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 第一章 每次走进国家科学院,楚挽亭专属的试验室,靳涛都有种心惊胆颤的感觉。 宽大的试验室里,四面墙全是高大的铁架柜,柜子里面保存著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标本。房间里不像别的专家,多少都用些花草点缀,唯一能看见的摆设,是由真实人体塑化而成的两具模型。 而这试验室的主人,更令人胆颤心惊。 只不过二十四五岁,按年龄来说,应该还是带点浮躁气的青年,却已是一身成熟干练,无论仪容举止还是学术上的一丝不苟,都能让大把的老教授汗颜。 当然,这仅仅只是表面上而已。 勒涛曾有幸听过楚挽亭主讲的一堂解剖学新兴理论,因为涉及的课目很广,所以在场的不仅仅有解剖学方面的专家,还有很多其它科目的专家也在场。 平时看楚挽亭,怎麽都是个理智冷静到无懈可击,也没多少话的人。可一旦上了讲坛,说起理论技术,就完全变了个样子。 不仅仅是滔滔不绝、唾沫横飞、手舞足蹈,甚至达到了旁若无人的境界。 那一次,楚挽亭为了更详细的让众人了解自己的理论,居然推出了十几具病变尸体在所有专家的面前解剖。 才刚开始,十几具恐怖异化的尸体、现场的碎肉和残肢,当场就把坐在前排的两个女性专家吓晕了过去。 几乎没有人,能够坚持听完这堂解剖理论讲解课。走出会场的人干呕不止,身上或多或少都挂著些血渍碎肉。只有靳涛,从头到尾坐在座位上。 除了工作之外,勒涛之前很少和楚挽亭打交道,却非常了解楚挽亭。 虽然外表是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成熟老练,但楚挽亭实际上是个比谁都要单纯,比谁都要执著的人。 楚挽亭执著於科学技术的更新发明。只要一旦涉及到关於这方面的领域,他就什麽都不管不顾了,像个孩子般单纯,更像个孩子般残忍。 就是这样的楚挽亭,将靳涛深深吸引。 那次演示会,尽管最後只剩下勒涛一个人,尽管楚挽亭再也无法掩饰失望和落寞,还是为他坚持讲到了最後。 当讲完最後一句话时,楚挽亭越过空旷无人的听众席,来到坐到中间的勒涛面前,握了握他的手,然後低声说了句:“谢谢。” 楚挽亭有著一双非常漂亮的手。十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白皙如玉。 勒涛握住他的手,心跳得象擂鼓一样。 那是楚挽亭在国家科学院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演讲。 ********************** 这一年的夏天炎热非常,连窗外的梧桐都透著股子蔫劲。 中午,勒涛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煮了半锅稀饭,然後就著咸菜,打算凑合一顿。 就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勒涛去开门,看到楚挽亭微笑著站在门外,手里提了两个饭盒。 “今天我又不小心,菜和饭都买的多了点,所以过来跟你一起吃。”楚挽亭走到他的办公桌前坐下,将两个饭盒打开,“你不会介意吧?” 楚挽亭带来的菜色相当丰盛,有蘑菇烧鸡、清炒嫩笋、红椒牛肉丝以及大碗的黄瓜鸡蛋汤。 每一样,都是两份。 勒涛感觉到眼眶有些发潮,揉了揉眼睛坐到他身旁:“当然。” 勒涛今年三十二岁,因为化学研究方面的突出成就,进入国家科学院有大半年了。 科学院的待遇虽说不低,但靳涛出生在非常贫寒的农民家庭。当年为了供他念书,家里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妹妹还没念完小学,就全部回家缀学帮忙务农。 如今在家里人的眼中,他算是体面的熬出头了。妹妹在八年前嫁给了邻村的农户,而两个哥哥都过了三十五岁,面朝黄土背朝天,穷得叮当乱响,至今连媳妇都没能娶上。 所以支撑那个家,让两个哥哥尽快盖房成亲,是勒涛无法推卸的责任义务。 正因为如此,勒涛平时节俭得不能再节俭,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控制在两百块钱以内,其余的一分不剩寄回家中。 勒涛黑黑瘦瘦的,脸上稍微带著点菜色,但他身材修长匀称,长相也不差,称得上清秀。然而这样的生活标准,吃饭都困难,自然是没有办法像同事们那样,业余时间还可以去去酒吧,到国外旅游之类的,追城里的女孩子,则更是妄想。 然而勒涛并不觉得太苦,贫脊的物质生活,几十年间他早就习惯了。而从小他就有个秘密,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他对女孩子从来就没有过兴趣,他喜欢的是男人。 第二章 楚挽亭则出身在城里的富裕高干家庭,又是独子,毫无负担不说,他少年时期就在国际上成名,每月收入比靳涛要多上好几倍。 这样的条件,身边应该是不乏女孩子的。但问题出在楚挽亭过於沈迷工作,有家不回,连睡觉都在试验室里,十足十一个工作狂人,根本没有兴趣和时间去找女孩子恋爱。 就算有主动上门追求的,相处没几天,也被他的试验室和工作所要接触的各类尸体标本吓跑。 自从那次演讲会结束,楚挽亭开始把靳涛当做朋友看待。知道靳涛家里困难,天天吃稀饭馒头咸菜後,他就每天买两份饭菜过来,和靳涛一起吃饭。 靳涛拿起筷子,默默夹了一筷红椒肉丝,送入嘴里咀嚼。 他感激楚挽亭,因为楚挽亭把他当朋友,即使是帮助他,也顾及到他的自尊,做得自然舒服……然而比这感激更加强烈的,是他对楚挽亭的爱慕和欲望。 最近,他diy和做春梦的次数越来越多,每一次想像梦到的人,都是楚挽亭。说起来他也三十二岁了,就算喜欢男人,也不应该再有那些少年轻狂,每当想起意淫的对象是帮助自己的朋友,都觉得羞愧万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却又偏偏无法停止。 “变异的chw-204号病毒,要是能够找到人做活体试验观察就好了。”楚挽亭在靳涛面前,想说什麽就说什麽,毫不顾忌谈话的内容和范围。 外表再怎麽成熟稳重,毕竟还是二十多岁的青年,生活环境又相对单纯。一旦相信别人,就是完全信任。 靳涛被他的话吓了一大跳,急忙咽下嘴里的饭菜开口:“你曾经说过,那种病毒生命非常脆弱,不容易感染人体,但是,一旦造成必要条件,故意让人感染上就无药可救……就算你研发出了新的抗体,也大可不必做这种没什麽用处的试验吧。” “哎,这你就不懂了……而且,我也没研发出什麽新的抗体。”楚挽亭放下手中的筷子,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狭长的眸子里闪烁出异样明亮的光采,“chw-204号病毒真的很特别,它可以让人的基因链发生改变,迅速老化和产生变异,如果能够加以控制,它就是某种利器……不过说到底,还是要有人做活体试验才行……不过,这种注定会让试验者死亡的试验,科学院大概是不会批准的。” 说完,楚挽亭颇遗憾的叹了一声。 靳涛却松了口气:“你知道就好。” “这些时工作不太顺,上头对我提出的条件总推三阻四的,技术研发暂时不能进行。晚上陪我去酒吧喝两杯,在试验室呆著,却什麽都不能做,真是憋气。”楚挽亭把吃剩的饭菜盖好,站起身来。 “那个……我从来没去过酒吧。”靳涛对他的提议,感到局促不安。 “我也没去过。不过,听说那里是能够排遣寂寞烦恼的地方。”楚挽亭看著他笑了笑,“靳涛,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人呢。 楚挽亭不是浪费时间的人,吃完饭收拾好,简单告辞一声,就离开了靳涛的办公室。 靳涛看著他离开,黑瘦的面颊渐渐发热。 一样的人……吗? 虽然知道楚挽亭话里的意思,只是说自己和他一样无趣,却还是陷入了无法停止的遐思中。 ********************** 晚上七点锺,楚挽亭和靳涛都换了便装,走在本市著名的酒吧一条街上。 在科学院,楚挽亭向来都是一身白大褂的装扮,整个人干净整洁的像刚从消毒房里走出来。 如今即使换上衬衣牛仔裤,仍然显得优雅整洁。那种抹也抹不掉,仿若烙在灵魂里的气质,和身旁擦肩而过,出来寻欢作乐的红男绿女完全不同。 靳涛穿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出来,走在楚挽亭的身旁觉得很是拘谨不安,不时偷偷看他两眼,心里砰砰直跳。 两个人虽然是决定出来喝酒,但是在几家酒吧门口看了看,又都缩了回去。 里面那些豪放的男女,确实让人感到害怕。 沿著长街一直走到尽头,终於让他们在不起眼的拐角处,发现了一家适合的酒吧。 酒吧不大,手工造原木门,用一块原木漆了浅蓝色的字,镶在木门上当做招牌。里面灯光昏暗,打眼望去都是男人,没什麽人喧哗,三三两两的人聚集在一处,彬彬有礼的互相交谈。 这种地方,才是男人们安静喝酒,排遣胸中郁气的所在吧。 楚挽亭和靳涛交换了一下眼神,走进酒吧,找到吧台前的两个空位坐下。 调酒师递给他们一份酒单。 楚挽亭虽说向来没受过穷,却也不是个注重物质生活享受的人。他对酒没有什麽研究,只是不得不应酬时,接受别人的安排喝一点。 他看著那一大排酒名,有点云里雾里,就随便给靳涛和自己点了两瓶。 “……有点贵了吧。”靳涛刚领了工资,本来是想咬咬牙,请楚挽亭喝次酒的,但看著那相当於自己一个月工资的两瓶酒,有些发怵,底气不足的开口。 “咦,还好啊。”楚挽亭对钱财的概念,不比他对酒的理解好到哪里去,漫不经心的回答。 调酒师看过楚挽亭点的酒,微微笑了笑,朝酒吧不远处的一角努努嘴。 这是个gay bar,方便男男恋人们相聚的同时,也有在这里等待金主的小鸭,酒吧收取一定的费用後,为他们提供方便。 以调酒师多年的经验,眼前这两个外表一本正经的男人,绝对不是恋人。而其中一个,又很有钱。 楚挽亭刚刚打开酒瓶盖,忽然感觉到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搭在了自己肩上。 他转过身,看到一个眉毛修的细细上挑,及肩长发漂染成亚麻色,穿著黑色透视装,长得有几分媚相的男孩子正对著他甜甜的笑。 “你有什麽事吗?”楚挽亭问道。 调酒师在一旁讪笑打趣:“哟,小飞,不是我不给你机会,是你魅力不够哪。” “少来!”小飞朝调酒师翻了个白眼,又继续对著楚挽亭笑,“先生贵姓?” “呃,我姓楚。”楚挽亭是一头雾水的茫茫然,完全不知道这男孩子要做什麽。 “楚先生,我叫小飞。”小飞握住楚挽亭的手,探进自己的衣内,让他揉搓自己鲜红欲滴的**,柔声道,“我很便宜哦,一个月只要一万二,随便先生怎麽玩,sm也可以……这个价格,不过相当於楚先生点的两瓶酒而已。楚先生放心,小飞服务周到,一定会让楚先生满意的。” “你是说……随便我怎麽样都可以,是不是?”楚挽亭思忖片刻後,忽然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镜片後的狭长眸子闪烁出异样光采。 “是啊。”小飞已经三个月没接到客人了,连忙将整个身体贴到楚挽亭身上去,媚笑著摩挲。 靳涛在旁边看得不是滋味,轻轻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酸涩情绪。 但是……等等!楚挽亭这个人,根本洁癖到禁欲,对谈情说爱毫无兴趣可言,更何况是男男之间,这点自己再清楚不过……难道说,楚挽亭现在的想法是…… 靳涛惊栗的抬头,看到楚挽亭笑著站起身,揽住小飞的肩膀:“没想到随便出来散散心,竟然有这样的收获……好的,我包你。” “谢谢楚先生。不过,要先预付一半哦。”小飞伸出戴满式样古怪戒指的手,撒娇的在楚挽亭面前比了比。 “没问题。”楚挽亭微笑著,深深凝望著小飞,眼神中是靳涛从未见过的专注痴迷。 如同执著於猎物的豹。 刹那间,靳涛有种错觉。 即使知道下一秒会丧生,被那优雅美丽的豹专注凝视的猎物,也一定有著最幸福的颤栗。 第一次,他想被狩猎。 第三章 那一夜之後,楚挽亭向院里请了两个月的长假,在郊区买了幢独门独户的别墅,开始和小飞同居。 院里的上下领导,早被楚挽亭超常规的要求和想法弄的头大如斗,巴不得他休假,马上就批准了。 靳涛很放不下楚挽亭,但他和楚挽亭不同。楚挽亭就算不去工作,也可以舒舒服服过日子,他却还有乡下的父母哥哥。 於是,楚挽亭休假的第一周双休日,靳涛得了空,便迫不及待的到郊区去看他。 楚挽亭住的地方很是偏僻,连公交车都不通。靳涛只能咬咬牙,打了辆计程车过去。 一路上的景色,由繁华渐渐转为荒芜。经过四个多小时的车程,靳涛终於来到了楚挽亭和小飞所在的别墅。 别墅木制结构,欧式建筑,红顶白墙,分上下两层,面朝著一个清澈大湖,备有车库和汽车。 并不是很豪华,却给人整洁流畅的感觉,像是楚挽亭会喜欢的东西。 周围有一些同样格局的别墅,但彼此分得很开,而且因为这片房地产不景气的关系,十室九空。 靳涛下了计程车,来到那扇乳白色的铁门前,摁下了门铃。 盛夏郊区的傍晚,透著股让人惬意的微凉。 别墅的门口有一道木廊,挨著木廊生长著一排蓬蓬勃勃的兰草。靳涛站在门口,听著门铃叮叮咚咚的回响,感觉到淡淡的草香和花香将自己包围起来。 开门的是楚挽亭,他穿著家居睡袍,看见靳涛显得有些错愕,让勒涛进了房门。 “挽亭,是谁来了?”小飞满面春风,端著一碗糖醋排骨从厨房走出来,将糖醋排骨放在饭桌上。 “啊,是科学院的朋友,过来看看。”楚挽亭回答著,拉了靳涛在饭桌前坐下,“这不正好一起吃饭,再住一晚。” “哟,是吗?”小飞坐在靳涛对面,嘴角噙著的笑慢慢消失,眼神刀子般刺向靳涛,“那真是难得,要好好招待了。” 他年岁不大,却在风月场里打滚多年,一眼就能看出靳涛对楚挽亭怀著的是什麽心思。 一个星期前,小飞或许可以不管不问,但现在他做不到。 不过,眼前这男人一看就老实巴交的,纵然有这心,也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 “哎呀挽亭,今天的糖醋排骨烧得特别好呢,你尝一块。”三人刚开始动筷,小飞就妖妖娆娆的靠在楚挽亭身上,夹起块排骨送入楚挽亭的嘴里。 一边对著靳涛笑:“别客气,多吃点啊。” 俨然这里的第二个主人。 靳涛勉强笑著点头,夹了一筷菜放进嘴里嚼,心里说不出的酸涩横生。 再怎麽说,自己认识楚挽亭也有半年的时间了,而小飞只有一个星期不到。 他和楚挽亭这样亲密,自己反而像个外人…… 也许、也许自己一开始就想错了,楚挽亭是真的喜欢小飞。 越这样想,靳涛在这种处境中,就越觉得沮丧难堪。他偷偷的红了眼圈,假装被炒莴苣里的辣椒呛到,咳了几声掩饰。 就这样,一顿饭被小飞吃的花招百出,举手投足都是暧昧挑逗。 楚挽亭应接不暇,也就完全没有注意到靳涛的情绪变化。 靳涛对这点感到庆幸。如果楚挽亭真的注意到了,他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这种心绪。 吃完饭後,靳涛不顾楚挽亭和小飞的挽留,推说有事,出租车就在外面等他,也不要楚挽亭开车送,落荒而逃的离开了那间别墅。 从傍晚到天黑,他在郊外的公路上走了五个多小时才拦到出租车,回到科学院单人宿舍时,已是凌晨三点半。 他澡也没洗,一头就倒在床上,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泪水。 三十二岁的男人,哭起来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 距离去楚挽亭家中拜访的那一天,转眼间又过了两周。 工作是真的可以让人暂时忘却一切,而只要愿意,就一定有做不完的工作。 靳涛坐在办公室里,仔细写著一份关於准备新研究课题的报告。这个时候,电话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他放下笔,拿起电话,电话彼端传来的是一种抽气般的哭泣声:“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你是谁,发生什麽事了?”靳涛听得不明不白,急忙询问。 “我是小飞……他给我打一种针,我现在、现在的样子简直……”小飞哭得哽咽不成声。 靳涛沈默片刻後,理清了思绪:“你是怎麽知道我的电话?你有没有打给其他人?” “他把我的手机和电话簿都收走了,我现在又脑袋不太清楚,什麽都记不得……好不容易找到座机,上面只有你两周前打进来的电话号码,谁的都没有……所以、所以请你救救我!” 靳涛慢慢将话筒放下。 他的预感终於成真。 但不知为何,知道小飞的遭遇,心里反而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第四章 靳涛将双肘撑在桌子上,一点点理著烦躁繁乱的思绪。 只要有机会和条件,拿别人做活体试验这种事情,依楚挽亭的性格绝对做得出。 但终究要亲自去一趟,才能够确切弄清楚,事情究竟糟糕到什麽程度。 ********************** 再次来到那幢郊外的别墅,靳涛深深吸了口气,摁下门铃。 铃声响过了很久,也没有人来开门。靳涛耐著性子又摁了一次,百无聊赖的四下张望。 他仰起头,正好看到别墅二楼的窗帘是拉开的,吓得倒退一步。 似乎是人脸的东西,正贴在二楼窗户上,他不是很确定。 一方面,那张脸的五官是扭曲变形,没什麽表情的;另一方面,那个头太过巨大,几乎占据了整扇窗户,相当於常人头颅的三到四倍。 也许……只是个装饰,或者别的什麽东西。楚挽亭住的房间里有类似的摆设,应该算再正常不过。 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 楚挽亭神情疲惫,站在距他近得不能再近的地方,立即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这些日子没见,楚挽亭瘦了些,面容上那对浅褐色、微微上挑的狭长眸子就显得更加明亮锐利。 “靳涛,你接到小飞的电话了吧。”楚挽亭闪身让他进屋,语气态度都出乎他意料的平和,“没想到他变异成那样子,居然还能保有一定的智识,真是个大发现。” “趁事情还没有闹到不可收拾,放了小飞吧。”靳涛一边进屋,一边焦虑的开口,“多给他点钱……” “小飞答应我做这个试验,是因为他非常缺钱。”楚挽亭不慌不忙的给靳涛让座,然後走到一旁拿起咖啡盒,打开盖子,往杯子里舀了几勺速溶咖啡,“他生长在单亲家庭,母亲嗜赌成命,弟弟又有先天性的肾衰竭,每星期洗肾都要花费相当大的一笔钱……他曾经把自己的一个肾移植给弟弟,手术却失败了。现在,他的腹部还有一条很难看的疤。” “上个礼拜,我替他母亲还清了赌债,而且为他弟弟找到了合适的肾源,提供全部手术费用。” 楚挽亭又往杯子里添了奶精,然後注入热水,用银亮的长柄小勺伸进去搅拌後,端到靳涛面前。 “你说这些,到底是什麽意思?!”靳涛几乎被他那种冷静平稳的态度逼疯,终於忍不住拍案而起,大喊出声。 “我的意思是,我和他之间的这件事情是等价交换。我尽了义务,就要得到相应的权力。”楚挽亭推了推挺直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唇角慢慢朝上弯,“而且,他现在想抽身挽回的话,已经太晚……你既然来了,不见见他也说不过去,他就住在二楼。” 说完,楚挽亭转过身,朝通往二楼的螺旋状楼梯走去。 靳涛在原地站了片刻。盛夏的天气,一股寒意骤然从脊梁骨窜到头顶。 却来不及多想,只能跟在楚挽亭後面,亦步亦趋。 ********************** 两人到了二楼,一直朝前走,穿过回廊,来到最里面的房间。 “这间房子和隔壁那间是打通了的,否则以小飞现在的身体来说,空间有点狭窄。”楚挽亭对著靳涛解释,拉开了房门。 仔细观察,房间的门口落著些细碎砖土,果然像是新动过工程的样子。 当靳涛看清楚了房间内的情形时,不由得倒抽了口冷气。 他在门外看到二楼的那张人脸,并不是摆设或者幻觉。 足足有五米长的人形,像条长虫般软软的半趴在地上。头有常人的三到四倍大,五官扭曲变形,身体手脚的粗细和常人差不多,只是长,长到难以置信的地步。 所以他不能站立,只能趴或者爬。他的手指脚趾也长得不可思议,微微蜷曲著扣在木地板上,如同蜘蛛脚。 “这……这是小飞?!”靳涛惊愕的低喃著,不自觉倒退一步。 地上长虫般的人形慢慢抬起可怖的脸,一大一小的混浊眼睛望向楚挽亭和靳涛,目光中全是哀怨乞怜。 楚挽亭面不改色的回答:“是的,我给他注射了chw-204号病毒,并在他的身体上给予所有chw-204号病毒可以存活的条件。” “老实说,这次试验是失败的。因为小飞身体上的变异并没有控制到局部,而是造成了整体异化现象……下回,我打算做进一步调整。” “还有下回?!”靳涛听他这麽说,失控的一把抓住楚挽亭的领口,咆哮出声,“你这是在犯罪知不知道?!这种事情要是被揭露出去,你死一百次都不够!!” “不会被揭露的。”楚挽亭望著他微笑,“因为这件事,只有我和你知道。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如同被点中了死穴般,靳涛抓住楚挽亭领口的手慢慢松开。 是的,他不可能为了这种随处可见的mb,将楚挽亭逼到绝路……甚至,他会不顾一切的,用自己所有的力量去保护楚挽亭。 “总之、总之这种事……你不能再做下去。”靳涛沮丧的一点点垂下眼帘,声音和语气连他自己都觉得没什麽说服力。 “你没办法阻止我的,靳涛,你明白我的性格和能力。”楚挽亭扶住他的肩膀,眼神锐利的看著他,“所以,跟我一起干吧……像小飞这种人,只是社会底层的渣滓,多一个少一个并没有不同,也不会有太多的人在意。我们两人联手,一定能把事情做得不著痕迹。” “对了,我不会让你白干,每月会付给你一份相当於科学院两倍的工资……你也不想生活这麽拮据,也想家乡的哥哥能够快点盖上房子结婚吧。” “我、我不是想要你的钱。” 靳涛在他的逼视下,眼角慢慢潮湿。 他痛恨自己动摇态度的同时,心底也开始有几分隐隐欢喜── 他偷偷喜欢了那麽久的人,需要他,而且……将来会再也离不开他。 “我知道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才会帮我。” 楚挽亭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伸开双臂给了他一个安慰式的拥抱。 他全身不可抑止的颤栗著。 那种夹杂著恐惧,以及幸福的颤栗。 第五章 一周後,小飞死了。 楚挽亭将小飞埋在了别墅门口的兰草丛中,并且开始平静的和靳涛谈起第二次狩猎。 但是,靳涛不能平静。 小飞的死无疑是场蓄意谋杀,楚挽亭是凶手,而自己是同谋。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日日夜夜都陷入恐惧和痛悔的挣扎中,却不想回头。 他从来没有,这般靠近楚挽亭的一切。 周六傍晚的落霞极美极盛,天与地都被淡淡的、胭脂般的红色晕染。 楚挽亭的心情也相当不错,和靳涛一起将桌椅搬到了室外,共进晚餐。 靳涛被连茵碧草和啾啾虫鸣包围,面对著一桌的美食,右侧是漾著微微波纹的清澈湖泊,身旁还坐著自己偷偷喜欢的人。 本应该是再美好不过的景象,他却高兴不起来。 不时飘过来的淡淡兰草香,让他回忆起埋在兰草丛下的尸体,连带著觉得那片盛极的晚霞,的近乎妖异。 吃了一块小得不能再小的奶油甜面包,喝下半碗汤,胸口就开始又闷又堵,再也咽不下去东西。他低下眼帘,看著自己的鞋尖发呆。 “靳涛,最近身体不舒服吗?”楚挽亭放下正用来切牛排的刀叉,打量了一番对面的他,眉头轻蹙,“每次到我这里来都吃得很少,话也不怎麽说。” “……挽亭,你对同性恋怎麽看?” 靳涛不知怎麽,这句话没头没脑的就冲口而出。 “我在这方面,没什麽太深刻的研究。” 楚挽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多年做学问的後遗症之一,就是他对别人提出的问题,若没办法正确全面的阐述,都会下意识的觉得内疚:“只是大致知道那是种异於主流的性向,男男,或者女女间产生爱情和欲望。但那也是爱情,和男女间并没有不同。” “靳涛,你提这个问题,是因为小飞的事吧。”楚挽亭说完,停顿了片刻後,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 靳涛怔了一会儿,慢慢点了下头。 他总不能对眼前这个人说,是自己思慕他已久,所以想知道问题的答案。 这个答案让他感到安心和隐隐激动。因为楚挽亭对他这种人流露的态度,并不排斥,甚至是认同的。 “我带小飞回来,是因为他的存在相对比较隐蔽,不被主流社会认同,就算失踪也没什麽人调查。”谈起这些,楚挽亭下意识的端起手边盛著淡红透明酒液的玻璃杯,一口接一口的喝下去,很快就喝得干干净净,“开始时为了避免他的疑心,我跟他做过几次,感觉还好……但我本身对他,或者任何男人都没有欲望冲动,我想我不是同性恋……” 说著说著,楚挽亭忽然感觉到一道热辣辣的火焰从小腹直冲到头顶,两颊发烧,头晕乎乎的,就连对面的靳涛也开始模糊不清。 “挽亭,你怎麽了?”靳涛连忙冲过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顺手拿起装酒的陶瓶看了看,“天,你知道这是什麽酒吗?!居然一口气喝下去那麽大一杯!” 楚挽亭靠在他的臂弯中,费力的摇头,口齿不清舌头打结:“不、不知道……是、是以前在大学里教过的学生,从、从家乡给我带回来的特产……” “……算了,我先扶你回房。”靳涛叹了口气,将楚挽亭从椅子上架起来。 那是经过提纯,又用新鲜梅子泡过的藏区青稞酒。入口虽然甘甜,像是某种度数稍高的甜酒,却极烈极霸道。 加上楚挽亭的酒量本身不怎麽样,又喝得过急,一下子就上了头。 靳涛搀著楚挽亭,还没走到门口,楚挽亭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靳涛完全没有办法,只有费力的抱住他完全瘫软的身体,一路将他拖到寝房,让他在宽大柔软的席梦思上躺好。 楚挽亭不清不楚的呢喃了几声,连身也没翻就继续睡著了,酒品倒还算不错。 第六章 这时夜幕已悄悄的降下来,屋子里有点暗,靳涛开了灯。 顷刻间,铃兰吊灯的浅浅奶黄色灯光,柔和的洒满了整间卧房。 靳涛看得非常清楚,因为酒的关系,楚挽亭整张脸都透著淡淡粉红,甚至连白皙的脖根都红成一片。 “真是的,居然醉成这样。”靳涛抱怨著,为他解开衬衣的纽扣,露出胸膛散热,然後取下了他的眼镜,随手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 拿下楚挽亭眼镜的瞬间,靳涛的心蓦然停跳了半拍。以前就知道这男人好看,但从来没有发现过,他的睫毛这麽密、这麽长,如同两弯黛色的上弦月。 楚挽亭往常梳理打整得一丝不乱的乌黑头发,此时散在额间,红润的唇微微张开,衬著粉红肌肤,显得比平时稚气可爱很多。 靳涛望著这样的楚挽亭,只觉得脑袋里哄然一响,顿时短路般什麽都不知道了。等他再次接好回路之前,已经俯身吻上了楚挽亭的唇。 味道比他千万次梦想过的还要好。温热柔软,带著些酒香。 如同中了罂粟的毒,他难以自控的一路辗转深吻下去,直至反复舔过楚挽亭口腔内的每一寸,直至将那醉去男人的薄唇…… 其实,两个人都没有得到快感。 对靳涛来说,这个举动更像是某种仪式,而不是真正身心愉悦的做爱。 他什麽都失去了,什麽都放弃了,灵魂丑陋到连自己都不能接受。所以只有楚挽亭,他想要不顾一切的抓住,不顾一切的得到,用任何方法或形式都好。 两人的**处,细细的血流汩汩流出,渐渐染红了身下的月白色床单。 …… 不知道过了多久,靳涛感到自己要射,於是连忙撤出楚挽亭的体内,将炽热的液体洒在一旁。 知道楚挽亭一直有洁癖,有意无意间,还是怕弄脏了他。 “靳涛……我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你……” 楚挽亭自出生以来就没受过这样的罪,疼的一身冷汗,又失血过多。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後,晕了过去。 靳涛伸出手,解开缚在楚挽亭腕上的衬衣,一点点拭去他脸上的泪痕,不明白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但一切,都不可能再回头。 ********************** 楚挽亭醒来後,发疯般将靳涛打出了别墅,跛著脚将房间内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的粉碎。 他向来是无可挑剔的优雅稳重,靳涛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失控。 带著满脸满身的伤,靳涛在别墅紧锁的门前站了很久才离开。期间,他一直听到别墅内传来楚挽亭压抑的哭声,和物品在地上被摔碎的声音。 泪水怎麽也停不下来。 这件事发生後,靳涛回到了科学院的单人宿舍。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两个月。 楚挽亭又向科学院续了半年的假。 一有时间,靳涛其实还是会去楚挽亭的别墅。但他只是在附近偷偷的走走看看,从蛛丝马迹中揣测楚挽亭的日常生活,未曾再去按响别墅的门铃。 第一个月,楚挽亭没有出过门,吃的用的东西都是叫外卖或者网上订购。 到了第二个月,楚挽亭带了个染著红色头发的时髦男孩子回来,别墅里不时传出笑声。 男孩子的花名叫做媚儿,成日里打扮得花枝招展,俗不可耐。和因为弟弟生病而出来卖身的小飞不同,他做这种事,完全是因为追求虚荣富贵。 既然如此,楚挽亭也就尽量的满足他,经常带他出去购物吃饭什麽的。他自从跟了楚挽亭,就添了许多新衣服和铂金钻石的链子手镯,炫耀般挂了满脖满腕,什麽时候都舍不得取下。 这天上午,楚挽亭从车库里将车取出,开到别墅楼下,然後站在那辆银蓝色跑车的旁边,等著还在别墅里化妆的媚儿,像是要去购物一整天的样子。 靳涛站在不远处的拐角,偷偷看他。 自从媚儿出现,靳涛的内心就失去了平衡。他破天荒的向科学院请了一个半月的假,然後这两个月的工资也都没有寄回家,拿来买了帐篷食品之类的东西,晚上就露宿在附近的荒野中。 楚挽亭看起来很好,身形挺拔,服饰整洁,一如既往的沈稳优雅。 自己做的那些事,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自己这个人,也像是未曾存在於他的生命中。 靳涛感到有些酸楚,擦了擦湿润的眼角,从角落里走出来,走到楚挽亭的对面,低声道:“挽亭。” 楚挽亭皱起眉头,以锐利的目光迅速打量了一番靳涛。 靳涛本来就瘦,现在更是瘦的不成样子,头发蓬乱如同鸡窝,满脸胡茬,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身上散发出一股酸臭味道。 一双全是血丝的眼睛,满含著泪水,可怜兮兮的望著楚挽亭。 “你来干什麽,滚。”楚挽亭嫌弃他身上的气味,往後退了一步。 “挽亭,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我不能没有你……” 靳涛用抽泣般的声音向他表白,佝偻著单薄的脊背,配上一副潦倒的叫花子模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莫名其妙。” 楚挽亭转身就要走,却不防靳涛忽然朝他重重跪下,抱住了他的腿:“挽亭,我对不起你……但是,我不想只做你的朋友,求求你,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帮你做一切事情,我什麽都听你的……” 本来想好的,半哀求半要挟的话,不知怎麽全变成了乞怜。 就在这个时候,媚儿从别墅内走了出来,正好撞见这幕,愣了会儿後笑道:“这是在干什麽?叫花子要饭,居然要到郊区了吗?” “没错,不知道哪里来的脏东西,真是恶心死了。”楚挽亭一脚就把他踢到旁边去,然後打开车门,“别管他,我们走。” “挽亭,你真是狠心。”媚儿娇笑著摇摇头,“再怎麽样他也是个人。” 说完,他从皮夹里摇出三张百元钞,扔在靳涛面前,这才和楚挽亭上了车,绝尘而去。 靳涛跪在草坪上,望著那辆银蓝色跑车完全消失在视野中後,慢慢捡起那三张百元钞,一点点撕的粉碎。 然後在满地的纸碎中,抽噎得不能自己。 ********************** 靳涛回到科学院,混混噩噩的过著日子。 照常把几乎全部工资寄回家,照常餐餐稀饭馒头咸菜。 但他已失去了生活的重心灵魂,每天忙碌,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麽,导致工作上接连失误。 连以前看好他的几位前辈教授,都开始对他大摇其头。 就这样过了两个多月,他看到了铺天盖地的报纸杂志上,楚挽亭涉嫌谋杀被捕的消息。 身体变异的媚儿,在临死前竟逃出了别墅,徒步走了三十多里,然後在公路上被一名出租车司机目击。 楚挽亭在不眠不休,长达一周的刑讯索供中,什麽都招了。警察们从别墅门口的兰草丛里,掘出了小飞长达五米的腐烂尸体。 与此同时,科学院也爆出楚挽亭挪用大笔研究费的消息。 楚挽亭只是个科研工作者,不是什麽大公司企业的总裁董事。虽说还算有家底,但像媚儿那样饕餮般毫无知足的花钱,是怎样也不够的。 楚挽亭的父母开始为他四下寻找律师,并且筹钱还债,情形却并不乐观。 而公众要求连续作案杀人魔被判处死刑的呼声,更是一浪高过一浪。 彻夜无眠後,靳涛下了一个决定── 不惜一切代价,他也要救楚挽亭。 如果楚挽亭是太阳,那麽自己就是夸父。 山海经中追日的夸父,尽管最终没有得到自己的渴求期盼……但在追逐梦想的途中死去,他一定是感到幸福的。 总好过,做一具永远跋涉在无边黑暗中的行尸走肉。 至少,他要楚挽亭记住自己,永远。 ********************** 被捕後一个月,楚挽亭怀著必死的觉悟走上法庭被告席,不觉得怎样难过。只是在这之前,知道父亲因自己被捕,突发脑血栓死去的消息,多少有点愧疚。 得到任何东西,都要做好为其付出代价的准备。 小飞是这样,媚儿是这样。自己,也是这样。 chw-204病毒的研究,对自己来说诱惑太大。如果能够再来一次,恐怕还是会选择相同的道路……所以,并不觉得後悔。 尽管父母高价请来的辩护律师,仍然在庭上为他不遗余力的辩护,但在楚挽亭看来,大势已定。 “下面,我想请幸存的被害人出庭,提供详尽的相关证据。” 审讯过半,辩护律师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让楚挽亭有些错愕的抬起头。 小飞和媚儿都死了,还有什麽被害人? 他看到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靳涛,被两个刑警搀上了证人席。 靳涛睁著毫无焦距的双眼,拼命的朝对面的方向“望”过去。 为了替楚挽亭还清欠科学院的巨款,这些日子,他卖了一切可以卖的东西。 鲜血、皮肤、内脏,以及双眼视网膜。 上来之前,他打听了楚挽亭在庭上的位置,就在自己对面。 “我是楚挽亭试验中的三名被害人之一。”眼前一片漆黑,周围寂静如死,靳涛慢慢将双手举起,指节长到不可思议,如蜘蛛脚般扣在桌案之上。 楚挽亭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那是感染了chw-204病毒,又完全没加以控制的初期表现。通常出现这种症状的人,最多一个星期後就会死。 而靳涛可能感染上这种病毒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在楚挽亭的试验室里找到了样本,然後往自己身体上注射培育。 “不是谋杀,我和那两个人,都是自愿做这个试验的。” 靳涛此言一出,观众席和陪审团顿时一片预料中的哗然,直至法官喊了肃静,才渐渐平息。 “说实话,我一直活得非常辛苦和卑微,因为家庭和工作压力的关系,很想死……在楚挽亭流露出想要做病毒的人体试验後,就主动加入。这样的死法,至少能有个人永远记住我……那两个人的情况,也和我差不多……” 靳涛诉说的时候,一直面朝著楚挽亭的方向,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今天我穿得很干净,也洗了澡,你一定不会再用那种嫌恶的目光看我。 我什麽都失去了,什麽都不想要。只有你,只有唯一的你,是无论如何想要抓住得到的。 是吧……这样的我,你就是想忘,也再忘不掉。 …… 因为靳涛的出庭,对楚挽亭不利的形势顿时被逆转了过来。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审讯,楚挽亭谋杀罪不成立,属於造成社会不良影响的渎职罪,两年刑期後交由原单位处置。 听到这个判决,靳涛不自觉的笑了笑。 两年……那时的自己,早被一捧黄土埋了枯骨。 不过无所谓,已经挣扎的太累了。 能够尽早看到自己的结局,也好。 ********************** 时光荏苒,两年的光阴转瞬而逝。 这天阳光正好,楚挽亭戴著墨镜,拿著一张发黄的纸签,穿过层层墓碑,走到公墓不起眼的角落,一块普通青石墓碑的面前,蹲下身子。 墓碑上面用红字简单的写著死者生卒年,以及名字── 靳涛。 他在墓碑面前掏出了打火机,面无表情,将那张纸签点燃:“你听著,我不欠你什麽……从开始到现在。” 说完,他转过身就走,步伐毫不留恋。 他来这里,只不过为了还这个死人一张纸,一张靳涛临死前留下的,企图用来绊住他心灵步伐的纸。 靳涛的付出,不过是一厢情愿,他并没有要求,凭什麽他一定要感激,一定要记住。 这死人打错了主意。 淡蓝色火焰迅速吞噬著泛黄纸签上的,用黑色墨水写出的字: 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你而已。 …… 又过了很多年,楚挽亭以为自己完全将过去遗忘的时候,却在自己学生的眼睛里,再度看到了属於靳涛的眼神。 那个学生犹犹豫豫的问他:“老师……是怎麽看待同性恋这种事的?” 和靳涛当年的问题几乎一样。 楚挽亭回答:“两个男人搞到一起谈情说爱,我只会觉得恶心。” 然後看那个学生的眼神慢慢黯淡下去,只觉得心满意足。 仿若隔著时空,将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重重刺伤。 尽管不想承认和面对,尽管想起来就厌恶无比,但其实这些年来,那个死人的影子一直徘徊在他心底最深处,从未离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