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白骨》 第一章 深秋,野外。 暮色四合,有点点冷雨,从空中飘零而落。 陵王孙勒紧**白马的缰绳,让它放慢脚步。同时,将手中弓弩收起来,望望四周荒芜无人的风景,长长叹了口气。 秋高气爽,正是打马游猎、乘机结交贤士高朋的好时候。身为陵王府的小王爷,他自然不能错过。 谁知,竟为一只皮毛美丽的野貂起了兴,不顾一切,纵马追逐。 以至于,远远离开了游猎队伍,来到这从未踏足过的荒山野岭间。 眼下天已半黑,又是阴雨天,不会有星辰指路。再过阵子,就完全无法看清四周景物,辨别方向。 陵王府中,想必已乱做一团,也早差大队人马出来寻他。 如果因为阴雨天黑,今夜寻不到的话。难道说,他堂堂陵王孙,竟要在这野地里,凄风冷雨的过上一宿? 不由摇头苦笑。 反正一时回不去。索性乘着天尚未黑透,在这野地里信马游缰一会儿。 陵王孙掉转马头,不辨方向的让白马缓缓前行。 许是上天也呵护他这天璜贵胄,没走到半里路,忽见不远处有一盏昏黄灯火正在摇弋闪烁。 顿时心中狂喜,纵马便向那灯火所在方向,狂奔而去。 如此偏僻荒芜的地方,居然有人居住……应该是守林人,或是山间猎户吧。 及至来到眼前,却只见是座简陋的木屋。檐下,一盏昏黄风灯正在摇摇晃晃。 他心里虽有些失望,却也明白,在此时又怎能要求期待过多。 也罢。在这里借宿一晚,总好过整夜睡在郊外的凄风冷雨中。 陵王孙翻身下马后,将白马的缰绳系在身旁的一株野槐上。然后打起精神上前,敲了几下那扇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木门。 腰包里还有二两多的碎金子,对这穷困的山野人家,想必是一笔不小进账。进去,先道出自己身份,再把金子全给了他们,怕他们不把自己当神供起来? 想到这里,陵王孙的脸上,出现个得意笑容。 来开门的,是个粗布衣打扮,身形瘦高,肤色黝黑,模样正直淳厚的青年。他看见陵王孙,神情有些疑惑惊诧。 “在下陵王之孙,夜深迷途于此,但求借住一宿。”陵王孙朝青年拱了拱手,虽说的是谦词,却掩不住语调中的傲慢。 他这边厢话音刚落,就听见木屋内传来一个男子慵懒的声音:“哟,陵王孙便好了不起么?夏生,撵他出去!是什么货色,竟这般无礼。” 陵王孙听到那个男声,不由得站在原地,怔了片刻—— 那男声虽出言嚣张,却动听得,若纶音绕梁。 “别这样。”淳厚青年将木门大打开,侧身让陵王孙进来,又无奈的对屋内道,“他只是迷路借宿一晚。阿紫,你别为难人家。” 屋子分里外两间,家具物什齐全,却布置得和陵王孙想象的一般简陋。 陵王孙刚想轻蔑的笑笑,从里屋挑帘而出的那人,却让他再笑不出来。 “是、是。知道你心肠好,依你就是。不过,你右手不方便,这侍候人的事情,就交给我做吧。” 那人穿着一身富丽至极的紫色裘衣,身形修长,散着头及踝的厚重乌发,懒洋洋的端着碟茶点,往案上一放,对陵王孙翻了个白眼:“请用。” 刹那间,陵王孙像被施了定身法般,动也不能动,只觉得呼吸都快要停止。 他自幼生长在王家,身边美貌的男女何止百千。却不知这世上……竟有如此惊艳绝色。 举止翩然似仙,容颜若玉,深黛色的眉目微微朝上斜飞。纵是不经意的转眸,竟也隐隐有宝光流动。 “怎么,嫌我家茶点粗鄙么?”阿紫见他一对眼睛勾子般,盯着自己不放,没好气的用力拍了下桌案。 真是的,夏生就会捡这些麻烦回来。 “岂敢、岂敢……”陵王孙知道自己失礼失态,臊了个大红脸,连忙坐下,掩饰的拿了块糕点,就往嘴里放。 本以为是乡村野夫土制的槐花、桂花糕之类,粗陋简制,难以下咽。 却未料,那糕点一入嘴中,便香气四溢,只觉满口芬芳,却又不甜不腻。纵是在王府,也未曾尝过如此美味。 惊诧之余,又看到那用来端茶点的托盘茶具,古色古香,做工精致考究,竟是前朝名器。 再看搭在简陋木案上的桌布,发现是一大幅苏州精绣。这样大幅的精绣,在朝廷贡物中也属罕见。 细细打量,这看似简陋的木屋内,竟处处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而且,似乎一直只被其主人当日常物品使用,并未善加照料收藏。 这两个人……究竟是做什么的? 隐居世外的高人?打家劫舍,而后金盆洗手的强盗? 陵王孙咀嚼着嘴里的糕点,只觉头脑中一片空白。 第二章 几块糕点下肚,又喝了两三口温热香醇的茶,就看见阿紫不耐烦的走过来问:“吃饱了没有?吃饱了就快去睡!” 陵王孙一见阿紫,只觉得三魂飞了两魂,七魄被勾走六魄,哪里还有主意,只诺诺应道:“……饱、饱了。” “这屋子后面,有个小柴房。暂住一宿,想必也不会委屈人。”阿紫似乎松了口气,提起盏琉璃灯,举步朝门外走去,又交待道,“进去以后把门闩好,乖乖待在里面。外头风寒雨冷,说不定还有野兽出没。” “是、是。”陵王孙一边连声应着,一边跟在阿紫身后。 ********************** 阿紫将陵王孙引至屋后柴房,又再三交待他注意闩门闭户后,才转身离开。 陵王孙立在细碎飘零的冷雨中,依依不舍的瞧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再也望不见了,方轻轻叹了口气,走进柴房,将门闩好。 说是柴房,却只在墙角堆着些干柴,收拾得整洁干净,中间放着张不大不小的床。头顶屋梁上,悬着盏昏黄的长明灯。 似乎,自己并不是第一个到此留宿的迷途客。 走到床前脱靴,躺下。被褥柔软,干净清新的皂角香浅浅弥漫在鼻端。 虽不是什么好地方……却真的,令人感到舒适。 陵王孙在床上翻了几翻,想到阿紫凶巴巴的语气,和不耐烦的神情,怎样也睡不着。 即使是那样的他,都令人心动如潮。如果他属于自己,只对自己微笑,那将是怎样的旖旎美景? 哼哼……无论他们是隐居高士也好,退隐强人也罢,不相信凭着陵王府的泼天权势,竟要不来一个人。 等到天明,先借口酬谢报答他们,将他们请到陵王府上去。之后,再想方设法的将他们永远留下。 只要有时间软磨硬泡,或巧取,或豪夺……自己也算是仪表堂堂,懂得温存体贴,又有耐性的人。不信,得不到阿紫的心。 一切,只待天明。 可是……这长夜漫漫,天明,又要等多久? 陵王孙想着阿紫,只觉百爪挠心,在床上翻来覆去、长吁短叹了一阵子,终究还是无法入睡。 阿紫眼下,正在做什么呢? 陵王孙忽地从床上翻身坐起,站起来走到门前,冲动的拉开了门上那道木闩。想想阿紫离开时慎重的嘱咐,他又回过头,拿起随身宝剑。 柴房离木屋,仅有二三十步的距离,想必不太可能遇上野兽。 纵是万一遇上了,自己从小习武,手边又有吹毛寸断的利器。对付一两只豺狼,也应该不在话下。 想到这里,陵王孙再不犹豫,迫不及待的推开门,踏入了迎面袭来的绵绵冷雨中。 接近木屋时,陵王孙放缓了脚步,又有些灰心—— 虽说心中满是澎湃激情,但这样莫名其妙过来,算什么呢? 犹豫踌躇着,他慢慢绕到那简陋无比的木屋背后,听到里面隐隐传来的浇水声。 他心头一动,连忙凑到木屋跟前,将眼睛贴上木头拼接处,那道最大的缝隙。 屋内正中放着个大木桶,弥漫着淡薄的水蒸气,其间隐隐飘来草药的凉香。夏生半闭着眼晴,泡在里面。 阿紫站在旁边,用软巾蘸了水,小心翼翼地替夏生擦着身子,语气中是掩不住的欢喜:“真好……再过一月,这个身体,就能全部长好了。” 说完,阿紫又长长叹了口气,神情又有些伤感:“真实柔软、有温度、可以拥抱的身体……夏生,你知道我等了多久么?” “阿紫,对不起。”夏生有些疲惫的睁开眼睛,从木桶内伸出两条手臂,轻轻勾住了阿紫的脖颈。 陵王孙看到这幕,再也无法抑止全身的颤抖。 夏生的整条右臂,竟是森森白骨,不见半点皮肉。 怪不得……要穿那种长袖的粗布衣掩饰。 “傻瓜,道什么歉呢。”阿紫把他从桶里水淋淋的抱出来,用一条大软巾将他的身体裹住,柔声道,“至少,都二百年过去了,你现在还是柳夏生……我可不想,再去寻你的来世,去找一个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嗯。”夏生又羞涩又是幸福的被他抱在怀里,点了点头。 是的,他们逆了天地法则,逆了果报轮回……不求来世,只证今生。 “喂,我们来做吧。”阿紫如对待至宝般,将夏生平躺着放到床上,邪邪的笑着凑过去,咬了下夏生的耳廓,声音是压抑的低沉,“我……真的忍了好久好久。” 说完,阿紫不等夏生同意,性急的三两下将自己身上的衣物尽数脱掉,蓦然揭开夏生身上覆着的软巾,扑了上去…… 第三章 阿紫停下了动作,怔怔的望着夏生。眼中的激情狂爱,一点点黯淡。 “对不起。我原以为,你也是会喜欢的。” 阿紫放开夏生,坐在床沿,双拳紧握,全身都在不可抑止的微微发着抖,声音冰冷:“是啊……当初你选择了我,只是因为内疚,只是因为想补偿……你心中,有始终放不下的人……” 夏生此时已完全清醒。当他看到阿紫紧握的双拳指缝间,有殷红的血迹慢慢渗出来,心中又急又痛,连忙扑过去握住阿紫的手,急切道:“阿紫,快松开手,不要伤害自己!不是这样的……” “那么,为何要拒绝我?”阿紫慢慢转过头,望着夏生。 “不会了!我再也不会了!”夏生急忙表白,伸出双臂抱住了阿紫,笨拙的去亲吻眼前,那完美柔润的唇。 他本就拙嘴笨舌,不懂得表达自己的意见。再加上,生就一副只为他人着想的心肠。所以,看见阿紫生气,他只会觉得自责难过,只会放下自己所有的感受,用尽全力去讨好对方。 阿紫面对他的第一次主动接近讨好,只是静静坐着,俊美的面容反而又阴沉了几分…… 不知泄出了几次,直到屋内云雨已毕,他才从那种又是害怕,又是沉迷的感觉中清醒过来,全身心都被恐惧包围。 他要逃!无论去哪里都好,他一定要逃出这可怕的地方!! 陵王孙慌慌张张的转过身,却不料手中宝剑过长,带倒了墙边斜放着的铁锄,发出声砰然巨响。 与此同时,屋内传来阿紫愤怒惊疑的声音:“谁?是谁在那里?!” 第四章 陵王孙听到阿紫的声音,唬得心魂皆丧。连马也顾不得牵,拔腿就朝远方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奔去。 不知道一路狂奔了多久,陵王孙听不见有人追来的足音,方渐渐觉得安心,放慢了脚步。 “王孙,你要到哪里去?” 耳畔那忽然响起的惑人纶音,令陵王孙刚刚放下的心,忽的又提起来。 陵王孙紧紧握住手中宝剑,恐惧的慢慢转过身,却见阿紫提著盏琉璃灯,如琳琅玉树般立在纷飞寒雨中,似笑非笑的望著他。 阿紫身後,是那座外型简陋的木屋。檐下昏黄风灯,正在夜色中轻轻摇弋。 陵王孙全身都开始不可抑止的颤抖── 原来,他跑了这麽久……却始终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 “你、你这妖怪!” 事已至此,索性放手一搏。陵王孙大叫一声,抖著手,拔出腰间宝剑,咬牙就朝阿紫挺身刺去。 剑尖刚触及到阿紫的衣衫,他只觉眼前一花。再回过神来时,手中已是空空。 旁边不远处,阿紫拿著他的宝剑,用手指弹了下如秋水般寒澈的剑身,听它发出龙吟般的声响,笑道:“真是好剑。” “你……你这妖怪,要把我怎麽样?!”陵王孙见了这幕,双腿抖得筛糠般,再站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只因平素发号施令惯了,只有口头上,仍留几分硬气。 “如果你肯听话,和从前迷途留宿的客人一般,乖乖待在柴房里……原本,我是断不会把你怎麽样的。”阿紫提著剑逼近他,眼神中透出股凶狠来,“如今,你看了不该看的,我自是不能容你。” 须臾,只见阿紫居高临下的冷冷看著他,又慢慢笑了:“放心,我不会杀你。只是,你得留下眼睛、舌头和双手。” 正在这时,却只见夏生衣衫不整,从木屋里气喘吁吁的跑出来,大喊著:“阿紫,不要这样!” 阿紫的动作顿了顿,却望也不望夏生:“……那又要怎样?他就这般回去,定会到处宣扬,惹上事非。我可不想,被人扰了此间的清静。” 说完,他平举起手中剑,便要朝陵王孙刺去。 夏生咬著牙,冲到阿紫的面前,伸开双臂护住陵王孙:“阿紫,不要这样做!” “你让开!”阿紫的眉毛渐渐拧起,目光灼灼。 “……我不让。”夏生转过身,用双手一把抓住陵王孙的衣襟,焦急道,“你快发誓,发誓不会把这里的一切对任何人提起!” 陵王孙垂下眼,见一只白骨手,正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襟,早唬得心胆俱寒,抖著声音道:“我、我发誓……” 夏生松了口气,放开陵王孙,转身面朝阿紫:“他已经发过誓了,放他走吧。” “夏生,好歹你也做了近二十年的人,又在人间游历了二百年,还不了解人这种东西吗?”阿紫仍然逼视著陵王孙,手中剑未曾放下,目光中凶狠更没有减去半分。 “无论如何……阿紫,我不能看到你这样做。”夏生朝阿紫走过去,用右手握住那柄如秋水寒澈的宝剑剑身,眼中含泪,“你一定要这样做的话……就先毁了我的肉身,让我再无力阻止。” 说完,夏生竟往前一靠,让阿紫手中剑刺进了自己的左肩。 剑身嗤然入肉,却不见太多的血流出。 “住、住手,夏生!” 阿紫顿时情急失措,连忙撒手,任那柄尖端沾著点血渍的宝剑砰然落地。 “还不快走!”趁此机会,夏生忍痛转头,对著仍坐在地上的陵王孙大吼。 陵王孙被这一吼,才算勉强回过神来。 他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来,朝距阿紫相反的方向夺命而逃。 “夏生,这是何苦。” 过了良久,阿紫方悠悠长叹一声,将夏生揽入怀中,狠狠揉了几下他及肩披散的黑发:“你这个身体比不得活人,尤其受不得刀伤剑伤……你可知,就这道伤口,又要费多大周章?” “……对不起。”夏生靠在他怀中,轻声道歉。 泪水,早不知不觉滑落脸颊。 二百年光阴如梭。阿紫耗费了多少心血精力,才为他炼出这具盛放魂魄的完美容器,他再清楚不过。 “……以後,无论在什麽样的情况下,我不许你再伤害自己。” 阿紫略带无奈的声音,在耳边轻轻低诉。夏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点了点头。 无星无月的夜,凄风寒雨。 然而在这冰冷的夜里,阿紫的拥抱,如此温暖。 第五章 陵王孙头脑近乎空白的,在漆黑寒冷的夜里独自跋涉。直至看到东方微微开始发白,直至看到远处出现大队影影绰绰的人马时,还微微发着怔。 “……小王爷……小王爷……” 那队人马渐渐靠近,发现了神情恍惚、满身泥泞的陵王孙,连忙翻身下马,将他簇拥着,边问长问短,边送上车辇。 陵王孙一路上沉默不语,直到回了陵王府,他仍是一言不发。门客下人们皆以为他是一时惊着了,也不再多问,只耐着心服侍照顾,等待他慢慢好转。 午时,陵王孙洗沐完毕,换了新衣新冠,在自己的卧房中静静坐着。身旁两个平素最宠爱的姬妾,正小心翼翼在房中为他点上一炉安神香。 “给我……请青羊宫的宫主来。”陵王孙望着在房中忙碌的两个姬妾,忽然开口。 “啊,小王爷您终于……”其中一个平素最善解语的美姬,刚想上前嘘寒问暖,忽然看见他此时的冰冷不奈目光,又将后面的话生生咽下,“是,妾身这就差人去唤。” 陵王孙长长出了口气,向后仰倒在锦榻上,心中思绪起伏。 这青羊宫,因了画符除妖、炼丹益寿的本事,在整个城中颇有名气。就是陵王,也常去朝神,请他们的丹药吃。 陵王孙一则年纪轻,二则身体健壮,生活的又得意,所以从前,对这些倒是不太在意热衷。 如今这件妖异阴诡的事,看来也只能依仗青羊宫了。 ********************** 在房中等了约摸一个时辰,陵王孙见到了青羊宫主。 出乎他的意料,这青羊宫主,竟是个一身缁衣,清秀和蔼的年轻道人。只见他微笑着对陵王孙躬了躬身:“不知,小王爷有何事召唤贫道?” 纵是见他年少,心内有些轻慢不忿,陵王孙还是不得不把昨夜的经历,全部向他道来。 “如此,待贫道占上一卦,看此二人为何物。” 青羊宫主听完后,神色渐渐凝重。他走到桌案前,从衣袖内取出一个装有铜钱的空心龟甲,开始卜卦。 最古老的卜卦,是揲蓍起卦。而如今,已大都演化为以钱代蓍。 仔细看过钱币六次在桌上所呈的总卦,青羊宫主缓缓开口道:“小王爷所遇,一为五百年狐妖,一为肉白骨。” “狐妖我曾听说过……但何物为肉白骨?”陵王孙有些疑惑,凑上前去询问。 “所谓肉白骨,是要寻一新尸,将皮肉尽数剔去,只留白骨。”青羊宫主眉头轻蹙,解释道,“然后用血蟾蜍、毒白蟒、人面蛛、千年肉芝、深海中过万年的大珍珠……等物,熬成汤药。最后,施法者要抱着白骨,投身汤药,不饮不食,捱过七七四十九日。” “虽说此后,白骨便可复生皮肉,新生成施法人所要的模样,不老不死。但却往往只是一具看似活着,却似行尸走肉的身体……需知,人死之后,若无深重怨念牵绊,魂魄会立刻进入轮回。再强的摄魂术,也没办法唤回一个人的前生精魂……而且此法,确实过于艰辛凶险。”青羊宫主微微叹了口气,继续道,“不说那些用来熬制汤药的东西,就算穷尽人的一生精力也不可能找全……就是泡在那含有剧毒汤药中,不饮不食的四十九日,也足以令任何人丧命。” “所以,只有狐妖才可以做到这些!”陵王孙恍然大悟,“而且我看到的那具肉白骨,显然是有着人类魂魄!” 青羊宫主点点头,又轻轻叹了口气:“没错。不过,那妖狐所耗费的心血精力,与其间所捱的辗转痛苦,一点都没有少。” 世上任何妖术,其实都是在逆天而行。不可能,不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不知妖狐与那人,究竟有什么样的关系牵绊……令妖狐,竟用情若此。 “小王爷,他们开始留宿您时,并无恶意……甚至之前,还留宿了许多迷途客,做了不少好事。”青羊宫主转过身,又对陵王孙躬了躬,“他们虽属异类,又走得不是正道,却未曾有过卑劣恶行,更未曾害人性命,得饶且饶,就由他们去吧。” “不行!”听到青羊宫主竟为妖物求情,陵王孙怒气陡生,用力拍了下桌案,“我昨夜所受惊吓屈辱,又该算在哪里?!” 他不会忘记,自己是如何被阿紫用剑指着,如何在泥水中摸爬滚打,惊惧难当的过了整夜—— 他一生锦衣玉食,处处受人呵护奉承,何曾遭此奇耻大辱。 须臾,陵王孙又望着青羊宫主,慢慢笑了:“宫主,可是怕了那妖物?你,就不怕我拆了你的青羊宫?” 青羊宫主别过眼去,咬了咬下唇,忽然大笑:“小王爷拆青羊宫,先要问陵王答不答应。” “你……” “既是小王爷执意如此,贫道自会去收服他们,给小王爷一个交待。告辞。” 放下这句话后,青羊宫主沉下脸来,转过身,大踏步的离开了卧房。 如果不答应陵王孙,虽说不至于真的拆了青羊宫……但此后的麻烦,必定是会连绵不断。 既是还在替人捉妖除怪、炼丹画符,就是未离尘寰、未脱凡俗。所行所为,自然或多或少,也要受到世间权势的桎锢牵累。 他身为一宫之主,门下弟子众多。所思所虑,由不得个人喜恶。 陵王孙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忍着气,心中仍忿忿未平。 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个道士而已。 不过,青羊宫主向来一诺千金。他这一去,自己便可放心。 第六章 昨夜坠了一夜细雨,今天又阴了半日。近午时,方渐渐晴起来。 眼下已是傍晚,阿紫懒懒靠在木屋门前的躺椅上,闲看西方漫天舒卷的火烧云,与将落未落的夕阳,等着夏生归家。 真是的……这家伙的右手还没长全,却已经开始婆婆妈妈,管些有的没的事情。 上回带夏生去附近的小村落逛了一圈,他回来就开始感慨,说是此处竟连一个大夫也没有,人得了病、意外受了伤,或是孕妇生产,还要将人送到百里外去。有些本是来得及治疗的,竟被在路上延误时辰,断送性命。 当然,夏生若仅仅这样,发发感慨也就罢了……结果第二天开始,他每日都要去上山采药草,回来分类研磨。 看来,夏生是开始做他的郎中梦了。为此,妖狐不知取笑了他多少次。 阿紫的唇角斜斜朝上勾起,露出个宠溺的笑。 虽说见夏生这样做,自己每每都露出不高兴的样子,每每对他嘲笑挖苦……但不得不偷偷承认,那样全身心投入的夏生,非常漂亮。 似乎,全身都散发出某种灿烂的光华,令人迷恋。 妖狐用白玉般的修长手指,绞住自己一绺鸦色长发,在指间慢慢磨挲。 饭都在锅里蒸着了。今天,回来得有些晚呢。 刚想到这里,忽见西方落霞中,一道白虹冲天。其间,隐隐有肃杀正气。 阿紫暗叫一声不好,连忙从躺椅上飞身而起,便朝相反的方向逃逸。 逃了没多远,却已被困住。 脚下的土地金光汹涌,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八卦阵图。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圣兽,狰狞舞爪的镇守四方。 如此,少不得一搏。 阿紫伸出双手,只见指甲暴长,化做刀般锋利。乌发若鸦翼般,在身后无风怒张,黑眸瞬间变做荧荧碧绿。 阿紫怒吼一声,十指陡张,便朝守护东方的青龙冲去。 他只想冲破此阵,速速离开,不欲缠斗。 谁知,只一招,就见了胜负。 青龙在他靠近的刹那,化做一道锐利无匹的青色罡气。阿紫的指甲刚触及,便片片碎裂。身上华贵紫衣,被割得道道褴褛。 青羊宫主慢慢走到自己布下的四象八卦阵旁,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幕。 一般而言,以狐妖倔强骄傲的性子,怎么样也会舍命搏上几搏。谁知这一击未中,那妖狐竟退至阵内,不再有任何试图攻击逃脱的举动。 阿紫散着凌乱长发,一身狼狈,忽然在阵中间慢慢跪下,将头重重磕入尘埃,声音凄厉:“上仙法力高强莫测,阿紫非上仙敌手!念在五百年修行不易,请饶我一命!” 说完,阿紫张开嘴,吐出一颗笼着紫气寒烟的狐珠,双手奉上。 青羊宫主微微有些诧异。 狐珠,是狐妖修行之本,珍贵无比,往往被看作胜过一切。失却了此物,相当于自毁半数法力道行。 这妖狐,竟如此爱命惜命。 “我应承你。” 青羊宫主微微叹了口气,拂尘一掀,将妖狐的狐珠纳入掌心。与此同时,收了四象八卦阵。 上天有好生之德。他向来降妖伏怪,只是将其封印,从不伤及性命。 阿紫全身脱力的跪在地上,捂着胸轻轻咳嗽着。脸色唇色,一片纸样惨白:“可是陵王孙,差上仙来的么……请上仙放过夏生……昨夜,要杀陵王孙的,只有阿紫一人……” 见青羊宫主沉默不语,阿紫又往下继续道:“夏生虽和阿紫同属异类,却没有任何法力道行,又心地善良,绝对不会害人,更不会给上仙带来任何麻烦……陵王孙若要交待,只需带阿紫前去,再寻具平常白骨给他看……” “好的,我放过他。”青羊宫主见阿紫哀切恳求,似乎隐隐明白他为何这般轻易交出狐珠,心内也有些感慨触动。 问世间,情之一字为何。 “……多谢上仙。”妖狐笑得安然,强撑着软弱无力的身子,朝青羊宫主歪歪斜斜磕了个头。 当初夏生选择舍命相救,只是因为他心地善良,又对阿紫心怀内疚。 所以,纵然没有阿紫在身边,夏生也一定会,过得很好。 ********************** 夏生背着满满一篓药草,迎着落日余晖,急急忙忙往家中赶去。 今天走得远,回来晚了些。想必,又要看阿紫脸色。 远远望去,只见一道隐隐炊烟,从木屋的方向升起——是阿紫蒸了饭,在等他归家。 心中欣喜还未来得及浮现,夏生忽然觉得胸口剧痛。膝下一软,跪倒在地。 几乎是在顷刻间,冷汗便布满了全身—— 阿紫出事了。 妖狐虽将他魂魄从影中分出,又为他重造身体,但两人之间,仍有精魂互相缠绕,无法分离。 所以,阿紫和他若有一人身亡,另一人也不能活在世上;有一方遭遇剧变,另一方必有强烈感应。 夏生弃了背上药篓,惊惶失措的从地上爬起来,拼命朝所居住木屋的方向,拔足狂奔。 第七章 总算来得及。 阿紫一身紫衣尽裂,长发凌乱,脸色惨白的跪在尘埃中。阿紫的身旁,立着个年轻清秀的道人。 道人紧握的右手内,隐隐透出股寒气紫烟。 看到这一幕,再加上身体适才强烈的感应,夏生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夏生跑到阿紫的身旁扶他,情急得几乎落泪:“阿紫!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阿紫看了他一眼,伸手就将他推开,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声音神情冷淡,“夏生,你不该这时候回来……你走吧。” “你要我走?阿紫,你要我走到哪里去?”夏生听了他的话,再忍不住,泪水潸然而下。 “哈哈哈……这天大地大……”阿紫却不看他,仰头长笑道,“夏生,你去哪里都好。” “经上仙点化,我已经,决意追随上仙修行……妖之道,终究比不得仙正途。所以,我连以前所炼妖珠都交出了,从此斩却往事孽缘,七情六欲,从头开始。”笑声甫停,妖狐目光深邃的望向夏生。 仿若,要将夏生的模样,一刀一刀刻在心里:“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对了,等你右手长齐,就去那村子做个草头郎中也不错……但记得,你不老不死,所以在同一个地方,至多待上十年八年,一定要搬迁一次。还有,千万要爱惜自己,不要受刀伤剑伤……你这身子终究比不得活人,我这一走,就再没有法子替你治疗……” “你不是执意离开了吗?!还罗嗦这么多?!”夏生越听越冷,全身都打着颤,死死盯着对面的阿紫,已是泪流满面。 是啊……若非阿紫自己愿意,纵然是大罗真仙,也万难逼出其体内的狐珠。 阿紫别过眼,看了看旁边站着的青羊宫主,强笑道:“上仙,我们走。” 相处二百年,夏生的性情,他再明白不过……那么至诚老实的一个人,只要别人随口骗骗,就会轻易认了真。 而阿紫,是最擅长变化骗术的狐。 “等等!”夏生擦去眼角泪水,冲上前去,左手一把拉住青羊宫主的衣袖,“道长,我还有话要说!” 青羊宫主有些疑惑的停下脚步,望向夏生。 却见夏生眼内出现一抹凶恶杀机。他仍是白骨的右手,迅速拔出腰间采药用的镰刀,狠狠朝青羊宫主当头劈下。 青羊宫主面对这突出其来的一击,急忙侧身让过。与此同时,用拂尘割断了夏生拉住的那幅衣袖,有些狼狈的后退躲避。 但即使是如此,他的左肩已被夏生手中药镰,划出条浅浅割伤。他皱了皱眉,捂住伤口。鲜血,从他的指缝处慢慢泌出。 一旁的阿紫见如此变故,不由惊愕万分,站在原地动也不能动,几乎连呼吸都忘了。 “我不能,没有阿紫……就算阿紫不要我了……我还是,不能没有他……”夏生双目赤红的瞪着青羊宫主,举着带血的药镰,神情狰狞似恶鬼,“杀人也好,堕入地狱永不超生也好……只要能留在他身边……” “不要说了!夏生,不要往下说了!!” 阿紫哽咽着走到夏生背后,将他紧紧拥入怀中:“你怎么能这样做……完全都不像你了……我不会离开你……人间也罢,地狱也罢……我再也不放手……” “……阿紫。” 夏生有些迷惑的呢喃,右手一松,带血的药镰闪着寒光,坠落在地。 与此同时,夏生脸上的狰狞神情迅速褪去,化做一片幸福恬淡。他闭上了眼睛,唇角微扬,轻轻道:“阿紫。” 适才,夏生的神情狰狞得近乎恶鬼。然而此时,他靠在阿紫怀中,面容安详平静,似拈花微笑的佛陀。 “上仙,请将我和夏生一起封印吧。”阿紫俯下身子,旁若无人般,吻了吻夏生的唇,“无论将来怎样,无论到了哪里……我们永远不分开。” 夏生,现在我终于明白……你对我,是这样在意,这样的爱着。 就如我对你一般。 好在,明白得不算晚。 “你们这样……似乎,我倒成了苦苦相逼的恶人。”青羊宫主轻轻一笑,松开捂住伤处的手,左肩的伤口迅速愈合,刹那间连痕迹都看不到。 “上仙?”阿紫紧紧搂住夏生,对青羊宫主此时的态度有些疑惑。 “我不是什么上仙。只不过,是个由神人私通而生,不神不人的弃子罢了。”青羊宫主慢慢走到阿紫和夏生身边,“过去,我曾非常痛恨这身,让旁人憎恶畏惧的法力。不过,最后还是慢慢学会利用它。” “和你们一样……我也看不到,自己的将来会驰向何方。”青羊宫主笑着,“所以,只有用尽全部力量,把握住眼前的一切。” 阿紫和夏生愣愣的听着,都有些发怔。 “那么,打扰了。”青羊宫主将手中狐珠递给阿紫,朝他们躬了一躬后,转身离去。 第八章 “上仙就这般走了,又要如何向陵王孙交待?”阿紫握住手中失而复得的狐珠,终觉有些过意不去,朝青羊宫主的背影喊了一嗓子。 青羊宫主慢慢回过头,看看阿紫,又看了看夏生,微微眯起眼睛,神情促狭:“可不是……我本来想放过你们,现在却有些后悔了。” 夏生听他这般说,背上又起了层冷汗,神情紧张的死死攥住阿紫衣袖,再不肯放。 “哈哈哈哈……骗人的,说笑罢了。”青羊宫主见夏生竟认了真,笑得好一会才直起腰来,“陵王孙那边,随手弄个东西糊弄他就是……顺便,还可以给他一点教训。那小子的嘴脸,真让人看了讨厌。” “如果处处受到尘世俗物牵制,顾虑重重,不能随心所欲、快意人生……来凡间走一遭,又有何兴味乐趣……哈哈哈……” 青羊宫主说完后,迎落日长笑而去。步履如风,衣袂翩翩。 直到再看不到青羊宫主的身影,夏生脸上紧张神情才逐渐消散。他靠在阿紫怀中,终于舒了口气,只觉全身顿时脱力。 “喂,夏生。”阿紫扳过夏生的肩膀,和他额头抵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轻轻闭上眼,“适才,你怎么会那样想,怎么敢那样做……完全不像,我认识的那个柳夏生。” “并不是第一次……”夏生咬了咬下唇,睫毛微微颤动,“这是我第二次,那么强烈的想要杀人。” “哦,那你第一次想杀的人,是谁?”阿紫有些好奇。 “……裴师父。”夏生沉默片刻,终于吐出了这三个字。低垂的黑眸中,全是负罪难过。 抚养他长大,教他读书识字,待他如亲子的恩师……但是,在师父劝他放弃火场中的阿紫时,他是真的很想,就这样杀了师父。 他的心,原来可以这般丑陋。 他不敢想象,失去阿紫的自己,究竟会变成怎样可怕的模样。 “阿紫,不要离开我。”夏生伸出舌头,胆怯而笨拙的,主动舔了一下阿紫的唇。 无论到了什么地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想要一直留在阿紫身边。 哪怕碧落黄泉,时间洪荒的尽头。 阿紫没有回答。他伸出手,轻轻抬起夏生的下颔,望入那对迟疑痛楚的眸子,吻上那冰冷颤栗的唇。 二人,唇舌抵死纠缠。 夏生只觉被阿紫吻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但胸口,却是满满的充实。 夕阳,将两人紧紧拥吻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 深夜,陵王府。 陵王孙被几名美姬簇拥着,坐在偏厅的盘龙红木椅上,望向立在身旁的青羊宫主,得意道:“没想到宫主这么快……原本,迟个一两日,也不是不可以。” “哪里。小王爷有命,在下自当速速达成。”青羊宫主微微一笑,打开脚边带来的一口大箱子,“这就是那肉白骨。” 陵王孙站起身,走到跟前去看了看,只见里面凌乱堆着些半朽的骷髅白骨,觉得恶心,连忙偏过眼去,望着青羊宫主笑道:“这东西,荒郊乱葬岗遍地都是,宫主若是存心欺瞒,怕也使得。” “说得是。贫道正是想着小王爷,会有此疑问。”青羊宫主拍了拍手,令傍边侍候着的小道士,捧着个罩着红布的托盘,来到陵王孙面前。 青羊宫主揭开了托盘上的红布。 托盘上,放着一颗人头。 人头面容肌肤莹莹,双目紧闭,黑色长发如蛇般,盘在断了的颈项处。虽看上去毫无生命气息,其绝色容颜,却依然足以令人屏住呼吸。 正是昨夜,令陵王孙辗转思慕,心惊胆寒的美人。 如受了某种盅惑般,陵王孙伸出手,仔细摩挲着那冰冷细致的面容,轻叹道:“宫主……我只是要你去收服他,并未曾说过,要他的命。” 话音刚落,却只见那死去的人头蓦然睁眼,张开嘴,一口死死咬住陵王孙的手指。 “……啊!!!!”陵王孙恐惧的大叫着,拼命想抽回手。 但那人头越咬越紧。陵王孙只听见自己骨头迅速被咬碎的声音,只看见鲜血如泉般,从笑得狰狞的人头嘴里涌出。 “小王爷,小王爷您怎么了?”见他疯狂大叫,脸色惨白,旁边有美姬上前,将他扶住。 “他咬断了我的手指!他、他……他还活着!!”陵王孙握住手指已断,鲜血横流的右手,跌坐在地上,眼睛瞪得几乎突出眼眶,恐惧得全身发抖。 “究竟怎么了……小王爷,您是不是看错了?”前来扶他的美姬,声音听上去有些诧异。 陵王孙听了这句话,只觉眼前一花,再定神仔细打量—— 他的手指,仍完好无缺的长在手掌上。 “看来,小王爷不宜接近此物,否则,极易被心魔所魇。”青羊宫主忍着笑,朝陵王孙躬了躬身,“那么,贫道告退。” 见陵王孙仍坐在地上,怔怔的发着呆,青羊宫主也不待他回答,便提了地上箱子,领了小道一起离开。 出了偏厅,青羊宫主仰起头,只见星辰满天,低声道:“妖狐,你们看把戏,可看够了?” 半空中,有笑声渐渐远去。 ************************************** 美好的肉白骨番外大结局。。。。撒花,转圈圈。。。。。 阿紫。。。以后,就请你用力的,尽情的。。。好好享受吃掉夏生宝宝的乐趣。。。。。某扉亲妈会支持你。。。。。 当然,这是下一个番外的事情了。。。。远目。。。。 阿紫手提宝剑就要冲上台来:你找死!!! 夏生一把抱住阿紫,泪水淹掉半个会场:偶不想看到你酱做。。。要杀就先杀偶好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