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闺秀当明君 上》 第01章 【正文开始】 连清要死了。 谁想在弥留之际,却遭遇了一件诡异的事,她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顶轿子,轿子里坐着一位小姑娘。 小姑娘秀长的眉,点漆般的眼睛,如若一笑定会倾城,可她此刻却面露哀伤,绝望至极。 他们大燕的京都前不久被攻破,那谋逆之人乃五皇子戚星枢,他杀入禁宫先是将皇太后一箭穿心,而后又把皇帝,也是他的嫡兄囚禁,随后夺取皇位登基为帝。 在那之后又大开杀戒,京都血流成河。 为拨乱反正,官员们负隅顽抗,多次设计刺杀暴君,然无一次成功。 后来那小姑娘被卷入进来,因她义父也是其中一位官员,小姑娘的美貌被当作利器。义父想让她入宫,成为除去暴君的一颗棋子。 那小姑娘自小与双亲失散,将义父视为亲生父亲,无比敬爱,在义父的要求之下,感念养育之恩没有狠下心拒绝。谁想这一念之差,断送了将来。 宫里提前来接人。 在义母的哭泣声中,她坐上了轿子。 她的手里捏着义父递给她的一颗毒药——那原是要拿去对付暴君的。 眼见小姑娘双目中落下眼泪,缓缓把手中药往嘴里送,连清忍不住出声阻拦——她是得了绝症不得不死,可小姑娘还有救啊。 不要死! 活着比什么都好! 连清对着她喊。 可小姑娘还是把药吃了下去。 看着她倒在轿中离开人世,连清心中钝痛,这仿佛抽去了她最后撑着的一丝力气…… 轿子摇摇晃晃的,好像水面上的小船。 连清感觉自己沉睡了许久,慢慢睁开眼睛。 轿中光线昏暗,但并不妨碍她认不出这是什么地方,也不妨碍她觉得这身裙衫眼熟——这里是她死前见到的一幕场景! 连清极为震惊,飞快得掀开轿帘,想验证这一切不是真的,然而外面古色古香的屋舍,来来去去的行人,无一不在告诉她,她穿了,而且还是穿在即将入宫的那个小姑娘身上。 连清颓然的坐倒在轿子里。 她同情那个小姑娘,但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变成她,她不想去杀那个暴君。 夭寿哦。 但愿这只是一个梦! 然而轿子很快就被抬入宫里。 小黄门把帘子拉开,一道光线射进来,连清抬头,看到一个广阔的好像故宫一样的地方。 到宫里了,完了! 前世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绝对没有执行过任何暗杀任务的连清,脸色发白,双腿发软。 两位宫女上前扶住她,一口一个主子的叫。 连清想骂人。 然后她真的在心里骂出来了:狗比义父!要不是那位义父让这原主进宫,她也不至于穿到这里来。 前世病死了一回,现在还得再作死一回? 呸! 谁想杀暴君谁去,她才不趟这浑水。连清为保命探听消息,低声询问:「两位姐姐,请问你们要扶我去何处?」 十六岁的小姑娘看起来楚楚可怜,惊恐极了。 宫女并不觉得意外。 天下人谁不害怕戚星枢?他十六岁随军出战,手沾鲜血,暴戾无情,但偏偏百战百胜,大燕离不开他,皇帝也离不开。他南征北战,立下无数功劳,性子却越发古怪,百官上奏弹劾,皇帝为此将他调离京都,驻守青州。 后来,他竟在青州起兵,一路杀至京都。 那天,鲜红染红了宫阙,也染红了整个上京。 鼻尖仿佛又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芳草摇摇头,晃去这回忆,柔声说:「主子别怕,奴婢们扶您去扶玉殿,主子以后就住在那里了。」 听名字就不是皇帝住的地,看样子她不会马上被送去伺候暴君,连清心想,既然是选秀,可能一选就选了几十位,她只要低调行事,不出风头,也许就能躲过一劫,从此在这扶玉殿退休养老。 嗯,没错,今世她十六岁就要开始养老了……连清无比「欣慰」。 看宫女把人接走,小黄门急忙去复命。 戚星枢正在云霄殿。 此殿是整座禁宫中最为奢靡之处,万千工匠日夜辛劳,用美玉,宝石,黄金,各色华木,青石,足足花费两年才建成。何为云霄,自然是人间无,天上有。 但此刻这座宫殿里堆满了木头。 好似有股冷风从心头吹过,小黄门浑身一抖,低声回禀:「皇上,连姑娘已经在扶玉殿。」 前不久戚星枢知道有一批官员在谋事,想把连清送到宫里弄死自己,他决定给他们这个机会。 「连家反应如何?」 「回皇上,连大人很是镇定,倒是连夫人意欲阻拦,似乎事先不知……」 「唔,让宫女们好生照顾。」戚星枢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 之前那些刺客实在无用,刺杀几回,连一个伤口都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他倒要看看这位连姑娘会使出什么手段来。 小黄门应声。 就在他告退的时候,戚星枢从太监总管董立手里接过火把,扔在铺了一地的木头上。 漫天的大火瞬间弥漫开来,好像天上的云霞,红得异常耀眼。 他负手站在殿门前观赏,片刻之后吩咐:「烧光了再灭。」 董立站在侧后方,低声应是。 戚星枢忽然回头,从袖中摸出一块裂开的鸡血石:「等会拿去给他,告诉他,这是云霄殿剩下的唯一一样东西。」 「是。」董立双手接住。 四月的天,他感觉比寒冬腊月还要来的冷。 第02章 不过被囚禁在冷宫的那位,滋味恐怕是更甚了,如果是他,还不如拿根绳子把自己给吊死! ………… 女儿入宫,姜悦娘在家中焦急万分,拭泪之后,请求连诚明:「夫君,你快想办法将清儿救回来!」 连诚明虽然也不舍得,但连清背负了重任,计划已经开始,断没有理由打断:「悦娘,事关大燕存亡,既然那逆贼已上钩,派人来接清儿,清儿正好可与内应配合……」 要说之前姜悦娘并不信连诚明如此冷血,但此刻听得分明,连诚明真的要遵从他恩师的想法,牺牲女儿。 她忍不住质问:「连诚明,你还是不是人?清儿是你的女儿!」虽然连清是收养的,可他们有十几年感情与亲生无异,「你怎么忍心让她入宫……她才十六岁,她懂什么?」 「她知善恶,明事理,如何不懂?」连诚明握住姜悦娘的手,「我知道你伤心,可是悦娘,大难当头,我们不能独善其身!」 如果牺牲他可以除去暴君的话,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独善其身?」姜悦娘用力甩开他的手,「就只有我们姜家有女儿,你恩师雷胜甫没有孙女儿?长得不好看?呵,他就是欺你傻,欺你……」话未说完,被连诚明一声断喝,「悦娘,你不要侮辱我恩师!」 他连诚明有一腔抱负,为此得罪许多同袍,都是恩师在前为他披荆斩棘。 连诚明痛心疾首:「悦娘,你怎么变得如此糊涂?」 这种紧要关头,他更需要她的支持。 「悦娘,你难道不能理解我吗?」他看着她,脸庞一如初见时的清俊。 姜悦娘呆了一呆。 是,她怎么能不理解他呢? 这么多年,她太理解他了。 他不喜欢铜臭味,她就将娘家庞大的家财抛在一边,他不喜欢复杂的人际关系,她就跟那些官宦夫人保持距离,他不喜欢她花枝招展,她从来都不打扮。 因为她喜欢他,对他一见倾心。 她也敬慕他心怀家国。 可是没想到,连诚明居然会这样对待他们的女儿! 她的女儿何其无辜啊,要她去侍奉一个暴君,要她去做那么危险的事,他怎么忍心? 姜悦娘愣愣的看着连诚明,仿佛不认识他一样。 终于安静了。 连诚明心想,他的妻子还是深明大义的。 她始终是温柔的,体贴的,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娶她。 连家是书香门第,而姜家却是商户,虽然富裕,始终上不了什么台面。但是姜悦娘不像她的父亲,她素净,简朴,也很懂事,这些年从没有让他失望,也没有让他操心。 今日她只是因为女儿失去了理智。 「悦娘,」连诚明柔声安慰,「你相信我,清儿不会有事,她将来会平安的出宫。」 姜悦娘没说话。 她默默走远,然后在书房里待了一整天没有出来。 姑娘被接入宫了,主子又变成这样,姜悦娘身边的奴仆刘氏十分担心,急忙派人把这消息告诉姜悦娘的哥哥姜悟。 此事非同小可,姜悟得知后,马上去面见姜家二老。 「真是清儿吗?」姜老太太闻此噩耗,捂着胸口嘴唇哆嗦,「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开眼,清儿如此乖巧,为何让她被那暴君看上?」 姜悦娘生下儿子之后身体受损再不能怀上,但老天爷却送了一个女儿给她,姜老太太也是把连清当做亲孙女看待的。如今那暴君阴晴不定,绝情绝义,孙女儿如何应付? 「你快去姜家看看,」她万分着急,「跟悦娘说说,两家商量一下,也许能把清儿救出来!」 「去什么?」姜老爷子一拍桌子,「他们家的事情我们掺和什么?连诚明不是很能干吗,让他自己想办法。」 这个女婿清高孤傲,从来不把姜家放在眼里。 是,他是商人,可是商人就低贱吗?连诚明凭什么看不起?恨只恨女儿一心嫁他,作为父母只能成全。 如今连家出事,这女婿怕也不会弯下腰要他们援手。 这节骨眼上,还惦记旧事作甚?老太太觉得丈夫也是拎不清了,怒声道:「清儿都入宫了,你还跟姑爷闹别扭?我不管什么脸面,也不管姑爷怎么想,我只要清儿回来!再说了,姑爷是清高,但也疼爱清儿,对悦娘也不错,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一个商家女能嫁入书香门第,本就要付出代价。 姜老爷子被她说得噎住,一时无言。 老太太一挥手,吩咐儿子:「你快去姜家一趟。」 姜悟快步离开。 听说大舅子来了,连诚明出来迎接。 他跟姜老爷子互相看不惯,但姜悟却识时务,会说话,连诚明对他并没有太多偏见,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 「悦娘人呢?」姜悟很关心妹妹。 「你来得正好。」连诚明领他去书房,「悦娘在里面许久,不碰饭食,」本来他以为姜悦娘想明白了,结果并不是,「你劝劝她,让她别这样。」 「也不怪妹妹,她那么疼爱清儿,肯定难以承受。」姜悟轻轻敲门,「悦娘,是我。」 是哥哥来了。 姜悦娘眼睛一红。 见里面没动静,姜悟柔声道:「悦娘,你出来,我们想个办法,你不要把自己关在里面。悦娘,这样是没用的……娘也很担心你,你不要把自己弄出病。」 门「咯吱」一声响了。 连诚明看到姜悦娘从里面慢慢走了出来。 她仍是那么好看,如同天上的明月般皎洁,只是脸色很白,白的好像冬日的雪。 「悦娘,厨房一直备着饭,你吃一点……」连诚明上前握住她的手。 姜悦娘看着那双手,手指那么修长,笔直,曾经让她如此迷恋。 但现在…… 她知道了,连诚明的心里从来就没有她,也没有连清,有的只有大燕,只有他的鸿鹄大志。 姜悦娘抽出手:「连诚明,我们和离吧。」 如此突然,连诚明震惊。 「你说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03章 姜悟也呆住了:「妹妹……」 他仍记得妹妹要嫁给连诚明时的欢喜,那好像是世上最美好的事。 她那天绣着鞋子对他说,「哥哥,现在让我死,我也甘心了!」但很快又反悔,「不不,我要跟他白头偕老,永生永世在一起。」 现在,她说和离? 「妹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妹妹肯定是饿的头昏了,肯定是的。 她那么喜欢连诚明。 姜悦娘说:「没有,我很好,」她吩咐刘氏,「你帮我收拾行李吧,我要跟哥哥回家。」 家。 连诚明注意到她说得是家,而不是娘家。 「悦娘。」连诚明拉住她,「你是不是疯了?清儿才入宫,你居然要跟我和离?你疯了吗?」 「是,我疯了。」姜悦娘淡淡道,「所以你让我这个疯子回去好不好?连诚明,我回去了,就不会再阻碍你的大计了。」 她眸色看似平静,却藏着惊涛骇浪。 连诚明不由自主松开手。 姜悦娘是被这件事伤到了,她现在并不清醒。 「好,那你先回去休息一阵子。」连诚明心想,等过几天她就会回来。 姜悟并不知情由,只觉这两口子奇怪,开口相劝:「妹妹……」 姜悦娘做了一个手势阻止他。 姜悟只好住口。 刘氏在正房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的,姜悦娘打开衣箱,捧起里面最贵重的一件裙衫,那是来自金陵的云锦,华贵富丽,衣襟领口用金线绣着牡丹花,她非常喜欢。可是连诚明说衣物不过是驱寒蔽体之物,何必繁琐,她这些年只穿过寥寥数次。 往后,她不必如此了。 ………… 见到兄妹俩回来,老太太着急的去询问情况,但看到刘氏和三个丫环,还有她们手里的包裹时又很疑惑。 「这是什么?」 姜悟不敢说,事情太大。 他看看妹妹。 姜悦娘却很坦白:「娘,我要跟连诚明和离。」 「什么?」老太太震惊,「所为何事?」她的女儿不可能会和离,姜家谁不知道她对连诚明的深情? 老爷子却欣慰:「早该和离了,跟这种人过日子有什么意思?」 他挣下家财万贯就为两个孩子,但是姜悦娘却过得跟佃农一样,穿得什么衣服,吃得什么菜!他的女儿,本来就不该跟着连诚明吃不必要的苦。 沽名钓誉! 老太太被他气死:「你别添乱!」拉着女儿到一边,「悦娘,给娘好好说说,发生什么了?是不是因为清儿?悦娘,清儿的事不是一时能解决的,你要给姑爷时间。」 虽然恼恨丈夫的所作所为,可这件事决不能说出来,这是弑君,会被株连。 姜悦娘握住母亲的手:「娘,不是因为清儿,是因为……我这些年过得并不好,我早就想和离了,但出于面子一直忍着,现在谦儿已经去蕲州任知县,清儿又这样。娘,我撑不下去了,你就让我跟他和离吧,我想回家里住。」 老太太心头一震,随即又难受极了。 她怎么没有看出来?哪次女儿回家不是笑容满面的? 原来都是装的吗! 「好,好,」老太太马上答应,「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但是清儿……」 「他会想办法的,我们没权没势又能如何?娘,你别担心,清儿会没事的。」 她在哄骗老太太。 老太太并不知,确实,姜家不缺钱财,锦衣玉食,但孙女儿入宫,他们其实是无从插手的。 这个时候,只有手里有权的官员可能才有法子,老太太点点头:「你看起来很累,先去歇着吧。」 哪怕姜悦娘很少回娘家,但她尚是闺秀时住的小院,每天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刘氏把包裹放在桌上,让丫环们好好整理。 姜悦娘站在门口,看着院中两棵海棠花,像在发呆。 但刘氏知道她不是在发呆,走过去轻声问:「夫人,你真的不把姑娘的事情告诉老爷太太吗?也许老爷太太有办法呢?」 姜悦娘叮嘱:「不,此事决不能告诉他们,你要守口如瓶,就算是哥哥也不要提。」 如果他们知道是连诚明设计把连清送入宫,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而这乱子只会带来灾祸。 这件事,只能她自己去做。 刘氏晓得姜悦娘一向坚强,可难免担心:「夫人,你又如何去救啊?那可是皇宫,有禁军把守,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她当然知道,所以她要想别的办法。 她之前一直在思索这件事,她想到了谢家,想到了谢峤。 这个人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是那暴君的表舅,杀入京都的事就是他们二人一起谋划的,可说没有这位表舅,也没有暴君最后的胜利。 后来暴君封他为敬王,乃大燕百年来唯一的异姓王,如果他愿意帮忙的话,女儿也许能得救。 姜悦娘低声跟刘氏说:「你帮我把吴管事请来。」 那是看着她长大的一个人,虽是家中的管事,姜家一家却把他当成亲人,她也视为叔叔。 他是可以被信赖的,而且为人又很理智。 她需要这么一个人来帮她。 ………… 云霄殿的大火震惊了禁宫众人。 那是正被囚禁的废帝,戚星渊最为喜欢的一座宫殿,也是他为之骄傲的,每每有从四方来大燕朝贡的别国使者,他们也都会请求一睹云霄殿的奢华,好似这是一处人间仙境。 现在,它被烧了个精光。 第04章 宫女们小声议论。 正在殿内闲逛,熟悉环境的连清也听到了些零碎,那暴君是把什么给烧了,她忍不住八卦:「芳草,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芳草悄声回答:「主子,皇上把云霄殿烧了。」 「云霄殿?」连清在原主残留的记忆中搜索,发现这是一处非常豪华的地方,比这扶玉殿好上千百倍,「皇上无端端为何把它烧了?」 「奴婢不知,不过那是……」芳草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主子,奴婢实在不清楚。」 装! 肯定知道,不过连清也不逼她,初来乍到还是夹着尾巴做人吧。 芳林这时已准备好温水,前来伺候:「主子刚才流了许多汗,快些洗浴一番。」 刚穿来就受到这种惊吓,胆子没破已经了不起,流点汗是应该的,连清走到侧间开始脱衣服。 两个宫女围观片刻,上来动手。 我去! 连清知道古代小姐都有这种优待,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是她真不喜欢别人给她洗澡啊。 「不用,我自己来,」连清羞答答,「你们去外面吧。」 「主子,还是我们来伺候吧。」 「不,你们去外面。」 「主子!」两位宫女突然双双跪下,「皇上命我们好生伺候主子,奴婢们断不敢怠慢的,主子,请让奴婢们代为动手吧!」 连清:…… 拼命的求洗澡也是没谁了。 算了,反正不是她的身体,爱怎么地怎么地吧。连清闭起眼睛,享受平生没有过的高级「按摩」。 突然耳边传来芳草惊讶的声音:「主子脚上的是胎记吗?」 连清睁开眼,看到雪白柔嫩的脚背上有个小猫爪似的印记。 那确实是胎记,原主曾数次抚摸它,想着自己的亲生父母,盼望着有重聚之日,谁知又被义父当作棋子,绝望自尽,到死也不知是谁。连清心想,能把孩子弄丢,恐怕这亲生父母也不是合格的,盼他们干什么呢,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她现在只担心自己的养老计划能不能实施…… 连清靠在浴桶上打盹。 两个宫女手法轻柔,十分舒服,她不小心做了梦。 梦里她刚刚洗好头,坐在椅子上晒太阳,身后义母给她擦拭头发:「清儿,再过几日你就要及笄了,娘明日带你去买簪子,到时候请李夫人过来……你也想个名单,多请些小姑娘来,热闹热闹。」 「好啊!」她点头,又哎呀一声。 「扯到一根头发,」义母忙问,「痛不痛?」 「一点不痛。」连清嘴里呢喃着,身子一颤,猛然醒过来。 「主子,怎么了?可是奴婢弄疼了你?」芳草吓一跳。 连清摇头:「不是。」 是这梦太真实了,好像自己亲生经历过一样,难道……不,连清拒绝,她绝不是那个小姑娘,她是现代女青年,父母双全,家庭美满,要不是生病死了穿到这里,怎么可能遇到这种烂事? 不可能,连清拍拍心口,安抚自己。 一连几天,暴君都没有出现,好像已经将她遗忘。 连清渐渐的,怀疑这人其实对她并无兴趣,至于为什么接入宫,可能是出于某种特殊的原因。 反正只要不让她侍寝,那就是好事。 连清心情开朗了些,眼见今天天气不错,打算在院子里喝喝下午茶打发时间。 芳草传达指令:「让膳房送些点心来,主子好一边赏花一边品尝。」 底下宫女应声。 此时正是初夏,鲜花艳丽密叶苍翠,空气干干净净的,带着一点甜香,抬起头,苍穹浩瀚,蓝的纯碎。连清很久没见过这么蓝的天了,她抬头看着,还看到一群小鸟飞过去。 芳林已经命别的宫女搬来桌椅。 膳房那里也准备好了点心,很快就有宫女端上来。 说实话,连清刚刚入宫,顾忌诸多事情没好好用饭,现在见这些点心精美别致,一时也来了食欲,就在她刚刚要去夹的时候,有个宫女笑着说:「奴婢服侍主子。」 声音很有特色,很清脆。 连清侧过头,看到这宫女长得挺高的,斜飞的柳眉,狭长的淡褐色眼睛,鼻梁挺直,薄唇殷红,有种雌雄莫辨之感。 她愣了愣,正要问叫什么名儿,因为之前并未见过,结果就见那宫女突然朝她使了个眼色。 眼色极为诡异。 连清愣了下,然后一个可怕的念头就冒了出来。 连诚明之前跟原主说宫里有内应,让原主入宫之后与那位内应配合,一起把暴君给弄死……这位,该不会就是吧? 我说姐们,咱能要点命吗? 连清坚决不跟她相认。 连清收回目光,自己动手。 芳草见状打趣:「锦灯,你粗手粗脚,看主子都嫌弃你了!」 叫锦灯的宫女皱眉。 这位连姑娘是计划中最为重要的一个人,照理说她看到自己的眼色应该就会明白…… 「主子,」锦灯走上前,继续暗示,「锦灯不如芳草姐姐伶俐,还望主子见谅,往后希望主子能好好教导奴婢,奴婢一定不会辜负主子的厚望的。」 连清眼皮一颤,心想,暴君不来取你小命就该烧高香磕头了,何苦要去惹他! 一个个嫌命长是吧?都把自己当根葱了。 想到连诚明跟原主说的,只要博取逆贼信任就能弄死他,连清想笑,她信他个鬼,糟老头子! 戚星枢能当上皇帝,能把他嫡兄给囚禁,能把那些官员逼得使出美人计,那是容易对付的角色?连清吃着点心含糊的道:「行了,你下去吧,这里有芳草芳林够了。」 到底怎么回事?锦灯暗自疑惑,莫非是连大人没跟她说清楚,以至于她一无所知?可据得来的消息,连清是同意的,所以这计划才会开始实行。 她,改主意了? 第05章 锦灯脸色微沉,如果是这样,那这连姑娘也未免把此事太当儿戏了! 她退下去。 ……………… 雷家府邸。 吏部尚书雷胜甫,因为连清入宫一事专门请连诚明来做客,好酒好菜款待。 两人对面而坐。 「委屈你了,诚明,我知道你难受,要不是万不得已我们也不至于出此下策!」雷胜甫喝下一杯酒,满脸惭愧,「我如今真有些后悔,实在对不住你。」 「开弓没有回头箭,老师不必内疚。现在圣上被囚,大燕被那逆贼搅得天翻地覆,百年基业就要毁于一旦,这等关头谁还在乎生死?若是需要我去,我也无怨无悔。」 孺子可教也。 雷胜甫关切的看着连诚明:「诚明,今日随从去请你的时候,听说悦娘不在府里?怎么,她气得回娘家了吗?」 「心情不好,去那边住几天。」 「情有可原。」雷胜甫知道连清是姜悦娘当年在河边救下的,感情很不一般,「要是影响你们夫妻感情,我可是罪过了!」 「老师别这么说,她不会怪你的。」再过几天铁定回家。 雷胜甫亲自给他夹菜:「你还是去劝一劝。」 去劝了,就怕姜家二老又生出事情,连诚明笃定姜悦娘对自己的感情,并不打算去姜家。 从雷府出来之后,随从张守义轻声告之:「老爷,刚才小厮来禀,说夫人有事与你相商,现在家中等候。」 原来她已经回了! 连诚明吩咐:「打道回府。」 听说丈夫是去雷家了,姜悦娘的心更冷。 如此大事,他竟只与他老师商量,在她面前一句不提,以至于她得知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带走! 姜悦娘站在窗前,面色如冰。 刘氏看着桌上的和离书,轻声相劝:「夫人,你当真不再考虑一下?」即便姑爷做事独断了些,可这么多年的感情,说割舍就割舍,作为下人她都觉得惋惜。 「爹跟娘都同意了,你还来劝?」姜悦娘轻轻摇头,「现在就算不为我,为清儿,我也得和离。」 不然跟连诚明有这层关系,他会从中作梗。 刘氏叹气。 「不知清儿在宫中如何了?」姜悦娘暗自懊悔,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当时脑中一片空白,忘了叮嘱女儿!现在就怕她听连诚明的话去对付暴君。 她哪里有这个本事,那暴君能击败数十万大军,攻入京都,岂是她一个小姑娘可以解决的? 那是自寻死路! 「吴管事不是说在想办法使人去传话吗?」刘氏安慰,「夫人再等等吧。」 怕是难,朝廷百官都要用上自家女儿了,可见束手无策,他们又怎么能打通这一条路?姜悦娘握紧双手,只能从那一边着手,哪怕暂时救不出,至少也可以捎个信。 说话间,连诚明已回府。 他从院门口走来,头戴玉冠,身穿青袍,简单干净的如同高山顶上的一捧清泉。 再次落入眼中,她仍是有所心动,但只为连诚明那副皮囊了,姜悦娘挪开目光,从窗口走到屋中央。 一入门,连诚明惊呆了。 不像往日里的朴素,姜悦娘今日穿着件玫红色的襦裙,领口用金线绣着大朵芍药,眉如青黛,唇若朱火,竟是多少年没有见过的艳色,仿佛吸了满园的春华。 连诚明差些以为认错人,犹豫片刻才道:「你为何这般打扮?」 现在还想管着她吗? 姜悦娘就是故意穿成这样为促成和离,语气淡淡:「我喜欢。」 她眸色冷漠极了,与她的衣着形成鲜明的对比,连诚明心头暗恼,但他克制下来,妻子还没有恢复理智,他不想跟她计较:「刚才我见了恩师,那边已经安排好,如果一切顺利,清儿也许月内就能归家。」 真有这么容易? 姜悦娘不信,如果是,他们早就把那暴君弄死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她拿起桌上的和离书:「我今日是来与你和离的,签字画押吧……请人写的和离书,不似你文采斐然,如果觉得不合适,你可现在重写一份。」 和离书? 她竟真的要跟自己和离?连诚明面色微沉:「悦娘,你别胡闹!」 「我没有胡闹,」姜悦娘把和离书塞他手里,「你自己看吧,我已经画押,就差你的。」 他低头瞄一眼,心头如被重锤敲击。 「悦娘,」他突然把和离书往地上一扔,「岳父岳母可知此事?你竟如此胡来,你疯了不成?」 不是疯了是什么? 这还是那个温婉体贴的妻子吗?还是那个为怕他淋雨,撑着伞在值房外面等候数个时辰的女子?还是那个担心他的病,三天三夜不睡在旁照顾的女子,是那个要跟他永生永世,不会分离的妻子? 她现在说要和离! 面前的男人脸色铁青,一双长眸瞬间如含了冰霜,但姜悦娘并未退缩,她把和离书捡起来:「连诚明,你要是不答应,我现在就去告诉那逆贼,告诉他,你们的大计!」 「你,」连诚明惊怒,一把扣住她手腕,「你敢!」 「我就敢。」姜悦娘仰着脸,美目中满是坚决,「你把清儿弄进宫,我便不想活了,你如果不跟我和离,我就拉着你一起死,拉着你恩师一起死!」 他脸颊上显出了青筋,微微跳动,手指不由用力:「悦娘,你为何会变成这样?」 几何时,他为百姓得罪国公爷,差些被暗杀,姜悦娘也不曾劝他罢手,这次的事,他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 那逆贼提前选秀了,他也不知! 但即便如此,他也是为了大燕,为了天下所有的百姓,连女儿都能理解,她为何不行? 「悦娘,你到底怎么了?」他想在她脸上找到答案。 可能是再也无法忍受了吧,姜悦娘笑笑:「连诚明,我其实一贯如此。」 这些年,她只是为了迎合他的喜好。 她姜悦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 「我就是这样不明事理的,所以你还是放我走吧,省得连累你,连累你恩师。」姜悦娘把和离书扬一扬,「你松手吧,在这上面画押,我以后不再碍你的眼。」 第06章 冷静的语气让连诚明也跟着冷静下来。 他手指松开,又恢复了平时淡定自若的模样:「你真的希望我这样做?」 「是。」 「悦娘,你别忘了谦儿。」那是他们的儿子,姜悦娘也不要这个儿子了吗? 「谦儿已经长大,不再需要我,他也会理解我。」姜悦娘把和离书铺在书案上,拿来红泥,「连大人,你日理万机,何必在这件事上多费唇舌?大燕还等着你去救,我一介妇人不知朝廷大事,只会拖你后腿。」 她在自嘲。 连诚明听出来了,走到案前徐徐道:「你最好不要后悔,悦娘,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他不信,姜悦娘真的愿意离开他! 然而她已经铁了心肠,姜悦娘一笑:「就算有后悔药我也不会吃。」 她这辈子喜欢错了人,她认。但女儿,她绝不会扔下不管! 连诚明目光再次落到她身上,感觉有种陌生的惊艳,他的妻子以前从来不这样穿,后来嫁给他偶尔为之也是因为参加盛宴之故,今天竟然…… 她性格大变,可见是伤心透了。 连诚明手指沾上红泥,心想,就算为安抚她便先签了这和离书,不然凭她现在这种状况,定会坏了大计。 他按上去。 终于成了,姜悦娘看着这指印,想起当年他迎娶她的那一刻。 她坐在花轿里,鞭炮声也听不见,满心想着她成为他的妻了,觉得此生心愿已足。 这些年,也确实该满足了,她伴他晨起,伴他日落,伴他走过山山水水。其实连诚明是什么样的人,她会不清楚吗?她只是不想承认——连诚明从没有真正的喜欢过她,把她放在心上。 她转过身,想说一句道别的话,然而却什么都想不到。 就这样吧。 她走出去。 连诚明看着姜悦娘的背影,心里想得却是,她一定会后悔,在她平静下来以后,她一定会后悔做这个决定! 又过了数日,暴君仍没有露面。 连清躺在美人榻上,手里拿着一本很无趣的话本,跟宫女闲聊:「别的妃子……」能算妃子吗,好似没听说那暴君封谁,她入宫之后也没有名分,「她们都住何处?」 芳草回答:「因未册封,就住在叠翠殿附近一带,像望风阁,清辉殿,说起来,主子这扶玉殿算是宽敞的。」 该不会是特意优待她?连清心头咯噔一声:「那她们可曾侍寝?」 「不曾,」芳草停下手中绣活,宫中众人也都很疑惑,既然选了十数人入宫,本以为要选后,选妃,可竟然毫无动静,不过戚星枢性子本就古怪,根本不知他的心思,「听说昨日有个小主子去献媚,话都没说上几句,就被皇上给踹湖里去了。」 连清:…… 这莫不是个不近女色的主?那为何要选秀呢?遮人耳目?有什么不可告人之目的?连清反复揣测。 手边突然有动静,锦灯拿着抹布来擦美人榻。 这姑娘最近对她紧追不舍,她在窗边赏花,锦灯就跑来浇花,她看书,锦灯就来点油灯,总之是无处不在。连清心想,那些官员还挺有眼光的,瞧瞧这人选,多有毅力啊! 锦灯又给她使眼色。 连清不理会,站起来跟芳林说:「总坐着不好,得多走动走动。」 芳林还没动作,锦灯一个箭步上来扶住她胳膊:「主子,奴婢扶你去吧。」 「不……」 「不」字还未说出来,她突然感觉到了一阵疼痛,那姑娘的手指真有力,她低头看去,发现那手指不止有力,手掌还挺大,手指也特别长,骨节分明。 「我今日要把话跟你说清楚,你最好给我一点时间。」 哇,威胁她啊! 连清想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主子模样,进行呵斥,但下一秒她就听到锦灯说:「这里到处都有耳目,你想被那逆贼发现吗?」 这句话让连清成功闭嘴了。 她现在的愿望很卑微,就是养老罢了,可不能到最后连养老都不行,英年早逝,不,少年早逝。 连清低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锦灯扶着她慢慢走:「你心里没鬼的话,为何要听从?」 连清:…… 这人挺阴险! 「我胆子小。」她抽了抽胳膊,没抽出来。 锦灯冷笑:「我去确认过了,你是连府唯一的姑娘,那么你绝不会一无所知……药在哪里?」 药被原主吃了啊,连清头疼。 她一心要瞒过去,结果这锦灯不简单,这个姑娘真不简单,她知道不能再装傻了,不然锦灯闹起来,她们俩都要吃不了兜着走。没看那个小主子只是去献媚就被踢河里了?要是暴君知道她们要毒死他,不定怎么折磨。 「我入宫之前,在路上不慎将药丢失。」连清劝锦灯,「此计已无法实施,锦灯,天意如此啊!」 丢失? 这雷胜甫什么眼神,怎么会选中她?连药都拿不稳! 锦灯皱眉,又看一眼连清,心想白瞎了这张脸。 也罢,只要有这张脸,早晚能迷住那逆贼,她低声道:「药没有了可以再送入宫,你记得,千万莫再丢失。」 连清:别啊……我不要药啊! 「再行送药会否危险,万一被发觉如何是好?」连清耍心机,「锦灯,你没听说吗,那逆贼不近女色,我根本不能接近他,不如就此罢手。」 「你接近了吗?」锦灯嘲讽,「你日日在殿内吃喝玩乐,并不曾付诸行动,如何知道不能接近他?」 她在养老啊! 懂不懂?连清撇嘴:「你怎知我去了不会被踢下河?」 「动动脑子,」锦灯挑眉,「你好歹是连府千金,连大人解决了多少棘手之事,你一点没学到?」 那狗比义父,除了会送女儿还会做什么? 提到这个,连清就不开心:「我就是什么都没学到!锦灯,我告诉你,我就是一草包,你指望我还不如指望一块石头!」她活着已经很累了,还让她去弄死暴君,有天理吗? 看她耍赖皮,锦灯板起脸:「你知道为了这个计划牺牲了多少人,逆贼一日不除,朝纲不振,我们大燕铁定灭亡。那逆贼攻下京都,本就是为了毁了它!」 第07章 神经病吗?连清不语。 锦灯道:「你等着瞧吧,别以为你不管,天下就能太平,你就能保住命!」 她转身而去。 连清被她一通斥责,什么心情都没了。 这锦灯到底什么人?为何非得要杀暴君?连清回想起她的语气,不说拿她当主子了,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难道说,这也是什么富贵人家送进来的千金? 那不是同病相怜? 哦,不不,锦灯跟她不是一类人,她才不会被洗脑,她不会让任何人打搅她的养老计划! 连清整理一下袖子,去看海棠花。 算算时间,已经有半个多月。 戚星枢翻着奏疏看,越看越没劲。 这些朝廷官员十有六七都痛恨他,因为他囚禁了那个英明的皇帝,他们都恨不得自己死,然而奏疏里一字不提,十分虚伪,他把奏疏往地上一扔:「抬去通政司,让他们自己批,喜欢怎么批怎么批。」 「皇上,通政司哪里敢做主?」董立劝诫,「皇上,有些紧急之事,还得皇上拿主意。」 戚星枢斜睨他一眼:「那人怎么样了?」 没头没脑的,但董立知道他的意思。 前阵子他把那块鸡血石给戚星渊送去,他只问了一句,都烧光了吗? 他说是。 戚星渊就再没说话了,原本英俊神武的天子憔悴不堪,但身姿却仍那么挺拔,不愿屈服。 先帝有六位皇子,戚星渊是三皇子,拔除所有障碍坐到龙椅,原就有世人欠缺的毅力,胆量还有手段。可惜在位不过四年,就被他一手带大的五弟给废黜了,还囚禁在冷宫。 冷宫原是关押妃子之处,如今用来囚他一个帝王,可见羞辱之意。 可董立连叹息声都不敢发出:「还是老样子。」 戚星枢笑,笑得阴森。 片刻,他指指奏疏:「你来批。」把桌上御笔直接投掷在董立的身上,「今天批完,不然要你脑袋。」 董立不敢违抗,蹲下来捡奏疏。 戚星枢往外走去。 阳光大好,却不能驱散他心头的阴霾。 「那个连清到底在做什么?」他问小黄门砚田。 砚田在扶玉殿安插了人,如实回禀:「并未做什么,跟别的小主子一样,一日三餐,辰时起,亥时睡。」 「还有呢?」 「赏花,吃点心,看星星,喂鱼……」 这是干什么来了?他让她入宫可不是为让她享乐,那一干官员不是想要利用她杀了自己吗? 戚星枢突然转身,走向扶玉殿。 殿外的宫女看到他,无不震惊,他沉声道:「都跪着,一个都不许出声。」 宫女们应诺。 他走进去。 主殿的屋檐下不知何时挂了一副秋千,有个小姑娘坐在上面,惬意的荡着。她穿着一件粉色绣梅花的褙子,里面是雪白的中衣,宽大袖子随风飘摇,好像天上的云朵。 看着真逍遥啊。 戚星枢心头的火气越来越大,他快步走过去。 黑衣玉面,分外醒目。 苑中的宫女们马上发现了,纷纷跪下拜见。 动静传到芳草耳朵里,她惊呼:「主子,皇上来了。」 正在荡秋千的连清差点没摔下来,心想她不是耳朵出问题了吧?那个大boss来扶玉殿了? 「哪里,在哪里?」她稳住秋千。 芳草指着前方:「那边。」 一眼看去仿佛是看到一团乌云,漆黑漆黑,然后乌云最上方有一张脸,因为阳光的关系,她看不清楚,但分明感觉有股浓浓的王八之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那步子迈得多大啊,那身姿多雄赳赳气昂昂啊,再加上跪了一地的人——没错,是那暴君。 「快,扶我下来!」裙子太长了,不方便。 结果宫女们还没来得及伸手,从远处传来一道声音:「别下来,给朕继续呆着。」 连清茫然:……是在说她吗? 她看一眼芳草,芳林,她们都把手缩了回去。 真的在说她。 连清顿时有种坐在老虎凳上的感觉。 大boss慢慢走近了。 她心跳如鼓,根本不敢看这个人,垂着头拜见:「我……」不对,「妾身见过皇上。」 看起来似乎很害怕,戚星枢盯着她:「继续荡啊。」 声音仿佛天生带着阴冷,如同腊月的风刺骨,连清感觉自己命不久矣。 不,她不要死。 她前世就没活够,这世还这么早死,对得起自己吗? 连清遵从皇命,开始荡秋千。 还真荡了? 戚星枢两只手抱在胸口:「荡高一点。」 连清就又高了一点。 「再高一点。」 第08章 我去! 这暴君有病吧?连清咬牙,荡得更高。 可小姑娘力气小,再怎么用力又能有多高?戚星枢旁观片刻,突然上去,扣住她肩膀猛地往高处一推。 感觉自己突然变成了一只小鸟,一飞冲天! 连清脸色苍白,有点想吐,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又一推。 啊啊啊…… 连清从来不知道荡秋千特么这么吓人,她紧紧抓住了绳子,在心里把那暴君骂了几百遍。 变态,神经病! 智障! 要是现在给她一颗药,她分分钟把他给毒死! 戚星枢玩弄了一会儿,扬长而去。 连清从秋千上下来,老眼昏花,腿脚发软,一下扑倒在某个宫女怀里。 「没事了,别怕。」那宫女安慰她。 锦灯? 靠,再丢脸也不能在她面前丢脸! 连清挣扎着要起来,手一下没注意拍在了锦灯的胸口,然后她发现,很平! 真的很平,似乎一点胸都没有,可是锦灯这么高,照理应该发育了…… 就在连清琢磨这事儿的时候,锦灯一把扯开她的手:「主子,奴婢扶你去躺一会儿吧?主子吓坏了吧?」 语气没了刚才的温和,反而有点讥诮。 她是在提醒自己,就算不去弄戚星枢,那人也会来弄她。 连清刚才是真的想毒死那暴君,不过人在危难时候,想法是不一样的,但危难过了,主意就会改变。作为一只小蝼蚁,谁还不是苟且着呢?她拂开锦灯的手,傲娇的说:「芳草,你来。」 锦灯眯眼,没见过这么草包的! 芳草来扶她:「主子,皇上刚才许是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要这么耍弄别人?果真是暴君,连清不想谈这种丢脸的事情。 她管他心情好不好呢,她现在心情很不好! 前世这种时候她就会买买买,工作那么辛苦不就是为了买吗?可惜这里没得买,那就只能吃。连清靠在榻上叫道:「让膳房多做些点心,越甜越好。」 甜品可以抚慰她受伤的心灵。 锦灯:…… 这反应有点奇怪! 在太极宫的戚星枢也这么认为。 「她真的要了很多点心?」 砚田回答:「是,皇上,要了马蹄糕,莲花酥,红豆卷,还有银耳羹,桂糖糕……」 看他有绵绵不绝说下去的架势,戚星枢阻止:「行了。」 砚田住口。 戚星枢手撑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半天都没有动一下。 ………… 迦蓝菩萨的生辰,许多香客前去拜佛,其中不乏有人临时抱佛脚,希冀着只花一日的虔诚就能得到菩萨垂怜,但也有从不懈怠的,好比敬王府的老夫人。 老夫人自从周婉仪去世之后,越发信佛,亲手操写经书不说,也愿意学菩萨普度众生,多行善事。 今日,她早早出发前往云崖山的莲林寺,谁想到行到小木桥时,竟被阻拦。 前方有几人争吵:「此桥在河上多少年了,岂会塌陷?你别耸人听闻!」 「就是,还不让开,时间不早,我们还要赶路。」 「你们别冲动,桥真的不稳,强行上去会弄出人命。」有小厮耐心劝阻,「我们掌柜也是为你们好。」 「什么掌柜?你们莫不是土匪吧,是不是想收买路钱?」 老夫人也急着去烧香,与护卫说:「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护卫去打听,随后过来禀告:「有人说小木桥不稳当,让进香的人绕路走,他们不肯,双方互不相让,这就吵起来了。那个掌柜已经派人把小木桥围住,不许旁人通过。」 「胡闹!」老夫人也不信,「这桥怎么可能会不稳,我们来来去去多少年了,今儿难不成会塌?你让他们放行,不听的话,把名号报上去。」 护卫应诺。 老夫人又命车夫把马车行到小木桥前。 谁料就在这时候,那桥突然动了起来,只听轰隆一声,竟从中间断成两截。 真的塌了? 老夫人在轿中听得分明,急忙探出头看。 前方情状吓人,她后怕不已。 阿弥陀佛! 那掌柜真的救了她一命,如果刚才没有阻拦的话,她的马车定然已经上桥…… 小厮见行人都受到惊吓,又高声道:「我们掌柜愿意出资重修这座木桥,你们且先绕路走吧。」 活菩萨啊,这般善良! 老夫人很想与之见一面,急忙让护卫去问。 「我们姜掌柜已经去莲林寺了。」小厮回答。 小木桥断了,那只能从别处走。 老夫人感慨,跟季嬷嬷说:「今日碰上好人,那是我们的运气啊!」 「老夫人吃斋行善,是老天保佑。」 老夫人摆手:「再怎么归于老天,也不能抹去那个掌柜的好心。」 第09章 季嬷嬷笑起来,建议:「老夫人既然感念这位掌柜,寻到他,重谢一番就是。」 「我也有此意,不过他今日不止救了我,还救了别人,真是功德无量。」老夫人一想,「说他在莲林寺,莫非也是个信佛之人?」应该是了,不然岂能做出此等善举? 老夫人更急切的想要认识。 因为绕路,比往常足足迟上半个时辰,老夫人一到寺庙门口就让护卫去寻找那位掌柜。 知道姓姜,好找。 只是没想到竟是个女子,老夫人见到她的时候,颇为惊讶,这女子还生得如此出众,不过她神色颇是忧愁,似乎有什么心事。 「姜掌柜,」老夫人表达谢意,「今日要不是你,我这条老命就要葬送在此了!」 「不用谢我,老太太,此乃菩萨之意。最近我时常进香,有日突然在桥上摔了一跤,竟发现底部木板有腐朽之相,我便请一位木匠过来相看,他说此桥要断,我这才命人阻你们去路。」姜悦娘抱歉,「耽搁你们时间了。」 「什么耽搁时间,我们谢你还来不及。」老夫人看她做善事还不占功,更是钦佩,「反正你是救了我,我一定要谢你。」 姜悦娘推辞:「不必,只是举手之劳。」 「你还修桥呢,」老夫人想帮忙,「修这座桥可要花费不少银子,你一个人承担会吃力吧?」 姜悦娘面上闪过一丝哀伤:「哪怕献出所有的钱财我都愿意,只要老天垂怜……」她没有说下去,话头一转,「老太太,我铺里事情多,就不与你多说了,上完香我还得回去。」 老夫人急忙问:「你开的什么铺子?你叫什么?」 「我叫姜悦娘,至于铺子,好几家呢。」 「是个大掌柜啊。」老夫人觉得姜悦娘身为女子,如此能干实属罕见。 「都是得益于我父母,我不过是帮下忙。」姜悦娘道别。 老夫人问不出什么,但知道她的名字,也知道是做生意的,这就容易了。 不出两日,姜悦娘收到一封请帖,来自于敬王府。 她微微一笑。 老太太并不知姜悦娘所作所为,只当是因连诚明之故,斟酌言辞:「是否那边还请了连大人?莫非他们并不知你们已和离?」 姜悦娘自不会说:「可能是吧,我去一趟便知。」 因为连清入宫一事,女儿突然信佛了,时常去莲林寺上香,期望菩萨保佑连清,老太太知道她心里苦,拍拍她的手:「出去赴宴也好,别总牵挂清儿,连大人不是会想法子的吗?」 姜悦娘点点头,即刻前往敬王府。 戚星枢是三个月前攻入京都的,登基后很快就封谢峤为敬王,但并没有赐下府邸,听说老夫人与谢峤都不愿搬家,故而只是将谢府的门匾换一下。 府内花草繁密,姜悦娘随管事行到苑中。 她故作不知,询问:「为何老夫人会请我?」 管事笑而不答。 风和日丽,老夫人已经设下宴席,见到姜悦娘,亲自上来迎接:「姜掌柜,又见到你了。」 「你……」姜悦娘极为惊讶,「老太太,你原来是敬王府的老夫人!」 老夫人平日里穿着朴素,带的护卫不过就两位,不相识的只会觉得她是富人家的老太太,绝不会联想到王府。而当年因周婉仪牵连之故,谢家嫌少与官宦来往,多年不曾请客入府。 至于姜悦娘,早年连诚明在外任官,她随之东奔西走,近年才回京都,也不曾来过谢家。 「都一样,有什么区别?」老夫人招呼她坐,「你啊让我一阵好找。」 「老夫人还在惦记断桥一事吗?你实在不必放在心上的。」 「救命恩人,能不放心里?」老夫人觉得无论如何都得重谢姜悦娘,只是拿钱财未免俗气,「修桥的事,让我也出一半的力气,还有,以后若有我可以帮忙的,你尽管提。」 「老夫人……」 「不要推辞,」老夫人打断她,「你不接受,我晚上会难以入眠。」 「是啊,姜掌柜。」季嬷嬷插话,「老夫人心慈平日就喜欢帮人,如今被你救了,这份恩情她一定要还,不然难以心安,你莫再拒绝了。」 「是。」姜悦娘本来就想要这个人情,顺水推舟。 说得会儿,老夫人似乎还在等谁,突然低声吩咐季嬷嬷,季嬷嬷正待要派人,就见远处有一道高大的身影,笑道:「老夫人,不用去找了。」 老夫人抬起头看到儿子,高声招呼:「你总算到了,快来见见我的救命恩人!」 此事当天母亲便告知他,说前往莲林寺的木桥断了,有一位姜掌柜适时阻止,救了她,还要自己出资修桥。 那木桥是有些年头,但也不至于突然断掉吧,不然京都城内那么多桥,每日无数人践踏,岂不是要断的七七八八?谢峤大踏步过来,他倒要看看这位大善人是谁? 姜悦娘急忙起身:「民女见过王爷。」 竟是个女人。 谢峤微微一怔。 姜悦娘抬起头,露出一张素净的脸,眉若青黛,眼如秋水,唇不染而红,难得的丽色。 如果是男子,他自会怀疑是有人想从老夫人身上着手捞些好处,现在是个女人……谢峤想到他同戚星枢攻入京都之后,他被封敬王,投怀送抱的女子数不胜数,他目光突然变得犀利。 有意思,手段层出不穷。 这又是哪一方想塞进来的绝色少妇? 谢峤内心已经明了,大马金刀坐下。 老夫人之前许下承诺,将此事告诉儿子:「那修桥的银子我打算出一半,算是桩功德,还有,以后姜掌柜的事就是我的事,如果有要你帮忙的,你不得拒绝。」 帮忙? 谢峤端起茶喝,是要他收了她吗?他淡淡一笑:「行啊,」转头看向姜悦娘,「姜掌柜,你现在可有要本王帮忙的?」 他目光如刀锋,姜悦娘心头一凛,谨慎的回答:「是老夫人仁厚,一直惦念此事,我原说此乃天意,何须道谢。」 这谢峤在老皇帝的折磨之下隐忍多年不发,一直到戚星枢掌握兵权方才从京都消失,直至领军杀回京都,那是何等的毅力?她今次设计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尽量不留下把柄才会实施。 现在,自然不会着急,以防露出马脚。 「那是没有什么可帮的了?」谢峤看向母亲,「姜掌柜能出资修桥,可见财力丰厚,能有什么麻烦?」除非是涉及朝堂之事,不然什么不是钱能解决的。 老夫人心想也是,不过在莲林寺她曾见姜悦娘面露忧色,应该还是有事,只是不肯说。 等以后慢慢再问。 老夫人让奴婢倒酒:「姜掌柜能喝吧,这是果子酒。」 「可以喝一点。」她幼时常跟父亲哥哥出去,生意场见得不少,酒是能喝的,只是嫁给连诚明之后很少碰触。 姜悦娘端起酒杯。 第10章 几盏之后,脸色还是有些红了。 老夫人笑:「我自己不喝,但喜欢请别人喝,因这果子酒是庄上送来的,我们管事亲手酿制,对身体好,不过看来,你还是不胜酒力啊。」 她完全没醉,只是容易上脸。 姜悦娘扶额:「这酒似乎有些后劲。」 原本她的容色是清丽的,非常干净,但此刻却仿佛涂抹了胭脂,绽放出了逼人的艳色。 与之前那些庸脂俗粉有天壤之别,谢峤看在眼里,忽然有些意动。 只是不知姜悦娘的背后是谁。 梁王?成国公?还是雷胜甫?雷胜甫应不至于那么蠢,他不可能让自己去对付自己的表外甥戚星枢。多是前两者,为了保命,想让自己在戚星枢面前求情。 说起来,他这表外甥做事是有点过激了,事情正越来越不受控制,长此以往…… 谢峤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老夫人怕姜悦娘醉了,见吃得差不多,让丫环扶她去客房:「在这里歇一会儿吧。」 姜悦娘当然没醉,但现在与老夫人越亲近越好,就没有拒绝:「多谢。」 她半靠在丫环身上往外走。 客房位于怀香院,寻常嫌少人去,苑中种满香草,味道极其浓郁。 丫环扶姜悦娘坐在榻上,询问道:「你可要喝些解酒茶?」 「不用,你且忙着去吧。」她本来就没醉。 丫环转身去外面,把门带上。 计划已经成功一半,等日后与老夫人更为亲近,诱使她问自己心事,她就将女儿的事情说出。毕竟是老夫人的救命恩人,到时她肯定会请谢峤去戚星枢面前说情,这样的话,可能会出现两种情况。 一是戚星枢没看上女儿,说不定会马上放她归家,二,若女儿已经侍寝,那戚星枢看在谢家的面子也会宽待于她,女儿在宫里能好好活着,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姜悦娘闭上眼,此事虽然愧对老夫人,但她实在别无他法,那么多姑娘入宫,谢家凭什么帮她?为救女儿她只能铤而走险,现在惟愿一切顺利。 为此事,她殚精竭虑也确实累了,这么一坐竟真的睡着,连门什么时候打开也不知。 近看的话,那张脸越发诱人,桃腮杏脸,身段也颇有风韵,谢峤随意坐在旁侧的椅子上,手按着剑柄打量她。 不知过得多久,姜悦娘睁开眼。 「谁派你过来的?」屋里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 姜悦娘一惊,侧过头才发现是谢峤。 「王爷……」 「谁派你过来的?」他再次发问。 姜悦娘心头一震,暗想哪里出了纰漏?她面上茫然:「王爷此话何意?民妇不知。」 「不知?」谢峤手指摩挲着剑柄,「木桥就算有腐朽之处,也不会这样轰然倒塌,除非是有人动了手脚……再说,这么巧就被你发现了?什么天意?你也只能糊弄本王信佛的母亲!」 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警觉,但姜悦娘并不慌张:「王爷的意思,是我贪图你王府富贵吗?刚才老夫人问我可有帮助之处,我并未说什么。」她站起,「今日确实打扰了,命妇告辞。」 想走? 谢峤沉声道:「如若查实,休怪本王惩处于你。」 姜悦娘闭了闭眼,忽地一笑:「既是天意,如何能查实?王爷尽管去查,不过……」她转身,「王爷若是错怪民妇,又当如何?」 居然还要反将她一军! 迎着她明亮生辉的眼眸,谢峤一时无言。 他是太过笃定了。 经过那么多波折,他从来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觉,但现在这女子矢口否认,如此坚决。谢峤眼眸眯了眯,慢慢站起:「你想本王如何?」他一步步走过来,行到她跟前,「你还是有所求吧?」 不然为何将他的军? 姜悦娘一滞,但很快又镇定下来:「是王爷先怀疑民妇,民妇也是出于冤枉……」 谢峤面色淡淡听着。 姜悦娘再次告辞。 这回谢峤没有拦,看着她的背影走远,吩咐随从赵复:「把此事给我查清楚。」 赵复领命。 ………… 上回被戚星枢惊吓之后,连清好几天没去荡秋千,生怕又惹到那个祖宗,她决定安静的养老。 早上吃完一笼蒸饺后,她就躺在美人榻上看书,看书看累了再叫些点心吃,吃完点心又继续瘫着,让芳林芳草给她捶捶腿,按按摩。 日子是惬意的,日子也风平浪静,然而偏偏有人作梗,不给她好日子好。 锦灯看连清这天又瘫着,趁着那两个宫女走开的时候,将一颗药丸塞在她手里:「这次别再弄丢了,找个地方藏好,需要的时候拿出来。」 连清瞄她一眼,想把药丸扔她脸上。 可芳草却进来,手里端着燕窝羹:「主子,膳房送来的,你趁热喝。」 没办法,连清只好把药丸放在荷包里。 「主子,奴婢伺候你喝吧。」锦灯从芳草手里接过燕窝羹,「芳草姐姐,我现在可不是粗手粗脚了,你去歇一会儿。」 初来时锦灯是不适应这里,但她聪明,很快就把什么都学会了,而且还莫名的讨人喜欢。芳草笑一笑:「好,那你来吧。」 她转身出去。 「芳草……」连清要叫她。 锦灯坐在她旁侧:「药最好下在汤水里,不然化不开。」边说边舀燕窝送她嘴边。 她吃得下去?连清呸一声。 锦灯面色微冷:「你在宫里逍遥自在,却不知外面民不聊生,那逆贼将奏疏全与太监批,置百姓于不顾,你于心何忍?」 「我也是百姓,好吗?」连清抢过燕窝羹,「我一个小姑娘,你总逼我,你于心何忍?再说,我有何办法,上次你见到了,他是怎么对我的。你觉得我能博取他的信任?我这张脸能有用?」 锦灯轻嗤。 她的脸若没用,何必要她来? 这一张脸,色若春花,便是面色淡淡也足够动人,何况她现在颦眉,撇嘴,精灵古怪,反倒更加鲜活。 第11章 「是你不会用。」他总结。 哦…… 说起来,她是没有勾引过人。 她只活到二十四岁,刚从大学毕业两年,前十几年矜矜业业学习,上大学后原想考研,结果没考上就去找了工作。工作环境简单,男同事不多,正当她家里准备让她相亲的时候,查出了绝症。特别恶性的肿瘤,不到几个月就扩散死了。 连清呵呵一笑:「要不你来一段给我看看?」 锦灯:…… 她也不会,连清懂了,鄙夷不已:「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看你都不肯教,还非得让我去接近那逆贼。你就不怕我出师不利,一开始就失败,这样还不如以不变应万变。」 狡辩! 她的不变以万变就是不作为。 锦灯这些天看她在做什么,也明白了,这连姑娘就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但现在已经入宫了,不能功亏一篑! 她放下燕窝羹,忽然伸手拉住连清,然后将她往怀里一带:「抱住了。」 连清:…… 这么突然? 她依言抱住,感觉到了锦灯身上的味道,或者说,没有味道,锦灯身上完全没有一点姑娘家的胭脂香,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连清心想,都已经平胸了,还不抹点香吗?这么没有女人味的姑娘还想教她勾引男人?真可笑。 她仰头问:「然后呢?」 吐气如兰。 锦灯闻到了,是羮汤里的香甜,她说:「就这一步,你先好好练练。」 我去,一来就让她去抱那个暴君啊?不被他一脚踹死,她不姓连! 连清伸手捏锦灯的脸,报复性的:「光抱有什么用,还得这样……皇上,你好俊。」 锦灯的脸忍不住发红。 芳草正得了消息进来,见到这一幕差点崴到脚——主子这是在跟锦灯做什么呢? 她假装没看见,轻咳一声:「主子,奴婢有事禀告。」 连清一点不尴尬,女人摸摸女人很正常,她们同事们经常这样啊。 「什么事?」 「皇上说,明日要来此用膳。」 连清:…… 上次给她推秋千,这次他又要来干什么?连清鬼使神差的摸向了荷包,然后摸到了药丸。 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要?不要? 这两个矛盾的想法充斥着连清的脑海。 说实话,连清是个记仇的人,她还有点小心眼,不过家里人都很包容,不觉得这是个大毛病。也确实不是,因为她从小就不爱惹麻烦,所以毒死戚星枢的念头刚上来,很快就湮灭了。 看连清又松开手,锦灯读懂了她的小心思,暗想朽木不可雕! 这一下午,连清都没什么心情,无精打采的,对于她,这确实不是个好消息,但对于有些姑娘来说,却不一样。 酉时。 扶玉殿来客。 是跟连清一同被选进来的小主子,一位叫陈玉静,一位叫杨惠,都住在清辉殿。 瞧这二人走进来打招呼的模样,让连清想到了宫斗剧,她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希望这只是一个梦,但是疼的紧,连清挤出笑容:「我早该来探望下你们。」 陈玉静身姿婀娜,娇声道:「姐姐如今正受宠,我们怎么当得起?」 呕,她受宠个屁! 连清都不知道她们怎么得出这结论的。 那杨惠又道:「可不是,皇上从来不在清辉殿露面,但却时常来姐姐这里,」环顾四周,「难怪姐姐住的宫殿也比我们的好,可真叫人羡慕啊。」 连清听得目瞪口呆。 算了,想怎么说怎么说吧,她放弃治疗。 「呵呵,就那样吧,」连清请她们坐,「别的姐姐妹妹你们都去瞧过没有?」 反正是唠嗑嘛,随便说说,看这两个是喜欢串门的,也许能探听到什么。 「多数都去过了,也有几个不愿招待我们,听说日日以泪洗面。」陈玉静扶着粉腮,「命苦,来这么些天见不到皇上,谁都会伤心。」 人家是见不到皇帝才哭的吗,不是吧?连清感觉这陈玉静的脑回路有点问题。 就那个神经病,谁会喜欢,怕是被吓哭的。 连清不动声色,端起茶请她们喝:「皇上其实也只来过我这里一回,你们可知,他为何迟迟不封我们,也不选后?你们可觉得奇怪?」 那两人面面相觑。 「我们更不曾见过了,倒是有位张姐姐去见皇上,被踹入了湖。」杨惠低声道,「皇上许是只喜欢姐姐这样的,姐姐也许哪一日就会被封为皇后。」 这话谈不下去了。 皇后?想到她都头皮发麻好吧? 连清感觉这两个串门的也是草包,白去看了那么多姑娘,一点有用的消息都套不到。 她伸手打呵欠。 动作做得很明显,这两个也不是完全没眼色的,忙笑着说:「姐姐累了,我们今日便告辞了,以后再来探望姐姐。」 好走不送,下回再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样了。上次荡秋千都差点摔死,这回跟暴君吃饭,怕是要噎坏的,连清叹口气:「你们保重。」 最近宫中太过平静,连知了仿佛都不敢发出声音。 戚星枢站在一睹宫墙下,看着外面的禁军来回巡逻,突然跟董立说:「都撤了,一个禁军都不要留。」 董立:…… 第12章 「皇上,此事万万不行,万一有刺客……」 就怕没有刺客,戚星枢抬头看着黑沉沉的夜:「全撤了也不好,留下三分之一。」防备太严实,怕那些人没有胆子来,全撤了,恐又像空城计。 董立愣住:「皇上,三分之一也不妥吧?真有刺客来,也许会危及皇上。」 「你照办就是,啰嗦什么?」戚星枢语气阴沉。 董立不敢再劝,立即去寻禁军统领韩洛。 韩洛是戚星枢尚是五皇子时在军中结识的,后来又随他去青州,渐渐成为身边最得力的干将。在占领京都之后,戚星枢便封了他为禁军统领。 「韩统领,你看要不这样……」董立与他相商,「留下三分之一明的,再在暗中布置些兵力?」 要说戚星枢的心思,连韩洛也猜不透,付诸一切打下这江山,他却完全没有任何珍惜之意。似乎这江山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小玩意,得到了就抛在一边。但是他们这些臣子却不能如此,韩洛说:「董公公放心,我会安排。」 董立这才安心。 返回时,却不见了戚星枢。 他此时正在冷宫外。 这里冷的连树木都是萧条的,万花竟都不开一朵,风吹过,只带来阵阵尘土。 隔着门,他能听见里面的响动,想必是他那位二皇兄在拿着树枝练剑。 年幼时,他就这么教过自己,说他天生神力,要是不投入在战争中太过可惜,还告诉他,说如果他能击败敌国,自然会得到父皇的喜欢,也会让那些欺负他的皇兄们刮目相看。 他真的信了戚星渊的话,因为内心的惶恐。 他不知道为何半夜总有人会蒙住他的脸,企图勒死他,也不知道为何父皇看着他,眼睛里总是透着冷漠。 在宫里,好像只有戚星渊对他是最好的,如果不是后来…… 戚星枢冷冷笑了一声:「你那些臣子贪生怕死,怕是永远都不会来救你。」 是他的五弟…… 戚星渊放下树枝,暗想他终于忍不住露面了。 看着那道门,他说:「小枢,如果你恨我,不如杀了我,何必如此。」 杀他?那太便宜他了! 戚星枢没有回应,转身离开。 戚星渊从袖中摸出那块裂开的鸡血石,眸色森冷。还没到那一步,戚星枢越恨他,他就越有可能绝地反击。 那个五弟,他很清楚,凭他的性子决不能接管整个大燕,那些臣子们只会服从于他,不会服从戚星枢,到最后江山仍然会是他的!只要他能坚持住,就像之前那些年,他一步步除掉太子,除掉他的那些兄弟们,最后登上了皇位。 戚星渊再次挥动树枝。 扶玉殿里此时颇为热闹,连清一副要死的样子躺着,芳草跟芳林却在精心挑选裙衫,为明天主子跟皇帝的约会费尽心思。 连清懒洋洋道:「挑什么啊,给我挑一件寿衣差不多。」 「主子说什么呢,呸呸,太不吉利!」芳草上前安慰连清,「上回皇上应是事出有因,这回肯定不会为难主子,不然何必提前告知主子来用饭,便是为让主子精心准备,精心打扮……皇上可只来主子一人这里吃饭呢。」 言下之意,她似乎真的处在受宠状况? 那上回的事又怎么解释?因为喜欢你,所以推你秋千,推到你想吐? 连清自诩自己是个正常人,不再顺着这条思路想,反正她觉得自己还不至于死。戚星枢是皇帝,要取她性命只用通知属下就行,不必亲自来吃饭。 如果真是为弄死她,这波操作她服气! 时辰不早,该睡还是睡吧,连清摆摆手:「你们继续,我先去歇着了。」 梦里光怪陆离,前世与今世交缠在一起,让她一时都分不清自己是谁,那边才叫了爸爸妈妈,这边又喊爹跟娘,连清满头大汗,突然从床上坐起。 太阳已经东升,但只有些微晨光从窗棂中透出来。 连清扶着额头,感觉到脑后的神经在扑腾扑腾的跳,引来一阵牵扯的疼。 她根本没睡够,累死了,又一头栽倒在床上。 芳草芳林在旁边围观片刻,芳草说:「主子似乎昨晚没睡好。」 「谁知道这消息都睡不好,」芳林看看门外,声音放低,「你说皇上到底是什么心思?谁也不封,但却愿意来看主子,只是上回这般对主子,也不像是……」 「别胡说八道!」芳草在宫里待得时间久,已经二十来岁,知道这戚星枢非良善之人,要不是因为他性子暴戾,当年也不会被调去青州,如今杀回来夺了皇位,谁知道他想做什么,「我们只管服侍主子,别的一概不问,倘若主子真能得宠,对我们不是坏事。」 芳林点点头:「姐姐所言甚是。」 快到巳时末,两人才把连清叫醒。 看向她们手里捧着的鲜丽宫装,连清犹豫了下决定穿在身上。 如果没猜错,自己不会死,那穿什么都不会死。如果不是,他不按牌理出牌,自己真要死,那这身寿衣也不错。 连清坐在镜子前,让她们梳妆打扮。 午时,戚星枢准时到达。 雷胜甫这条线他早已全部掌握,连清得了药有一天时间准备,照理应该是要下在汤水里吧? 不过这样的话,太没意思。 连清会活不到明天。 暴君出现了,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袍,衣袍上绣着金龙,腾云驾雾,盘旋于胸前。 连清上前行礼。 结果就在走动的途中,突然膝盖一软,重心不稳,整个人踉跄着往前扑倒。 没有扑向别人,正正好好是对着暴君。 要死了! 她的膝盖咋回事?连清心想,年纪轻轻骨质疏松了?完了完了,她心想这下要被暴君给踹死了! 那瞬间,连清是无比崩溃的,把自己的膝盖骂了一百遍。 然而投怀送抱之后,戚星枢竟然没有踹她,也没有躲开,她结识得砸在他怀里,脸蛋好像撞到石头一样,疼得要命。抬起头,看到一张俊脸,那绝对是宫里最靓的仔! 那仔纹丝不动,完全没有踹她,还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瞬间,那两个小姐妹,还有宫女说的话都涌入了脑海,暴君是看上自己了。 不,这不可能! 为了证明自己的想法没出问题,连清突然拿手指在暴君的胸口戳了一下。 第13章 芳草,芳林:…… 锦灯:这姑娘今天吃了熊心豹子胆? 暴君:……这手指莫非有毒? 如果没看上的话,肯定立马就把她推开了,连清心想,只是一指头就能验明真伪! 然而暴君还是没动,只是盯着她手指看。 照理说,药不会藏在指尖,除非这是什么绝顶神药,但戚星枢觉得不可能,雷胜甫那老东西会弄到什么神药,大抵就是鹤顶红。 他身上一点异样都没有。 但他还是抓住她的手指,在阳光下端详。 连清:…… 不会是恋指癖吧? 小姑娘的手指纤长,好像春葱,顶端的指甲什么都没涂,天然得透出一点粉色。 暴君忽然低头:「你为何戳朕?」 声音还是那么阴冷,但仍没有踹她,连清胡扯:「妾身刚才撞到皇上,感觉像撞到铁板,以为皇上是揣着什么东西来的,故而……」 不下手就别弄那么多动作,暴君冷笑,把她的手甩开。 这样子实在不像是看上她。 连清松了口气,趁机离开暴君的怀抱:「皇上,午膳已经准备好了,请挪步。」 重头戏来了,不过戚星枢并没有那么期待。 如果连清真这么蠢,直接就把药下在饭菜里,那实在是无趣极了! 他往殿内走去,宽大的衣袖翻飞。 连清跟在后面,理着脑袋里的乱麻,越理越乱,算了,管他呢。 今天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她早饿了,没有精力去揣测这个暴君的想法。等戚星枢一坐下,她就说:「请皇上用膳。」 所有的菜都是膳房精心准备的,听说是投了暴君的喜好,有不少羊肉还有鸭肉,连清闻到香味,感觉肚子饿得咕咕叫,急忙拿起筷子,但没有下手。 等他先吃吗? 戚星枢一眼就看到了羊肉汤,他从里面捞出块羊肉,递到连清嘴边:「吃下去。」 连清:??? 什么情况?不是没看上吗,怎么又喂她? 连清痴呆。 「吃。」他眯眼。 行为异常,连清猜想这神经病怕是又犯病了,但这次比推秋千好多了。 吃就吃嘛,谁怕谁?连清一口衔在嘴中。 羊肉是切成小块的,没有骨头,炖的熟烂浓香,她在心里点了一个赞。 汤里没毒,戚星枢又喂她吃别的。 宫女们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唯有在远处的锦灯感觉有点不对,刚才是她发力打中连清膝盖,只为试探戚星枢。可现在这情况……莫非他知道了什么?不,若知道的话,他早就将他们一并除掉了,怎么还会留下活口? 那些刺客不都被戚星枢杀了吗?一剑封喉。 锦灯又想,或许这逆贼是真的看上连清了,这样的话,此计必定能成! 连清把菜吃了一遍,十分饱足:「皇上,你自己不用吃吗?不用顾着妾身。」喂她还喂上瘾了?什么毛病? 果然是没下药,不然怎会毫不惧怕?还吃得很香,戚星枢瞄一眼她嘴角的油花,心想胃口不小,难怪在扶玉殿吃个不停。 说起来,这连诚明的女儿胆子还算大的,不像有些被送进宫的姑娘,整日哭哭啼啼,怕得要死。 她倒是…… 戚星枢眉梢微扬,也是,只有这样的才能毒死自己,就是不知,她打算何时下药,下在何处? 他思忖片刻,突然起身离去,一句话没说。 连清一脸懵逼。 什么意思?今天是专门过来喂她吗? 芳草芳林却很欣喜:「主子,皇上真的心悦你呢。」 连清:……别诓我! ………… 随着时间的流逝,姜悦娘也很焦心,但现在她急不得,万一被老夫人发现她的计谋,此事就全毁了,她只能等,等最好的时机。 这日老太太想到远在蓟州的孙子,询问女儿:「你可写信告诉谦儿了?」 连雨谦是她跟连诚明的儿子,素来懂事,念书也很有天赋,很早就考上了举人,但连诚明希望他能多多历练,让恩师举荐去了蓟州任知县。姜悦娘当时也不同意,只奈何儿子随父,从小就心怀大志,想要治理蓟州,她也只能支持。 但现在告诉他,父母和离了,姜悦娘难以下笔。 「他初去蓟州,一切都未稳定,且等以后再说吧。」她觉得连诚明应该也没有告诉儿子。 何必让他分心呢,一个人在外本来就难,还要再添这么一桩心事。 「等清儿出宫后,我会告诉他。」 老太太叹气:「希望连大人能早点想出办法来。」 指望他?姜悦娘暗地冷笑,只怕连诚明还在催着女儿对戚星枢下毒手呢。 这么一想,她更是夜夜难寐。 幸好,老夫人很快又来请她去做客。 「怎么你一直没来取修桥的银子?」老夫人命丫环捧上一封银票,「我只好请你过来,当面交给你。」 「何必如此,交至我姜家店铺就是。」姜悦娘收下,「再过一个月,此桥就能修好。」因在溪流之上,木桥并不长,这也是当初选择此地的原因,很快就能修复。当然,老夫人途经此地,最为关键。 「我当然不是只为送银子。」老夫人笑眯眯道,「这银子我本就该出的,但欠你的人情还是没有还,我得多请你几次才好!」 姜悦娘微微一笑:「你老记挂,倒让我为难了。」 「别为难,就当多一个忘年之交。」老夫人请她去书房,「我听主持说你最近仍常去莲林寺……我刚得了一部佛经,你与我一同去看看。」 第14章 「好。」为了接近老夫人,姜悦娘也在上面花了功夫。 二人同去。 彼时,谢峤正听李复禀告。 「回王爷,关于断桥一事实在一无所得,小的猜测定是半夜而为,故而无人目睹。当时他们应是事先把木头锯断,再以绳捆绑,把人藏在桥下用力拉之,且等桥断后,那姜掌柜的人又把所有木头抬走,开始修桥……」 难怪有恃无恐,原来她计划的如此周密! 不过此事可以隐瞒,她的身份却不行,李复禀告:「王爷,她原是户部左侍郎连诚明之妻……」 「什么?」竟是官员之妻,谢峤惊讶。 但李复下一句话又让他释然:「但已经和离。」 和离了,就不是连家的人,谢峤手指放在腰间玉佩上摩挲,他想到了雷胜甫,连诚明是雷胜甫的门生,而雷胜甫当年曾暗中辅佐戚星渊登上帝位,听说前不久,连家的姑娘又被接入宫,莫非…… 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谢峤问:「他们是何时和离的?」 「一个月前,不过小人查不出原因,那连大人洁身自好,廉洁清明,听说二人夫妻感情也不错,不知……」 他不明所以,谢峤却已经猜到来龙去脉。 男人可以为大业牺牲一切,但女人不同,就像当年他的妻选择跟他和离一样,只不过她是听从她母亲的吩咐,为保住孟家。他可以理解,也把一双儿女交给她带走,彻底断了关系。 如今,他们还在郑州。 母亲让他把儿子,女儿接回,他已经照办,不过时隔多年,父子父女的情谊怕是没有了。 「盯紧这个姜悦娘。」谢峤叮嘱。 李复禀告:「王爷,老夫人适才请她去王府做客。」 谢峤不止是敬王,还身兼大都督之职,只是京都已在掌握之下,大燕也无外敌,平时甚是空闲,闻言便立刻离开了都督府。 行到上房时,却听一阵琴音传来,他驻足,询问丫环应春:「谁在弹琴?」 「回王爷,是姜掌柜,刚才与老夫人看了一部佛经后,老夫人说起年少时弹琴之事,与姜掌柜所言甚欢,就请姜掌柜抚琴一曲。」应春笑,「没想到秦掌柜的琴技如此精湛。」 弹得是一首江南水乡的小曲,闭上眼似可看见绵绵细雨,白墙青瓦,一院桃花。 谢峤侧头探去,发现姜悦娘正对窗而坐,一头乌发轻挽,手指如兰,他心想,如此美好的画面却包藏祸心,母亲还被蒙在鼓里,什么大善人! 不过,这曲子倒弹得真好,他竟没有听出一点的燥意。 明明她应该是很急切吧? 谢峤悄无声息离开,在亭子里吩咐李复:「等她走时,将她带去怀香院。」 李复应诺。 姜悦娘并不知这一切,眼看老夫人与她关系越来越好,她心想,下次就可以把连清的事告诉老夫人了,她那么心善,一定会帮自己! 岂料在与老夫人道别之后,刚要走出院门,却遇到一名随从,让她去怀香院,说谢峤相请。 应该是去查了断桥一事,姜悦娘心头明了,并不担心,她跟李复去往怀香院。 此处僻静,几乎无人,谢峤就坐在椅子上等着她。 「民妇见过王爷。」她请安。 淡青色的裙衫衬得她身段似柳,谢峤瞄一眼,淡淡道:「本王知道你为何有恃无恐了,确实,此事你处理的很好,不曾留下一丝踪迹,本王钦佩。」 「民妇不知王爷在说什么……」 「别装蒜了。」谢峤忽然站起。 身形高大,一下就将她笼罩在阴影之下,姜悦娘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他紧逼过来:「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 「民妇是没有做亏心事,但男女有别……」 谢峤打断她:「你为何跟连诚明和离?」 姜悦娘皱眉:「此乃我家事,不便告诉王爷吧。」 「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地方?」谢峤垂眸盯着她,「姜悦娘,本王给你一次机会,你从实招来。如此,本王可以放过你,既往不咎。」 从实招来?难道说连清是棋子,被安排入宫去毒杀皇帝吗?那皇帝可是谢峤的表外甥!说了,他们一家都得没命,包括连家,包括雷家,还有被牵连的一干官员。 是,也许她不必考虑他们,可女儿跟姜家,她一定要保住。 姜悦娘面露怒色:「王爷,你不信天意就罢了,何必苦苦相逼?此事乃老夫人亲眼所见,难道有假不成?我一介妇人如何操控此事?」 她可不是一般的妇人,姜家财大气粗,要请几个嘴巴严实的工匠有何难的? 谢峤看她嘴硬,冷笑一声:「你非得逼本王严惩你是吗?」 姜悦娘昂首:「王爷,不知你为何事严惩民妇?」 连清一事,是连诚明他们秘密筹划的,断不可能被外人知,而断桥一事,她也没有留下线索,他严惩她什么? 对上她毫不示弱的眼神,谢峤心头怒气汹涌,这女人,以为自己拿她没办法吗?她有什么底气? 他怒极而笑:「你女儿入宫了,是吗?」 姜悦娘眉梢一动,没说话。 「你做这一切是想救你女儿,我没说错吧?」谢峤眸光如冰,「你想利用本王母亲,利用本王,去向皇上求情!」 姜悦娘心头一震,但她不会承认:「我的女儿是入宫了,但既然是为皇上所喜,此乃她的荣幸……」 嘴巴真是够硬! 谢峤再次打断她:「好,你既不想救你女儿,我便去向皇上说,让他好好疼一疼你女儿!」 姜悦娘的脸色终于变了。 连清是她的心头肉,比起儿子,这孩子自幼与父母失散,身世可怜,她对她的喜爱上更多了一份怜惜。 「你……」因为愤怒,姜悦娘的胸脯上下起伏,「我只不过是怕行人出事,阻拦了一下,因此遇到老夫人,王爷你为何这样逼迫于我?我女儿又何其无辜,王爷要拿她撒气?」 撒气? 好,就算撒气了,谢峤手搭在门上:「本王与你女儿素不相识,只是应你的想法,想要她在宫中受宠而已……本王这就去宫里。」 他作势要走,姜悦娘高喝道:「王爷!」 「愿意交代了吗?」谢峤回头。 第15章 然姜悦娘却说:「既然王爷如此怀疑,民妇这就去向老夫人说明,往后不再登你们王府的门,这下王爷总放心了吧?」大不了退一步,她再想别的法子。 已经骗了他们,想走?谢峤冷笑:「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姜悦娘?」 非得要她交代吗,可他明明又没有什么把柄,只凭猜测就想定她的罪?姜悦娘深吸一口气:「王爷,民妇只是一介妇人,王爷不喜民妇与老夫人来往,民妇愿意听从,王爷还想要民妇做什么呢?如果是钱财,民妇也愿意奉上,只求王爷不要再为难民妇。」 如果是寻常民妇,在他敬王这番话语之后,早就吓得浑身发抖了,可她呢? 看着那张莹白如玉的脸颊,他心头忽然冒出一股邪火,那火在心里烧得肆无忌惮…… 「你问本王要什么?本王想要你。」 姜悦娘惊住了,她没想到谢峤会提出这么荒唐的要求:「你说什么?」 谢峤欣赏着她慌乱的表情:「姜悦娘,你费尽心思,到最后不就是想让本王出手吗?只要答应,本王自会帮你。」 他什么都猜中了! 姜悦娘抿唇,只是他为什么会……念头闪过,她暗自冷笑,原来这敬王也不过是个好色鬼! 她生得怎么样,她自己清楚,正因为有这副好容貌,当年才有想嫁连诚明的心,不然五官平平,断不会有这种勇气。 只是如今,这张脸竟然被谢峤看上,姜悦娘心思电转:「王爷,请你自重,民妇虽已和离,但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 「如今形势还由得你吗?」谢峤冷笑,「你想把本王的话当旁边风?行,你这就离开,本王绝不阻拦。」 仍是以她在宫中的女儿威胁,姜悦娘又怎么能走? 这个人出身将门,祖上皆为将军,谢家深受皇恩,可惜因周婉仪一事,谢峤生父枉死,诸多亲友株连,唯留下他一个。 到底为何事外人不知,但此后谢峤一直备受打压,谁也没想到,后来他竟然会连同戚星枢谋反。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只是口头吓唬他一下?姜悦娘指尖冰冷。 「如何?」谢峤目光不曾离开她的脸。 这姜悦娘虽然狡猾,可这样的容色,这样的性子却是难得。他是男人自有需求,却从来没有胡乱将就过,他第一次有这种兴头。 目光好像刀锋一般,直取要害。 姜悦娘沉默。 「好,你继续考虑吧,」谢峤提醒她,「只怕别人等不得。」 姜悦娘闭起眼睛。 半响她沉声道:「王爷愿意帮助民妇,民妇感激不尽,只是民妇又凭什么相信王爷?」她做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连清,她也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但这必须得有条件。 终于还是低头了吧?谢峤有种压服她的愉悦:「本王的话一言九鼎。」 「不,」姜悦娘不信,「除非王爷能先让我们见一面。」 挺会讨价还价,不愧是商女出身,谢峤挑眉:「如果本王不答应呢?」 「那就算了,天意如此,既然老天要让我落得如此处境,让我女儿饱受苦难,我又能奈何?」姜悦娘淡淡笑了笑,「我只能死后见阎王爷去申讨一番了。」 这笑容几多凄凉,谢峤微微一愣。 她是对他谢峤有所求,可现在谢峤既然看上她的脸,那么,他对她也有所求了。 姜悦娘自然要加以利用:「民妇此前是有隐瞒,这都是民妇的错,如果为此我女儿要遭受大劫,我也不会独活!王爷,民妇告辞。」 她打开门,有种决然。 其实谢峤又怎会如此无耻,他不过是想拿连清将姜悦娘的军,结果她居然不上当…… 棋逢对手。 谢峤更不会放过她。 见一面有何难?谢峤扣住她手臂往怀里带:「过几日本王入宫,带你去便是。」 姜悦娘心头一松,眼见谢峤凑过来,她玉手盖住他的唇:「我要先见女儿。」 ………… 从王府出来时,天色已暗。 姜悦娘走在街道中被风一吹,感觉彻骨的寒冷,她两只手不由自主拢在一起,快步往家中行去。 姜家一家正在用晚膳,老太太看到她笑着道:「悦娘,你可吃了?」 不等姜悦娘回答,姜悟之妻罗氏抢着道:「娘,都这么晚了,王府还能不给悦娘吃饭?」对于这位姑子,罗氏一直都很喜欢,也羡慕她身为商女能做上官夫人,只没想到世事难料,这二人竟然和离,「不过我看悦娘是应酬得累了。」 「是吗?」老太太急忙问,「老夫人到底为何请你?」 「就是为修桥的事,后来又看佛经,才弄到现在。」姜悦娘不欲多说。 看她面露疲倦,老爷子心想王府的老夫人恐怕是不好应付,自家女儿也是傻,无端端拿钱出来修桥,不过这算是一桩功德,他跟老太太说:「别扯三扯四的了,那些权贵人家,哪一个是好说话的?快让悦娘去歇着了。」 「是是是,悦娘,你去睡会吧。」 姜悦娘遂去往自己住的小院。 让丫环打水之后,她泡在浴桶里,感觉身上的冷才渐渐消除。 她是暂时阻止了谢峤,可他后来没少戏弄她,光是抱就抱了好一会儿,要是往前她决不能承受,但现在情况不一样。 姜悦娘轻轻吐出一口气,幸好,她马上就能看到女儿了! 自从被暴君喂饭之后,连清的心态有了一个转变,她感觉戚星枢并不想要她的命,但是,看上她也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养老走起来。 连清这日叫宫女跟她一起打叶子牌。 锦灯坐在对面,心如死灰。 别的宫女都嘻嘻哈哈,唯独她丧着一张脸,连清放下叶子牌:「锦灯你又输了,过来,我给你贴纸。」 这是她定下的打叶子牌的规矩——输一把,在脸上贴一张剪裁好的宣纸。 实在是没办法赌钱,因为戚星枢特别扣门,选姑娘们入宫,竟然一件首饰都不发,月钱更是没有,她比那些宫女都穷,只能在这里混口饭吃。 锦灯的脸很黑。 她一点不想打叶子牌,奈何连清下令了,别的宫女都听从她要是反抗,那会显得太过特别。 但她不会主动把脸凑上去,连清晓得这姑娘脾气犟,拿了纸慢悠悠说:「锦灯啊,人应该知足常乐,你今日赢了一把也不错了,你得想着将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别总想着弄死暴君,万一失败命都没了,还有什么用? 想劝她?锦灯冷笑。 她知道什么叫血海深仇吗?轻轻巧巧一句话,把什么都能抹去? 锦灯挑眉:「主子牌技不错,可是连大人教的?」 v第16章[12.10] 这是她最后一次提醒。 连诚明?连清冷哼,他教个屁的叶子牌。 原主是跟她外祖母,舅父学的,这原主的亲戚啊,也就连诚明最不是东西,别的都对她可亲了。不过她倒是没想到,只凭着那一点记忆,她打得也颇精通。 「他从来没教过我,」连清把纸条用力拍在锦灯的脸上,「往后不要在我前面提他。」 锦灯彻底死心。 一直到傍晚,那个没有一点进取之心的主子才罢手,她行到殿门处,与一位扫地的小黄门说:「告诉雷胜甫,让他换个人来!」 此计已毁,连清她根本不想杀那逆贼。 消息传到雷胜甫那里,他把连诚明请来问:「令千金是怎么回事?听闻她不愿动手。」 当初他告诉连清这件事时,连清是答应的,还说暴君危害大燕,她愿为他分忧。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听说她确实不愿,原本有机会也舍弃了。」 连诚明愣住,莫非女儿是怕了?也确实,别说她年纪小,就算大一轮,面对戚星枢谁又能不怕?可他相信女儿,她不会食言。 「兴许是没适应……」 「算了,」雷胜甫摆摆手,「始终是个小姑娘,也怨不得她,她肯入宫已经不容易,还能如何苛求?幸好我们又有机会对付那逆贼。」 「什么机会?」连诚明询问。 雷胜甫道:「江湖第一高手将会对那逆贼进行刺杀,我们再派出几名刺客与他配合,不信那逆贼逃得过。」 「可宫中防守……」 「已经疏松多了,那逆贼骄傲自大,自寻死路!」 ………… 这夜月亮被乌云遮去了光辉,冷风嗖嗖,似乎要下雨。而下雨之后,可能就要迎来酷夏了。 董立袖手站在戚星枢身后,抬头观察着天色,也观察着自己的主子。 拥有江山,是多少野心勃勃者梦寐以求的,可这位主子登基之后却没有一天真正的享受过。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寻求什么。 二人顺着太极殿出去,行到了清风阁。 「今日她又干什么了?」戚星枢问砚田。 「回皇上,今日连姑娘找了宫里的木匠,让他们给她刻一种竹牌,那竹子要切得方方正正,两面打磨光滑,正面还要雕刻各种图案……」 花样真多,就是不对他下手。 戚星枢冷笑。 砚田被他的笑吓得打了一个寒颤。 每每都是他主动要打听连清的动静,可每次听完之后,反应都不是很好,可他又不去杀连清。砚田感觉这么下去,哪天他的脑壳会被连清连累的掉了。 就在他犯愁之时,空中突然有一支利箭射过来,砚田差点尿裤子,却动弹不得。 戚星枢拔出长剑,往前一挥,就把那羽箭给格开了。 「有刺客!」董立大喊。 刷刷刷,五道人影从墙头翻落,持着刀剑杀将过来。 「皇上,快走,」董立一边护着戚星枢,一边命令禁军,「保护皇上,皇上……」一回头,早已不见戚星枢的人影。 他已经冲了上去,长剑幻化成数道光影,迎战刺客。 董立想死,拼命的挥手:「快,快去救皇上,快啊!」 「给朕原地待着,」戚星枢打斗时,高喝,「谁上来,朕杀谁!」 董立:…… 禁军统领韩洛:…… 「怎么办?」董立询问。 韩洛看得片刻:「先依着皇上。」 江湖第一高手名沈坤,他的祖父是冀州将领,在戚星枢掀起腥风血雨,领兵北上时两厢遇见,被戚星枢一剑刺死,为此沈坤主动请命。 几个人在宫中游走,从太极殿一直打到扶玉殿附近。 声音太大。 芳草跑进来:「不得了了,主子,有刺客!」 要睡着的连清打了个呵欠:「刺客,在哪里?」如果是杀戚星枢,那跟她没关系啊。 「就在外面,就在我们墙外。」 这么近?连清有点担心了,下床穿鞋,走到门口看。 结果就见两条人影从墙头飞落下来。 昏暗的月光下,依稀可见那一道高大的身影,还有玄色的衣袍,而另一个人影是黑色的。她看到那黑色持刀的人一刀飞出,结结实实砍在戚星枢的手臂上。 血好像流水泼洒出来。 连清掩住嘴。 「你这逆贼,今日我一定要将你斩于剑下!」沈坤怒喝。 戚星枢声音有点嘶哑:「你为谁要斩朕?」 「为我祖父沈闻礼。」 冀州的守将?身为将士,马革裹尸,死得其所,戚星枢冷笑:「今日朕就送你去见你祖父!」 禁军们都围在周围,一个都没动手。 连清看得目瞪口呆。 明明有那么多兵力,为什么只在旁边围观?难道是戚星枢下令的?他就这么找死?他不知道,反派都是因为找死,所以才真的死了吗? 连清无语。 然而戚星枢的对手太不给力,连清只见到他牛逼了一下,就被戚星枢给打趴了。 他的那把刀直窜向天空,然后哐当一声掉下来,伴随着一大捧血。 v第17章[12.10] 连清及时的捂住眼睛,转过身。 要死,她养老的地方死人了!这神经病,为什么要打到这里来?她指不定晚上会做噩梦! 就在她吐槽的时候,戚星枢踏步进来。 「皇上!」宫女们纷纷跪地。 连清回头瞥一眼,心想他怎么不去太极殿?不是受伤了吗? 「皇上,」连清假惺惺,「皇上快请太医看看吧。」朝董立使眼色,「公公,快扶着皇上会太极殿。」 结果戚星枢拂开董立的手,径直走向她的床,然后一头栽倒在上面。 那衣服颜色浓重,可也掩不住血色,他今天肯定杀了不少人。 连清看着自己新换上的床单,难受。 她走过去,看到戚星枢嘴里还流血了。 她在床边坐下。 离得那么近,是要趁着他受伤下毒?也是,现在是他最无力的时候,戚星枢感觉自己要晕了,刚才那几名刺客的武功很不错…… 他眼神迷离,看着连清,她是要给自己喂药了吧? 连清确实是弯下了腰,只不过,拿出的是一条帕子,她给暴君擦了擦嘴。 靠,不能再让血流到她枕头上了! 戚星枢:…… 这个动作是他没有料到的——连清,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没有想清楚就晕了过去。 活该,连清看着他的俊脸,心想自作孽不可活,明明有那么多禁军,为什么不让他们上去?从没听说皇帝要自己去对付刺客的。 「公公,麻烦你等会把皇上抬回太极殿。」 董立之前确实是打算扶戚星枢回去,但后来主子却主动躺到连清的床上,他心念一动:「连姑娘,皇上受伤恐怕不好移动,不如在你这里歇息一晚。」 什么,他又不是要死了,他只是被划了几刀,包扎好伤口就行啊,连清皱眉:「这不好吧。」 「请连姑娘为皇上身体着想!」董立正色。 这年头太监都很凶,连清晓得他是掌管内宫的公公,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行吧,你们想怎么样怎么样,她去睡侧殿! 连清吩咐宫女:「去那边铺床。」 然而就在她快要踏出殿门的时候,锦灯吸引了她的注意。这货虎视眈眈的看着戚星枢,眼睛里闪着仇恨的光,她该不会趁着戚星枢昏迷把他给杀了吧? 连清的脚步顿住了。 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暴君死在她床上,牵连的不止是她,还有一整个扶玉殿的人,像伶俐的芳草啊,可爱的芳林啊,她们也许都会死!还有她,一个无辜的穿越者! 连清折回来,坐在床边:「公公,我还是陪着皇上吧。」 董立愣住。 刚才不是还挺无情的吗,要赶皇帝走,现在突然又要陪他了,董立很奇怪。 连清又说:「请找一位武功高强的禁军守在皇上身边……我怕再有刺客前来,」强调,「一定要是绝世高手。」 今夜来的刺客确实很有能耐,不像前面几波戚星枢杀起来跟切菜一样,这次他居然受伤晕倒了,要是真的还有第二波的话,后果不堪设想,董立与韩洛说:「那麻烦统领大人了。」 韩洛点点头,站在屏风那里。 就算这样,还是不太保险,因为锦灯是扶玉殿的宫女,她可以用各种借口接近这张床,不容易引起怀疑,连清打算亲自上阵。 太医很快就到,给戚星枢做全身检查。 大概以为连清是他的女人了,也没提醒下,呼啦就剥掉人家的衣袍。 连清的脸刷的红了,急忙转过身,但还是瞄到了他的上身,似乎上面有许多伤口,新的,旧的,数不清楚。她第一次知道打过仗的人是什么样的。 「张太医,要紧吗?」董立询问。 「无事,止住血就行。」 张太医手法很熟练。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他就包扎好了,又开了方子,说熬好药等戚星枢苏醒过来给他服下。 董立答应。 「连姑娘,奴婢去给皇上熬药,这里就交给你了。」他与连清打招呼。 连清点点头。 暴君已经换了一套新衣服,因为失血过多,脸色特别的白,连清凑近看了下,暗自感慨,老天爷也是没长眼睛,居然让这暴君长得这么好,瞧瞧这脸型,不用切一刀都那么完美呢。 可惜,这人太容易犯病。 连清坐在床边,让芳草拿卷书给她看。 暴君一直没醒,连清坐得久了想去如厕,就跟韩洛说:「韩统领,你过来一下顶替我,我马上回来。」 韩洛的注意力都在外面,因为刺客不会冒然从屋内出现,所以连清让他过去的时候他愣了下:「连姑娘,你尽管去吧。」 「不,你过来!」他不知道屋内的凶险。 韩洛看她很坚持,皱了皱眉,让殿外一名禁军进屋,代替连清。 连清这才离开。 结果刚刚走到侧间时,有个人鬼魅般的逼过来,忽然遏住她的喉咙。 冰凉的手,冰冷的眸子,连清吓得要大叫,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你竟然护着那逆贼?」那人低语,「你是不是找死?」 居然是锦灯! 感觉她声音都有点不一样了,似乎带着点沙哑,连清冷静下来,指指自己的脖子,表示有话要说。 锦灯看戚星枢受伤,早就蠢蠢欲动想趁机杀了他,没想到从中搅事的居然是连清。她背信弃义,不毒死那逆贼就算了,居然还保护他,这让锦灯无法忍受。 「你有什么话要说?」锦灯稍微松开,「如果你尖叫的话,我马上就杀了你。」 此前只以为这姑娘倔,但没想到她还有这么残酷的一面。 v第18章[12.10] 连清吸了口气:「锦灯,你要杀他我不会阻拦,但是我决不允许你在扶玉殿杀了他!今天你看见了,外面多少禁军,不要说他是什么逆贼,分明他也有很多死忠,如果他死了,这些人都会为他报仇。锦灯,如果你真的有骨气,真的有胆量,请不要连累我们,连累我,连累芳草,还有芳林!」 不要像连诚明那样,为什么大义去要求自己的女儿。 凭什么?不是每个人都会选择大义的,他们都有权利选择活着! 锦灯愣住。 她看到连清的眼角有些亮光,她似乎很激动。 「我没有想过要连累你们……」 「你要是这么做了,就会连累我们。」连清看她手松开了,往后退一步,「我言尽于此,希望你能想明白。」 锦灯没有再说话。 连清很快又回去了内殿。 她还是没有放松警惕,生怕锦灯这货钻牛角尖,非得要杀了戚星枢。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连清终于忍不住趴在床边睡着了。 太困,她自从穿到这里来,从来都没有主动熬这么晚睡。 小姑娘一动不动,侧着的脸正好对着他,小小的脸很白,睫毛却是乌黑的,微微颤动。 戚星枢有瞬间的迷茫,这是在做梦?他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来,昨日跟刺客打斗受伤了,然后倒在连清的床上,她给他擦嘴角。 现在怎么回事? 她还守了自己一晚上? 本来戚星枢就觉得连清这个人很怪,如今觉得是怪上加怪。 董立端了药汤来,悄声说:「皇上趁热喝吧。」 「干什么声音这么小?」戚星枢不满。 「奴婢怕惊醒连姑娘,」董立笑眯眯,「皇上,她一直陪着你呢,就怕刺客再次过来伤了皇上,连姑娘很关心皇上。」 戚星枢:…… 连清给他擦嘴角的事又涌入脑海,他嘴角抽了抽,这人又在搞什么鬼? 他把药汤喝了,从被窝里爬起来,盯着连清看。 小姑娘明显是睡熟了,一无所知。 明明她可以趁着自己晕倒的时候下药,她为什么不干?甚至还怕那锦灯动手,守着自己,她到底在想什么?戚星枢百思不得其解。 「连姑娘是那些姑娘中最为出色的,对皇上又好,」董立看戚星枢成天不干事,也颇担心,「不如皇上封她为嫔妃吧?让她日日陪伴皇上。」就算沉醉在温柔乡,也好过没事跟刺客们拼命! 可戚星枢不同意。 他让那些姑娘进宫可不是为了封妃,他只是想看猴耍,看看雷胜甫那一干人会弄出什么花样。 戚星枢伸手在连清脸上拍了一下。 连清正睡得香,嘟囔道:「别吵我……」 声音软软的,好像撒娇。 这有别于平时,戚星枢愣了下,随即就两只手齐上,捏住了连清的脸颊。 痛痛痛! 连清睁开眼,正要骂人,结果就看到了暴君,她慵懒的神色变了,眼睛瞪圆:「皇上……」 脸被捏住了当然是奇怪的,戚星枢看了忍不住笑,笑得星光灿烂。 连清:??? 马上,连清就发现他在笑自己,也发现脸更疼了。 「你松手。」她着急。 「为何守着朕?」他问。 我特么当然是为了保自己的命啊,可连清不敢说实话:「看皇上伤势严重,妾身担心。」 呵呵。 戚星枢凑近了一点:「真是担心我?」 虽说她对这张脸完全没邪念,可靠的这么近她也忍不住脸红。 连清闭眼:「嗯。」 怎么感觉羞答答的,还脸红了,戚星枢想到那些勾搭自己的姑娘,哪一个不是这样的?顿时就把手松开了,难道连清本来是想杀自己,结果后来喜欢上他了? 可也说不通,他不来找她的话,连清是从来不主动露面的。 她到底想干什么? 戚星枢忽然有点恼火:「你滚吧。」 连清:…… 行吧,也不指望暴君有人性,她陪了这么久不带一句感谢的,连清圆润的滚了。 戚星枢捂着伤口下床。 「皇上不再多待一会儿?」董立着急,他本来想促成这一对,结果又崩了。 戚星枢没说话,径直朝外走去。 在殿门口遇到锦灯,锦灯手里捧着一盆水。 戚星枢眸中闪过一丝嘲讽。 崇山侯戎马一生,没想到生出这么一个孩子,只会窝在扶玉殿假扮宫女! 这样的人,他都不屑杀。 出了这么一件大事,宫中议论纷纷,其中不乏那些姑娘,很快陈玉静又跟杨惠来探望了,还带了一位小伙伴,叫张湘莲。 串门的又来了,连清出来打招呼。 「听说昨日惊心动魄,姐姐你可是亲眼瞧见了?」 什么惊心动魄,不过三两下正义人士就死了,一点没看头,连清说:「皇上英武,那些刺客全然不是对手。」 v第19章[12.10] 陈玉静捧着茶盅喝一口:「姐姐,皇上可是睡在你这里的呢。」 「是啊。」另外两人都露出暧昧的神色。 啥意思啊? 睡在这里,又不是睡她! 「皇上是伤重不能行动,故而借住一晚。」 那三人听了相视一笑,杨惠说:「我们都听说了姐姐的事,姐姐守了皇上一晚上,没想到姐姐对皇上如此深情,我们自愧不如。」 我去! 她什么时候得了一个深情人设啊?连清嘴张着,都不晓得怎么反驳。 为了阻止锦灯犯傻,为了自己,为了扶玉殿,她是守了。 连清呵呵一笑:「没办法,谁让皇上那么俊呢。」 俊得让人「无法自拔」啊。 那一批姑娘其实都是连清的陪衬,戚星枢只是不想让她单独入宫打草惊蛇,就让董立举办了选秀。 要说文武百官确实有很多都反对戚星枢登基,但想要讨他欢心的也不在少数,一朝天子一朝臣,认为局势无法更改的自然就向着戚星枢了。 这三位姑娘的父亲都属于这一类人,心甘情愿把女儿送给戚星枢为妃。 小姑娘们看到戚星枢本人也很满意,确实是长得俊俏,勾人。 张湘莲听到这话不时打量连清,心想这姑娘也不比自己好看多少,怎么戚星枢就这么青睐她?她这不也是明显的谄媚吗,她只是去问候一句,竟然就被踹下了湖。 张湘莲越想越不服气。 不过她也没表现出来,笑着附和:「皇上怕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了。」 「是啊,我入宫前也没见有谁比皇上生得好。」 唯独连清暗地翻白眼,长得好有什么用?经常忘了吃药啊! ………… 听说表外甥受伤,谢峤打算马上就进宫,他托人带信给姜悦娘。 可以看到女儿了,姜悦娘一刻都不耽搁,飞快的去往王府。 谢峤所住的地方是一处三进宅院,与奢华毫不沾边,陈设简单,除了一些必要的桌椅外,多余的物件一样都没有,冷冷清清。其中一件兵器架是最为醒目的,上面夹着长刀长剑,刀鞘上的光华是屋里难得的闪亮之处。 姜悦娘有些恍惚,这件事真的比她想象得要顺利,她本来以为光凭一本《秦巡大藏经》可能不够,还得想别的法子,结果这敬王竟然答应得如此爽快。 但印象里,此人并非心慈之人,他出身将门,祖上皆为将军,谢家深受皇恩,可惜因周婉仪一事谢峤生父枉死,诸多亲友株连,唯留下他一个。到底为何事外人不知,但此后谢峤一直备受打压,谁也没想到,后来他竟然会连同戚星枢谋反,掀起腥风血雨。 姜悦娘心想,可能是因为他孝顺吧,希望他母亲能得到这本藏经。 不管如何,总是帮了她的大忙,姜悦娘恭声道谢:「王爷能帮民妇,民妇感激不尽,此大恩将来必定相报。」 「相报?你除了有《秦巡大藏经》外,是不是还有别的宝贝?」谢峤目光落在她身上,发现她穿得很随意,约是因为连姑娘的事,没有什么心思。 想当初没嫁给连诚明时,因家中富裕,她也是个喜欢稀罕玩意儿的主,但现在因为要换得此部藏经,什么都没了。姜悦娘道:「如果王爷有喜欢的,民妇自会想尽办法替王爷寻来。」不过姜家还是财力雄厚的,将来女儿救出来她自会对父母说明,要报答谢峤不难。 谢峤大富大贵之后,更不缺宝贝,他微微一笑:「此事以后再说。」将一套衣服递给姜悦娘,「换上吧。」 看起来是男装,姜悦娘马上就明白了,他是要自己乔装打扮。 也是,皇宫到底不是普通的地方,就算谢峤也不能随便就带一名女子入宫,姜悦娘拿起衣服,四处打量,寻找换衣之处。 谢峤指指侧间。 中间并没有门,只有一道帘子,姜悦娘犹豫。 谢峤淡淡道:「本王不是小人。」 倒不是小不小人,是她自己觉得不便,毕竟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过也没办法了,见女儿要紧。她疾步走入侧间,脱衣裳改头换面。 出来之时,原先的发髻没了,被她打散束成男子的样式。 眼前一亮,好一个翩翩佳公子,谢峤并不知她竟如此合适男装,由不得看愣了,心里想姜悦娘身为商家女,自小就跟着父兄混在生意场,不似藏在深闺中的女子,这般穿着也显得突出。 「走吧。」他收回目光。 两个人便去坐马车。 马蹄声踏踏,姜悦娘的心仿佛也跟着在一下一下的颠动。 谢峤之前已经猜到连清的事,叮嘱姜悦娘:「你有什么话尽管与连姑娘说,务必要说清楚。」如果那连清真做了混账事他到时就算想帮忙,恐怕也帮不了,因为他那表外甥可不是吃素的。 姜悦娘本就是为这件事而来,低声保证:「是,请王爷放心,民妇不会浪费这个机会。」 行到宫门前,谢峤让姜悦娘下来,混在几个随从中。 「我得先去见皇上。」他说。 姜悦娘点点头。 谢峤前往太极殿。 被砍了好几道伤口,戚星枢再精力旺盛也得乖乖的躺着。 「皇上,」谢峤走进去,关切的问,「伤势如何?」 「无事,歇上半个月就行。」戚星枢看到表舅,面上露出笑来,「舅父,你是专为此事过来的吗?谁告诉你的,一点小事也要麻烦你。」 「这叫小事?」谢峤生气,「以后遇到刺客莫再亲身迎敌,你可是天子,决不能出什么意外!」 「出了意外,还有舅父你呢。」戚星枢满不在乎,「舅父若能经常来宫里倒也好了,那些奏疏便交于舅父批阅,我看董立也不是个好料子。」 谢峤:…… 「你怎么能让董立代替你?」 「对,我也觉得董立不好,要不还是舅父代劳?」 「小枢!」谢峤无奈,给他推荐一个人,「明日我让齐训入宫。」 齐训是大学士,也是忠于他二人的,怎么也比董立好。 戚星枢无所谓:「舅父喜欢谁便让谁做吧。」 谢峤看着他,心生内疚。 原先的外甥虽然被蒙在鼓里,却不像后来这样古怪,要是他不把当年的真相告诉他,又会如何?说来也是自己自私,只想为周琼,为父亲,为谢家的人报仇,把戚星枢也拖入了浑水中。 如果…… v第20章[12.10] 可他一直不知,也是受戚星渊的蒙骗。 左右两难! 「小枢,你选了这些姑娘,为何一个都不封妃,没有喜欢的吗?」谢峤坐在床边试探。 「喜欢这些人?」戚星枢觉得这话可笑,「断不可能,我只是觉得宫中无趣……舅父,这其中一位姑娘可是雷胜甫选的,他想弄死我。」 没想到他已经觉察,谢峤心头一惊:「她对你动手了?」 戚星枢摇头:「还没有,我觉得可能是雷胜甫那老东西看走眼。」要不就是连清的心机太过深沉,如果是这样,那就更有趣了。 「小枢,你既然那么提防雷胜甫,何不让他辞官归故里?」 辞官?戚星枢眸色冷漠:「为何不说杀了他?他可是匡扶戚星渊登基的。」 当年雷胜甫是站队戚星渊,但也不乏是个好官,谢峤心里是想放过他,可这表外甥的语气很阴森,他暂时没有再提。 两人说得会,戚星枢要休息,谢峤就说去宫里走走,带着姜悦娘去见连清。 当年他们是一同谋反的,谢峤在宫中也有很多亲信,他吩咐一个小黄门单独把连清请过来。 那小黄门就说有紧急之事见连清,让芳草通报。 连清也不知是何事,不过正无聊便准许了。 小黄门见到连清就使眼色,非要单独禀告。 连清就觉得奇怪了,心想这小黄门干什么神神秘秘的,难道又是内应?这么一想,她差点把小黄门赶走,可这样的话,又不知会不会刺激到谁,比如像锦灯这样的,就打算先听听。 她屏退宫女。 小黄门见状忙道:「连姑娘,令堂现正在宫里,快随奴婢去会一面。」 连清惊呆,是原主的义母来了? 她怎么进来的? 不是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怎么旁人随随便便就能进来呢?还是她的义母开了啥外挂? 她很好奇,但又有点紧张。 她可是冒牌货啊! 「连姑娘,别再耽搁了,」小黄门催促,「令堂进一次宫不容易,你快去见见她吧!」 原主入宫时姜悦娘确实非常担心,也许真的想法子来找她也难说,连清思考片刻随小黄门出去。 在一处荒僻的宫殿门口,她看到了一位长相很是秀丽的随从。 那随从一句话都没说,疾步上来就把她抱在怀里:「清儿,委屈你了,都是为娘不好让你受苦!都是为娘的错,清儿!」 哭得稀里哗啦。 本来那个义母只存在原主的记忆中,似乎离她如此遥远,但现在她这么抱住自己,温热的眼泪滴落下来碰触到脸颊,连清的脑子忽然被插入了一条钥匙,深锁的记忆蜂拥而来…… 「清儿,笔要这么拿,别太用力,小心你的手指。」 「清儿,快过来看,这匹布喜不喜欢,娘买来给你做衣服。」 「清儿……」 「清儿!」 当年她答应了连诚明,因为怕辜负义父的养育之恩,怕让义父失望,可又不知如何向义母开口,拖延了一阵,结果选秀就提前了。她坐在轿中,想着传说中冷血无情的暴君,想着自己必定要辜负义父,想着又愧对义母,想着自己从不曾见过的亲生父母,她难以再活下去。 连清终于明白了,她本就是那个人,只是当年死了魂灵穿到现代,而今又回到了起点! 连清感觉脑袋被雷劈了一下。 我x! 为什么这么狗血?就不能让她安安静静的当个路人吗? 连清叹气,拍拍哭泣的姜悦娘的后背:「娘,不是你的错,别哭了,我在这里过得很好,没受苦。」 又听到女儿的声音,姜悦娘心疼,轻抚她脸颊:「清儿,你真的没受苦吗?」 「嗯,」连清朝她笑,「你看,我都长胖了。」 说实话她本身就瘦,一点没有减肥的苦恼,膳房的厨子手艺又好,一不小心就吃多了,能不胖吗? 脸色红润,眼神清亮,确实是不憔悴,姜悦娘放心了,马上叮嘱最重要的事:「清儿,你千万莫做傻事,不要听你爹的,知道吗?那会害了你,娘希望你平平安安活着。」 以前她傻,只知道为难自己,明明心里不愿却为了养育之恩违心答应,连清说:「我知道,娘,我当时并不是出自真心,其实早已后悔。」 「清儿……你没骗为娘吧?」自小连诚明就给两孩子灌输精忠报国,保国安民之类的话,姜悦娘生怕连清听进去,不过是在安慰自己。这样的话,太过危险了。 「没有,真的没有!」连清差点发誓,她根本就不是执行暗杀任务的料,连诚明也是没眼光,看不出自己这义女多善良,多可爱,多单纯?特么的居然还真的让她去杀戚星枢! 姜悦娘看她不像说谎,终于放心了,又问:「皇上对你如何?」 「……挺好的。」连清心里觉得,他对谁都不好,哪怕是对他自己,可怕姜悦娘担心,她不能明说。 反正姜悦娘也不可能把她给弄出宫,何必跟着操心? 她注定要在此地养老。 难道那戚星枢还挺宠女儿?姜悦娘听了心里滋味复杂。 「皇上乃天子,你记得莫要触怒他,如果他真的待你好,你更要小心。」伴君如伴虎。 连清点头,表示虚心接受。 看着乖巧的女儿,姜悦娘原想告诉她,她会想尽办法将她救出来,可一旦给人希望如果最后失败的话,那是更致命的,她到底没有说。 正待二人道别之时,谢峤走上前来。 那是个中年帅大叔,沉稳高大,且看一身打扮,也是非富即贵,连清好奇:「娘,他是谁?」 姜悦娘没想到谢峤会露面,一时也不知如何介绍。 谢峤却主动告之:「本王是令堂的好友,如果在宫里有什么难处,记得去找刚才那个小黄门,他在酒醋面局任事,到时自会禀告本王。」 王爷?哇,这就是姜悦娘的外挂吧? 连清被他的话勾引出了八卦之心,能将姜悦娘带入宫,两个人的关系肯定不简单,他还不怕麻烦,把那个小黄门当他们之间的传声筒…… 连清感觉谢峤应该对姜悦娘有好感,顿时笑容满面的看着他,暗道兄dei,如果喜欢别犹豫,赶紧得追吧。 她现在特别想换个义父! 小姑娘的眼眸黑白分明,笑起来弯弯的,那瞬间谢峤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就很喜欢这孩子。 v第21章[12.17] 他觉得这样的小姑娘根本不可能去害人,难怪戚星枢都说雷胜甫是看走眼。 「如果在宫里有人欺负你,你尽管来告诉本王,」谢峤微微弯下腰,看着她说话,「哪怕是小枢欺负你,你也可以跟本王说。」 居然叫戚星枢「小枢」,这个人莫非是他的长辈?也是,不然怎么会是王爷呢?连清觉得这王爷人真好,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就为她的以后着想了,哪里像连诚明,他养了她十几年,却根本不了解她的想法,只会用他自己的那一套去要求别人。 「谢谢王爷,」连清感觉这可能是个大靠山,声音更甜了,「王爷你是个大好人!」 谢峤笑了:「大好人算不上,不过帮你一个小姑娘不难。」 那他可不可以救她出宫啊,连清眨眨眼,很想问一句,但真的问出来就太欠抽了。 人家又不欠她。 她目送姜悦娘跟谢峤离开。 姜悦娘一步一回头,根本不舍得。 连清都不忍看了,经历过两世,她已经没有以前那么脆弱,不管把她留在这里,还是未来,她总会想办法好好过日子。 连清转过身,回去扶玉殿。 谁料没走几步,锦灯从后面跑上来,一把拽住她胳膊:「你怎么会认识敬王?」 连清:??? 「从实招来,你是不是跟敬王和盘托出了?」如果是,那不管是他,还是雷胜甫,连诚明恐怕都会遭殃。 哦,原来那个王爷是敬王。 「敬王跟皇上是什么关系啊?」连清歪头问。 「他是那个逆贼的表舅父,」锦灯脱口而出,随即又板脸,「是我在问你话!」 连清指指自己的脸:「你看我有那么蠢吗?」她又不是智障,把暗杀的计谋告诉敬王,她自己还不是要倒霉? 锦灯冷笑:「你以为你不蠢?」 「当然,不然那天你为何听我的话,没有行刺?」 镜灯噎住。 那瞬间,她确实是被连清说服了,竟然忍住了没有动手,现在回想起来难免后悔。如果当时不听连清的,也许戚星枢已经死了,她大仇已然得报! 看镜灯哑巴了,连清很得意,拍拍她的胳膊:「镜灯,不要做自不量力的事,如果你真的能击败那暴君,我绝对支持你,但现在你并不能不是吗?所以请韬光养晦吧,跟着主子我吃喝玩乐,日子过得棒棒滴。」 镜灯:…… 「走,我教你打麻将,工匠们刚刚做好一副,」连清眉飞色舞,「保证比叶子牌好玩!」 不,她不能再被连清影响了,镜灯松开手,打算离这个祸害远远的! 她快步而去。 看着这姑娘倔强的背影,连清暗自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过也可能是她不能理解镜灯的痛苦,她还是继续她的养老规划吧! 这阵子戚星枢要养伤,几乎一直待在太极殿,他多数的时间都拿来看兵书,奏疏是不管的,都由谢峤举荐的齐训代劳,偶尔砚田会把连清的消息告诉他。 不得不说,这姑娘过的日子很丰富多彩。 不止整个扶玉殿的宫女们都会打麻将了,那些选秀进来的姑娘也喜欢往那里跑,每天殿内消耗的吃食是整个禁宫中最多的,有时候还喜欢办晚宴,跟一众姑娘们喝酒赏月不亦乐乎。 这分明是她的家! 后来砚田都不太敢跟戚星枢禀告了,生怕戚星枢哪天突然暴怒,不砍连清,把他砍了。 他尽量不添油加醋,甚至是缺斤少两。 可耐不住戚星枢总问,砚田都恨不得提醒一下连清,让她别过得那么惬意! 或者,惬意也行,但至少来搭理一下皇上啊,她这样子像是选秀来的小主子吗,那是小祖宗啊。 这日戚星枢又问了:「她今日又在干什么?」 砚田没禀告连清早上拿了把剑假模假样耍太极,说锻炼身体的事,只说下午的计划。 「连姑娘好像要去赏荷。」 御花园里是有一处荷花池,现在也正是荷花开放的时候,戚星枢忽然从床上爬起,他决定去治一下连清。 戚星枢吩咐砚田:「把船底钻个洞。」 砚田:…… 「快去!」 「是。」砚田心想皇上终于要动手了,也许早点把连清弄死也是好事,不然就得他死啊! 不过这么可爱的小姑娘,真的有点可惜。 砚田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等他把人找来要在船底打洞的时候,发现迟了。 连清跟几位小姑娘兴致勃勃,竟然很早就已经上了船,她们把船撑到湖中央去看荷花,采莲蓬。 这是杨惠的主意,说荷花开得很美,还有些荷花凋谢了已经结出莲蓬,吃着很香。连清听了心动,她以前也看过荷花池,但从来没有泛舟于上,想来是别有一番滋味。 她马上就奔向了荷花池的怀抱。 既然是宫里种的荷花,品种自然是极好的,大的如脸盘,小的又很迷你,但色彩都很鲜明,红的似火,白的如雪,黄色似金,粉色如霞,连清令宫女把船划到附近,低头去嗅。 「姐姐,这里就有莲蓬呢!」杨惠拿剪子剪了下来,开始剥莲子。 这是最新鲜的,把外皮拨开就露出里面白生生的肉,闻一下淡淡的清香味,去除莲心咬一口,脆嫩。 连清吃了一个又一个。 芳草说:「这东西不能多吃,主子少用点。」 张湘莲也在吃,她瞄一眼无忧无虑的连清,忍不住说起戚星枢:「姐姐,你怎么不去太极殿走走呢?」 她傻,要去那里? 戚星枢又不近女色,她去了指不定会被他踹死,连清往嘴里放了一颗莲子:「你们最好也不要去,我们姑娘家得矜持点,我教你们一句话,得不到的是最好的。」 杨惠三人:…… 天下有戚星枢得不到的人吗? 他是皇帝,只有别人想得到他的心,张湘莲心想,宫里这么多小主子,还有宫女,哪个不想当皇后?这连清分明是有什么诀窍可以吸引戚星枢的注意,只是不愿意告诉她们,还告诫她们别主动接近。 这姑娘真坏! 张湘莲越看连清越不顺眼。 v第22章[12.17] 眼见宫女们又把船往前撑,她找到机会借着船身不稳时,突然一个踉跄,假装滑倒,一下就把船边上正赏花的连清给撞下去了。 这是什么飞来横祸啊? 连清懵了。 不过她也不怕,她会游泳。 她朝船上惊叫的宫女道:「别怕,我这就游上来……」话没说完,她发现自己太低估这宫装。 本来看着挺飘逸的裙衫,一到水里简直变成了催命锁,也不知被什么缠住了,怎么也扯不开来。连清着急了,叫道:「杆子,船杆,快递给我,快!」 水漫到嘴边了,含糊不清,那些宫女一个个慌了神,竟然都没听到她说船杆。 芳草「噗通」一声从船上跳下:「主子,奴婢来救你。」 连清:…… 干嘛啊,我要船杆啊,谁要你的人啊?她已经被这衣服害了,还多一个送死鬼啊? 她没被淹死,差点被气死。 连清奋力划水。 好像一个在水中蹦跶的蚂蚱。 「皇上,这……」砚田心想老天爷也挺神奇的,虽然他一时心软误了事,但连清居然还是掉水里了。这样子也可怜极了,砚田问,「皇上,不要奴婢们去救吗?」 不会真要连清死吧? 这么好看的小姑娘,难得一见啊,以后戚星枢要是动了凡心突然又想娶妻,可娶不到这等样貌的了。 戚星枢没动。 看连清这样子,他觉得挺有意思。 她一直都过得很舒服,也该让她吃点罪。 慢慢的,连清就要沉下去了。 可戚星枢还是没动,他心想,也许就让连清这么死了也好,省得他忍不住总琢磨她的心思,琢磨她在想什么,也许这样也好……他眸色阴冷,看着这只濒死的小蚂蚱。 砚田越来越担心了:「皇上……」 如果皇上哪日后悔,说不定真把账算在他头上呢? 「再不救连姑娘,她会死的,皇上!」 「你不是想她死吗?」戚星枢问。 砚田一吓,嗫嚅道:「怎么会,奴婢怎么会……」 他禀告得越来越不详细,分明是有隐藏,戚星枢冷冷看他一眼,再转头时,却见连清不见了,她彻底沉了下去。 戚星枢脸色一变,忽地将身上外袍扯了下来,然后纵身往湖中跳去。 砚田:…… 不是不救吗,怎么还亲自去了? 连清是沉下了,但是她好歹学过游泳,知道怎么自保,她刚才是节省自己的力气,慢慢沉入的,打算休息那么一会儿再奋力游上来,或者有机会沉下去的时候,看下水里的衣服到底是什么样子,她可以把这衣衫脱下。 没办法的话只好裸奔啊! 可就在她在水里勉强睁开眼,打算解决这衣服的时候,突然有个人从水里游过来,一把夹住她。 什么东西? 连清一惊,水鬼?游泳技术这么好会是人吗? 她用力反抗。 耳边传来一个阴森的声音:「动什么?找死?」 连清:…… 是那个神经病? 神经病来救她了?连清简直不敢相信,急忙盯着他看。 完美脸型,剑眉星目,确实是戚星枢没错,他还很聪明,把那个碍事的宽袖外袍脱了,只穿着里衣……正打量的时候,戚星枢游到上方毫无遮拦之处,一个鲤鱼打挺往上窜去。 连清没适应这速度,下意识抱住他的腰。 突如其来的亲密行为让戚星枢一怔,随即质问:「你干什么?」 「抱你啊,」连清很无辜,「我要掉下来了!」 戚星枢:…… 抱他还敢这么理直气壮? 他觉得连清的胆子真的大。 别的姑娘要勾引他,顶多就是抛几个媚眼,要不就是在他路过的地方晃两下展示下自己的美貌,连清是要么不出手,一出手都是别人望尘莫及的。上次是扑到他怀里拿手指戳他,这会儿又拿她的胸压着他。 因为浑身湿透了,几乎都能描述出这种轮廓,戚星枢垂眸看了几眼,感觉风景很美妙……嗯,就怕她不出手。 他没再管,夹着她往湖边游去。 结果连清想到了芳草,哎呀一声:「皇上,我的宫女也在湖里呢,你快去救她!」 宫女也值得他救? 他救连清是因为觉得连清有点意思,那宫女是谁?戚星枢嗤笑一声,毫无反应。 连清回头在湖中寻找,但这湖里都是荷花,视线受阻,忍不住高声问:「芳林,芳草你们找到了吗,快去划船四处看看,记得把船杆递给她!」一群呆子,光叫有个屁用啊? 她寻思平时是不是得训练一下她们临危的反应。 戚星枢很快就把连清给弄到岸边了。 连清坐在石凳上,给自己的裙子拧水。 砚田看她一句话不说,只顾做这种没用的事情,实在是受不了,低声提醒:「连姑娘,你有没有向皇上道谢啊?」 真把这事忘了! 不过这事实在是有点惊悚啊,戚星枢为什么会来救她?他该不会真对自己……连清拧着水的手顿住了,低头瞄一眼自己,完全是曲线毕露。 她看得都要心动了,瞧瞧这完美弧线! 难道戚星枢真看上她的美色?可她的美色戚星枢不是第一次看见,如果真的喜欢早就让她侍寝了,哪里会等到现在?天下有哪个皇帝会有这种耐心,还跟她慢慢培养感情? v第23章[12.17] 连清不相信。 可他救她的事又难以解释。 这种太复杂的问题,连清素来不会钻牛角尖,更何况这位还是个经常不吃药的——暴君的心思你不要猜,猜来猜去你也猜不明白!但谢还是要谢的,总归帮了她。 「刚才多谢皇上了。」连清朝戚星枢一笑。 戚星枢阴着脸,没反应。 连清:…… 早知道不谢了,瞧这死样。 小船很快划了回来,芳草也像个落水狗一样,浑身水淋淋。 众人下船之后先向戚星枢请安,陈玉静马上就关切的询问连清:「姐姐你没事吧,可把我吓坏了,我都恨不得跳下河救你呢。」 「是啊,姐姐,早知道我就不让姐姐来赏荷了,都是我的错。」杨惠万分懊悔。 刚才张湘莲在船上看到戚星枢把连清救起来,恨得牙痒痒,没想到自己这一下反而给连清带来了福气,她现在与皇上更为亲密了。 张湘莲突然抹起眼泪来,:「你们都没错,都是我……我不小心滑倒碰到姐姐,害姐姐掉入河里受苦了!姐姐,你莫怪我,如果姐姐怪我,我这就跳下去。」 活捉一枚戏精! 连清冷笑。 之前她觉得戚星枢不近女色,谁也没有侍寝,应该不会有宫斗的戏码,结果在这宫里谁也逃不掉宿命啊——即便皇帝是神经病,她们也上头! 连清正寻思怎么拆穿她的时候,戚星枢突然发话:「跳下去。」 张湘莲:??? 她只是说说客气话啊,怎么可能真的会跳? 戚星枢看她不动,瞄了一眼砚田。 砚田心领神会,马上就招手让两个小黄门把张湘莲给扔到了湖里。 众人:…… 张湘莲这会在水里像扑腾的蚂蚱了,她哭叫道:「皇上饶命啊,我不会游水……皇上,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笨手笨脚,」又喊连清,「姐姐,求姐姐饶了我,我知道错了。」 之前连清看戚星枢杀刺客,那刺客始终是陌生人并无感觉,张湘莲不一样,虽然寒心,可好歹是跟她相处过的,人坏是坏,但可以劳教嘛! 「皇上……」连清打算插话。 结果戚星枢正好也问她:「你想不想她死?」 「死罪可免,活罪不行,」连清马上接话,「皇上不如将她送去衙门。」让法律进行制裁。 戚星枢眼眸眯了眯,片刻之后道:「捞上来送到顺天府,午时处斩。」 连清:…… 什么鬼,他不是问她的建议吗,结果根本就不听,他这是在耍她? 连清想飙脏话。 可怜的张湘莲听到这话,当场就晕死在了河里。 后来张家去收尸,哭得呼天抢地。 雷胜甫一查,才知道这张湘莲是得罪连清才被戚星枢处死的。 之前因第一武林高手被杀而熄灭的火苗又复燃了,连清看来已经得了那逆贼的欢心,虽然还没受封,那是早晚的事,这样的话,杀戚星枢就容易多了。 「诚明,要不你去信一封问问?」雷胜甫休沐日请了连诚明,跟他说,「也许令千金已经改变主意,不然怎么会得到宠爱?」 连诚明思忖片刻:「那我明日就写信。」 「好,我到时找机会派人送入宫,」雷胜甫还是很关心这位门生的,「诚明啊,悦娘还没有回来吗?」 听到这句,连诚明脸色微红。 已经两个多月了,姜悦娘一点没有回家的迹象,她似乎已经把自己完全的遗忘。 「还没有消气吧?」雷胜甫劝他,「诚明,这件事是我连累你,或者我该出面见见她,你这也是为大燕着想啊。如今皇上被囚,我们作为臣子岂能坐视不理?」 「不用,老师,我自己会处理好。」连诚明并没有把自己和离的事情告诉雷胜甫。 「行,如果有为难之处,你一定要来告诉我。」 连诚明答应。 他回了家。 家里很冷清,既没有妻子来嘘寒问暖,也没有女儿上来开心的叫着爹爹。他坐在堂中,手里端着茶,感觉无比的孤寂。 这种孤独他向来都有,因为自小就立志要当一名清官,为百姓请命,为繁荣大燕。有这个念头之后,他的仕途充满荆棘,但他的运气很好,他遇到了雷胜甫,他遇到了姜悦娘。他们都很理解他。 姜悦娘嫁给他的时候说:「诚明你顶天立地,吾心悦之。」 他一直都以为姜悦娘会支持他所有的决定,哪怕是无可奈何的锥心之计。 连清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又怎么会不难过,可连清的容貌是一把利器,在这节骨眼上怎么也得试一试。 连诚明把茶一口饮尽。 见过女儿之后,姜悦娘没有之前那么焦灼了,这阵子偶尔会去铺中帮忙。 姜家有许多店铺,这日她在衣料铺问管事关于时兴料子的事。管事回答之后,正领着她要去库房看时,连诚明走了进来。 虽然和离了,可管事潜意识里仍把连诚明当姑爷,急忙要行礼,姜悦娘拦住他:「别管他,你去开库房的门,我等会就来。」 连诚明面色一变,姜悦娘真的太过冷淡了! 「悦娘,」等管事走后,连诚明说,「你到底要闹到何时?」 他觉得她是在闹吗? 如果不是他,女儿根本就不会入宫,她嘴里说自己过得好,可在宫里又能怎么好?就算受宠,还有多少女子虎视眈眈呢! 姜悦娘道:「连诚明,我们已经和离了,请你出去。」 「悦娘,」连诚明走上来,低语,「清儿已经得那逆贼喜欢了,不出几日就能得手,到时候宫里的内应会救她出宫。」 得手?女儿真的得手,那也是杀人了。 她一个小姑娘,手沾鲜血会不害怕吗?姜悦娘听着都觉得难受,深吸一口气:「我不想跟你吵架,你的话我也不想听,你走吧。」 「都那么久了,你还没想通?」连诚明皱眉,「悦娘,如果事情照这么下去,你以为我们能有好日子过?那逆贼不会放过老师,也不会放过我们连家,他的事情你不是不知道,与他作对的官员几乎都死绝了……」 v第24章[12.17] 「那你为何不俯首称臣呢?」姜悦娘眼角发红,「为了我,为了清儿,为了谦儿,你就不该再跟雷胜甫有所牵连!」 「他是我恩师!」 「是,他是你恩师,他比我们都重要,是吗?」姜悦娘笑了一声,「连诚明,既然你已经有所抉择,那就干脆一点吧!从此后你是你,我是我,我不会阻拦你,你也不要阻拦我。」 「阻拦你?」连诚明敏锐的抓住了重点,「你要做什么?」 姜悦娘不说话。 「你要救清儿?」他问。 姜悦娘低下头,苦涩的道:「她在宫里,你觉得我能救出来?」 连诚明也觉得不可能,她能有什么办法?姜家是商户人家,无权无势。 「悦娘,你听我的,只要再等一阵子,就能跟清儿团聚。」连诚明觉得姜悦娘还是在他掌握之中的,握住她如柔荑般的手,「你也只有这条路可走,跟我回去。」 他以为自己真是那个嫁夫随夫,从来没有任何主意的女子吗? 她不过是因为喜欢他! 姜悦娘正要抽出手,却听门外传来一名男子低沉的声音:「姜掌柜,可是有人冒犯你?」 姜悦娘回过头,发现竟是谢峤来了。 张家之女被杀谢峤也知道,趁着休沐他特意来此跟姜悦娘商量,谁想会遇到连诚明。 既然已经和离,谢峤也不用避嫌,更何况,连诚明跟雷胜甫为对付自己的表外甥暗地里搞的那套把戏,他也想敲打敲打——不如到此为止! 这声音足以震慑人,也不陌生,连诚明没看谢峤,反而把目光更加深深的盯在了姜悦娘的脸上。 她怎么会认识谢峤? 谢峤出身将门,当初不知因何理由被先帝痛恨,为折磨他,先帝将谢老爷子处斩,随后又把与谢峤亲近之人一一撤官,后来先帝因病逝世,戚星渊登基后方才解救谢峤。 要说戚星渊对谢峤也有大恩,结果谢峤却恩将仇报,与戚星枢联手背叛了戚星渊,夺去大燕。 这种人,姜悦娘怎么会结识他?难道……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连诚明脸色顿变,手劲也不由变大,狠狠扣住姜悦娘的手。 姜悦娘吃痛,低语:「你快放手,何必让人看笑话?」 「你是不是想利用他救出清儿?悦娘,你糊涂!」这种狼心狗肺之徒如何相信?她是要把雷胜甫还有别的官员都牵扯进来。 谢峤已经走近,看向连诚明:「原来是连大人。」 当着外人的面,连诚明不好如此,松开手:「王爷来此地有何贵干?」 「这家店铺衣料不错,本王打算买一些送与母亲,」谢峤看了一下姜悦娘的手,「姜掌柜,请给本王推荐一二。」 「王爷,我与悦娘有事相商,请王爷稍后再来吧。」连诚明想问个清楚。 谢峤没动:「本王是不想打搅,不过看姜掌柜似乎并不想与你商谈什么吧?」 这句话一出,就知道谢峤是要插手了,连诚明看向姜悦娘,只见她素衣乌发,美色不减当年,心里顿时就涌上了一种古怪的滋味。他的语气更为不善:「王爷怕是眼神不好,这是我们的家事……」虽然已经和离,可连诚明从未真的不把姜悦娘当妻子,她只是一时之气,她心里肯定还是向着自己的。 谁料姜悦娘根本无法原谅他利用女儿,如果此时还顺着,往后更扯不清,她淡淡道:「连大人,我与你无家事好谈,我与你也不再是家人,请走吧!」 这句话不亚于是当着谢峤的面打了他一耳光,连诚明愕然。 她怎么一点都不给自己余地?他此时才明白,原来姜悦娘是真的不想跟他过了! 他素来也是清高的,这回主动上门已经难得,怎么还肯待下去?连诚明心头恼怒,愤然离开。 走到街道上的时候,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连诚明心想,姜悦娘变了,她既然如此决绝,他也不会求她回头,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连诚明即刻前往雷家。 站在恩师面前,他把姜悦娘结识谢峤一事告知:「老师,我其实已与悦娘和离,她糊涂,为了救清儿竟然走了歪路,她可能已经把计划告知谢峤。」 雷胜甫大惊:「诚明,你怎么能跟她和离呢?」 「当初她失去理智,我便是怕她闹得太过厉害,不得不答应……老师,恐怕此计不能再继续下去,我们得把证据销毁,宫里的内应也该撤出来。」 「可惜,」雷胜甫本来都看到希望了,「不过你写的信,我已使人送去宫中,诚明……」他顿一顿,「会不会是你猜错?悦娘她真会出卖你吗,当初你们成亲的时候,我便说这姑娘冰雪聪明,她把此计告知,你我都会被处斩的啊。」 可她真的还会顾念自己吗?想起姜悦娘冷淡的表情,连诚明心头一刺,隐隐作痛。 「便不说你我,毒药在你女儿手中,悦娘岂会告诉谢峤?」 连诚明一怔。 是啊,她怎么也会保护女儿! 是他被姜悦娘气得糊涂了,辨别错误。 「不如我们还是等一等,也许来得及。」雷胜甫想到关在冷宫里的戚星渊,非常迫切要把戚星枢杀死。 当初他去宫中教授皇子,戚星渊很早就显露出了皇者的气魄,不止风度翩翩,为人还宽和大度,而戚星枢当时却并不显眼,甚至是活在戚星渊的羽翼之下。 后来因天生神力上了战场,虽然杀敌无数,性子却阴冷无情,哪里能胜任皇帝? 「诚明,再等一等!」也许会发生奇迹。 连诚明答应了。 在衣料铺中。 谢峤把宫里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与姜悦娘听。 「我这表外甥对令千金很不一样,」谢峤说,「若是旁人,他绝不会下水救之,也不会为之处斩谁。」 姜悦娘心惊,为女儿担心不已。 谢峤叹口气:「本王知道你惧怕他,不然也不会急于救你女儿出宫。」 谁不怕呢?姜悦娘心想,他谋反之后,听说两军交战手段极其残暴,有好几座城的官兵都被屠杀殆尽,在他眼里没有仁慈二字,攻入京都之后,更是杀尽了戚星渊的亲信……不过说来也奇怪,他并没有对雷胜甫,还有连诚明动手。 「我这表外甥命运多舛,我不是替他开脱,只是任何人换作是他,也未必会做好。」 听起来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姜悦娘给谢峤倒了一茶杯:「王爷,不如说与民妇听听?」 「多谢。」谢峤拿起茶盅,看了眼姜悦娘。 这些事他从没有跟旁人说,但现在情况不一样,让姜悦娘了解戚星枢对他的计划有帮助。 「小枢的生母叫周琼,是我表妹,因父母双亡寄养在我谢家,后来因姿容出众入了宫……」他徐徐道来。 姜悦娘越听双手握得越近,到后来几乎都把自己的皮肤掐痛了。 她没想到戚星枢竟会有此种遭遇。 v第25章[12.17] 她一直以为他是天生如此。 「也不怪那些臣子对戚星渊忠心,他原就聪明绝顶,不止满腹经纶,做戏也做得以假乱真,可怜我那表外甥把他当亲哥哥,替他灭了敌国,替他除去对手,到后来才发现是匡扶了自己的仇人。」 谢峤语气沉重:「也有我的错,我早前并不曾查到证据,才会让小枢遭受如此打击……他现在把江山,把所有的一切从戚星渊手里夺走,但也心如死灰。」 姜悦娘不知说什么,似乎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一时室内静寂如死。 还是谢峤先开了口:「我把来龙去脉告诉你,只是想让你明白小枢的为人,他本性并不坏,将来也有可能会变好……」他觉得连清应该是个关键人物,「我有一计能帮你救出连姑娘,但需要姜掌柜你的配合,你可愿意?」 宫中。 连清突然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芳草急忙把药碗端给她:「主子,吃药吧,吃完你的风寒就好了。」 拜那张湘莲所赐,她感冒了,好几天都没有好,本来连清是想骂几句,但现在人都没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请下辈子投个好胎,千万别再进宫,这宫里真不是啥养老圣地! 连清皱着眉头吃药。 刚喝下去之后,锦灯递了颗蜜枣给她。 「依奴婢看,也未必是入水才得病,主子晚上别挑灯玩牌,说不定也不会如此。」 这叫夜生活,懂吗?连清白她一眼。 真没见过这种女人,镜灯也想翻白眼,她一点不想把信交给连清,因为她觉得这是白费力气。但雷胜甫那里已经送来,她还是决定试一下。 等芳草去放药碗了,镜灯把信奉上。 「又是药?」连清觉得这帮人脑子有问题! 药什么,她不是有吗,藏得好好的,镜灯淡淡道:「此信是连大人亲笔所写。」 哦,连诚明的来信。 他还想让自己加一把劲把戚星枢弄死吗?连清想到那个义父,滋味复杂,记忆回来了,她知道她跟连诚明也曾经有过不错的时光,爹爹女儿的叫,似乎感情极好。 但这一切都抵不过连诚明心中的大义。 连清手指抚着信,然后突然就把它放在了烛火之上。 忽的一下点着了,火烧起来,橘红橘红。 锦灯冷淡的看着,并不意外。 「你竟然不阻拦?」连清奇怪,把这信朝她扬一扬,「哎,我烧了啊,你也不管?」 管个屁! 她受够她了,锦灯看到她得意的样子,恨不得给她一下,但眼见信上的火快要蔓延到她手指,锦灯一把抢过来,冷着脸道:「我不跟你这女人一般见识。」 靠,你不也是女人吗?什么叫不跟她一般见识? 连清怒:「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也不看看戚星枢是什么人,他们对付得了吗?再说,她跟戚星枢完全没有一点私人恩怨,哦不,荡秋千上结了点仇,但好歹他跳水救她了,也算扯平吧。 镜灯不置可否,转身出去。 就在这时候,芳草突然跑进来:「主子,砚田公公来了,说皇上,皇上让你去太极殿?」 「什么?你说什么?」天色那么晚,她没听错吧? 「主子,皇上应该是让你去侍寝,」芳草非常欢喜,「主子,快些沐浴吧,」又催外面的宫女,「去打水!」 沐浴? 洗干净等着被宰啊?连清眼前一黑。 但她很快就振作起来了,确定过眼神,暴君肯定没看上她,不会是侍寝的,不慌! 芳林很快把水打来。 洗浴在侍寝中是极重要的一步,去之前妃嫔都要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毫无异味以此博得皇帝喜欢,至少是不厌恶。 但连清没这个顾虑,她嫌弃的看着两个宫女:「砚田说侍寝了,就要我洗浴?」 芳草一愣:「这倒是不曾说。」 跟她猜的一样,连清更不担心了:「我去去就回。」 她什么也不收拾就朝外走去。 芳草着急:「主子好歹重新上个妆!」都过了一整天了,脸上还能看吗? 「不必。」她可没心思打扮给戚星枢看,又不要争宠。 谁料走到门口时被镜灯拽住了,她低声问:「你真要去?」 「我能不去吗?」连清挑眉,「小黄门都来请了,怎么,」她眸光明亮,侧头看着镜灯,讽刺的问,「你是不是想提醒我……带药?」 最后两个字踮起脚在耳旁说,让镜灯耳朵一热,她皱眉:「如果我说,你会听吗?」 不会。 傻子才带药,万一被戚星枢发现,她脑壳肯定落地! 不过看镜灯执迷不悟的样子,连清故意说:「就算带药又能如何?我能得手不成?镜灯,我觉得皇上可能是看出什么了,他应该是要我的命。」 镜灯:…… 「我此去凶多吉少,如果我死了,你赶紧出宫不要在此停留。」连清拍拍她的肩膀,「镜灯你还年轻,何苦留在宫里,宫里的男人都是太监啊。」 镜灯:……她又不嫁人! 本来镜灯还想叮嘱几句让她注意安全,这下完全不想说话了,连清这种人应该不会被戚星枢弄死的——她的脑子可能比戚星枢还要不正常。 镜灯放开手,目送她离开。 砚田没想到连清来的那么快:「连姑娘也不打扮打扮吗?」 穿得这么简单,完全不应该。 感觉到砚田的目光,连清问:「怎么,皇上明确跟你提侍寝了?」这得问清楚。 「没有,」砚田忙摇头,他只是觉得连清不应该这么敷衍,「连姑娘,你可是选秀进来的,奴婢是为你着想。」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连清打了个呵欠:「赶紧走吧!」 v第26章[12.23] 别人见皇帝那叫精神抖擞,她却完全没有丝毫期待,砚田头疼,这么下去,皇上还得让他盯着连清,左一个禀告,右一个禀告的,这日子何时到头! 砚田都要被连清气死了。 走到太极殿,连清迎面就感觉到了一阵凉气。 这皇帝的待遇果真不一样啊,六月酷暑,她们那里并无冰块,太极殿却有三座冰鼎,堪比空调。 真舒服,连清心想,这戚星枢就是扣门,月钱不发,连冰都没有,就晓得自己享受! 「连姑娘快进去吧,」砚田站在门口,「皇上在内殿。」 虽然觉得不是侍寝,但连清也挺疑惑戚星枢想干什么,她慢慢走到内殿,看到他外衣也没穿,只着了一身雪白的中衣坐在椅子上。而平日里束着的头发也散开了,披在肩头。 这完全是要睡觉的架势,连清的心突然砰砰跳了起来,难道自己猜错? 「妾身见过皇上。」她跪下行礼。 如今连清得他喜欢的消息已经传到雷胜甫耳中,那边肯定不会罢休,连清作为此计中的棋子指不定就该发挥作用,他决定最后给连清一次机会。 一次绝无仅有的机会。 戚星枢道:「今晚你在此歇息。」 连清:…… 侍寝,不是吧? 连清感觉五雷轰顶,他怎么这么突然?之前完全没有表现出来,他看着她的眼神里并没有一丝欢喜啊! 「皇上,妾身还不曾洗浴……」能拖一会是一会,连清需要时间应对。 戚星枢却走过去,扣住她手臂:「不必。」 啊,口味这么重?不怕有味道吗?连清心慌:「皇上,妾身不敢玷污皇上。」 戚星枢像没听见一样,将她拽到床边:「天色已晚,这就安歇吧。」 这样子实在是猛如虎,连清觉得今晚上要完蛋了,早知道她应该带着药丸来……不不,这神经病都不带停顿一下的,她就算带了也没有时间下! 现在怎么办? 挺尸?还是看在这张俊脸的份上就当自己白嫖一回?要么是宁死不屈? 就在连清犹豫不决还没敲定方案的时候,戚星枢在她旁边躺了下去,然后就没有动静了。 他根本就没下手! 连清:??? 什么意思?嫌弃她?好歹她也是美若天仙啊,怎么这人叫来侍寝居然是他自己挺尸? 连清痴呆了好一会儿。 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连清低头观察了下戚星枢,他闭着眼睛,完全没有动静。她又抬头环视这内殿,发现就在桌边的一个矮柜上,上面有一把匕首。 看那刀鞘就知道那是一把好刀! 但连清只看了一秒就放弃了。 她怎么有胆子拿匕首捅人?她平时什么东西都不敢杀的啊!再说了,戚星枢也没睡她。 连清仰躺下来,思考人生。 想着想着她就困了,都怪这殿内的冰鼎,此地比起扶玉殿实在是凉爽得多。 是啊,睡吧,人生苦短,她何必要去猜戚星枢的心思呢,何必要为此折磨自己整夜不眠?反正都这样了,再差也不过是一死,她决定放弃挣扎。 连清睡着了。 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 戚星枢睁开眼睛看着她,无比失望。 连清在这种情况下居然都能睡着,她真的忘了自己是谁吗,她是连诚明的女儿,她身负重任! 她怎么能睡? 戚星枢侧过身,凑近观察。 她真的睡了,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戚星枢目光落在她洁白的脸颊上,心里有股杀气在酝酿。这样的连清,还留着她干什么? 她对他没有任何意义! 就在他的手刚刚要碰触连清之时,她忽然往前蹭了过来。 冰鼎太冷,身上没有遮盖,她本能的往热的地方靠近。她两只手抵在他胸口,近在咫尺。 戚星枢僵住,他的手停在空中。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半响他的手毫不留情的落下去一把掐住连清的脖子。 连清受到惊吓,猛地睁开眼睛。 月光下,他眸中充斥着一种混沌的色彩,看着她的时候,让人觉得浑身发冷。 「为什么不杀朕?」他问。 连清吓得命都丢了一半:「你,什么?我……」 「为什么不杀朕?」他重复。 为什么不杀他?连清睁大了双眼,挤出声音:「我,我为什么要杀你?」 「你本就为此而来,不然雷胜甫何必让我看到你的画像?」选秀前,雷胜甫就打通关系将画像送来了。 我靠靠靠! 傻x雷胜甫,傻x连诚明,一个个还以为自己计划周密,结果那暴君全都知道,连清急忙撇清关系:「他们是这么要求我的,可是我不想杀你,雷胜甫那老混蛋,我要是出宫非得踹他几脚!」 戚星枢:…… 「你说什么?」他的手指慢慢松开,「你叫雷胜甫什么?」 「老混蛋啊。」要不是他,连诚明会让自己来吗,还不是雷胜甫在背后操控,那老东西怎么就看上她?大燕就没有别的美人了?他不过是看连诚明是自己门生,好控制! 「那老混蛋道貌岸然,衣冠禽兽,」连清把刚才的恐惧全都化成了对雷胜甫的不满,「我从没见过此等厚颜无耻之人!」 骂完了,还不解气,连清还要再加几句,然后就见到戚星枢靠在床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连清:??? v第27章[12.23] 她闭了嘴。 戚星枢笑了好一阵。 在殿门外值守的砚田赶紧掏了掏耳朵,这里面是皇上的声音吗,这是怎么了?他从没见戚星枢这么笑过! 连清她做了什么? 其实她就是骂了雷胜甫。 「皇上?」连清看着戚星枢,感觉他现在真的像个病人。 戚星枢笑完了,问:「你不觉得朕该杀?」 凭他平时的表现,谈不上该杀不该杀,古代的皇帝哪个不任性,至于他的私事,其实连清也并不是特别清楚,她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些。她摇摇头:「不该,因为我跟你并无血海深仇。」 「是吗?」他又问,「戚星渊呢?你觉得他如何?」 是说那个被囚的皇帝吗?连清跟他全无感情:「我觉得他不是什么好皇帝,如果是英明的皇帝,怎么可能会守不住自己的江山?怎么可能会让皇上你挥兵直下,摧枯拉朽,那只能说明他是个大草包,而皇上你却是神勇无双,该当是大燕的天子!」 戚星枢又笑了,眸色堪比星辉。 连清抹了一把汗,拍彩虹屁不容易啊。 「皇上,既然你我已经解开误会,」看戚星枢已经平静,连清试图和解,「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吧?皇上,我保证我今日所说的话,日月可鉴!」 戚星枢现在确定她真的不想杀自己,而且她甚至对雷胜甫,连诚明格外的厌恶。 他挑眉:「不必,你在这里不是也睡得很好吗?」 连清:……哪有,她也挣扎了很久的! 「睡吧。」他躺下来。 连清无语,但她也没胆子溜走,只好也躺了下来。 两个人肩并肩,有种诡异的静默。 这样下去好累,连清觉得要赶紧酝酿睡意,不然这晚上很难熬过,就在她开始数羊的时候,暴君突然伸手把她揽了过来,让她靠在他的怀里。 连清僵住,这是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 因为自己的彩虹屁,他看上自己了? 连清不敢动。 而戚星枢也没有动,他只是忽然得想要这么抱住她,因为殿内确实有点冷。 她身上很暖。 没想到自己成抱枕了,连清在心里疯狂吐槽,可她也只能保持这个姿势,因为不太清楚如果稍微动弹两下会不会激起他的兽-欲,她实在不明白戚星枢的行为。 就这样吧。 反正这么折腾了一下,她身心俱疲,连清很快就睡着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戚星枢并不在身边,她睁开眼时有点迷茫,回想了一下昨晚的事情才从床上蹦起——危险之地,赶紧逃离! 「连姑娘,你醒了?」砚田却突然出现,「你想吃什么早膳?膳房都有。」 「不用,」连清飞快的下床,「我去扶玉殿……」顿一顿,「皇上在何处?」 她身上衣裳完好无缺,跟昨日来时一模一样,砚田心想皇上真的没有临幸她,难怪笑过之后殿内如此安静。他就说嘛,连清应该好好打扮打扮,凭着这张脸要封妃不难,成为皇上的嫔妃了以后也没那么多事情。 可她就是不听! 砚田心里mmp,面上笑眯眯:「皇上去练剑了,把奴婢留下照看连姑娘。」 不在就好,连清摆摆手:「你自去忙吧,等皇上回来跟皇上说,昨日打搅,我这就回去了,不给他添麻烦。」 砚田:…… 连清很快就回了扶玉殿。 看到她宫女们都很心疼,本来以为连清真的是去去就回的,结果竟然在太极殿过夜。 芳草第一个冲上来,急急得扶着连清坐下:「昨晚上也没让奴婢们来伺候,主子受累了,主子若觉得难受,奴婢可替主子去太医那里问问,可有什么舒缓疼痛的药。」 一听就知道想歪了! 连清忙撇清关系:「我只是在那里歇了一晚,皇上并未碰我。」千万别瞎脑补。 宫女们面面相觑,很是失望,锦灯也有点意外,不过转念一想,连清跟戚星枢的性子都很古怪,两个人光是歇一晚也不是不可能,谁知道他们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但可以肯定的是,杀戚星枢的任务往后只落在她一人肩上了,镜灯心想,此事再不能拖延。 她默不作声的走出去。 她不知连清一进来就已经注意到她。 等用过早膳,连清把所有宫女屏退,只留镜灯一人说话。 「镜灯,你马上就走,戚星枢已经知道雷胜甫的计划,他知道我入宫是要来杀他的。」 镜灯震惊。 这逆贼一早知道,为什么不杀了他们?镜灯不敢相信:「是他亲口告知?」 「是,不然我为何通知你?你快走吧,他应该也知道你是内应。」镜灯跟自己不一样,她可以拍彩虹屁哄得戚星枢高兴,镜灯绝不会,如果戚星枢问起来,她指不定能操起椅子揍戚星枢。 然而,她肯定打不过,那么后果就只有一个——横死宫中。 连清虽然看镜灯不顺眼,可镜灯不屈不挠的精神还是挺让她佩服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不想眼睁睁看着镜灯死。 「你立刻就走,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 镜灯却笑了:「走?」 她不走,既然已经暴露,她绝不会灰溜溜的逃走,戚星枢是想耍弄他们,好,她马上就会让他后悔! 看她眸中瞬时爆发出了杀气,连清浑身一抖,暗道都是什么人啊,一个个都不爱吃药。 「锦灯……」 「不必说了,」锦灯态度很坚决,「我不走,再说,我若是走了,那逆贼会怀疑是你通风报信,你不是怕我连累你吗,这次我绝不会连累你!」说完转身而出,背影透着浓浓的倔强。 连清无语。 行吧,她已经够姐们了,锦灯不听也没辙,但愿她以后能想通赶紧出宫。 ………… v第28章[12.23] 昨晚连清在太极殿留宿的消息也传到了谢峤耳朵里,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此,得尽快把连清弄出宫。 来到上房,他还没发话,老夫人却问起来了:「那个姜掌柜的忙你已经帮了?昨日主持亲自来府里,感谢我赠与他们《秦巡大藏经》。」可见是姜悦娘送去的。 「还没有。」 「那怎么能收人家的经书呢?」老夫人着急,「小峤,你可不能抢夺别人的东西!」 「怎么会,儿子过来就是想跟娘商量,如何把姜掌柜的女儿救出宫。」 老夫人思忖:「你或可试探下小枢,如果小枢没看上那姑娘,不如就放出宫。」 「已经选秀的姑娘能这么轻易出来吗,除非……」谢峤看着老夫人,正色道,「娘,儿子打算娶姜掌柜,如此一来,姜掌柜成为儿子的妻,那姑娘自然便是我女儿。」 老夫人目瞪口呆。 「小峤,」她忍不住站了起来,「姜掌柜是可怜,女儿被送入宫做娘的担心情有可原,可你也不至于为了帮她就要娶她吧?再说,她既然有女儿,那应该也有丈夫。」 「她已经跟她丈夫和离。」谢峤娶姜悦娘一来是为了戚星枢,二来自然也有自己的一点私心。 那是他一见钟情的姑娘,当年错过他不能一错再错,如今姜悦娘仍是他喜欢的样子,为何不能娶?这些年为报仇付诸良多,如今仍茕茕孑立,再遇姜悦娘他不会放手,他也应该再次成家了。 「娘,其实我早就认识姜掌柜,十九年前就心悦她,可惜她当时已经定亲。」 老夫人怔了片刻,恍然大悟。 难怪当时让他择妻,他意兴阑珊,直到后来遇到孟玉梅,那个小姑娘长得极好看,儿子也不反对,两家便定了亲。 结果那孟家啊……那个孟老夫人可真是精明,见他们谢家被皇帝嫉恨,马上就让孟玉梅跟儿子和离,儿子正好也想保住一双儿女,很快就同意了,此后他们再不曾相见。 现在,她的孙子孙女正在路上呢。 老夫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半响道:「也许玉梅也跟着一起来了。」 谢峤沉默。 他对孟玉梅不是没有感情,只是那份感情随着当年的和离,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消失殆尽。 「母亲,不管她出不出现,我跟她绝无可能。」 那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老夫人看着这历经沧桑的儿子,长叹口气:「你如果真的喜欢姜掌柜,为娘不会阻拦,为娘如今只愿你过得好,小峤,为娘就这一个心愿了。」 这十六年他们母子俩相依为命,面对多少风浪,挺过来了,什么都有了,她对儿子更不会苛求。 谢峤一笑:「多谢母亲。」 「那你何时娶呢?」老夫人马上就开始商量了,「对了,她的名儿是……」 「姜悦娘。」 「哦,悦娘,」老夫人回忆起姜悦娘的容貌,「确实是一见悦之,如今还有此等风华,年轻时更甚了吧?也难怪你会记得。」 谢峤脸上一热,轻咳声:「娘,成亲一事就交给你了。」 「行,我会替你好好准备,」老夫人沉吟,「不过,那姜悦娘是因为要救女儿才答应嫁给你的吗?」 谢峤回答:「是,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不然连清在宫里已经是戚星枢的囊中之物,恐怕是帮不了他,只有出宫,才能让他有所改变。 老夫人更关心的是儿子的幸福:「哎呀,那岂不是无奈之举?小峤,你说这姜掌柜嫁给你,以后会不会还和离呢?」 谢峤:…… 「母亲,儿子有这么差吗?」 「当然不是,」老夫人忙道,「你文武双全,品貌俱佳,当年多少姑娘想入我们谢家的门,如今你还贵为敬王……是我多虑,她嫁给你以后肯定会对你死心塌地的。」 不过被老夫人这么一提,谢峤还真的有点不是滋味,姜悦娘,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到底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 姜悦娘当时是非常震惊。 她没想到谢峤为了帮她救出连清,竟然愿意娶她,这么大一个人情将来如何去还? 然而谢峤说,他一眼见到连清就很喜欢这小姑娘,将来定会视为亲生女儿。这句话让姜悦娘很感动,她想到连诚明,他养了连清十几年却如此狠心,相比起这个无情的丈夫,谢峤当真是万里挑一的好男人。 她为何不嫁? 姜悦娘后来就同意了。 想到女儿很快会出宫,她心里非常欢喜,琢磨着让下人把隔壁一个独院先打扫起来,不过此事还得告知父母…… 姜悦娘正想着,罗氏撩开珠帘喊道:「悦娘,敬王府派人来了,这回不止请你,还请了父亲母亲,相公跟我……」话未说完,两个儿子姜海,姜汉在后面嚷嚷,「姑姑,还有我们!」 「去去去,一边去,」罗氏道,「大人说话别插嘴,赶紧收拾下,衣服换换,别丢人现眼。」 王府那是多富贵的地方! 姜海就拉住姜汉走了。 罗氏满腹好奇:「我说悦娘,老夫人是为何事啊,跟你是谈佛经,怎么这回请我们一家,你可知道?」 姜悦娘还没把此事告诉家里,如今三言两语怕说不清楚,她也没想到谢府的动作那么快。 「我……」她难得的吞吞吐吐。 小姑子平日里多爽快,罗氏更奇怪了,但不曾逼问。 一家子闹闹哄哄的,换衣服的换衣服,叮嘱的叮嘱,完了才坐马车去王府。 当然他们七嘴八舌也没少问姜悦娘,但姜悦娘就是没说出个端倪,直到见到老夫人,老夫人握住老太太的手,笑眯眯道:「我请你们过来,是为商量一个吉日。」 「什么吉日?」老太太一头雾水。 「我儿子娶你们家悦娘啊。」 这话一出,不止老太太,姜老爷子几个的下巴都要惊得掉了。 看样子姜悦娘还没有来得及告知。 老夫人笑,是她太着急了,儿子和离之后一直没有再娶,她看在眼里疼在心,如今既然有个合意的自然希望他们早些成亲。 「悦娘脸皮薄,」老夫人替她解释,「是我儿子急着娶她,我呢也想有个儿媳妇,这不就请你们过来商量了吗?」她拍着老太太的手背,「如果你们不满意这门亲事……」 「不不不,」老太太瞄一眼女儿,看姜悦娘并没有反对的神色,心知她自己也同意了,「怎么会,我们家悦娘能嫁入你们王府,那是天大的福气!」 但姜老爷子有话要讲:「悦娘,你过来。」向老夫人示意,「我跟她说两句话。」 v第29章[12.23] 老夫人含笑点头。 姜悦娘随父亲走到门外。 姜老爷子沉着脸训斥:「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我们提前说一下?你这孩子怎么主意那么大?」以前嫁给连诚明就是一意孤行,这回也一样,才和离就要嫁给敬王了。 姜悦娘赔笑:「爹,女儿原本这几日就要说的,只是……你不是听见了吗,是老夫人着急。」 姜老爷子冷哼:「那敬王为何娶你?他与你素不相识。」 「以前是,但来过王府之后便相识了。」 「就这几面,你便愿意嫁给他了?」知道别人底细吗,知道合不合适吗,也不怕重蹈覆辙,姜老爷子很是不满,但他始终是在生意场上打滚的人,念头一动,忽然目光犀利地盯着女儿,「可是为了清儿?」 被说中了,姜悦娘抿唇。 姜老爷子大怒:「好啊,他堂堂敬王居然胁迫你!悦娘,我们虽然暂时救不了清儿,但以后未必……」 「爹,」姜悦娘忙打断他,「你误会了,是我用名下店铺换了本《秦巡大藏经》求到老夫人跟前,为此认识了敬王。敬王此前便带我去见过清儿,后来提出成亲,询问我意见……爹,我现在只想救出清儿,敬王沉稳可靠,他愿意帮忙,我自不反对。」 以前她为了感情不顾一切嫁给连诚明,到最后失望透顶,如今她看重的是女儿的将来,和一生的安稳。 姜老爷子算是听明白了,也知道姜悦娘想得足够清楚,他叹息一声:「也罢,总比第一次嫁得好!」 连诚明可是清高极了,包括已经去世的连老夫人,都是目下无尘,哪里像这王府的老夫人这般和善。 既然女儿说敬王不错,老夫人也表态了,又能救出孙女,那就这样吧,姜老爷子心想,正好气气那个前女婿。 她女儿这般出众,真以为除了他就嫁不到好人家了? ………… 夜黑风高。 董立站在太极殿内吩咐小黄门把窗子关上,似乎马上要下一场雷雨。 谁料戚星枢却阻止了。 董立奇怪:「皇上……」 戚星枢示意他过来。 神态诡异。 董立在宫里待了四十多年,伺候过许多主子,但一直都智商在线,不该掺和的事从不掺和,哪怕被降职,这份大智若愚让他活到现在,后来戚星枢攻入皇宫,也没有把他这大太监杀了。 这么久的时间,他当然对戚星枢不陌生,但戚星枢从青州回到京都之后,性格又与之前不同,很难捉摸。 董立疾步上前,听候吩咐。 戚星枢低语:「等会你出去关上殿门,再大的动静都不准进来。」 董立:…… 又有刺客吗? 他抬头,飞快的看了眼戚星枢,发现他眸色如染了月光,分外的明亮。 宫里太过平静的时候,他就容易暴躁,可能跟他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有关,可也没必要这样涉险。董立低声相劝:「皇上,你前不久才受伤。」 「闭嘴,」戚星枢挑眉,「出去。」 董立不敢再说,退到了门外。 他甚至不敢抬头往屋檐看,心想也许刺客就在屋顶上,如果自己打草惊蛇让刺客跑了,或者戚星枢还要怪责,他低着头去找韩洛。 「好像又有刺客了。」 韩洛一愣:「怎么可能?如果有刺客闯入,我在暗中部下的禁军定会发现。」 上次戚星枢受伤他很内疚已经加强了防备。 「我从皇上的反应看,就是有刺客。」 韩洛皱眉:「难道是一早就混在宫中的?那我……」 董立一抬手:「别这么早去,等他们打起来再说,不然小心你的统领之位。」 「还是公公想得周到。」韩洛马上去准备。 夜更深了,戚星枢熄灭灯火,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 没过多久,一个身影伴随着夏日的凉风闪电般的从窗口跃入。 昏暗的月光下,只见那人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脸上并未蒙面,露出一张清秀至极,却又带几分英气雌雄难辨的脸。 戚星枢嗤笑:「怎么没穿你的裙衫来?」 镜灯蛰伏许久就为刺杀戚星枢,谁想刚一进去就被发现,他心头大惊,但很快这种惊慌就被仇恨所代替,他拔出腰间的刀,一招风穿长林直取戚星枢的门面。 沐家的长风刀法凌厉刚猛,就算在江湖都排得上位,可惜锦灯自小就很瘦弱,十六岁都未发育,这刀法的威力从她手上使出不过才三分之一。戚星枢动也没动,只拿起手边剑在她刀身上点了一下,来势汹汹的刀法瞬间就凝滞了,不能往前。 镜灯面色一变,忙撤招,又使出招风流云转。 原本对她还有几分期待,结果这刀法虽然七分形似,神却始终不在,戚星枢玩了几回,突然起身而上,在刀光雪影中身影如鬼,手指搭在镜灯的刀背上,往前一推。 好似一股狂风将她连人带刀一下撞在对面的墙壁。 里面传来巨响,使得外面的董立面色数变:「韩统领,你看里面情形如何?」 「只有一名刺客,无妨。」普天之下能一对一打赢戚星枢的应不存在。 董立松了口气。 锦灯噗的吐出一口血,感觉骨头都断了几根,但她没有求饶,硬是撑起来,冷冷的看着戚星枢:「今日我沐璟没能杀死你这逆贼,往后自有旁人来杀你!」 他真名叫沐璟,乃崇山侯沐峰之子。 戚星枢把剑插回剑鞘:「你便这句遗言吗?」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此事乃我沐璟一人所为,与宫中众人无关。」 「哦?」戚星枢心想,他是在保护扶玉殿,「沐璟,朕看你总算像个男人了,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朕今日杀了你,让你沐家从此断子绝孙,二,朕放你走,你回去好好做你的崇山侯,数年后再来刺杀朕。」 沐璟:…… 「你自己选。」戚星枢看着他。 贪生怕死之徒当然会选后者,虽然这听起来极其荒谬,可沐璟此前为刺杀戚星枢男扮女装忍受屈辱,断不能再在他手下讨命,他咬牙站起,再一次攻向戚星枢。 这回戚星枢没有留情,直接就将他打晕了过去,他打开门,吩咐韩洛:「把他送回崇山侯沐府。」 韩洛一愣,崇山侯?这位难道是崇山侯之子?那真是天大的误会了! v第30章[12.23] 崇山侯当时镇守旻州,他们大军攻到之时别的官员都主张投降,唯独崇山侯不愿屈服,后来竟被同僚所害,戚星枢不齿,反杀那些官员,其中逃脱的便回去制造谣言,说戚星枢屠城。 韩洛疑惑:「皇上何不告知真相?」 「他未必会信,」戚星枢淡淡道,「他也欠收拾,长风刀法使得如此之烂!」 韩洛:…… 「他醒来后告知,三年后朕等他再来行刺。」 「是……」 第二日沐璟醒来,看到久违的随从程安,心生恍惚,以为自己已在地府,谁料程安竟跪在地上哭了。 「侯爷,你总算归家了!」 「我没死?」沐璟一愣。 「是,侯爷,你没死……皇上命韩统领送你回来了,并告知,说皇上等你三年后再去,再去刺杀他。」程安也觉得戚星枢很奇怪,居然放虎归山,当然,主子能回那是好事。 那逆贼真是自大极了,沐璟心想,也罢,他既然如此托大,那他这几年便学好长风刀法,将来再替父亲报仇!他吩咐程安:「你速去雷府,将此事告知。」 程安应诺。 雷胜甫得知计划已经暴露也颇为震惊,雷夫人劝他连夜逃离京都,雷胜甫却不走:「我雷胜甫一生精忠报国,上不愧天下不愧地,我绝不离开京都,那逆贼如果想取我的命那便来拿吧!」 他的门生连诚明也是一样的态度,二人照样跟平时一样上下衙门,处理公务。 结果戚星枢并没有来取他们的命。 倒是谢峤很快就入宫求见了。 看到表舅,戚星枢笑着道:「齐训做得不错,朕打算升他为吏部尚书,代替雷胜甫那老东西。」 「那雷胜甫呢,皇上如何安排?」 「贬为顺天知府。」 那是连降两级,谢峤心想,雷胜甫如果还想保住自己的命,这回就应该主动辞官了!他没有反对,毕竟雷胜甫是戚星渊的人,占据尚书一位多少是个隐患。 「也好,齐训乃大才,该当做尚书。」谢峤今日还有重要之事,不能拖延,「小枢,我这回来是要向你讨要一个人。」 「舅父要谁尽管带走,何须专门禀告?」 谢峤说:「是个姑娘。」 「姑娘?」戚星枢知道谢峤没有再娶,疑惑,「表舅莫非看上哪个宫女?」 「不是宫女,是扶玉殿的连姑娘连清。」谢峤不再卖关子。 戚星枢一愣:「什么?」 那个连清如此古怪,表舅竟看上她了吗? 感觉他是误会了,谢峤一笑:「我马上要娶连姑娘的母亲,那连姑娘便是我女儿,」顿一顿,「小枢,可是有为难之处?如果小枢你喜欢连姑娘……」 「不,」戚星枢挑眉,「表舅尽管带她走。」他怎么可能喜欢连清?她不过是他解闷的一个玩意儿。 看他不承认,谢峤唔一声:「那我现在便去扶玉殿,小枢,你不反对吧?」 「表舅能觅得心仪之人,我只替你高兴。」连清的母亲是连诚明之妻,听说生得花容月貌,想必为救连清求到表舅头上了,被表舅看上,戚星枢心想,这连诚明他本来也想贬官,但现在看来,此人的日子怕也不会好过! 「表舅成亲,我定会送你一份大礼。」 「多谢。」谢峤看戚星枢始终没有露出不舍,也有些担心,如果自己猜测错误,这孩子怕是要没救了。 但愿连清是他心之所系! 而扶玉殿的连清发现锦灯不见了,正高兴着呢,这小姑娘总算想通了,甚好甚好! 这样锦灯不去作死,自己也不会被她连累,现在跟暴君的误会也解除了,她可以安心养老。 结果就听芳草禀告,说敬王来此。 那个帅大叔?连清很喜欢他,急忙跑出来迎接,心想敬王也许又带着母亲来了。 可刚一见到,谢峤就说:「连姑娘,收拾一下,随本王出宫。」 连清:??? 她没听错吧,她能出宫? 「是皇上准许的吗?」狂喜之下连清还保持理智,如果没有那神经病的批准,她可不敢走,万一路上被抓起来那还得了。 「是,以后你就是本王的女儿。」 连清:???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 又能出宫又多了一位好继父,连清感觉自己在做梦。 「王爷,你真的要娶我娘了?」她确认。 「对,吉日定在九月,」谢峤看着她,「你可反对?」 「不不不,」连清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她举两只手都嫌少,「我一点不反对,我现在就去收拾行李!」 连清欢快的跑回殿内。 刚才的话宫女们也听见了,芳草心里不敢相信,连清竟然马上就要走了,忍不住落下眼泪。 「哭什么,这是好事,」连清不解,「难道你们希望我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指不定主子会做皇后。」 她们是怎么得出这结论的?戚星枢这样子像是会娶妻的吗?再说,他想娶她都不敢嫁!连清指指麻将牌:「这个一定要给我包起来。」别的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她来的时候就带了一枚药。 哎呀,这不能留下。 连清急忙翻出,正要丢掉的时候忽然念头一动,将它装入一方锦盒,又让芳林磨墨,在宣纸上写上一行字也放入盒中,然后交给她们:「等我走后,送去给皇上。」 怎么说也跟神经病相处了一段时间,好歹留个礼物。 她拎起麻将牌,潇洒告别:「我走了,你们千万别想我。」 此话一出,两个宫女嚎啕大哭。 连清:…… 不知不觉到底处出了感情。 看她们满脸不舍,谢峤心想连清出宫之后也需要奴婢,不如一并带走。这点小事他还是能做主的,遂开口:「你们也去收拾下,等会一起出宫。」 v第31章[01.03] 连清差点蹦起:「多谢王爷!」瞧瞧这帅大叔多善解人意,回去她一定要给母亲多说说谢峤的好话。 还能继续伺候主子,芳草芳林也很欢喜。 走的时候,连清让守门的一位宫女把礼物送去了太极殿。 听说一行人已经离开,戚星枢心想连清这是祖上冒青烟了,有表舅这么好一位继父。他手指摩挲着锦盒,但好歹是个有良心的,受了自己大恩还知道送份回礼,只是,她又有什么东西好送? 他有些不屑,将盒盖打开。 里面躺着一枚小小的,红色的药丸,旁边放着张纸条,上写:「此药来自雷府,无事千万别吃。」 戚星枢:…… 果真是连清的作风! ………… 谢峤用马车将连清送到了姜家。 听说女儿已然出宫,姜悦娘飞快的跑来,抱住连清,哽咽道:「清儿,你终于回来了!」两只手完全不舍得撒开。 见到母亲自是高兴,但连清更关心她跟谢峤的事,提醒:「娘,此事多亏了王爷,王爷不止帮我,还让芳草芳林也一起出宫。」 失态了,姜悦娘松开手看向谢峤:「王爷,大恩不言谢,我实在亏欠王爷良多。」 是他自己愿意,何谈亏欠,更何况……谢峤微微一笑:「你如今还需要跟我说谢吗?」 谢峤高大威猛,看起来很严肃,但这一笑却很温柔,姜悦娘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王爷驾到,孙女也回来了,老太太也赶到院门口,急声道:「悦娘,还不清王爷进去坐,」又招手,「清儿,清儿,快给外祖母看看。」 「外祖母,」连清扑入她怀里,「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老太太盯着连清看,「这段日子可苦了你了……咦,怎的一点不瘦,还胖了几斤?瞧你这小脸,越来越好看了。」 原来的连清是活不下去的,但经历过后世的教育,她特别爱惜自己,轻易绝不自寻烦恼。 「宫里的东西可好吃了。」连清赞不绝口。 老太太心想他们别提多担心连清,结果这孩子竟然生龙活虎。 「好好好,以后让王爷带你去宫里吃。」老太太这下更喜欢谢峤了,一诺千金,而且最重要的是完全没架子,她高声吩咐下人,「赶紧去集市采办……王爷晚上有空吧?留下用饭可好?」 「叨扰。」谢峤不反对,这样他可以有更多的时间跟姜悦娘相处。 接触到男人投来的目光,姜悦娘心头并未小鹿乱跳,她的心因为连诚明已经死了,因为他,她耗尽了所有的感情,耐心,要不是为救连清遇到谢峤,她也许不会再行嫁人。 当然,现在也不错。 一朝天子一朝臣,谢峤贵为王爷,谢家又是皇上唯一的亲戚,这些年她欠了父亲母亲,往后再不会让他们操心。 姜悦娘回之以笑:「王爷平时喜欢吃什么?好让他们多买些来。」 「都可,我不挑食,」谢峤问,「你呢,我会早点提醒家中厨子。」 都说到婚后的事情了,姜悦娘忍不住脸有些红:「我……」 「娘喜欢吃鱼。」连清替她回答。 母亲擅长吃鱼,幼时她怕刺,母亲能把鱼肉里的刺挑的干干净净的喂给自己,可惜连诚明看不得,说不应该这么宠溺孩子。 谢峤笑了:「下次你们过来吃鳜鱼,我家厨子的松鼠鱼乃一绝。」 酸酸甜甜的,连清要流口水了:「好,王爷可要记得了!」 这孩子好像很喜欢自己,谢峤能感觉到连清的热情,唔一声:「如果忘了,罚十顿。」 他们再过两个月就要成亲了,罚十顿岂不是隔几日就要去一趟王府?这算盘打得好啊,连清配合:「嗯,就这么说定了。」 两个人十分相投,姜悦娘看在眼里,觉得女儿比往前活泼,也许在宫里的这段时间改变了她,想着不免心疼,一个人只有遭遇巨大的磨难,性子才会有所改变,这孩子还是受苦了。 以后得更加的疼爱这女儿! 因为吉日已经订好,王府自然要筹备聘礼。 凭谢家今日的地位,多少人想去那边钻营,自然很快就得知与姜家结亲之事,一时连诚明脸面扫地,不管他在何处都能感觉到同袍异样的目光。 这还不是让他更痛苦的,他那天本以为谢峤是单方面看上姜悦娘,谁想到姜悦娘竟然会同意,连诚明难以接受,他很想去质问,只是想到那日她冷漠的神色,始终是放不下身段。 已经和离了,她跟自己还有什么关系呢? 她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吧! 然而这个消息不止传遍京都,连在蓟州的连雨谦都知道了,马不停蹄的赶回京都。 因是私自回来,他乔装打扮,让姜家可信赖的门房给连清稍一个消息。 连清得知之后,急忙忙从后门溜出去跟他会面。 虽然她是收养的,可跟连雨谦如同亲生,咋一看到个老头,连清瞪圆眼睛:「哥哥,你是一夜愁白了头发吗?」 「我是蓟州县令,非皇上召不可私自回京,我是装扮好才露面的。」连雨谦急着问她,「清儿,娘真的跟父亲和离了?她还要嫁给那逆贼的表舅?」 「呸,什么逆贼?人家是皇帝!」连清认为她已经是谢家的人,肯定要站队戚星枢,「我告诉你,哥哥,要不是王爷,我现在还在宫里呢!」 「什么?」连雨谦一愣,「你为何在宫里?」 「我被那狗……」连清深呼吸,「我被父亲送入宫中毒杀皇上。」 连雨谦震惊,此事他并不知。 「父亲是有苦衷吧,我听说那逆贼杀了许多官员,父亲应该是为保住大燕。」 靠,被洗脑了不成?连清大怒,一把扯掉连雨谦下巴上沾着的胡子:「连雨谦,如果是你,你也会舍得把我送到宫里?那个戚星枢杀人无数,我如果杀了他,你觉得我能活下来吗?你是不是想我死?你舍得我死?」 「不不不……」连雨谦忙道,「我当然不舍得!」 「母亲也不舍得,求父亲救我,可父亲不肯,母亲这才和离,」连清当然能猜出来是怎么回事,「敬王救了我,又喜欢母亲,母亲便嫁给敬王了,何错之有?」 「是喜欢吗,难道不是逼迫?」 「不,敬王能文能武,英俊非常,母亲也很满意,我告诉你,哥哥,敬王比父亲好多了,」连清看着连雨谦的眼睛,「至少敬王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去送死!」 连雨谦一肚子的不满消散在妹妹委屈的眼神中。 是啊,再怎么样,父亲也不该把妹妹送入宫,妹妹多娇弱,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去杀人? 如果是他,他愿意负起这个责任,他愿意去手刃逆贼,可是妹妹……妹妹不行。 连雨谦身子晃了晃,无言以对。 他忽然难受极了,他这一生最敬爱的是父亲,最喜欢的是母亲,可是他们竟然和离了,母亲,母亲马上还要嫁给别的男子。 v第32章[01.03] 他该如何面对? 他本来应该阻止这桩事情,可是妹妹这么说了,他还能怎么去阻止母亲? 母亲是为了妹妹啊。 连雨谦呆立在那里,眼神空洞。 这就牵扯到孩子如何面对父母离婚的事情了,连清拍拍他的手臂,柔声安慰:「哥哥,就算他们和离了,可母亲还是你的母亲,父亲还是你的父亲,什么都没变,你又不是少了一个,是不是?」 可是他们不在一起了,连雨谦想起以前美好的时光,一家在院中赏月,在桥下避暑,在雪中探梅,他忍不住眼睛发红。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清儿,你就当我没有回来过,好好照顾母亲。」 「你要走了?」 「是,我不能离开蓟州太久。」连雨谦没有能力解决此事,他愧对父亲,也愧对母亲,无颜见任何一人,伸手将妹妹轻轻抱了抱,「这段时日你受委屈了,也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去蓟州,也许就不会发生此事。」他一定会阻止父亲,他会代替妹妹去做这件事。 「这怎么能怪你?与你无关!」 「不说了,我走了。」 「哥哥,」连清不舍得,才见面又要分开,「哥哥你真的不多留一日?」 「如果被人发现,我这官帽可保不住,」连雨谦故意说得轻松,微微一笑,「等以后调回京都再说吧。」他揉揉连清的发髻,转身而去。 就在他踏出城门时,有一辆马车疾驰而来,里面坐着谢峤的一双儿女,还有他的前妻孟玉梅。 看着久违的京都,孟玉梅思绪万千。 当年的周琼寄养在谢府,此事后来被人利用,遭到皇帝猜疑,认定她与谢峤有染,甚至怀疑戚星枢是谢峤之子,开始对谢家进行报复。谢老爷子被杀之后,她惶惶不可终日,每日都梦到自己被押到断头台……所以母亲让她提出和离,她立刻就照办了。 她仍记得当初谢峤的目光。 是,她为了自己离开了谢峤,她没有陪在谢峤身边,她没有勇气陪他去死,只是没想到,谢峤竟然活了下来,他还被封为了敬王。 如果当初…… 可惜人没有前后眼,不知将来,孟玉梅暗叹口气,眼见马车快到谢府,她拿出镜子整理发髻。 母亲虽然三十出头,风韵却不减当年,仍好看的出奇,谢菡看着孟玉梅,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可惜她一点没长到母亲的优点,她趴在母亲腿上问:「娘,爹爹是不是也长得很英俊?」 「是,英俊极了。」 「你说,爹爹会喜欢我跟哥哥吗?」 「当然,他只有你们一双儿女,不喜欢你们还能喜欢谁?」 谢菡嘻嘻一笑:「爹爹肯定也会喜欢娘的!」 孟玉梅的脸红了,暗自心想,但愿如此。 听说孙女孙儿到达,老夫人急切地迎到门口。 当初孟玉梅生下龙凤胎,老夫人高兴坏了,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孩子不到一周岁周琼便出事了,随后又轮到谢老爷子。孟玉梅跪在她面前说对不住谢家,不得已,孩子交给她带走,这一晃就过去了十五年。 老夫人也不敢跟他们联系,生怕祸及孟家把两个孩子也连累,如今再见到恍如隔世。 「都那么大了!」老夫人看着谢修远和谢菡,老泪纵横。 「快叫祖母。」孟玉梅提醒。 「祖母,」谢菡嘴甜,立刻上去给老夫人请安,「祖母,我天天在想你呢,就盼着回家。」 「好孩子,」老夫人将她搂在怀里,「祖母也想你们。」 谢修远性子比较内敛,语气恭敬:「孙儿见过祖母。」别的便无话了。 谢菡问:「祖母,爹爹呢?」 因为离开的时候太小,她根本不记得父亲的样子,所有关于父亲的一切都是从母亲口中得知,听说父亲现在是大都督,手下有许多兵马,那一定很是威风! 「不知你们今日到,他还在衙门,我已派人去告知。」老夫人拉着谢菡的手往里面走,「我带你们四处看看……这里啊,是我住的,往南去,是你父亲住的院子。」 真大,谢菡心想楚州的家也很大,但比不上这里,难怪来的时候外祖母说,京都极其繁华,他们将来要在京都扎根,还让她帮着撮合父亲与母亲……母亲当年是为了保护他们,父亲当然可以理解,母亲又那么好看,何须撮合呀? 谢菡看着满园的花,欢喜的笑。 等到谢峤回来,已过得半个时辰。 孟玉梅看到那个高大的声音从远处走来时,忍不住紧张的把手握在一起。 她提出和离的时候,谢峤询问:「是你的主意还是岳母的主意?」 她没有马上回答。 谢峤就明白了,很快他说:「你可以走,但要把修远跟菡儿一起带走,我银钱会给足,你要将他们抚养成人……如此,我必不会连累你,哪怕我谢峤哪日被五马分尸,你们孟家也不会受牵连。」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回来……孟玉梅慢慢露出笑容,轻声道:「云崖。」 云崖是谢峤的字,她偶尔会这么叫他显示亲昵。 但今日的谢峤显然不喜欢,看过来的目光冷淡:「你也来了?」 对她并没有丝毫期盼,孟玉梅面色一僵,但也可以理解,毕竟当初是她伤了谢峤:「修远跟菡儿年纪小,我怕路上不安全便陪着一起过来,我也想看看老夫人。」 她朝一对儿女招手:「快来见见你们父亲。」 谢峤这时有些动容。 不像哥哥似乎呆住,谢菡几步上去就扑到谢峤怀里:「爹爹,我终于见到你了!」 父亲果然是很威武,跟想象中一样,她告诉父亲,「哥哥还给你画过画像呢,可每次拿去给娘看,娘都说不像,就这里改改,那里改改,有一天终于有点像了,爹爹比那画里的还英俊。」 谢峤低头看向这个女儿,只见她生了一双圆眼,瞳孔颜色浅浅的,并不像他,倒是儿子很像,他问谢修远:「真的画了我?」 比起女孩,男孩更需要父亲,谢修远在梦里都梦见过他,只是今日见到了竟激动的不知说什么,他点头:「是。」 「你可习武?」他问,虽然当初取了一个文绉绉的名,但还是希望这孩子能文武双全。 谢修远回答:「不曾。」 「以后跟我学吧,」他走过去,捏捏谢修远的胳膊,「太瘦弱了,不似我们谢家人。」 父亲身上有种少见的威严,一眼就令人敬服,谢修远此时心里满足极了,他终于有父亲了,用力点头。 老夫人心疼孩子们路途劳顿:「住的地方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你们先洗浴一番歇息下,有话以后再说,」看着孟玉梅,「你跟菡儿一起住,别急着回去。」 这些年抚育两个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叨扰了。」孟玉梅忙道。 「别说客气话,还是一家人。」老夫人笑,让下人领他们去。 看着孟玉梅的背影,谢峤提醒老夫人:「我马上就要娶妻,此事娘与她说一声。」 v第33章[01.03] 他不可能留孟玉梅住太久。 「我知道,这不人家刚来吗,还能赶她走?」老夫人一向心善,「小峤,她养大了修远跟菡儿,你如果不想两个孩子对你心生芥蒂,最好也善待玉梅。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如今你也找到合意的人,就跟玉梅好好相处,当她友人。」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已经飞了的,友人怕不可能当。 他至多能做到不怨,但他不会再对孟玉梅有任何感情。 ………… 从宫里回来后,连清就过上了幸福无边的生活。 姜家富裕,屋里有冰鼎不说,还有吃不完的点心美食,穿不完的绫罗绸缎,无聊的时候,还有两个可爱的表弟解闷,连清感觉自己的体重蹭蹭蹭的往上长。 今日一称都块一百十五斤了,虽说她一米六八,也得控制下。 连清指着点心:「芳草,你们吃吧。」 芳草笑:「姑娘也怕胖?」 废话,她好歹是个美人,总得注意下形象,长太胖泯然众人啊。 「芳草姐姐,姑娘今年十六,马上就要定亲的,当然不能长胖。」 哎呀,这造孽的时代! 怎么她就已经十六了?她才开始享福了就要嫁人?连清心想,不挑个二十四孝老公,她绝对不嫁出去,不然生活质量直线下降!连清拿起桌上的团扇:「走,出去逛逛,你们要不要买什么,我给你们买。」 她现在手头好有钱! 芳草:…… 芳林忙道:「奴婢不敢。」 连清正要说她们几句,却见守门的丫环跑来禀告:「姑娘,王爷来了,说要带你去玩。」 啊,她的好继父来了。 连清屁颠颠跑过去:「王爷,说好的松鼠鱼呢?」 谢峤笑:「忘了……」 「那可得罚呢。」 「认罚,明日你跟娘过来,我请你们吃。」 连清一口答应:「王爷,现在你要带我去何处?」 「皇宫。」 连清:…… 看她面色一变,谢峤道:「不是说宫里的点心好吃吗?」 「这里的也好吃,」连清想到戚星枢的各种犯病,心里是抵触的,「再说,王爷去宫里肯定是为公事,我就不打搅了。」 「谈不上打搅,」谢峤看出连清的忌惮,微微一笑,「你不用怕,现在皇上是你的表哥,有我在,你去宫里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去吗?」 表哥? 是了,从她踏出皇宫的那一天起,她就不是秀女了,她跟戚星枢的关系已经改变。 连清眼睛一转:「好。」 因姜悦娘去店铺了,谢峤只与老夫人说了声便带着连清去宫里。 戚星枢刚刚练完剑洗干净出来,身上只着白色的中衣,听说谢峤求见,忙让他进来,结果没想到谢峤后面还跟着连清。 一阵子没见,她神清气爽,脸颊白里透红好似粉色的桃花,目如点漆灵活动人。 见到戚星枢,连清脆生生叫了一声:「表哥好!」 戚星枢脸色蓦地一沉。 谢峤帮腔:「小枢,是我让她这么叫的,按辈分来说,她是你表妹……还是小枢你不想叫我表舅?」 戚星枢无言以对。 在这世上,他最尊敬的就是谢峤,也是谢峤将他从一团泥泞中拉了出来,看清楚整个事件的真相。平时他并不喜欢谢峤称他皇上,喜欢听他叫小枢,他也喜欢叫谢峤舅父。 那么,也只能容忍连清了。 看戚星枢硬是把一股气憋了下去,连清那个高兴啊。 嗨呀,太爽了! 连清一屁股坐在太极殿里的椅子上,看着董立:「我要吃桂花糕,莲花酥,茯苓饼,豌豆黄……」她在减肥,并非真的想吃,不过是享受这种自在的滋味。 董立低头听着,心想这小姑娘的胆子一下肥了啊,果然是有谢峤撑腰。 她笑得眉眼弯弯,裙子下方露出的一点绣花鞋也略微得意的轻晃,戚星枢瞧在眼里,恨不得捏住连清的小脸狠狠吓唬她一番,可偏偏他不能。 小表妹只是要吃点心罢了,他难道还能不准? 这时候戚星枢才发现,他跟连清关系的改变,不仅仅在于她做了他的表妹。而是,他再不能像那天晚上,想让连清睡在旁边就睡在旁边,也不能随意的抱她。 连清,会成为谢峤的女儿,他不能再毫无顾忌的对她为所欲为! 「小枢,你中秋可有安排?」谢峤这时问起,下个月就是八月,团圆佳节,「如果有空,不妨来我家过,母亲也有此意。」 周琼是老夫人的外甥女,她的母亲是老夫人唯一的妹妹,谁想英年早逝,周琼成为孤女,老夫人就接过来养在膝下当做亲生女儿,那戚星枢当然也是看作孙子的。 戚星枢没反对:「好。」 「我把修远跟菡儿接回来了,你们也可见见面。」 在旁边的连清马上竖起耳朵。 那两个莫非是谢峤的孩子?也是,以谢峤这般年纪不可能没有成亲,倒不知他是鳏夫还是和离了,连清猛然发现她对谢峤其实一点都不了解,只是接触了几回就认定他是好人。 真是一种奇怪的直觉! 「好。」戚星枢也答应了,脑海里浮现出他当年去谢府看望表弟表妹的情景。 那时候两个孩子才出生不久,小小的,安静的睡着,龙凤胎,他也分不清谁是谁,现在又过去十几年,不知是何模样,他也有了点兴趣。 厨房很快就把点心端来,连清吃了一块豌豆黄,问谢峤:「王爷,我吃不完的话,可以带回家吗?」 谢峤温和的笑:「当然可以。」 戚星枢一言不发。 连清嘴角弯了下,在宫里不用战战兢兢的感觉真的很好,她招招手,让远处的砚田给她打包。 v第34章[01.03] 替戚星枢做饭的厨子比起之前管扶玉殿那一带的手艺更是精湛,连清吃一口就晓得区别,她要带给外祖母,母亲,表弟他们尝尝。 砚田偷瞄戚星枢一眼,心想这连姑娘在宫里时就成天的招戚星枢注意,如今好不容易出宫了,又变成谢峤的继女,真是阴魂不散啊,砚田感觉自己难得平静下来的日子恐怕又要起波澜。 命真苦! 他上来仔细包点心。 谢峤今日入宫本就是为试试戚星枢,他对连清说:「清儿,你不用拘束,可以四处看看,我跟小枢还有话要说。」 已经改口叫清儿了,连清欣然接受:「好的,王爷。」 她站起来,走到殿内的书架前浏览。 六层都摆得满当当的,让她想起现代的家,他们家也有个大书柜,当时装修的时候她买了好些书放在上面,但事实证明,根本没有心思看。那个时代的娱乐五花八门,太多诱惑,而这里的世界就简单多了。 连清发现其中很多都是兵书,有些看起来十分破损,她怀疑是被戚星枢翻烂的,他不是打仗很厉害吗,不然怎么可能谋反成功? 不过已经做皇帝了,他应该换一批书陶冶下情操,省得总是犯病啊。 那个身影在殿内晃到东,晃到西,戚星枢听谢峤说话的时候,眼神也飘了几次。 谢峤嘴角翘了翘。 如果是不在意的姑娘,凭这表外甥的性子肯定一眼都不会多看。 他站起来:「小枢,记得中秋的事。」 戚星枢颔首。 连清虽然一直在走动,但耳朵没有休息,听到谢峤要走便过来道别:「表哥,今日沾你的光吃了御膳房做的点心,多谢。」 来之前谢峤话里满满的袒护,让她一时也上头了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怕戚星枢,便来此尝试一下,但本质她是不想跟戚星枢作对的——他真的马上要变成她的表哥了,往后那就是亲戚! 亲戚之间当然要团结啊,家和万事兴。 连清的笑很标准,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 就那么喜欢当他表妹?一声接一声的,戚星枢目光闪了闪:「这算不得什么,表妹你哪日想吃尽管来宫里。」 连清:??? 为什么听着有点吓人。 此话正中谢峤下怀:「可听见了?下回你自己就能过来。」 不不不,没有谢峤壮胆,她打死也不单独入宫,连清表面答应,内心完全拒绝。 回去的路上,连清想到谢峤的孩子,试探的问:「王爷,我刚才听你说将谁接了回来。」 「是我的儿子跟女儿,你们明日自会认识。」谢峤请她们,原也有此意。 果然猜得没错,想来是谢峤跟戚星枢合谋造反,怕孩子不安全,安置在了别处,她顿一顿:「王爷,那他们的娘亲是……」她感觉还是要问问清楚,虽然莫名的相信谢峤,心里却始终有这疑惑。 「我十五年前便已经和离。」。 哦,那么早就和离了,连清放心了。 等回到家,连清把点心拿出来给外祖母,还有舅母,两个表弟吃,别的人尚在店铺。 老太太吃了两个,看连清:「清儿,你在宫里就是吃这个吃胖的?」 「外祖母,是不是很好吃?」 姜海往嘴里一直塞,抢着说:「比贺记点心铺的都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 「少吃点,」罗氏皱眉,「留点给你祖父,姑母。」 「没事,多着呢,」连清道,「表弟正在长身体,容易饿。」 「对对对,我饿极了!」姜海又抓了一把。 连清哈哈大笑。 罗氏摇头,又感慨:「瞧瞧咱们家已经那么富足了,可就这么一个点心,怎么也比不上宫里的。」 「宫里的厨子是大燕最好的厨子,哪家铺子请得起?挣得钱都不够给,再说了,那宫里的是天子,吃的穿的用的,我们老百姓本就不应该比。」 罗氏点点头,随即又笑了:「但咱们家现在不一样了,悦娘马上要嫁给敬王,我听闻皇上时常往敬王府送东西,悦娘以后的稀奇玩意儿肯定不会少。」 老太太唔一声:「那倒是,感觉跟做梦似的。」 以前女儿能嫁入书香门第已经很不容易,这回直接做了王妃,老太太心想,得去庙里添点香火钱,这福分太多了,得谢谢老天爷呢! 正说着,姜悦娘跟姜老爷子,姜悟归家了。 听说去过宫里,姜悦娘问:「是为何事?」 「不为何事,王爷就是想起我喜欢吃宫里的点心。」 姜悦娘一愣。 姜悟拿起块点心尝,啧啧两声:「这还没有娶上你呢,把清儿给宠上天了。」 「可不是,」老夫人拉住女儿的手,「清儿说了,王爷让你明日跟她去王府吃松鼠鱼。」 不止此事,还要见见谢峤的孩子,但连清忍着没说,打算单独跟母亲提。 等到晚上,她才告诉姜悦娘。 为了救女儿,姜悦娘之前调查过谢府,还是知道一点的,她心里有准备。 「我倒是无事,你明日不要顽皮。」她感觉连清的性子变了很多,虽然有时候觉得陌生,可连清每日都开开心心的,她看着也很高兴,只不过是提醒两句。 「我肯定不会惹麻烦,娘放心!」连清保证。 谢府。 凝翠院中,谢菡拿着一盒首饰给孟玉梅看:「都是爹爹给我买的,我是首饰,哥哥是文房四宝,光是笔听说就值几十两银子呢,好似还要给哥哥买把剑。」 这么漂亮的首饰,她第一次见。 孟玉梅摸摸她的发髻:「可是喜欢极了?」 「是啊,谁会不喜欢?」谢菡拿起一只玉簪,「可惜我及笄的时候不能回京都,不然爹爹肯定也会送我簪子的。」 谢峤这是在补偿他们,孟玉梅心想,只是光银钱有什么用?这两个孩子最依赖的是她,这绝不是谢峤可以用这些东西就拉拢过去的。 「你喜欢就好,为娘也放心了,」孟玉梅给谢菡理一理头发,「为娘过阵子就要走的。」 谢菡一愣:「为什么?娘不要走啊!」 「菡儿,我跟你父亲已经和离。」 v第35章[01.03] 「娘是为了保护我们,这些年娘吃得苦还少吗,为什么要走?」谢菡着急,「娘,我能看出来爹爹还是喜欢娘的。」 「是吗?」孟玉梅问,「你从何处看出?」 「爹爹带我们出去的时候,我问爹爹可与娘来过这些地方,爹爹说来过,还说起买过什么,你看,都记得呢!娘生得这么好看,爹爹怎么会不喜欢?」 是这样吗,孟玉梅半信半疑,但女儿说的话还是让她一阵欣喜。 就在这时,老夫人使人请她过去。 孟玉梅稍微收拾一下便去了上房。 「坐吧,」老夫人请她坐下,「还住得习惯吗?怕你在楚州待久了。」 「楚州虽然是水乡之地,但我还是觉得京都的气候好。」 老夫人点点头。 明日要请姜悦娘母女来做客,必须要与孟玉梅说清楚,不然介绍起来未免突然。 「玉梅,这些年你一直没有嫁人吗?」老夫人打算先问问孟玉梅的情况。 孟玉梅怔了下,淡淡一笑:「老夫人,我整日忙着修远和菡儿的事哪里顾得上,再说,我也怕如果嫁人,夫家待他们不好,故而就算了。我心里想着,只要修远跟菡儿好,我这一生就很满足。」 老夫人未免内疚。 怎么说,这两孩子是谢家的孩子。 「辛苦你了,」老夫人斟酌言辞,「如今他们都已长大,你也该考虑下自己,你还年轻呢。」 孟玉梅感觉老夫人话里有话,心头咯噔一声。 她自然是没有想守活寡的,只是像谢峤这种条件的男人甚少,吃惯了山珍海味,普通菜肴如何咽下?她一直就没遇到合意的男子。 六年前倒是有一个,可惜他嫌弃她的年纪。 她孟家也不是什么显赫家族,愿意娶她的俊才难寻。 可谢峤不一样,一来他是男子,本就不若女子易老,二来他如今是敬王。 莫非…… 她正寻思的时候,就听老夫人道:「玉梅,小峤前阵子已经定亲,那女子叫姜悦娘,明日要来做客。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可能不好接受……但小峤这些年太苦了,好不容易遇到个投缘的……」 「老夫人,此话从何说起?」孟玉梅忙道,「云崖能再娶,我替他高兴,当年是我对不住他,如何有颜面不接受?老夫人多虑了。」 看她面色真诚,老夫人放心了,心想将来也得替孟玉梅留意留意。 走出上房的时候,孟玉梅脸上的笑才消散,她终于明白他为何对自己如此冷漠了,原来他竟然已经有别的意中人。 她倒要看看这人是谁,又怎么能当她两个孩子的娘?! 香料铺里。 姜悦娘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姜悟皱眉:「悦娘,你等会要去王府,不在家里待着管作甚?」 「我瞧你账本写得乱七八糟,给你理一理。」 妹妹幼时便很聪慧,父亲喜欢带着她一起谈生意,小小年纪就能出主意了,可惜后来嫁给连诚明再也没碰过这些事,姜悟晓得妹妹心里有愧。 他笑:「乱有什么,我自己明白就行,你快走吧。」 「还早,」姜悦娘手里没停,「急什么?」 「我是不急,我怕王爷急,」姜悦打趣,「指不定一会过来接你。」 姜悦娘颦眉:「胡说,他是大都督,哪有这等空闲。」 二人说话的时候,谢峤就在门口。 他又看到姜悦娘打算盘的样子了。 商人重利,做生意难免沾染铜臭气,可不知为何姜悦娘身上并没有这种气息,就算是拨弄着算珠,也如行云流水,弹琴一般的优雅。 姜悟与妹妹说完话,回过头就看到谢峤,忙迎上去:「王爷!」 姜悦娘愣住。 姜悟看妹妹一眼,表示「我就说嘛,果然来接你了」,他请谢峤进来:「悦娘看不得我记的账本,非得要重新算一算……悦娘,快些停手了。」 「不急,算完再走,」谢峤提起一把椅子坐在姜悦娘身边,「我可以等你。」 姜悟见状摸头一笑:「王爷,我去隔壁的茶叶铺看看。」他不想打搅这二人。 见哥哥跑得飞快,姜悦娘倒不想待在此地了:「会不会让老夫人久等?」 「不会,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很宽裕,」谢峤点点算盘,「你继续。」 算账是专心的活,他看着怎么行,姜悦娘不乐意:「王爷,早些去我可以陪老夫人说说话,在这里浪费王爷的时间。」 然而谢峤不起来:「我精通武术,却不擅长算账,就想看一会。」 姜悦娘没想到谢峤竟有此种要求,迟疑片刻:「那我把手头这笔账算好。」 她洁白的手指又抚到算珠上。 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峤看着她娴熟的动作,心想姜悦娘恐怕不知道他当年第一次见到她,她便是在打算盘,傍晚的店铺因她而满室生辉。 男人的目光若有重量,沉沉的压上来。 一直在看着,没有一瞬是移开的,姜悦娘就算不是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脸也忍不住有点发热。她动作更快,马上就把这笔账算清楚,核对姜悟写的账本,数目倒是正确的。 「好了,」她收回手,「王爷,我们走吧?」 谢峤还未看够:「不再算了?」 姜悦娘实在是被看得吃不消:「嗯,还是早点去吧。」 「那么想陪家母说话?」谢峤笑,总算动了,「她肯定会很喜欢你。」 这话该如何接?姜悦娘垂下头把账本放好:「老夫人平易近人,才是教人喜欢呢。」 谢峤的马车就停在外面。 姜悦娘坐进去之后,谢峤说:「我今日提前来,是想与你说一件事……十五年前我跟妻子和离,一双儿女让她带去了楚州,前不久才接回,我想让你们认识认识。」 其实谢峤估摸连清已经告诉姜悦娘。 「我已得知,」姜悦娘也坦言,侧头看向谢峤,「不知他们多大,该叫清儿妹妹还是姐姐?」 「十六,是龙凤胎,」谢峤问,「清儿也是十六吧,几月出生?」 姜悦娘没有马上回答,停顿片刻才道:「清儿是我在河边遇到的,当时看起来不过周岁,后来找了位相师,估算一下把生辰定在五月六日。」 v第36章[01.11] 「那该叫清儿妹妹,他们是三月出生的,」谢峤感觉姜悦娘很重情义,「你待她真如亲生一般。」 委实是这孩子太好,她不舍得,与其说连清需要她,不如说她更需要这个女儿。 马车到姜家门口,又把连清接了上来。 连清自然是紧挨着母亲坐。 姜悦娘跟她说谢峤的孩子:「王爷的两个儿女是龙凤胎,比你大两个月。」 谢峤在旁边听,又补充:「我前妻现也在府中,她专程送他们过来京都。」 哦,前妻也在啊? 连清心里警钟敲响,毕竟她经历过两世,狗血的事情看多了,像前女友拉,前妻拉,前夫拉,都是容易生事的。她突然很好奇谢峤为何会跟那位前妻和离。 姜悦娘却道:「她一个人抚养孩子想必不容易。」 「是。」谢峤并不抹去这份功劳,但作为母亲,孟玉梅本就有这份责任,至于他的,他会尽力补偿。 他也在学习如何当好父亲。 此时,凝翠院中,孟玉梅正与两个孩子交代事情。 「等会你们一定要客客气气的,千万莫冒犯她。」孟玉梅拉着谢菡的手,「尤其是你,菡儿,平日里我太纵容你,她以后可是你的母亲。」 「我不要这个母亲,」谢菡心情很差,「为何爹爹要娶她?娘明明在这里,爹爹怎么还……娘,我不信,肯定是祖母骗你的,爹爹怎么会娶别人?」 她很激动,谢修远却保持沉默。 谢菡看哥哥像个闷葫芦,不满道:「哥哥,你难道不生气?走,我跟你去问问爹爹!」 孟玉梅忙阻止:「别胡闹,菡儿,我跟你父亲分开十几年了,你父亲要娶别人情有可原,你如今好不容易与他团聚,此番过去质问,不怕惹怒他?菡儿,这样他会不喜欢你的。」 谢菡一愣。 「你们才开始有一点感情,不能将它毁了,知道吗?」 母亲说得有理,断不能为此事跟父亲生出罅隙,那是便宜别人了,谢菡安静下来:「我知道了,娘,我不去找父亲。」她要想别的法子,她实在不能接受父亲另娶。 很快下人便来传话,让他们去上房。 谢菡忙说:「娘再打扮一下,娘,用这个口脂。」她跑来跑去。 太隆重也不好,孟玉梅对自己的容貌还是自信的,不然当初谢峤也不会娶她。 她整一整衣衫,牵着谢菡的小手出去,谢修远跟在后面。 老夫人正同姜悦娘说话:「小峤说你喜欢吃鱼,厨房不止做了松鼠鱼,还做了清蒸鲥鱼,酥鲫鱼,一会你多吃点。」 「多谢,实在是麻烦了。」 「这怎么叫麻烦,你吃得欢喜我们都高兴,尤其是小峤,」老夫人打趣儿子,「是不是?」 「是。」谢峤承认。 姜悦娘看他如此直白,心里奇怪,她越来越能感觉到谢峤对她的喜欢,他已经不掩饰了。她年少时是容貌出色,但现在毕竟徐娘半老,谢峤怎么就偏偏看上她了呢。 老夫人倒是清楚,见儿子脸皮厚,忍不住笑。 在旁边的连清被塞了狗粮,暗道谢峤和离十几年不曾再娶,现在可能是枯木逢春,一点就着,但愿母亲也能早点喜欢上这王爷! 正想着,听到远处传来清脆的叫声:「祖母,爹爹!」 连清抬起头,看到了谢峤的前妻同两个孩子过来了。 果然是郎才女貌,那前妻竟也生得不错,弯眉大眼,鼻子高挺,身材也很窈窕,摇曳生姿,不过在连清看来,还是比姜悦娘差一点。 而对面的谢菡却是心头一惊。 她原以为母亲是个绝世大美人,她在楚州就没见过比母亲好看的,可结果那母女俩却似姐妹花,一个清丽脱俗,一个秀美大方,完全不像她所预想的被母亲给比了下去。 甚至,那女子比母亲还要出色些,母亲的眼睛大大的很清澈,那女子的眼睛狭长水灵,展颜一笑可勾魂魄。 谢菡差点没被气死。 她受了很大的打击,因为那小姑娘也比她好看很多! 谢菡心里泛酸,疾步走到谢峤身边,抬起头问:「爹爹,她们就是今日的客人吗?」她几乎是靠在谢峤怀里,来表示他们之间的亲密。 这是一种没有安全感的表现,谢峤晓得自己亏欠这女儿,并没有推开。 「爹爹,她叫什么?」谢菡把手指向连清,「往后我是不是可以经常请她过来玩?」 请她来玩,言下之意这是她家。 连清也不是个善茬,隐隐感觉到这小姑娘的敌意,不过,她今日不想闹得不愉快,笑眯眯道:「我叫连清,听说你比我大两个月,我便叫你一声姐姐。」 谢菡看她不卑不亢的,歪头问:「你为何姓连?」 「跟姐姐你一样,随父亲姓啊。」这有什么好问的,想挑刺不成?他们的父母都和离了,情况一样,没有谁比谁好。 谢菡噎住,感觉连清挺厉害的。 孟玉梅也觉察到了,不止连清厉害,这姜悦娘举止大方,看着也不像是个容易对付的人。 「菡儿,你们差不多大,以后肯定会投缘,不如带连姑娘四处瞧瞧,」她问老夫人,「老夫人看可行?」 「那就去玩一会吧,」老夫人看向谢修远,「修远,你照顾好两个妹妹。」 孟玉梅听了心头一刺,老夫人已经把这小姑娘当做孙女了。 谢修远答应一声。 有单独的机会,谢菡眼睛一转,牵着连清的手往南跑。 她要给连清看看父亲给她住的院子,给她买的首饰,这些都是属于她的,谁也抢不走,就像父亲是属于母亲的一样。 连清很快就见到一大堆璀璨的珠宝,耳边听谢菡说:「你可有喜欢的,我送你,反正爹爹还要给我买。他说只要是我看上的,哪怕是天上的星星都要摘给我。」 谢修远听了眉头一皱,父亲会说这种话吗? 他觉得妹妹是在故意夸大。 今日听说父亲要娶妻,他心里也不痛快,可就像母亲说的,已经过去十几年,物是人非,别说是和离的夫妻,就算亲父子也一样陌生,所以他可以接受——他能重新回到父亲身边已经很是满足了。 小姑娘高兴地炫耀,连清当然要配合,哇哇叫了几声赞叹:「看着就很贵重,王爷果然很疼你。」 「是吧?」谢菡声音娇娇的,「爹爹说只有我一个女儿,不疼我疼谁。」 这小手段使得挺顺溜,要自己还是玻璃心怕早就碎了一地,觉得谢峤不会把自己当亲生女儿疼,觉得变成拖油瓶,在谢家会是个多余的人。 可是,她的玻璃心早就碎过了啊。 v第37章[01.11] 连清拿起一支簪子看,叹息:「我的父亲要是有王爷这么好就好了。」 「你爹不疼你?」谢菡下意识问。 「嗯,不然我娘为何和离?他对我十分无情,连陌生人都不如,陌生人也许都不会见死不救,」连清看着谢菡,「我好羡慕你,我真希望有个像王爷这样的父亲。」 这话直抒胸臆。 谢菡目瞪口呆,她总不能说,「你马上就能得偿所愿了」,或者,「你这是在做梦」,两种她都不好说出口。 她发现连清很狡猾! 谢修远却是想,原来连清这般可怜,他本来觉得自己幼年没有父亲陪伴很是不幸,没想到连清有父亲,却还不如没有父亲。 「连姑娘,你放心,以后你搬来这里,父亲肯定会好好待你的。」谢修远看着她,感觉这小姑娘娇弱可人,莫名生出几分怜惜,安慰道,「你别伤心了。」 谢菡震惊:这是她哥哥吗? 连清:??? 这两个人真是龙凤胎吗?说好的心灵感应呢? 谢菡对自己很戒备,满是敌意,但谢修远竟然如此和善,也不怪连清怀疑。 在旁边的谢菡恨不得用目光把哥哥戳痛。 他平时很内敛,根本不会主动跟小姑娘搭话,这回怎么了?莫非是觉得她好看,动了春心? 谢菡气得胡思乱想。 连清看在眼里,嘴角微翘:「谢公子你人真好,跟王爷一样宽厚。」 谢修远被她夸了脸上不由一热,轻咳声:「你们姑娘家想必有别的话说,我去外面。」 谢菡本来是要刺激连清,让她把话传到姜悦娘耳中,母女俩知难而退,结果连清好像完全不被触动,还说羡慕她有一个好父亲。 因为羡慕,所以要来抢她的父亲吗?不止如此,她还让哥哥同情她。 谢菡在屋中踱步,寻思怎么对付连清。 看她如同困兽,连清心想自己好歹是活过两世的人,几百年后的事情都见过了,这种小伎俩真不放在眼里。 「菡姐姐,还有什么稀奇玩意儿都拿来给我瞧瞧呀,」连清主动催促,「让我开开眼界!」 谢菡:…… 她才回谢府不久,哪里有多少稀奇玩意儿?今日只能到此为止。 「我们先去吃饭吧,东西太多了,」她行缓兵之计,「以后再让你看。」 连清就不戳穿她了,欣然同意。 饭菜确实也准备好了。 孟玉梅看到许多鱼,笑着说:「定是为姐姐你准备的,」姜悦娘虚长一岁,她已经亲热的称呼姐姐,「我记得王爷并不喜欢吃鱼,他一个大男人嫌麻烦。」 此话听着无错,可落到有心人耳中便不简单,然而姜悦娘心静如水,不起波澜:「鱼是麻烦,以前清儿也不喜欢,非得要我将刺都挑了才肯吃一口。」 三两拨千斤,就这么揭过去了,孟玉梅在她脸上发现不了一丝的怒意,唯见明眸皓齿,冰肌莹彻,心头就闷的不行。 谢峤都听见了,心想若是姜悦娘给他挑刺,他也愿意吃一口的。只是这话现在不能说,怕吓到姜悦娘,等以后娶进门就不一样了。 「清儿,」谢峤遥指松鼠鱼,「此鱼无刺,你尝尝。」 早就馋了,连清听话的去夹一块,美滋滋吃起来。 看到连清吃了,谢菡也不甘落后。 在大人们眼里,这两个小姑娘的胃口真好,吃了一块又一块,老夫人笑得眼睛皱纹都变深:「看来以后要让厨子做两条,你们一人一条。」 幼稚啊,连清心想,连个鱼都要争,这小姑娘没前途了,不知道越争越没有吗? 人啊,要学会无欲则刚。 她吃得饱饱的,惬意的靠在椅子上,不要想太多,有时候活着就很幸福。 ………… 越靠近十五,月亮越圆。 宫里也在准备过中秋,可董立在戚星枢的脸上完全看不到一点期盼。 他天天在练剑,这几日练得更加狠了,晚上还让韩洛陪练,差点没把韩洛的剑给击断。董立感觉到了一种危险,这种危险就像潜藏的猛兽,在黑暗的时候会扑出来,咬断人的咽喉。 他袖手站在戚星枢身边,轻声说:「皇上可要去谢府住几日,反正中秋总要去的。」 有谢峤在旁边,也许可以让戚星枢平静。 戚星枢挑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说的话,他哪里敢说?董立后背出汗:「奴婢是看皇上很尊敬大都督,不过提个建议。」 戚星枢凝视他一眼,撩开袍子坐下:「中秋记得给那边送两只月饼。」 肯定是指戚星渊,董立应声。 戚星枢这是要时刻提醒戚星渊,让戚星渊感觉到痛苦,然而,这对他自己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董立暗叹口气。 砚田这时端了晚膳来。 他小心翼翼一样样的摆在案桌上。 戚星枢看着他,忽地想起这时候他总是会问起连清,便吃饭边听砚田禀告连清在干什么。 似乎在背着他的每个时刻,连清都过得非常欢快。 她为何能这样呢? 在离开皇宫之后,还更甚了,开开心心叫着他表哥,可以想象她每一天都过得很满足。 戚星枢看着饭菜突然没了胃口,摆摆手:「端下去。」 「皇上……」砚田一愣,「皇上请保重身体!」 打仗的时候,他能几天都不吃饭,不过一顿影响什么?戚星枢走到书架前,打算看看兵书。 这些书他一直都随身带着,放在哪里很是清楚,但这次去拿竟发现不对。他手停在半空,仔细看一眼,原先放着的一卷《六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剪灯夜话》。 戚星枢豁然转身:「谁动的?」 声如震雷。 v第38章[01.11] 砚田忙跪下:「不是奴婢,奴婢不敢!」 看他吓得都要磕头,戚星枢心想砚田的胆子是不可能,董立也不会,至于别的小黄门,更是……他脑中闪过一道人影,那天连清跟谢峤入宫,她在这里站了许久,莫非是她换的书? 把一卷他从来不看的给挪到此处。 戚星枢眼眸眯了眯,将这卷书取下。 这是一本内容闲适,轻松平和的书,跟他平时看的书有天壤之别,应该是早先就在柜上的。 他翻了几页就感觉昏昏欲睡。 里面教人的道理纯属瞎扯,连清喜欢看这种书吗?不过他真的困了。 戚星枢闭上眼睛,在睡着的那瞬间,想到那天抱着连清,她乖乖地依偎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特别的可爱。那晚上,似乎也是他睡得最好的一晚。 皇上破天荒的早睡,董立震惊,本想替之盖上被子,最后又放弃了。 他容易惊醒。 反正他身体好,不至于着凉,还是睡吧,谁也不想被折腾啊! 董立轻手轻脚出去。 砚田跟着出来,带上门,小声说:「皇上刚才看的书叫《剪灯夜话》。」 「是吗,此书到底是怎么回事?」 砚田鬼头鬼脑,四处看一眼:「公公,奴婢觉得定是连姑娘所为。」整个宫里,还有谁会这么做? 谁也不会没事去动戚星枢的书啊! 董立当然知道连清,他点点头,半响忽地一叹:「可惜连姑娘出宫了。」 砚田神情苦恼:「出不出宫,奴婢觉得无甚区别。」该来的总要来的。 砚田对此事的理解非常深刻,毕竟是他派人去监视连清的,他感觉,他的苦日子又要来临了。 中秋节。 戚星枢去谢府赴约。 老夫人看到他就忍不住垂泪:「小枢,你往后可要常来。」 「娘糊涂了,小枢是天子如何常来?过节来一次便足够。」谢峤故意这么说,便是跟戚星枢约定好节日都要相聚,他回头看向拘谨的谢菡跟谢修远,「来见过你们表哥。」 这竟然就是皇上! 谢菡在楚州就听过传言,戚星枢是个杀人如麻的,如今他就站在面前,仪表堂堂,但却显得很是冷厉,她的心跳得咚咚响,低声道:「见过皇上。」 谢修远也不敢直呼表哥。 明明他们才是谢峤的亲生孩子,怎么连清反而一口一个表哥?戚星枢道:「我以前见到你们的时候,你们才满月,」比划了一下,「只有这么大。」 他比他们年长七岁,已经记得住事情。 谢菡略微轻松了点:「可惜今日才得以与皇上见面,不然……我也可以早些侍奉祖母与父亲。」 这是龙凤胎,戚星枢原以为生得相似,现在才发现不同,可能男女有别吧,他唔一声:「你们能团聚,该当庆贺,舅父,不如我给表弟赐个官?」 「十六岁做什么官,」谢峤反对,「让他再多学点东西,他如今在跟我习武。」 戚星枢就没再勉强。 孟玉梅此时捧着月饼出来:「小枢,许久不见了……」她当然是认识戚星枢的,那年生下龙凤胎后,戚星枢过来探望,蹲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看。 但现在戚星枢的目光很冷,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是啊,识趣的话就该不说了。 戚星枢知道孟玉梅为何和离,一眼都不想看她。 他转过身走到老夫人身边:「外祖母,该吃饭了吧?」 「是该吃了,」老夫人拉住他的手,「等会多吃点螃蟹,还有月饼,吃完了跟我们一起赏月,今天就该热热闹闹的,别一个人待在宫里。」 谢峤适时的道:「菡儿,你不是请了清儿来拜月吗,她应该在路上了。」 戚星枢自然是听见的,但没动声色。 用脚指头想连清都知道,谢菡请她一定是为了显摆跟谢峤的父女情,不过连清还是决定赴约。 下个月母亲就要嫁入王府,以后成天都会面对谢菡,她怕什么,提前适应而已。 反正这小姑娘她看透了,玩不出什么花样。 连清坐着轿子入府,谁料行到半途,便听到外面的芳草惊叫起来,随后轿帘被拉开,一只手伸入扣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拉,把她拉住了轿子。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抓她的人竟然带着一副极其狰狞的面具,好像恶鬼,差点把连清给吓破胆。 什么情况? 难道之前谢菡是隐藏自己,她的手段原来如此毒辣,雇佣杀手来干掉自己,还是在这王府之中? 完了完了,命不久矣。 没死在宫中,居然要死在谢菡手里了。 那些念头闪过,连清就开始挣扎,还警告道:「你聪明的话赶紧放手,不然得罪王爷把你五马分尸,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护卫马上就会出现……」 戴面具之人闻言,搂住她的腰,双脚一蹬竟飞檐走壁。 连清一下上了高处,心道完了,他是要摔死自己吗? 这到底是谁? 看面具就在眼前,连清心一横,死之前看看凶手的脸,去了地府也好向阎王爷讨债!她连清到底亏欠了谁,死两次不够,还得死一次,敢不敢让她活到九十岁? 连清伸手就揭了他的面具。 月光下,那张脸俊美至极,斜飞的眉,挺直的鼻,眸中落了光,熠熠生辉,连清惊为天人,然后,她认出来了——他是戚星枢。 「皇,皇上?」 这么快就被揭了面具,没玩够,戚星枢挑眉:「不叫表哥了?」 连清:…… 神经病又犯病了,连清在心里狂骂, 但却松了口气。 看来是自己错怪谢菡, 她只是个小姑娘, 没有这种手段, 也请不到刺客敢来王府行刺。 还好, 还好, 只要不死就不是大事。 v第39章[01.11] 连清呵呵一笑:「表哥,你这是干什么?」 「带表妹你赏月, 」戚星枢提醒她, 「抓稳了。」 什么,还嫌不够高? 连清吓得急忙抱住他的腰。 果然他腾空而起, 又从屋顶上跃了上去,看样子是要寻找一棵大树。 变态啊。 连清一边暗骂一边不松手, 把自己全方位保护好,恨不得挂在戚星枢脖子上。 等到达树干,连清感觉站得地方摇摇晃晃的, 忍不住道:「表哥,这样好危险的, 你是皇帝,要注意龙体啊。」 「如果太重,树撑不住朕会把你扔下去, 这样绝不会有危险。」 连清:有没有一点人性? 「我很轻的, 表哥,我才一百出头。」连清抱得更紧了, 详细解释,「我最近还在减肥,连点心都很少吃,你应该能感觉到我不重吧?」 小姑娘两只手环着他的腰,脸贴在他胸口,简直是小鸟依人,戚星枢嘴角翘起:「你觉得在这里赏月如何?」 「很好,月亮离得更近了,也显得更漂亮。」现在顺着他,等一会见到谢峤,看她告不告状! 戚星枢挑眉:「是不是要谢谢朕?」 「谢主隆恩,」连清把挂在手腕上的面具献上,「表哥,刚才是我不小心,还给你。」 「用不着,这玩意儿戴着看不清楚。」 那你特么为什么戴了吓人?不怕碍手碍脚?连清想用目光把戚星枢戳死。 她不吭声了。 反正也下不了树,不如专心看月亮。 话说站在这么高的树上看月亮是要近一点,不过她几十层的楼都住过,实在算不上什么。 小姑娘仰着头,唇红红的,他一低头差点就碰上,在那瞬间就感觉心猛地跳了下,似乎上面有种吸力,想要让他把头再低下一点。 两两相对,连清莫名的感觉有种危险,急忙把头撇开。 就在这时,下方传来谢峤的声音:「小枢,是不是你?」 京都除了戚星枢,还有谁敢在他府里放肆? 连清心头一喜,救星来了! 舅父出现,戚星枢不好装耳聋,带着连清从树上跃下。 风在耳边刮过,连清看到他玄色的衣摆飞舞起来,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 姿势还是挺仙的,连清心想要不是他时常犯病,就凭这脸,这身材肯定能迷倒一大片姑娘。不过……这天下是他的,就算不正常,宫里那些人还不是争得头破血流? 见他们落地后,谢峤脸色微愠:「小枢,清儿是个姑娘家,禁不得你这样吓唬。」 果然是她的好继父啊! 连清跑过去,满脸委屈的告状:「刚才我以为遇到劫匪,还想居然有人敢闯王府呢。」 这在意料之中,戚星枢也知,但那瞬间他听说连清要来心里就开始蠢蠢欲动,他忍不住想逗弄连清但也找了借口:「我是想带表妹去高处赏月,不想将她吓着了,这面具就当做赔礼吧。」 连清:…… 这么吓人的东西谁要? 谢峤也想,这孩子送什么不好,送面具?他这样怎么能讨连清的欢心? 可这种事也不好教,他需得自己领悟,他得弄明白怎么去喜欢一个人,谢峤转头跟连清说:「清儿,你去跟菡儿拜月吧。」 「是,王爷。」 二者选其一,她肯定宁愿跟谢菡在一起。 见连清走远,谢峤面色严肃:「小枢,清儿现在不是秀女,已经出宫。姑娘家最重清白,你若是还把我当舅父,以后千万莫再这样!」 戚星枢心头一凛。 他预料到谢峤会不快,但没想到他竟如此疼爱连清,连「把他当舅父」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要知这些年,谢峤从来不曾训斥过他,戚星枢垂眸:「我知道了,舅父。」 连清往内院走去。 在半路的时候,差点就把面具扔了,但转念一想,万一戚星枢哪天又惦记这个面具,让她还回去怎么办?他的思维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连清把面具给芳草:「收起来,不要让我看见。」 芳草却有别的想法:「姑娘,这是皇上第一次送东西给你呢。」 所以呢,她要感恩戴德吗?她又不是抖m! 谢菡早已让丫环搭好拜月台,身上穿得漂漂亮亮的,头上也戴着贵重的首饰。 二人互相打招呼之后,谢菡果然就开始炫耀了。 「爹爹给我买的衣料,昨日才裁好。」 连清指指自己的裙衫:「我娘前日带我买的。」 谢菡:「……看我的玉佩,羊脂玉。」 「真巧,我也有一块。」连清笑眯眯,「看来王爷跟我娘的喜好一样,送孩子的玉佩都是羊脂玉。」 谢菡差点没气晕过去。 其实真不是连清故意戴这些来显摆,她平时就是穿得那么好啊。 看谢菡闷闷不乐,连清拉着她的小手:「菡姐姐,你是不是不想把我当妹妹?是不是我哪里不好,你不喜欢?」 谢菡吓一跳。 她不可能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没有,怎么会呢,你这么可爱。」谢菡挤出笑容,「我一见到你就很喜欢你。」 「真的啊?」连清心想,这孩子心机不够深啊,道行太浅,她手握得更紧了,「那我就放心了,以后我搬过来,可以天天来找你玩。」 搬过来,还天天找她…… 谢菡心里特别苦。 她感觉这计策完全行不通。 v第40章[01.11] 可别的,她也想不出来,她总不能去找父亲,父亲不会听的。 谢菡烦恼极了。 但日子却是过得飞快的,老夫人一将聘礼准备好,谢峤就送去了姜家。 虽然二人都不是初婚,但聘礼却足够丰厚,因谢峤的身份无疑成为京都众人热议的一桩事。 孟玉梅此时再住在王府很不尴尬,她主动提出来要走。 可谢菡不能接受,在老夫人面前痛哭:「祖母,我舍不得娘,娘要是回了楚州,可能我们一辈子都见不到了,还请祖母留下娘。」她跪下来恳求。 十几年的母女情,谁又能忍心? 老夫人到底心软了:「玉梅,算了,你是菡儿的亲娘,不如就留在京都吧。」 孟玉梅心里又岂会愿意走? 她看到了谢峤的风光,看到了谢家的将来。 那戚星枢不管事,所以谢峤以后掌控天下的可能性非常之大。如果她可以修复跟谢峤的关系,哪怕能有以前的一半,对她,对孟家都受益匪浅! 「老夫人,我也不舍得两个孩子,但住在此地,实在是不合适。」这桩婚事她来不及阻止了,谢峤很明显是坚定的,而姜悦娘也挺聪明,来日方长。 老夫人思忖:「那要不你另外置办一处院子,就住在附近,这样也能经常过来。」 正中下怀,孟玉梅颔首:「就听老夫人你的。」 毕竟也曾是自己的儿媳,老夫人出资给她买下处宅院,与王府中间只隔了两户人家。 「这样既不会造成误会,也让两个孩子能见到玉梅。」老夫人劝谢峤,「菡儿实在是太伤心了,修远虽然不说,但他也是玉梅养大的,你看……」 这段时间谢峤也发现了,两孩子跟孟玉梅的感情不错,如果说马上就让她离开京都,也许会伤到父子与父女情,既然她愿意搬出去,他也可以退一步。 「行,娘做主吧。」时日久了,谢菡跟谢修远总会发现姜悦娘的好,自然会喜欢她。 老夫人颇为欣慰。 …… 昏暗的值房内,雷胜甫坐在案前翻看文书。 连诚明站在门口,十分难受。 一心为国的老师竟然有这一日,老天何其不公?老师做错了什么?竟然被贬到此地! 「老师,」连诚明提着酒菜过来,「刚好路过,来看看你。」 雷胜甫放下笔:「诚明,你怎么又说路过?户部什么时候搬到顺天府的隔壁了?」 连诚明勉强一笑:「老师,我带了你喜欢喝的竹叶青。」把酒菜放在案上,「老师这么晚还不下衙吗?」就是听说他还在衙门,这才过来。 「有几个案子我捉摸不透,回去睡不着。」他往前管的是吏部,现在在顺天府,接触的多是民事。 连诚明暗叹一声,给二人斟酒:「也只有老师会这样深究。」 「诚明啊,身为官员,不管在哪个衙门都不能敷衍了事的。」 「老师说得对。」连诚明自不反驳。 雷胜甫其实也不觉得苦,他本来就以天下为己任:「其实齐训代替我任尚书,不算坏事,他好歹是翰林出身,学富五车,我听说是……」差点将谢峤举荐一事说出来,雷胜甫急忙顿住,因为他想到了姜悦娘。 姜悦娘马上要嫁给谢峤。 这都是什么事啊! 雷胜甫现在真的后悔,早知道他不该让连诚明把连清送入宫。 「诚明,你就没去劝劝悦娘吗?有时候,还是要服个软!」他说过,实在不行他会出面,结果就传出那两人定亲的消息,始料未及。 连诚明苦笑:「这是她的选择。」 这个门生的性子还是孤傲了些,雷胜甫放下酒盅:「那令千金呢?你也没去见见?」 连清…… 自从她从宫中出来便住进了姜家,此后一次也没有出现。 想来,她在入宫之时就已经恼恨自己,所以根本不会信守诺言,不会去下毒。 连诚明把酒一口饮下:「别提她,我从小教她的道理一句都没听进去。」 「哎,诚明,你不能如此,」雷胜甫拍拍他胳膊,「诚明,也许还能挽回呢?」 「罢了,」他又喝下一杯酒,「罢了。」 天黑下来,雷胜甫没事,倒是连诚明烂醉如泥。 看他趴在桌上,雷胜甫赶紧吩咐连诚明的随从张守义:「快送回去,熬点醒酒汤给他喝。」 张守义上来搀扶。 连诚明靠在他身上,脚好像踩着棉花。 他们从顺天府走出去。 外面的风吹过来,连诚明眯着眼睛,仿佛闻到一阵淡淡的清香,他喃喃道:「悦娘,不用给我泡醒酒茶,我睡一会儿就行了。」 张守义叹息。 明明老爷很惦记夫人,却偏偏不肯低头。 「老爷,是我。」他道。 是谁?不是悦娘吗,连诚明心想,哪回他回家,不是悦娘来迎接的? 「你是谁?」连诚明恼火,「滚开,把悦娘叫来。」 「老爷,小的怕是请不了……」 「悦娘……」连诚明一把推开他,往前面跌跌撞撞的走去,「悦娘。」 张守义急忙追上去:「老爷,你别急,小的这就带你去见夫人。」 他扶连诚明上马车。 「去姜家。」张守义吩咐车夫。 门房小厮看到张守义时,有些惊讶:「怎么是你?」 「劳烦告诉夫人……不,姜掌柜,我们老爷想见他。」张守义觉得他必须要这么做,省得主子把自己给活活憋死。 v第41章[01.18] 小厮迟疑。 「哎呀,求你去通报一声吧,事关人命,」张守义塞给他碎银,「麻烦了!」 小厮心想好歹也曾是夫妻,这张守义都急成这样了,便快步进去。 连清此时正在姜悦娘那里,手里拿着一双鞋子笑:「娘的手艺真好,王爷瞧见这鞋子必定会不舍得换下来!我猜,要连着穿七天。」 「你这孩子连王爷都敢取笑,」姜悦娘把鞋子抢回来,「当着他面可不能这么说。」 「我又不傻,」连清撒娇,「娘做完了给我也做一双,我要淡青色荷花面的。」 「好好好,」姜悦娘一口答应,又不忘教导,「你也该熟练下针线活了,以后嫁人也要做鞋子。」 「我还不想嫁,」连清经受过后世的教育,有点排斥这里的婚姻制度,「我得好好挑,精挑细选,这个人,包括他的家庭,全无缺点我才会嫁。」 姜悦娘的手一顿:「世上会有这般男子?」 就算她那么喜欢连诚明,也必须得承认还是有缺点的,比如他的母亲连老夫人,她很挑剔,还有连诚明本人也有些她不太喜欢的地方。 只是当初爱慕超越一切,全都能包容。 连清沉思:「应该还是有的吧。」如果没有,她就稍微降低下要求,她是个会变通的人啊,但是在原则性的问题上,比如纳妾她绝对不能接受。 「清儿,你只是还没遇上合意的,」姜悦娘是过来人,「到时便不会诸多挑剔。」 正说着,有丫环来禀告:「连大人求见。」 母女俩都愣住了。 连清惊讶,连诚明居然会求见?不可能吧,早点的时候都不求,现在母亲要嫁了,他这会才来?没毛病吧? 姜悦娘也很疑惑,但她站了起来。 凭着她对连诚明的了解,他肯定不会来求自己回头,他只能是为了别的事情,重要的事情。 连清好奇,跟在后面。 天色晚,秋意浓,夜风已有凉意。 路上两边的树叶发出沙沙之声,姜悦娘行到门口,并未见到连诚明,只有张守义。 「他人呢?」姜悦娘问。 张守义指指马车:「老爷一直在念叨你。」 在车里? 姜悦娘奇怪,撩开车帘往里看。 有一丝亮光透进来,连诚明恍惚中看到姜悦娘的脸,轻唤道:「悦娘。」 酒气浓重,姜悦娘很意外,他竟然把自己喝得那么醉!她坐进去:「连大人,你到底有何事?」不止喝醉,连姿势都如此懒散。 以前在马车里他都是坐得笔直的,哪里像现在瘫了似的。 熟悉的声音钻入耳朵,连诚明突然间心如刀绞,往前一倾将姜悦娘抱住:「悦娘,你为什么现在才出来,我喝醉了,你怎么不来扶我?你打发了什么人来,把我一个人留在车里。」 姜悦娘一头雾水。 「悦娘。」他把头埋入她脖颈。 姜悦娘这才像被烫着了一般,用力推连诚明:「你干什么?连诚明,你怎么醉成这样?」 是醉了吗? 还是在梦里? 连诚明不放手:「悦娘,我没醉,你扶我回去,帮我脱衣服,我想洗浴。」 姜悦娘觉得他不可理喻了,叫道:「守义,你快进来。」 张守义不动。 他能为连诚明做得只有这些。 倒是连清听到,急忙进入马车。 见到眼前这一幕,她惊呆了。 因为连诚明从来不在人前跟姜悦娘有这种亲密的举动,她的义父怕是疯了?连清去掰连诚明的手:「义父,你快放手,你跟娘已经和离了!」 这是骚扰! 又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只是此时并不是那么甜,她叫他义父,再不是爹爹——再不是那个他手把手教她写字,教她知礼,教她弹琴的女儿。 他的眼前一片混沌,以前他从来都不怀疑自己,从来不怀疑他做过的每一个决定,但这次他真的错了吗?连诚明的手紧紧箍住姜悦娘的腰。 一滴泪忽然落入她脖颈,滚烫的吓人。 「悦娘,你能否不嫁?」他低声说。 连清的手松开了。 义父脆弱的声音好像尖利的刀锋在她心口扎了一下。 她是恨连诚明的无情,但不可否认,她这十几年是把连诚明当亲生父亲一样看待的。她敬佩他的为人,敬佩他的正直,喜欢他的才思敏捷,喜欢他教自己写字。 正因为如此,她当时才会答应连诚明入宫,但同时也明白了,在义父心里,自己的命并不是最为珍贵的。 可是现在…… 骄傲的父亲落下了泪。 连清转过身,走下马车。 她知道母亲的心情可能跟自己是一样的。 有时候一个人未必是真的恨一个人,也许他们要的只不过是自己的放下。 姜悦娘没有再挣扎,她任由连诚明抱着。 连诚明也没有再说话。 夜沉沉的覆盖下来,只有风在述说往事。 她此时的安静是对他最后的温柔。 因为一切都回不去了。 连诚明的酒劲也慢慢散去,他一点点清醒过来。 v第42章[01.18] 或许他从来也没有醉过,只是他的骄傲不让他清醒着去面对姜悦娘,去最后抱一抱她。 他松开手:「守义也不知怎么回事,竟把马车停在这里。」抚平衣袍,「劳烦你了。」 这才是她喜欢的连诚明,冷静自持,姜悦娘抬头看着他:「谈不上劳烦,连大人,往后请你保重。」 无论如何,在她心里,他始终是一个为百姓着想的好官。 「好,」连诚明凝视着她,「你也保重。」 姜悦娘下了车。 马车徐徐离开。 车厢里仿佛还留着她身上的香,比之以前稍许浓些,却很好闻,连诚明忽然想起,有一次他看到姜悦娘在熏衣服,他便不悦,让她不要学那些官夫人的做派。 后来姜悦娘再也没有熏过衣服…… 连诚明闭起眼睛,难受的厉害。 但也只能这样了。 他不可能真的去求姜悦娘,姜悦娘也不会回头,他只能放她走。 还有连清,没有自己逼迫她学这学那,她会过得更加开心吧? 看着马车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夜色里,连清说:「娘,我们回去吧。」 姜悦娘没作声,但连清看到她擦拭了一下眼角。 …… 转眼就到成亲之日。 一大早,连清就听到院子里闹哄哄的,起来一看,原来外祖父在使人把嫁妆抬出来,等到王府来接人,便跟着抬出去。 好家伙,连清仔细数了数,得有一百多抬:「我娘有这么多嫁妆啊!」 「算不得多,」姜老爷子摸摸胡须,「等你出嫁,准保比这个还多。」 姜汉在后面听到了,叫道:「表姐要嫁人了。」 神经,连清回头瞪他:「相公人影都没有呢,嫁什么嫁,别瞎起哄。」 姜海帮弟弟:「你十六了,表姐,今年不嫁明年也得嫁。」 两个讨厌鬼,连清就怕被催婚,追上去要拧他们的耳朵。 兄弟俩跑得飞快。 罗氏不怕添乱:「清儿,你最好今年就能出嫁,这样我们姜家就是双喜临门了。」 连清:…… 没法待了,连清直接躲到母亲房里。 看她气鼓鼓的,姜悦娘问:「怎么了,谁欺负你?」 「一个个突然叫我嫁人,好似我是老姑娘一样。」 姜悦娘笑,旁边的全福夫人也笑。 这全服夫人是老夫人请来的,乃现任吏部尚书齐训的夫人,相公上进,儿女双全,福运不浅。 齐夫人嘴也甜:「姑娘如天仙一般,怎么会沦为老姑娘?只怕马上门槛都要被踏破呢。」姜悦娘一嫁给谢峤,那富贵就注定了,别说连清容貌出众,便是姿色平平,求娶的公子也不会少。 道理连清都懂,就是觉得催婚可怕,拉着姜悦娘的衣袖:「娘,你答应我,绝不要逼着我嫁人。」 女儿的话很孩子气,但姜悦娘对着她就会心软,怎么可能去逼:「娘答应你,定让你嫁个心悦的。」 连清高兴了:「娘最好!」 看这母女俩亲亲密密的,齐夫人嘴角微翘,心里想得是谢府的另外两个孩子——当后母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过这姜悦娘温柔可亲,既能得谢峤喜欢,应该也不傻。 眼见接近傍晚,罗氏忙让姜悦娘穿嫁衣。 她本来就好看,穿上正红色的嫁衣之后,被这颜色衬托的更为夺目,如同牡丹花一样。 老太太高兴的掉眼泪,女儿又嫁出去了,还是这么好的姑爷! 连清却是想,谢峤好福气啊。 外面鞭炮声噼噼啪啪得响起来。 罗氏叫道:「来了,来了,迎亲的来了。」 骑在马背上的谢峤此刻心情激动,这感觉竟然比他第一次娶妻还要来的兴奋。 姜悦娘始终是他初次喜欢上的姑娘,他曾无数次憧憬,然而所有的幻想在得知她定亲之后就被湮灭了,这成为了他一生中的遗憾。 现在这遗憾终于要被填补。 韩洛今日是御多,感觉到谢峤的情绪笑着道:「都督,等会我会替你多挡些酒!」 「谢了,」谢峤拍拍他肩膀,问,「小枢在干什么?」 韩洛回忆了一下:「我走的时候,皇上正让董公公给都督送贺礼。」 贺礼他收到了,这外甥是要把皇宫里的宝贝都拿来,六个大箱子,他觉得太多了,打算以后返还一部分。 他更期望戚星枢能亲自过来,这孩子答应是答应了,但现在还没有露面。 「最近没有刺客吧?」谢峤又问。 「没有,」韩洛低声道,「除了上回崇山侯沐璟行刺之后,风平浪静。我感觉皇上有点坐不住,恨不得找几个刺客来。」 谢峤头疼。 「你多注意禁宫防卫,小枢就交给你了。」 「是,都督。」 至于京都城内外,自然是有他来管的,谢峤想着,眉头忽然一拧,似乎最近是太过平静了,但据他了解,对戚星渊忠心耿耿的臣子并不少。 到姜家院门,鞭炮声更响,将他思绪拉回。 他马上要迎接姜悦娘回家了! 谢峤下马。 而姜悦娘此刻也被搀扶着出来,姜悟蹲下身:「妹妹,上来。」 v第43章[01.18] 姜悦娘不肯,皱眉:「又不是第一次。」二嫁了还那么多讲究。 「快上来!」姜悟催促。 连清也推着母亲。 姜悦娘只好趴上去。 妹妹第一次出嫁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姜悟不免心痛:「上回你没嫁好,这次我希望你能跟王爷白头偕老。」 被这句话忽地催出了泪。 姜悦娘心头一闷,想到那日坐在轿中无限憧憬,到最后竟与连诚明分离,只觉如梦一场。 她现在,还能再喜欢上谁吗? 她也不知。 行到门口,姜悟把她放下,交给谢峤:「王爷,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谢峤声音低沉:「放心。」他当然会珍惜姜悦娘。 这么多年过去,他仍记得她的样子,世上还会有谁比姜悦娘更让他喜欢呢? 「悦娘,跟我走吧。」谢峤对着盖了红盖头的新娘说。 听不见姜悦娘的声音,但看到那红盖头动了下。 连清在旁看着,心想,母亲一定是觉得谢峤太肉麻,迎亲就迎亲嘛,还「跟他走吧」。 别浪费时间了,连清道:「王爷,快上马!」 谢峤笑了。 花轿抬起,小厮们撒了一地的喜钱,百姓们哄抢,嘴里说着贺喜的话。 听说马上就迎回来了,老夫人笑容满面,唯独谢菡又恼又气。 可恨他们回来的太晚,到京都的时候父亲就已经定亲,如此怎么来得及阻止?又投鼠忌器,不敢得罪父亲,她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到办法,只好眼睁睁看父亲娶了姜悦娘,还有那连清,今日也要住过来。 平白无故多了个妹妹,跟她抢爹。 谢菡越想越气。 现在这时候可不能犯傻,孟玉梅提醒她:「菡儿,你只要讨你爹爹喜欢就行了。」 把他的心争取过来,得到谢峤疼爱,以后做什么都好说。 谢菡点点头。 谢修远那里孟玉梅没有叮嘱。 这孩子不太说话,但从小就很有自己的主意,如果他认定是对的,不会改变,所以孟玉梅不想弄巧成拙。 很快,花轿就被抬入王府。 姜悦娘扶着齐夫人的手出来,感觉到耳边人声鼎沸。谢峤应该是请了许多宾客。 众人纷纷围观,恭贺谢峤大喜。 孟玉梅看着这情形,想到当年嫁给谢峤,她心里也不是不欢喜的,因为谢峤很符合她心目中出色的形象,只是谁想到后来……孟玉梅叹气,又是一阵懊悔。 她为何就没有熬过去? 不过也许真的陪着谢峤,指不定孟家就没了。 谢峤此时正要同姜悦娘去行拜堂礼,却见赵复过来,低声说:「王爷,皇上到了。」 「在何处?」谢峤问。 「舅父。」身边传来一个声音,谢峤侧头看去,见到张有些陌生的脸,他穿着湖绿色的衣袍,头戴玉冠,要不是眼睛仍如寒星一般,差点没认出来。 「小枢,你为何易容?」谢峤惊讶。 「不易容,如何跟舅父喝酒?」身为皇帝,一露面宾客必然要跪一地,定会破坏兴致。 谢峤心头一暖,这孩子竟很为他考虑。 戚星枢说:「舅父快去吧。」 谢峤点点头,偕同姜悦娘走入正堂。 二人行拜堂礼。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见夫妻对拜后,便请齐夫人扶着姜悦娘去洞房。 流程都是熟悉的,不同的是嫁的人。 姜悦娘坐在床边,听着谢峤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头上的红盖头就被挑了下来。 她垂下眼眸,没看谢峤。 倒是谢峤见她明艳照人,喜爱的不得了。 等喝过合卺酒,他就忍耐不住的把姜悦娘搂在怀里。 此前彼此相处都有距离,不像今日,姜悦娘到底还是有点紧张了,她红着脸:「王爷,等我整理一番。」 「我帮你。」他腾出一只手,将她头上的凤冠摘下,又落在衣襟上。 姜悦娘脸更烫了,提醒道:「你不用去外面应酬吗?那么多宾客在。」 「还真的不想去,」谢峤手指抚过她脸颊,「我一直在等着一天,你知道吗?」 姜悦娘不知如何接他这么直白的话。 他笑,她当然不知道了。 谢峤低头亲她的唇。 姜悦娘身子颤了下,微微往后避,但谢峤却箍紧了她的腰,把她牢牢锁住。 要不是非得出去,他真不想离开。 谢峤遏制住自己的欲望,低头摸摸她的唇角:「你先梳理下吧,饿了让丫环要吃的,我恐怕不会很快回来。」 姜悦娘点点头:「好。」 他站起往外走去。 宾客们已经在喝酒了,看到敬王出来,一个个轮番上去敬酒。 v第44章[01.18] 戚星枢混在其中,也跟自己的表舅父喝了几杯,随即就坐在他左手边。 「小枢,我今日真的欢喜,」谢峤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来,我们再喝。」 戚星枢晓得他酒量过人,倒也不怕他醉得厉害,一口将酒饮下。 刚喝完了,马上又有人上来敬酒,谢峤来者不拒,只是空闲的时候与戚星枢说:「小枢,今儿这么多年轻人,你看看哪些是能称得上将才的。」 「这得去沙场才知,纸上谈兵有何用?」 「也对。」 谢峤握着酒杯:「我是想挑几个给清儿相看一下。」 戚星枢一愣,这关连清什么事? 「如今悦娘已是我妻,那清儿当然是我女儿,她今年十六了,我寻思该定一门亲事,小枢,禁军之中应该也有不错的人选,你替我留意一下。越多选择越好,不止清儿,菡儿也该定亲了。」 戚星枢这才明白。 他一时不语。 「怎么,有问题?」谢峤问。 戚星枢淡淡道:「舅父,我堂堂天子,什么时候还要管这种事情了?」 「什么叫这种事情,那是你表妹,小枢,我也是看你成天无所事事,有些空闲,」谢峤说着顿一顿,「算了,我今日酒喝多了,不该提这些。终身大事,非三言两语就能解决,还得清儿,菡儿喜欢,不过,那些不务正业,胸无大志的纨绔子弟定是不能嫁的。」 戚星枢:…… 等谢峤与众宾客尽欢,散席之后,戚星枢回去宫里。 砚田端了一杯热茶过来,放下时,忽听戚星枢问:「砚田,你看朕像纨绔子弟吗?」 砚田:??? 这是什么鬼问题? 就算戚星枢真的像纨绔子弟,他也不敢说啊, 更何况, 他比纨绔子弟可怕多了。 砚田道:「皇上怎么会像纨绔子弟?皇上如此英明神武!」 是吗? 戚星枢想起舅父的话, 先是说他无所事事, 然后就提起纨绔子弟, 不怪他不想到一处。 他端起茶:「滚吧。」 砚田急忙滚了。 但出去后怎么也想不通, 皇上为何突然问这么荒唐的问题,难道说在谢家发生什么事情了? 砚田皱眉, 怀疑又是跟连清有关。 连清此时正在老夫人那里。 「院子一早就准备好了, 」老夫人吩咐季嬷嬷亲自领着去,「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置的, 你记下来。」 连清急忙道谢。 那是一处独院,坐南朝北, 正房面阔三楹极为宽敞,她一个人住很是足够了。 里面的家具也很齐全,书案桌台皆是上好的鸡翅木, 应是新打出来的,满室萦绕香味, 还有花瓶插屏,各色小玩意儿也都摆置妥当,连清觉得什么都不缺。 「嬷嬷, 不用再添什么了。」 这小姑娘还是挺懂事的, 季嬷嬷道:「姑娘先住着,有些东西非得住上几日才想起要买, 到时也可告知老奴。」 「好,多谢嬷嬷。」 季嬷嬷告辞。 因时辰不早,芳草去铺床。 连清对着镜子卸妆,把头上的首饰取下来,暗道不知母亲怎么样了?想着又觉得不是她该担心的事,那是洞房花烛夜啊! …… 第二日,姜悦娘是在谢峤的怀里醒来的。 睁开眼,对上男人含笑的眼睛,她的脸庞就忍不住红了,倒是谢峤坦然自若。 尝过滋味,他更喜欢姜悦娘,不管是打算盘的她,还在昨晚忍不住低声相求的娇妻。 他问:「睡得好吗?」 腰酸背疼,姜悦娘心想,她半夜都醒了好几次,这谢峤跟连诚明完全不一样,连诚明睡着了很安静,而谢峤总是要抱着她。但也不好说出口,她嗯一声:「该起了吧,要去给老夫人敬茶。」 「还叫老夫人?」谢峤的手在她背上一抚,「该叫母亲了。」 姜悦娘感觉谢峤真的是太主动,她附和一声起来。 背部优美的线条让谢峤的眼睛都挪不开,要不是已经到辰时,他还得找点事情做。 谢峤从床上翻起。 来到上房时,却见三个孩子都到了,不等连清说话,谢菡第一个扑上去:「爹爹,我今日卯时就起了,就为等着给爹爹,母亲敬茶。」 为了表孝心,牺牲睡眠也是值得的,连清给她暗地鼓掌。 「菡儿真懂事。」谢峤摸摸她的发顶夸奖。 谢菡笑得甜甜的。 谢修远也上前请安,连清是最后一个。 老夫人这时才到,笑道:「你们怎么都这么早,我之前还想让丫环说一声,让你们多睡会,结果就都来了。」听说儿子儿媳昨日很晚才歇息,儿子又喝了酒,睡到日上三竿是应该的。 姜悦娘忙道:「这怎么行,不能让母亲你等我们。」 听到母亲二字,老夫人就笑。 谢峤上去扶老夫人坐下:「今儿什么日子,还能贪睡?」他让季嬷嬷去端茶。 夫妻俩跪下来敬茶。 喝下一口,老夫人觉得比吃了蜜还甜:「小峤,悦娘,以后你们要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是,母亲。」谢峤朝姜悦娘笑。 老夫人送给新儿媳一份大礼。 v第45章[01.18] 姜悦娘打开檀木盒子看,只见里面放着八颗拇指般大的红宝石,颜色很正,璀璨夺目,不由惊讶:「母亲,这也太过贵重了!」 「你别觉得烫手,这东西都是小枢送的,我这里很多,你拿去镶在头面上,」老夫人强调,「千万别藏着不用。」 这是一份心意,姜悦娘答应。 谢菡也瞧见了盒子里的红宝石,心里泛酸,不知母亲嫁给父亲时可有这种好东西,真的便宜这姜悦娘了。可惜眼下她不宜与之作对,就像娘说的,要先得到父亲的疼爱才行。 她甜甜笑道:「爹爹,母亲,我也要给你们敬茶!」 季嬷嬷看大姑娘乖巧,把茶端来。 这是认母亲了,跟刚才的敬茶意思不一,而连清也要给谢峤敬茶,正式的认他为父。 孩子们都一一行了礼。 每个人都得到一份礼物。 姑娘家是首饰,谢修远得的是八块墨锭。 那墨锭黑中泛着青紫色,闻之有淡香,是难得的好墨,谢峤看着姜悦娘:「又是从何处弄到的?你手里宝贝不少。」 姜悦娘道:「也就这些了,为那本《秦巡大藏经》我已花光积蓄。」 「不亏,」谢峤按在她手背上,「可不就得了本王吗?」 第一次见到谢峤,他十分威严,可相处下来发现他真的不是如此,姜悦娘莞尔。 连清又被塞了狗粮,感觉以后的日子每天都会吃得饱饱的。 老夫人招呼他们用早饭。 众人围坐一起。 谢峤教育儿子:「修远,你是大哥,以后要多多照顾两位妹妹。」 「是。」谢修远答应。 谢菡听了生气,爹爹被抢,哥哥还要被抢,这什么世道! 等吃完饭,她拉着谢修远说:「哥哥,你别忘了我们的娘亲是谁,如今姜悦娘嫁给父亲,我们是不得已,但你心里要记住这一点,莫真的把她当娘,还有那个连清,她不是你妹妹。」 刚才妹妹还亲亲热热的喊着母亲,怎么转头就说这种话? 谢修远不解:「妹妹,父亲已经娶妻,过了昨日,我们便是一家人了。」 他怎么听不明白? 谢菡咬牙:「要不是她们,爹爹早就娶娘了,你难道忘了娘这些年对我们的养育之恩?哥哥,你不能如此忘恩负义!」 一件事归一件事。 谢修远正色:「娘的恩情我不会忘,但我也绝不会对母亲不敬,苛待清儿妹妹。」 谢菡气得一个倒仰。 「妹妹,我们好不容易跟父亲团聚,你不要胡思乱想。」谢修远握住谢菡的肩膀,「父亲待你待我都很好,你何必从中生事?娘如今也有居住之所,我们愿意,哪怕日日都去探望,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这样就满足了?谢菡甩开他的手:「哥哥,你太傻了,你以为那姜悦娘真的会把我们当亲生孩子看待……」 那对龙凤胎似乎在闹矛盾,连清心想,肯定是谢菡在说她们母女俩的坏话。 这孩子太不学好。 连清走过去:「哥哥,我听说你写得一手好书法,今日既得了墨锭,能否给我开开眼界?」 谢菡的话被打断,朝谢修远使眼色,希望他不要答应,但偏偏谢修远不听:「好,去我书房吧。」 谢菡:…… 彻底击败敌人的最好办法,就是从内部使他们分裂。 连清笑眯眯看着谢菡:「菡姐姐你也去吧?热闹一点。」 当然要去了,她要去监视连清。 这小姑娘太厉害,没有一次斗得过的,每回都气得半死,一会不知她会跟哥哥说什么呢! 谢菡气呼呼的跟在后面。 谢修远住的院落比他们的大一些,奴仆也多,毕竟是儿子,身负谢府的将来。 看得出来,老夫人也是很重视的。 庭院里草木森森,尤其是竹子,在秋日仍那样青翠。 连清一走入书房就忍不住打量起来。 「爹爹还是偏心的,我的院子里可没有书房。」 谢菡心想,当然,她算什么? 谢修远却是温和的笑:「你也想要书房吗,是喜欢看书,还是平日里喜欢写字画画?」 她因连诚明之故,自小写字画画没拉下,也是有个才女的名号,不然雷胜甫何必要让她入宫,除了脸还多才多艺更容易吸引暴君。只是她现在贪玩多了,死过两次,知人生苦短。 「写字,画画都可,」连清轻抚一下自己的手腕,「就是最近生疏了些。」 吹牛,谢菡心想,她母亲是商女,连清会写什么书法?她并不知连清原先的父亲是谁。 「你写来给看看呢,」谢菡假惺惺道,「给我开开眼界,如果写得好,我得要你指点几下了。」 连清就让芳草磨墨。 谢修远也有些好奇,站在旁边看。 连清挽起袖子,拿住毛笔。 姿势倒是有模有样,不过一落笔肯定就不行了,谢菡等着看好戏。 君子以文会友,她可以以字会友。 如果写得好,谢修远肯定对她的欣赏又多了几分,将来这母女俩出幺蛾子,或者找他密谋坏事,谢修远应该会帮着阻止,她觉得这个少年颇有正气。 连清真的认真了几分。 谢菡看到这宣纸上慢慢显出一行字,嘴巴不由自主张大了。 如此挺秀流丽的书法竟然真的出自连清之手,她怎么可能写得那么好?谢菡不相信,抬起头确认,目光却在那瞬间凝滞了。 她看见了连清的侧面,而哥哥就在旁边,他们两人的侧面非常相像,都有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子,那完美的线条仿若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v第46章[01.27] 谢菡怔住片刻,随即更是恼恨连清。 她常常因为自己不像哥哥,不像母亲而烦恼,做梦都盼望自己长大后能有他们这般出众,后来这个梦破灭了,她十六岁还是姿色平平,结果连清却……她心想,连清一定是自己命中的敌人! 到底该怎么对付她呢? 就在谢菡绞尽脑汁之时,听到谢修远说:「柳字应该这么写……」他弯下腰,细心教导,「如果这么用笔,这个字会写得更好看。」 谢菡眼珠都要掉了。 哥哥怎么…… 一向矜持内敛的哥哥怎么老是对她这么主动…… 完了完了,哥哥被这个狐狸精勾掉魂魄了! 穿到未来再回来,感觉书法是退步了些。 按照谢修远说的来写, 是更好, 连清一笑:「多谢哥哥指点。」 声音又柔又甜, 谢修远觉得她很讨喜, 不知妹妹为何要说刚才那番话, 他问:「你是跟谁学的, 家里请了女先生吗?」 「是我父亲。」连清此时再想到连诚明已经没有恨意,过去的终究过去了, 「你呢, 是谁教的?我猜猜,应该是楚州的哪位大儒, 对否?」 年纪跟自己相若,却能看出她的不足之处, 那谢修远的师父一定造诣极深。 谢修远诧异:「你一猜就中。」 母亲与外祖母都很注重他的学业,在他五岁时花重金请一位大儒在家中教学问。 连清笑:「大儒的弟子,我必然要多讨教讨教。」 见他们越说越契合, 谢菡急忙挤进二人中间:「哥哥,你要教也是先教我!」 谢修远一愣, 她何时喜欢学了? 以前老师教他们写字,妹妹总是偷懒,十页宣纸能写完一页都算了不得, 偏偏母亲也纵容, 她便再不学了,倒是在女红上有几分兴趣。 为了赶走连清, 谢菡拿起毛笔:「我现在就要学!」 连清退后:「你教菡姐姐吧,我下回再来请教。」 谢菡什么都要争,这只会带来反效果。 见连清告辞离开,谢修远暗暗叹气,心想妹妹为何要这么做?原本三个人一起写写字多好,非得把连清一下挤开,他看到连清刚才都趔趄了一下。 但连清一句埋怨的话都没有,反观妹妹……谢修远摇头。 为这件事,谢菡晚上都睡不好,第二日独自跑去见孟玉梅。 「怎么,受委屈了?」孟玉梅把她搂在怀里,轻抚发顶,「是谁欺负你?」 谢菡心想,连清是不好对付,但欺负她是没门的。 「娘,我现在是王府的千金,谁敢欺负我?是哥哥,」她抓住母亲的衣袖,「哥哥太傻了,竟然处处照顾那个连清,不止帮她说话,还指点她写字,不知道的以为那才是他亲妹妹。」 儿子什么脾性,孟玉梅很清楚,她愣了一下:「是吗?」 「是,我怀疑他喜欢上连清了。」 孟玉梅脑中轰的声,握住女儿肩膀:「不会吧,是不是你看错?」 「反正他对她很好,」谢菡嘟嘴,「也不怪哥哥,是连清有意勾引,她自己要去哥哥书房。」 印象里,那个小姑娘挺机灵,不是会吃亏的性子,且长相也漂亮,容易引起年轻男子的爱慕,孟玉梅感觉头上血管突突的跳,这儿子要是真的看上她,那还得了?他们可是兄妹了。 被人知道,一辈子得毁了。 不不,她想着又摇头,儿子向来理智,应该不至于这么傻,再说,他们才见过几次面?许是女儿小题大做,她是有点任性。 孟玉梅道:「菡儿,只是写字算不得什么,你如果怀疑,就给我好好盯着他,如果真有什么,一定要来告诉为娘。」 「好。」谢菡点头,又问,「娘自己不来看着哥哥吗?」 谢峤才娶姜悦娘,二人定是浓情蜜意,她并不想看到,但时日久了就难说了。男人都喜新厌旧,得到了也就那么回事,还能真的把姜悦娘当做宝? 她过段时间再去。 孟玉梅又叮嘱女儿几句,便让她回王府,多陪陪老夫人。 却说谢峤这日又去宫里。 他并未先找戚星枢,而是向董立询问情况。 「皇上可有什么变化?」 董立回答:「回王爷,皇上还是老样子。」奏疏仍是由齐训批阅的,也不上朝。 谢峤未免失望。 上回他暗示的那么明显,不希望连清嫁给纨绔子弟,这表外甥怎么就无动于衷呢? 他现在这种表现跟纨绔子弟有什么区别?说难听点,若非他清楚戚星枢经历了什么,他都无法接受大燕有这样一位皇帝。 谢峤眉头紧锁。 董立知道他是真心为戚星枢好,忽地想起一件事:「王爷,奴婢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说。」董立虽是太监却识大体,不然他也不会允许董立做这大内总管。 「皇上最近有一个小小的改变,晚上偶尔会看《剪灯夜话》,听砚田说可能是连姑娘那日与王爷入宫时,连姑娘将此书混在兵书中的。」 她还动了这个手脚吗?谢峤一愣,随即就笑了。 这《剪灯夜话》是文人雅士喜看的书,戚星枢绝不会碰,没想到他居然…… 谢峤心情舒畅的走入殿内。 「小枢!」 听到舅父的声音,戚星枢抬起头,他正在看一张舆图——《九鼎图》。 「舅父来的正好,」他请谢峤过来坐,手指着西方一处小岛,「听闻岛上有海盗,时常坐船骚扰沿海百姓,当地官兵束手无策,。」 是有这么回事,谢峤道:「每回都是抢些粮食,抢完就走,损失不重,但那段海路却凶险,专门为此追击,得不偿失。」 「不如我带兵上岛,歼灭他们。」 谢峤:…… 要送命也不是这么送的,谢峤忙阻止:「成州那里已经在想法子,小枢,你从京都过去路途遥远,真要打,派成州的总兵去便是。」 v第47章[01.27] 「可他们打下来了吗,不过渡个海,畏手畏脚。」 「我会督促他们。」谢峤转移他注意力,「小枢,我是看最近的天气适合狩猎,不如休沐日我们去城外凉山?你看如何?」 戚星枢有些兴趣:「好,到时我与舅父比试一番。」 「长江后浪推前浪,舅父可不是你对手了。」谢峤笑,「要比,你也跟那些年轻人比,指不定真能赢过你。」 戚星枢不屑:「舅父说得年轻人是指谁?」 「靖远侯府的周元昌,李将军的长子李瀚,还有……」谢峤想起了沐璟,「小枢,这崇山侯你到底打算如何处置?我听韩洛说,你不想把真相告知?这沐璟可是沐家唯一的血脉了。」 那个柔弱的少年……戚星枢道:「舅父不妨也把他请去凉山。」 指不定沐璟长风刀法练好了,又来行刺他呢,也好比划比划。 谢峤:…… 「舅父,如果你把事情告诉他,可能沐家的这个血脉也会毁了。」本来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废物,要不是他父亲死了,他满心后悔要报仇,那刀法根本就学不好。 谢峤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却并不赞同,这表外甥的想法实在是太极端。 「到时再说吧。」谢峤告辞。 听说要带他们去狩猎,连清心里是不想的,已经是冬天了,好冷,为何要往外面跑啊。 见谢菡又蹦又跳的,谢修远也很期待,她面色平静,毫无波澜。 谢峤看过来:「清儿,你不想去吗?为父可教你骑马,等到凉山打到猎物,烤肉给你吃。」 这满满的父爱哟,对上谢峤温和的目光,连清没能拒绝。 下午谢峤就教他们骑马。 因为之前谢修远已经跟父亲学武了,骑术也已经差不多掌握,便帮着父亲一起教两个妹妹。 姜悦娘有点担心,跟谢峤说:「就这么几日,她们能学会?」 「能,如果你想学,我也一样能教会你。」谢峤揽住她的腰,「要学吗?」 好像马上就要把她抱到马背上去了,姜悦娘忙道:「我又不是小姑娘了,身子也不似她们软,恐怕是学不来的。」 嗯,身子不软? 谢峤在她耳边说:「我看你软的很,昨儿腿还能挂在我肩上……」 姜悦娘脸红了,忍不住掩上他的嘴:「王爷!」 真的,谢峤有时候太过豪放了。 谢峤笑,在她掌心亲了下。 她又抽回手。 这狗粮真心吃得撑了,连清一拉缰绳:「驾!」 马跑起来。 谢修远生怕她摔下,急忙追上去:「清儿,你小心点,你怎么就开始跑了?」 开车都学会了,这个小意思,连清说:「这马很听话。」 「听话也不能如此鲁莽,」谢修远与她并肩,随时照看,「你还得熟悉好它的习性,看清楚前面,如果有危险的时候记得控制它绕开。」 相处的越久越发现这个人的好处,连清笑笑:「我记得了,」又说,「你也去看看菡姐姐吧。」 谢修远回过头,发现谢菡还在没胆子上马。 「她不敢,我猜她学不会了。」妹妹的缺点就是容易放弃。 殊不知,谢菡正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在小本子上默默记下一笔,「哥哥又在教她骑马,不管我。」 几日过后,连清已经能独立骑马,而谢菡还在骑不骑上面徘徊,谢峤决定让她坐马车去。 到休沐日,连清穿着身杏红色的骑射装,英气飒爽,而她就只能坐在车里。 谢菡恨死自己了,为什么就不敢骑马呢,如果能骑的话,指不定父亲会喜欢自己,为什么她不行?谢菡趴在窗口,只看到那高头大马转过头扑出一鼻子气,她就吓得脸色发白。 连清嘴角一翘,拍拍马头。 她也就现在耍个帅,等出城了如果太冷,她才不要傻乎乎骑马呢,还是要坐车里陪母亲。 谢修远回头:「清儿,快走吧。」 马车也往前行去。 连清一拉马缰跟上。 休沐日,出城的人比平时多,这两个年轻人男的俊雅女的清丽十分突出,难免会引来周围的目光。连清刚刚要戴上帷帽时,一匹雪白的马停至附近,她眼角余光扫过,只见那马上之人是个跟谢修远差不多大的少年,穿一件窄袖天青色锦袍,眉眼俊秀,肤如白玉,心里忽然有种奇异之感。 为何如此眼熟? 连清心头闪过一个身影,不由盯着他看。 那少年觉察到了,侧过头,与连清的目光对个正着。 连清眼睛一亮,御马奔至他身边,低声问:「你可认识锦灯?」 少年衣饰华贵,面容与锦灯十分相像,她怀疑锦灯是他妹妹,也怪不得锦灯如此骄傲,应就是出身此等富贵之家。 沐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连清,他刺杀戚星枢失败之后一心练武, 两耳不闻窗外事, 要不是谢峤使人传话约之去凉山, 说有关他生父之死的秘密, 他亦不会出门。 沐璟定了定神:「我不知姑娘说得是谁。」 他已渐渐像成年男子, 喉结也长了出来, 声音很是沙哑,连清完全没想到这是同一人, 只道莫非锦灯的名字不叫锦灯?也是, 她假扮宫女如何会用真名。 「或许她不叫锦灯,是一位跟你很像的姑娘……你有妹妹吗?」 连清还是连清, 总能冒出些出乎意料的话。 「没有,」他板着脸, 「你认错人了。」 家里那一对很不像的兄妹都是龙凤胎,他们如此相像那更是龙凤胎了,连清怀疑他是因为害怕暴露才不承认, 毕竟锦灯曾是要弑君的。她理解了,低声道:「公子, 我只是想知道她现在的境况。」 沐璟挑眉,连清也会关心他吗? 「我就想知道她是否活着。」那日锦灯突然消失,她以为是想通了, 但实际上并不知, 但愿不是去刺杀戚星枢被弄死了。 「她活着吗?」连清问。 沐璟不语,忽然一拉马缰, 纵马跃了出去。 v第48章[01.27] 连清无语。 只是问一下啊,要不要这么高冷?这锦灯的哥哥怎么跟她一个德性? 谢修远此时过来,问道:「这是哪家的公子,你认识?」 「不认识,」连清摇头,「就是觉得眼熟。」 谢修远:……这是什么情况? 马车上,姜悦娘笑着问谢菡:「菡儿,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鞋面?」 谢菡警觉:「母亲为何这般问。」 「我打算做两双鞋子,一双给你,一双给清儿。」 这是要拉拢她吗,谢菡才不上当:「不用母亲费心,我的绣花鞋够多了。」 「当真不要?」 「不要!」谢菡一口拒绝。 姜悦娘是聪明人当然晓得这孩子的排斥,平时相处总是愿意亲近些,不过她也不会强求,只把自己该做的能做的做好。 姜悦娘就不再问了。 半途,连清觉得风大从马背下来钻进车厢,一头扎在姜悦娘怀里:「冷死我了,娘,还是这里暖和。」 谢菡本来就有气,微是嘲讽的道:「所以学会骑马也没意思,姑娘家还是要有姑娘家的样子呢。」 「对啊,」连清眨眨眼睛,「像姐姐这样多好,可省心了,父亲教了五日跟没教一样。」 谢菡噎住,气得直瞪眼睛。 「清儿,」姜悦娘见状道,「菡儿是胆子小,这跟教不教没关系。」自己女儿比起谢菡实在是厉害的多,姜悦娘的意思,是让连清不要跟她计较。 谢菡忙点头:「就是,我只是怕,并不是学不会!」 连清撇嘴,这小姑娘啊真是不够聪明,偏偏自己一点不知,算了,看在母亲的份上,饶过她。 马车行到凉山脚下,便见前方十分热闹,其中不少年轻公子,鲜衣怒马。 谢峤敲敲车窗:「悦娘,到了。」 姜悦娘便与两个姑娘下了车。 谢峤带他们往前走去。 除了沐璟一人比较特殊,其余人等都出自于跟随戚星枢一起打江山的家族,见到谢峤,纷纷过来问好。 靖远侯周立山笑道:「云崖,你好福气,有这么三个出色的儿女,可真让人羡慕。」他指一指谢修远与连清,「这就是你的龙凤胎孩子吧?」 他性子粗糙,都没弄清楚就说了。 谢峤一愣。 谢菡的脸刷的红了。 「不是,她才是,」连清解释,「我是他们的妹妹,姐姐看起来小,容易认错。」 周立山都没想到自己会犯错,挠挠头,龙凤胎不是应该很像吗,怎么会…… 「哎呀,瞧瞧我这脑子,」他马上道歉,「王爷,别介怀。」 谢峤能说什么,实在是这两个孩子不像:「要说出色,还是你的儿子出色,等会狩猎必定收获颇丰。」 周立山哈哈大笑,用力拍着儿子周元昌的肩膀:「看,王爷在夸你,等会别让我们失望!」 周元昌抱拳:「儿子定会尽力。」说完瞥了连清一眼。 不止他看,别的公子们的眼睛也没闲着,实在是连清太过惹眼,虽说今日穿得是骑射装,可她面如桃花,头戴玉簪,仍是清丽娇美的过分。 旁边的谢菡差点没气晕,被认错就不说了,在连清的衬托下她就好像一片绿叶,那些人只看花,对绿叶视而不见,她心里更恼连清。 发现女儿很受注意,姜悦娘想到她的年纪,轻声叮嘱:「清儿,今日许多年轻公子,你可看一看。」 啊,这就要让她挑选相公了? 连清十六岁,在现代其实是相当于二十六七岁了,如果不把婚事定下来,再过上两年那必然是众人口中的剩女,连清眼睛一转,看看也不少块肉! 她扫视了一圈,然后发现沐璟的颜值竟然是里面最高的。 不过,他的身份到底是…… 沐璟发现连清在看他,侧过身避开。 其实这样更容易引起连清的好奇,她忍不住就想去问问谢峤这个少年到底是谁,那么这样也能查出锦灯的真实身份了。 连清往前走了几步,就在这时却听见一阵马蹄声从后传来。 她并未注意,耳边却突然响起众人的叩拜声:「参见皇上。」 不是吧…… 连清差点想躲起来,但这茫茫大地往何处躲啊?她迅速冷静。 不慌,有谢峤在,戚星枢不会把她怎么样的,上回谢峤不是让他从树上下来,他就下来了吗?很明显,谢峤是唯一震慑戚星枢的所在。 连清转过身行礼。 舅父来狩猎居然也带着她,戚星枢目光停留在连清身上,把她的骑射服看了许久才淡淡道:「此处不是朝堂,不必拘束。」 还朝堂,连清吐槽,你去上过朝吗? 她站直。 戚星枢仍坐在马背上,手拉着缰绳,环视一周道:「多余的话不说了,今日谁猎得的活物比朕多,必有重赏。」目光最后定格在沐璟的身上,他还真来了,倒不知会否再来杀他。 众人欢呼。 沐璟面色阴沉,不发一言。 等会他必定要去向谢峤问个清楚,既是告知秘密,怎的变成狩猎了? 他并不想同戚星枢一起打猎,不过戚星枢的口气挺让人恼火的,让他想起那天在宫里受到的屈辱,他完全不是戚星枢的对手! 最近他勤加练习,也许骑射能赢了他。 不过他没有带弓…… 正想着,有一个奴仆过来,把全套的弓箭递给他:「王爷让小的送来给侯爷。」 v第49章[01.27] 沐璟一愣。 谢峤到底想干什么?他伸手接住。 眼见就要开始,谢峤与连清道:「清儿,骑马跟着去看看,别错过好戏。」 连清问:「舅父,我想问你……」 「等会再说,」谢峤弯腰在姜悦娘耳边道,「我打两只兔子回来给你吃,等着。」 又来塞狗粮了。 连清只好打住。 年轻公子们跃跃欲试,只听一声令下,纷纷策马而行,愣是将草地都踏出了烟尘。 看到谢修远也要去,连清道:「哥哥,你小心被误伤。」 「没事,这些人都出身将门,身手矫捷,我正好跟着去学学。」 见连清关心哥哥,谢菡也不甘落后的跑上去:「哥哥,你早点回来,别骑太远了。」 谢修远答应。 场面甚是壮观,连清瞧一眼到底也被勾起了兴趣,便骑马跟了上去。 她的马是王府的良驹,只片刻功夫便跑到中间,那些公子一阵骚动,戚星枢回头一瞧,发现连清竟然也能骑马,那马速下意识就放慢了。 之前早有奴仆去山上把那些兔子,狍子,鹿都赶下来,此时被惊吓,四处逃窜。 戚星枢拉起弯弓,瞄准了前方一只鹿,手指一松,那箭就直飞出去,插在了鹿的脖颈。 众人一片叫好。 连清也看见了,心想戚星枢的武力值是真是高,这么远都能射到鹿,不过此人实在太容易犯病,她不敢多看,随即就骑马离他远远的。 戚星枢连接又射中了许多活物,禁军在后面跟着不停的捡。 只是等他洋洋得意侧过头,却早不见连清的影子了。 他纵马寻找。 在一片山坡上他看到连清的背影,她骑在马背上,停在一颗白杨树旁边不知在看什么。 因为风大,他的马蹄声被淹没,连清完全不知戚星枢在后面。 顺着她的目光,戚星枢发现了不远处的沐璟,他刚刚射中一头狍子,正蹲下身把箭拔下。 少年风姿俊爽,如景如画。 戚星枢心头冒出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竟让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危机感。 连清居然在偷看男人。 别的男人! 其实连清是注意到沐璟的骑射功夫很好,她就想锦灯是不是跟他一样, 他们是向同一位师父学习的?她出于好奇, 一路尾随。 正看得专注的时候, 她耳边忽然传来清冽的声音:「你认识他?」 连清吓一跳。 好死不死的又遇到戚星枢, 她不是专门骑远了吗? 「表哥, 」连清转过头, 脸上却是笑眯眯的,「我不认识他。」 沐璟那时确实是以假乱真, 要不是他一早得知根本看不出来, 而现在的沐璟虽则容貌上有七八分相似,身上却再无女子气息。 连清应该是不知情 但戚星枢的心里还是有种莫名的燥郁, 挑眉问:「不认识,你为何盯着他?」 关你屁事啊?连清心想, 他什么时候还要管她看什么人了! 可是她也不敢这么骂,连清指指山坡:「这里风景独好,我在观景。」 大冬天的光秃秃有什么景?戚星枢觉得连清把他当傻子, 差点就想把她从马上提溜到自己的马背上,不过想到舅父就在附近, 到底是没有动手。 舅父定然会不高兴。 戚星枢一扬下巴:「走。」 连清:??? 凭什么,她还没弄清楚这公子是谁呢。 「走不走?」他漆黑的眼睛定定看着她。 连清马上就怂了,调转马头, 但不忘提一下谢峤:「表哥是要带我去找父亲吗?父亲说要打两只兔子, 等会给我们做烤肉吃。」 「只是吃兔子吗,想不想吃鹿肉?」他问。 连清一愣, 这话什么意思? 「朕这里有鹿,刚才打到三只。」 他眉梢微扬,语气里有种似乎在向她炫耀的得意。 这种时候当然要夸了,连清露出夸张的表情:「表哥真厉害,今日应该是表哥打得猎物最多吧!」 「原本是,但朕不想打了,」戚星枢骑了会儿忽然停下,「就在此地烤肉吧,」唤砚田,「把舅父请来,还有舅母等人。」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连清翻身下马,心里很不情愿。 她都难以想象跟戚星枢吃饭会是什么样子,他会不会吃着吃着就犯病了? 印象里唯一一次,他过来扶玉殿用膳,莫名其妙的把桌上的饭菜都喂了她一遍,弄得那些宫女以为自己很受宠,连清心想,今天他应该不会这样吧? 却说谢峤此刻正在跟沐璟说话。 沐璟把弓箭丢给谢峤:「王爷不妨把话说开,今日你到底是何目的?」 戚星枢中途不狩猎了,他更加没有兴味,跟别人有什么好比的。 对面的少年身子仍有些单薄,却已隐隐有几分沐峰的神采,谢峤不再隐瞒:「本王请你来是有一事告知,令尊其实并不是为皇上所杀,当初令尊驻守旻州,皇上领兵攻至,除开令尊外,所有官员都倾向开城投降,他们劝令尊不成,一同设计……」 还没听完,沐璟已然大怒:「谢峤,我原以为你真有秘密可说,竟是此等胡言乱语!那些官员与我父亲共同守卫旻州,岂会背叛?」 谢峤面色平静:「当初的形势对我军有利,旻州根本守不住,只有你父亲愿意牺牲性命守城,别的官员可没有这份心。」 v第50章[01.27] 沐璟不信。 当初逃回来的官员有些甚至与父亲共事多年,他们不会骗自己。 而他为了向戚星枢复仇,日夜苦练长风刀法,就是为哪日把戚星枢杀死。只可惜戚星枢的武功高绝,他心知硬碰硬不敌,方才与雷胜甫联手。 现在谢峤说他错了? 「你别想迷惑我……」 「崇山侯,如果皇上真的杀了令尊,为何不干脆的杀了你?在宫里放过你,今日也不曾动你,你觉得你这条命有什么值得他留着的?还不是看在令尊的面子,当年令尊尚在京都时,曾指点过他的武功。」 沐璟一怔。 「你还小,不会记得此事。」谢峤淡淡道,「我要说的已经说了,你不相信本王不强求,但如果你愿意去找出真相,我可以把那几位官员现在的下落告知你。」顿一顿,「你想明白了,来王府见我。」 他转身离开。 沐璟好一会儿没有回过神。 事情真的会像谢峤说得那样吗……那这些年,他岂不是恨错了人? …… 鹿肉很快就被处理干净,砚田也请了谢峤一家子过来。 见到连清,谢峤并不意外,因为只要她在,戚星枢总会注意到的。 「清儿,你在跟小枢烤肉?」谢峤笑,坐在她身边,「小枢没有吓唬你吧?」 作为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戚星枢听到这句,手顿了顿,舅父似乎真的很怕他对连清做什么……他怎么对连清这么好?不过一个继女罢了,当亲生女儿似的。 戚星枢眉头微拧。 看到谢峤,连清马上松了口气:「没有,表哥说要烤鹿肉给爹爹吃呢。」 犯病是没犯病,但她一直挺担心的,幸好谢峤很快就出现了。 谢菡怕戚星枢,没敢太近,拉着谢修远坐在对面,姜悦娘却不一样,走过来道:「王爷,难得皇上在,不如晚上请皇上一起用晚膳吧?」 连清:??? 谢峤笑了,心里清楚姜悦娘是可怜这孩子。 「小枢,那你等会不要回宫里。」 戚星枢诧异的看一眼姜悦娘,答应:「好。」 连清一阵头疼。 母亲为何会请这个神经病回家呢?是不是看他长得好,以为他是个好人?不对……连清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天母亲入宫,曾问起皇上对她如何,她回答,挺好的。 连清想抽自己的脸。 哪里好了,可惜,她那天为了让母亲放心不得不骗她! 好想死。 连清拿起手边一根树枝,狠狠戳了戳燃烧着的火堆,火星四溅。 有一颗突然飞过来,往她身上窜。 她一吓正要站起,却见一只手伸过来,把那火星给驱散了。 她侧过头,看到戚星枢的黑眸沉沉看着她:「拿这个出什么气?」 连清:…… 「我没出气。」她垂眸,他怎么发现她不高兴的? 不愿意他过去,他当然知道。 连清本能的是在避着他的,戚星枢脸色阴沉。 谢峤这时问谢菡:「菡儿,今日在场那么多公子,可有合意的?」 没有一个是喜欢自己的,谢菡早就气饱了,父亲带连清来狩猎,她又漂亮又会骑马,早就出尽风头,还有谁能看得到她? 「我看这些公子都不怎么样。」谢菡心想,他们看不上自己,她也看不上他们! 眼光挺高啊,连清瞥一眼。 谢菡接过奴仆弄好的兔肉,给妻子烤起来:「都是将门虎子,你都瞧不上眼?莫非是喜欢文人雅士?」 谢菡心想念过书的自是不同,就像哥哥一样,斯文俊雅,他们也许不看重容貌:「爹爹,念书才是正道,博通内外图典,更令人敬服。」 「为父以后当为你留意。」谢峤记在心里,转头看连清,但却没有问她,只笑着说,「菡儿是姐姐,为父先予菡儿定好亲事,之后便是轮到你了。」 她可不急,连清笑:「爹爹一定要多多费心呢,给姐姐挑个如意郎君!」 谢峤刚才这番话其实是想再一次提醒戚星枢,连清的年纪不等人,等谢菡嫁了,连清也要出嫁,他得抓紧时间。 戚星枢那里并无反应,倒是连清忽然低声问:「爹爹,今日有位穿着天青色锦袍的公子,他是谁?我看他骑射功夫不错。」 谢峤讶然。 在今日这些公子中,毫无疑问戚星枢的骑射功夫是一流的,长得又英俊,别的公子根本无法比肩,他觉得连清应该会发现这些优点,只要他那表外甥解开心结改了那些毛病,连清总会喜欢上他。 可连清却偏偏注意到了别人,谢峤感觉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皱起眉头:「今日有多位穿天青色锦袍的公子吧?」 连清说:「他长得最为俊秀。」 声音小,但戚星枢还是听见了,山坡上的那一幕跳入脑海,沐璟穿得就是天青色的锦袍……他感觉心里那种暴躁又如海水般的涌来。 谢峤却没猜到是谁,在他看来俊秀的公子挺多的:「我不知是谁,不如下回你再见到,指给为父瞧,为父再告诉你。」 连清奇怪,难道谢峤真的不知道吗,男人跟女人的眼神就差那么多?除开戚星枢跟谢修远,那位公子的颜值真的很高啊,他们都没发现? 就在连清疑惑之时,旁边伸来一串烤好的鹿肉。 香气扑鼻,但送鹿肉的那个人脸色非常臭,连清觉得他的眼里简直夹了冰一样,要把她冻死。 怎么回事? 连清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得罪戚星枢了,心想,这么凶为什么还送她鹿肉? 他是不是在里面下毒了? 她不敢接这鹿肉,虽然看起来烤得挺可口。 「表哥,你亲手烤的,我怎么敢享用,表哥自己吃吧。」 v第51章[02.04] 戚星枢道:「就是给你烤的。」 骗谁啊? 谢峤给母亲烤肉她相信,人家那是恩爱,可暴君凭什么给她烤肉?连清往后缩:「表哥真的不用客气的,」她喊谢峤,请求救援,「爹爹,表哥要给我吃烤肉。」 爸爸救命! 谢峤却极为欣慰。 这孩子果然有救,还知道主动送吃的,他当然要推波助澜:「小枢难得这样,你快吃了吧。」 真的假的? 连清惊呆,谢峤不觉得有毒吗? 一而再的被拒绝,戚星枢快要控制不住怒气。 他以为自己这般示好,而不是像平时那样捉弄连清,她会感激,结果她的反应跟遇到鬼一样。 怎么,他就不能做这些吗?戚星枢把鹿肉递得更近一些:「是不是要朕喂你?」 这样更吓人,连清急忙接住。 「吃吧,」戚星枢看着她,「等会还有。」 连清不肯吃,他就非得要给她烤。 连清:…… 旁边的砚田却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之前宫里那么多姑娘,皇上却唯独很关心连清的一举一动,对别人视若无睹,今日谜底算是揭开,皇上确实是看上这连姑娘了。 这不都亲自烤肉了? 砚田又递上插好的鹿肉。 连清满心不解,但谢峤让她吃,应该是没毒的。她咬了一小口,咀嚼着吞下肚。 没有毒发! 挺好吃的,嫩而多汁,连清瞄一眼戚星枢,他现在全无皇帝的架子,坐在木墩上,手持鹿肉目光专注。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是突然良心发现? 等连清吃完,他又送上来。 连着三四串下肚,连清的胆子也大了,试探的道:「表哥,我想吃脆点的,稍微烤久些。」 对面谢菡听见,眼睛都瞪圆了。 戚星枢会给连清烤肉她就已经很是惊讶,结果连清还敢提要求,她怎么做到的?那个人可是皇帝,虽然父亲是他表舅父,可也不能掩盖他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暴君! 砚田也是心里一跳,下意识屏住气。 这天下大概只有连清会这样,戚星枢奇异的没有动怒,淡淡道:「好,」又问,「刚才的好吃吗?」 哇,真的是良心发现吗? 他居然愿意听从差遣,连清心想,他是不是也觉得以前对她太过分了,好几次差点把她吓破胆? 连清得到了一点补偿,心里还是舒服的:「很好吃,多谢表哥。」 她嘴角翘起,眼眸弯弯,第一次笑得这么真心实意。 戚星枢心想,原来这样做,连清还是会愿意亲近他的,可见她很容易哄,但是,下一步他该做什么? 打仗时百战百胜,算无遗策的年轻皇帝突然一阵迷茫。 把一切看在眼里的谢峤却是心花怒放,时不时的笑,叫姜悦娘觉得好生奇怪。 「王爷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了?」 谢峤面色收敛,现在只是开始,就凭连清的古灵精怪,表外甥要得到她芳心怕不容易,但这也能更好的促进他恢复正常。 「我是看小枢跟清儿相处和睦,心里欢喜。」他喂姜悦娘吃了块兔肉。 姜悦娘自然也瞧见了:「在宫里时,我就听清儿说,皇上待她不错……」当时她以为戚星枢已经宠幸过女儿,后来放出宫才晓得并没有。 而谢峤是知道原委的,并不曾揭穿连清之前撒的谎:「他二人缘分奇特,如今成为表妹,比旁人还要亲一些。」 是吗,姜悦娘目光投过去,感觉到了一点不寻常。 会不会戚星枢对女儿…… 在宫里就对女儿好,因为谢峤之故放她归家,而今还亲手烤肉给她吃。 难道说…… 他可是皇帝,女儿如果嫁给他那便是皇后了,连清可愿意?姜悦娘的心思也变得有点复杂了。 因为中途戚星枢不再狩猎,靖远侯府的周元昌打的猎物最多,得了重赏。 回去时,周元昌追上来,与谢峤道:「王爷,父亲让我送些鹿,还有野鸡来,还望王爷笑纳。」他身后的奴仆驾着车,车上摆着好些猎物。 靖远侯周立山是一员猛将,当年与他们挥军北上时,凭借一把板斧杀敌无数,谢峤笑道:「皇上也打了好几只鹿,都抬去我家了,哪里吃得完。你不如腌起来,等到明年享用更加美味。」 周元昌心头一凉,他朝马车看了眼,怏怏然道:「只能如此了。」随即便打马而去。 连清实在是招人喜欢,谢峤真替外甥担心,如果哪一日连清再遇到那个俊秀的公子,他也只好告诉连清是谁。 到时候,不知会如何。 在前面的戚星枢也察觉了,心想难怪舅父那日会说起连清定亲,果然她一露面,便吸引了许多男子。 他心里又是一阵起伏。 这种起伏,不像是在宫里太过平静,他觉得难以忍受,而是一种颇为复杂的无法掌控之感。 戚星枢一甩马鞭,往前疾驰。 只有冰冷的风打在脸上,才能让他舒服些。 谢府。 孟玉梅正跟老夫人闲谈:「王爷也有闲情逸致去打猎呢,不知与皇上收获多少。」 「定然是颇为丰盛,所以我才请你来,尝尝野味。」孟玉梅表现的很知趣,许久不曾出现,老夫人反倒是过意不去,觉得应该请她过来看看两个孩子,热闹热闹。 「我是怕叨扰了,」孟玉梅一笑,「王爷才娶新妇,不知……」 老夫人手一摆:「无事,悦娘这个人性子很好,不会介意。」 v第52章[02.04] 那姜悦娘真有手段,已经把老夫人完全给拉拢,孟玉梅笑:「这还用老夫人你说吗,我也很喜欢姜姐姐,就是怕别人知道说闲话,我一个已经和离的还往这边跑……」 「怎么会,」老夫人忙道,「你可是菡儿跟修远的娘,谁敢说什么,我要是听见,谁说掌谁的嘴。」 他们婆媳往前也并无矛盾,直到出了那桩事才有裂痕,但现在好日子来了,老夫人并不记仇。 「等会带些野味回去。」她拍拍孟玉梅的手。 就在这时谢峤等人归来了。 人还没到,下人们把猎物都搬到了院中。 老夫人跟孟玉梅站在屋檐下面看,只见有两只鹿,十来只野鸡,七八只兔子,堆成一堆。 「看看,我就说有很多。」儿子的骑射功夫也是很好的。 「皇上也来了。」下人禀告。 「哦,还有小枢打的。」老夫人笑得更欢。 听到戚星枢,孟玉梅面色有些变化,谢峤至少还会收敛,戚星枢却不一样,她心里对他很是忌惮。 听说母亲来了,谢菡第一个跑过来,扑到她怀中:「娘,我可想你了!」 「说得什么傻话,为娘住那么近又不是看不到。」 谢菡撇嘴:「总归是住在……」 孟玉梅怕老夫人听见,打断她:「菡儿,今日跟着王爷去打猎,可高兴?」 谢菡顿时就挂起了脸。 她都气死了,这连清实在是她命里的克星,只要她在,自己就不会碰到好事。 孟玉梅眉头一拧,暗想莫非受了谁的欺负? 戚星枢与谢峤几人随后就到了,谢峤见过母亲之后就吩咐下人:「抬一只鹿,四只兔子,四只野鸡送去姜家。」 没想到他回来就做了这件事,姜悦娘讶然。 注意到妻子的表情,谢峤笑道:「总要给岳父岳母尝尝吧?其实今日是晚了,不然请过来一起吃饭。」 他这么惦记家人,姜悦娘心头一暖:「多谢王爷。」 「你怎么什么都要谢?」谢峤握住她的手,「这都是应该的,我是你相公。」 如此温柔的目光记忆里从不曾见过,孟玉梅一时看呆了,她总以为谢峤另娶是因为与她和离太久,但现在看来,他真的是很喜欢姜悦娘,那种喜欢呼之欲出,比往前对她浓上几倍。 孟玉梅心头被刺了下。 当年嫁给谢峤,她自觉谢峤也是中意她的,那两年好歹也是举案齐眉……是了,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孟玉梅忽然明白了,她咬住唇,两只手不由自主紧紧攥在一起。 因为狩猎外袍弄脏了,谢峤带着戚星枢去换袍服,孟玉梅主动同姜悦娘打招呼:「姐姐,外面可冷?这种天气去狩猎,女子怕是吃不消呢。」 姜悦娘笑道:「还好,我一直坐在马车上。」 敌人出现,连清戒备,竖起耳朵。 孟玉梅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没有学骑马吗?我当初跟王爷学一个月都未成,他笑我笨手笨脚的,怕我摔了便罢了。姐姐看起来比我聪明,我以为王爷会教你呢。」 听听,这是什么话? 连清心想,这孟玉梅果然不是好东西,难怪把谢菡教得如此心胸狭窄!不过,谢修远却又很出色……算了,管他呢,反正不能让母亲受委屈,母亲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眼见谢峤换了衣服鞋子出来,连清拉着姜悦娘的衣角笑:「娘你看,爹爹又穿你做得鞋了,我就说嘛,根本不舍得脱下来!要不是去狩猎,骑马都恨不得穿着。」 姜悦娘哭笑不得:「浑说!」 「哪有,我才没浑说,娘快给爹爹多做几双。」 姜悦娘还没答,连清连珠炮似的道:「哎呀,爹爹怕娘伤到手,不舍得让娘多做女红呢。」 姜悦娘:……这孩子又不饶人了。 旁边的孟玉梅听得七窍生烟,恨不得转身就走。 她抬起眼,看向连清。 连清眸中的光好似寒星一般照过来,让她无所遁形。 这姜悦娘的女儿怎地如此厉害?孟玉梅心想,要是菡儿也有这般伶俐,根本就不用她担心了! 孟玉梅按捺住心头的恼火,笑一笑揭过去。 她不敢正面跟连清冲撞,现在谢峤在,他肯定会帮那对母女,这于自己全无好处。 老夫人之前已经吩咐下人准备好饭菜,眼见天色不早,就让厨房添只野鸡,别的怕来不及弄。 「给玉梅也带两只回去吧?」老夫人问谢峤。 谢峤淡淡道:「母亲做主就行。」 才两只吗,谢菡心想,给姜家那么多,母亲就两只鸡?她不满:「爹爹,娘一个人住,平日里的膳食远不如我们王府精巧,不如给母亲四只鸡,四只……」 孟玉梅着急:「菡儿,哪里需要这么多!」 这孩子怎么就忘了她的叮嘱,在王府她只需要讨好谢峤,得到他的疼爱,不要让连清给夺走。 谢菡住了口。 两只鸡是老夫人说的,这就有点尴尬了。 孟玉梅道:「菡儿不懂事,老夫人请原谅她。」 「她也是疼你,」老夫人笑笑,吩咐下人,「先摆饭吧,把酒热上,天气冷,小峤,小枢,修远你们都喝点。」 那三人单独坐了一桌。 连清烤肉吃得不少,其实也不饿,桌上就专门盯着孟玉梅跟谢菡,然而谢菡之前被母亲打断两次不敢再冒然开口,孟玉梅更是谨慎,只与老夫人谈笑,偶尔跟姜悦娘说话,也没有暗含影刺了。 用完饭,孟玉梅就告辞而去。 谢菡有话说,特别送她到门口,孟玉梅问:「菡儿,今儿去狩猎到底发生何事?」 满腹委屈的谢菡道:「那个连清会骑马,跑出去招蜂惹蝶,那些公子们只顾着看她……他们都骑马跑出去很远,后来爹爹还问我,可有合意的,我哪里看得清楚!」 「那你为何不学会骑马?」 「我不敢,」谢菡拉住母亲的衣袖,「我怕摔下来!」 为何一样都比不过连清呢? v第53章[02.04] 孟玉梅有点失望,但那始终是她养大的女儿,她柔声安慰:「菡儿,那连清只是继女,不比你是亲生女儿,那些公子如若提亲必然会想清楚。」谁也不是傻子,就算连清长得好,身世是不及的。 谢菡被此话激励,恍然大悟:「对啊,她只是继女,她算哪根葱!」她心情大好,「她是姓连的,连家的人,是个拖油瓶。」 孟玉梅笑一笑:「对。」 她轻抚谢菡的发顶,沉默了会儿。 谢菡又想到件事,突然叫道:「娘,但她的胆子真的很大,竟然敢支使皇上,皇上今儿给她烤肉,她还指指点点的。」 孟玉梅惊讶:「是吗?」 「嗯,」谢菡点头,「我亲眼所见。」 戚星枢这样的性子竟会给连清烤肉?孟玉梅简直不敢相信,难道……应该不至于吧? 她心头忽地一沉。 「菡儿,你才是皇上的表妹,你应该多亲近亲近他才是。」孟玉梅思忖片刻,叮嘱女儿,「别总让连清抢先。」 她不敢啊。 那戚星枢如果主动说话,她兴许还能应答几句,但让她去搭讪,实在没有这个胆子,谢菡低下头不语。 孟玉梅深深叹了口气:「罢了,你先做好女儿的本分……你不是会女红吗,给王爷做几双鞋子。」 「好。」谢菡答应。 却说连清与长辈道别后,便回去自己住的院子。 冬日百花凋零,唯独腊梅独自开放,在月光下仿佛是黄金雕刻的小花,精致异常。 连清行到树下时,听到戚星枢的声音:「你住在何处?」 她现在没那么怕他了,指指前面:「就在那里,院门外有两棵海棠,看起来好些年头了。」 离母亲住的地方不远……自从母亲去世后,她的院子一直空着,空了好多年,就算现在住进那么多人,老夫人也不曾让谁搬进去,戚星枢心想,那也是老夫人的痛处。 看他突然出神了,连清心头咯噔一声,该不会又要犯病? 「表哥你在想什么?」她警惕的看着他。 戚星枢对上她的目光,读出了戒备,挑唇道:「怕朕又拉你上树?」 对啊,连清老实道:「嗯,怕极了,我又不会武功,万一摔下去怎么办。」 「会摔吗,你不是很擅长抱着我?」 连清:…… 要不是危及性命,她会抱吗? 可被戚星枢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她的脸忍不住有点热,回想那个场面,真的是够亲热的。还好,不是在大庭广众,这是不幸中的大幸,不然她哪里还有清白? 「表哥,你有什么事吗?」连清想撤了,「很晚了,表哥也回宫歇息吧。」 夜里,她的皮肤显得尤为的白净,戚星枢看着她,忍不住又想起她睡在怀里的情形。 如果她还在宫里的话…… 戚星枢此刻特别后悔,他目光闪烁了下:「嗯,你走吧。」 连清行一礼告退。 但行了一段距离后,她总觉得背后有什么,一转头,果然他还站在原处。 颀长的身影披着月光,忽然让她产生一种异样之感,这暴君看起来有点可怜那,她都走了,他还看着?怎么地,良心发现的这么深刻啊?连清冲他摆摆手:「表哥,夜深露重,别着凉,不必目送。」 戚星枢:…… 真想把她逮过来! 眼见连清走远,戚星枢也转身回宫。 到太极殿后,他吩咐砚田:「你安插几个人去舅父的府邸。」 砚田吓一跳。 「皇上,这……」恐怕不好吧,这是敬王的王府啊,他哪里敢得罪敬王。 「让你做就做,只要盯着连清便可,」戚星枢挑眉,「办不了,不要回宫。」 砚田感觉脑袋被雷劈了下。 虽然觉得自己会再次倒霉,可怎么会摊上这种事啊?他跪下来:「皇上,不如皇上就这要了奴婢的命,奴婢实在不敢安插人去敬王府,被敬王知晓,奴婢反正也是个死。」 戚星枢眯了眯眼。 砚田坚决求死。 半响,他道:「如果舅父发现,朕会保住你的命。」 就是要这个免死金牌,砚田急忙叩谢大恩。 得了女婿送的野味,姜家一家极为高兴,马上也送了回礼,正好也是要过春节,老夫人便收下了。 同时间,这邀请的帖子也是不断。 老夫人发现,比谢峤刚刚封王时还要来得多。 「你瞧瞧,又是梁王府,又是魏国公府,还有平江伯府,吏部尚书府邸……」老夫人告知谢峤,「我觉得多半是想与我们谢府结亲,这几家都是有儿子的。」 谢峤回答:「那些武将便回了吧,书香门第可以看看,我听菡儿说喜欢读书人。」 「是吗?」老夫人点点头,「不过也不知这些人是要求娶谁。」 「还能有谁,多半是菡儿。」谢峤心知肚明,这几家都是颇为势利的,定是看中谢菡的身世,如果是换做别家,可能是单纯喜欢连清,「清儿那里我会留意,但有些人家,还得母亲你来甄选。」 老夫人把帖子放下:「我老了,这个家你还想我当着呢?悦娘这样能干,不能浪费。」 谢峤笑:「你真愿意放权?」 「我早盼着这一日了,」老夫人乐得享清闲,「她以前能管那么多店铺,管我们一个王府还不容易?」 晚上,谢峤搂着姜悦娘入睡时,想到老夫人的话忍不住笑。 她倒是困极了,半睡半醒,呢喃道:「王爷笑什么?」 「笑母亲呢,说我娶了你,该让你来当家。」 姜悦娘就有点清醒了:「我才嫁入王府几个月,能当什么家,都还不熟悉呢。」 v第54章[02.04] 「就算不熟,但只要你愿意我相信你能管好。」谢峤手臂搂紧了些,「你不是从小就会打算盘吗,想必能把王府的账算得清清楚楚的,一分不差。」 他的语气里透着十分的欣赏。 不知为何,姜悦娘忽然就想到连诚明,他就很不喜欢自己打算盘的样子。 「王爷……」 谢峤道:「叫相公。」 「相公,」姜悦娘轻声问,「你一点都不介意我是个商女吗?」 「介意的话我还娶你作甚?」谢峤心想,他既然喜欢她,就会接受她的一切,包括她成过亲,生过孩子,这很正常。 听出他的意思,姜悦娘心头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像是欣慰,又像是很踏实。 她把头搁在他胳膊上:「如果母亲真的累了,我可以替母亲分担一些。」 「好,明日我与母亲说,到时有不明白的,也可以问管事。」谢峤笑,侧头在她唇上亲了下,「睡吧。」 折腾了那么久,妻子肯定很累。 她闭上眼睛,果然很快就入睡了。 砚田办此事很熟练,安插了两个丫环,两个小厮,他们很快就有消息传来。 「听说有好几家去提亲,其中三分之二都是冲着大姑娘的,但二姑娘的也不少……」 戚星枢安静听完,询问:「到底有哪些人家?」 砚田都打听清楚了:「给大姑娘提亲的非富即贵,给二姑娘提亲的,虽未必是公卿之家,但那些公子都很出色,年纪轻轻都已为官上任了,外面也都在传二姑娘是个才女,不止精通琴棋书画,还会骑马射箭。」 她会这些吗? 连清在宫里只会吃喝玩乐! 戚星枢脸色难看:「你可见过她弹琴画画?」 「不曾……但连姑娘入宫之前,便在京都素有才名,这才会被选做秀女。」 戚星枢:…… 砚田晓得戚星枢的心思了,心里也着急,如果他现在能娶到连清多好,再也不用折腾他了! 砚田添油加醋:「照此下去,也许连姑娘会很快出嫁,毕竟那些公子们都很出众,敬王与老夫人应该不会拒绝。」 是了,舅父说连清不能嫁给纨绔子弟,想必是很看重才能的。 戚星枢道:「下去。」 砚田偷瞄一眼,赶紧退下。 然后屋里再无动静了,根本不知主子在做什么,砚田跟董立面面相觑,感觉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结果深夜,戚星枢把他们召去,吩咐明日举行早朝。 两个人的下巴都差点掉下来。 京都所有的官宦家族,在一夜间都得了消息,从年初攻入京都,登基为帝,而后整整一年不理政事的天子,竟然要主持早朝了! 因要在卯时到达午门,众位官员不敢贪睡,合眼打盹会儿便要出发。 天还是黑的。 姜悦娘睡梦中察觉到动静,醒来后见正屋有光亮,穿鞋下来,她发现谢峤竟然穿着朝服,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可现在才寅时。 「王爷,」她惊讶,「你这么早去衙门?」 她乌发披散,脸上还有睡意,谢峤走过来抱歉的道:「还是把你弄醒了……我不是去衙门,是去早朝,」手搭在她腰间,掩饰不住的欢喜,「是小枢的意思,消息是午时传来的。」 姜悦娘立刻就明白了。 以前戚星渊尚是皇帝时,连诚明每日都会寅时起床,她会陪他一起用膳,但后来这早朝就取消了,姜悦娘笑一笑:「难怪王爷如此高兴。」她知道谢峤十分关心戚星枢,「看来皇上是要重新振作了。」 谢峤却不能确定,他怕戚星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得看往后的发展。 「希望如此,」谢峤轻抚下妻子的脸颊,「你接着睡吧,我得走了。」 他转身出去。 午门外许多官员聚集,相熟的低头窃窃私语,都在猜测戚星枢的心思。 雷胜甫跟连诚明也站在一处。 「老师,你觉得他有何目的?」连诚明放低声音,「是否要当众处置谁?」戚星枢此前已经杀了不少官员,今日突然早朝,还能做什么呢。 雷胜甫皱眉:「如要处置,不至于拖到今日,他哪里有这么大耐性。」 可恨大燕竟落在此人手中,连诚明不甘心:「老师,我们就没有办法了吗?」 雷胜甫缓缓道:「诚明,只差一个时机。」 看来老师又寻到援手了,连诚明心生希望,也好奇是谁。 雷胜甫没有说名字,只道:「一曲高歌夕阳下。」 字谜。 连诚明瞬间就猜到了是谁,心想如果是这个人,也许真的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戚星枢除掉。 他精神一振。 就在这时,有位不远处的官员忽然跟另一位官员道:「快,敬王来了。」说完,他二人飞快的走上前,神情恭敬的迎接,恨不得行跪拜礼。 这种官场上的现象连诚明一直是不耻的,只是此刻心中滋味更是复杂。 因为戚星枢不早朝的关系,他与谢峤各自分管的事务不同,不会遇到,今日却无法避免。想到姜悦娘已成为他的妻,二人不知如何亲密,连诚明就难以平静。 雷胜甫理解,催促:「我们往前走吧,宫门应该很快就要开启。」 果然,他们刚走几步,门就开了,众位官员按照品级顺序依次进入。 听到远处的声音,砚田提起灯笼道:「皇上,该去太和殿了。」 戚星枢抬起头看看天色。 似乎天边有一丝丝的亮光,但离天亮还早。 年幼时,他也曾见过父亲这般去早朝,戚星渊牵着他的手恭送父皇,那时候,戚星渊目中露出的神情分明是极其向往的,那种向往驱使着他不择手段得铲除异己。 可惜,他白长了一双眼睛,竟什么都没看出来。 v第55章[02.04] 戚星枢望着这茫茫的禁宫,想到过往,突然间意兴阑珊,竟又不想去了。 「皇上?」砚田轻唤。 戚星枢手指抚着腰间玉带,脸上有种漫不经心。 直觉不好,砚田眼睛乱转。 董立也看出来了,姜还是老的辣,他低声说:「皇上若不想去,奴婢这就去告知敬王……」 舅父! 这个人把戚星枢瞬间涌上来的散漫又驱除了,他终于又开始挪动脚步。 砚田松了口气。 来到太和殿外,众位官员原地参见,声音在整座禁宫回响,似乎这座皇宫也孤寂了太久,难以忍受。 戚星枢目光只落在谢峤的脸上,笑道:「舅父跟我一起进去吧。」 官员们都听见了,一个个都暗道难怪那么多人巴结谢峤,这戚星枢完全是不把谢峤当外人。 谢峤却没有听从,弯下腰:「皇上,规矩不能乱。」 大庭广众,他希望这表外甥必须有皇帝的架势。 戚星枢知道舅父的意思,没有强求。 龙椅就在前方,但他也没有多看一眼,这东西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一把椅子,他坐下去,看着官员们陆续入殿,站成了两排。 对于这位皇帝,有些官员感觉很是陌生,因暴君之名在外,对他惧怕的更不少,一时都不敢发话,谢峤见状第一次站出来启奏。 此后,气氛才逐渐正常。 晚上,连清去给谢峤请安。 因早上他出去的早,孩子们见不上面,故而晚上的礼节不能缺。 到书房的时候,就听到谢菡的声音:「爹爹,不知这鞋子合不合你的脚,我做了好几日。」 旁边的丫环补充:「姑娘从早做到晚,一刻都不休息,手指都被戳破了。」 真有孝心啊,她都不好意思打搅,连清站在外面听,芳草芳林都很诧异,只也习惯她的不同。 然而屋里的谢峤早已听见脚步声,扬声道:「是不是清儿?」 连清这才走入,严重反省道:「刚才听到姐姐送爹爹鞋子,我都没脸进来,我心想,我怎么就没有姐姐这份觉悟呢!太不应该了,爹爹,我对不住你。」 谢峤哈哈大笑,这孩子就是有趣。 看父亲如此的欢悦,谢菡瞪圆了眼睛,他看到鞋子都不曾这样笑! 「爹爹……」谢菡委屈,「你不喜欢我做的鞋子吗?」 「怎么会,」谢峤不能厚此薄彼,马上就换在脚上,「很合适,菡儿,没想到你的女红如此精湛。」 「都是娘教的,」谢菡不忘给生母贴金,「说起来,都是娘的功劳。」 谢峤的笑容淡了一些:「嗯,你确实学得不错。」 看来这继父对孟玉梅真的没什么感情了,连清心想,奈何谢菡还记挂她的娘,这是人之常情,可恨孟玉梅心思不正,她不能容忍。 连清笑眯眯给继父请安:「下回我给爹爹画幅画吧。」 「这当然好,」谢峤询问,「你打算送什么样的画?」 「猛虎下山,」连清拍马屁,「只有爹爹这样的威风才配得上。」 谢菡:…… 有些地方她真的比不上连清! 谢峤却在想别的,故意往戚星枢身上引:「既然你要画画,不如画两幅。」 连清以为是他要:「不说两幅,十幅都行。」 「不,是送给小枢的,小枢很喜欢猛虎,你便多画一幅吧。」 为什么啊?连清呆住。 谢峤看她不情愿:「小枢今日开始主持早朝了,送副画给他当做鼓励。」他第一次早朝,能当场解决官员们的启奏,已经很不容易。 暴君居然早朝了,连清惊讶:「他为何会……」说着猛地想起戚星枢烤肉的事,暗想,这个人莫非真的反省过了?他不当暴君了? 「清儿,如何?」谢峤问。 难得见他有治好病的希望,连清也替他高兴,想一想答应了:「好。」 谢峤非常欣慰:「等画完了,你与我一起入宫,亲手送给他。」 连清:…… 要不要这么隆重! 母亲还让她亲近戚星枢,可爹爹却只让连清给他画画,他们俩完全把自己给遗忘了,谢菡心头非常生气,正要插嘴,却见赵复进来禀告:「王爷,崇山侯求见。」 终于还是来了,谢峤道:「你们先下去吧。」 应该是有正事要谈,两个女儿连忙告退。 走出院门,谢菡憋不住了:「你别以为画了一幅画就有用了!」 「不知姐姐是何意思?」连清驻足。 那一张脸天生丽质,无需任何装扮,谢菡看在眼里,火冒到嗓子眼,刚才怎么看,爹爹都更喜欢,更关注连清!他似乎心思都在连清的身上,可是,她才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谢菡此刻早忘了母亲的叮嘱,恶狠狠道:「你姓连,你自己不清楚吗?就算再做什么,这都不能改变现实,你永远都不是我们谢家的人,哪怕爹爹允许你叫他父亲,他也不会真的把你当女儿的,你只是借住在我们谢家而已!」 声音铿锵有力,连清却是一片静默。 这孩子是终于爆发了吗? 只是在这里爆发不是傻子是什么?声音这么大,就怕别人听不见? 这个时候,她应该抹一把眼泪哭得背过气博取别人同情,还是高冷的看着谢菡,把她气得吐血呢? 连清正在犹豫。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为首的正是赵复,他路过的时候瞥了谢菡一眼,显然是听见了,谢菡心头一惊,但随后她就被赵复后面的那个少年给吸引住了目光。 v第56章[02.10] 他穿着宝蓝色的锦袍,眉目俊秀,肤色极白,披着雪白的狐皮披风,容色竟不逊于哥哥。谢菡急忙调整表情,想露出一个微笑,那少年却擦肩而过,根本没有看她。 也没有看连清,但连清却惊喜的发现,那人是锦灯的哥哥,原来他是崇山侯,难怪锦灯身上有种傲气,竟是侯府的千金小姐。她心想,她得问问父亲,崇山侯是不是龙凤胎。 而沐璟走过去时,脑中却在回想着谢菡刚才那番话,暗道连清随母亲嫁入敬王府,原来日子过得并不如意。 她这样的人,竟然被一个小丫头如此欺负,怎么也不还击? 在宫里,她强迫他打叶子牌,把纸条贴在他脸上的劲儿去哪里了? 见沐璟走远,谢菡开始后悔,她怎么那么冲动,在这里就动口教训连清了?附近可是有下人的,也不知他们会不会多嘴把此事告诉父亲,那么自己…… 可让她道歉不可能。 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谢菡跺一跺脚快步离开。 连清心想,她都还没有开始表演呢,这就散场了? 芳草气愤的道:「大姑娘太不像话了,竟然这样对待姑娘,什么叫借住在谢府?王妃可是嫁给王爷的!」不是这里的客人,那是实实在在的主母,姑娘自然是谢家的人。 「算了,也许姐姐今日心情不好,她平时不是这等样子。」连清幽幽一叹,「我们走吧。」 几人离开。 沐璟此时已到谢峤书房。 见到这个少年,谢峤微微一笑:「难得你没有钻牛角尖。」 他起初是不相信,可谢峤说的事确实疑点很多,按照戚星枢的行事方式,他不应该放过自己,而是要斩草除根,毕竟他曾为复仇去刺杀过戚星枢。沐璟后来就问了家中一位世仆,才知道谢峤没有说谎。 十几年前,父亲在京都时真的指点过戚星枢的武功,当年他才几岁,自不记得。 「说此话为时尚早,」沐璟保持戒备,「我要见一见那些官员……曾博宣现在何处?」 戚星枢攻入京都后,他就失踪了。 谢峤道:「他籍贯是在交州的郁林县,曾博宣生怕皇上杀他,自然不会回交州,如今藏身于滨州。」 沐璟询问:「你为何会知晓?王爷也在寻找这曾博宣吗?」 「这曾博宣背叛同袍,不忠不义,我本也想处置他,后来得知你行刺皇上,更想将真相呈于你面前,好还皇上一个清白。如今你愿意亲自去查,再好不过。」 沐璟要了地址,忽然又问:「皇上是打算做明君了吗?」听说早朝了,他也是因为此事才决定今日来谢府。 谢峤斟酌言辞:「皇上当年受戚星渊蒙骗,深受打击方才不理朝政,但他已有改变。本王相信他会成为明君,但这需要诸多臣子的支持,就像崇山侯你。」 是吗? 沐璟想起戚星枢的所作所为,并不乐观,淡淡道:「我先去一趟滨州。」 他告辞而去。 行到院门前的那条路上,连清早已不见,沐璟驻足片刻,心想这关他什么事呢。 然而刚才两位姑娘的对话却被扫地的丫环听得七七八八,一个传一个,很快就传到季嬷嬷耳中。 季嬷嬷是老夫人跟前的奴婢,为这事也犹豫了下,她想到谢峤与姜悦娘的关系,还是决定告诉老夫人。谢峤是男子,内宅的事原不用他插手,老夫人不一样,这谢菡从楚州过来,现在正式成为谢府的大姑娘,那也是关乎谢府的脸面的。 她一五一十说与老夫人听。 老夫人讶然。 大孙女看着挺乖巧的,怎么会说这种话? 「可能是在书房受了王爷的冷落……」季嬷嬷猜测。 老夫人皱眉。 比起谢菡,连清长得更好看,也会说话,姜悦娘又得谢峤的喜欢,可能这儿子是对连清颇为疼爱,但谢菡也不应该恶言恶语,这又岂是连清的错?她一个小姑娘,本就是姜悦娘领养来的,身世可怜,恐怕心里不知多难受呢。 老夫人就把连清请来,安慰她:「菡儿在楚州待了十几年,不曾在你父亲膝下,性子是有点鲁莽了,你莫介意。清儿,我可是把你当孙女的,与菡儿并无区别,你父亲也是一样。」 就说嘛,肯定长辈们会知晓。 连清道:「祖母是为前日的事情吧?姐姐只是一时之气,不是存心的,我明白。」又反省自己,「当日也是我忽视了姐姐,只与父亲谈论画画,因要送给表哥,话多了些,以后我自当注意。」 这孩子多好,还把错揽到自己身上,老夫人更加怜惜她,送了她几样首饰当做补偿。 其中两只簪子上都镶嵌了极大的南珠,圆润光泽,谢菡瞧见了忍不住心里又泛酸。 那天她只是说了几句连清,老夫人就送这么好的首饰,老夫人怎么不想想,她待在楚州又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她与父亲分离了十几年,结果一来京都,父亲就另娶了,还把连清认作女儿! 谢菡越想越生气,把手边的茶盅扔在地上。 在身边服侍的丫环锦兰急忙把地扫干净,安慰道:「只是几样首饰罢了,姑娘又不缺……姑娘可是王爷的亲生女儿,如今那二姑娘是讨巧了些,但出嫁一事上绝对比不上姑娘,那么多名门望族,姑娘可是挑花了眼呢,二姑娘就不行了。」 那倒是,谢菡心里舒服了点,她一定要嫁给连清嫁不成的男子! 不过说起来,最近见过的公子虽说都出身富贵,可容貌似乎都很一般,完全比不上哥哥。 没办法,身为龙凤胎,她自小就看着哥哥长大,不知不觉其实眼光已经很高了,谢菡脑中忽地晃过一个身影,那个人不止长得出色,身份还是侯爷,如果是他……谢菡突然间心头一喜。 这样的话,连清肯定比不上! 但连清这种人善于勾搭,像哥哥不就被她收买了,那天她也看到崇山侯的,说不定生了什么心思呢,谢菡叮嘱锦兰:「你派人盯着她一点。」她要开始提防连清了。 连清确实也在惦记沐璟,在献上画的时候就问谢峤:「爹爹,上回那个崇山侯,爹爹可记得?」 沐璟? 谢峤的目光定在画中的猛虎身上,深深为这女儿的画功震惊:「你画了几日?」 姜悦娘也在旁边,笑着道:「王爷不必惊讶,清儿学画画可是学了十几年了,自从五岁起……」她忽然顿住,都是连诚明教的。 是啊,除了他还有谁? 京都有名的才子,谢峤有点不悦,但他遏制住了,谁让自己晚一步,让姜悦娘嫁给连诚明了呢! 「画得栩栩如生,这猛虎的神韵全都出来了。」谢峤让赵复把画挂去书房。 连清却想,他怎么不回答自己呢,又问道:「爹爹,崇山侯……」 「哦,你怎么问起他?」谢峤不好装听不见,其实连清一问起,他就感觉不妙。 「我当日见到他,感觉有些眼熟,我想问爹爹,他是不是有个龙凤胎妹妹?」 谢峤惊讶,这是什么问题。 他并不知沐璟是男扮女装混在宫里的,只知道他去太极殿行刺。 谢峤松了口气:「从不曾听说。」 v第57章[02.10] 是吗,连清奇怪了,世上怎么会有这等不是双胞胎却那么相似的人?该不会他有个妹妹流落在外,他自己都不知吧?连清非常怀疑。 因为她实在不好理解。 谢峤问:「清儿,给小枢的画也画好了吗?」 「画好了。」 「明日随我入宫。」 连清:「……哦。」 姜悦娘对此有疑问,等女儿走后她说:「怎么又要让清儿入宫?」 「她画的,当然亲手送比较好。」 姜悦娘犹豫:「王爷,你可觉得皇上对清儿……」 谢峤一愣,心想妻子还是敏锐的,他沉吟片刻:「悦娘,有件事我不该瞒你,小枢确实心悦清儿,他为了清儿甚至都早朝了。」 果真如此! 姜悦娘手指微微攥紧:「王爷,你是想把清儿嫁给皇上吗?我怕清儿……」之前她为连清便可以付出一切,现在仍未改变,「如果清儿不喜欢皇上,我希望王爷不要强迫清儿,你可以答应我吗?」连清曾这样请求过她,她一定会做到的。 妻子目光坚毅。 谢峤岂会不明白她的心,她是真心的疼爱这个女儿,以至于可以牺牲自己。 「我答应你,但是悦娘,我也希望你可以给小枢时间。」谢峤握住她的手,「我相信假以时日,他会让清儿心悦。」 想起戚星枢的经历,想起连清吃烤肉的样子,姜悦娘心头一软:「好。」 谢峤笑了。 第二日,他便带连清入宫。 好一阵子不见,戚星枢心里有些雀跃,但见到连清时,面上是冷静的。 砚田暗想,就不知道笑一笑! 他上去捧住画:「皇上,这是连姑娘送你的。」 谢峤在旁解释:「清儿得知你三日一早朝甚为辛苦,画了一幅画作为鼓励。」 明明是他的意思,怎么说成自己的了?连清无语,感觉继父有点怪怪的,他难道是觉得他们之前的关系太过不好,想缓解一下? 那也是好意,连清上前行礼道:「表哥勤于政务,乃万民之福,我把画敬献表哥,希望表哥能再接再厉,创我大燕辉煌盛世。」 说得一板一眼的,戚星枢嘴角一翘问:「你画的何画?」 「是一幅猛虎图。」 说起这画,谢峤就想笑:「清儿画了两幅,一幅是猛虎下山,送与我了,这一幅,由她与你好好讲解,」他借故出去,「早上水喝多了。」 连清:…… 不要这时候留下她一个人啊! 可谢峤头也不回的走了。 连清有点不安,眼见戚星枢把画在案上展开,默默祈祷:千万别犯病,千万别犯病! 画中确实是有一只猛虎,只是那猛虎与威风无缘,竟然趴在一片花草中惬意得在打盹,它的眼睛微微眯着,身上斑斓的虎皮沐浴在阳光下,尤为的艳丽。但这并不是最荒谬的,荒谬的是,猛虎身边还围着一群小鸡。 黄色的小鸡也很悠闲,在猛虎身边啄着草中的东西吃。 戚星枢讶然,这叫猛虎吗? 他问:「画小鸡是何意?」 要说这幅画也是花了她不少心思的,只是她本想在谢峤在场的情况下说,现在也只好硬着头皮道:「皇上,猛虎虽有威风之仪,但也可以心怀慈悲。小鸡弱小,猛虎强大,但猛虎却可以选择不伤害小鸡,和平共处。」 暴君也可以做仁君嘛! 完全没想到连清会说出这番话,戚星枢的手指抚在那猛虎的身上。 连清其实把它画得很美,他第一次见猛虎也有这样动人的时刻,还有那小鸡,他此番看着,心头真的有种难得的平静。 戚星枢道:「你过来。」 连清一吓,心怦怦直跳,他不会真的要犯病吧?她小心的道:「表哥要是不喜欢的话……」 哎呀,好怕,她自己现在可不是只小鸡?而戚星枢是能一口咬死她的猛虎。 「过来。」戚星枢看她慢吞吞的,眯了眯眼。 连清只好挪过去。 结果一走到他身边,戚星枢就把手放在她发顶,轻轻一抚:「画得很好,」并且解下腰间玉佩赏给她,「朕很喜欢。」 连清:??? 这猛虎真的不吃小鸡哎,还给她摸头杀! 看连清呆住,砚田提醒:「连姑娘,皇上的赏赐,快些收下。」 她回过神,双手接过玉佩。 这玉佩并非羊脂玉,而是一种黄玉,有点像蜜蜡的颜色看起来厚实温暖,上面雕刻着一只麒麟,狮面牛身脚下带火,象征福瑞,一般都是送给男孩的。 连清感觉很值钱,心想皇帝就是阔绰啊,送一幅画居然就能得到这种美玉。不过姜家也有钱,她不贪,推辞道:「表哥,画是我的心意,可不是想要什么赏赐。」 「赏你就拿着,啰嗦什么?」戚星枢生怕她不要,语气严厉了些。 连清不敢拒绝了,打算放入袖中。 戚星枢却道:「挂在腰上。」 连清:…… 这玉佩可是男人佩戴的,她一个姑娘家戴了多不合适啊,可跟皇帝能说什么理?连清心想,回去就摘下来! 看她听话,戚星枢叮嘱:「不许弄坏……」说着想起一件事,「朕之前送你的面具还在吗?」 就知道他会问起,连清很庆幸:「当然在了,我让丫环放在箱子里的。」这么吓人的东西平常绝不会看,那是保管得完好无缺。 戚星枢表示满意。 连清没有把它扔了。 他的目光又再次回到那幅画上,想起砚田说的,连清是才女,可见此话不假。看来连清那时在宫里是故意隐瞒才华,她确实一点不想杀了自己,也不想引起他的注意。 v第58章[02.10] 是吗,连清奇怪了,世上怎么会有这等不是双胞胎却那么相似的人?该不会他有个妹妹流落在外,他自己都不知吧?连清非常怀疑。 因为她实在不好理解。 谢峤问:「清儿,给小枢的画也画好了吗?」 「画好了。」 「明日随我入宫。」 连清:「……哦。」 姜悦娘对此有疑问,等女儿走后她说:「怎么又要让清儿入宫?」 「她画的,当然亲手送比较好。」 姜悦娘犹豫:「王爷,你可觉得皇上对清儿……」 谢峤一愣,心想妻子还是敏锐的,他沉吟片刻:「悦娘,有件事我不该瞒你,小枢确实心悦清儿,他为了清儿甚至都早朝了。」 果真如此! 姜悦娘手指微微攥紧:「王爷,你是想把清儿嫁给皇上吗?我怕清儿……」之前她为连清便可以付出一切,现在仍未改变,「如果清儿不喜欢皇上,我希望王爷不要强迫清儿,你可以答应我吗?」连清曾这样请求过她,她一定会做到的。 妻子目光坚毅。 谢峤岂会不明白她的心,她是真心的疼爱这个女儿,以至于可以牺牲自己。 「我答应你,但是悦娘,我也希望你可以给小枢时间。」谢峤握住她的手,「我相信假以时日,他会让清儿心悦。」 想起戚星枢的经历,想起连清吃烤肉的样子,姜悦娘心头一软:「好。」 谢峤笑了。 第二日,他便带连清入宫。 好一阵子不见,戚星枢心里有些雀跃,但见到连清时,面上是冷静的。 砚田暗想,就不知道笑一笑! 他上去捧住画:「皇上,这是连姑娘送你的。」 谢峤在旁解释:「清儿得知你三日一早朝甚为辛苦,画了一幅画作为鼓励。」 明明是他的意思,怎么说成自己的了?连清无语,感觉继父有点怪怪的,他难道是觉得他们之前的关系太过不好,想缓解一下? 那也是好意,连清上前行礼道:「表哥勤于政务,乃万民之福,我把画敬献表哥,希望表哥能再接再厉,创我大燕辉煌盛世。」 说得一板一眼的,戚星枢嘴角一翘问:「你画的何画?」 「是一幅猛虎图。」 说起这画,谢峤就想笑:「清儿画了两幅,一幅是猛虎下山,送与我了,这一幅,由她与你好好讲解,」他借故出去,「早上水喝多了。」 连清:…… 不要这时候留下她一个人啊! 可谢峤头也不回的走了。 连清有点不安,眼见戚星枢把画在案上展开,默默祈祷:千万别犯病,千万别犯病! 画中确实是有一只猛虎,只是那猛虎与威风无缘,竟然趴在一片花草中惬意得在打盹,它的眼睛微微眯着,身上斑斓的虎皮沐浴在阳光下,尤为的艳丽。但这并不是最荒谬的,荒谬的是,猛虎身边还围着一群小鸡。 黄色的小鸡也很悠闲,在猛虎身边啄着草中的东西吃。 戚星枢讶然,这叫猛虎吗? 他问:「画小鸡是何意?」 要说这幅画也是花了她不少心思的,只是她本想在谢峤在场的情况下说,现在也只好硬着头皮道:「皇上,猛虎虽有威风之仪,但也可以心怀慈悲。小鸡弱小,猛虎强大,但猛虎却可以选择不伤害小鸡,和平共处。」 暴君也可以做仁君嘛! 完全没想到连清会说出这番话,戚星枢的手指抚在那猛虎的身上。 连清其实把它画得很美,他第一次见猛虎也有这样动人的时刻,还有那小鸡,他此番看着,心头真的有种难得的平静。 戚星枢道:「你过来。」 连清一吓,心怦怦直跳,他不会真的要犯病吧?她小心的道:「表哥要是不喜欢的话……」 哎呀,好怕,她自己现在可不是只小鸡?而戚星枢是能一口咬死她的猛虎。 「过来。」戚星枢看她慢吞吞的,眯了眯眼。 连清只好挪过去。 结果一走到他身边,戚星枢就把手放在她发顶,轻轻一抚:「画得很好,」并且解下腰间玉佩赏给她,「朕很喜欢。」 连清:??? 这猛虎真的不吃小鸡哎,还给她摸头杀! 看连清呆住,砚田提醒:「连姑娘,皇上的赏赐,快些收下。」 她回过神,双手接过玉佩。 这玉佩并非羊脂玉,而是一种黄玉,有点像蜜蜡的颜色看起来厚实温暖,上面雕刻着一只麒麟,狮面牛身脚下带火,象征福瑞,一般都是送给男孩的。 连清感觉很值钱,心想皇帝就是阔绰啊,送一幅画居然就能得到这种美玉。不过姜家也有钱,她不贪,推辞道:「表哥,画是我的心意,可不是想要什么赏赐。」 「赏你就拿着,啰嗦什么?」戚星枢生怕她不要,语气严厉了些。 连清不敢拒绝了,打算放入袖中。 戚星枢却道:「挂在腰上。」 连清:…… 这玉佩可是男人佩戴的,她一个姑娘家戴了多不合适啊,可跟皇帝能说什么理?连清心想,回去就摘下来! 看她听话,戚星枢叮嘱:「不许弄坏……」说着想起一件事,「朕之前送你的面具还在吗?」 就知道他会问起,连清很庆幸:「当然在了,我让丫环放在箱子里的。」这么吓人的东西平常绝不会看,那是保管得完好无缺。 戚星枢表示满意。 连清没有把它扔了。 他的目光又再次回到那幅画上,想起砚田说的,连清是才女,可见此话不假。看来连清那时在宫里是故意隐瞒才华,她确实一点不想杀了自己,也不想引起他的注意。 v第59章[02.10] 她自己就是一个实例。 老夫人赞同:「菡儿,你自己说呢?」这孩子上回这么对连清,老夫人本想训斥一顿,但想到她在楚州十几年未见到一面,到底还是没忍心,也许真的只是一时之气,她希望这孙女儿内心是善良的。 谢菡红着脸:「祖母,这叫我如何说出口……我才疏学浅,也不会看人,只知道,样子必得要俊俏的,」羞答答,「好像哥哥一般。」 有那么俊的公子吗?老夫人跟姜悦娘面面相觑。 看她们都猜不出来,谢菡差点就要提醒了。 老夫人笑:「那就再看一看吧,马上要过年,年前定也来不及。」 从上房出来,谢菡心想可能是那崇山侯没有来提亲,老夫人不知,但父亲是知道这个人的,她得旁敲侧击下才行。 行到院门口,锦兰匆匆而来,颇是激动:「姑娘,奴婢刚才听到一件事!」 「何事?」谢菡问。 锦兰低声道:「有个奴仆喝醉酒说出来的,原来二姑娘曾被选为秀女入过宫,在那宫里待了数月才放出来呢。」 什么? 谢菡极为震惊,还有这种事? 她很快就笑出声来了。 难怪戚星枢会给连清烤肉吃,连清肯定是戚星枢的人,不然如何解释?可惜戚星枢也不是真心喜欢她,没有封妃,也没有娶之为妻,还将她送了出来。 那天,应该是看在往日的情面才做这种事吧? 连清啊,是被戚星枢抛弃的女人,早就没有清白了,这样的姑娘,竟然还想嫁人? 她该被送去庙里! 就在谢菡感觉自己抓到连清的把柄之时,孟玉梅入府来探望她。 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她必然要插手。 「菡儿,为娘看靖远侯府的公子不错,如果你祖母,父亲再问起,你便提他。」靖远侯是世袭罔替的,那独子将来自然也是侯爷,最紧要的一点,周立山是匡扶戚星枢成为新帝的重臣之一,以后不管是戚星枢还是谢峤掌权,他们周家的富贵不会减。 听到这话,谢菡心都凉了。 那天她随谢峤去狩猎,周立山就是认错龙凤胎的人,别说他儿子周元昌了,他们都走了,还追上来要送野味,想讨连清的欢心。 母亲为何要让她选择周家! 看谢菡满脸不悦,孟玉梅皱眉。 为了这个女儿,她多方调查就为谢菡嫁个好人家,从此锦衣玉食,富贵一生,结果女儿不领情。 「菡儿,那周元昌何处不好?他是周家的独子,以后必定会继承爵位,如今也不打仗,他有靖远侯的支持,做个指挥使或者统领都不难,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是最好的人选了。 谢菡嫌弃道:「娘,那天狩猎我见过他,巴巴的盯着连清看,这种人我才不要!」 有这回事?孟玉梅怔了怔,心想连清是太过好看了,也难怪,但这不影响谢菡嫁人。 「菡儿,只是看几眼罢了,不表示就愿意娶,他们周家没有来提亲吧?」 那倒是…… 谢菡沉默。 孟玉梅继续劝说:「菡儿,你与王爷分开这么多年,能有多少感情?虽然我让你争取,可他到底娶了新妇,以后也不知会否再有孩子,你一定要替自己的将来打算!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是真心实意为你着想的?」 谢菡心头一惊。 母亲说得没错,父亲很喜欢那姜悦娘,指不定哪日真的会还有孩子。 如果是女儿就罢了,是男孩…… 谢菡咬唇:「娘,我晓得了,只不过,」她不甘心的问,「非得是周家吗,娘,我听说京都有不少侯府呢,像崇山侯……」 崇山侯?孟玉梅不屑的一笑:「我知道这崇山侯府,往前也算风光,但老崇山侯一死,他儿子到现在都没有个职务,不过占着个侯爷的虚名罢了。」 没有实权,什么都不是。 谢菡噎住,一时找不到话反驳。 孟玉梅道:「菡儿,为娘说的话你记住了,你父亲心中对你有愧,如果你想嫁给周元昌,只要他在周立山面前暗示一番,周家应该就会答应。」 周家父子没那么傻,与谢府结亲求之不得。 母亲走后,谢菡在屋里踱步。 因为周立山与谢峤关系好,那天狩猎前就在一处,周立山长得五大三粗,像个屠夫就算了,他的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五官只能说端正……母亲怎么就看上他们周家了?京都就没有比周家更合适的人家吗? 谢菡想来想去,跑去找谢修远。 得了父亲指教,谢修远正在练习剑法,他已经能把一套的剑招都使出来,就是熟练度不够,力气也不够。 「哥哥!」谢菡大叫。 谢修远停下来,擦擦汗问:「怎么了?」妹妹看起来很焦急,走过去问,「出了何事?」 谢菡把他拉到一边,低声控诉:「刚才娘来过了,让我嫁给靖远侯府的公子周元昌。」 谢修远记得他,狩猎时得了重赏的。 「他骑射功夫很好,听说马上要出任副指挥使。」 那又怎么样?谢菡道:「我不喜欢他。」 「为何?」谢修远把剑插回剑鞘,「说与我听听。」 「他长得……」谢菡摇头,「长得实在不好看!」 谢修远:…… 「人不可貌相,妹妹。」谢修远觉得妹妹自己就很介意别人在乎容貌,怎么现在她也如此挑剔了,「男儿家要看的是有担当,有才能,长相过得去就行,我看那周元昌挺好的。」 谢菡气得扯帕子:「哥哥,反正我不喜欢,你是不是想跟娘强迫我嫁给他?」 「当然不会,」谢修远笑了,安抚道,「我只是觉得你不能依靠外貌就去否定一个人。不过如若真心不喜欢,另选一人便是。」 「可是,母亲就指定他了。」谢菡拉拉他袖子,「哥哥,你帮我想想,可还有更合适的人家?」 谢修远拧眉:「我也才来京都不久,终日与父亲学习武功,对外并不熟悉。」 谢菡叹气。 v第60章[02.10] 看她很心烦的样子,谢修远道:「或者就让祖母与父亲母亲来选,你也未必要听娘的……菡儿,我相信祖母他们会真心替你考虑。」 真心?祖母的话她还相信,可父亲还有姜悦娘,她是不信的了。 父亲明显把连清看得更重,至于姜悦娘,上回嘴里说得好听,什么让她自己选,其实就是不肯花力气。看着吧,轮到连清,姜悦娘肯定比谁都要走得勤快,务必把连清嫁到名门望族去。想到这里,谢菡噗嗤一笑:「哥哥,你知不知道,连清之前做过秀女。」 其实这事儿很多人知,只是连清被放出来,众人都觉得连清肯定是清白的,不然凭戚星枢跟谢峤的关系,她早就被封后了,何必多此一举? 当然,风言风语也是有的,就是没有谁敢到处胡说,怕掉脑袋。故而谢菡入京之后,一直不曾听谁提起,以为是稀罕事。 谢修远当然也是第一次听说,有点惊讶。 谢菡幸灾乐祸:「她早就失身于皇上……」 「菡儿,」谢修远忙打断她,「你浑说什么,不要信口开河!」 「我怎么浑说了?」谢菡恼火,「哥哥你那天也看见了,皇上给她烤肉呢,他二人若不是这种关系,皇上会这样吗?」 谢修远不信。 如果是的话,戚星枢必然会给连清名分,不会让她归家,谢峤也不会允许这种不正常的关系存在。 「他们只是兄妹情,」谢修远纠正妹妹,「就像你我一样。」 怎么每次提起连清,哥哥都会偏帮?谢菡心里很不是滋味:「什么你我,你现在根本不把我当妹妹了,连清才是你妹妹!」 「菡儿,你在说什么……」谢修远皱眉。 谢菡眼角发红:「你自己明白,哥哥你变了,我以后什么都不会跟你说了!」 她气得跑远。 谢修远看着她的背影,很是痛心。 以前妹妹不是这样的,怎么一到京都就性格大变了?她为什么要这么针对连清?连清那么乖巧懂事,妹妹就不能跟她和睦相处吗? 谢修远捏了捏眉心,感觉一阵头疼。 而此刻的连清正在画画,画得不是山水,而是人像。 芳草在旁边磨墨,觉得甚为眼熟,等连清画完最后一笔,她惊讶的道:「姑娘,你画得是锦灯啊?」 作为千金小姐在冬日是最为无聊的,外面寒风阵阵,不能出去赏花,不能出去散步,如果再不走亲访友的话,便只能呆在屋里。 连清正好对沐璟一事不解,闲下来就画了张画像出来。 芳林也凑过来瞧:「姑娘真厉害啊,画的与锦灯一模一样!」 连清自己也很满意,又拿来一张宣纸:「我再画一个人给你们看。」 芳草继续磨墨。 这回连清是画了一个少年。 少年披着狐皮披风,身形挺拔,面如冠玉,仿佛要从画中破空而出。 两个丫环都看呆了。 「你们觉得眼熟吗?」连清问,狩猎时没有带上她们,她们没看到崇山侯,而那天在院子里,匆匆一瞥可能也瞧不清楚。 芳草凑近了看,恍然大悟:「像锦灯呢,姑娘,你是画了锦灯着男装吗?」 果然是很像啊,芳草马上就看出来了。 「不,此人是真实的,他是崇山侯,」连清道,「我有日在街上碰见他,以为锦灯是他妹妹,结果他说他没有妹妹。」 芳草跟芳林面面相觑,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 「仔细看,还是有区别的吧?」 芳草点点头:「确实如此……可是姑娘,崇山侯为何不承认自己有妹妹呢?会不会锦灯真的不是他妹妹?另有其人?」 那个少年回答她的时候面色冷漠,也许是真的没有妹妹,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跟锦灯是有关系的。 「会不会是堂妹?」连清手指敲着书案,谢峤说没有龙凤胎,那可能是比较亲的亲戚。 「说起来,锦灯也是古怪,」芳草回想着道,「奴婢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她不合适做宫女,长得个高不说,倒个水都别扭,似乎没有伺候过人,不过后来倒是学得挺快,与姑娘也颇投合。」 投合?连清心想,锦灯每每单独与她在一起,都是在催着她去弄死戚星枢。 哪里投合了? 要不是她壮着胆子阻止锦灯,锦灯早就被戚星枢杀了,还连累他们整个扶玉殿。 就是不知她如今在何处…… 「锦灯后来莫名消失,奴婢也奇怪,」芳草继续道,「今日姑娘提起,当真是一头雾水。」 是啊,这真是个谜啊! 就在二人思来想去之时,芳林突然道:「姑娘,会不会锦灯就是崇山侯?」 啊? 连清噗嗤笑了:「这怎么可能,锦灯是女的,崇山侯是男人,他如何假扮?」 芳林指着崇山侯的画像:「奴婢有日看见锦灯在刮眉……其实这两张画像,除了眉毛外,别的并无不同,姑娘你看。」 连清霍得站起,看向这两张画像。 确实是…… 「姑娘你想啊,大姑娘跟大公子也是龙凤胎,但长得并不相似,现在这两个人一模一样就只有这种可能了。」芳林道,「锦灯又那么高。」 芳草不敢相信,辩驳道:「锦灯没有喉结!」 「……」芳林一愣,好似是没有。 连清心想,不止喉结没有,胸也没有! 莫非那时的锦灯是个还没长大的少年? 【上集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为了闺秀当明君》上 作者:渔潼 02、《为了闺秀当明君》下 作者:渔潼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