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风遮月》 序 苏缇的心情手札 嗨!各位看倌们,我们又见面了。 好不容易又有新书上市了,这一本是我花了几个月慢慢熬出来的,自认为是需要细细品尝才会有滋味的作品,不过,咱们辛苦的编辑姊姊说她看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还怪我写得那么动渡政府!我怎么可能因为这样的“责怪”而感到惭愧呢? 老实说,我简直高兴死了,呵呵!我就是想让看到这本书的人痛哭流涕,这才是我的真正目的。所以,如果你看完之后哭了,别怪我,我可是高兴都来不及了呢!如果哭不出来……那可能是你太冷血了(别打我),试著让自己更情绪化一点吧! 其实这本书的灵感是来自于一一歌仔戏,至于是哪一出?聪明的看倌,你们猜得到吗?嘿嘿!猜中有奖喔! 歌仔戏可说是我的最爱,我的故乡一向被称为是歌仔戏的起源地,那里常常可见公园凉亭里有人在唱,不过老实说,那些老嗓子唱得还真不好听…… 我爱听的是电视上的歌仔戏,例如杨丽花、叶青、黄香莲……只可惜现在因为电视台的方针,歌仔戏已经被迫离开傍晚的时段,改到我根本没办法收看的中午时间,真令人扼腕呀! 不过搬来台北有一项好处,就是常常可以接收到歌仔戏的演出讯息,例如在国家戏剧院、社教馆、国父纪念馆……等等,有时我甚至还会去看野台戏呢! 这一段时间看下来的感想—歌仔戏的曲调真好听,服装也很漂亮,演员的扮相更是一级棒,可惜剧情结构很有问题,跳脱不出传统戏剧的窠臼,不是一夫多妻,就是崇尚忠孝仁义,更多的是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而且永远是老戏新翻,没有新的创作。跟现在轰动武林、惊动万教的布袋戏比起来……显然思想落后了一大截。 我曾经在一个座谈会上,请教黄香莲小姐,“为什么你在国家戏剧院演的戏都是老戏,为何不创作一些新戏呢?” 她答道:“现在歌仔戏的观众都是老一辈的人,他们就是喜欢看老戏,演新戏怕他们看不懂,年轻人来看歌仔戏的不多。” 接下来又有人问,“你们在国家戏剧院演出的时候有做过问卷调查,结果是年轻人多,还是老一辈的人多?” 答案是,年轻人居多。 这我就不大明白了!既然是年轻人居多,又为何要特地去迎合老年人的口味呢?更何况,老年人难道真的看不懂新创的戏剧吗?老实说,我并不以为然。 记得有一次,我在社教馆看戏,这出戏的故事背景是春秋战国时代,戏中有一个军师的角色,每次那个军师一出场,我隔壁的老观众就说:“孔明出来了,孔明又出来了。”拜托!诸葛亮是三国时代的咧!更夸张的是,竟然还有人边看边吃碗稞,还大声的说:“喂!我吃不完,给你吃。”看得我们这一群歌仔戏同好纷纷摇头一观众的素质实在不太好。 ☆☆☆.xs8☆☆☆.xs8☆☆☆ 看完了戏,我们坐计程车回家,在车上开始讨论,没想到计程车司机居然插上一句,“你们怎么这么‘耸’,竟然喜欢看歌仔戏!”真是深深……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对不起,看倌们,容我大叫一下——歌仔戏一点都不耸,(小声)只要再改进,也会变得粉高尚的。 好了,这“戏经”的讨论就先告一段落,现在来谈谈我的这本新书,这是“风月盟”系列的第二本,跟上一本有截然不同的气氛,主题则是围绕著「旧恨”在打转,因为男女主角放不开以前的旧事,所以才有一番情感的纠葛。 在这个故事里,所提到的“小玉姑娘”就是唐传奇里的“霍小玉传”,这位霍小玉原本是青楼女子,她和诗人李益热恋,两人私订终身;后来李益任官,回家省亲时,母亲代他向表妹卢氏订亲,李益不敢反对,成婚之后,便与小玉断绝往来。小玉痴情等候,竟因日夜思念以至于卧病不起。 后来有位黄衫客路见不平,诱骗李益,将他挟持往小玉家,小玉痛责李益负心,声嘶力竭的诅咒,“李君、李君,今当永诀,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便长恸而绝。 一天,李益和卢氏睡觉时,忽闻帐外面有嘀嘀咕咕的声音,李益吃惊地起身一看,初见一名男子,年纪大约二十多岁,姿态温和美丽,躲藏的身影映在帐子上,连连向卢氏招手。李益惊怒地下床察看,却又不见男子身影。李益从此对妻子心怀猜忌,常常粗暴地鞭打她,百般虐待,最后甚至把她休了。 之后,李益曾游历广陵,得到一个名叫营十一娘的名姬,容貌姣好,体态玉润珠媚,李益非常喜欢她,常对营十一娘说:“我曾在某处得到某个女人,她违犯了某一件事,我用某种办法杀了她。”他天天这样说,好让营十一娘怕他,以此杜绝闺房内淫乱的事。出门前更是用浴盆把营十一娘倒扣在床上,周围加封条,回家一定详细查看后才揭开。 大抵凡是李益所见到的妇女,每一个都要猜忌,直至他娶了三次妻,但结果大都一样。 真是变态的男人,烂男人、臭男人、死男人……我想不出更烂的形容词了,所以,算了……不骂了! 简略的介绍一下,如果想知道得更详细,就赶快翻开下一页吧! 对了,在这里要感谢热心的芸珊帮我在台湾做的网站:http://mail.cju.edu.tw/-h44869175/novelhome/eliza/home.htm 还有热心的大陆读者敏敏妹妹帮我做的网站:http://.yesho/wenxue/romance/yuhan/ 请各位多多捧场,有任何感想也可以在这里畅所欲言喔! 另外,你们会发现一个秘密,至于是什么……呵呵!我不告诉你。 楔子 凌波不过横塘,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年华谁与度?月台花榭,琐窗朱户,惟有春如处。 ——贺铸·青玉案 雷风堡 花草争妍,绿意盎然,彩蝶翩翩飞于游春园。园中的百花衬著三个身著华衣、肤如凝脂的孩童更加天真可爱,但他们脸上却有著恶意的捉弄,他们看著趴坐在泥泞地上的小男孩,小男孩的脸上似乎有著愤恨、屈辱、不平…… 他不甘心的大叫:“我跟你们有什么仇?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也是爹的儿子啊!”就算他是妾生的,可同样也是爹的孩子,为何把他看做狗般的践踏?他好歹也算是雷风堡的三少爷啊! “就凭你也配?!”十五岁的严鸣高冷嗤了一声,“你娘是什么身分?不过是个卖唱的村姑,给我们洗脚都不够格,她生的儿子怎么配当爹的儿子、做雷风堡的少爷?!” “就是嘛!你的出生简直是我们雷风堡的耻辱,你怎么不去死?”十三岁的严鸣震踢了他的肋骨一脚。 他们永远记得当他低贱的娘带著他出现时,带给雷风堡多大的震撼。谁都不明白,有权、有势又英俊的堡主严远志,为何会挑选一个貌不惊人又畏畏缩缩的村姑当二房?她丢了雷风堡的脸不说,更不可原谅的是,这村姑居然让他们美丽端庄的娘气得当场从三楼跳下,气绝身亡。 所以,他们怎么可以让可恨的“三弟”严令风好过? 就连他们十岁的表妹庄月屏也是一副鄙夷的脸色,“好臭喔!这人到底是什么做的?屎吗?”她一边轻轻甩著手上的软鞭,一副公主的倨傲架式,“你们怎么遗让他挡在那里?叫他走开!” 严令风好恨,村姑生的孩子又怎样?不也一样是人,凭什么他就要受到这种欺凌?凭什么他娘就要忍气吞声?他不服,他就是不服…… 狼狈的爬起来,他豁出一切,决定忘了娘的叮咛——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忍著,不要忤逆了两位哥哥和小表妹。 “你们太过分了,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们。” “不原谅又如何?”庄月屏歪著头,冷笑的斜睨著他。 ☆☆☆.xs8☆☆☆.xs8☆☆☆ 严鸣高、严鸣震两兄弟也狂妄的笑了,“小月儿,别理他,他没那个本事做什么的,就算把他打死也无所谓。” 庄月屏兴趣盎然的挑起眉,“真的?” “你敢?!”严令风怒眼瞪视著她,心里暗暗发誓,要是让这个女孩像牛一样鞭打,就算要了他的命,他也要打回来。 “有什么不敢的?”庄月屏头一抬,小手使劲往前一甩,小小的软鞭顺著风,“刷”一声打上他的手臂。 “打得好、打得好!”严鸣高、严鸣震两兄弟乐得拍手叫好。 鲜血渗了些许出来,他不敢相信表妹竟然真的敢动手打他,想到自己竟然教一个年纪比他小的女孩欺负了,他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我跟你拚了。”他大吼,抡起拳头就往她冲了过去。 “风儿,不要呀!”躲在一旁不敢出声的江彩铃终于奔了过来,但她不是要保护儿子,而是想阻止儿子施暴。 她挺身挡在儿子跟庄月屏中间,然后“刷!”地一声,一股火辣辣的疼痛在她背上燃烧,她忍不住惨叫了一声,“啊!” “娘?”严令风急忙扶住瘫软的母亲,看到母亲背上的鞭痕,怨恨在心中燃烧,他抬起头瞪向庄月屏,“你居然敢……” 庄月屏虽然有点害怕,但还是抬起头,强装出毫无惧意的神色,“有什么不敢的?” 顿时,严令风的怒火燃至最高点,他恨——恨自己的出生,恨母亲的愚蠢,很老天的作弄,更恨眼前的小女孩所带来的屈辱。 “你给我记住,我不会原谅你的,一辈子都不会!” 第一章 忏悔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祝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欧阳修·蝶恋花 自梦中惊醒,庄月屏陡然从床上坐起。 房里黑漆漆的,一阵夜风吹开了窗,“砰”地一声轻响,震动了她的心扉,她抬手抹过眼角未干的泪痕。 梦中情景栩栩如生,十多年前的记忆仍历历在目。那双愤恨的眼眸,她一辈子也忘不了——你给我记住,我不会原谅你的,一辈子都不会。 懊悔已经来不及了。 他不给她后悔的机会,只因为她不但鞭打了他的娘,还间接的害死了她,更害死了他的两个兄长。她是雷风堡家破人亡的凶手,或许也是明月庄被盗匪袭击而灭亡的肇因——她是个不祥的女人。 但命运作弄,她如今却是雷风堡的当家夫人,成了当年那个被她欺负的严令风的妻子,不过只是有名无实而已。 结婚五年,他不曾入她的房、上她的床;他对她只有冷漠、只有视而不见。她知道这是他对她的惩罚,只因为他无法原谅她昔日的骄纵和残忍。 一阵风吹了进来,隐隐约约传来他低沉浑厚的笑声,是那么的……荡人心肠,却又令人心痛。 泪水忍不住又淌了下来,她步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石板上,一步步往窗户走去,窗外明月皎洁,不远处的高楼上灯火辉煌,不用询问那些瞧不起她的仆人,她也知道严令风一定又在“摘月楼”里,左拥右抱那些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名花”,让她们唱、让她们跳、让她们明白雷风堡的当家夫人得不到雷风堡主人的恩宠,她只不过是个被打入冷宫,连厨娘都懒得理的闲人。 这么多年下来,她也已经习惯……认分了。 若是她的爹娘还在,若是明月庄还享有盛名,她或许还可以倚仗权势摆一下主母的风范,但现在明月庄已经在盗匪的攻击下灭亡,就连爹娘也丧生了。普天之下,再也没人可以为她出头。 雷风堡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她只是个食客、一个被堡主讨厌的妻子?风水轮流转,以前她曾讥笑他是屎,如今…… “摘月楼”里又传来他的笑声。 她多想分享、多想知道他为什么而笑? 但那是个遥不可及的梦,他根本不屑跟她讲话,只因为她幼时做错了事,摆错了姿态。 ☆☆☆.xs8☆☆☆.xs8☆☆☆ 真不公平,难道她就没有赎罪的机会吗? 夜风沁冷,拂乱了她的发,然后她看到了他,倚在高楼的扶栏上,在月光的照射下,他的脸冷得像冰,还露出一抹诡魅的邪笑,像是在对她说“很好,你还是落在我的手中,看我怎么让你生不如死!” 这十几年来,她每天都在后悔,当初明月庄败亡,她为何要千里迢迢赶来投靠姨丈?又为何要仗著“表妹”之衔,催促两位表哥上山捕捉野马?如果不是如此,他们也就不会死在野马的乱蹄之下,姨丈也就不会为了信守“指腹为婚”的婚约,硬逼著严令风娶她,如果……如果……有太多的如果。 唉!她真的是悔不当初,只是再想又有何用? 高楼的他突然伸手招了招,一只“夜蝶”马上扑进他的怀里,伸出嫩白的玉臂缠住了他的颈项,他的眼盯著她,接著,他的唇缓缓地印在那女人的唇上。 一阵战栗窜过心口,她也想尝尝那种滋味,领略一下男女间的柔情是否如同丫鬟们所说的那般缠绵甜蜜。但是,她没有机会了解,只因为她的丈夫是恨她至极的严令风啊! 看著他的手伸进那女人的衣襟,她多想叫他住手,多想叫那些女人离开,多想顶替那个女人承受……但她知道结果只会自取其辱。 还记得刚成婚时,她不容许他的忽视,追著他要求他重视她,然而他不但放声大笑,还大声的在仆人面前宣布—— “我现在是雷风堡的主人,想怎样就怎样,我不想碰你,谁勉强得来?告诉你,庄月屏,你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小月儿’了,你现在是靠我吃饭的闲人,我说‘不’,你就不能说‘是’。” 她当时不信,叫著:“你乱说。” “我胡说?来人呀!把她给我关到新房里,两天不准吃饭,谁敢违反,谁就给我滚出雷风堡!” 当时她以为严令风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她真的被关在新房里饿了两天,任凭她大声呼喊也没人敢理会,自小疼爱她的姨丈只匆匆来看了她一回,摇头低叹,“月屏,你现在是令风的妻子,要学著听他的话,不要再耍小姐脾气了,我已经帮不了你了。” 从那时候开始,她才渐渐领悟一切都变了,主宰情势的控制权已经不在她的手上,她再也不是个主人,而是个看人家脸色吃饭的挂名妻子。 她在雷风堡的地位一落千丈,以前对她奉承阿谀的仆人们的态度大变,各个对她冷嘲热讽起来,说什么她还没进洞房,就被打入冷宫;还没当新娘,就成了弃妇;再不然就是对她爱理不理,她完全没了主子的样儿。 以前,她有轻暖的寝被、美味的餐食、华丽的衣裳,还有几个贴心的丫鬟;如今,那些都已成为过往云烟,又薄又硬的被褥、冷掉的剩饭残食,取代了原有的一切,甚至连衣服也一件件褪了颜色,就如同她的人一样,渐渐地丧失了活力。 仆人们一个个背弃了她,原本布置华丽的新房顿时没了喜气,在疏于打理的情况下逐渐染上尘埃、染上她的悲哀,属于她的一切都渐渐的失去了光华、变得十分冷清。 她常常独自在屋里晃荡,并怀疑普天之下只剩下她一人而已,而这间屋子……就像个鬼屋一般,或许某一天她睁开双眼,就会看到她的爹嫂和牛头马面站在面前迎接她。 彷佛由永无止尽的哀伤中回过神似的,庄月屏甩了甩头,想抛开那股窒闷的情绪,蓦地,她看到严令风伸手拂过那女人的衣襟,然后用力往下拉扯,露出她莹白的颈项。 她的心怦然一动,但他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挑逗地以口咬啮著那女人的肌肤。那女人申吟著,细微的呜咽声随著夜风隐隐约约的飘向她,让她的心骤然变得好紧、好闷、好痛…… 她是错了——错在以前不该势利,不该欺负出身低的他,不该打骂他的娘,不该害他娘染上重箔…但那都已经过去了啊!难道她真的没有机会赎罪吗? 霎时,她的心中升起一阵凄苦的愁绪,她霍然转身,泪水早已潸潸落下。她多希望时光倒流,若她能有机会重来,她一定会当个好女孩,会对他另眼相待的。 但这愿望……只能在梦里实现,不!就连作梦也不能,因为,紧紧纠缠在她梦里的是她从前欺负他的过往,是他憎恨的眼眸及他那冰冷的诅咒。 颤抖的手缓缓地关上窗,她一步步蹒跚的步向床,倾身颓然倒在泛黄的绣枕上,让泪又一次浸湿了枕头。 ☆☆☆.xs8☆☆☆.xs8☆☆☆ 严令风放开了怀中香馥的女体,嘲弄的往对面那扇紧闭的窗一笑。 哼!那个骄傲的女人又把自己关在那扇木板后,她向来自视甚高,不屑他这样的丈夫跟其他的女人交合,甚至连为自己辩论都懒? 没关系,他乐得少了一件烦心事,不过也少了一次可以杀杀她傲气的机会。 他多想看她泪眼汪汪的跪在他面前,抱著他的脚,低声下气的哀求他原谅,向天发誓她以后会尊重他,以他为天为地,万事顺从他的意愿。 到那时,他就可以仰天狂笑,一脚踢开她,告诉她别作白日梦了,今生今世他都不可能原谅她的,只因为她害死了他可怜的娘,只因为她错待了他。 “大爷,你在想什么?”一双雪白的柔荑绕上了他的脖子,主动贴上温热的身子,“说来给我们姊妹听听吧?” 严令风眼神一黯,他不喜欢这么主动的女人,更不喜欢由女人来告诉他做什么,他是主人,做决定的人只可能是他。 他毫不留情地抓下那双手,眼神变得冷冽,“够了,你们回去吧!” 房里的四名当红花魁一下子心急了,“大爷,天色还那么早,让我们多留一下陪陪你,不好吗?” 他更讨厌别人违背他的命令,尤其是女人,自从他取得了控制权,他就要求每个人都得绝对遵守他的命令。 “出去!”他拍了一下桌子,毫不留情面的道:“现在就出去,今晚我不需要你们。” “大爷?!” “出去!” 他那气势十足的威喝声,马上让屋内四个阅历丰富的女人噤了声,一个个面面相觑,默默的点了下头。 “那……严大爷,我们先回去了。” 他没有反应,迳自坐下来,动手斟了一杯酒浅酌。那双深邃的眼望向夜空中的点点繁星,星光是那么的稀微,和明月比起来,更是显得不起眼,就像以前的他一样。 但现在,他不再是星,而是太阳,太阳一出现,月亮只能躲到一边,因为,月亮抱著对太阳的罪恶阴影,所以一见到太阳就得躲藏起来。 哈哈哈!他严令风已非昔日的吴下阿蒙,他再也容不得任何人欺负他、鄙视他,他现在已经是主人了,没有人能动摇或质疑他的地位,她更只能看他的脸色。 “娘,你看到了吗?”他仰头饮尽一杯酒,“你的儿子现在已经是雷风堡的主人了,只可惜,苦命的你不能享受当主母的威风,只因为那个贱人……” 当时,庄月屏为了要为难他们母子俩,为了要替那个懦弱得跳楼自杀的“大娘”报仇,不但千方百计的要他跟他娘难过,喝斥他做东做西,把他当作仆人使唤,还理所当然的叫他“孽种”。要不是娘要他千万忍耐,别为了这点“小事”伤了一家的和气,让他爹困扰,他早就顺了心性修理她,让她知道他的身分并不下贱,他是她的表哥,是她该尊敬的人! 但他娘老是愚蠢的委曲求全,她愿意牺牲一切,忍气吞声,忍受庄月屏的恶意使唤,忍受他大哥、二哥的嘲笑欺凌,一切只为了她爱的男人希望“家和万事兴”。 结果,这般折磨下来,她的身子渐渐衰弱,那个叫做“他爹”的男人察觉到了吗?没有!他完全陷在对元配妻子的愧疚中,根本不知道他娘为他所做的牺牲。 还记得那一天,庄月屏又突然心血来潮,一大早就闯进他娘的卧房,口中叫嚣道:“老太婆,你该起床工作了!” 见他娘没反应,她又上前扯开棉被,“今天你的工作是挑满水缸的水,赶快起来!” 他气得大声骂她,“我娘不是仆人,不需要做这些工作,请你搞清楚!” 但庄月屏却高高的抬起下巴,“谁说的?本小姐要她做,她就得做。” 他想反驳回去,是他娘阻止了他,娘用柔弱无力的手捂住他的嘴,“没关系的,风儿,别为了这点小事让大家难过。” 他好恨他娘的认分,要不是她的愚蠢、她的委曲求全,她也不会在那天一大早,强撑著衰弱的身体,顺应了庄月屏的命令去厨房挑水,也不会不小心绊到路边的石头,更不会因此而跌倒,额头撞上坚硬的地面,从此卧病在床,不到半旬就撒手人寰。 这一切全都是庄月屏的错,她才小小年纪就毁了他的人生,如今她落在他的手上,仰靠他的鼻息过活,他哪可能轻易的放过她! “娘,莫非这都是你的庇荫?”他冷冷一笑,嘴角流露出无限得意。 这种骄纵的女人怎么能轻易放过她?怎么能再让她享受富贵荣华?他不允许,他绝对要让她难过、让她后悔,让她明白他的尊贵、他崇高的地位。最重要的是,他一定要让她对过去的所作所为忏悔不已,并且为此付出代价。 仰头饮尽杯中残酒,他冷酷的抿紧嘴角,让过去的旧恨悲愤压下心里那股对她无依无靠的悲悯情怀。 他再度对天发誓,“娘,你放心,当初她怎么对你,我就怎么对她,我绝对不会让她好过!” 悠悠醒来,已日上三竿,柔和的日光从窗棂射入,为满室的寂寥增添了些许的暖意。庄月屏缓缓起身,觉得喉咙有些发痒,或许是昨晚哭倒在床上,忘了盖被保暖的关系吧? 如果她病了,严令风会来探望她吗? 庄月屏随即悲哀的摇摇头,不会的,他不会来,他甚至连大夫也不会帮她请。 虽然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记忆鲜明得让她忘不了,他娘也曾经患过风寒,她知道,大表哥、二表哥也知道,但他们不许仆人们张扬,也不许他们去请大夫,他们甚至做绝了,千方百计的阻扰严令风去找姨丈求救。那时在大表哥、二表哥的怂恿下,他们一心想让他娘病死,为她的阿姨报仇。 不到十岁的娃儿,哪知道什么是对是错?哪明白人命关天的道理?大表哥、二表哥说什么,她就点头同意,且十分乐意配合。 或许是老天怜悯,在严令风的细心照顾下,二姨娘的病渐渐好了,虽然身体依旧孱弱,可是那个时候,她跟大表哥、二表哥却对她的痊愈感到非常生气。 所以她才会在那一天早上,冲进二姨娘的房里,命令她去厨房挑水,没想到她竟然…… 忆及此,庄月屏全身不由得战栗起来,无法相信自己小时候竟然可以这么残忍。 天哪!果真恶有恶报。发生在二姨娘身上的事,十几年后一桩桩都报应在她身上,如今她再后悔也已无用。 罢了,如果能消除严令风的怨气,就让她病死,赔二姨娘一条命吧! 她徐徐的起身,走到镜前梳理头发,那镜中朴素的容颜,完全看不出十年前的娇俏艳丽。只因为现在再也没有人欣赏她的美貌,赞扬她的不俗,没有人在乎,所以艳丽的牡丹渐渐失色,化为不起眼的浮萍,在扎不进根的人海里随波逐流。 如今,唯一能给她安慰的只有宇儿与仪儿的存在——那两个四年前她所收留的孤儿。 她将厚重的发挽成一个髻,用一个不起眼的木钗固定在头顶,这就是她平常的打扮,像个不起眼的村妇,哪里看得出来她是鼎鼎大名雷风堡的夫人? 走到衣柜前,她刻意忽视压在最底处的华丽衣裳,捡了一件粗布裁成的浅蓝衣裙穿上,这样的打扮最符合她的处境。 深深叹口气,庄月屏撑著有些儿慵懒的身体,打开房门,步出这个宛如牢笼的“绮春阁”。 她振作起精神,走到屋子后头,那里有一个小菜圃,是她跟宇儿、仪儿一铲一铲挖出来的,园子里种了些青菜,让他们在雷风堡的仆人们忘了送饭时,还不至于饿著肚子。这里的土地肥沃,种出来的青菜甜美硕大,在宇儿的建议下,她偶尔会拔一些出去卖,换得一些银两,帮宇儿和仪儿买一些布料做新衣,或买一些点心给他们享用。 宇儿和仪儿就像她的儿子、女儿一样,这对兄妹给她的生活带来无限的慰藉,在所有人都背叛她、离她而去的时候,他们一直跟在她身边吃苦,真是难为了他们。 看著他们两个在菜圃里挖土,种下据说是从番邦引进、繁殖力强的蕃薯块茎,小小的脸颊上沾著几块污泥,身上穿的衣服也弄脏了,为了方便,两个人都打著赤脚,看得她的心有点疼。虽然她是雷风堡名义上的当家夫人,但却没有一点权势,身边也没有什么银两,食衣住行样样差,没法儿让宇儿和仪儿享受些什么。 “月姨,你醒了。”十岁多的宇儿朝她露出阳光般的笑靥。 她微微颔首,冷冷的心霎时有了暖意。 “我煮了粥和青菜,你一定要多吃一点喔!” 她正想回说她还不饿的同时,宇儿就大声叫著妹妹,“仪儿,快过来陪月姨吃饭。”接著又提出令她无法拒绝的要求,“月姨,仪儿也还没吃,你们两个一起吃,你一定要逼仪儿把早点吃完,不然她会长不大的。” “为什么一定要吃饭?好麻烦喔!”嘟著嘴的仪儿一步步踱了过来,满脸的不高兴。那模样煞是可爱,让月屏不禁扬高唇角的线条。 身为哥哥的宇儿听了,轻轻敲了她一个响头,“有得吃还挑,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吃都没得吃吗?” 仪儿埋怨的看著哥哥,“那就给他们吃好了。” 庄月屏微笑的看著他们一来一往的逗嘴,这对可爱的孩子是她养的,他们的聪明慧黠一向是她的骄傲,说不定也是她此生唯一能拿来夸耀的小小成就。 “好了,你们别吵。”轻声打断他们,她拉起仪儿的小手,“仪儿,走,跟月姨去喝粥。宇儿,你要不要再过来多吃一些?” 宇儿摇了摇头,“不了,我吃饱了,你们去吃吧!”他转身又往菜圃里走。 庄月屏微笑的望著他的背影,然后注意到宇儿的衣服似乎太小了些。宇儿又长大了,是该给他买一些布料,做几件新衣裳。 “月姨,你在想些什么?”不耐烦的仪儿摇了摇她的手。 “我在想,待会儿吃完早点,我们三个去街上逛逛如何?” 仪儿兴奋地猛点头,“当然好,我们快点去厨房把粥吃光光吧!” 所谓的厨房,不过是一间茅草搭成的棚子,是宇儿拜托堡里的园丁帮忙搭建的。棚子里有一张老旧的桌子,是堡里丢弃不要的东西,却让他们捡了回来,成了温馨的餐桌。 几块方形的石头则砌成简单的灶,以方便他们煮食。 桌上摆著两副碗筷,一锅已经凉了的粥,两盘用水烫过的青菜,及一小碟酱油,谁能料到雷风堡的夫人吃的是这样的东西? “月姨,你在难过吗?”仪儿抬起头,认真的问道。 庄月屏摇头,“不,月姨没有难过,只是有些感叹。” “感叹什么?” 感叹……命运作弄呵!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帮月儿舀了一碗粥,“快吃吧!你不是想上街吗?” 当她还是雷风堡的表小姐、明月庄的掌上明珠时,这城里所有的人都认识她,每个人都争先恐后的抢著招待她,那时她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后来,她成了严令风的妻子,大家也都知道了严令风对她的厌恶及不屑,于是,奉承迅速变成冷淡疏离,她成了没人理睬的“堡主夫人”。 因此,她将自己变成一个平凡的村妇,让城里的人们以为她是从外地搬来的寡妇,而身边的两个孩子则是亲戚遗留下来的孤儿。 她也乐见大家都这么认为,她反而因此得到大家的援助。 庄月屏才走到街上,就有人叫著,“月大娘,你今天要办什么货吗?” “月大娘,你明天能带些菜来卖我吗?” “喂!月大娘,带著你那两个娃儿来我这摊子光顾一下吧?” 一声声的呼唤带给她一丝丝的温暖,这嘈杂的市集竟比那高耸的雷风堡还要令她感到自在,但她警告自己不能太过眷恋这里,她的家依旧是那座冰冷的古堡,严令风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月姨,你不要想那么多。”宇儿拉拉她的衣襟,“我们现在过得不也是挺好的吗?” 庄月屏微笑的暗忖,宇儿总是那么的贴心,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他那双灵黠的黑眼好像能看透她的心似的,当然,那不过是空想而已。 她走进布庄,里头生意很好,几个伙计都在忙著招呼客人,她自己翻看著能负担且中意的布料。 一个伙计从她身边走过,亲切的抛下一句,“月大娘,你自己慢慢看,我待会儿再来招呼你。” 她颔首,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拉著两个孩子来到中低价位的布料前,“宇儿,你喜欢什么颜色?” “什么颜色都好,我不挑的。” 这时,一个卖糖葫芦的贩子从店门口走过,仪儿的双眼马上亮了起来,“月姨,我要吃糖葫芦。” “不要那么嘴馋。”宇儿轻斥。 庄月屏掂掂荷包,估计自己还负担得起两支糖葫芦,“没关系的,宇儿,你带仪儿去买两支糖葫芦吃吧!”她摸出几个铜板塞进宇儿的手里,看著宇儿带著仪儿出了店门去追卖糖葫芦的贩子。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轻轻摇头,她含笑的再看向眼前的布料,暗自计算身上的碎银够不够帮宇儿和仪儿各买两件衣裳的布料回去。 “严堡主,你来啦!这次要办些什么好货呢?” “把店里最好的都拿过来。” 庄月屏的血液霎时冻结——为了那声呼唤,也为了他那低沉的声音。 她打从、心底害怕起来,害怕严令风发现了她,害怕他会残酷的在众人面前揭穿她的身分,倘若如此,这些年来,她在这里建立起来的友谊将会荡然无存。到时,连这市集也都不会再欢迎她了。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瑟缩著身子,一步步的往角落里退,祈祷不会被严令风察觉到她的存在。 “大爷,你看这布料多美呀!像春日的阳光照在山岚上一样。”那娇滴滴的女声柔腻得令人讨厌。 “你喜欢?那就买了吧!” 原来那两个人是一道儿的,骤然领悟到这个事实,庄月屏霍然转身,他那昂然的身躯倏地映入她的眼帘,但他身边艳绿的身影更刺眼。她不敢置信地想道,他竟是为新近相好的女人置装来的,还选最好的布料、最美的色泽? 而她却为了几两碎银,处处计较著价钱,屈就著颜色晦暗的布料。唉!多么讽刺,他俩竟然会是夫妻?! 突然一阵昏眩,她不小心碰倒了一堆布匹,“砰!”地一声巨响,所有目光都集中过来,她惨白著脸,脑筋一片浑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发现她了! “月大娘,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一个伙计奔了过来,急著捡起布匹摆回去。 庄月屏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急忙低下头帮著伙计捡布匹,一边喃喃道歉著,但严令风还是一步步踏了过来,每一个脚步声都让她的心颤抖得更猛烈。然后她看到他蹲下了身子,两个人有多久没这么靠近过了?她全身轻颤,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别慌,没有人会怪你的。” 他那低沉的声音是在安慰她吗?他没认出她是谁吗? 也难怪,他已经有好几年没认真的看过她,而她也变了,她变得庸俗、变得不起眼变得不像千金小姐或当家夫人了。 “你看起来有些眼熟……”他突然抬起她的下巴,望进她的眼眸。 顿时,她的心跳彷佛停了,只能无助地呆愣在当常 “你叫什么名字?” 她不能也无法回答,万一他认得她的声音呢? “严大爷,你就别捉弄这位大娘了,她是个寡妇,住在城外,可不是挂牌的姑娘呢!”好心的掌柜赶紧来解救她。 “寡妇?”严令风放开了她的手,“有孩子吗?” “有呀!她那两个孩子刚刚拿了钱买糖葫芦去了。” 掌柜的答案让严令风稍稍释怀,他相信眼前这位“大娘”应该不可能是庄月屏,那个女人不会穿这么寒酸的衣服,也不会站在这么廉价难看的布料前,更不会看了他就害怕得发抖,也不会有两个孩子。 “大爷,你不是要为我添衣裳吗?”那妖娆的女子不甘受到冷落,跑来拉著他往昂贵的衣料架走去,“莫非你看上了那个寡妇?” 她听到的回答是一阵低沉的笑声,让她的心好痛好酸。 那个相似的脸庞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相像的人?可能吗? “大爷,你到底在想什么?”身旁的女人刻意贴在他身边,晃动著丰盈的酥胸,却丝毫引不起他的兴致。 他望向马车车窗外熙熙攘攘的大街,眼里突然掠进方才那个寡妇的身影,她手里抱著两匹布料,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身后跟著两名吃著糖葫芦的娃儿。 严令风深思的眯起眼睛,他确定自己见过这两个娃儿,在雷风堡的花园里,他们曾在其中嬉戏,当时,堡里的总管曾不满的向他报告,“堡主,那两个就是夫人收养的孤儿……” 这么说,她——的确就是庄月屏。 第二章 发现 早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 ——李白·菩萨蛮 回到雷风堡后,严令风的心情依然是郁闷的。 庄月屏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平凡、畏缩?她以前的神气到哪里了?她那些艳丽的服装、金光闪闪的首饰又到哪里去了? “总管!” 堡里的总管匆匆忙忙的奔进大厅,“堡主,有什么吩咐?” “我问你,夫人最近都做了些什么?” 总管一愣,堡主问这个问题是期待听到什么回答?要好的还是坏的? “堡主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堡主不是已经好几年对夫人不闻不问了吗? “我关心我的妻子,有什么不对?说!那个女人最近安不安分?” “那个女人?!”总管暗忖,这样听来堡主对夫人还是心存芥蒂,“夫人好得很,还是吃香的、喝辣的,小的有拨几个仆人照顾她,堡主请放心,她绝对过得很舒服。” 通常只要这么回答,堡主就不会再追问下去。因为夫人过得好,他只会觉得碍眼;但如果让堡主知道他放任夫人在绮春阁里自生自灭,堡主说不定会起了同情心,既而发现他怠忽职守,盗用该给夫人的款项。 “哦?”严令风眯起眼,对总管的话产生强烈的怀疑,他知道这其中一定隐藏了什么他长久以来忽略的事情,不过,他会找出来的。 “你下去吧!” 夜风沁冷,月明星希 严令风没有惊动任何人,他悄悄地走进绮春阁里。 记得最后一次踏进绮春阁时,他是怒气冲冲的。因为,大胆的庄月屏居然跋扈的找上他青睐的女孩,得理不饶人的砸了她的家,还赏了那孤苦的女孩好几个巴掌,狠狠的警告她不准再勾引“她的男人”。 那次,他愤恨的踢开她的房门,对她华丽的美艳外表不屑一顾,他还记得当时庄月屏转头娇俏的对他一笑。 “你终于来了。”抬高的下巴代表著她依旧不变的傲慢,“我就知道你不笨,天底下还有哪个女人比我好?有我为妻,就不该再到外头找其他的女人。” 他冷冷的笑道:“可不是吗?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比你好。” “你说什么?!”她俏丽的脸庞霎时充满怒气,“你有种再说一遍!” 他鄙夷的看了她一眼,“我喜欢天下所有的女人,就是不喜欢你。” “你……” “天下所有的女人都配得上我,就是你不配。” “你说什么?!”庄月屏气极了,双手握拳。 “要不是我爹逼婚,我根本就不会娶你。”他故意又补上一句。 他的话、他的态度彻底的激怒了庄月屏,她娇斥一声冲向他,扬手就要打下去,“你太放肆了!” 严令风立刻擒住她的手,“这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他不客气的推了她一把,却只令她向后退了几步。 “你以为我高兴嫁给你吗?我也是被逼的,谁会喜欢嫁给你这种身分低贱的男人?要不是你娘的魅功了得,你根本……” 污辱他可以,但是绝对不能污辱他娘,更何况她都已经死了,死在庄月屏的助纣为虐下。他愈想愈气,猛地一个巴掌打过去,严声喝令,“住口!” 美丽的庄月屏捂住肿痛的双颊,不敢置信的瞪视著他,“你打我?我是你的妻子,你竟然敢打我?” “打你又怎么样?谁教你不识好歹,你以为自己还能继续任性下去吗?”他要教训她,想要当他的妻子就要听话,可别想控制他、操纵他,也不许轻蔑他,更不许管他的事情,尤其是庄月屏这个女人,更是不可越雷池一步。 “你……你竟然打女人?”庄月屏震惊的往后退,大声嘶喊:“你这样还算是男人吗?” 她彻底的污辱了他男性的自尊,教他怎么忍得下这口气?昔日那些被她欺凌羞辱的记忆全涌了上来,在一瞬间爆发。“你说什么?!” 庄月屏明显的瑟缩了一下,但随即强装镇定,“打女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在你眼中,我又是什么英雄好汉?”他眼里眯著危险的冷光,“怎么?只准你打人,不准别人打你吗?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你的妻子。”她说得理所当然。 “妻子不顺从丈夫,理应该打,没有人会说话。”他开始朝她逼近。 “你敢?!”她一步步后退,眼里闪著畏怯的光芒,“你不可以打我,我会告诉姨丈的,他绝对会为我做主。” “那就试试看!”他又一巴掌打过去,“这是为了那个女孩打的,你凭什么带人去砸她的屋子?” 捂著肿痛两颊的庄月屏,眼里闪著泪光,“因为她贱,竟然敢勾引你!” “贱的人是你,你怎么不自己想想看,我为什么要去找其他的女人?你总是怪别人,你有没有反省过你自己?” “我犯了什么错?” 她不知悔改的态度,让他更为恼怒。“你的错就是因为你没有脑子。我最后一次告诉你,我的事不许你管,你要是再管,下一次我会打得更重。” “那你干脆把我打死算了,你这个杂种,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一夜,愤怒让他失去了理智,他究竟出手多重已经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她伤得不轻,整整过了一个月她才能下床。 从那次起,他就不曾再踏进绮春阁,除了不想再度失去控制之外,也是为了不想再承受她鄙夷的污辱。 就这样,匆匆五年的岁月过去,绮春阁也变了,以前那花团锦簇的景致,牡丹、芍药处处绽放,映著金碧辉煌的屋子,让人看了炫目。现在或许是由于入夜的关系,就著月光他只能看见树影摇曳,却完全没有昔日繁花的踪影。 他步到屋后,看到那一畦畦的菜圃,心中的惊讶更盛。 摇摇头,他继续绕著屋外走,竟然瞧见了一个简陋的草棚,他忍不住好奇走了进去,只见里头简单地摆了一个老旧的桌子、两条长板凳,再加上三副粗陶、粗木做的碗筷及几个盘子。这会是厨房吗?他不禁怀疑的暗忖。 突地,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发出了清脆的铿锵声。 他低头一瞧,一个铁锅搁在三个有烟薰痕迹的砖头上。这该不会是拿来煮东西用的吧?他心中的疑惑愈来愈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庄月屏自己种菜、自己煮食?但可能吗?她是那么的骄傲、那么的被娇生惯养,怎么可能会委屈自己做这样的活儿?而且,再怎么说,她也是雷风堡的当家夫人,就算他对她不理不睬,可也没少给她吃的、喝的、穿的,她犯不著过这种贫穷的生活呀? 唯一的可能是,她在耍手段引他的注意……是苦肉计吗?那她用得还真不错,以她那种豆腐脑,能想出这一招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他微微的扯动嘴角,又回到正门,轻轻一推,门便“吱嘎”的开启了,他走进屋里,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怎么回事?那些艳丽厚重的布幔到哪里去了?那些垂挂的玉饰又消失到何处?还有庄月屏最喜欢薰的“百花缭绕”的香气又散逸到何处?为何这屋子看起来如此的冷清、单调? 庄月屏从来就不是一个朴素的女人,她跟朴素根本扯不上一点关系呀! 他急急走进屋里,看见内房透出摇曳的烛光,黯黯淡淡的,一点也不像是堡里用的辉煌大烛,那光……看起来像是油灯发出来的,堡里竟然还有人使用油灯?他放慢脚步,悄悄移近探看,这一看,让他不禁讶然的屏息。 庄月屏——那个原该是骄纵刁蛮的女人,正就著微弱的灯火一针一线的缝制著衣服,看那尺寸显然不是她的,是要给那两个孩子的吧?那布的质料一眼望去就知道普通平凡,就像她身上所穿的。 这太令人讶异了,如果这是“苦肉计”,那她用得可真彻底,在他不知道的角落,不曾目睹的时间里,她做这样的举动又有何用? 他的心里百感交集,但仍不动声色的退出屋内,他得回去好好想一想。 “咳!咳!咳!” 突然,一阵剧烈的喘咳声引起他的注意,她生病了吗? 但他随即又想到许久以前,他娘也是这样咳著,躺在床上难以活动,那时他著急地看著娘亲的身体一日比一日羸弱,却无法去找大夫来诊治,他又见不到爹,也没办法出堡去求救,而这全都是因为庄月屏和他那两个哥哥从中作梗,想要让他们母子俩吃尽苦头。 那时他娘的苦,庄月屏现在总算领略到了。这就叫做风水轮流转,不是没有报应,只是时候未到。 他不禁对著失去光泽的屋顶向天暗自呼喊:“娘亲,你看到了吧?那个恶女人终于也尝到你当初受到的苦楚了。” 寒风吹了进来,引起一阵剧烈的喘咳,看来,她是真的受凉了,再不好好歇息,恐怕病情会加重。 叹了一口气,庄月屏搁下手中的针线活儿,她站了起来,想把窗户关上,却无意间瞥见院子里的小径上有个人影。 是谁?她的心跳陡然加剧,会是小偷吗? 但雷风堡警戒严密,一般窃贼应该无法潜进来。这么一想,她赶紧定下心来再仔细一瞧,那身影好熟……好像是……令风。 是他来看她了吗? 带著满心的雀跃,她像一只轻盈的云雀般奔出房门,脑海里满是自己急促的心跳声,眼看就要奔出屋子,却又在门前陡然停祝她想到方才所见到的是他的背影,这代表他正要离开,不管他到绮春阁来做什么,他都已经达到目的而准备离开。 而她,居然差点就要傻傻的追上他,向他献上自己愚蠢的欢心,以为他终于奇迹似的回心转意,开始在乎起她来,唉!那是多么遥不可及的梦呀! 重新关上门,她转身步履沉重的回到内房。摇晃的微弱灯影,映在她哀戚的脸上,一双眼犹悲哀的往外望著,望向他消失的方向,期盼著或许他还会转身回来…… 蠢啊! 就这样,她站了好久好久……一直到油尽灯枯,连那丝暖光也不见了,她依旧舍不得关上窗,只因为她在乎他……从好久好久以前就是如此呵! 果真,一夜的受凉让她瘦弱的身体真的染上了风寒,她脸色苍白、全身颤抖,一股寒意从她的脚底、心里,甚至喉头深处不断冒出来,让她全身打颤,牙齿咯咯作响,纵使盖上了好几条被子,还是抵不住那一波波袭来的沁冷。 她或许就会这样死了吧? 她深深的为自己的一生感到悲哀,前半生她任性而为,不知道伤害了多少人;等到她明白了,却再也没有机会弥补,只能拥有无尽的哀伤和后悔而已。 “月姨,你不要想那么多,好好休息吧!”宇儿端来烘炉,往里头添加炭火,想要为这已经嫌闷热的屋子再添加几许热度,但没有用。 庄月屏心灰意冷的道:“宇儿,算了,你别忙了。” 宇儿摇著头,“不行,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或许死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果,这样她就再也看不到他与其他女子燕好,再也听不见他冷冷的嘲讽,再也梦不见他充满恨意的双眼,诅咒著永远不原谅她 “你死了,我和仪儿怎么办?” 宇儿的问题让她的心不由得揪紧,这两个娃儿的年纪还这么小,如果她死了,谁能照顾他们呢? 脑海里蓦然浮现严令风的身形,虽然他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但她出堡时,多多少少也听闻了严令风济弱扶倾的义行。或许是成长环境使然,让他由衷的同情弱者,也因此,若她不幸就这么走了,相信严令风也会好好照顾这两个孩子的。 “你们放心,绝对会有人照顾你们的。” “月姨,我不喜欢你这样。”宇儿非常认真的说:“为什么你要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像具行尸走肉的活死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不能忘了吗?” 但有些事是不该忘、也不能忘的,因为那是她的罪。庄月屏迳自堕入自怨自艾的情绪,完全没有察觉到,何以小小年纪的宇儿,竟如此老成的说了一篇大道理。 “我再也忍不住了,仪儿!”宇儿突然大叫。 仪儿立刻从门外跑了进来,“什么事,哥哥?” “好好照顾月姨,我出去一下。” 他要去哪里?庄月屏怀疑地想道。 宇儿像心有所感,转身面对庄月屏,那双黑眸认真的睁大。“我去请他召大夫来为你看玻” 庄月屏霎时满心惊恐,她不想让严令风知道她生病,她怕……怕他知道了之后会哈哈大笑,说她罪有应得;她怕他想报复她,故意不请大夫来替她治病,反而到她病榻前嘲弄她一番,到时她的颜面往哪儿放?与其这样,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宇儿,我没事,躺一躺就好了,别去麻烦人家。” 但宇儿不听,宇儿有时候很有自己的主张,谁的话也不听。他皱起眉,“你这样子再怎么躺也不会好,一定要看大夫。仪儿,好好照顾月姨,别让她离开屋子,知道吗?” 仪儿点点头,稚嫩的应了一声。 宇儿马上转身,不给庄月屏出声阻止的机会,便奔出房门。 “宇儿!”庄月屏惊慌的呼叫,但宇儿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 心里的不安迅速的堆积,她努力挣扎著要爬起来。她不要严令风看到她的病容,不要她的憔悴尽入他的眼底,不要听他的嘲讽打击她逐渐变得脆弱的心灵。 她起身想逃,但仪儿却不让她下床。 “不行!哥哥说不能让月姨出屋子一步。”仪儿跳上床死命的压著庄月屏。 要是平常,一个小女孩如何能压得住一个大人?但如今庄月屏身染风寒,以致全身乏力,竟然连推开一个小孩子的力量都没有。 “仪儿,乖,听月姨的话,让我起来好不好?” 仪儿认真的摇头,“不行,哥哥的话不能不听。” 严令风在书房里审阅著各地送过来的公文,这时候他最不喜欢有人来打扰,他需要一个幽静的环境来让他清楚的思考。 堡里的人已经对这禁令习以为常,除非有非常重要的事,否则绝对不敢贸然来打扰他。也因为堡里的人都有这项共识,严令风已经很久没派人在门口守著。 没想到,今天却来了一个小小的不速之客,门“砰”一声被推开。 严令风震怒的抬起头,看到一个小男孩昂首推门进来。虽然认出他是庄月屏养的小孤儿,但谁能保证他不是刺客?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闯进来?”他厉声喝斥。 宇儿并不怕,他沉稳的走向严令风,“堡主,你救救月姨吧!她病得很重,再不看大夫,恐怕会很危险。” 他不由自主的心猛跳了一下,但他马上厌恶的把那股焦心压下,强迫自己回想许多年以前,他娘也是来不及看大夫…… “即使如此,你还是不应该闯进来,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他的声调依然不变。 “那堡主又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吗?” 严令风扬起眉,惊讶于小男孩的胆识。“哦?我犯了什么错?” “心胸狭窄。” 他的怒气瞬间被引爆,他拍桌而立,“大胆!你以为你在跟谁讲话?” “我也不知道,是贤君李世民,还是昏君隋炀帝?”宇儿的语气中有著明显的挑衅与嘲讽。 如果他因此而生气,那他就是愚昧自大的隋炀帝,也印证了小男孩对他的批评。 聪明!严令风对他佩服在心头,如果这小男孩是他的儿子,那将会是他的骄傲;只可惜,他并不想生育任何子嗣来继承这该死的雷风堡。 “果然好胆识,说吧!我心胸狭窄在哪里?”他又坐回椅子上,悠然的看著眼前的小男孩。 “首先,你念念不忘以前的事:其次,你跟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斗气到现在,其三,则是你刻意忽略自己的妻子。” 严令风拍拍手,“说的好极了!”可不是吗? 他当然知道当时庄月屏的年纪小,不论他大哥、二哥说什么,她就做什么,根本不清楚自己做的是对或错。但就因此要他忘了旧恨吗?不!他办不到,他忘不了他娘受折磨的景象,也忘不了她挥著细细的皮鞭打在他背上…… 然后,她长大了,她的家毁了,不得已前来投奔,却依然受尽了家里父兄的宠爱;但她还是鄙夷他,还是不给他好脸色看。要不是大哥、二哥因意外身亡,他顺理成章成了雷风堡的继承人,庄月屏根本不会正眼瞧他,也不会嫁给他……这般势利的女人,有什么好原谅的? “我确实是心胸狭窄,那又如何?”两手一摊,他俯身向前,“回去告诉你的月姨,想想以前她对别人所做的事,如今是不是都一一报应到自己的身上?” 宇儿变了脸色,“你不在乎月姨病死吗?” 他微笑,刻意压抑住复杂的心情。他想让她病死?当然不,那不是他期望的。 “你真的不请大夫来救她?” 他的微笑没变,他并不相信一场病会这么快就了结那个骄傲女人的性命。她很强韧,她的家人都死了,但她还活著不是吗?与她一起长大的大哥、二哥死了,她不也还活著吗?最疼她的他爹死了,她还是活得好好的啊! 像命这么韧的女人,区区一场小病怎么夺得走她的命? “你不救她,我来‘救’!只是希望你到时候别后悔。”宇儿气呼呼的转身离开。 严令风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望著他的背影,恍惚之间,他彷佛在那名小男孩身上看到许多年前的自己,那时候他不也是气愤的决定要自己营救亲娘的性命吗? 如今,立场转换,那小男孩成了当年的他,庄月屏就如同当年他的亲娘,而他就如同当年的……庄月屏和他的大哥、二哥一样。他悚然一惊,小男孩的话不由自主地在他的脑海里回响——心胸狭窄……心胸狭窄……心胸狭窄…… 当年他恨庄月屏,多年以后,会不会变成这个小男孩恨他,亟欲想对他报复? 他摇摇头,发觉自己想多了。 但他又不得不想,他不想当坏人,不想当以前的庄月屏,不想作不义的丈夫……她真的病了?她病得严重吗? 担忧不知不觉地弥漫了整个心壑,他再也没有心思去想公事。 但是,去探望她?自尊不允许他这么做。她曾经如此的轻视他,嘲笑他是杂种,她没有资格得到他的关心…… 但是如果她病势愈发严重,甚至生命垂危又怎么办? 他的心没来由的绞痛起来,他不想她死,如果这世上没有她,将会逊色几分,再也没有人供他恨、让他嘲讽、让他记得他无奈的身世,及这不该延续的雷风堡。 没错,她不能死,现在还不是她死的时候。她的债未还,他怎能让她就此痛快的死去? 他沉稳的站起,信步走出门外,大声呼喊贴身的忠仆,“阿顺,过来!” 冰冷的战栗终于停止,紧接而来的却是炙热的焚烧,热从体内向四肢百骸蔓延,让她全身冒出热汗,湿透了衣服及被褥。 热彷佛从屋子四处向她侵袭,蒸烧著她的肌肤,从她的鼻息间侵入,烧痛了她的喉、她的胸,她一声接一声的申吟著,“好热……好热……” 她无法控制自己,理智已然弃她而去,她挣扎著要脱去全身的衣服,好图个凉快,“让开……我要脱衣服……” 仪儿哭泣著死命地拉住她。 “月姨,你不要脱衣服,你不是说过人没穿衣服就是要死了、要埋进土里了,我不要你死,你千万不要脱光光呀!” 但失去理智的庄月屏力气却不小,一个小小的女孩儿怎么阻止得了她?没多久她就把仪儿推落床底,并且用力撕扯著自己的衣裳,眼看就要露出雪白的酥胸 “月姨,不要呀!”宇儿突然冲了进来,随手抓起被踢到地上的被子,赶紧围住庄月屏的上半身。“月姨,忍住啊!” 但泄漏的春光已经无可避免的让随后进来的俊俏少年看到,“哇!好棒的身材呀!” 宇儿回头一瞪,“你不是自称是天下第一的大夫,你不会想想办法吗?” 俊俏少年笑著摇头,“别紧张,这位夫人只是热昏头了,且让我来给她一个凉快。”他悠闲的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取出一只银针,“当!”地弹了一下,带著一脸恶作剧的笑容慢慢逼进庄月屏。 宇儿受不了的低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玩?!” “好热、好热,你们……都走开。”发狂的庄月屏再一个使力,这次连宇儿也被推开,半敞的衣襟立刻让春光若隐若现。 俊俏少年看呆了,喃喃自语道:“怎么办?我对疯女人最没辙了。” 眼看庄月屏又要开始撕扯身上的衣服…… “你们在做什么?”一阵怒吼让众人纷纷回头,只见怒气腾腾的严令风大步走了进来。“全部把眼睛闭上,谁都不许看!” 所有的人都不敢抗命,乖乖的闭上眼睛,包括那位自称是大夫的俊俏少年。 “好热……”庄月屏又在撕扯著衣裳,那低哑的申吟,重重的震撼著严令风。看著她的痛苦,他却感受不到一丝报复的痛快,有的只是心疼,但他心知肚明,他不该这样的。 他走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忍著点。” 他只能这么说,看著她迷乱的双眼,焦距无法集中,让他没来由的烦乱,他不喜欢她的视而不见,“庄月屏,睁开你的眼睛看一看,你认得我是谁吗?” 庄月屏的回应只是挣扎著要脱出他的钳制,“好热……放开我……放开我……” 那俊俏少年再也忍不住,“大爷,你叫得再大声也是没用的,这位夫人已经失去了理智,再不医治,恐怕脑子就会烧坏了。” 然后……就此疯疯癫癫了吗?严令风陡然一惊,更加用力的握住庄月屏的手,锐利的鹰眼瞥向那位俊俏少年,“你是谁?” 俊俏少年用谦卑的态度介绍自己的身分,“我只是一个流浪四方的大夫。” 宇儿忍不住闭著眼补充,“他说自己是天下第一的名医。” 严令风又看了那名俊俏少年一眼,对这么年轻又自夸的少年他并没什么信心,可是他没有选择。他根本没料到庄月屏会病得这么厉害,比当年他娘的情形更严重。 原本他只是想悄悄的来看看情况,如果她只是普通的风寒,就让那对小孤儿自行照料;如果情况比想像中严重些,他就让好心亲切的“阿顺”来探访后,“私自”掏腰包请大夫医治。但他没想到庄月屏病成这样,疯狂的撕扯自己的衣服,让雪白的同体暴露在其他男人面前,让他再也忍不住现身阻止。 但他不是大夫,没办法为她做些什么。 “好,既然你是大夫,你就过来医治她,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要有陪葬的打算。” 俊俏少年吐了吐舌头,“那我不医了。”说完,他仍是闭著眼睛,转身就要离去。 “见死不救,你不是个好大夫既然如此,更没有留你在世上的必要。” 聪明的少年停住脚步,“但我闭著眼睛,怎么帮你的夫人医病?” 严令风看著怀里扭动不停的庄月屏,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无法蔽体,于是他空出一手,解下身上的长袍,扎实的包住她的身体,“好了,你过来看看她吧!” 庄月屏哪容得衣衫加身?她挣扎的动作更加激烈,“放开我……放开我……” “还不快点!”严令风厉声催促著。 “好好好,这就来了。”俊俏少年睁开眼睛转过身来,提著银针从容的走近,迅速将它扎进庄月屏的脖子。 庄月屏两眼一翻,全身僵直,就这么昏倒在严令风的怀里。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严令风的脸色倏地惨白,全身的血液好像在一瞬间全部冻结。 “这位大爷,你还好吧?”俊俏少年担心的询问,不明白他怎么会吓成这样?他只不过是让他的夫人暂时昏睡一下而已。 严令风不信地低喃,“你杀了她?你竟然杀了她!”抬起头来,他的眼里迸出杀机,“谁让你杀了她的?她的命是我的,要杀也该由我来,你给我赔上你的狗命来!” 俊俏少年踉跄的后退,惨白著脸色颤抖的呼喊:“冤枉呀!” 第三章 挣扎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廉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李清照·如梦令 庄月屏的病渐渐好转,她的身子虽依旧虚弱,但已经可以起身下床行走。 绮春阁依然萧瑟无暖意,孤孤单单、冷冷清清的。 庄月屏怎么也不肯相信宇儿和仪儿,以及那名叫风远扬的少年大夫所说的话——在她病得厉害的时候,她那个夫君曾经来过绮春阁,曾经把她用力的拥在怀里,为她的病况担忧,甚至因为她的昏迷,差一点愤怒得要杀掉风远扬。 严令风不可能这么在乎她,他应该是恨不得她早点死才对。 所以他的忠仆阿顺时常来探访,私自掏腰包买了些补品来给她调养,也不见他来关心过。从阿顺口中她又得知,严令风出堡到北方去了,身旁还带著一个艳妓同行。 这会是在乎她的表现吗? 她知道宇儿、仪儿及风远扬只是想安慰她而已,但她并不傻呀! 如果真的在乎,他看到这绮春阁的景况理当震怒的。但他没有,因为绮春阁的情况并没有改善。 这一切果然都如她所料,就算宇儿跑去请求他,他还是置她的生死于不顾,可见他有多恨她! 不过,她心里仍是有些庆幸他没来,仪儿说她在病中有些疯狂,老是要脱衣服,让她听了差点窘死,幸亏风远扬遗憾的说她没有脱成功,让他不能一饱眼福。不然,她真的不知要如何活下去?毕竟,女子的身体岂是夫君以外的人可以瞧见的呢? 思及此,她不禁觉得更加失望与沮丧,徘徊在生死边缘,她的丈夫竟然无动 于衷?既然如此,她还不如在那场大病中直接步向黄泉还比较好。 “你又在想什么?”一身轻装的风远扬捧了一碗药汁走了进来,脸颊上还沾了两抹烟灰。 庄月屏乏力的应了声,“没什么。”她对这位来医治她的病却不收分文的风远扬实在讨厌不起来,可是,他实在…… “来,喝药吧!”风远扬就这么大剌刺的坐在床边,一点也不觉得不妥。 庄月屏不安的挪了挪身子,更往床里头靠,“公子,男女授受不亲,请自重。”她就是受不了风远扬对男女礼数一点也不在乎的模样。 风远扬笑了笑,“有什么关系?我已经有意中人了,不会冒犯你的。 乖,喝药。”他用汤匙舀了药汁送到她唇边。 风远扬还有一点让她无法接受,就是他老是没大没小的,把她当作妹妹一般来哄。 张开口,她吞下药汁,顿觉满口的苦涩,但苦不过她心头的滋味。她微微蹙了一下眉头,“我可以自己喝药。”她伸出手想接过药碗。 但风远扬摇摇头,“我难得喂人家东西吃,你就让我过过瘾嘛!”说著又舀了一汤匙,“来!张开嘴巴。” 庄月屏无奈的又喝下一口。 ☆☆☆.xs8☆☆☆.xs8☆☆☆ “你好大的胆子!”阿顺恰巧在此时踏进门来。他看到这一幕,只觉得这少年太过放肆,竟然连夫人都敢惹?而夫人也不应该,怎么可以跟堡主以外的男人这么接近?不过这也难怪,堡主老是对她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样呀! “谁大胆来著?”风远扬笑嘻嘻的,又舀了一个汤匙,“来,再喝一口吧!” 庄月屏有些不安看著阿顺,但风远扬的盛情难却,她还是张口喝了。 阿顺愈看愈不顺眼,走上前想把风远扬手上的碗夺走,“喂!你是个大男人,怎么可以动别人的妻子?” 风远扬一边避开阿顺的手,一边说道:“谁教那个为人丈夫的不闻不问,这屋子里又没有可以帮她的人,屈屈不才我不得已才大著胆子来服侍这位被人丢在地上踩的名花,所以你不但不该骂我,反而要称赞我的好心肠。” “我呸!我看你是乘机揩油。”说完,阿顺握起拳头就要教训乳臭未干的小子。 风远扬将手中的药碗递给庄月屏,俯身躲过阿顺的拳头,“你气什么气?她又不是你老婆,你发什么癫?”他跳了起来再度躲过阿顺的攻击,“莫非……你对堡主夫人也有遐念?”他哈哈笑了三声,才转身跳窗离开。 阿顺怒气未平,大声嚷道:“去你妈的!谁像你这么没品?” 庄月屏沉默的喝著手上的那碗药汁,脑子里回荡著风远扬出口的那些话,其中最刺耳的莫过那句——我不得已才大著胆子来服侍这位被人丢在地上踩的名花 的确,被丢弃在地上踩的名花已经不娇艳了,任谁看了也不会感到怜惜,因为,名花离枝终会枯萎,然后化为尘土任人践踏。风远扬比喻的没错,她的未来怕是只能任人践踏了。 “夫人,”阿顺收起怒气,恭恭敬敬地亲切询问:“身子好了些吗?” 她木然的摇摇头。 在她重病的这段期间,阿顺突然出现在绮春阁,说他刚进雷风堡,父亲是明月庄老总管的好友,对明月庄唯一幸存的庄月屏念念不忘,托他在雷风堡多多照应幸存的小姐。 这份友谊来得惊喜,这孤单的绮春阁及她都欢迎朋友的到访。 毕竟,严令风不在乎她的死活,也总有其他人在乎吧?这让她心中有一股暖烘烘的感觉,让她紧抓著不想放。 “我今天带了些人参来给你补补元气。”阿顺从袋子里拿出一盒人参,“你身子这么虚,不补一补实在不行。” 庄月屏笑了笑,“怎么可以让你破费呢?这点病不算什么,这些人参你拿去退了吧!你年纪也不小了,不是该多存一些钱娶妻吗?” 阿顺的心里有一丝感动,眼前的夫人一点也不像堡里仆人们说的骄纵任性,反而非常细心体贴,而且声音软软甜甜的。他不明白,得妻如此,堡主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竟然抛下如此的名花不怜,反而去招惹花街柳巷的路边野花。 如果夫人是他的妻,就算要他的命,他也不愿离开一步呀! “夫人,你真爱说笑,像我这样的男人,有谁看得上眼?”阿顺有些羞赧的红著脸,“我是个做人家仆的,既没地位、身分,又长得不好看,哪家的姑娘愿意屈就嫁给我?” “阿顺兄,你别这样看轻自己,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身分地位不能代表一切,至于长相……一个人的内心比长相更重要。” 阿顺眨眨眼,实在很难相信眼前这位慈眉善目的夫人曾经拿著皮鞭,谁不顺她的意就动手打人,谁碍了她的眼就开口骂人,听说她还打过堡主,骂堡主是杂种呢! 但眼前这夫人不像是那么恶劣的女人呀! “夫人,你人真好。”阿顺由衷的说道,心里还想著谣言真可怕,可以把这么好的人说成那么坏。 但庄月屏只是轻叹的低首,“其实我并不是什么好人,你在堡里工作这么久了,多多少少也应该耳闻了。” 顿时,阿顺感到非常尴尬,清了清喉咙,“夫人,你放心,我绝对不信那些谣言,我还会告诉那些人,说他们都错了,夫人是天下第一等的大好人。” 庄月屏摇摇头,“阿顺兄,他们没说错呀!我曾经……曾经是个坏女人……唉……” 她那悲哀的表情让阿顺看了心里一阵抽痛,这样的女人能坏到哪里去? “夫人,人家不是说人非圣贤,孰……孰能无过?你……以前做错了,现在改还来得及呀!” 庄月屏落寞的摇摇头,“太迟了,已经没有人会再给我机会了……”搁下药碗,她勉强装出笑颜,“阿顺兄,不说这些了,我许久没出绮春阁,告诉我一些堡里发生的新鲜事吧!” “哼!你再说一遍。”严令风不悦的看著低首站在他面前的“心腹”。 阿顺的声音发颤,只因堡主不生气时是很亲切仁慈,可一旦发起脾气,就好像阎罗王般的冷酷无情。 “堡主,我……我觉得夫人是个好……女人,你……你不应该让府里的人再欺负她了。”阿顺提著胆子把话说完。 堡主明明知道那个总管并吞了该给夫人的月饷,却一声不吭的任由这情形继续下去,让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总管欢欢喜喜的占了便宜,真是令人忿忿不平,他实在无法理解堡主的心里究竟在打些什么主意? 另外,堡主明明很关心夫人的身体,却故意装作不闻不问,还要他假传消息说他离堡到北方,身边还带了一名艳妓同行。事实上,他却还待在府里,每天向药行买来滋补的上等药品,让他充作一篮篮的“劣品”替夫人补身。 唯一看破的是那个有两把刷子的少年大夫,他甚至曾嘘声的吹著口哨,落井下石的嘲讽,“这雷风堡真奇怪。当家夫人住的地方这么寒怆,吃的却是上等的药草;你家堡主明明很关心他的夫人,却装出一副不关他的事的模样。天下夫妻这么多,我从来没看过这么虚情假意的人。” 现在想想,阿顺还真的同意那位少年大夫的话呢! “堡主,我真的是为你好,你再这样把夫人丢在绮春阁不管,会出问题的。” 严令风眯起眼,“会出什么问题?” “夫人长得这么漂亮,脾气又好,难保……难保不会被别的男人看上……” 严令风冷笑,“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动我的妻子?”他不相信这方圆数百里内,会有男人甘冒身家性命全毁的危险,为了庄月屏跟他作对,除非……是被迷得理智全失。 “怎么会没有?像那个姓风的大夫不就是一个?”目前唯一比较有可能的人选,而且看起来有胆子做这事的男人,就是风远扬了,不过他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似乎以凑热闹为主,不像是会为了感情而挺身出来反抗堡主。 “他?”严令风不禁轻笑了起来。那个小鬼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不但乳臭未干,胆子还小得可以。他可没忘记当他要那小子替庄月屏赔命时,那小子双腿颤抖,脸色惨白,还踉跄退了好几步,就差没腿软跪在地上跟他哭爷爷喊奶奶的求饶了,那样的小子会为了庄月屏跟他作对? ☆☆☆.xs8☆☆☆.xs8☆☆☆ 更何况庄月屏还比他大上几岁,可以做他姊姊了。 他怎么想也觉得不可能。 阿顺对严令风的态度很不以为然,“堡主,一个男人会为了心爱的女人而拚命的。如果你要这样一直把夫人搁著,还不如放她自由。” 严令风的眼光陡地变得冷冽,他不要她自由,他要她永远在他的钳制下过活,要她的人生里永远只有他的存在。更重要的是,他想要她时时刻刻牢记著他,为他痛苦、心伤、嫉妒…… “住口!这件事不许你再提。”他大声喝斥。 阿顺嘴上是停了,但他的脑子可没停。他开始对这样的堡主感到失望,而同情那位当家夫人的心也愈来愈浓……他想帮那位优雅恬静的夫人……不想看到她哀愁的模样……他想看到夫人真心的微笑……那一定很美……很美…… 阿顺的言语一句句在严令风的脑海里回响,他想起庄月屏曾经是如何艳丽的绽放过—— 苏州的盐帮少主在她十七岁时,曾经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头,苦苦追求她,但庄月屏那时候高傲得不屑理人家…… 再加上她已经跟雷风堡的继承人指腹为婚,所以那位少主才在两个月后黯然离去;之后几年,每逢庄月屏生日,就会有一件礼物从江南送来,直到他们两人成婚为止。 庄月屏的确曾经有迷倒众生的魅力,而这位少主只是其中之一,其他还有总督的儿子、吏书大人的孙子、素来有文仙之称的李商…… 她现在是失去了艳丽的光芒,但仍然未失去那份气质,只是曾经的艳丽转换成如今的成熟优雅,骄傲蜕变成懂事体贴,当她再度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恐怕……又会引起一番求爱的争逐,那时候他要怎么处置? 严令风愈想愈不快,在月儿东升后,他悄然踏著轻巧的步履来到了绮春阁。 黑夜中的绮春阁,他料想应该是孤寂的,刚病愈的庄月屏应当是早早休息,但他却听到了孩子们的笑声。 他一步步走向声音的来源,只见那菜圃边的棚子下,两个孩子正忙碌的在瓦罐里添加落叶小枝,让温暖的火光烈起来。火光映红了庄月屏的双颊,倍增娇艳,他彷佛见到多年前,她与他激烈竞马后气喘吁吁的娇容,心中不由得一动。可眯眼一瞧,见她眼波流转的看著坐在对面凳子上的风远扬,不禁让他脸色一黯,疑云顿生。 “说起来真气人,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姓李的不是好东西,功成名就便忘了曾经海誓山盟的妻子,轻易就答应他母亲迎娶了表妹;可怜的小玉姑娘还守在破屋里苦苦等候,以为那个姓李的会来接她,还把身上所有的首饰都当了,托人到处打探那家伙的消息……” 庄月屏的眼里涌现泪光,“然后呢?那小玉姑娘可有找到她的相公?” “城里的人都知道姓李的没良心,死都不肯跟小玉姑娘见面,后来,她就病倒了。” “结果她见到他了吗?” “见到了,一个好心的侠客把那姓李的抓到她的病床前。” “那小玉姑娘高兴吗?” “当然不高兴,她气死了,把那姓李的骂了一顿后,便吐血而亡。临死前,她还诅咒做鬼也要纠缠那姓李的一辈子。”风远扬说完了故事,吁了一口气,喝著茶。 “小玉姑娘太傻了。”庄月屏叹气道,看著跃动的火光,“那种男人值得等吗?他的心根本不在她的身上,等再久也是枉然啊!” 她的心在为那名叫小玉的姑娘哀伤,为一个男人痴心等待的感情她晓得,而心爱男人的真心却不在自己身上,这苦、这痛……她也有切身的感受。 “你说小玉傻,那你自己不傻吗?” 庄月屏闻言愣住了。 想到了小玉悲切的一生,再想到自己,虽然两人同样都是为了男人痛苦,为了痴情烦恼,但情形却是不同的。严令风是个好男人,是个有情、有义、有担当、有作荡的大丈夫;是她的错,是她的无情无义伤他在先,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怨不得他呀! 风远扬也摇头轻叹,“你难道不傻吗?你那个丈夫根本不管你的死活,他让你在这里自生自灭,没让人送吃的、穿的给你。什么当家夫人?笑死人了!我从没见过哪个当家夫人这么穷的,连生病都没钱去请大夫。” 这些话重重的敲击著庄月屏的心,她想反驳,可他的一字一句却又那么准确的正中红心。痛苦彷佛被一把利剑狠狠地剜了出来,疼得她泪珠直往下滴落。 严令风的拳头握紧了,愤怒的情绪在酝酿,她穷得连生病都没钱去请大夫吗?堡里都没人给他们送吃的、喝的、穿的吗?他们这些日子是如何捱过的? “哭?!不要只知道哭,你要想想办法改变现状呀!”风远扬不耐烦地斥道。 “大叔,不要欺负月姨。”宇儿忍不住责备道。 风远扬不服,“什么大叔?叫哥哥。”说完忍不住握起拳头,作势要揍扮鬼脸的宇儿。 “怎么改变?”庄月屏幽幽的语调打断了他们,两个“男人”对看一眼,交换无声的默契。 “方法很多呀!,”风远扬又倒了一杯茶,“天下这么大,难道没有你容身的地方?这世间男人这么多,难道没有一个比你那个相公好?” “对呀!”宇儿也在一旁帮腔,“月姨,反正这里也没有人关心我们,说不定你真的可以在外面找到一个更好的相公。” 一个比严令风更好的男人?但这个主意根本无法吸引她,在她眼中严令风已经很好了,更何况,她会继续待在堡中只是为了赎罪……然后就这样了此残生吧!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难道你想老死在这座荒废的屋子里?” 庄月屏抬头看看这已经失去昔日风光的屋子,她没能力保养这偌大的屋宇,昂贵的木质在尘土的掩盖下的确……渐渐的腐朽荒废,就像她自身的境遇一样。 “在外头你会有更好的机会喔!”风远扬怂恿著,“你还年轻,又漂亮、又有气质,会煮菜、又会做针线,会作诗、画画,也可算是个才女了。到外头见见识面,一定会有很多人败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这话……引起了庄月屏久远的记忆。她曾经是光鲜得意的,众家名门公子纷纷对她献殷勤,今天是年轻县令相邀骑马踏青、明天是吏部大人的孙子邀她品茗、后天则是文仙李商邀她湖边竞诗……他们都是器宇轩昂的、家世不凡的公子,各个都一心一意的想哄她高兴,好让她点头答应亲事,如果他们努力得太过火,大表哥和二表哥就会占有性的宣布,“这可不行,小月儿已经是严家定下来的媳妇,你们别妄想。” 想到这,庄月屏不禁唇角上扬,隐隐有了笑意。 见她向往的神情,严令风的眼一眯。看来,庄月屏动心了,她在想像以往一样到外头招蜂引蝶? 他没忘记她的魅力,还记得当她备尝众星拱月的滋味时,他曾经冷冷的嘲讽,“那些男人被你的外表骗了,全部都是笨蛋、瞎子。” 庄月屏也没忘记,当严令风讥讽那些男人都是笨蛋的时候,她气急败坏地叫大表哥和二表哥抓住他,扬起皮鞭,毫不留情的挥在他的背上,薄薄的衣料在她的鞭打下立即绽了开来,露出底下一条条鲜红的血痕。想到这,她不由得闭上眼,懊悔的泪在眼眶里打转。 严令风还记得那皮鞭打在他身上的羞辱,痛是没什么,但那受辱的不甘,却怎么也抹灭不了。时过多年,那股很意仍然在他心底跃跃欲动,他曾呐喊著要实现当时愤恨的诅咒——你就不要落在我手上,否则,我绝对让你生不如死。 对!他就是要让她生不如死。 既然要让她生不如死,又何必让她有机会再被众星拱月? 转过身,他大步离去,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形成,看来他对她冷落……还是不够。 宇儿老成地叹了一口气,“大人的心思真难懂。”他又加了一些小枯枝到火里。“每个人都喜欢折磨自己。” 仪儿就著火烤手,“哥,你又在说什么?” “胡说八道!”风远扬冷笑,“别忘了,你以后也会是大人。”他踢了踢宇儿的屁股,然后又转头看向庄月屏,“我的好姊姊,这有什么好想的,干嘛考虑这么久?幸福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这个丈夫不理你、不爱你,休了再找一个就是了。” ☆☆☆.xs8☆☆☆.xs8☆☆☆ 庄月屏吓白了脸,“休夫?”她万万没想过这个。从小父母耳提面命,姨丈、姨娘也再三宣示——她庄月屏从一出生就是严家的人。 “舍不得?”风远扬偏著脸。 庄月屏兀自呆愣著,心思千回百转。严令风待她之坏、之残酷,任何有理智的女人都该远离,否则就像风远扬说的那位小玉姑娘一样傻。但离开雷风堡就等于离开她的家,这里有她的回忆、她的梦,以及她的……罪呵! “既然舍不得就要设法挽回他的心呀!” 怎么挽回?他是那么的恨、那么的气、那么的不在乎她啊! 她无奈地摇摇头,“算了,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 两个“男人”同时叹了一口气,“真是傻呀!” 庄月屏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能下床走动,也能自己走出屋外透透气。她徐缓的走向菜圃,正想蹲下身子帮忙宇儿他们除草,却被风远扬的大叫阻止。“我的姑奶奶,你不要那么劳碌命好不好?要是再病倒了,麻烦的可是我,你去旁边坐著晒太阳。” 她只好歉然的笑著,坐在菜圃边的小凳子上。 太阳暖烘烘的,照著她的身子渐渐暖和起来,耳边传来鸟儿的呜叫声,暖风吹过,带来无边的宁静,她的双眼不自觉地闭了起来,昨夜被挑起的哀愁也彷佛随风淡去。 突来的一阵嘈杂人声破坏了这幅祥和的画面,其中一个似曾相识加上特大的嗓门,让月屏倏地睁开眼。 “人呢?都跑到哪里去了?真是急死人了!” 她讶异地望向声音来源,心中满是疑惑,这园子有多久没人理睬了,怎会突然来了这么多人? 风远扬早就按捺不住好奇心,跑到前头去了,并且大声嚷道:“哪里来的小偷?” 宇儿和仪儿与庄月屏面面相觑,不到一会儿,就有一群人蜂拥过来,“夫人,你在这里做什么?” 庄月屏转头一看,这才认出带头的那个人就是雷风堡的总管,在她年轻得意的时候,他对她极尽谄媚之能事;在她婚后失意的时候,他马上见风转舵,对她冷眼相待不说,甚至嘲笑她是个弃妇,这辈子就待在冷宫了此残生吧! 这种翻脸不认人的势利东西,居然还有脸来见她? “总管,你有什么事?”忆起往事,庄月屏的脸色自然冰冷了起来。 总管见到庄月屏的脸色,心中暗叫不妙。当初他失算了,他以为这位小姐幼时仗势欺负堡主,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就算堡主娶她为妻,也不会给她好日子过;果然,堡主婚后立即把她打入冷宫,原以为她此生永远不得翻身了,没想到今天一大早,堡主便吩咐他去请夫人一起用晚膳。 这下子差点没把他给吓死,他还以为堡主突然回心转意要宠爱夫人,如此一来,那他可惨了,他错待夫人的事就算堡主不生气,以夫人以往那骄纵任性的脾气,也一定是有仇必报,让他的日子非常难过。况且,要是堡主因此察觉到他动用堡里的款项……一想到结果会如何,他的双腿就忍不住打起颤。 不过,情况似乎没那么悲观,因为,堡主紧接著又吩咐他去请聊芳斋的卿云姑娘,请她带著她最喜爱的琵琶一起来用膳。 虽然他不了解堡主在想什么,但也绝对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毕竟,堡主是恨著夫人的,他乐得送夫人去受罪。 于是,他笑呵呵的在庄月屏面前打揖,“夫人,堡主吩咐我送来一些衣服和首饰,并且邀你今晚一起用膳。” 庄月屏的心重重的跳了好几下,狂喜在刹那间全涌了上来。她有没有听错,严令风命人送东西来?他邀她同桌吃饭?他……回心转意了吗? “总管,你……你在说什么?” 总管冷笑的把她憨傻的样子看在眼里,残忍地想著要被抛弃的狗儿,总是很欢喜的摇著尾巴,谢谢主人带它出去溜达。 “堡主说请你今晚过去,跟他一起用膳。” 庄月屏忍不住捂著双颊,是梦吗?严令风真的邀请她吃饭? 这是不是代表他不生气了?原谅她了呢? “姊姊,他们带来的东西好美呢!”风远扬远远跑了过来,他抓在手上的是色彩艳丽的轻纱,那美丽的颜色、柔软的触觉,庄月屏已经很久很久没碰触过了,这真的是他为她选的吗? “姊姊,你看这衣服多美?”风远扬将衣裳摊在庄月屏的面前,那五彩缤纷的颜色,炫得她眼花撩乱,就如同她现在的心情一般。“屋子里还有好些衣服、首饰,以及吃的呢!姊姊,你这下翻身了。” 总管也在一旁不安好心的附和,“是啊!夫人,你的好日子来了,赶快打扮打扮,不要错失这个机会,让大家瞧瞧你的美丽。” 在大家的簇拥下,她不禁有些陶陶然,回到屋子里,让那些丫鬟们为她打扮梳妆。 时光好像回到许久以前,那时候她也有许许多多华美的衣料、首饰,以及一群负责装扮她外表的巧手丫鬟。 现在那些美好的日子又要降临在她身上了吗?庄月屏的唇角微微上扬,这个转变教她如何不带著期望? 仪儿拉拉一直冷眼在旁边不说话的宇儿,“哥,月姨好高兴,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哼!好事?羊入虎口会是好事?” 第四章 残忍 虚阁上,倚栏望,还似去年惆怅,春欲暮,思无穷,旧欢也梦中。 ——温庭筠均·更漏子 穿戴整齐后的庄月屏看起来一副雍容华贵、无限娇宠的模样,一旁的风远扬不禁啧啧称奇,“真是人要衣装呢!没想到姊姊这么清丽,一打扮起来简直像宫里的皇后贵妃了。” 被这么一称赞,庄月屏双颊绯红,“你又知道了,难道你住过宫里?” “住是没住过,不过……”风远扬突然住口不说,“反正,你就是一副贵夫人的模样,一点都不适合村妇的打扮,还是做你的当家夫人最合适。” 一旁的总管也频频点头,“夫人果然还是适合艳丽的色彩。” 周围的丫鬟们也点头称是,“是啊!夫人真是人比花娇。” ☆☆☆.xs8☆☆☆.xs8☆☆☆ 有多久没听到这样的赞美了呢?这种被众人捧在手心呵护的温暖,她已经太久太久没领受过了。 “天候不早了,夫人,我们是不是该启程到摘月楼去了?” 庄月屏的心骤然漏跳了好几拍。时间过得这么快吗?马上就要跟严令风见面了?许久未见,他会惊喜她依然如此艳丽吗? 还记得最后一次见面,两人之间的气氛仍是剑拔弩张的。他为了继承雷风堡,日夜都在堡外奔波,她常常好几日见不到他的人影,累积了一个月的委屈怒气,好不容易知道他回堡,她忘却上一次被打得在床上休养好久的教训,气冲冲的就找上议事楼,那时的她冲动不懂事,在诸位知事的面前质问他,“你一天到晚不见人影,到底把我这个妻子放在哪里?” 她还记得当时他的脸色倏地变冷,“出去!我现在正在处理公事。” 正值气头上的她,怎么可能就这样乖乖的退场? “我不出去!该出去的是他们,我们夫妻讨论家务,不需要第三者在场看热闹。” 几个知事识相的站起来想要走避。 “谁准你们走的?统统给我坐下!”严令风的斥喝声至今仍回荡在她的脑海里。那声音是如此的怒不可遏,威严无比。 为了自尊,她强压下心头的那份胆怯,挺起了胸膛,“好,你要他们看热闹,咱们就来一笔一笔的算。”跨前几步,她一脚踢翻了一只椅子,“第一,我要你准时回家吃晚膳。” 那时,她看到有几个知事掩嘴偷笑,她正想发作骂人时,左右两颊却各受了一下火辣辣的巴掌,她不敢相信的瞪著不知在何时窜到她面前的男人,“你……你竟然又敢打我?” “打你又如何?”像是为了强调,他“啪!”地一声又打了她一巴掌,“不听丈夫的话,你算什么好妻子?”他转头大叫:“来人呀!送夫人回绮春阁,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踏出绮春阁一步!” 这禁令一下,转眼也有好几年过去了。 原以为这一生再也无法得到他的谅解,但今天终于盼到他解除了禁令,邀请她一起用膳,她这颗孤独已久的心,如何能不雀跃? 踏出了绮春阁,堡里的一切就如同她记忆中的一样,那丛牡丹仍然栽在那儿,那一株株的粉紫桃花也依然在那廊檐旁绽放。她跟大表哥、二表哥最爱的池塘边,池里荷花依然亭立。 走过池上小桥,来到垂杨旁的树丛,她的心情马上低落了下来。还记得就在此处,她任性的挥舞皮鞭打在严令风的背上,那可怖的伤痕鲜血涔涔,她真不明白自己当初到底是发了什么疯,怎么会做出那么残忍的事? “啊?”庄月屏忍不住低呼,那熟悉的树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假山流水。 “夫人,怎么了?”一旁的总管不解的问。 “这地方……是什么时候变的?” “已经改建很久了,是少爷吩咐把这里给改了的。” 他还记得的,不是吗?他还记恨此处带给他的丑陋回忆,对吧? 顿时,她的心情落寞了几许,内心也开始慌乱不安了起来。这次见面当真是喜吗?他不会是想给她另一次羞辱吧? “总管,堡主找我有什么事?”她不由得顿下了脚步。 “这我就不晓得了。” 明知总管在说谎,主子心里打著什么主意,这看惯了主子脸色的奴才会没猜到几分?他不过是不想说罢了,但他不说又如何?她能因此而不去见严令风吗? 想见他的那份渴望鞭策著她的脚步,不管严令风打算对她做什么,她都认了,几年夫妻没见,这一次见面,即使换来的是一场羞辱,也算值得了,不是吗?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提起勇气再度往前走。 摘月楼里灯火辉煌,她屏气走近,陌生又熟悉地看著一个个奴仆丫鬟在她面前矮下了身子,恭敬的唤一声,“夫人,万福。” 她有多少年没受过这般的尊敬了?一切恍如昨日云烟,她都要怀疑这几年来受到的冷落,不过是噩梦一场了。 “夫人到。”抬头一看,原来是阿顺拔尖了嗓子在宣布她的到来。 她亲切的对他报以一笑,阿顺也回了她一个憨实的笑容。 容不得她作好心理准备,敞开的厅堂里,严令风大刺刺的坐在首座上,他还是如她记忆中的器宇轩昂,但那股骄傲的气势比起以往,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那一刻,一切彷佛全都静止了,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管乐弦器都停止了伴奏,所有人也都停止交谈,全部的目光都焦著在门口的佳人。 她打扮起来仍然如以往一般艳丽,严令风嘲讽的想著,他停下喝酒的动作,朝她伸出手臂,静静的开口,“夫人,你不过来吗?” 那双手像是象征了原谅与欢迎,她不由自主地迈动.步往他走去,并伸出手去握住那希冀已久的温暖……他们夫妻俩从此以后就会不一样了吧? 一刹那间,严令风的心也不禁软化了,他不是瞎子,他不是看不出现在的庄月屏跟以前的小月儿的不同。 “令风?”她的手握住他的,“你终于肯原谅我了。” 这句话有如当头棒喝,让他的心在瞬间又防备了起来,往日她骂他、打他、欺凌他的种种……又一幕幕地浮上他的脑海,这一切的一切岂是如此轻易就能打消? 他使劲地拉她入怀,“咱们夫妻俩终于又见面了。”他在她耳边戏谑的低语。 从小,庄月屏就是他碰触不得的人,原本以为他会成为他的大嫂或二嫂,没想到老天竟安排她成为自己的妻子。原本不该属于他的身子,如今却合法的属于他,赋予他可以任意触碰的权利。 哈!哈!哈! 依偎在夫君的胸前,庄月屏感到一股酸意在她的体内翻涌,炙热的液体在眼眶内聚集。多少年了,他终于愿意碰触她,愿意重新给她一个机会。“令风,对不起。”她诚挚的道歉,期待他能有那么一点点了解到她的懊悔。 但严令风只是淡然一笑,“夫人,有话私底下再说,你冷落了咱们的客人了。” 庄月屏这才收拾了感动的心情,坐直了身子,移开眼光去注意一下在场的宾客。 “啊!”她不由得低呼。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客人竟然全……全都是女的。而且,每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香气薰人,不用问也知道这些女子全都是……全都是从青楼里来的。 严令风把这些女人聚集在这里做什么? “你……”他是想要羞辱她吗? “夫人,你不跟大家打声招呼,尽一下你作主人的义务吗?”严令风轻声提醒,将她的惊怒全看在眼里。要是以前的庄月屏,一定会当场跟他翻脸,大骂他一顿,甚至动手伤人然后拂袖而去。 但今日的庄月屏已经改变了,她没闹脾气,只是撑著颤抖的身躯站起来,嫣红的脸庞早已转成雪白。“谢……谢谢各位光临敝堡,我跟我夫婿竭诚欢迎各位,请各位尽兴,如有招待不周,还请多多包涵。”她缓缓的坐下,刻意压下想逃离现场的冲动,冷静的迎视严令风,“这样可以吗?” 严令风在心里为她的表现喝采,她的举止谈吐都合乎身分礼仪,但他却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还可以,她们都是我的红粉知己,可别怠慢了她们。”他没忽略庄月屏突来的一僵。这女人终究是在乎他的,不是吗?他心里有一股得意。 “我不会的。”她咬著牙迸出话来,强忍著胸口嫉妒的酸意翻搅,压下脑海中的失望波涛。他想让她痛苦的确是成功了,但她那潜藏的傲气不允许她轻易的把伤心难过表现出来。 这份凄惨的心情不能让他知道,不能让他得意于自己的确整到她、的确复仇了。在他这么多的“红粉知己”面前,她得维持一个主母的威严和自尊,绝对……绝对不能哭,也不能气得失去方寸。往日的过错她不会再犯,她不会在众人面前让自己丢脸,也不会让他丢脸,这……已经是她所能容忍的最大限度了。 “很好。”严令风惊讶于她的气度,曾几何时她变得如此的宽大忍让?还是……她根本不在乎他的红粉知己有多少?“上菜。”他清脆的拍了一下手。 没多久,一盘盘的珍肴美味陆续上桌,扑鼻的香味阵阵袭进庄月屏的鼻腔。有多久没尝过这些佳肴了?记不清有多少日子,她都是以青菜、清粥度日,偶尔几次尝肉,都是为了要让宇儿和仪儿享有那么一点口福,特地省吃俭用存钱买的。 如今她有这些好东西入腹,而那两个孩子却无福气享用,让她所有胃口尽失,她也希望同他们一起分享哪! “怎么?这些粗劣的东西不合你胃口?”他嘲讽地道,猜不出她迟迟不动筷子的原因。 她摇头,“这些东西……太好了,好到我……”“不想独享”这几个字还没出口,严令风便打断她的话。 “那就不要吃了。”严令风拿走她面前的筷箸,并且夹起一块鲜美的醉鸡放进嘴里,“夫人,好久没听到你的琴声了,不介意让我们一享耳福吧?” 她能说不吗?她漠然的点点头,可惜地看著那一桌的好菜、好汤。 “琴就在那纱幔后,请夫人为我们弹一首助兴吧!” 没有掌声,只有窒闷的宁静。 在这尴尬的气氛中,她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那纱幔,没回头看他的表情,却听到他低沉的嗓音在呼唤,“卿云,过来我这边坐,让我们好好喝一杯。” 那意思好像是在说,她这个做妻子的不愿陪丈夫喝酒同欢,他只好找别的女人代替她的地位,她不敢继续想下去,他的这群红粉知己是怎么看她的? 她拨开纱幔,一眼就望见了琴桌上的琴,不由得一愣……这琴是如此的熟悉……蓦地,时光彷佛回到十三年前,严令风他娘就在这琴桌后静静的抚著这把琴给姨丈听,当时他也在场;她跟大表哥、二表哥闯了进来,不悦的看著这一家和乐的景象,于是,在大表哥的催促下,她拿著姨丈送的小匕首冲上前去,一剑插在这把琴上,霎时弦断人惊,他娘惊喊出声……如今,琴在人不在,琴座上的剑痕却仍十分怵目惊心。 他是故意的,故意要让她痛苦,让她忘不了过去和他娘。可她的心底里有一道不服输的声音,呐喊著她不能让他如意。 “夫人,怎么还不开始呢?莫非这把琴不合你的意?”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这把琴很好。”移动脚步,她坐到了琴桌前,一手按上琴弦。琴弦冰冷紧绷,就像她的身和心。 镇定心神,她开始舞动双手,一连串的乐音如流水般倾泄而出。 “夫人,唱个曲儿来听听吧!” 她无意识的张开朱唇,“风萧萧、夜茫茫,寒冬严风催云来,遮蔽月儿增凄凉。话凄凉,东坡十年生死茫,吾生憾悔终生亡,凭栏等待夜复夜,怎奈岁月迟又缓……” “别唱了!”随著一声大喝,一只大手拨掉她抚琴的十指。“我叫你别唱了。” 她抬起头来静望著他的怒容,“那么,你还要吩咐我做什么?” 她那处之泰然的态度著实惹恼了他,他不懂她为何不闹不哭不叫?她完全不像他所认识的小月儿?那个跋扈的小月儿躲到哪里去了? ☆☆☆.xs8☆☆☆.xs8☆☆☆ 他一把将她拉了起来,“陪我喝酒。” 把她拖回座位,斟了一杯满满的女儿红递给她。“喝!” 她没说什么,只是举起酒杯朝他一敬,仰口喝干。很久没喝烈酒了,有些呛口,她忍不住咳了一下,又再度用双眼对上他的,“还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吗?” 他瞪著她,对于她的冷静感到十分生气,她似乎已不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骄傲冲动的女人。心里的滋味五味杂陈,他根本分不清是喜欢她的改变还是讨厌。 一手揽住他最近颇为欣赏的红粉知己——卿云姑娘,然后戏谑地说道:“这么久了,夫人都没为我生个子嗣,我让卿云当你的妹妹可好?” 霎时,大厅里鸦雀无声,就连走动的仆人都停下脚步,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到她的身上,屏息地等待她的回答。 她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在这许多人面前,他故意提起这种话题让大家都知道她无法生育……哈!真是好笑,明明是他不愿意跟她圆房,没圆房的夫妻又怎么生得出孩子来?虽然未经人事,可这个道理她还是懂得的,他是打算将她逼入绝境。 “夫人,如何?”严令风又问。 一股气血冲上脑门,她甜甜一笑,“娶个妹子进门就有用了吗?你自己不争气,怪谁呢?”说完,她满意地听见周遭此起彼落的抽气与低呼声。 严令风的脸彷佛成了千年不化的寒冰,“你说什么?” 他生气了。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驱使她继续说下去,“我说……你的‘兄弟’不肯合作、好好办事,怪谁呢?”在市集里混久了,一些暧昧的比喻她都学会了,不过,她毕竟是名门出身,话才出口,自己已满脸赧红。 接著,又是一阵惊讶的低喊,让严令风的脸色愈发难看。 “严堡主哪里是‘驱动’不了‘兄弟’的人呢?”卿云姑娘好心的想打圆场,“姊姊,你是不是误会了?” 那柔腻的语调让庄月屏不由自主的厌恶起来,“令风,这位姑娘打哪儿来?是哪家的‘闺女’呀?” 这番意有所指的话,让卿云的脸色倏地变了。 严令风哼了一声,拥著卿云的手臂故意缩紧,“夫人,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你未来的妹子、我的女人。” 看见他宣示占有的动作,庄月屏的心如坠入万丈深渊。他一点情面也不留给她,当著那么多人的面前羞辱她,宣布他要娶个妓女当侧室。没有询问她的意见,纯粹只是告知而已,那她到底算什么? 她自己倒满一杯酒,狠狠的喝下,空腹承受烈酒,引来一阵烧灼的感觉, “是吗?”她嫣然一笑,凄绝的眼眸看著眼前这一对“郎才女貌”,心彷佛被万把利刃穿过。 她又勘了一杯酒,举杯迎向他们,“那也好,什么锅配什么盖,恭喜你,令风,你终于找到可以配得上的女人了。” 她这话听在严令风耳里令他觉得刺耳极了,他不由自主的想起她曾鄙视地骂他“杂种”,她的意思是“杂种”配“妓女”很登对,是吗? 他愤怒的拍桌而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xs8☆☆☆.xs8☆☆☆ 庄月屏放下酒杯,摇摇晃晃的站起身,那双哀怨的眼轻轻瞄过他,丢下一句,“我要回去了。”便一步步的走下台阶。 她多悔恨今晚来赴宴,多懊恼带著满腹的欢喜来相见,结果却仍是无奈。今夜回去,怕是心死如止水,只能日夜孤寂地等待此生了却了。 “站住,我准你走了吗?” 但庄月屏恍若闻,仍然继续往前走,经过讶然张口的仆人,经过面面相觑的他的“红粉知己”,她只知自己的一颗心已然麻木,不再有感情、知觉。算了、算了,一切都算了,她这一生反正是白活了。 “站住!” 那吼声彷佛雷霆万钧,但那又如何?她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她宁愿回到冷清孤寂的绮春阁,也不愿再在这里待上一刻。 严令风怒气冲冲的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叫你留下,你没听见吗?” 一颗泪水不自主的滑下她的脸颊,“留下又如何?你对我的恨就能消除一些些了吗?不!你的心胸是如此狭窄,是不可能会原谅我的,既然如此,你就放了我,不要再管我的死活了。” 严令风的心拧痛了。眼前的她是这么的楚楚可怜,令他只想好好疼惜她;但脑海中的回忆,却又是那么的可恨……他要怎么做? 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扛上肩头,没理会她的挣扎与惊呼,迳自迈著坚定的步伐,离开香影缤纷的摘月楼,留下身后不知所措的仆人及讶异茫然的“红粉知己”。 踢开了书房的大门,严令风扛著她直直走进内室的卧铺,多少年来,这里就是他安睡的地方。 一把将她丢在床上,她挣扎著坐起身来,嫣红的脸蛋迷惘的望著他,“这是哪儿?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瞪视著她这副模样,他再也忍不住地冲到她面前,与她直视著,“你知道我是多么的恨你吗?” 她泫然欲泣的点头,“对不起。” “你以为一句话就能抵消过去的一切吗?” “我知道不能,但……”泪水又滑落她的双颊,“现在的我……又能做什么来赎罪呢?” 他握住她的肩,冷冷一笑,“你还记得你以前是怎么羞辱我的吗?” 她如何能忘?当时的一幕幕、一句句,都日夜在她的脑海里回荡啊!她点头,无限悔恨的低喃,“对不起。” “不要再说对不起,听到了没有?” 她迷茫的凝视他,“你到底要我怎么补偿?” 他冷哼一声,放开她的肩膀,改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轻,完全没有丝毫怜惜之意。 “你知道自己的残忍吗?” 她又点点头。 他笑了,“以前你是那么的不可一世,把我踩在脚底下当泥巴践踏,你作梦也想不到会成为我的妻子吧?” 她不语,绝望的瞅著他。 “你以为我会感激涕零的拥抱你,把你当作爱人般的疼惜吗?你别妄想了,我恨不得杀死你!别忘了,是你害死我娘的,要不是爹临终时要我发誓绝不离弃你,我早就把你丢出堡外,让你自生自灭了!”他把她推倒,身体也跟著压上去,“想要我疼惜你?作梦也办不到!” 乍听他残忍的话语,庄月屏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感到痛苦,泪水早已布满双腮,以前的她……太天真了。 “就算用你的命相抵也不够。”他一手撕开她的衣襟,拔下她头上的金钗银步瑶,眯起眼危险的问道:“你知道我要你怎么赔偿我这一生吗?” 一股希望在庄月屏的胸壑升起,她有机会弥补吗?“告诉我要怎么做?” “我要你当我的婢女……”他邪恶的笑了笑,得意的看著她脸色一白,“白天服侍我,对我唯命是从;到了晚上,你就睡在我脚边,等我有‘性’致的时候,你就得当我的‘爱奴’,让我满意。” 虽不明白什么是“爱奴”,但从他的表情也猜到不会是好事。他好残忍哪! “愿不愿意?” 她能说什么呢?做错的人是她,受到惩罚……也是应该的.“如果我答应,那你能原谅我吗?” “那就得看你有没有办法让我消气罗!” 至少还有那么一丝希望,于是她勇敢的点头,“好,我答应你。” 他得意的笑了,“很好,就从现在开始。今夜,我要你……当我的‘爱奴’,我要彻底的糟蹋你,让你知道跟杂种交媾的滋味如何?” 庄月屏这才了解什么是“爱奴”,马上下意识的想逃。 但……太迟了。 “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严令风一手拨开她剩余的衣物,露出皎白无瑕的身躯,大手将破损的衣料往床下一扔,开始了他的报复…… 第五章 绝望 往事只堪哀,对影难排。秋风庭院藓侵阶,一行珠帘间不卷,终日谁来? ——李煜·浪淘沙 庄月屏再天真也知道严令风不会在此刻善待她,毫无经验的她模糊的猜想到他野蛮行为的目的。她要反抗吗?反抗她期望已久的“洞房”吗? 她是反抗了,原因是她不想接受这么蛮横的“圆房”,但她震惊的发现反抗完全没用。他有效的制住她的四肢,大手无情的撕开她的亵裤,她就这样片褛不著的袒露在他面前。 “不!不要这样,令风。”她闭上眼,低低的乞求。 严令风嘴角微扬地在她耳边吐纳著气息,“当年我曾求你们放过我跟我娘,你可曾停止过?”他的食指摩挲著她的双腿,不许她夹腿阻止,并屈膝顶进她的双腿,手指更是放肆的滑进她的花心之间,折磨似的往更深处探进。 一股热流聚集在她的小腹,屈辱的感觉冲上脑门,让她的泪水忍不住溢出眼角,滑落双颊。“对不起、对不起,你放了我吧!” “放了你?”严令风冷冷的哼了一声,“哪有那么容易?你毁了我的人生,就要用你的一生来抵。”他再伸进一指无情的掏弄。 “碍…”庄月屏不由得申吟,那从未让人碰触过的地方,因为他的粗鲁动作而隐隐作疼,他是在惩罚她吧?“你……你不是说……姨丈要……要你不……不能伤害我……” 提到父亲,一股怨火就涌上严令风的心头。就是因为父亲对死去的大娘的愧疚,害他跟他娘受尽大哥、二哥及庄月屏的欺凌。 他恨!恨他爹、恨这雷风堡的一切! 他的指头放肆的揉捏著她肿胀的花瓣,引起她全身一阵震颤,“这不是伤害,”他将全身的重量压在她的身上,“你这个没有情趣的女人,我正在教你享受鱼水之欢,懂吗?”他微眯的眼眸轻鄙的瞪视著她。 这又痛、又麻、又痒、又热的感觉会是“鱼水之欢”?看著他的表情——她不相信。 “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她无力的反问。 严令风并没有回答,双手固执的与她的手指交缠,双唇惩罚似的往她的耳垂一咬。 庄月屏的身体马上如触电般的一震。“既然你这么恨我,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她哽咽地道。头一次了解到身为女人的无助,也想到自己以前对他的欺凌,如果当时他真的动手打回来,一个女娃儿是挡不了的。 严令风用嘴封住她的话,强迫的撬开她的双唇,伸舌进去与她的柔软交缠,夺走她的每一丝气息,让她的心跳加速,全身泛红…… 就在庄月屏的空虚迅速累积的同时,严令风却突然停住不动了,她睁开迷蒙的双眼,热切的询问:“为什么不继续?” 严令风只是低吼一声,迅速地抽离她的身体,然后他握住自己的男性来回用力地搓弄了几下,倏地一股灼热的液体喷射而出,溅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庄月屏不解的著看那摊液体,又抬头看向冷著一张脸的严令风,心里不由得泛起一股莫名的恐慌,她不解的朝他伸出手,“令风,你怎么了?” “结束了。”他面无表情的转身,拾起了地上的衣服开始穿戴。 虽然体内的空虚尚未被填满,但庄月屏的理智已经逐渐恢复,她有些了然的开口,“什么结束了?”看著小腹上的那摊东西,她又忍不住问道:“这又是什么?” “看在今晚你是第一次的份上,我才花了心思哄你,你现在已经知道这是什么滋味,下次只要你乖乖的让我玩就够了。现在你可以回去绮春阁了,明晚再过来。” 她不敢相信的瞪视著他的背影,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耻辱。她忍不住拔尖了嗓音,“你把我当作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妓女吗?” “当然不,你是随时等候召唤,解决我的欲望的爱奴。”系上腰带,严令风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 听起来,当他的“爱奴”比做个妓女更下等,他有没有搞错?!拿起被他撕碎的衣服,擦去小腹上的液体。她忿忿不平的嘶喊:“我是你的妻子!” 严令风转过身,冷漠的看著她,对她的裸体视而不见。“你有资格当我的妻子吗?你忘了你以前是怎么对我和我娘的吗?你以为我高兴接受你当我的妻子吗?不!我一点都不高兴,想到你跟我将要以夫妻的名义度过一生一世,我就恨!我恨你、恨我爹、恨这个雷风堡。你连替我擦鞋的资格都没有,就连青楼的妓女都比你好!” 他的每一句、每一字都是那么的冰冷尖锐,狠狠地刺痛了她的心。她惨白著一张脸,整个人彷如荡到了冰冷的谷底般,难受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但可惜,我倒了八辈子的楣,才会娶了你这个没大脑的女人,空有一副漂亮的身体,其他却是一无可龋”说完他便转身离去,只因他不忍见到她的悲怆,怕自己一时心软,怜悯起她来。 ☆☆☆.xs8☆☆☆.xs8☆☆☆ 她静静的看著他逐渐模糊的背影,全身不禁剧烈的颤抖起来,他的话如雷鸣般在她的脑海里轰轰作响——我倒了八辈子的楣,才娶了你这个没大脑的女人,空有一副漂亮的身体,其他却是一无可拳… 泪水不受控制的奔流,她抱著自己,蜷曲在床上痛哭失声……她好怨、好恨,老天爷为什么独留她在世上?为什么不让她跟著那些疼爱她的家人一起死去算了?为什么…… 天色未明,人声已静,只有夜空中的玉轮还醒著。 庄月屏穿著严令风过大的衣物,宛如幽魂般地穿过回廊、小桥,赤裸的脚踩在露气浓重的草地上,一步步蹒跚的行走,她脸上的泪犹未干又添了新痕,脚被石子割伤了,她却浑然未觉。 回到了熟悉的绮春阁,她失魂落魄的回到了房间,环顾四周,依旧是冷冷清清、孤孤单单的。她不了解自己这一生还有什么意义,只能无奈的长叹一声。 她走到屏风后,想要拿水桶去打水净身,却发现木制的浴盆里早已蒸气氤氲。 是谁准备了这一缸的热水呢? 她头一个想到的便是贴心的宇儿,这世间恐怕也只有他能这么轻易的察觉到她的心事,并体贴的为她处理一切,如果严令风像宇儿这样该有多好? 她又叹了一口气,卸下身上属于严令风的衣物,缓缓地滑进热水里。可热水虽热,却融不去她心头的冷意,在月光的照拂下,她看著清澈的水渐渐染上丝丝血红,那是她圆房的证明,但却晚了五年,晚得让她这个“新娘”感到难过、绝望。 泪水又流了下来,她真的真的活得很痛苦。 她多想就这样沉进水里,但……如此的衣衫不整,会辱没了严家及庄家的门风。 草草的洗净了身子,她拖出已经很久没开启的木箱,这箱子是姨丈为她准备的嫁妆,里头是一件件华丽轻柔的云裳,是她年轻时美丽的倩影,但自从幽居在绮春阁之后,这箱子就被合了起来,久久不曾见光……今夜她要穿上它们。 银丝织成的长袍、玉缀的腰带、金缕布裁成的莲花鞋再加上云髻金钗,镜中的人儿恍如天上不知人间愁苦的仙女。坐到镜抬前,她打开今天送来的胭脂水粉,一层层小心的扑上,她心里有一股宁静……就这么脱离这世间的愁苦不就好了?抿了抿唇,她拿起箱子里的另一条水蓝腰带,抬头寻找抛投的适当地点…… “啊!”一声惊叫,是仪儿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吗?她急忙丢掉手中的布条,往仪儿的房间奔去。 仪儿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息,宇儿站在床边看她,既不安慰也不担心。 庄月屏冲了进来,抱住脸色苍白的小女孩。“仪儿,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 仪儿拚命的点头,还抱住庄月屏不断的呼喊:“月姨,你不能死,我不要你死!” 庄月屏心中一惊,难道仪儿知道她想死?“仪儿,不怕,月姨不是在这里好好的吗?”但这怎么可能?应该只是一个小女孩碰巧作噩梦罢了。 仪儿满脸的泪痕,“我梦见月姨拿著一把剑往脖子上割,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月姨,你不会这么做吧?” 可她拿的是一条布,不是剑哪! 庄月屏心疼的拍拍仪儿的肩膀,“怎么会呢?仪儿又不是不晓得月姨最怕痛了,怎么会自己割脖子呢?”她笑了,没发现站在后头的宇儿脸色非常难看。 “可是……”仪儿转头,“哥,你不会让月姨死吧?” 宇儿点点头,“不会的,有我在,月姨不会死的。” 仪儿这才放心的呼出一口气,“那就好,我不要月姨像南边大楼上那个大婶一样,一直死。” 庄月屏不懂仪儿在说什么,只当是孩子间的童言童语。“傻孩子,人只能死一次,哪有一直死的道理?” ☆☆☆.xs8☆☆☆.xs8☆☆☆ “真的,我没骗你。那个大婶一直跳楼,还一边哭著说‘鸣高、鸣震,娘对不起你们’,不信你问哥,他也有看到。” 庄月屏心里的震惊简直无法言喻。鸣高、鸣震是她大表哥、二表哥的名字,仪儿口中的大婶,莫非是姨妈?难道姨妈成了冤气不散的可怜幽魂?她想相信,但又不愿相信,死得如此悲惨的姨妈,死后不但不得解脱,反而还在受苦? 她转头看向神色不定的宇儿,“这是真的吗?”普通的人看得到幽魂吗? “仪儿讲的或许是真的,卖豆腐的林阿伯不是常说,小孩子比较容易看到那些东西;而且,客栈里的说书先生也说过,自杀的人,往往因而害苦了世间的人,所以要一直重复的死,直到神明原谅为止。” 如果当年姨妈没跳楼,姨丈就不会因此疏忽了严令风母子,她和大表哥、二表哥也就不会使尽诡计要折磨他们母子,那么一切的一切都将会有所不同。 “我不要月姨死。”仪儿抱住庄月屏,不断的摇头。 庄月屏想安慰她,但满脑子纷乱的思绪,一时间竟想不出适当的话来。 宇儿先开口道:“不会的,月姨对我们最好了,她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 庄月屏吓得冷汗涔涔,两个孩子的童言童语说得她无地自容,方才若仪儿再晚个一时半刻惊喊出声,她已经悬梁自尽了,那她死后是不是也要重复著这个自尽的过程……直到阎罗王原谅她丢下两个孩子不顾的罪恶呢? 这个想法令她不寒而栗,她这一生已经犯下太多的罪恶,她不想死了还遗留罪孽在人间啊! 当朝阳升起,把金色的光辉洒在大地,带来无限生机的时候,庄月屏不得不笑自己的愚蠢,竟然想以自尽来了此残生。 没错,这世间的确没什么好留恋的,但她要一死,好称了严令风的心,让他庆幸终于摆脱她了吗?不!她为何要让他那么好过?既然他把她当成比妓女还下贱的“爱奴”,她就要让他瞧瞧她这“爱奴”做得有多不甘心! 以前的庄月屏还在,只不过一直生活在懊悔里,期望他的谅解;但他却不,他一直想尽办法来伤害她,以享受她的痛苦为乐,她难道还要再忍受下去吗? 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一旁打呵欠的风远扬不耐烦地看著她,“我的好姊姊,怎么你连出来卖菜都要愁眉苦脸、哀声叹气的?拜托!高兴一点,不然你这张苦瓜脸哪招得来客人上门?” 但事实上,来买菜的人可多著哪!宇儿和仪儿都快应接不暇了。更奇怪的是,来她这儿买菜的大多是男人,可惜心有所属的庄月屏视而不见,只是素净著一张脸对来买菜的人点点头,只见那些男人一个个全笑开了脸。 “月大娘,你好久没来卖菜了,身体不舒服吗?”卖豆浆的陈大哥关心的问,不忍她这么如花似玉的寡妇再受到什么苦难。 庄月屏摇摇头,“没有,只是最近心情不太好。” 她很感激这些人的关心,想当年她乔装溜出绮春阁那个华丽的牢笼,来到这街上时,饥肠辘辘的瞪著陈大哥的豆浆、包子看,是这位大哥好心的请她吃个饱,并且劝慰她,“这世间多的是不如意,你千万不能放弃,就算穷又怎么样?老天给了你一双手,你就能靠它们活命。” 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她说过——靠著自己的一双手。 “我买了这些青江菜,大娘,你帮我包好。”卖水果的老朱如往常般掏出过多的菜钱给庄月屏,她也照例摇头拒绝接受。 “大娘,别固执了,你还有两个孩子要养,看看你自己,瘦瘦弱弱的,不多吃些怎么行?这点小钱不算什么,你别太介意。”周围的一群男人也纷纷点头称是,大有追随老朱的趋向。 坐在旁边的风远扬大摇其头,在心里感慨著,漂亮的女人还真是方便哪! “不了,你还是留著自己用吧!”庄月屏将钱又推回老朱的胸前,想当初她在绮春阁里被严令风断米断炊,不得已乔装出门来典当一些首饰好买粮食充饥,老朱见她衣衫粗劣,形容憔悴,多拿了好些水果给她,并告诉她,“这位夫人,不管遇到多大的苦都要咬牙撑下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量说没关系,这条街上的人各个都是古道热肠。” 这么多年来,她的确体会到了,这些人的温暖涌在心口,所以即使在严令风对她不闻不问的冷淡态度下,她还是熬过来了。 “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还跟我计较这些。”老朱咕哝著,把钱兜进怀里,“不然你让宇儿到我摊子那儿去,我有一袋莲雾可以让你们带回去。” “好,我待会儿让宇儿过去拿。”嘴里虽然这么说,但她可不会白拿,还是会算钱给他的。 络绎不绝的客人,使得菜摊上的菜很快就卖完了。 庄月屏看著这熙熙攘攘的大街,一股生命的活力涌上心头。这些勤奋的人们心地善良,每日辛劝地劳动著,还不忘关心别人、关心她,让她在这么有朝气的环境里,也不由自主的受到鼓舞,忘了在雷风堡凄惨冷清的对待。 她想著想著,嘴角不禁上扬,没发现街上有多少男人正伫足转头惊艳的欣赏她的娇美。 对面饭馆三楼客座里的严令风把这些全都看在眼里,他一语不发的喝著一杯又一杯的酒,看著庄月屏应付一个又一个的男人。这些愚蠢的男人已经被她迷得晕头转向了。这个招蜂引蝶的女人,实在太不知道检点了。 堂堂一个堡主夫人竟然在大街上卖菜?!这要是传了出去,他这个作丈夫的脸要往哪里摆?而且,他更不高兴是她居然看起来这么快乐,好像这些在大街上讨生活的人是她的家人、朋友似的。 “夫人实在太可怜了,竟然落魄到卖菜维生,那个总管实在真该死!” 一旁的阿顺忍不住为庄月屏打抱不平,但他更不明白的是堡主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居然就这样放任那个坏总管每天逍遥打混。“堡主,你到底要放纵那个总管到什么时候?” 严令风又喝干了一壶酒,“少罗唆!这事我自有主张。你再去帮我打一壶酒来。” 堡主都这么说了,阿顺就算有满肚子的牢骚也不好多说什么,他不甘愿的应了一声,转身打酒去了。 严令风低下头继续看著他那打扮朴素的妻子。 在阳光的照耀下,她愉快的吃喝著别人端来的豆浆及包子,一边跟孩子们及那个死赖著不走的大夫聊天,一副亲密的模样,彷佛就像是一家人…… 一股不舒服的感觉升了上来,让他几乎要压抑不住,为什么她还有那个福分享受家庭的温暖,而他……却没有? 生气、愤怒……迅速在他体内堆积,对!他没有的,她也不该有! 站起身来,他大踏步的往下走,经过躬身哈腰的掌柜、惊讶不解的阿顺,就这么笔直来到大街上,朝庄月屏他们走去。 一直到阴影笼罩在她的上方,庄月屏才疑惑的抬起头,看到意料之外的容颜,她在惊讶之余,更是慌张,严令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该不会要在这些人的面前揭穿她的身分,让她在这里所受到的温情毁灭吧? 她转头看看周围,每个人的目光都投射到这里,疑惑著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不!不能有任何事发生,她不要失去这些朋友,不要失去在这条街上得到的朝气活力,但她要怎么阻止?这突发的状况,让她愈想愈慌,装著豆浆的碗就这样从她颤抖的手中往下掉,“锵!”地一声粉碎。 “夫人,你好大的兴致啊!”严令风嘲弄出声。 冷汗从她的额头上沁出,“这……这位大爷,我……我认……认识你吗?”她吞了一口口水,祈求他突发善心,装作不认识她。 但可惜,他偏不让她好过,“夫人,玩够了吧?我们也该回堡了。”他故意用大家都听得到的音量宣布。 血色迅速从她的脸上褪去,她看到众人都在议论纷纷,没多久他们就会察觉他们平日关心的“大娘”,其实就是恶名昭彰的雷风堡夫人,然后大家都不会再理她,只因为她出身富贵,来这儿卖菜铁定只是玩玩罢了。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她摇头,眼里闪烁著泪光,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严令风依旧无动于衷,“别闹了,庄月屏,你瞧瞧自己成何体统?堂堂的堡主夫人竟然来这里卖菜,你是打算丢我的脸,是不?”他朝她又逼近一步。 她则倒退了一步,“大爷,我不认识你啊!”她彷佛己经看到所有的一切、所有的友情像一面破裂的镜子般,一片片的剥落、粉碎…… “够了!我不许你再玩这种无聊的游戏,马上跟我回堡!”说完,他拉著她就要走。 “大爷,放开我,我真的不认识你啊!”庄月屏挣扎著,拼命摇头,希望有人能来救她,但宇儿敌不过严令风,风远扬……又太瘦弱了,那卖豆浆的陈大哥……那眼光……好像……;好像很愤怒。突然绝望淹没了她,她尖锐的呼喊:“你们要相信我,我不是什么堡主夫人,我从来就不是!”她不过是他的仇人而已。 ☆☆☆.xs8☆☆☆.xs8☆☆☆ 严令风听到她的回答更气愤了,她竟然想跟他撇清关系?“够了!你这说谎的坏习惯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改?” “我不是什么堡主夫人,我不是……” 就在这个时候,阿顺跑了过来,他一时弄不清楚情况,紧张的大声呼喊:“堡主,你抓著夫人干什么?” 顿时,所有的人声俱静,庄月屏明白她所有的努力全都完了,从这些“朋友”的眼里,她看到了原先的亲切关怀转变成愤怒与憎厌,她最珍贵的友谊就这么随风而逝…… “这下,你再也否认不了了吧?”他得意的要拖走她。 “等等,这位堡主大爷要带走我这可怜的姊姊,不先问问我吗?”风远扬突然出声,勇敢的站出来面对严令风,“我请问你,严堡主,你要逼你的妻子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把她逼到死吗?” 第六章 打击 翠叶藏莺,珠帘隔燕,炉香静逐游丝转。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欲照深深皖。 ——晏殊·踏莎行 严令风惊讶的望著那个一向胆小的少年大夫,“你说什么?” “我说……”风远扬紧张的吞了吞口水,看看四周有退路后,才又放心大胆的出声,“我说你要把你的妻子逼死,是不是?这些年来,你把她丢在绮春阁不闻不问,没给她吃、没给她穿、没给她用,她不出来挣点钱,难道要当饿死鬼吗?” 他话一说完,周围的观众立刻都睁大了眼。呵呵!现在这些老百姓终于知道严令风的无情了吧! “阁下真爱说笑,我雷风堡有亿万的家产,岂会任由当家夫人饿肚子,落魄到出来卖菜,我严令风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吗?”他笑说著,心中坦然无愧。 风远扬慌了,急急的叫道:“好姊姊,你怎么不为自己说句话?受苦受难的可是你啊!” 庄月屏则陷在震惊中,瞧他说的这么坦然,难道…… “难道你不知道堡里早就不送任何膳食到绮春阁了?”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哦?”严令风眉头一扬,“有多久了?为何你从来不说?” 为何他从来不曾察觉?她是他的妻子,饿了肚子、受了风寒,还需要别人特意去告诉他吗?更何况事情已经持续了几年,他会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你在装糊涂。”她伤心的摇头,凄厉的指控,“根本就是你指使他们不要送东西过来,存心放我一个人在绮春阁自生自灭的。” “夫人,你误会了,堡主并没……”阿顺没说完的话被严令风的手势制止。 “你真这么想?”他转头看了看四周的百姓,本来对庄月屏升起的厌恶,又渐渐的被同情取代了。“你听谁说过我下了这样的命令?你认为我亏待了你,你为什么不来找我理论?以前的庄月屏向来是得理不饶人的,谁亏欠了她,她就要加十倍讨回来,而你……竟然默默忍受,岂不怪哉?” 他捏住她的下巴,左看右看,“这只有两个可能,其一,你不是我的妻子庄月屏;其二,就是你在玩某种把戏。而我严令风会不认得自己的妻子吗?真是笑话!所以……剩下的答案只有一个……” 根本不需要他出口,所有人都猜到了答案是什么。 “我没有!”庄月屏厉声嘶喊。 但有用吗? 庄月屏的“辉煌纪录”依然存在在这些人的脑海中,虽然模糊,但他们依稀记得明月庄的庄月屏骄傲跋扈,不把人当人看,总把严令风当狗欺负。 “真没想到我们都被耍了。”卖豆浆的陈大哥气呼呼的叫道,一旁围观的民众也纷纷点头,指责她过去的不是。 她垂泪,乏力的控诉,“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面无表情,“不为什么,这是你欠我的。” “你夺走了我的朋友,你不了解他们对我的重要性。你……你太过分了!”她扬起手就想打他的脸颊,就像以前她曾做过的,但她的手突然停顿在半空中……不,不能再打他,他是她的丈夫,是她欠了一辈子债的冤家。 同一时间,严令风也已经抓住她的手腕,“怎么?想打我,想再挥鞭子过来吗?” 她摇头,想要抽回手,但他不放,“你果然还是死性不改,谁忤逆你,你就要他吃尽苦头。” 她改了,她真的改了呀!她在心中哀嚎。 庄月屏泪眼汪汪的看著他,“你就是忘不了,是不是?你就只记得我的坏,对不对?” 他无言,放开了她的手,庄月屏的一番话让他忍不住深思。 “姊姊,走吧!我们回去了,不用再跟他多说。” 是啊!她已经失去了朋友,这里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吸了吸鼻子,她一手拉住宇儿、一手拉住仪儿,“走吧!我们回去。” 宇儿安慰著她,“月姨,你不要难过,你还有我跟仪儿呀!” “是啊!姊姊,不要理这些肤浅的人,你还有我这个小弟弟陪哪!”风远扬挑著卖完的担子跟在后头附和。 严令风犹怔愕在原地,他猛一抬头,“站住!”坚定的走到她面前,眼光满是鄙夷的神色。“这两个娃儿从哪里来的?我可不记得有跟你生过;这个小子也不是你的弟弟,是你从哪里找来的野男人?” 她强抑住愤怒,他要污辱她……那就算了,但污辱宇儿和仪儿,以及她唯一的朋友风远扬那就不可原谅了,“你以为我像你那么龌龊吗?把女人公然带回堡里,跟女人在街上亲热,你做得出来,我可不。这两个娃儿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这些年要不是有他们陪伴,我早就被你逼疯了。” “我可不记得答应过你收养他们!”不知为什么,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让他不自觉地感到畅快。没错,庄月屏这种跳起来骂人的样子才是正常的,过去的她毕竟没有全部消失啊! “这些年来,你对我不闻不问,我有机会问你的意见吗?” 他笑了,“你还需要机会吗?你不是最会闯吗?我禁止得了你吗?” 他说的没错,但她灰心了,闯了那么多次,她得到了什么结果?是他的滥骂、是他的拳脚相向、是他对她的软禁。日复一日,堡里的人渐渐淡忘了她,为了填饱肚子,她想尽办法来到这街上……她找到了朋友,遇到了宇儿和仪儿…… “你休想拆散我们。”她抱著宇儿和仪儿,叛逆的瞪著他,大有母鸡护卫小鸡抵抗老鹰的气势。 那眼神意外的让他很心动,更兴起了他征服的欲望。“如果我偏要呢?” “那我马上死给你看!”她信誓旦旦的说。“我死了,看你怎么向在九泉之下的姨丈交代?” “交代什么?”他摊开双手,一副无辜的模样。“我有逼你寻死吗?” “够了,严堡主!”风远扬又忍不住插话进来,“我不管你们这对怨偶要吵到什么时候、要折磨彼此到什么程度?但我拜托你们……千千万万不要扯到我的身上,我可是最无辜、最清白的。” “那你留在雷风堡干什么?”严令风那双鹰眼不客气的打量著他,“我可不记得曾邀你长祝” “嘿!大哥,怎么过了河就要拆桥?我可是你夫人的救命恩人呢!要不是我,她早就病死了,还会陪你在大街上吵架吗?” “那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你逗留到现在,到底有何居心?”其实他一直很介意这点,这个小子年纪虽小,但俊俏灵秀,又颇能逗庄月屏开心,谁能保证他对她不是另存居心? “你真是讲不通!算了,我懒得跟你说,姊姊、弟弟、妹妹们,咱们回去吃自己吧!”说完,他拉著宇儿就走了。 ☆☆☆.xs8☆☆☆.xs8☆☆☆ “堡主,你不阻止?”阿顺不明白,刚刚那一番争吵足见堡主还是很在乎夫人的,怎么现在还没吵出个结果,他就放夫人他们走了?他真是愈来愈不能了解堡主的想法了。 严令风竟然笑了,他什么也没说就突然往前急行,一把拉住庄月屏,往雷风堡的马车走去。 “放开我!你干什么?”她拚命挣扎,不明了他的意图。更何况,她一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与他相处,他才刚毁了她与大街上的人多年的友谊。 “喂!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干什么?” 风远扬想追,但宇儿却拉住了他,“你打得过人家吗?” “你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宇儿耸耸肩,“他要是想杀月姨,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你没看到他刚刚做的事吗?不会死就可以算了吗?”风远扬摆脱宇儿的手,就要往前冲。 但严令风早就把庄月屏塞进马车,并且亲自驾起马车。 风远扬想挡在马车前阻止,但正在奔驰的马车,根本就不管他的人挡在路中问。他情急的大叫:“停下来、停下来呀……”周遭的观众一个个惊呼,眼看马车就要撞上他。 风远扬这才不甘心的往旁边一跳,任由马车自身边呼啸而过,他不敢相信那个姓严的竟然真的那么冷酷,他挥舞著手叫骂:“你这个混蛋给我记住!我一定要你后悔,不然我就不叫风远扬!” 冷冷的哼声在他背后响起,“当街叫骂,成何体统!” 风远扬震惊的往后一看,一对俊俏的夫妻并肩站在他身后,两双眼睛不赞同的瞪著他,但他却笑开了,“我终于等到你们了。” 但那位夫人却很不以为然的道:“也不过是白费功夫罢了。” 庄月屏在马车内呼喊,看著窗外的景致快速地掠过,她心里更加慌乱了。他要带她去哪里?是要把她送走吗?送到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再一次让她自生自灭? “停下来!”她大叫,试图打开马车门。但没用,严令风自外头把门锁住了,这马车简直就像是一座会移动的牢笼。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不断的敲打著厚实的车壁,“令风,停下来!你到底要干什么?” 但马车不停,他沉厚的声音随著风传了过来,“小月儿,你最好乖一点,不然你的小表哥……就把你丢去喂狼喔!”恶意的笑声显示出他的心情似乎很好。 “令风,你到底要干什么?”她怕得冷汗涔涔,她从没看过他这么狂乱,就算是他娘死去的时候……他还是很镇定,没有将自己的悲伤显露出来。她从没听他这么笑过,这笑声好像梦中那些来追她的恶鬼…… 庄月屏心中的恐惧更甚了,她更努力的扳动门把,终于……门有些松动了,开了一点儿缝,从门缝往外瞧,车速快得吓人。她不安的吞了吞口水,做著最后的努力,“令风,把车子停下来,不然我就跳车!” 但他的回应却依旧是一串诡谲的笑声。 他疯了吗?还是在嘲笑她那无法达到的威胁? 既然无法沟通,那……就跳吧!她气愤的决定,宁愿死在自己的手上,也不要面对不可知的未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纵身一跳…… 突然,“喝!”地一声,马车停了下来。 她愣愣的看著眼前静止的景物,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时,严令风已出现在她的面前,他的表情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跳呀!” 她没跳,只是缓缓的走下马车,瞪了他一眼,然后迳自绕过他往回走。她决定要远离他,远离这个疯子。 但严令风可不是特地把她大老远带来,再让她走路回去的,于是,他很好心的提醒她,“你知道这是哪里吗?你不怕迷路?不怕遇到不肖之徒?” 她停下脚步,气愤的转过身子,“你闹够了没?你到底要怎么样?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严令风笑著反问:“你以为呢?” 她怎么会有答案?泪水不争气的在眼眶凝聚,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埋怨突然一下子全涌了出来,她握紧拳头大叫;“你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为什么你还要让大家误会我?你说你到底要我怎么样?要我死吗?我马上就可以死给你看!” “我不要你死。”他的口气还是很悠然。 而她更觉得自己的可悲,“那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我一点都不明白……不明白……”泪水终究还是流了下来,她颓然地坐倒在地上,沮丧的看著眼前的泥土,近乎自语的低喃,“你讨厌我,我可以躲得远远的;你恨我,我可以马上死在你面前;你不原谅我,我也无话可说……这些年来,我受的罪还不够吗?为什么你还要这样折磨我?为什么?” 在泪眼蒙胧中,她看到他的身影走近,在她面前蹲下,抬起手拭去她的泪痕,“这些年来,你过得比我快乐吧?” 她不敢相信的望著他,他有没有搞错?是谁在富贵荣华中打滚?是谁左拥右抱,在莺莺燕燕中徘徊…… “你疯了吗?”也只有疯子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吧! “没错,你的确比我快乐。”他认真的看著她惊愕的面容,然后宣布道:“没有道理只有我受苦,而你却那么快乐的事。” 她真的完全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受苦?你受什么苦?”她尖锐的质问,想起这些年来的挨饿受冻,想到自己独自一人在漫漫长夜里,独坐伤心到天明,忍受著嫉妒的酸意煎熬……那些时候,他不是都在享乐吗? 他早就料到庄月屏是无法体会他的心事,所以他只是告诉她,“从今天起,你就搬来霄风楼与我同住,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也不能跟其他人见面。” 有那么一刹那,她的心是惊喜的,她几乎以为严令风要她搬到霄风楼是打算宠爱她,想要时时刻刻看见她。但转念一想,他对她已经毫无情分,他只想折磨她……所以,他只是要把她关进另一个更与世隔绝的地方。 “不!”她摇头恐惧的往后退,无法想像没有宇儿、仪儿陪伴的日子。 “容不得你说不。”他决然的宣布,一面往她逼近。 “不!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把宇儿和仪儿从我身边夺走。”她呐喊,恐惧瞬间涨满胸口。 而这却只是更增加他的得意,因为她的在乎,让他复仇的手段更加收效。“我当然可以,就算他们是你的孩子,我也可以把你们分开,更何况他们只是一对孤儿。” 但对她来说,宇儿和仪儿就像是她的孩子啊0他们才不是孤儿,你太残忍了,我诅咒你遭天打雷劈!” 这两个孩子对她的重要性由此可见,严令风微眯著双眼,“我不只要把你们分开,我还要把他们送走。” 这句话对她来说无疑是天打雷劈,她瞬间惨白著双颊,泪水不断地奔流,只能绝望的凝视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想要我放过他们吗?”他看著她,硬是不肯心软。“可以,跪下来求我,或许我会改变主意。”要是以前的庄月屏绝不可能这么做的,她会宁愿与他同归于尽,所以,他等著她的脾气爆发。 但几乎是立刻,她跪了下来,软言相求,“令风,求求你,不要这样做。” 一股怒气在他的胸壑问酝酿,抬起她的下巴,“你求我?求我这个杂种?” 她闭上眼睛,忍受椎心的痛苦,他果然深刻的记得她曾骂他是“杂种”。“不要把对我的恨发泄在其他人身上,求求你,孩子们是无辜的。” 他低声笑了起来,“我当时也只不过是个孩子,我犯了什么罪?你和大哥、二哥要这样对我?”抓住她下巴的手不由自主地更用力了。 她没喊痛,“我们错了,是我们对不起你,求你不要重复我以前所犯的错误,饶了他们好不好?” 她竟然为了那两个小娃儿忍气吞声至此?如果他们之间有了孩子,她是不是也会为了他们的孩子做这样的牺牲?想到这里,一股柔情突然涌了上来,他轻声的问道:“你很想当个母亲吗?”想起他娘也曾经为了他而委曲求全,不过她为爹牺牲得更彻底,彻底到她可以抛下儿子于不顾。 庄月屏没点头,只是更卑微的请求,“求求你,放过他们,好不好?” “把你的衣服脱掉。”他命令道,想知道她到底能为那两个没有血缘的孩子牺牲到什么地步? “什么?”庄月屏震惊的望著他。 “把你的衣服脱掉,就在这里解决我的需要。” 她看了看四周,这里虽然荒凉,但却也毫无隐密性可言,随时都可能会有人经过。而严令风居然要在这里和她行敦伦之礼?若是被人撞见,她宁愿死,也不要苟活在世间。 “令风,不要在这里,我们回堡里去,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不在这里,他要她怎么做,她都愿意配合。 但他就是不想顺她的意,他戏谑的抚著她的脸颊,“怎么?害羞了吗?没什么好害羞的,一个妻子最重要的义务就是得随时随地服侍她的丈夫。”粗糙的大手顺著她的颈项滑下,慢慢拨开她的衣襟,露出雪白的肌肤,“还是你在乎自己的颜面更胜过那两个孩子的未来?” 这威胁让她想彻底拒绝的决心动摇了,为了宇儿和仪儿,放开那么一点衿持又算什么?就算被人看到,夫妻间的结合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场合不对,玷污了善良的风俗,也顶多成为众人茶余饭后嘲笑的话题罢了。 即使如此,她还是可以忍过那种羞辱的,对吧?她不是已忍了多年? 在心里鼓励著自己,她抬头看著严令风,再一次寻求他的保证,“顺了你的意,你当真不会拆散我跟宇儿、仪儿?” 他笑了,“我一向一诺千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的确,他每次都坦荡荡的把话说清楚、讲明白,不管是好是坏都直接揭露,不留一丝希望。 ☆☆☆.xs8☆☆☆.xs8☆☆☆ 她咬著牙,明白自己再无任何机会了,颤抖的双手缓缓伸到腰际,笨拙的解著腰带。 严令风看著她的动作,没有出手帮忙或阻止。即使内心不悦于她的改变,让他突然有一种无从恨起的感觉,但他也佩服她,为了孩子们竟然可以如此践踏自己的自尊,她以前的骄纵任性彷佛被这牺牲的光辉全都洗涤干净了。 反观他,对她一步步的相逼,毫不留情地夺了她的身子、鄙视她的柔情、破坏她的友谊,还要把她的孩子们送走……想想,他真的是罪大恶极,比起以前的庄月屏、大哥、二哥的所作所为,也可以算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他几乎就要放弃对庄月屏的报复了,但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呐喊著还不够,她所得到的惩罚还不足以洗清她的罪恶,还不够偿还他娘的命。 衣服已一件件地被褪至脚边,纤细动人的曲线在阳光的照耀下,就像是发出金色光辉的林间仙子,那么美……那么脱俗…… “把头发放下来。”他声音沙哑地命令。 她移开遮住胸前的双手,忍住屈辱的泪水,解下一支支的木钗,任及臀的长发披泄而下。“这样够了吗?” 她的身体泛起了阵阵红潮,分不清是羞是怒?昨夜月光稀微,他没看清楚她的同体;今日在阳光下,她的肌肤显得更细腻,隐隐透著晶莹的光辉,身材称纤合度……这动人的春色让他的眼睛变得更暗更深…… 第七章 噩梦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纵笆蕉不雨也飕飕。都道晚凉天气好,有明月、怕登楼。 ——吴文英·唐多令 回到了雷风堡后,严令风二话不说地就拉著庄月屏回到霄风楼,不让她有跟其他人讲话的机会。在别人眼里,这个做丈夫的好像舍不得让妻子离开他一步,无法忍受妻子因为与其他人说话而忽略了他。 但只有他们夫妻俩知道事实是什么。 不过,庄月屏没阻止他,因为她羞愧得没脸见人,恨不得马上挖个地洞钻进去。方才的荒唐让她的衣服凌乱不堪,原本梳理整齐的发髻也全披散了下来,甚至夹杂了几根草,再加上她持续发烫的酡红脸颊,任谁一看都会猜到两人曾做了什么事。 因此她自踏进堡内,头一直低垂著,谁也没敢瞧。 进了房,严令风马上打开衣柜,自己取出一套衣服换上。 庄月屏则独自呆愣在门口,一双眼还是直盯著地上。 “还看?再看也长不出黄金来。”他嘲笑道。心中还在气恼著自己刚才的失控,他竟然把生命的种子洒进她的体内,要是就此发芽茁壮了呢? ☆☆☆.xs8☆☆☆.xs8☆☆☆ 那他不就真的做到了他爹的期许,为严家和庄家传递了香火? 可恶!都怪她没事长得这么娇丽,身材这么好干嘛!把他尝过的女人都给比下去了,都以后他还能屈就“次等品”吗? 系上了腰带,他大步来到她面前,强迫的抬起她的下巴,故意忽略那更添几许娇媚的红潮,“我看我还是把话挑明了吧!我不要我们之间有任何子嗣。” 庄月屏震惊的望进他的眼,没料到他会宣布这样的事,“为什么?”他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才娶了她,才跟她圆房的吗? “为什么?”他笑了笑,捏捏她惨白的脸颊,“因为我讨厌雷风堡、讨厌严家、庄家,更恨我这一身流的血液,所以我决定就此为止。”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愤恨?就算要恨,他也应该只恨她,怎么连自己也恨进去了?更何况……“我喜欢孩子。” “我知道,可我没打算让你生。” 她多希望这只是个噩梦,但严令风的话却像针刺般,一字一句地扎进她的心窝。她真的好想好想要他的孩子,让她抱在怀里好好的疼著,如果有了孩子,他也会更温柔的待她吧?到时,他们就可以像真正的一家人……可是他说他不要孩子…… “为什么?”泪水流了下来,她想起听人说过,夫妻间做了那档子事,很自然就会怀孕生子。这么说,现在她的肚子里可能已经有了孩子了,如果真的是这样,他打算怎么办? 打掉他吗? 想到这里,庄月屏的心彷佛被人狠狠地扯了一下似的,痛得她全身无力。 “不为什么。”他放开手,凝视著她惨白的面容,再白痴也看得出来她多想要他们的孩子,“有宇儿和仪儿让你疼就够了。”他决定仁慈的放过那两个小孤儿,算是无法满足她生儿育女的欲望的补偿。 但庄月屏冲口而出,“不,不够的,我要我们的孩子,我跟你的。” 严令风心里掠过一丝痛楚,但他很快的抛开,“办不到。” 这才是报复她最重、最狠的方法,她泪水满腮,颤抖的问:“如果我已经怀孕了呢?你打算怎么办?亲手杀死我们的孩子吗?” 他皱眉,决定长痛不如短痛,让她认清事实,趁早死了心比较好,“没错。” 她摇摇晃晃的往后退了几步,没想到他是这么绝情的男人,他恨她、折磨她也就算了,毕竟是她先对不起他,但他居然连无辜的孩子也不放过…… “你真的是没心没肺的人。”她控诉著,突然恼恨起自己的苦命,为什么匹配这样无情的男子为妻?如果是大表哥、二表哥的话,一切将会不同,她会拥有自己的孩子,会受到大家的尊重。“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她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但随即发觉自己的失言。 严令风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这还不都是拜你所赐,别忘了,当初叫他们上山捉野马的人就是你,是你送他们走上死路的。”也因为如此,他这个么儿才能大权在握,控制整个雷风堡。 这几句话引发了庄月屏痛苦的回忆。没错,一切都是她,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惹来的,但她不愿意想起,也不愿意承认,只能消极地捂住耳朵大叫:“够了,不要再说了,我不要听!” 他的确没再说了,只是转过身大步离开,任她的心一滴滴的淌血,愈来愈空虚。 有客自远方来,主人却不欲乐乎。 严令风看著面前这一对“郎才女貌”的夫妻,很难想像他们是“御前一品带刀侍卫”,为了要完成皇上交付的秘密任务,已经在江湖上晃荡了五年有余。那可真是一段不算长的岁月,那么久了还没完成任务,这对夫妻的办事能力可想而知。虽然心里很是轻蔑,但他又不好表示出来。 依照惯例,政治上的贵客,府州的显要人物有义务负责招待,所以他也只好开口问道:“两位如果不嫌弃,就请在寒舍暂住,让我略尽地主之谊。”虽然嘴里客套的邀请著,不过他还是希望他们拒绝,据说这位夫人是那位少年大夫风远扬的亲戚,光是因为这层关系,便足以构成他厌恶他们的理由。 偏偏那位叫张劲的丈夫不识抬举,拱手感谢的说:“多谢严堡主盛情相邀,我若不从,岂不是罪过大了?” 严令风暗自咬牙。算了,反正多两个人吃饭也不会把雷风堡吃垮,他何必在乎? “那就请先到我为两位准备的上房歇息吧!” 没想到风远扬竟然跳起来问;“一间房还是两间房?” “自然是一间房。”夫妻分房岂不是奇怪? 但冒失的风远扬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大叫:“不可以!他们不能同睡一张床,日月要跟我一起睡!” 这是什么论调?蒋日月可是人家的妻子,怎么可能跟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共睡一床,这不是摆明了想要偷奸? 严令风为堡里有这么一个不知羞耻的食客感到羞愧,“放肆!风远扬,想想你自己的身分。”他警告道。 但风远扬不但没有搭理他,反而又吓死人不偿命的开口,“那又怎么样?我就是喜欢蒋日月,我要她当我的妻子。” 这几句大胆的求婚宣言,让整个大厅寂静下来。严令风虽佩服他的大胆,却也无法容忍他的无礼,竟然公开向有夫之妇求爱,正想开骂时,一直沉默的蒋日月开口了,“凭你?你还没那资格!” 在严令风离开,庄月屏便一动也不动的跌进回忆的漩涡里,愈卷愈深,愈深愈绝望…… 为什么严令风会厌恶雷风堡?会厌恶自己身上的血缘……答案只有一个,因为他在这里不快乐,而不快乐的主要原因就是她,是她亏待了他、亏待了他的娘,让他的童年在不幸里度过。 往事一幕幕的涌现……她记起与他的每一次冲突、记起鞭打在他身上的每一鞭、记起他每一次的抵抗……他的恨很有理由。 他的苦是以前的她造成的。 想清楚了之后,庄月屏只是更觉得自己的可悲,反而一点也怪不了他。 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般,一滴滴的坠下。她就这么呆坐在床边,从日正当中到夕阳西下,到玉兔东升……浑然不觉仆人们来去这房里,把她在绮春阁的东西一件件搬来;也没察觉丫鬟送来可口的晚膳,散发诱人的香味。 夜,不知已有多深。 缓缓地,门被打开了,酒宴刚罢的严令风带著微醺的好心情回来,却看到庄月屏那冤魂似的哀绝脸庞,幽幽的望向远方,触动了深藏在他脑海中的记忆……很久很久以前,他从睡梦中醒来,也曾看过他娘用这样的目光望向漆黑的夜空,脸上未干的泪痕,在月光的照拂下,彷佛两道凄冷的银光。 这相似的画面更增添了他厌恶的情绪,怎么?雷风堡的怨妇还不够多吗? ☆☆☆.xs8☆☆☆.xs8☆☆☆ 他有些踉跄的跨步到她面前,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够了!给我笑,笑呀!不要摆这种脸色给我看,好像我多委屈你似的。” 庄月屏慢慢回过神来,模糊的神志尚未厘清正在发生的现实,强烈的愧疚感让她顺著他的话答道:“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亏待了你。” 可听在庄令风的耳里,却是不得了的讽刺。亏待?她亏待了他? 一个小女子居然亏待得了她的丈夫?!好狂妄的口气,他乃堂堂七尺的大丈夫,怎么会被一个女人亏待?荒谬!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庄月屏不了解他转换的心思,只是茫然的看著他。 一直等到笑够了,严令风才惩罚的捏住她的下巴,严肃的告诉她,“夫人,你说错了,你从来没有亏待过我。你只是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你忘了轻贱男人的自尊是要付出多惨重的代价。重到要用你的身体、生命来做赔偿。” 她累得不想去深思那又有什么不同,只是很认命的说道:“我愿意。” 这……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回答。 “你不反抗、不求情?” 只要他快乐,她就心满意足了,反正所有与她相关的人都死光了,生孩子延续香火又有什么意义? “以后无论我要你做什么,你都答应?”他还是不习惯她这种顺从的态度。 “我都答应。” “你不再求我让你生孩子?” 庄月屏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丝希望,但倏地又被她硬生生的压抑下来,不让它愈烧愈旺,“如果你想要,我会很高兴。”这是实话。 但她的话却没让他的心情更好,转过身子,看到一桌未动的好酒好菜,他的心情更糟,他气她不好好的照顾自己,“既然如此,你现在就给我过来,把这一桌食物都给我吃完。” 她望著桌上丰盛的酒菜,有些为难,不认为自己的肚量有那么大。 “怎么?刚才是谁说要顺从我的每一句话?怎么马上就自打嘴巴了?”他嘲弄地道。 “我吃、我吃!”走到桌边,她拿起碗筷,开始扒起已然变冷的饭菜入口。 纵然这些美食是经过精心的烹煮,但冷了,又配上低潮的心情,再好吃也变得索然无味,但她仍坚持著一口接一口的放入口中。 有吃总比没吃好,不管她再怎么不愿意,他又看了她一眼,才转身大叫:“阿顺,叫人送热水进来,我要沐裕” 在这么深的夜里,他坐在热气氤氲的木盆里,隔著屏风的薄纱,眼睛却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仍在餐桌前吃饭的庄月屏,她一杯一杯的斟著酒,再小心的送入喉,那酒很烈,味道也够呛,是厨房专为他准备的,一般女子向来不敢碰,但他却看见她明明厌恶,却硬撑著喝下肚?努力要做到她的诺言,顺从他说的每一句话。 看著她难受的脸,他的心情却没来由的好起来,他暗忖,若庄月屏打小就是这种个性,他恐怕也会跟大哥、二哥抢著要她吧?那一切也许又会不同了。 热水舒缓了他的筋骨,也放松了他的心情,他突然脱口要求道:“月屏,唱个曲子来听听吧!” 此刻的她哪有那个心情?但为了不想破坏他的“雅兴”,只好硬撑著已经昏眩的脑子,把第一个想到的曲子唱出来,“月皎乌栖不定,更漏将阑,轫辘牵金井。唤起双眸清炯炯,泪……花落枕……红绵冷。执手双风吹鬓影。去意徘徊……别语愁难听……”酒后的嗓音更显哀怨。 还没听完,他的心情就又沉重了起来,她竟然唱起闺怨,难道她除了怨天尤人之外就不会别的了吗?“过来这里。”他命令道,打断她那如鬼在哭的歌声。 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跌跌撞撞的往他走去,一不小心踢倒了屏风,整个人就这么往他身上扑去。 他顺势接住她,看著她醉眼迷茫的样子,陡然兴起了捉弄她的念头,于是他把她拖进木盆里,水马上溢了出来,伴随著她的惊呼,“救命……”她还以为自己要被淹死了,但他骤然降下的唇吞没了她的呼喊。 “堡主,发生了什么事?”在外头等候吩咐的阿顺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看见这火辣的一幕,马上红著脸转身,“我什么都没看到。” 可严令风一点也不介意,他放开了庄月屏,抬起头来,泰然自若地命令,“下去吧!今晚不用你服侍了。” 阿顺急急扶好屏风,退出门外。他的心里非常雀跃,堡主跟夫人终于过著如胶似漆的正常夫妻生活了,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公告给全堡的人知道,尤其是那两个小孤儿,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美丽仁慈又善良的堡主夫人了。太好了,一切终于雨过天晴了。 见阿顺离开后,严令风又开始他未完的动作,拉下庄月屏的衣服,任轻盈的布料浮在水上。不知是因为酒烈还是水温太高,她的身体红得像新嫁娘的衣裳,眼睛也盈盈的荡著水光,看起来煞是妩媚动人。“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手指抚过她微肿的朱唇。 她点点头,“行夫妻之礼。” 他笑了,笑她在这个当口还用那么文雅的字眼,“我要进去你的身体,现在、马上。” 她又乖乖的点头,等待著他的下一步。但他却迟迟没有行动,只是轻轻挑弄著她胸前的蓓蕾,似乎若有所待…… “你为什么不动呢?”她不明白,是酒的作用吧?所以让她大胆的问。 “现在,你已经知道我的什么地方可以让你感到快乐,所以我要你自己把我的‘那个’放进你的身体里。” 庄月屏过了好一会儿,浑沌的脑子才震惊的接受这个讯息,他该不会是要她亲手把他的“那个”塞进自己的身体里吧?光是想像那幅画面就令她臊热不已。羞死人了,这种事她做不来、也做不到。 于是她摇摇头。 “你说过要听话的。”他静静的陈述,彷佛事不关己似的。 她看著他幽黯的双眼,心里满是犹豫,为什么他要她这个遵守礼教的女人做这种事?她真想干脆淹死算了。 严令风看出了她的挣扎,凑近她的耳朵,低低的说:“这是很正常的事,别的女人也会这么做来取悦她的男人,你不想取悦我吗?还是你希望我去找别的女人?” 不!她当然不希望。 所以她当下决定,伸手到水面下……慢慢潜行到他的下腹……轻轻握住那已蓄势待发的坚挺。看到他的脸开始泛著情欲,气息变得更加浓浊急促,她把手更握得更紧,稍微上上下下的移动,听到耳边传来舒畅的叹气声,她知道他很喜欢。 而且握住他的感觉并不如她想像中的讨厌,甚至还有一种快感在胸壑间漫开,她发现自己很享受这种能掌控他的感觉。 “月屏,就是现在,让我进去。”他催促道。 她顺从的慢慢将身子往下沉,凭著直觉,双手导引著他的男性缓缓的…… 就在庄月屏以为他要与她同登高峰的时候,他却又再次将自己抽离她的身体,让她无力的顺著湿漉的浴盆往下滑,坐倒在冰凉的地上。 他握住自己猛力的戳送了几下,低吼了一声,然后,在庄月屏疑惑的注视下,将种子射在她柔软的胸前。 沿著胸前缓缓流下的液体,庄月屏明白那就是孕育生命的泉源,如果她无法承受,小生命就没办法在她的体内成长。 而他也不让她有怀孕的可能,宁愿减少自己的快乐。 庄月屏垂下眼睑,不愿让他看见自己的失望,转身捞起仍在浴盆里的衣服,快速抹去他留在她身上的痕迹,好像那是世界上最不堪、最恶心的东西。 急促的喘息在空气里回响著,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看著她的动作,严令风的心中百味杂陈,他明白她的领悟,他有些难过自己不能给她希望,也有些高兴她能坦然接受这个事实,但他心中更多的则是愤怒——她竟然视他的“一部份”为那么不可忍受的东西。转过身去,他赤裸著身体到衣柜前抽出一件外袍套上,“待会儿我要在外侧书房处理一些公事,不会太早睡,你自己先歇息吧!” 虽然她没有应声,但他知道她听见,所以他迳自开了内房的门走到外侧去。 庄月屏在屏风后看著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外侧书房的烛光亮起,他的翦影在桌前坐下……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该说些什么? 空气里还弥漫著刚才欢爱的气息,水也依然温热著,看著这景象,一股悲哀又悄悄涌上她心头。她掬起清水泼在胸前,洗涤那处被沾惹的地方,思绪远远的飘开,如果她和他有了孩子的话…… 水声愈来愈大,引起了严令风的注意,藉著灯光,他看到庄月屏正奋力的朝自己泼水,并且用适才脱下来的衣服往身上猛搓,像是要洗刷掉他遗留在她身上的一切。 这激狂的一幕成功的激起了严令风的怒气,他用力丢下手上的文件,大跨步往内房冲……然后他呆住了。 庄月屏就像发了狂似的,长发凌乱地披散著,眼睛血红,双唇诡异得泛紫,而身体、脸庞却出奇的苍白。 严令风悚然一惊,上前捉住她的手,钳制住她的身子,“你在干什么?!” 庄月屏的眼神空洞,对于他的呼喊完全没有反应,只是拚命地在他怀里扭动个不停。 “月屏,是我呀?你知道吗?”他担忧得几乎快要窒息,这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他? 庄月屏陡然停止挣扎,好像恍然从迷雾中惊醒似的,朝他灿烂的笑了,“令风,我是干净的,对不对?你喜欢我干干净净的,对吧?”然后晶莹的泪水溢了出来,顺著满是笑意的脸庞往下滑,“如果我是干净的,你愿意原谅我吗?”如果她从来不曾使过性子,从来不曾骂过他、亏待过他的母亲的话,他会愿意跟她生个白白净净的孩子,对吧? “月屏,你怎么了?”他不明白她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只能担心的皱眉。 但那看在她眼里却像是不悦,“为什么不?我是那么的干净。” 他突然想起她刚才喝了不少酒,加上热水的蒸气,以及刚才的热情,或许已经让那些酒气在她的血液里挥发,所以她的神志才会脱离掌控,表现得如此痉癫,“你醉了吗?” 她不认为自己醉了,所以摇头,“为什么……你就不能忘了呢?” 他拦腰将她抱起,“你该休息了。” 但她不肯,死命的缠住他的脖子,“令风,我们为什么不能有孩子呢?我好想好想要有你的孩子,真的,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想要了。” 他不语,任由她发泄自己的情绪。 “我真的好想要你的孩子,不用多,一男一女就好,我们一家四口每天快快乐乐的生活,早上见面就互相请安,中午一起吃饭……” 他还是不语,将赤裸的她塞进棉被,心里有点酸涩、有点心软,他有点想要就这么给她……但理智却制止了他的冲动,让他只能轻声的说:“好好睡吧!有话明天再说。” “明天说,你就会答应我了吗?”她眼里满是期待与希望。 为了哄她,他说了谎,“嗯!如果你乖乖的话。” 她双眸猛的闭上,娇憨的动作让他微微一笑,在她身上安上了从来不曾使用的字眼——可爱。 就在他正要转身离开她,继续处理公务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捉住他。他惊讶的回头看,庄月屏的双眸猛然睁开,散发出两道令人发寒的青光,接著,她的嘴里突兀的冒出他许久未曾听过的声音。 “令儿,小心,毁灭就在你的愤恨里。”然后她的双眼一闭,像是睡著了。 严令风震惊的呆愣在原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娘的声音突然从她的嘴里冒出来?难道酒醉后的她有模仿的癖好? 第八章 苦涩 雨外黄昏花外晓,催得流年,的恨何时了?燕子又来春渐老,乱红相对愁眉少。 ——陈子龙·蝶恋花 才几天不见,庄月屏已经开始思念起宇儿和仪儿,不知道他们在绮春阁里过得如何?宇儿懂得照顾自己还好,但仪儿年纪小又活泼好动,万一有个疏忽,受伤了怎么办? 虽然阿顺告诉她,宇儿和仪儿把自己照顾的很好,而且,严令风也差了个大娘过去照顾他们的起居,还送了不少日常用品过去,可她却并不相信。 阿顺是严令风的心腹,他自己也承认当初到绮春阁跟她做朋友,谎称是她家忠仆的子孙,全都是严令风吩咐的,为的是要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xs8☆☆☆.xs8☆☆☆ 这样的实情让庄月屏又气又恼,想到自己一片真心却被人如此玩弄,就算阿顺道歉了几百、几千次,也弥补不了她心中所受的伤害。 只是因为不想他难过,所以,庄月屏表面上还是装作若无其事,但不再和他谈心了。 所以她没办法判定阿顺报的消息是不是真的,谁知道会不会又是严令风的吩咐呢? 总之,没亲眼看见,庄月屏就是不放心,但几番要求他让她去看看孩子们,都遭到他的拒绝,他没有任何理由,只是冷冷的丢下一句,“你现在唯一要挂念的,就是如何取悦我。” 犹记得那一夜她从宿醉中醒来,发觉自己赤裸著身体躺在床上,讶异的想坐起身,却看到他坐在桌旁深思的凝望著她,然后荒谬的命令她,“还记得我娘的声音吧?学一次让我听听。” 时过多年,就算她依稀记得,也学不来啊!更何况她这辈子还没模仿过任何人,于是她当时只能呐呐地说:“我不记得了,你……你先示范一次让我听听吧?” 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瞪著她瞧了许久,突然骂道:“真是见鬼了!”就转身离去了。 当时她只觉得莫名其妙,并没有多想,反正,他的事已不是她能干涉、影响得了的,就如同她猜不到他的想法、抓不住他的心一样,她现在的身分不过是供他泄欲的“爱奴”,身分低鄙得很。 一思及此,她便更想见宇儿和仪儿了,可她才踏出霄风楼一步,就被一双粗壮的手挡住,雷风堡的护院面无表情的告诉她,“堡主吩咐,不能让夫人踏出这园子一步。” 严令风当真如此残酷绝情,决定一辈子把她软禁在霄风楼里吗? 冷冷清清的屋子,白天只有阿顺偶尔会送来膳食、衣服,以及打扫,顺便告诉她一些外面的消息。 泰半的时间,她就只能看看书,不然就是发呆,等待严令风回来。如果他兴致好,就会拉著她一起“共员;若是心情不好,便一声不吭的倒在床上,与她相背而眠…… 日复一日,她的未来就要这样过吗? 她好空虚、好寂寞,她多想回到过去,回到跟宇儿、仪儿一起在绮春阁生活的日子。 绕著霄风楼的围墙一步步的走著,庄月屏幽怨的想著,如果她不曾知悉围墙外的世界,也许就不会这么难受了,可她真的好想好想出去。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庄月屏不知打哪来的一股冲动,抬脚发泄似的往墙上踢去,心里气恼著这堵墙束缚住了她。但奇怪,她竟然踢了个空,还差点往前扑跌而去。 她好奇的蹲下身子,拨开高及腰部的矮树,发现在枝丫交错之后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洞,一般男人是没办法从这个洞进出的,但她身材娇小,勉强可以通过。一想到有机会能溜出去,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多跳了好几下。 她连忙转身进屋解下头上的发钗,改束成男子的发型,再翻找出严令风以前的衣服换上,虽然仍是太大了些,但稍微反折还过得去……不一会儿,庄月屏便摇身一变,成了一位俊秀的翩翩公子。 就这么溜出去,堡里的人应该不会发现她就是他们的夫人吧? 但就算被认出来了又如何?也不过是再被严令风冷嘲热讽一番罢了,结果也不会比目前的生活更糟。 庄月屏偷偷摸摸地来到了绮春阁,出乎意料的,原本已经有些荒凉的楼阁,竟然恢复了以前的面貌,屋子前荒废多年的牡丹园又铺上了新绿,一株株的幼苗整齐的排列著;屋子也被重新整修过,呈现出不同于以往的活力,“春天”似乎又来到了绮春阁。 但她不确定自己喜不喜欢这个改变,怀著忐忑不安的心,她沿著屋子外走,深怕屋里还有其他人在,若她就这么进去,很快就会被揭穿身分。她期待宇儿和仪儿会如往常般在菜圃里做事。 但眼前的景象又让她大吃一惊——菜圃不见了,她和宇儿花费了一番工夫搭建来当作厨房的棚子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盆盆的芍药。 这些改变让她在惊讶之余,难免忧心忡忡,严令风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特意恢复绮春阁的旧貌? 还有宇儿和仪儿呢?他们到哪里去了? 她小心翼翼的溜进屋子,发现屋子里的一切也变了!原本因灰尘沾惹而失色的家具,如今一件件都泛著亮洁的光泽;而颜色早已剥落的梁柱也重新漆上鲜艳的朱红,窗边甚至还挂上了水蓝色的轻纱,添了几分优雅……眼前的景象,让她蓦然回到五年前的新婚前夕,姨丈特地建了绮春阁送给她和严令风当作新婚礼物,那时候,这园子的样子就像现在. 酸楚的感伤在庄月屏的胸壑间摆荡,她真的不明白严令风到底打算做什么?她不想要这园子恢复旧观,这熟悉的景象一幕幕都会提醒她“过去的一切”。 忽然一阵琅琅读书声传来,是宇儿和仪儿的声音,庄月屏好奇的悄悄靠过去,在西边的厢房里看到了他们。 他们两个都被打扮得像好人家的少爷和小姐,煞有介事的坐在桌前摇头晃脑的念著,“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 国治而后天下平……” 在他们的面前有一位老先生也跟著摇头晃脑。 ☆☆☆.xs8☆☆☆.xs8☆☆☆ 她并不愚蠢,当下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严令风竟然为宇儿和仪儿找了个夫子教他们读书?!读书是好事,她很赞成,之前她没有这个能力,只能拿著屋里仅有的几本经书教导孩子们背诵,虽已尽她所能,但她仍觉得不够;现在有了夫子,想必孩子们会学得更多,或许以后更有机会可以出人头地。 但严令风为什么要花这样的心力在这两个孩子身上?之前他威胁著要把他们送走,难道不是表示他不喜欢他们吗? 再说他连孩子都不愿意和她生,理应是厌恶小孩子的人,怎么会反而对宇儿和仪儿那么好,并加以栽培呢? 脑海里浮现一连串的问号,却没一个有答案。到底严令风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庄月屏突然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好少好少,唯一知道的就是他恨她,其余她完全不了解。 虽然心中有很多谜团尚未解开,但看到宇儿和仪儿的确得到良好的照顾后,她终于安心了,也不打扰他们念书,她打算就这样回去。 为了怕被人撞见,庄月屏故意选择偏僻的路径,没想到才走了一会儿,不远处便传来了人声,她连忙躲到一旁,却见来人竟是风远扬和一个高躺优雅的夫人。 “日月,我已经把话说明了,你到底决定怎么样?”风远扬追著那位名叫日月的夫人。 日月停下脚步,骤然转身低头怒视他,“我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更何况我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我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回老家去过你的富贵生活。” “你不跟我走,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日月,你还不明白吗?你是我的,我们应该要在一起的。” 风远扬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向有夫之妇求爱?!难道他不知道这是有违道德伦常的吗?虽然庄月屏很佩服他的胆量,但这种败德的事是不该继续下去的。 不过,奇怪的是,那位夫人的丈夫怎么会让自己的妻子落单,好跟风远扬有机会独处? “不明白的人是你,我已经说过了,我这一生就是这副模样了,不会为了谁而改变,就算是你也一样。” “我不在乎,你不变,我变就行了。只要我们能在一起,你喜欢穿什么就穿什么。” “你……你真是不可理喻!难道你要全天下的人都笑你吗?” “我不在乎,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才不管其他人怎么想。” 庄月屏愈听愈羡慕这名唤作日月的夫人,能有风远扬这般痴情的小子为她守候。 “你不在乎,我在乎,我不想毁了你。”日月转身又要走,但风远扬拉住她的手。 “日月,不要再跟张劲在一起了,就我们两个不也挺好的?我们一起游荡江湖,看尽天下风光。就算长辈们不赞同,那又怎么样?别忘了,我从小就注定是你的人,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在乎的。” 看那夫人脸上复杂的表情,明显是被风远扬的这番掏心掏肺的话感动了。顿时,警告的讯息在庄月屏的脑海里闪过,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风远扬担上“通奸”的罪名。 于是她急忙站了出来,“就算是两情相悦,也要看彼此的身分。远扬,坦荡荡的君子就不该夺人妻。”她盼望自己能够点醒他。 风远扬诧异的皱起眉,“你是谁?”虽然声音、脸孔都很熟悉,但那身打扮却诡异得让他认不出来。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日月冷峻的声音就已经响起,“风远扬,亏你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是我的人,结果居然还是勾搭上了别的男人,你把我当傻子耍吗?”她气愤的撂下话,便匆匆离去。 “日月,你误会了,我不认识他呀!”风远扬情急的想抓住日月,但庄月屏不许,硬是拖住他。 “别忘了,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她又提醒了一次。 风远扬气急败坏的反手抓住她的手腕,“说!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然后惊讶的看著她的手,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不是我的好姊姊吗?” 庄月屏都忘了他是个大夫,可以轻易的自脉象中判断出对方是男是女,她正想回话,却见风远扬笑著,“恭喜你了,我的好姊姊。” 她不明白喜从何来,正想出声问他,却听他高兴的宣布道:“你有喜了,要好好保重身体,别动了胎气。” 霎时,庄月屏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耳边清楚回荡著严令风的声音——我还是把话桃明了吧!我不要我们之间有任何子嗣。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霄风楼的,当她回过神来,人已经坐在床前了。她愣愣的看著铜镜里反映出自己的倒影,脑海里不停地重复著相同的问题——我坏了令风的孩子了?我要当娘了? 心里虽然很欣喜,但却也有更多的苦涩,她没忘记严令风不要孩子的宣言,如果她把怀孕的事情告诉他,毫无疑问的,他一定会坚持打掉这个孩子。 但她好想好想留下他,她甚至开始幻想他出生的模样,慢慢的成长……满岁的时候抓周……然后在夫子的教导下,摇头晃脑的吟诵……然后结婚生子…… 可这梦却遥远得碰触不到,没有实现的一天。 “你在想什么?” 突来的声音让她一惊,一双熟悉的粗糙大手抬起她的下巴,严峻的双眼带著审视的深思,“为什么哭了?” 庄月屏连忙将眼泪擦去,拉回神志,这才蓦然注意到,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 “你回来了。”她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想掩饰自己的失神。 但严令风是个明眼人,立刻起了疑心,“你为什么穿我的衣服?还这身打扮?,” 庄月屏低头一看,天哪!她仍是一身的男性装束,心里不禁懊恼起自己的大意,这下他一定会猜到她偷跑出霄风楼,而发一顿脾气的。 “你是不是瞒著我,偷偷跑出去了?” 她脸色倏地发白,一时间竟然想不到任何反驳的话,只是一迳地往后退,强忍住想要遮住肚子的冲动。 “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他一步步逼近她。 她又后退,“你到底还想把我关在这里多久?你知道我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吗?你到底想把我怎么样?” ☆☆☆.xs8☆☆☆.xs8☆☆☆ 他不是不知道她白天的寂寞,这一点,阿顺已经跟他报告过了,但他就是不想让她走出他的掌控范围外,尤其是最近,她似乎离他愈来愈远了,她常常自己一个人对著窗外发呆一整天,让他心里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你如果闷的话,可以种种花、看看书、做做女红……我相信凭你的聪明,一定可以找到打发时间的方法。”他皱著眉头,觉得自己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实在碍眼,“把这一身衣服脱掉。”还是轻柔的衣料适合她。 但庄月屏没猜到他的心思,还以为他色心又起。可恼啊!在她为肚子里的孩子担忧的时候,他竟然只想著做那件事。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她忿忿的转身走开,“我今晚没有心情。” 他抓住她的手腕,“干嘛发脾气?”他问,口气还算平和,没有平常的敌意与嘲讽。 她咬著牙,“我只是心情不好。” “哦?”他硬是把她拉进怀里,“为什么?你不是如愿去看了孩子们吗?” 庄月屏大吃一惊,脸色更苍白了。莫非他派人跟踪她?那他是否已经知道她怀孕的事了? “你……你怎么知道?” 严令风嘴角扬起得意的微笑,“不然你穿成这样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为了取悦我吧!” 庄月屏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也兴起了追问的冲动,“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为宇儿和仪儿请夫子?又为什么要恢复绮春阁的旧观?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表情怎么没有一丝感激,反而好像他做的是一桩坏事似的? 恢复绮春阁的旧观有什么不好?他还她一个华丽舒适的住所,她还有什么好埋怨的?就连请夫子来教导她领养的小孤儿也错了吗?这个不知感恩的女人! “我没必要一一向你解释,别忘了你自己的身分。” 是了,她只不过是一个低贱的“爱奴”罢了,有什么资格过问他的一切呢?她歇斯底里的笑了起来,“奴婢失礼了,请老爷见谅,老爷想要奴婢做什么呢?” 严令风看著她,不喜欢她的口气,尤其不喜欢她的用词——“奴婢”。她哪里像个“奴”了? “对了,老爷刚刚要奴婢脱衣服是吧?”庄月屏边说边解开了腰带,她有一种疯狂的冲动想要惹恼他,想要知道他能忍耐到什么地步?最好像以前那样失控的打她,把她和孩子一起打死,这样她就不用烦恼该怎么做才能留下这个孩子了。 她三两下就把衣服脱光,一丝不挂的站在他面前,“接下来呢?奴婢该做什么取悦老爷呢?” 他眯起眼睛,刻意忽视她的赤裸对他造成的影响,“你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你离开霄风楼后发生了什么事?”也唯有这个可能会让她这般反常,抛却了礼教衿持,活像青楼里的姑娘在勾引恩客上床似的。 该死!她是怎么跑出去的?负责看管霄风楼的护院在干什么? ☆☆☆.xs8☆☆☆.xs8☆☆☆ 她笑得凄凉,“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只是突然认清了自己的身分。我是你的仇人,又几乎是杀你娘的凶手,甚至还唆使你的大哥、二哥去送死。我算什么东西?上无爹娘作主,下无子嗣奉养传承,我不配当你的夫人,你肯不计前嫌的收我当‘爱奴’,已经让我很感激了,真的,我真的很感激,感激到想死!” 这最后一句话,重重的惊扰了严令风的心湖。她想死?不,他不准! “没有我的允许,你什么也不能做,即使是死。”他郑重的警告她。 但她仍在笑,笑得邪魅动人,她刻意的靠近,“老爷怎么说,奴婢就怎么做。你要我生就生,要我死就死,我怎么能说个不字?” 她说的竟是“不能”,而不是“不敢”、“不愿”,这让他听了非常不舒服,“没错,你是不能,你要是敢这么做,我绝对会让你后悔莫及!”说完,他狠狠的往她胸部一掐。 她没躲,只是吃痛的咬著唇,泪花在眼珠里打转,但为了孩子,她仍然问道:“若是我违逆了你的话,你又能怎么处罚我?杀了我吗?别忘了,你答应姨丈不伤害我。那你还能怎么做?把我关起来吗?再关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她挑衅的抬起头,“如果我够狠心,不管你对我的恨,我随时都能逃出雷风堡这个牢笼,即使是你也阻止不了我。” “哦?”他可不这么认为,“你太小看我了,只要你胆敢走出雷风堡,不管你走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得到你,彻底的毁掉你,让你后悔莫及!”他警告道,不愿意去想雷风堡少了她的景象。 “哦?你要怎么毁掉我?”她开始吃吃的笑了起来,“除了这条命,我可以说是什么也没有了,你还能怎么毁掉我?顶多是把我杀了。而我现在……并不怕死!” “是吗?”他逼近她,“别忘了,你还有宇儿和仪儿。”看见她的双眼惊恐的睁大,他知道自己说中了她的弱点,“另外,你还有这身体……”他双手粗暴的往她两腿间探去,“想想看,以你这高傲的脾气,能忍受得了十个、百个、千个男人碰触你这儿吗?” 庄月屏不禁惊喘一声,她没有听错吧?他竟然要让其他的男人碰她?! “你舍得?”她几乎是屏息的问。 他直视她的双眼,“有什么舍不得的?你不过是个女人,而这天下多的是貌美如花的女人。”这番警告当能提醒她洁身自爱,不违背他才是。 但庄月屏却深受打击,她全身震颤——在严令风的心里,她到底算什么? 她霍然转身,捡起刚才脱下的袍子披在身上,此时,她才愿意让泪水懦弱的滴下,感觉自己好不值得、太不值得了。 “你实在让我太失望了。我真的……真的希望当年死的不是大表哥、二表哥他们。” 这番话听得他一肚子火,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扭过她的身子,忽略她的满颊泪痕。 “你就只想著你的大表哥、二表哥?别忘了,是你叫他们去送死的,我还要感谢你呢!要不是你,我做得了雷风堡的主人吗?” 庄月屏苍白著脸,痛苦的大叫:“不要说了!”狂乱中,她一个巴掌挥过去,清脆的打在他的脸上,“我真恨自己没跟他们一起死!” 他惊讶的怒视著她,她竟然又打他,这辈子他就只被一个女人打过,当时他年纪小,她又有两个得力的帮凶,他没法子抵抗,但现在人事全非,他已经是她的主人了,而她竟然还敢打他? 他愈想愈气,怎么也无法忍受再次的羞辱,一把将她往地上一撂,他抬脚就要踢她…… 可庄月屏毫不惧怕,她认命的闭上眼睛,“你打死我吧!”只要她死了,所有的痛苦都没了,能跟著孩子一起死也好。下意识地,她伸手环上小腹,在那里孕育著一个小生命……虽然他无缘诞生在这世上…… 仅存的一丝理智让严令风停住了脚,当年新婚,他也曾失控打过她,把她打得在床上休养月余,当时他就曾发誓,就算她再有什么过错,他也决计不再打她这个“女人”。 收回脚,却注意到她的姿势,她那双手彷佛在保护著什么……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严令风像被闪电击到一般,整个人震慑在当常他没忘记自己曾经失控的把生命灌注在她的体内,莫非那次之后,已经有孽种在她肚子里发芽茁壮? “你怀孕了!”这句话不是询问,反而像是指控。 庄月屏骤然睁眼,双手赶紧放开掩住肚子的双手,“你……你胡说什么?你有让我受孕的机会吗?” 但她紧张的神情与动作,却让严令风怀疑地眯起眼。 “不管有没有,明天我会叫个大夫过来看看。” 庄月屏慌了,她不要让孩子独自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待在黑暗的死亡世界。“如果……我真的有了,你打算怎么做?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吗?” “孩子?”他轻哼,“那哪算什么孩子?不过是一团血肉而已。”不这么说,他如何能忍住胸口的热血沸腾?如何能压抑自己不去猜想那孩子生出来可能的模样、长大后会有的英姿?孩子……家人……然后继承这雷风堡……不!这罪恶的城堡不该再延续下去。 ☆☆☆.xs8☆☆☆.xs8☆☆☆ “你……你真不是人!”庄月屏痛哭出声。 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折磨她?悲悲切切的哭声连续不断,随风飘扬…… 远处的南楼上,隐约传来哭声,堡里的总管跟一个仆人刚巧经过,愕然抬头,看见楼槛上站了一个穿血红色衣裳的女人,突然纵身往楼下一跳,迅速的往下坠落……在将要落地的瞬间消失不见。 但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仍然不停的回荡著…… 总管吓傻了,那个家仆则昏了过去。 良久良久,总管终于回过神,大声嚷嚷了起来,“是大夫人,是大夫人的冤魂不散哪!” 第九章 逃 独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人会得凭栏意。 ——柳永·蝶恋花 经过大夫的诊断,庄月屏果然怀了快两个月的身孕。 严令风的心里没有一丝喜悦,只有无尽的悲哀……难道他真的得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吗?他……不想啊! 打发了大夫,他独自一人漫步在堡后的花园,回忆起父亲临死前的嘱咐。 “令儿,我知道你厌恶月屏,我也明白为什么,都怪我当初不察,才会让你跟你娘受苦。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我只希望你能够和月屏好好相处,生下子嗣继承严家以及庄家,答应我,你会做到,令儿?” 那时候他没有答应,只是保证道:“爹,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伤害月屏的。”这是他的极限了,当时一想到庄月屏会怀著他的孩子,他就厌恶得想吐,宁愿杀了自己,也不愿跟她交媾,只因为这一生当中他最恨的就是她。 如今这恨到哪儿去了? 当年无法想像与她亲热,但最近这一段日子里,他却日夜与她颈项交缠;根深柢固的愤恨,在她顺从、楚楚可怜的柔弱下,竟一点一滴的消融…… 如今他还要为了她,放弃自己坚守多年的决心,让她生下继承严家及庄家的孩子吗? 他已经退了太多太多步了,这一步若是再退,他的人生就彻底的输了。如此一来,那不长眼的爹可以含笑九泉,那被盗匪杀死的庄月屏的父母也会得意的魂归西天……不!他就是不想称他们的心、如他们的意! 就如同他昨晚所说的,“那”还不是一个孩子,只不过是一团血肉,少了“他”……对身体无害。他又何必在乎? “喀!”地一声,相思树的枝丫在他的手下断成两段。 他握紧拳头,暗自下了个决定——要狠心! 庄月屏不安的看著桌上热腾腾的饭菜。 她在猜严令风接下来会怎么做?虽然不愿意相信,但她还是不得不面对现实——他十之八九是要她堕下孩子,但问题是他要用什么手段? 他会卑劣到在送来的饭菜里下药吗?应该不会吧?但……为什么不会? 平常他的确不是这样的人,但谁能保证他不会为了恨她而不择手段? 庄月屏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没办法仔细去思考他下一步会如何。 她真的好想要这个孩子,她想看到他安然的出世,想看到他健健康康的长大成人,然后拥有他爹那俊伟的容貌与才气……她怎么也不想失去两人的结晶啊! 但她能怎么办? 庄月屏的泪水一滴一滴的坠下,随侍在侧的阿顺不明白,开口问道:“夫人,为什么不用膳,反而哭了呢?” 阿顺是来监视她有没有把这些东西吃下去的吧? “我心情不好,你下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善良的阿顺听从了美丽女主人的命令,“是。不过,请夫人振作,没有什么困难是解决不了的。” 阿顺错了。 ☆☆☆.xs8☆☆☆.xs8☆☆☆ 庄月屏泪眼蒙胧的看著阿顺关上房门,她心忖,这世上最难解决的就是人的“恶意”,它像一把锐利的刀,残忍的破坏了一个人的心,快得让人来不及忏悔自己的错误,便受伤了。 她的目光调回满桌的菜肴,若是不吃,严令风回来一定会起疑心,甚至可能会硬逼著她吃下去,为了不让这事发生,她一定要想个方法来避免。 她找来了一个大钵,夹了些饭菜放进去,让满桌的菜肴看起来像是已经被吃过一般。然后偷偷地溜到屋外,用石头在园子里挖开一个坑,把饭菜倒进去埋起来。 但是,她可以饿了自己,却不能饿了孩子呀! 这霄风楼她已经出不去了,严令风不但加派人手看管,连那个洞都让人推来一块沉重的大石堵祝她被关在这里,幸与不幸没几个人知道。 她抬头望向天,天好广阔,而她是那么的渺小,连一块方寸之地都逾越不了,她是那么的无助…… 突然,肚子里传来饥饿的咕噜声,她隔著衣服抚摸著自己的肚皮,“孩子,不要怪娘不给你东西吃,实在是因为你狠心的爹想要害你啊!你多忍著些,娘一定会想个办法的。” 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无助的泪水不停地奔流,她再也止不住地放声哭泣。老天为何要让她是庄月屏?又为何要让严令风是她的夫婿? “姊姊?” 什么声音?她放眼梭巡,这声音好像是……风远扬? “我的好姊姊,你也出出声,好让我知道你在哪里呀?” 真的是风远扬刻意压低的声音,一股狂喜在她心里燃烧,但理智未消,她还记得外头有护院把守著,于是也跟著压低声音,“远扬,我在这里。”一面移动到墙边,暗示风远扬翻墙过来。 没过多久,墙头出现了风远扬的身影,“我的好姊姊,你真是害苦我了。来,先把这拿著。”他递出一个包袱给她,然后狼狈的翻过墙头,很不优雅的跌落在地上。 他拍拍摔痛的臀部,皱著脸爬起来,“真是的,没事把墙建这么高干什么?又不是皇宫。” 庄月屏感动的望著他。自从被软禁在这里后,她很少看见其他人,再加上又面临孩子的问题,在这伤心的时刻得见故友,那股激动的心情实在难以言喻,如果风远扬是女的,现在她就会扑过去,狠狠地抱住他。 “远扬,你能来看我,实在是太好了。”所有的感动全化为一句话。 风远扬看著她,然后不以为然的说:“姊姊,你又哭了,是不是?真是的,你怎么那么爱哭?也不顾著自己的身体。” 说完,他迳自拿过庄月屏手上的包袱打开,从里头摸出一个包子,“来,给你吃,这是宇儿叫我今晚一定要拿过来给你的。” 宇儿也真奇怪,在半夜里找上他,塞了一个装满食物的包袱要他去翻墙,还说什么不翻墙的话,他的月姨就要饿肚子了。 他的好姊姊怎么可能会饿肚子呢?她是雷风堡的当家夫人,最近又重新得宠,更别说现在她的肚子里有了小孩。严令风疼她都来不及了,又怎么舍得让她饿肚子? 他嘲笑宇儿胡思乱想,但宇儿还是很严肃的告诉他,“见了月姨,把食物给她就好了,千万别把她带出去,不然会造成不可弥补的后果。” 呵呵!他没事找事带她出去干什么? 不过,他还是要证实那个小子是胡说八道,“好姊姊,你应该已经用过晚膳了吧?” 庄月屏噙著眼泪摇摇头,“你们真好,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风远扬听了大吃一惊,宇儿那小子竟然又一言成忏。他蹲了下来,和庄月屏面对面,“该不会是他们没送东西给你吃吧?” 如果真是这样,他一定要去找严令风问个明白,看他到底有何居心,竟然想饿死自己的孩子和妻子? 庄月屏摇摇头,伤心的泪水又滴了下来,“他们有送,但我不敢吃。”在好朋友面前,她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为什么?” 庄月屏食不知味的咬著已经冷掉的包子,“因为……我不知道里头……有没有药……要害我的孩子?” “什么?!”风远扬大惊失色,几乎是跳著站起来,“那个姓严的混蛋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吗?”简直是猪狗不如! “不要这样说他,他是有原因的。” “你还为他说话?!那个混蛋要害你的孩子,你还傻傻地爱著他,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著他把你们的孩子害死吗?还是你根本就不在乎?” 她怎么可能不在乎?庄月屏颓然的放下拿著食物的手,“我当然在乎,我非常非常想把孩子生下来,但……但令风他……” “那就把他生下来呀!你管那混蛋会怎么样!你只要为你自己和孩子著想就够了,那种男人不配做你的丈夫!” 怎么可能做得到?长久以来,严令风就是她的一切,更何况他不要孩子并非全是他的错呀! “远扬,你不明白的。”她叹气。 “我是不明白。”风远扬焦躁的来回踱步,“你为什么要这么执著的待在这里?又为什么要这么容忍他的折磨?难道你有被虐的嗜好?” “不!是因为我亏欠他太多、太多了。” “那些烂帐都已经过了十几年了,只有心胸狭窄的人才会挂在心里放不开。听我的话,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帮你找个地方安身,包你过得比现在快乐,要是你愿意,再找一个如意郎君也可以。” 庄月屏为难的皱起眉头,“我……我不知道……” “这有什么好不知道的?你想要过好日子吧?你想要被好男人疼吧?你自己想想,在这里,你这些梦能达成吗?告诉你,你若是再继续待在这里,只会被他折磨死,再为这个地方多添一缕冤魂。” 风远扬的每一字、每一句她都是沉重的打击。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把你当作姊姊才这么帮你,不然我才懒得管。明天晚上我会再送东西过来,你考虑清楚,明天再给我答覆。”庄月屏呆愣著,心里千头万绪,怎么也下不了决定。 这一夜似乎特别漫长,在这抉择的当儿,庄月屏更想确定严令风的心意。 她怔怔地坐在桌前,看著摇晃不定的烛光,浑然不觉时间正一点一滴的流逝 终于,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庄月屏马上警觉的回头,看见严令风打开了大门,一步一步的往这边走来,但他的身形并不稳健,有些摇晃、有点蹒跚…… “小月儿,你在哪儿呀?”那轻浮的语调,加上扑鼻而来的酒气,她知道他喝醉了。 他踉跄的扑跌过来,紧紧的搂住她,“原来我骄傲的小月儿在这里呀!来,给我香一个。” 酒醉后的严令风简直像是寻花问柳的富家公子般,轻浮得令她反感。 她下意识的想挣开,但似乎引起了他的不悦。他将她抱得更紧,大手钳住她的下巴,“我的小爱奴怎么反抗了?你不是一向配合我的需要,我要你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吗?”他的眼神一黯,又接著说道:“现在,我要你把衣服脱了,乖乖地躺到床上去。” 她不敢置信的瞪著他,他明明知道她怀孕了,竟然还提出这么不体贴的要求。 泪珠在她眼眶里打转,“令风,今晚可不可以不要?你忘了我有孕在身吗?” “我没忘。”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愤怒而暴躁,“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那个‘东西’很快就会被解决的,我要你现在心里只想著我。” 庄月屏的脸上顿时失去血色,浑身止不住的发颤。 她果然还是不该奢望严令风会突然改变心意,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令风,难道我真的不能生下这个孩子?”她哭著问,做最后的尝试。 他想也没想的就直接回答,“我们根本不需要什么孩子,你有我就够了,懂了吗?” 她不懂,连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她只感到心灰意冷。风远扬说的对,这里不值得她待了,这个男人也不值得她眷恋了。 “来,现在让我亲一个,我的小爱奴最听话了。” 对他而言,她果然只是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妓女罢了。 “严令风,我恨你、我恨你!”她不停地捶打著他的胸膛。 “你疯了吗?”他紧紧抓住她的手腕,“你以为自己打得过我、反抗得了我吗?” 她是反抗不了,但她至少可以伤害他,算是为肚里的孩子出一口气吧!于是,她毫不犹豫的张口往他的手臂咬下去。 “啊!”他吃痛的推开她,力道在酒气的蒸醺下失了控制,让她踉跄的跌坐在地。 庄月屏双手紧张的覆在小腹上,不知道这样是否已经伤了孩子? “你在干什么?”严令风大吼,很不愉快的瞪著她,“你居然敢咬我?”他怒不可扼的朝她靠近。 庄月屏急忙站了起来,想冲出门外。现在,她除了肚里的孩子之外,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她一定要保护他。 但严令风虽醉,动作仍很敏捷,他迅速抓住她,“你想去哪里?” 她不敢回答,也没有心思回答,双眼狂乱的梭巡四周,终于看到伸手可及处有一只青瓷,为了脱身,她再也顾不了许多,拿起来就往他的脑袋砸下去。 “你……”他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眼前的景物便开始天旋地转了起来,身体也缓缓地瘫软下滑。 “令风?”庄月屏紧张的扶住他,心惊于自己可能就这么杀死了他,赶紧抬手探他的鼻气,发现他仍有呼吸,看来没什么大碍,才慢慢的把他放倒在地上,她道他明天醒过来一定会很震怒,如果明天她还在的话……不敢想像他会怎么对付她?唯今之计,只有离开这儿,而且要快,就在今晚。 果然如庄月屏所料,那些看守霄风楼的护院在严令风回来之后便彻下了。 她顺利的拎著包袱穿过堡里的庭园,躲过几个巡逻的仆人,急匆匆的往风远扬住的厢房走去。 前来应门的风远扬,很意外会看见庄月屏,“姊姊,你怎么来了?”发现她神色有异,又拎了一个包袱,他赶紧让开身子。“赶快进来吧!” “谢谢!”她感激的点点头,走进房里,才发现日月夫人竟然也在,且正双眼灼灼的打量著她。 “姊姊,你坐。发生了什么事,让你慌慌张张的来找我?” 庄月屏接过风远扬递来的茶,看了看日月,见她没有回避的意思,又看向风远扬,这才迟疑地开口,“远扬,你愿不愿意带我走?” “你竟然去勾引女人,你以为这很好玩吗?”日月狠狠地瞪著风远扬。 风远扬马上举起手作立誓状,“我发誓我没有,她是我的好姊姊,我跟她,就像你跟张劲那个混蛋一样。” 他们的对话有些令人听不懂,庄月屏听得一头雾水。 “别随便骂人,活像个市井流氓!”日月骂道,然后回过头来看著庄月屏,“这位夫人,你遇到什么困难吗?” “还是……姊姊你已经决定要离开了?” ☆☆☆.xs8☆☆☆.xs8☆☆☆ 庄月屏点点头,“我今晚一定要走,不然就走不了了,今晚他……他说我不能留下孩子,为了保护孩子,我把他敲昏了。” “做得好!”风远扬马上拍著桌子站起来表示他的支持。 “坐下。”日月命令道,然后才又转向庄月屏,“你的丈夫为什么不要孩子?” “日月,这事说来话长,相信我,她那个丈夫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反正你跟张劲本来就打算明天走,那何不提早在今晚走?也好救我这个好姊姊脱离苦海啊!,” “还有宇儿跟仪儿也要一起走,我不放心他们留在这里。”庄月屏急急的补充。 “这个自然,谁知道那个混蛋会不会把气出在他们身上?”风远扬点头同意,“日月,就这么决定吧!我们今晚离开。” 严令风怒气腾腾地看著手中的纸条,然后用力地把它撕个粉碎。 令风: 你恨我没关系,折磨我也无所谓;为了赎罪、为了爱你,什么苦我都愿意承受。 但我要这个孩子,这孩子是你我的一部份,我要他活下来让我好好 疼他,让他健健康康的长大。 求求你,放过我、放过这个孩子吧!如果你恨,请你只恨我一个 人,不要牵连这无辜的孩子。 请你发发慈悲,不要来找我,让我们的孩子活命吧! 第十章 妻月屏 “传令下去,所有的武丁和马匹备命,在半个时辰后出发。”他大声下令。 他绝对不会就这么放她走的,她是他的,她唯一能待的地方就是他的身边。就算她要死,也只能死在他身边。 庄月屏忧虑的看著被风远扬绑起来的宇儿和仪儿,忧心忡忡的转向坐在驾车前座的风远扬说道:“把宇儿和仪儿放开吧!我们已经离得够远了。” 昨晚,当他们偷偷到绮春阁找宇儿和仪儿时,他们已经站在门口等著了,而且很反对的告诉他们,“你们不能离开,只要一离开雷风堡,马上就会有悲剧发生。” 风远扬笑了笑,“要是不走,才会发生更大的悲剧呢!” “你太鲁莽了,如果月姨因此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的良心过意得去吗?”宇儿以超乎年龄的成熟态度斥道。 但问题是,风远扬根本察觉不到任何危险,“哎呀!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就算是用绑的也要带你们走。” 仪儿马上哭了起来,“我不要月姨死!” 庄月屏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认为,但心中不祥的感觉愈来愈浓,好像就要发生什么事似的。 庄月屏猛然摇了摇头,不再胡思乱想,她解开了绑在宇儿和仪儿塞在口中的布条。 宇儿嘴巴一得到自由,马上就说:“月姨,这么多年来谢谢你的照顾,为了报答你,就算是犯了大罪,我也在所不惜。” 庄月屏不明白宇儿在说什么,只当他是吓坏了,“你不用犯任何罪,我们已经自由了,以后我们三个,不!是四个,就可以快乐的在一起生活了。” 可是仪儿却仍然不停地哭著,“大哥,你一定要救救月姨啊!” 他们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后面有追兵。”在前面驾车的张劲突然大叫。 从车窗往后瞧,果然一片烟尘飞扬。当真是严令风带人追来了吗?他终究还是残忍得不愿意放过她和孩子吗? “张劲,快跑呀!”风远扬叫著,“如果被他们追上可是会出人命的。”他说得一点都不夸张,如果被捉回去,庄月屏肚里的孩子还能保吗? 马车拚命的奔驰……后头追兵也是死命的追……距离愈来愈近……庄月屏的心也渐渐死去…… 挽回 如今憔悴,风鬟雾鬓,怕见夜问出去。不如向檐儿底下,听人笑语。 ——李清照·永遇乐 严令风骑马挡在马车前,手持长剑,冷声命令道:“张劲,把我妻子交出来!” ☆☆☆.xs8☆☆☆.xs8☆☆☆ 风远扬马上尖叫:“你居然还有脸追来?要不是你想把姊姊肚子里的孩子弄掉,姊姊又怎么会离开你?你根本没把她当人看,你这个混蛋!” 他话一说完,严令风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庄月屏从车窗往外望,每一个武丁手上都拿著兵器,好像要当场置她于死地似的。她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可却不想这群好心帮忙的朋友因为她而有了什么万一……还有宇儿和仪儿的安危,这该怎么解决呢? 仪儿此时又哭叫著,“大哥,你快想想办法呀!我的梦又要变成真的了。” 宇儿沉重的低语,“这是命,谁也改不了的。” “这是我的家务事,你也未免管得太多了吧?闪开!”严令风在车外厉声的吼叫:“月屏,出来!” 庄月屏猛然一惊,直觉便要起身。 但日月抬手挡住她,“严夫人,别急,先让远扬他们应付。” 可庄月屏明白严令风的个性固执,既然他都已经追了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万万不可能放过她,就这么空手而回。而且雷风堡的人多势众,她不希望有人因她而受伤,于是,她压下日月的手。 “没事的,我的丈夫不会伤害我。”只是会伤害她肚子里的孩子。 日月不解地望著她,“如果真是如此,你为什么要逃?” ☆☆☆.xs8☆☆☆.xs8☆☆☆她没有回答,直接推开马车门,临踏出的时候,听到宇儿在叫:“月姨,不管发生什么事,千万不要放弃。” 她回眸看了他们最后一眼,露出一抹欣慰的微笑,或许她早就该放弃了。 “我在这里。”庄月屏站了出来,无畏的抬起头迎视著严令风,“但我拒绝跟你回去。” “说的好!”风远扬在一旁附和。 严令风气坏了,“别忘了你的身分,马上给我过来!” “姊姊,你没有必要过去。”风远扬替她打气。 但庄月屏只是对他笑一笑,还是举步往严令风走过去。 “姊姊,你不要去啊!”风远扬想跳下马车阻止,却被张劲拉住,“你干什么?放开我!” “这是别人的家务事,你最好少管。” 风远扬只能眼睁睁的看著庄月屏一步步的走近严令风,然后被他有力的双臂钳制祝 “叫他们把武器收起来,你已经找到我了。”庄月屏抬起头,恳切的要求,“还有,答应我,不要为难他们。” 看见她这么自动的回到他身边,严令风原本炙烈的怒气已经消了一大半,于是他向周围的手下点点头,“把武器收起来。”接著又毫不客气的斥责庄月屏,“你以为自己在干什么?!说走就走,你当雷风堡是什么地方?” 她朝他微笑,“除了走,我还有别条路吗?” 他一愣,口气中满是烦躁,“有了那两个孤儿,难道还不够吗?” 她笑得哀戚,“你不会懂的。” 话才说完,庄月屏突然手一扬,把严令风刚插进腰间剑鞘的剑拔出来,迅速退后数步,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你要干什么?!”严令风大惊,却已经来不及阻止。 “不要过来!”她威胁地道,锋利的剑已经在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让严令风迟疑地停下脚步。 “姊姊,不要做傻事呀!”风远扬叫著。 “我已经无路可走了。”泪水一滴滴的滑落她的脸颊。 严令风慌了,难道他真的逼她走上了绝路?他的口气不由得放柔,“月屏,把剑放下来,有话好好说。” “太迟了,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要陪著孩子一起下黄泉。” “不行!”严令风心惊胆战的大叫:“我什么都答应你,你想生孩子就生吧!要生几个都随你!”这样的让步够彻底了吧? 但她却摇头,泪水泛滥的更甚,她已经心灰意冷了,“算了,我不想再让你痛苦了,我已经亏欠你太多,就用我这条命来抵吧!”随即用力把剑往脖子上一抹。 “不!”严令风狂吼著朝她奔去,但仍晚了一步。 鲜血从她脖子上的伤口喷射而出,像染红的瀑布般,教人怵目心惊,所有的人都朝她跑过去。 风吹得很狂,庄月屏的头发凌乱地在空中翻飞,然后,像是失去支撑的布娃娃似的,她缓缓的向后倾倒。 “月屏?”严令风接住她往下坠的身体,大手慌忙的按住她的脖子,试图要止住奔流的鲜血,但却徒劳无功。眼看著她的生命正迅速的流失,他的心好痛好痛,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自己有多在乎、多在乎她…… “月屏,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你走了,我一个人怎么办?我只剩下你了啊!你为什么要走?”他嘶喊,看著她圆睁的双眼仍不愿合上,心里的悔恨更深,“你给我醒来!你再拿著皮鞭来打我呀!你快点醒来骂我呀!” 严令风的泪水炙热的流下,和庄月屏的鲜血融合在一起,沾染了两人的衣裳。 “不!”他仰天长啸。他恨!恨老天、恨命运,更恨自己,他恨不得也一刀了结自己,陪她一起去。 “让开,我来救她!”风远扬想要推开严令风,但他仍紧抱住庄月屏不放。看他这副模样,风远扬叹了一口气,“说不定她还有救,你再不放手,她就真的死定了。” 他这才稍稍松手,让风远扬察看庄月屏的伤势。 风远扬一看到那伤口,心马上就凉了。就算能用银针迅速的止血,但那严重的伤势却不是他能救得了的。 “怎么样?有救吗?”严令风哽咽的问,口气里含著无限的希望。 风远扬此刻也不忍斥责他了,只能照实说:“虽然还有一口气在,但伤势太重,可能……”他的眼神飘向站在一旁的日月。 “到底有没有救?”严令风急著想知道。 “有救。” “那你就快动手呀!” “但我救不了,只有……” “只有什么?”严令风急得大吼。 “只要日月肯帮忙的话……” 顿时,所有的目光全移到日月的身上,但她却依旧冷著一张脸,“别指望我,我不是大夫。” “难道你要见死不救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心、这么无情无义了?” “求求你,张夫人,求你救救我的妻子。”严令风哀求道。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她走了也好,免得受苦。”日月仍是无动于衷。 严令风明白自己不能失去庄月屏,为了挽救她的生命,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所以他把庄月屏交给风远扬,自己走到日月面前,扑通一声朝她跪下,不断的磕头,“我求你救救月屏吧!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只要你肯救她……救救她……”地上出现了血痕,他的额头已是鲜血汨汨,让人看了心酸。 “日月,你就答应了吧!” “好,我答应你,不过代价是,我要你的这条命。” 庄月屏肚子里的孩子流掉了。 当风远扬告诉严令风这个消息时,他的心里又多了一道伤痛的疤痕,这才骤然明白——他也想要那个孩子,如果时光回转,他是狠不下心逼庄月屏拿掉孩子的。 一时的坚持,却造成一生的遗憾。但懊恼、悔恨已经无济于事。 庄月屏的血是止住了,脖子的伤口甚至都已经结痂,长出粉红色的新肤,但她却仍是昏迷不醒,身体也愈来愈孱弱。 日月告诉他,“我所能做的就是如此,如果她自己不想活,就算是神仙也难救。两个月后她再不醒来,你就只能帮她办丧事了。” 看著沉睡的庄月屏一天天地憔悴下去,严令风的心也一点一点地死去,日夜照顾病人让他血红了双眼、满脸的落腮胡。如果庄月屏真的死了,那他活著也没有意义了。 “你的这条命是我的,不到八十岁,你不能死。” 严令风抬头看著日月,声音沙哑的痛苦申述道:“你真残酷,这对我来说,是最残酷的惩罚啊!” 雷风堡渐渐衰弱了,总管想卷款潜逃,被愤怒的家仆打死……堡里的人一个个的走了,生意也一落千丈……但严令风视若无睹,对他而言,庄月屏如果不醒来,所有的一切都无所谓了。 一个月过去了,庄月屏没有清醒,无法进食的身体瘦得几乎不成人样。 而严令风也好不到哪里去,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风远扬看不下去,提起他的衣襟想要打醒他,却在看见他空洞无神的双眼后,颓然的放下手。 “你这是什么鬼模样?你以为姊姊看了会高兴吗?” “无所谓了,反正她也看不到了。”他低语,可以说是已经放弃了希望。 “你怎么能这么说?她死了又怎么样?你还活著呀!雷风堡需要你啊!你自己睁大眼睛瞧瞧,这里变成什么鬼样子了?所有人都快跑光了!” 他不在乎,“要走就让他们走好了,就让一切都毁灭吧!” 风远扬再也听不下去,他一拳挥了过去。 而严令风竟没有反抗,就这样软趴趴的坐倒在地上,颓废的交代,“如果我死了,把我葬在月屏的身边。” 顿时,风远扬的怒气全消了,这样的人他怎么打得下手?“胡说八道!你们都会长命百岁的。” 一天又一天的过去,庄月屏仍然没有醒…… 夜里,风呼啸的吹著,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女人的哭泣声,外头传说那是以前大夫人和二夫人的冤魂在为现在的堡主和堡主夫人伤心。事实如何,没有人知道。 ☆☆☆.xs8☆☆☆.xs8☆☆☆ 宇儿端著粥走进来,“堡主,吃点东西吧!” 但严令风没有胃口。 宇儿走到他的身边,与他一起凝视著生命正一点一滴消失的庄月屏,良久……他突然开口说道:“我可以救月姨。” 严令风没有任何反应。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我真的能救月姨,只是那需要你付出相当大的代价,你愿意吗?” 严令风满脸怀疑,不过仍点了点头。只要能救庄月屏,就算只有一线希望他也不会放过。 “很好,要救月姨的第一步就是离开这里。这里的阴魂太多、冤气太重,月姨的魂魄根本凝聚不起来。” 严令风失望的瞪了他一眼,他不明白,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宇儿怎么还这么喜欢乱说话? “我没乱说,不信你自己瞧瞧。”宇儿把手覆盖在严令风的眼睑上,然后移开。 接著,严令风看见了——整个屋子都是人……不……是魂,有他爹、大哥、二哥、庄老爷、庄夫人还有娘。每个“人”都冷冷的看著他,就连他娘也是。这是怎么回事?他要死了吗? “不!你还活著,他们是来带月姨走的。” “不!”严令风骤然发觉宇儿并没有开口,而是直接将意念传达到他的脑中,“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你不用管,如果你想要救月姨,就要听我的。” 他的眼光游移,看著屋子里的每一个“人”,“请你们不要带月屏走。”他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希望,这个小孩似乎不是普通人,说不定他真能救月屏回来。 但每个“人”都摇摇头。 “月姨的大限已到,他们不能逆天而行,但你可以。” 严令风看著这些死去的亲人,沙哑的请求,“再多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救救她吧!” 时间彷佛静止了,他用眼神表示著自己的真心,要他们明白他的真诚,良久良久……他的娘点头,然后笑了,接下来是他爹…… 泪水模糊了眼眶,严令风明白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宇儿,说吧!要我怎么做?” 终曲 断香残酒情怀恶,西八催杉梧桐落。梧桐落,又还秋色,又还寂寞。 ——李清照·忆秦娥 当她有知觉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一块大石头上,周围是一片绿色的草地,不远处的前方有一座茅屋。 每天,太阳一出来,茅屋里就会走出一个男人,在屋外打水、煮食、劈柴……然后带著一把铲子离开,没过多久,他会带著一堆奇形怪状的草回来,然后把那些草捣烂,有些拿去煮,有些拿去屋子里,不知做什么去了? 到了夜晚,她会看到他一步步的走来,跪在她的面前,然后低低的吟诵著 虽然不知道他在念些什么,但每当他这么低喃的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像一朵云似的轻轻地飘了起来,有时候,她甚至怀疑起自己会飞了。 一天夜里,当他又这么做的时候,她竟然真的飘了起来,飘得高高的,风温和的吹拂著她,她感到好自由、好舒服,她低头看他,也看到在他面前直插进大石的一把剑。 她是那把剑吗? 转头一看,她看到了那茅屋,她禁不住好奇地飘了过去,然后,她看到一个女人躺在床上,雪白的肌肤、乌黑的发丝……很美、很美。但这个女人是谁呢?是他的谁吗? 过了不久,他进来了,提著一桶清水和一块干净的布,小心翼翼的解开那个女人的衣服,轻柔的擦拭著她的身体,像是在照料奇珍异宝般。 她的心里酸溜溜的,不喜欢他这么靠近那个女人。 “月屏,已经一年了,你为什么还不醒过来?”他轻轻摸著那个女人的脸颊,“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自己的心胸狭窄让你吃了不少苦,但一切都过去了。你赶快醒来,我们再重新来过,好吗?” 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好难过,难过得几乎要不能呼吸了。她好同情、好同情他。 她走近他的身边,想要安慰他,却发现她怎么也出不了声。为什么? 白天又来临了。 这次,她跟在他后头,看著他辛苦的采集一样又一样的药草,然后将捣烂的药草涂抹在那个叫月屏的女人身上,尤其是脖子上那道可怕的伤痕。 “月屏,这个药可以让你的皮肤光滑,我知道你最爱美了。” 她好嫉妒这个叫月屏的女人,为什么她有那么好的男人在旁边守护著,而她没有?她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注意到她的存在呢? 日日夜夜的跟在他的身边,她想要碰触他,想要跟他交谈,但她碰触不到他,喉咙也没办法发出声音,她的心愈来愈急、愈来愈急…… 看他每日每夜的对那个叫月屏的女人情话绵绵,她好嫉妒,她好想变成她……真的好想…… 他的头发开始出现了白丝,“月屏,三年了,你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泪水从他的眼眶溢了出来,让她看了好心疼,她好想把他抱在怀里啊! 蹲在他的面前,她伸手想要掬他的泪水,这一次,她竟然真的感觉到他泪水的炙热……好热的温度,热得她的心好痛、好痛。 她为他恨——恨这个月屏为什么还不醒过来! “月姨?”熟悉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会是谁闯进这个人烟罕至的深山? 她飘了出去,看到一名穿白衣的少年在那把剑的旁边对著她笑。他看得到她吗? “月姨,你的魂魄吸收了日月的精华,凝聚得相当不错。”他又对著她笑。 ☆☆☆.xs8☆☆☆.xs8☆☆☆ 奇怪?他在说什么?她怎么都听不懂?还有,他在叫谁月姨? “月姨就是你,你忘了吗?三年前,你用这大石里的剑自刎了。” 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画面—— 严令风抱著她凄厉的呼喊:“月屏,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你走了,我一个人怎么办,我只剩下你了啊!你为什么要走?你给我醒来!你再拿著皮鞭来打我呀!你快点醒来骂我呀!” 她的心狠狠地刺痛,那茅屋里的女人是她吗? “没错,那个女人就是你。月姨,你自己也看到了,他在赎罪、在为过去做补偿。为了要替你积福 报,他把雷风堡的产业卖了,尽数捐给了穷人;然后带著你到这充满灵气的山里,每天陪著你、照顾你、念经……为的就是希望你的魂魄早日凝聚,好恢复元气醒过来呀!” 她的胸口涨得好难受,就连脸颊也有股温热,她伸手一摸,烧烫的泪水沾湿了指尖,回忆像浪潮般袭卷而来。 “月姨,你会原谅他吧?” 她点点头,这段日子跟在他的身边,她虽然不知道自己是谁,却也早就被他的深情所感动,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个叫月屏的女人,如今恢复记忆,她真的很庆幸——庆幸自己真的是月屏。 “太好了,月姨。”那少年笑著,“既然如此,你还在等什么?赶快醒过来吧!” 是呀!她应该要赶快醒来,好让令风放心,但要怎么做她才能醒来呢? “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随著一阵掌风,她迅速的往茅屋飘去,然后穿过了墙,她看到严令风仍然留著泪,握著“月屏”的柔荑摩挲著自己的脸颊。 原来,严令风是真的爱她的。 突然一股力量把她往“月屏”推去,她只觉得一阵昏眩,手脚好像被束缚住似的,她费力的挣扎,但身体宛如千斤般沉重,动也动不了…… 恍惚间,严令风彷佛感觉到庄月屏在动,但可能吗? 三年了,漫长三年的等待把他逼疯了吗? 他几乎是屏息的盯著她身体的每一处,心里充满期望的等待著。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终于要醒了吗? 缓缓地,庄月屏的眼睑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没看错,月屏真的要醒了。 狂喜顿时充塞满胸,他惊喜的喊著,“月屏,你终于要醒过来了?” 短短的几秒像是有几个世纪那么长,庄月屏终于睁开了眼睛,朦胧中她渐渐看清了严令风的脸。他瘦了、憔悴了,也老了,她张开嘴想说:“令风,辛苦你了。”但喉咙还是发不出声音。 “月屏,你终于醒了。”严令风兴奋的抱住她,把她紧紧的拥在怀里,深怕稍一松手,她就会像鸟儿般飞走,更怕她的醒来只是美梦一场,“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多担心你吗?这么多年了,你折磨得我好苦、好苦。答应我,再也不要这么做了,我不能失去你。” 泪水一滴一滴的滑落,她在他的怀里点头,无声的承诺他,“我一生一世都不会离开你。” 夜风儿吹,吹开了遮蔽月亮的乌云,大地又洒下一片银光。黑夜里,这座山显得生气蓬勃。 大石上,白衣少年笑开了,“月姨,恭喜你,终于达成了愿望。” 在他身边的那把剑突然在一瞬间化做尘土……然后被夜风一吹,散向四方。 “只是可惜……声音却救不回来。”少年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子慢慢的踱步离开。 在这山脚下,还有一个人在等著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