 再咚一声,这次倒的仍不是白母,是墙上那块“万世师表”的匾额。 “哇!我们白家完了,真的完了……哇……” *白霂慈与金旌鸣的故事,请看红唇情话343“白色圆舞曲”之《好想认识你》。 *白永健和黑雪君的故事,请期待红唇情话“白色交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