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情人》 第一章 五光十色的炫目灯光快速转动个不停,四面八方的超大音箱不断地以震耳欲聋的音量播放着一首又一首当下最流行的舞曲,年轻的男女们全挤在舞池里随着节奏疯狂的摇摆身体,连地板也能强烈感受到他们正随着拍子跃动的心。 站在入口,梁圣心怔怔地望着,不禁傻了眼。 原来台湾有这种地方呀! 好吵…… 人好多…… 空气好差…… 她被满室烟味呛住了,忍不住咳了几声。 “发什么愣啊?快走呀!不然找不到位置坐了。”同寝室的于莲热情的挽着她的手,跟上走远的室友们。 等她们挤到里头,眼明手快的室友们早已占了吧台旁四个座位,嘻嘻哈哈的同酒保聊天。 一坐下,不需开口,酒保已自动送上正冒着泡的啤酒。 “碍…”圣心此时才回过神来,仿佛面前的玻璃瓶里装的是什么万恶不赦的毒物,将头摇得似泼浪鼓。“我不喝啤酒!不行!绝对不行!” 室友们都笑了,于莲忍不住笑道:“哎呀,算了,看圣心要喝什么,随她吧。” 梁圣心在学校可是出了名的乖宝宝,同学间常会说些加料笑话,可她却是那种所有人都笑完了,她还一脸问号,完全不懂大家在笑什么,单纯得令人无法相信。 今天圣心肯跟她们一同出来,还是她们说得口水都快干了,好不容易她才点头答应。 圣心感激的笑笑,怯生生的模样像只小猫,目光快速地在menuu下挪动,半晌,终于在各式各样的酒类中,找到了仅有的一杯茶。 “我喝长岛冰茶,谢谢。” 其他人交换了个诧异的眼神,却没有什么意见,只是耸耸肩,淡淡地说:“你觉得好就好。” 灌下了大半瓶的啤酒,她们兴奋地冲进拥挤的舞池,消失在人群之中,独留她一人在吧台。 直到此时,圣心才开始觉得不安。 她怎么会答应来这的? 唉!这就说来话长了。 她爸爸是国小校长,妈妈是家庭主妇,还有个大她两岁的哥哥。 父亲是家里的主事者,严肃且沉默,行为举止中规中矩,每天下班就是练书法,直到晚餐过后才会看一小时的新闻——这是她家电视惟一的功用——九点一到便沐浴就寝,早上五点起床运动,生活规律得不可思议。母亲除了负责家务外,为了配合教育家父亲,母亲从不看连续剧,更不会跟左邻右舍闲话八卦,平时惟一的嗜好是打毛衣,所以他们家有穿不完的各式毛衣。哥哥从样貌到个性都是父亲的翻版,年纪轻轻却有着异常的稳重与威严,念到师大硕士班毕业,准备继承父亲的衣钵。 至于她呢?简单的用两个字就足以叙述她二十二年的生命历程——平凡。 好不容易大学毕业了,以为能离开父亲保护的羽翼,展翅看看这个对她来说还很陌生的世界,去探索她还不明白的一切,但父亲却独断地替她安排了婚事,再过几天,她将从父亲的羽翼到另一个男人的羽翼下,永远没有独立自主的一天。 她当然相信父亲为她挑选的终身伴侣绝对会让她一生平顺安稳、衣食无忧。 平心而论,对方也确实是个很好的男人,相貌端正、身材高大、文质彬彬、认真负责、客气有礼、品行纯良,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不嚼槟榔……任何能想到的坏习惯他统统没有,又是父亲的得意学生,就在父亲的学校任职教师——据说他成绩优异,本可挑选些明星学校,但他放弃了,宁可回到老家——平时最大的兴趣是写书法与画国画,闲暇时还会帮家里务农。 或许,挑不出毛病正是最大的毛病吧! 她扯扯嘴角,捧起刚送来的长岛冰茶轻啜,不禁眯眼笑了。 没想到pub里的茶会这么好喝! 其实,她就像一般年轻女孩子一样充满着梦想,以及对爱情的憧憬。 室友床边一本本k得比课本还认真的小说,里头有着她完全不习体会的热烈情感。 国小在父亲严密的掌控下,没有任何男孩敢对她稍有逾矩;国中时,许多同学都是由同一所小学升上来,大家心存恐惧,依然没有男孩敢追求她;到了高中,离开乡下寄住在姑姑家,以为一切会不一样,岂知父亲早已做好了万全措施,学校有父亲换帖的老友当训导主任,家里还有管得比父亲更严的姑姑;上了大学必须住校,可父亲还是下了天罗地网,不定时的打电话看她是否在宿舍,还会三不五时突然出现,更甭提父亲在她四周大至系主任小至舍监的眼线了,连旁系的同学都听闻她有个神奇的父亲。 这种情况下谁敢追她? 活到二十几岁了,连个小小的恋爱也没谈过,说出去笑死人了! 就这样嫁了吗? 不,她心中有些不甘。 才刚从学校 毕业,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便要从父母的羽翼投入另一个,只不过改由丈夫照顾她,平平淡淡的过完一辈子。 她才二十二岁呀! 青春正炽的花样年华,要她怎么能甘愿? 但,纵然心有不甘,又能如何? 年轻的心虽然跃动着,只可惜她不够勇敢,从小到大,她被保护得好好的,久而久之她变成一个胆小的人,害怕发生可能会受伤的事。 今晚大概会是她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比较疯狂的行为吧! 若不是明天便要回家,父亲严密的监控微微的放松了,或许她连这惟一的一次机会也没有。 她低头啜饮了一口饮料,微微的甘甜中漾着一种莫名的滋味,犹如一个轻盈的舞者在她的味蕾上旋舞着。 这一杯饮料里似乎蕴藏了魔法,为她打开了一扇大门,引领着她走进一个她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这种茶真好喝啊!” 她觉得有一股暖流在腹中慢慢的形成,又缓缓的从腹中攀升到了胸口,将一颗心密密实实地裹了起来,紧接着,这暖流又冲上她的脑门,她感到自己飘飘然像是浮在半空中,不由得傻傻地笑了。她心中诧异着,原来同样是液体,却有着万般的不同。 回头检视了自己二十二年来如同白开水般的平淡日子,一股强烈的愤懑与遗憾打从心底升起。 同样是人,为什么她的一生得是杯无色无味的白开水呢? 她皱皱鼻子,轻轻地晃了晃小脑袋,十分不满意的噘起嘴,口中嘟囔着:“我不要,我不要白开水,我要冰茶……” 正想再喝时,手中的杯子却已经空了,她扬起酒杯,朝着吧台里的酒保喊道:“再给我一杯……这个……这个……呃……长什么冰茶的……” 酒保随即又端了一杯同样的饮料给她,她接过来,猛力地吸了一口,那种飘然的感觉更强烈了,心脏也几乎要快乐地跃出口中。 她咧嘴笑了,笑得很阳光,笑得很灿烂,甚至笑得很媚,笑得很妖冶。 她环视着四周的人群,每个人都仿如被风吹过的草,疯狂的摆动着身躯;她也看见了她的几个室友,夹在人群中着了魔似的舞着;她还看见了于莲,一双手已经勾上了身旁一个陌生男人的脖子,两人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空隙,几乎是紧贴在一起的扭动着。 若是在过去,她肯定要皱起眉头又红着脸地将视线移开,但今天她却是目不转睛地瞧着,那专注的神情,就像一个正等待着手中试管理的化学物质即将会有重大变化的学生。 有一点小小的火花在她阒黑的心灵里猛然地爆炸,化做一团熊熊的大火将她狠狠的吞噬,那种浑身烧灼的感觉令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新奇,让她不自觉的移动脚步,也想跟着其他人一样在舞池中尽快释放压力。 她缓缓地滑下高脚椅,试探性地将右脚伸了出去,脚尖轻接触到地面,便感到地板传来猛烈的震动,她像是触电似的迅速将脚缩了回来,但她的脸上却扬起一抹欣喜的笑靥。 她想起小时候邻座的男生总喜欢悄悄将手越过她画在桌上的中线,然后再飞快的抽回去。 现在她才知道,原来挑战一种未知危险的快感竟是如此的刺激,才试了一次,她便有了上瘾的感觉。 “呵呵……真好玩……”她喃喃自语,脚尖轻触地板又提起来,和地板的震动玩着猫抓老鼠的游戏。“你抓不到我、你抓不到我……” 不过这游戏她只玩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聊了,她抓起杯子,想再饮一口冰茶,却只剩晶莹的冰块在杯底打转。 她冲着酒保喊了声:“嗨!再来杯这个。”她扬了扬酒杯。 对一个初次踏进pub人来说,怎会知道她所喝的“长岛冰茶”压根不是茶,而是酒呢? 这种化名为“茶”的鸡尾酒正是这些无知少女的杀手,像是带着天使面真的恶魔,用轻柔的话语领着圣心一步步走入沉沦的地狱。 望着舞池里一对对紧拥的情侣们,她撇撇嘴角,轻声地呓语着,“好想谈恋爱喔……” 曾在某本书上看到这么一句话——人的一生,总该有一次风花雪月。 她也想呀! 但是…… 唉,她只能用“想”的。 为什么她就只能用“想”的? 她趴倒在吧台上,再喝了口长岛冰茶,震耳欲聋的音乐下,突然有种想大叫的冲动。 这是平时的她不被允许的举动,只因不符合大家闺秀的端庄。 嘻嘻!管他的,反正也不会有人听得到。 就算听到了,人家也不见得认识她;就算认识她,也不会有机会把这种荒唐的行径告诉她父亲;就算告诉她父亲,他也不会相信。 所以,有什么关系? 有种不顾一切的豁然,圣心双手圈在嘴边,深深吸了口气,用尽她每一个细胞的力量大喊:“我、要、谈、恋、爱——” pub里轰然的音乐声吞没了她的呼喊,没有人注意到它奇怪的举动,但她仍为自己的勇气用力地鼓掌,像个好不容易才爬上树顶的顽童,脸上挂着得意洋洋的笑。 但她却完全不知道,角落处,有双眸子正虎视眈眈地紧盯着她。 那灼灼的目光,像是猛兽发现了猎物一般,锁定她的一举一动,耐心地等着最好的时机给予猎物最致命的一击。 王维皓今天心情非常不好,这种形容词含蓄多了,他的心情根本就是他妈的不爽到了极点! “老大……”他的手下之一的阿伟在一旁赔笑脸。 他取过杯子,一口灌下杯中烈酒,酒精烧灼着他的喉咙,又烫又辣地,却很是过瘾。 “嘿……”阿伟干笑几声,“老大,别这样嘛。” 维皓冷冷的睨了他一眼,倒了酒又是一口饮荆 “这个……哎呀,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不该没经过老大的同意就开你的车出去。可是……你也知道的嘛!把美眉总得开辆称头点的车,看来看去也只有你那台最漂亮……”阿伟也不管他是否在听,像只麻雀叽叽喳喳的解释着。 维皓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开口,再取过一杯酒昂首吞下。 “好了啦!我向你赔不是嘛!从下午跟你道歉也说过了,你想扁也不还手的让你扁过了,你别老不吭声好不好?你已经长得很凶了,又板个脸,现在大半夜的,你想吓死人呀……”阿伟挪了挪用来挡脸上淤青的墨镜,一牵动痛处,又是一阵龇牙咧嘴的鬼叫,“嘶……痛痛痛痛痛……” 维皓嘴角微微扬起,一点也不同情他,反而阴阴的说:“哼!活该!谁教你要动我的车!” 阿伟跟着他少说也有七八年了,早该摸清楚他的个性,只要不碰他的爱车,一切都好谈,他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偏偏他就要动他的车,趁他睡觉时伦开那台他最心爱的法拉利敞篷跑车去约会,若他没发现也就算了,可他竟然撞车! 这叫他怎能不生气? 阿伟的五官因疼痛而扭曲变形,“又不是我故意要出车祸的,是后面那台车不长眼撞上来,我也受伤了呀。”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以前偷开,都会在老大起床前停回原位置,这次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纯粹只是个小小的意外嘛! 只不过是让他的爱车屁股增添了一点点特殊的“花样”而已,哪知道老大一看到爱车变了模样,根本不听解释就先海 扁他一顿呀! 男子汉大丈夫不是该不拘小节的吗?扁也让他扁过了,还在那边摆臭脸,这算什么嘛! 维皓摆了摆手,“走走走!别在这边吵我!” 再不叫他走,天知道阿伟那个如老太婆的唠叨个性又要轰炸他多久不得安宁了。 “啊?”正准备对老大晓以大义的阿伟顿时愣住了,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 “还不走?”维皓眉头一紧,“非要我再扁你一顿才肯走是不是?” “呃……”阿伟这才意会到再不走真的是在讨皮肉痛,连忙跳下椅子,“老大,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要做,你慢慢喝,我先走了。” “等一下。”维皓凉凉的唤住他。 “什么事?” “明天把车子送修,修车费从你的薪水里扣。”维皓简单的交代了句,便打算结案不再追究,但这并不表示他不心疼了。 只是他还能怎样?总不能掏枪毙了阿伟吧! “好好好……”阿伟忙不迭的点头,“完全没问题,我现在就送去。” 阿伟一走,维皓的耳根子的确是清净许多,可在同时,也有份孤寂感油然而生。 真好笑! 明明他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为什么也会有这种感觉? 莫非是即将要步入“中年”的前兆? 不对! 他才刚过三十三岁的生日,充其量不过是壮年,离中年还差他妈的老大的一截,又怎会有那个“男人更年期症候群”? 还是因为皇后酒店的娜娜不理他? 也不对! 对于女人,他一向是抱着玩玩的态度,这个马子不好搞,换一个就是了,他最瞧不起那种捧着银子给女人花,还要赔着笑脸的火山孝子。 难道说自己真的那么在乎那台法拉利? 这更不对了! 以他现在的财产,要做到每个礼拜换一台新车来开,是轻而易举的事,犯不着为了钱财这种身外之物而觉得心烦。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 维皓饮尽杯中的烈酒,仍是想不出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年纪轻轻便已登上事业的巅峰,并尝遍了人生的酸甜苦辣,所以才会有这种没有目标的失落感吧?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起身离开舒适的皮椅,走出偌大却空旷的办公室。 维皓走进一家位在闹区的pub,身旁没有任何的跟班。 每当他遇到一些难解的问题时,总喜欢一个人泡在pub里,在嘈杂的音乐声中找寻出属于自己的宁谧世界,静静的想着解决问题的方法。 与其说他喜欢喧闹,倒不如说他是因为害怕寂寞。 他已经过惯了众人簇拥的生活,又厌倦那一张张阿谀谄媚的脸孔,所以他选择人声鼎沸的pub,这里有着狂野嘶吼的人们,却没有带着面真的属下,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坐在吧台前,他点了一杯纯的vadka,轻轻摇着酒杯,看着冰块随着手的晃动而旋转着,整个紧蹦的情绪也跟着放松下来。 啜饮了一口酒,酒液化为一道熔岩烧灼了他的咽喉,他半眯着双眼,恣意地享受着这种快感。 蓦地,一个声音不期然地穿过他的耳膜,他仿佛听见有个人在喊着我、要、谈、恋、爱—— 那声音夹在震耳欲聋的音乐理,原本是不易被人发觉的,要不是他正好闭上眼睛,听觉比平时灵敏些,也听不见这句奇怪的话。 维皓愣了一下,朝着声音的来处望去,只见一个女孩坐在高脚椅上吃吃地傻笑着,两手不停地用力鼓掌,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他仔细地端详这个行径怪异的女孩,却发现她有着不同于一般女孩的气质,清汤挂面的头发、无框眼镜、素色洋装、脸上脂粉未施……完全不是会来泡pub的女孩会有的装扮。 “咦,怪怪。” 那感觉真像是看见了侏罗纪的恐龙,但这女孩又不是时下人称的“恐龙”,她素净的脸庞有着酒酿的丑红,笑靥里隐藏着天使的纯真,一双迷蒙的眼里蕴含了亘古以来所有的神秘与深邃。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手中的酒杯缓缓地放在桌上…… 第二章 圣心几乎是整个人瘫在椅子上,酒精的威力像强烈台风似的在她脑中肆虐,她觉得自己就要随着音乐声飘了起来,一颗心也悠悠荡荡地晃着,像飘在空中的风筝。 看着舞池里一对对的男男女女,拼命的摆动身躯,五彩的灯光照在他们亮丽的装扮上,犹如鬼域里的群魔乱舞,让她看得目不暇给。 她开始为自己感到悲哀。 从小到大,她的穿着打扮都受到父母亲的控制,裙长一定要及膝、发长一定要过耳,诸如项链、耳环、戒指之类的装饰品,更是在她身上绝迹,甚至连发夹的颜色也规定要黑色的,上头还不能有小花。 当室友们在讨论着调整型内衣、偷偷尝试着丁字内裤时,她却还穿着应该放在古董店里的阿婆牌内衣,而且内衣外头一定还要套上一件小背心,当其他女孩穿着露背装、无袖上衣及迷你裙时,她却只是变换着不同款式的洋装,而且颜色都是那种粉粉嫩嫩、淡淡柔柔的,绝对不会有任何抢眼的色彩出现在她的身上。 在过去,她将这一切都视为理所当然,从来就不认为自己和其他女同学有什么不同,父母亲的教育和她自己的宗教信仰,都让她不习对于这种生活方式产生过一丝丝的怀疑。 可是,当她望着舞池里飞快旋转的身影,每个女人都肆无忌惮地在男人面前扭动着曼妙的身材,娇嫩的肌肤在灯光的映射下显得闪耀动人,她第一次见到了青春应有的面貌,也动摇了她原本的观念。 “原来,我一直生活在阳光照不到的阴暗中……”圣心喃喃自语着。 她又点了杯长岛冰茶,这次她不是慢慢地品尝着魔法的滋味,而是将整杯饮料一口饮尽,仿佛要吞下她心头所有的不甘似的。 但这口酒喝得太猛了,呛得她直咳,已咽入喉咙的酒又吐了出来,溅了自己一身。 她走下高脚椅,想到化妆室去整理一下,无奈脚步虚浮,仿若走在云端,四肢百骸更像是神经接错了线,根本不听她的控制。 她在人群中奋力地挣扎出一条路来,也幸亏这间pub不大,好不容易来到了化妆室门口,一股酒气却在这时冲上脑门,她只觉得两条腿顿时被抽去所有力气,整个人软倒在地上,她想借着双手将自己撑起来,但两条手臂同样没有力气。 几个打扮冶艳的女子经过她身旁,却没有一个愿意去扶她,还刻意地绕过她。 毕竟,像她这种喝得东倒西歪的醉客,在pub里是司空见惯的。 一种孤立无援的痛苦霎时袭上圣心的心头,她觉得自己像是被这个世界遗弃的人,没有人理她,也没有人愿意救她,只能无依的坐在地上,强烈的酒意化为无尽的悲伤,她不禁掩面痛哭。 泪水从她的指缝间渗出,滑过她修长的手指,颓然的跌落在地面。 她真的不愿意她的生命就像晶莹的泪水一样,摆脱不了地心引力的束缚,永远只能往下坠落;但是,她又无法剪断缠在她身上的绳索,只能默默的承受这样的安排。 她越想越伤心,原本只是低声啜泣,到后来索性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眼泪像溃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就在这时,一张面纸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她仰起脸来,泪眼迷中,一个浓眉大眼的男人拿着一包面纸低头望着她。 “小姐,你不舒服吗?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男人殷殷地询问着。 他低沉的嗓音如同晨曦一般,为她拨开了厚重的云层,让她再次看到了希望,也将她的心从绝望的深渊中又拉了回来。 圣心像是见到了久违的亲人,即使眼前这个男人对她而言是全然的陌生,但在酒精的作祟下,她觉得全世界只有这个人是懂她的,只有这个人才能了解她心里所有的悲戚,所以她不顾一切的扑进男人的怀中,紧紧地倚着他宽厚的胸膛,像是经历了暴风雨的小船,终于停靠在温暖的港湾,她贪婪地享受着这份踏实的安全感。 已经累得说不出一句话,也哭不出声音来了,她紧搂着陌生的男人,犹如襁褓里的小婴儿,沉沉地睡着了。 维皓看着怀中的女人,不禁皱皱眉,心里犯着嘀咕。 怎么说睡就睡呢? 他将女人主动的投怀送抱解释成了需索一夜情的渴望。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在pub里“捡”到女人,但像她这样穿着打扮像个中古时期的少女,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来pub狂欢的女子,无不是将身上的束缚减到最少,发型也是变化多端,而颜色更是万紫千红无奇不有,哪有人像她一样,穿了一身的洋装,还顶着半长不短的黑色宜发,猛一看,倒像个青涩的中学生去参加生平第一次舞会似的。 他耸了耸肩,无所谓的笑了笑。 管他的,反正是女人嘛!脱了衣服都一样,谁还去在乎这女人是哪个世纪的产物? 既然对方有着与他相同的需要,那就按照惯例,先吃了再说。 他搀扶起她,将她扶进他的大轿车中,他并没有将车开回他的豪宅,没有一个男人会笨到让这种捡来的女人知道自己住哪姓啥的,他只是在附近找了间蛮高级的饭店,装成是一对情侣,半抱半拎地将她带进临时洞房里。 抱起她,他只有一个感觉——她好轻,轻得一点分量也没有。 他低下头,幽黑的眼中增添了几许怜爱,少了男性天生的欲望。 她粉扑扑的脸颊因酒精而泛着红晕,少女的容颜更显稚气,全身柔若无骨的偎在他怀里。 维皓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上,像是对待易碎的陶瓷娃娃,动作极轻缓,温柔到连他自己都有些纳闷。 以往的他,在pub遇到有意纵情狂欢的女人,才不管三七二十一,进饭店便直接丢上床搞定,完事倒头呼呼就睡,隔天一拍两散,连人家长得什么样子都忘得一干二净,即使日后再相见,也根本不记得曾有过这么一夜。 可是对于她,他完全没办法做出这样的行为,总觉得会伤害了她,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没有那分需求。 端视着那张酣睡的面容,聆听她均匀的呼吸,他突然觉得莫名地满足,仿佛只要能这样看着她,他便觉得无比的安详平静。 像她这样的乖宝宝,向来都是与他绝缘的,无论是老师或同学,总是自然而然的以成绩好坏来做区隔,不得越雷池一步。 所有的老师都因为他的成绩而将他做上了记号,只求他别惹麻烦。其实他并不是真的那么怀,他只是不喜欢念书而已。 记得他国中时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孩子,长得似她这般可爱,乖巧又聪明,整个人白白净净甜甜的,后来他终于鼓起勇气告白,她并没有拒绝。 之后的那一个月,每天午休结束,她的桌上都有一碗雪花鸟梅冰,她吃完冰后会走出教室,红着脸,远远地对他一笑。 他们惟一的交集也就只有这个害羞的笑容而已,但她的导师知情之后惊惶失色,请上级勒令不准任何人进入升学班那栋大楼——尤其是他这个恶名昭彰的后段班问题学生。 一个月后毕了业,他再也没见过她了,只辗转听说她顺利的考上第一志愿,接着全家不知移民到哪一国去了。 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何往事会在此刻涌现,他几乎要忘了他也曾经有过这样纯纯的爱恋。 不过,那都过去了。 后来的他,就像所有老师认定的那样,进了间只要有钱就能进的夜补校,跟了个混得还不错的老大,大干了几场架。 没想到,只会打架的他竟也能打出名堂,老大退休后,他被拱了上来,生意越做越大、房子越换越宽、车子越来越好…… 女人? 呵!根本不用花心思便有女人自动凑上来,他从未烦恼过这方面的事。 偶尔到pub去打打野食,不过是换换口味罢了。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逞凶斗狠的少年了,三十三岁正值青壮的年纪,事业已有一番成就,公司也不需他时刻盯梢,上班纯粹只是打发时间。 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事需要烦心的,但他就是莫名的越来越觉得心烦。 为什么? 这个无解的问题,这一两年间不停的困扰着他。 维皓甩甩头,不愿再去想,将视线挪回到床上的女人,好转移注意力。 他坐在床沿,大手抚过她酣睡的容颜,她的白净细嫩与他的黝黑粗犷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国中时那个女孩的容颜与她渐渐融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楚谁是谁,她们都是一样的,乖巧、清纯、可爱、甜美。 他锐利的眼神变得温柔,动作也变得轻缓,顺着她脸部的线条,慢慢地抚着她。 过去,只要一个甜甜的笑就能满足他,如今,他已是个成熟的男人,一个笑容不足以满足他的需求。 有着难以理解的冲动,维皓在五秒钟之内将身上衣服脱光,并打算在另一个五秒钟之内将她也扒得一丝不挂。 脱到第四件,他又粗又浓的眉毛一挑,心里忍不住地咒骂。 天气热得像烤箱,她竟还能穿这么多件! 外套下有洋装,洋装下有小背心,背心下还有内衣……再往下脱,脱了衬裙有安全裤,脱了安全裤有丝袜,脱了丝袜还有内裤…… 果然是个怪胎! 只不过……呵!没想到她瘦归瘦,其实还挺有料的嘛! 她纤瘦的身体却有着玲珑的曲线,一种诱人的美丽弧度。 他咽了口口水,大手微微颤抖地接近,却又没有足够的勇气抚上,他不禁有些气愤。 妈的!又不是什么处男,怎么紧张成这副德行? 他有些恼羞成怒,心一横,大手罩上了她的酥胸,掌心下柔软滑嫩的触感令他全身一震,下腹一紧,一股热气在身体里到处乱窜,他急忙将手收了回来,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的手掌。 哇靠! 记得第一次碰女人,他也没这么……呃……这么敏感,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身体带电?! 正当维皓一颗心七上八下之际,原本睡着的圣心突然睁开双眼,一双清澈的眸子因酒意而蒙上了一层薄雾,迷茫的望着他。 他是谁? 怎么没穿衣服? 这是哪里? 瞬间的迷惑过去,圣心随即想起了在pub事。 她在pub喝了几杯“茶”之后,突然忍不住的想哭,没有人理她,只有他递了一包面纸,后来……后来她就没有印象了。 她望着他,仔细而专注。 他的轮廓很深,浓眉大眼透着重重的霸气,鼻翼丰厚鼻梁挺立,只觉得英气勃勃;紧抿的唇隐隐带着一股傲气,搭配上他略有棱角的脸形,清楚地显示出他固执倔强的个性。 他的体形高壮,皮肤黝黑,臂膀上的肌肉贲起,虽然不像健美先生那样夸张,倒也没有一丝赘肉,可说是相当强剑 她不由得眯起眼,将焦点集中在他左胸上那显眼的刺青。 那只虎刺得很精致,姿态生动栩栩如生,张牙舞爪的凶恶模样让人望之生畏。 她看着看着,不禁有了这样的好奇——刺青洗多了会不会褪色? 心急既动,她使出吃奶的力气翻坐起身,伸手抚上他的左胸搓了搓,然后收回小手细细观察。 咦,没褪色耶! 是不是搓得太轻了? 维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她伸出魔爪非礼他,好不容易略微平息的奔腾欲火再次爆发,滚烫的热度烧红了他的每一个细胞。 他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却忘了要制止她火上加油的行为。 圣心瞄了瞄他,见他没抗拒,大着胆子再次抚他的左胸,用力的搓了几下后,又反过手看了看。还是没有掉颜色…… 他终于回过神来,但她诡异的举动着实令人纳闷,左想右想百思不得其解。 她究竟在搓个什么啊? 还没想出答案,便见她鼓起腮帮子,伸出食指,有些不甘心的再搓了搓,然后,用着“检查”的目光再次仔细的看了看手指。 维皓撇撇嘴,心头有些莫名的恼怒。 她是在检查什么? 怕他有病吗? 她这种乖女孩本来就该与他这种连书都读不好的人保持距离,他连替她开车门都嫌不够资格,她肯放下身段纡尊降贵跟他说话,他已该感激得痛哭流涕才对,而他竟然还有非分之想,真该入十八层地狱、上刀山下油锅的。 但现下会演变成这样,并不是他强行押她来开房问,是她先主动投怀送抱的嘛! 这算什么意思? 不要就不要,他再找其他女人就是了,反正外头女人多得是,他又不会硬是奸了她,她何必在他面前装出这副嘴脸? 正当维皓想拾起衣服转身离开时,圣心突然开口了。 “原来真的不会掉色……”她恍然大悟的说。 他僵了半晌,才弄懂她方才那怪异的举动是在做什么,不禁觉得好笑。 这还是他头一次听到有人有这种奇怪的问题呢! 她的小脑袋瓜子都在想什么啊? 在顿悟她并不是嫌恶他后,他竟忍不住有些雀跃,面部的线条瞬间变得柔和,不再紧绷着一张死人脸,甚至有股笑意直冲上来,他简直就像个傻蛋的直傻笑。 圣心噘起小嘴,“你在笑什么?” “呃……我……”一时之间,他不知该怎么回答,词穷之下只好睁眼说瞎话,“没有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笑了?” 她眨了眨浓密的睫羽,更是无辜的说:“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呃……” 她极无辜的张着一双大眼睛,“你在笑什么?” 临时要他编个谎言,他还真说不出口,只好打死不承认,也不能让她知道他竟会因为这么简单的事而开心。 迟疑了几秒,维皓板正她的脸,让她不得不看着他,“你眼花了。” 话一说完,他便恨不得能把那几个字全吞回肚子里,他怎么会想出这种烂借口? 本以为任何人都不会相信这样蹩脚的谎话,谁知她居然轻轻“喔”了一声,便不再追问,一脸深信不移。 只因为,在圣心的世界里,是没有谎言的。 这个结果让维皓当场傻住,不敢相信世上会有这种人。 一个连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的借口,她却相信了! 为什么? 圣心漾起个腼腆的笑,再一次的以食指戳戳他,“我们……” “什么?”此时的他,忽然觉得在她面前,他不需要防备什么,因为她是那样的单纯,单纯到近乎愚蠢,而且,这个“单蠢”的女孩还喝醉了。 她低垂着涨得通红的小脸,结结巴巴地问:“我们做……做完了吗?” 虽然单纯,但不代表愚蠢。 好歹她也曾念过健康教育,好歹她也曾听过同学详细叙述令人面红耳赤的疯狂夜晚,好歹她也曾瞄过室友不离手的爱情小说里的床戏,好歹她也曾上网收到同学寄来精彩无马赛克的养眼照片…… 虽然还没体验过,至少她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也知道两人身上一丝不挂的意思,更知道两人之间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维皓只觉喜悦在心头扩散开来,他很高兴没在她睡得像死猪时上了她,还有……至于还有什么,他一时也弄不明白,无法解释的,就是觉得很高兴。 “我们到底……”说着说着,她的脸更烫了,“你说话嘛!” 他微微扬起嘴角,吐出两个子:“没有!” “啊!”听到这个答案,圣心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瞪大了眼。 那那那那……那……那现在不就…… 她瞠目结舌的模样很是可爱,他的心微微一动,俯身蜻蜓点水般的轻啄了下她的唇。 圣心就这么瞪大双眼,看着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亲了她一下。 这就是吻吗? 不,应该不是吧! 电影中的吻都没这么快结束,小说中的吻都没这么简单,都是很缠绵、动人、惹火、挑逗…… 第三章 维皓轻轻的一笑,“小傻瓜,哪有人把眼睛睁得这么大的?”语毕,他伸出手,温柔的抚过她那双美丽的眸子。 圣心傻乎乎的闭上双眼,心头小鹿乱撞,微微的晕眩中,她十分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 如果一个人的一生,总该有一次的风花雪月,那么,她也不例外。 在结婚之前,就让她疯狂一次吧! 维皓捧起她的小脸,温柔的吻着她的脸。 他新生的胡碴有些刺,却不痛,反而觉得有些麻痒,她又羞又怯的,却没有推开他。 他先是轻吻,试探着她的反应,见她没有排斥,才放大了胆子,吻上她如樱花般绯红的唇瓣。 双唇贴合的瞬间,圣心蓦地一悸,心漏跳了一拍。 这样的接触仿佛有一道魔力,深深撼动了她,原来,人与人之间是可以如此亲密! 她用心去体会亲吻的滋味,甜蜜逐渐涌上,被呵护的感觉,是这么的美好。 就在她准备好要接受更深入的亲吻时,维皓却离开了她的唇,转而朝向她的耳朵进攻,含住了她的耳垂,细细的撩拨。 她有些心惊,睁开朦胧的眼眸,映入眼帘的是他变得柔和的线条,浓浊的喘息说明着他正忍耐着,泛起血丝的双眼诉说着他沸腾的欲望。 圣心突然笑了,也许他看来是那么的粗犷,可是,他却让她感觉到在那粗犷外表下深藏的温柔。 她主动的环抱住他,再次合上了眼睛,放心的将自己交给他。 他的大手轻抚着她的脸,无比爱怜的抚着,随后以唇取代了手,在她的额脸四周游走。 她细细品味着被呵护的甜蜜,偶尔回吻他一下,心中满溢着满足。 离开了她的小脸,他的大手缓缓地下移,顺着她的曲线,在脑海中描绘着她动人的体态,这比什么都还能勾起男人天生的欲望。 他的喉头逸出一声低叹,再也难以抑制的吻上她的唇,火热的舌撩拨着还未了解游戏规则的她。 哇!他怎么把舌头伸进来乱搅?! 圣心有些尴尬的睁开眼睛瞄一眼,真的大家都是这样玩亲亲的吗? 瞧他一脸认真,那……大概是这样没错吧! 她再偷偷的把眼睛闭上,挣扎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将舌头伸了过去,轻轻地舔过他的唇。 他的眼里隐含一丝笑意,她的动作好可爱,像只爱撒娇的猫咪。 维皓坏心的攫住她的舌,于口中挑逗着,大手从腰间缓缓移向她的胸前。 她的心怦怦然,第一次有男人触碰她的身体,她又慌又羞的,压根不敢去看,双眼闭得紧紧的。他松开了她的舌,翻身压在她身上,轻柔地吻了吻她那双动人的大眼睛后,又吻上她的耳,低哑的声音轻诉着:“别紧张。” 他想,她大概没什么经验吧。 过去,他一向不喜欢碰这种没什么经验的女人,总觉得有些不耐烦,也没什么意思,但今天,他竟莫名的有了耐心,缓缓的引导她,甚至还挺开心她不是那种在床上太过熟练的女人。 耳畔的热度呵得她心醉神迷,也化解了她紧张的情绪。 感觉到她的身躯不再紧绷着,他吻了吻她的唇,然后,缓缓地将唇往下移,竭尽他所能的温柔,让她慢慢放开矜持。 她的唇边逐渐漾起美丽的笑靥,抬起手臂紧紧地抱着他,放心将自己交给这个温柔的男人…… 酒后失身的隔日,圣心终于顿悟长岛冰茶并不是一杯茶。 是否为时已晚? 她没有哭,只是静静的起身,擦去腿间干掉的血渍。 哭有什么用? 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在维皓心头骚动着,他以为他们只是一夜情,过了这一夜,再也不会有交集。 但她却让他觉得愧疚,不单单因为她是处女。 过去他有过太多太的女人,其中当然不乏处女,但他却都在那些女人的眼中看见努力想要隐藏的贪婪与野心。 她不一样,她…… 虽然他们是在龙蛇混杂的pub认识的,虽然第一次见面她喝得烂醉如泥,虽然她就这样跟他上饭店开房间,虽然好像她很随便,就像过去他在pub中“捡到”的女孩一样轻易的跟他上床…… 可是,他却能很确切的知道她绝对不是这样的女孩,那只是个假象罢了。 因为她很纯、很真,那样清澈的双眼,不会骗人。 这样的女孩,已经不多见了。 他想要弥补她。 他粗犷的面容有些僵硬,一时之间,他也不知该跟她说些什么,只好干笑两声,学着电视剧里男主角惯有的口气说:“放心,我会负责的。” 圣心掏掏耳朵,抬起头来,不解地望着他贲起胸肌上的刺青,像是没弄清楚他说了些什么。 该死! 她这样看着他做什么? 没听到他说的话吗? 都说他会负责了,她还不讲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我会负责的。”他的五官揪成一团,浑身别扭的再说一次,声音洪亮,咬字却含糊。 她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他,半晌,突然“噗”的一声笑出来,眼眶隐隐有氤氲水气闪动。 他竟说他会负责…… 他又能怎么负责? 他并没有错啊!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并不像他所以为的醉到不省人事,昨夜的一切,她都记得,很清楚的记得。 即使是像她这样乖的人,或许潜意识里也有叛逆的一面吧! “你笑什么?”他的浓眉紧锁,完全搞不懂这有什么好笑的。 这种时候,女人不都是希望听到男人这样说的吗? 她的笑戛然而止,以手背轻轻抹去眼角不经意落下的泪,无比认真的看着他,直看入他的眼底,轻轻地说:“如果你真想负责的话,下个礼拜天到宜兰救我。” 他抓抓头,“什么意思?” 她摇摇头,报上了父亲任职的小学与地址。“你只要在下个礼拜天晚上七点到这里救我就行了。”语毕,她拾起散落一地的衣衫一件件穿好,约略整理一下仪容,便开门离去。 这下子,维皓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见她就这样走了,霎时也顾不了自己什么也没穿,随手抓了个东西遮住重要部位便冲出房门,急到结巴大喊:“等等……等、等等……” 幸好还来得及唤住她。 圣心转身往回走了几步,停在他面前,微仰着头,“嗯?” “你……我……我们……这个……”越是急,他就越不能好好把话说出来。 她嫣然一笑,“忘了告诉你,我叫梁圣心。” 他愣愣的点头,在心底默念了几次,发誓他到死也不会忘了这个名字。 她笑起来好像小白兔! 一只清纯、可爱、惹人怜的小白兔! “你呢?” “王维皓。”他直觉的回答,忘了一夜情应遵守的规则。 她咬着下唇,朝他勾勾手指头。 他微俯下高大的身躯,“什么事?” 她慧黠的笑了,很甜很甜的笑容,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并在他脸颊落下响亮的一个吻,附在他耳际低语:“等你来救我喔,我的屠龙王子。” 维皓竟脸红了。 她!她她、她她她……偷袭他…… “呵……”她发出似银铃般的笑声,旋过身子,轻快的走了几步后又回头,踌躇了会儿,还是决定开口。“说真的,你用这个遮‘那个’,真的很……很奇怪。”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去。 维皓迟疑的低下头,将他用来遮住重要部位的物品拿起,顿时,一连串脏话噼里啪啦脱口而出,抓狂到想将手中的价目表撕碎,然后,踩着重重的步伐回到房内,又羞又恼的“砰”一声甩上门。 第四章 该不该去呢? 王维皓烦躁的抓着头,点了烟抽没两口又拧熄,烟灰缸里满满堆成小山的烟蒂。 他很清楚自己的烦躁不是因为阿伟刮坏了他的爱车,那不过是花钱就能处理好的事,不值得他这么烦心,况且,他也已经扁过阿伟了,照道理来说应该能消气了,怎么仍旧觉得看什么都不顺眼呢? 最让他光火的是,他完全不了解这种感觉是怎样的感觉,只是觉得胸口闷塞,像是和人打架受了内伤的样子。 偏偏他已经多年不曾亲自出马砍人了,那种活早就交给阿伟和底下的兄弟去干,根本没可能会受什么内伤,可是那股无形的压力又确确实实地郁结在心口,让他几乎想大声地将它吼出来。 他倒了一杯酒,仰头一口灌入喉咙,却猛地被胸口那阵郁气反激出来,呛得他直咳,心头一阵火起,抓起酒瓶便往墙上摔去。 酒瓶的撞击力引来门外几个小弟的警戒,一群人三秒之内撞开房门冲进来。 “老大,你没事吧?”阿伟手握着枪,眼光梭巡着四周,谨慎地寻找开枪者的踪影。 还有几个人团团将他围住,组成一堵人墙,生怕埋伏的杀手再补上一枪。 维皓很满意这些小弟的机警与忠心,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赞赏的神情,只是淡淡地说:“没事,只是摔了个瓶子,你们出去吧。” 一群人讪讪地走出去,留下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左右晃着。 起身到酒柜里又拿了瓶酒,酒柜的玻璃上清楚地映着他的影像。 他看到一张冷峻的脸孔,一双炽人心神的眼睛,两道眉则是伺机而动的猛虎,随时都有可能在瞬间吞噬掉灵魂,而那恰似鹰般的鼻梁,仿佛能划被狂风,在苍穹中留下属于他自己的线条。 他扯扯嘴角,抚着那满是胡碴的下颌,想起自己刚出来闯的那一年,一个算命的曾对他说过—— “你这面相与八字,若在古代,不是个王也是个将军,就算到了现代,也绝对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可不是吗? 才二十出头,便已经是道上叫得出名号的一方角头,手下的弟兄也有上百人,随便踩一跺脚,黑白两道便要乱上一阵子,天大的难事,在他来说不过是几十声枪响就简单的摆平了,哪像今天这样,居然会为了一个陌生女子的一句话而方寸大乱。 她怎能算是个陌生女子呢? 毕竟,两人曾共度极亲密的一夜;毕竟,她将最珍贵的第一次给了他;毕竟,他已经破坏了自己的规定,和对方交换了姓名。 但就是这样才教他心烦,他的耳边还萦绕着她的话语—— 下礼拜天到宜兰救我…… 今天就是礼拜天,他到底该不该去呢? 本以为过了这么多天,他会将她所说的地址给忘了,但这件事却不断地在心头涌现,而且随着时间的逼近,她说这句话的表情就越显清晰,让他想忘都忘不了。 那个喝醉酒的女人……不!她只能算是个小女孩,不过是他十多年猎艳生涯中的一段小插曲而已,根本不值得为这件事心烦啊! 可是,打从那女走出房门后,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感竟然悄没无声地占据他原本狂放不羁的心。 等你来救我喔,我的屠龙王子…… 一想到那只小白兔对他说的话,他脸上似刀凿的线条缓缓地柔和成春风拂过的森林。 黑豹杀手、嗜血狂狼、催命无常……什么样奇奇怪怪的外号他都有过,无一不是带了些凶狠残暴的意味,头一回有人叫他“屠龙王子”,这外号要是给那些手下听见了,不笑掉他们的牙才怪! 但这个外号听起来蛮特别的,好像古时候的勇士,挥舞着剑和喷火的恶龙正进行着一场殊死战…… 维皓出神地想着,阿伟探头进办公室,见他手上拿着杂志,便吹着口哨走进来。 可恶的阿伟,居然这么不凑趣地打断他的思绪! 维皓投去一个足以杀死人的目光,冷冷的命令道:“闭嘴!” 他已经够烦了,阿伟还来这吵他,真不要命了! 阿伟一派嬉皮笑脸,“皓哥,你看看,天气这么好,又是美丽的礼拜天,怎么不出去外头走走?” 一听到“礼拜天”三字,他轻哼了声,胸口有些难以形容的郁闷,火冒三丈的回道:“谁规定礼拜天就一定要出去走走的?” 他就是在烦要不要出去走走! 阿伟吐吐舌头,“是没人这样规定啦,但我看你最近好像心神不宁,以为你出去走走散散心,会好一些……” 他“啪”的一声丢下手边的汽车杂志,沉声喝道:“妈的!滚出去!有多远就给我滚多远!没事别来吵我!” 偏生阿伟是那种天生爱唱反调的人,越是要他走,他就越是黏着不放。 阿伟左看看右看看,嘴巴不时发出“啧啧”声,偶尔笑笑、偶尔皱眉。 “干什么?”维皓没好气的瞪眼。 “嘿嘿嘿……”阿伟不笨,当然不会自首他什么也不知道,很聪明的先套话。“有些事,咱们哥俩心知肚明就好。” 闻言,维皓顿时有种莫名的心虚。 虽然她不是他第一个在pub到床上去的女孩,但是对于她,他却有着某种特殊的感觉,仿佛自己是辣手摧花的大野狼,为了一己之欲,毁了一个单纯女孩的清白。 小白兔说等他去救她…… 等等0救”她?! 这是什么意思? 谁要追杀她? 他的脸一沉,抓起钥匙,“我出去兜风。” 虽然真的只是想开着他最心爱的跑车出来兜兜风,避开唠叨如老太婆的阿伟,但维皓还是来了——以不要命的速度,神奇的在一个小时内从台北一路狂飙到宜兰。 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询问,终于,在她所说的时间前到达她所说的地点,准备营救他的小白兔。 放眼望去,四周全是一片农田,由中有几间低矮的房子,方圆十里内没有任何一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商店,最热闹的不过是农会、公所、邮局集合的一条街,可以想象这里大概是那种在看完八点档连续剧后便会黑暗无声的地方。 但今晚似乎有些不同。 宁静的景色中,却有着异常的喧闹声。 农会套小小国小的小小运动场里,搭起了钢管架,铺上一块又一块的塑胶顶篷以防下雨,再挂上一长串的灯与风扇,最前方的入口处还绑上了喜气的喜幛,与一长列署名大至县长、小到村长的贺联,内容不外乎是什么珠联璧合、百年好合、琴意和鸣等常见的祝贺之词。宽大篷架下,整齐的排满了圆桌与铁圆凳,桌上铺着桌巾,还有人穿梭其间,忙着放上各色饮品、瓜子,以及免洗碗筷。 这是办桌,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办桌、流水席。 若真要说哪里比较特别,大概也只有这里的桌数比一般人多上了一两倍,场面比较盛大些,想来是在此地具有某种社会地位的人要娶媳妇或嫁女儿才可能出现的排场,也许是乡长,也许是地方望族。 但,关他鸟事? 维皓浓眉一拧,眉头纹足以夹死苍蝇般深,带着杀气的眼半眯,瞪着喜幛上充满喜气的字句。 结婚?! 小白兔不是说要他来“救”她的吗? 怎么会是婚礼? 吱!被骗了! 害他一个礼拜来坐立不安,还大老远的冲到这,原来只是叫他来吃喜酒而已,真是个无聊的整人行为! 大概是她家也收到喜帖,才想到这样整他的吧。 他撇撇嘴,心中有点不是滋味,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上当,但谁会想到清纯的小白兔也会骗人呢?他跃上车,正准备打道回府时,一长列的礼车来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不绝于耳、将本来就不大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也挡住了他的路。 维皓重重地往后一靠,燃起一根烟,用力的抽着,再忿忿地吐出,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生气什么。 或许,是他心底还是希望回到平实,所以他才会喜欢小白兔,所以他才会相信小白兔,所以他才会来救小白兔的吧! 谁会想到连最纯真的小白兔也会骗人? 他无奈的扯扯嘴角,他不是三岁娃娃,人家说什么就要信,更不是第一天踏入社会,被骗也是他活该,凭什么生气? 维皓烦躁的拧熄烟,喝了两口提神饮料,又再点燃根烟。 幸好,礼车队伍已停止,新人在众人簇拥之下缓缓走进那所国小,看样子再不久便可解除壅塞交通,否则,他一连串“问候别人母亲”的脏话恐怕就要忍不住脱口而出。 等待的同时,他穷极无聊的转头看去,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他震住了,瞠目结舌,嘴边的烟掉落,喉头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 不、会、吧! 她是新娘叫。 难怪她会把时间地点记得这么清楚。 只着凉鞋的脚蓦地一烫,他急忙缩缩脚,咒骂了声,将那根烟往外一扔,心情也因这根烟而不爽到了极点,满肚子的怒气被这个导火烟给点燃。 她结婚还叫他来救她? 这是什么跟什么嘛! 他们是有过一腿,但那也是她心甘情愿的,现代人男欢女爱搞一夜情也是很普通的事,又不是他下药迷奸她,不用这么夸张吧。 她要结婚就去结婚呀!特地把他骗来观礼喝喜酒做啥? “问候别人母亲”的话全在下一秒噼里啪啦的冲出他的口,连气也不用换。 他翻翻白眼,戴上墨镜,临别之前却忍不住再望望她。 说真的,穿上白纱的她,好美。 小兔子果然还是适合白色的,纯洁而美丽,令人忍不住的喜爱。 这一眼让他有些痴迷,不禁看得出了神。 新娘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像是知道他就在那,微微偏过脸,目光停在他的脸上。 维皓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狐疑的东张西望,直到确定附近没有闲杂的路人甲乙丙丁,才知道她看的是他没错。 小白兔看他做什么? 已经够乌龙了,他可不愿意再当一次笨蛋。 不过,她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完全没有那种整人成功的洋洋得意,更没有什么新嫁娘的喜悦与娇羞,反倒看起来像是在……求救?! 是的,就是像在求救。 哇咧!这是怎么回事? 她要他救她?真的要他救她? 有没有搞错? 他扯下墨镜,死命揉揉瞪得发酸的眼睛,再看一次。 只见她不但求救的电波更强烈了,还用着嘴形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同样的字句:救我、救我…… 怎么救? 瞬间脑海闪过小白兔说要他去救她时认真的容颜,再回过神来望着身穿白纱的她,她求援的目光…… 谁会眼睁睁看着这么可爱、这么天真、这么清纯、这么无辜的小白兔被欺负,却忍心不理睬的呢? 维皓恍惚间好像明白了她称自己是“屠龙王子”的意义。 他瞥了一眼四周热热闹闹的人群,那些人在转瞬间幻化成了张牙舞爪的恶龙,狰狞着面孔向小白兔扑去。 在下一秒,他作了一个可能会后悔一辈子的决定。 他倏地打开车门,推开了挡在身前的所有物体,朝着圣心扑过去,在众人惊讶的表情中,他一把抱起圣心,将她扛在肩膀上,目标瞄准了他的法拉利,迈开大步往回冲,还不忘尝给愣在一旁的新郎一个清脆的巴掌。 “给你一个大红包!”他朝着新郎笑了笑,又吐吐舌头,像个恶作剧的顽童。 他似是一颗滚动的保龄球,只要是他经过的地方,人群就如同球瓶般地跌得东倒西歪,桌子也给他掀翻了好几张。 有人大声呼喝、有人惊叫连连,有小孩子哇哇大哭找妈妈、也有老人家趴在地上急着找假牙……”场欢天喜地的婚礼,被他搞得像是个灾难现常 他将圣心丢进车里,飞快地为她戴上安全带,敏捷地跳回驾驶座,点火、换档、踩油门一气呵成,法拉利发出一声怒吼,带着两人逃离兵荒马乱的现常 一片错愕中,伴娘于莲突然问了句:“现在怎么办?” 众人先是一阵安静,半晌,才有个人以极度亢奋的声音嚷道:“追啊!” 就像是好莱坞英雄片一般,维皓带着圣心,与后头七八辆车展开了追逐战,平时根本不可能做的事,在这短短的一分钟内他全都做了。 先是在婚礼上带走了其实他也还不太认识的新娘,后又将他最宝贝的爱车在只容得下一辆车行走的田间小路上横冲直撞。 乡间的路况差到极点,他必须使尽全力才能让两手紧紧地握住方向盘,他的双脚不断地在油门、煞车及离合器之间迅速变换着。 坐在一旁慌乱不已的圣心,用着高分贝的音量指挥着他。 “小心!有树!” “啊!前面有个坑洞!” “转弯转弯!快转弯!” 他熟练地操控着方向盘,就像他平时所玩的赛车游戏一般,往往在撞上的前一秒闪开了前面的障碍。 呵!真刺激! 这几年他已经绝少为了抢地盘而与人火并,这次突然来了这么一场赛车,让已经习惯安逸的他,又回忆起年轻时那种喋血街头的日子。 但他天生就是这种人,越是面临关键时刻,越是能看到他的冷静。 “天呀!他们追上来了!跟我们差不到十公尺!” 圣心回过头望着车后大喊,后来索性解开安全带,转身跪在座位上趴在椅背上,瞪大圆亮的双眼,紧张万分的当起了现场转播员,报道着后方的情况。 “那辆白车的驾驶看起来像是我表哥,后面那辆黑色的好像是礼车……啊!又来一辆了……” 维皓闷声不响的瞄了眼后照镜,轻哼了声表示他看到了,接着低低的说了句:“坐好。” “嗯?”她不解地望向他,“你说什么?” 这次,他连哼也不哼了,眼看着追赶的车辆越来越近,直接重重踩下油门,黑亮的跑车如够窜出。 “蔼—” 突然的冲力令圣心反应不及,只能本能地抱住椅背。她几乎要认为车子已经驶离地面飞了起来,风呼啸而来,吹乱了她梳理整齐的发型,也将原本插在发上的饰物吹走了;她已经不再是个受命运摆等着嫁人的新娘,她的屠龙王子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她。 在法拉利以闪电般的速度往前冲时,维皓居然还能腾出右手抓着她,将她扳过身来坐正。 车子很快就离开羊肠小径,驶上平坦的省道,后头的追兵远远落后一大段路,他从后照镜中,望见几个黑点慢慢的变校 维皓并没有因此而踩煞车,像这种宽直的大马路,不好好的给他飙一下车,岂不是辜负了政府造路的德政,又怎么对得起自己和心爱的法拉利。 他又变换了一个档,油门更用力地踩下去,车子像长了翅膀似的飞驰在马路上,只见时速表的指针不断的攀升—— 180……190……200……220……250…… 他漂亮的闪过路上的其他车,犹如一只黑豹,在草原上尽情的奔驰着。 坐在一旁的圣心却已是傻了眼,只能瞪大眼睛看着他逼近前方的车,然后超越过去,一辆接着一辆。 他又飙了二十分钟的车,才发现圣心的脸色已经由最初兴奋的润红,变成了惊吓后的惨白,嘴唇也显得青紫,看样子,若继续锢下去,她可能就要口吐白沫了。 他陡然一个甩尾,法拉利发出一声尖叫,随即听话地停在路边。 “好了,他们追不到了。”维皓长长呼出一口气,此时才发现自己竟然早已汗流浃背。 活到三十三岁,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但抢婚?!可是出娘胎头一遭。 圣心惊魂未定的抬起头来,一颗心仍七上八下,嘴唇与小手不由自主的频频颤抖。 直到停车后,她才开始觉得怕,那种在鬼门关走一回的深深恐惧——之前不是不怕,而是根本就吓傻了,脑袋一片空白,无暇去想其他事。 维皓下了车,叼着烟问:“现在怎么办?” 他已遵守约定救了她,虽然过程出乎他意料的惊险,情节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荒谬,可终究他还是把她给救了出来,不是吗? 但是,然后呢?然后该怎么办? 空气中弥漫着圣心不习惯的烟味,令她忍不住的咳了起来,也将她飞掉的三魂七魄给咳了回来。 回过神,她自然而然的将目光停在他嘴边的烟上,捂着鼻子,语带抱歉的说:“可以麻烦你……”维皓微蹙了蹙眉,用力吸了一口,才往地上一扔,踩熄它,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听她的话。抽了二十年的烟,还没有人有胆叫他别抽。 他俯在车门上,挑着眉,喷出最后一口烟,“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打算去哪了吗?” “我……”这可把她给考倒了,她只想到要跑,却没想过跑了之后的事,因此她压根答不出来。 他皱着眉,“怎么不说话?” 沉默了半晌,圣心终于开口了,不敢直视他的双眼,有点困窘的自首:“我……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呀……” 这下子,换维皓不语了。 妈的!这女人脑袋是装浆糊啊! 连要去哪儿都不知道! 他低声地咒骂自己,莫名其妙跑去当她的屠龙王子做什么嘛! 这下可好了,看样子,这颗烫手山芋是赖上自己了! 第五章 一直到把她带回台北,让她住进他家,维皓都还是不能了解,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就不干他的事嘛! 他只是去散心。 他又不认识她,只不过不小心见到她躲在一角哭,帮她买了一包十块钱的面纸擦眼泪,然后……然后就度过火辣辣的一夜而已嘛! 她的死活关他屁事,他逞什么英雄? 但他更不能理解的是,她怎么会肯就这样跟他走? 不怕他把她带去卖掉吗? 他长了一张既凶又老的脸,身上又有刺青,讲话粗声粗气,更不懂什么女孩家的心事…… 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啊!而且他也没打算让人产生错觉误以为他是好人呀! 她怎么会这么信任他? 心中有一千个疑惑,就像是一千层纱,一层又一层的让他越来越看不清楚,将他紧紧的缚绑着。 他紧锁着浓眉,两手交叉环于胸前,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看见他这模样,一帮属下均紧张了起来,交头接耳低声讨论了起来。 “老大怎么了?” “阿灾?” “会不会是公司快倒了?”话一出,立刻为后脑勺换来一连七八个清脆的拍打。 “你猪头呀!忘了年终你领了一年薪水当奖金喔!” “我只是猜猜嘛!下手这么用力……”挨打的人抚着后脑勺,不甘心地咕哝着。“不然你们说,天底下还有什么事会难得了我们老大的?” 他这一问,其他人都沉默了。 这句话倒是真的,自从他们跟了这个老大,从来没见他如此的沉闷过,再大的事只要几通电话就搞定了,哪像这一次,活像是被人倒了几亿元的账又追不回来,成天绷着一张脸,害得他们这群小弟没一个敢接近他。 “要不,我们去问问伟哥吧,说不定他知道老大怎么了。”其中一个染了满头金发的金毛怪提议道。 于是一行人挤进阿伟的办公室。 别看他老是被维皓呼来喝去的,他可是维皓最得力的助手之一。 “伟哥,老大最近是怎么了?” “对啊!伟哥,老大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伟哥,你一定知道原因,跟弟兄们说吧!” 一群男人若是嘈杂起来,和一群女人也是不相上下,只见众人围着阿伟七嘴八舌的问着,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统统给我闭上你们的鸟嘴!”阿伟骤然大喊一声,吓得身边的人都往后退了好几步,噤若寒蝉,连大声呼吸都不敢。 阿伟瞪了他们一眼,似乎对他们害怕的表情十分满意,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清清喉咙,像是准备要发表一篇演说。 “咳!关于你们反应的事,我也注意到了,经过我详细的分析,以及我对老大的了解,我判断我们老大发、春、了!” 此言一出,旁边的小弟们先是愣了片刻,忽然“哗”的一声都笑了出来。 “不会吧!老大身边从来不缺女人。” “就是啊!之前那个叫什么屎……屎大拉的女人,不是还常来找老大吗?” “笨!是ste……哎哟!”一旁戴眼镜的目镜猴纠正同伴的错误,却为了说英文不小心咬了舌头。 “管他屎拉不拉,我是觉得老大不可能为了女人的事在心烦。” “呵呵,我看是伟哥发春了吧……”金毛怪忘形地说出不要命的话。 “啪!” 一记铁沙掌毫不留情拍在金毛怪的后脑勺上。 “哇靠!你搞不清楚状况啊?敢这样说我!”阿伟龇牙咧嘴的吼着,“我是说,我们老大厌倦了那个屎大拉,最近又忙,没时间去酒店挑地薪货色,憋太久了,所以有点阴阳失调,才看起来怪怪的。”小弟们一听都乐了,既然老大没时间去酒店,挑选新货的任务当然要由小弟们去执行,以老大慷慨的个性,分派到这项任务的一定是有得吃又有得拿! “嘿嘿嘿!伟哥,去酒店挑货这种艰难的任务,就不用劳动你老人家出马了,由我们来就行。”金毛怪摸着后脑勺,一脸谄媚的笑。 “以你们的眼光,怎挑得出老大喜欢的那一型呢?当然还是要我亲自去才行。”阿伟斜睨了金毛怪一眼,“这样吧,你们几个人自己去商量,找四个人晚上陪我去趟‘翡翠皇宫’,帮老大挑个打牌泡茶的朋友,一切报公账。” 维皓在公司枯坐了一天,什么事也没做,直等到下班时间才开车回家。 其实以公司现在的营运情况,即使他不去公司坐镇也没大问题,但他仍坚持每天到公司。 回到他位于郊区的别墅,一进玄关,就有佣人为他准备好了舒适的拖鞋。 “梁小姐呢?”他边换拖鞋边问。 “梁小姐在书房,已经待了一整天,连午饭都是在书房吃的。” “嗯。” 他走进书房,看见圣心坐在他花了高价买来的古董书桌前看书。 虽然她身上一样是裙装,但在维皓的独断下,改成了各有特色的款式,不再是一成不变的粉粉嫩嫩洋装,反倒显露出她本身的优点,脱俗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他满意的笑笑,走到她身旁,这才发现一连七八天,不管白天或晚上,她都捧着同一本他放在书架上纯粹用来装饰的英文书,还在上头用各色笔划线做重点,并密密麻麻的写满注解,维皓脸色倏然一变,再也忍不住了。 “咳咳!”他假咳了两声,引来她的注目。 她扬起一个甜甜的、淡淡的笑,“什么事?” “呃……”他抓抓头,“你很喜欢看书?” 圣心很认真的想了想,“也不是特别喜欢,还好而已。” “还好你也看得这么高兴?”维皓翻翻白眼,“你这女人真是奇怪!” 孰知她竟直觉的反问:“不看书还能做什么?” 在她的成长过程中,除了看书,还是看书,他们一家都是这样呀!有什么好奇怪的? 闻言,他简直就要昏倒了,像看到个外星人出现在眼前,牛眼瞪得斗大,“你可以去逛街、看电影、找朋友聊天,不然也能在家玩电脑、看电视……有很多别的事能做呀!连玩也不会,真不知道你怎么活的!” “玩?”她眨眨眼,“我当然会啊!” “好,那你告诉我你会玩什么?”他双手环于胸前,等着了解外星人到底都在玩些什么。 她抿起唇,皱着眉头用力地想着,半晌,才突然冒出几句话,“我会玩英文项字游戏、会玩成语接龙、还会玩猜谜碍…” 仿佛有几只蜘蛛同时爬过他的脸,在他脸上画了数也数不清的线条。 这也叫“玩”?! 他真是败给这个怪胎了! “你说的那些都不是‘玩’,真正的玩是要像……要像……”一时间要他举出几个“玩”的项目,他还真是想不出来。 平时,他的消遣就是去郊外飙车,和警察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到了晚上,他会找阿伟和几个弟兄去酒店喝酒猎艳,或者是去pub泡美眉;但他所玩的方式好像都不太适合她。 “像什么?”她睁着大眼等着他的答案。 他挤眉弄眼地想了老半天,终于想起一个比较适合她的游戏。 “像是去儿童乐园坐碰碰车……”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她都已经几岁了,怎么可能会去坐那种连幼稚园小孩都不想玩的东西,说不定还要笑他幼稚咧! 没想到圣心居然将嘴张成了大大的o形,“啊!我没坐过耶!小时候曾听邻居说过,坐那个很好玩,是真的吗?” 啊咧! 不会吧! 她连碰碰车都没坐过? 瞬间,维皓的五官有些扭曲变形。 真的很难想象,在现实世界中竟然还有这种半隐居的外星人。 不过这样也好,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总比酒店里那些风尘女人要好骗多了。 “没错,碰碰车真的很好玩。”他扬起嘴角,肯定地对她点点头,“要是你不急着回家,这个礼拜天我就带你去坐碰碰车。” “真的吗?你真的要带我去坐碰碰车?”她跃起身来,拉着他的手臂,眼里放出兴奋的光芒。“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才不想这么快就回去呢!” “可是,警方不是还在找你吗?” 抢婚的事在那个淳朴的乡村里几乎成了百年来最严重的大事,连地方电视新闻都播了,警方还一度把圣心列为失踪人口。 “我已经打电话请于莲跟我爸说了,他们知道我只是不想结婚,暂时也不想回家。不过,他们不知道我住在你这里,你放心好了,警察不会来找你的。”她朝他扮了个鬼脸。 “喔。”他点点头表示了解,反正他的前科多着,也不在乎多了一条抢婚罪。 圣心拉着他的手不停地晃着,甜甜地撒娇,“这礼拜天你一定要带我去坐碰碰车喔!来,我们打勾勾。” 他学着她伸出手,互相勾了小指,还用大拇指盖了手印,像许下了一个永生不变的承诺。 隔天维皓一到公司,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阿伟。 他走到阿伟的办公桌旁停了下来,故意假咳了几声,“咳咳……” 阿伟的目光从手上那本全是身上没几块布遮掩、身材姣好的金发美女的杂志往上挪,一见着是他,“啪”的一声合上满是口水的书,急忙站起,赔着笑脸问:“老大,什么事?” 他冷冷的说:“跟我进来。” 阿伟抓抓脑袋,“呃……我……我没做错什么事吧?” 维皓斜眼他一睨,也不说话,径自回到他专属的办公室内。 阿伟吓得魂不附体,猜想着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 该不会是他上个周末偷开老大的车?还是……老大知道他调戏屎大拉了? 想起上回被狠扁的惨剧,阿伟决定先自首。 “老大,我……”话才刚开口,便被维皓给打断了。 “关门!” “老大……”阿伟哭丧着脸,十分不愿意的关上隔音效果绝佳的门。 唉……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呜!有义气的弟兄们,快来拯救他埃 没想到维皓亲自为阿伟倒了一杯酒,破天荒地让阿伟坐在他对面那张通常只有其他地盘的角头老大才能坐的椅子上。 阿伟战战兢兢地看着维皓反常的举动,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心里犹如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脑中不断地想着最近他所做过的事—— 不会是因为刮坏了他的车就要把我开除吧? 还是前几天偷喝了他那瓶四十年的酒被发现了? 难道是昨天去“翡翠皇宫”报公账的事被他知道了? 或者是……老大已经阴阳失调,变成不爱女人了,反而对男人产生了…… 这这这这……这怎么行! 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在这种非常时刻,他也顾不得黄金不黄金了,准备好要跪地求饶了。 确定门已关上后,维皓背着手,转过身子。“阿伟……” 听见维皓叫他,阿伟悚然惊醒,连忙摇着手,“老大,你饶了我吧!我半个月才洗一次澡,身体臭得很,而且还有严重的痔疮……” 维皓脸一沉,开口喝道:“你在说什么?你有痔疮关我屁事?我是有很重要的事要问你!” “呃——”吓得出窍的灵魂又飞了回来,阿伟咽了一口唾沫,抚着胸口颤声道:“我还以为老大你对我有……”他机警地用手掩住嘴巴,硬生生地把后面的话吞到肚子里。 维皓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只是低着头,像是在考虑该如何把要问的事组织成一个句子。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看着眼前正襟危坐的阿伟,他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亲切一点,很努力地调整着嘴唇的角度。 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像是笑容的笑容,他尽可能让声音听起来柔和些,“嗯……这个……阿伟,你跟了我几年了?” 阿伟愣了一下,才会意维皓的问题,“报告老大,七年又四个月了。” “七年又四个月……也算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了。”维皓点点头,“那你觉得,我平时对你好不好?” 莫名其妙的突然问这个问题,阿伟心中一凛,幸亏他反应够快,连忙回道:“老大待我恩重如山,是我的再生父母。生我老父母,知我者老大也。我阿伟对老大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说着说着,他连马屁王韦小宝的词都搬出来用了。 “够了、够了,你知道我对你好就行。”不等他马屁拍足,维皓一挥手止住了他的话。“那么,如果我问你一些问题,你应该不会把我的话说出去吧?” 阿伟挺起胸膛,用力的拍了几下,“老大,你放心好了,我阿伟义薄云天、豪气干云,别说是为老大保守秘密,只要老大一句话,我阿伟上刀山下油锅,为老大两肋插刀,任重道远死而后已,眉头也绝不会皱一下!” 亏他记性好,把武侠小说里一堆古代江湖侠土的用语都搬了出来,虽然用得有点不伦不类,但脸上那正气凛然的模样还颇能唬人。 维皓点点头,吸了一口气,身体缓缓的往前靠去,压低声音说:“我要你去帮我查个资料。” 闻言,阿伟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了解到原来老大找他真的不是要算账,也不是对他的“后门”有兴趣,一想通,弯曲的膝立刻挺直,垂下的嘴角快乐地高高扬起。 维皓语气认真的问:“我想知道,现在还有哪个游乐园里有碰碰车……” “什么?碰碰车?!”阿伟尖叫了起来。 “嘘——小声一点!”维皓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明知隔音效果绝佳,且已用百叶窗遮住,外头是看不见里头情形的,却还是紧张的走到玻璃窗边瞄了瞄。 即使维皓叫阿伟带几个弟兄去干掉某个官员,都不会比“碰碰车”这三个字要令他震惊,他傻傻地看着老大,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似的。 夭寿喔! 老大的阴阳失调还不是普通的严重,连“碰碰车”这种东西都出来了,该不会是要返老还童了吧! 阿伟心里叫苦连天,脸上却装出一副十分正经的样子,“好的,我立刻就去查……国外的游乐园也要查吗?” “不用了。”小白兔现在可是离家出走中,不方便出国。 啊咧!看样子老大是想自己去坐碰碰车,这……这该怎么办呢? 阿伟额头冒出了冷汗,他怀疑老大是不是该去看心理医生了。 “如果老大真想出国,那还不简单,近一点的就偷渡,远一点的我就叫阿三去搞本假护照,照片贴上去盖个章就成了。” 心病还需心药医,如果老大的病只要坐了碰碰车就会好,那他无论如何都要让老大完成心愿。“不行,不是只有我!”话没说完,维皓倏地改口,“总之,你快去查,查到以后马上来告诉我。记在,不可以让其他人知道!” “是的!老大!”阿伟立刻站起来,匆忙地走出去。 虽然阿伟看起来有点吊儿郎当的,但他的办事能力真的没话说,不到半个小时,他就拿了一叠资料走进维皓的办公室。 “老大,我查到了,现在还有碰碰车的游乐园有这个、这个和这个……”他在桌上摊开地图,一个一个介绍着。 维皓仔细地看着他拿来的资料,频频点头,像是在评估哪一个游乐园的碰碰车比较好玩。 等到阿伟介绍完后,他又低声的问:“你查碰碰车的事,没有让其他人知道吧?” 这次阿伟学乖了,他凑到维皓跟前,神秘兮兮地说:“没有,这件事除了老大和我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如果有别人知道,那我就——”他做了一个割脖子的动作,也不知是要杀人灭口还是要畏罪自杀。 “很好!”维皓点点头表示嘉许,随即又小声地问:“那么,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现在有女朋友吧?” 这又是奇怪的一问,老大怎么忽然关心起他的私生活来了? 阿伟搔搔头,神情变得有点扭捏,“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什么有啊没有的!到底有没有?”维皓板起脸孔喝道。 “有……不固定的……像是露西、飘飘、芬迪、依依,还有一个刚把到的小青,我不知道老大要问哪一个?”被他这一吼,阿伟立刻招了,不敢隐瞒。 “我不管你有几个女朋友,我只想知道……”维皓脸上一热,很是尴尬,不敢正眼看着阿伟,为了维持身为老大的尊严,仍是用着冷冷的声音问:“你这些女朋友无聊时都会玩些什么?” 闻言,阿伟一时还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想了片刻,才支支吾吾的说:“我们都会做……做一些……呃……做爱做的事——” “我不是问这个!”维皓满脸不悦的打断他,“你知不知道一般正常的女孩子都喜欢做什么?” “呃……”阿伟抓抓头,“她们都喜欢打麻将,不然就是打电动。” 打麻将?打电动? 维皓摇摇头,这些都不是他要的答案。 “我是说,她们待在家里的时候,都会做些什么事?” “她们在家里?”阿伟抓到了问题的核心,思绪一下子顺畅起来了。“通常就是上上网跟人哈拉哈拉打打屁啦!” 电脑的东西他根本就不懂,即使回家看到小白兔在玩,他也只能干瞪眼,什么也不能做。 “听听音乐啦!” 他所听过的不外乎是酒店小姐最会唱的那些歌,和她大概也没什么交集。 “对了,还有一个超爱看什么爱情小说,每次都要我去帮她租。” 小白兔已经成天埋在书堆里了,再带书回去,不是要闷死她了? 只见他每说一个维皓便摇一次头,一连三个都被否决,这下子换阿伟烦恼了,一个头五个大,抓得头发都快掉光。 “说话啊!”维皓催促道。 “老大,你问这个做什么?”阿伟终于发现最大的问题症结点了。 “叫你想就想,哪那么多废话!”维皓恼羞成怒的吼道。 “呵呵……”阿伟干笑几声,他已经快想不出来了。“据我所知,大多数的女孩子都喜欢逛逛街、买买衣服……” “不好。”维皓又一次否决了这个提案。 小白兔一个人去逛街,不被金光党骗才奇怪。 “那……跟三五好友聊天话八卦……” “不行。” 小白兔现在是离家出走,怎么找好友聊天? “还有……呃……去pub跳舞……” “不妥。” 小白兔酒量那么差,万一出事怎么办? “这个……去ktv唱歌……” “不可。” 小白兔这么单纯,ktv那种地方龙蛇混杂,不安全。 “吼!”阿伟跳脚,只差没桌子让他掀。“想也想了,你这也不行那也不好,不然你是想怎样?受不了耶!” 维皓转身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我不管,反正你就是负责给我想出来!” “女生不都是那个样子!再不然就是在家看日剧!哪还有什么事好做的?”阿伟快发疯了。 “日剧?!”维皓的脑中灵光一现,他怎么从没想过这玩意? 小白兔能在家看、不用出门,不但安全,又能耗上大把时间,也不会觉得无聊。 对了,就是它! 他感谢的几乎要把阿伟抱起来亲,然而为了顾及老大的形象,他只是抿着嘴,下了一道圣旨,“阿伟,限你在今天下班前,拿十套现在最流行的日剧给我,还有,记得用个东西包起来,不能让任何人发现,知道吗?” 阿伟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他,越来越摸不着头绪。 一下子是碰碰车,一下子是日剧,老大的行动处处透着诡异,接下来该不会叫他去准备内衣、假发、高跟鞋,打算表演“陈俊生夜闯百货公司”的戏码吧? 他正胡思乱想着,维皓的手已无情的捶了下去,牛眼瞪得斗大,“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阿伟抚着额上肿起的红包走出办公室,心里暗暗叫苦。 老大这阴阳失调的病情怕已是病入膏肓,再不使出猛药是不行的了,昨晚在“翡翠皇宫”里把的那个辣妹,要想办法尽快送到老大口中,否则再这样下去,说不定有一天自己的屁股真的要遭殃了! 第六章 下班时,维皓提了一个超大型的旅行箱回到别墅。 这阿伟也真有能耐,叫他找十套日剧,也不知他跟哪个盗版厂商有交情,竟然一找就是一拖拉库。 他拎着旅行箱,连拖鞋也不换,就直奔二楼的书房。 推开门,圣心果然坐在书桌前看书,他冲上前去,把书从她的手中抢走。 “别再看书了,再看下去眼睛就要脱窗了。” 圣心不情愿地嘟起红唇,略略皱眉,“不看书,你叫我做什么?你家又没有毛笔让我练练书法。”“来,看看这个。” 他像是献宝似的,把整个旅行箱放到书桌上,然后打开箱子,从里头拿出一叠一叠的物品。 “这是什么?”望着倾倒在桌上一片片圆圆的东西,好像是光碟片,她不禁起了好奇心,拿起其中的几片,喃喃地念着上面印的字:“处女的愿望?十八岁少女侦探?哥哥快给我?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维皓一听,大吃一惊,伸手便夺过她手上拿的那几张,拿到眼前走神一看。 哇靠!光碟片上竟然印着身穿薄纱、姿态撩人的少女。 这个死阿伟!叫他找些流行的日剧,居然连日本a片都弄来了,怪不得一次就是一大箱。 其实也不能怪阿伟,他可说是用心良苦,为了让老大能够早日恢复“雄风”,他把自己珍藏多年的压箱宝都捐出来了,希望老大看了这些片子,阴阳调和之后,就不会再打他的主意。 维皓慌乱的擦去额上不停冒出的冷汗,在一堆a片中翻了一遍后,才在最下面找到几套属于少女爱看的日剧。 他尴尬的笑了几声,暗自发誓明天要狠扁阿伟一顿,才开口说:“呃……刚刚拿错了,这些才是。” 圣心接过那几张光碟,看了几眼之后,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地叫了起来,“咦,这不是那个那个谁吗?他是我室友的偶像!听我室友说,他和那个那个谁在谈恋爱……啊!这就是那个那个谁嘛!睡我隔壁的于莲每天睡前都要先亲一下海 报才能睡得着,所有文具上都贴着他的照片,还说将来要移民日本,住在他的老家,因为他说他退出演艺圈后会回家乡养老……” 听见她惊喜的叫声,维皓略略松了一口气,至少她的反应证明了她认识这个日本偶像明星。 在一连串的惊叹号之后,圣心总算了解拿在手上的是什么东西,“我知道了,这些都是日剧,我同学每天上课都在聊这些,听说很好看。” 维皓悬在半空的心终于平安降落,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幸好这个外星人还知道日剧,要不然他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这是公司属下送的,你如果喜欢,就先别看书了,我们去放映室看日剧。”他的个性是打死说不出真相,总觉得放不下身段,也不能让她知道他居然会闲着没事命令阿伟去弄来的,那多丢脸啊! 他动作飞快的把桌上的光碟片分类,只要是上面印了养眼镜头的,全被他毫不留情地扫进旅行箱里,准备整箱丢到垃圾车里,以免污染了他的小白兔。 圣心禁不住他的怂恿,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从没看过日剧,而日剧在同学口中又是那么的好看,她捧着几套日剧,跟着他走进放映室。 圣心与维皓并肩半躺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一起看着前方超大的屏幕,喝着佣人送来现榨的柳橙汁。 最初,维皓还能专心去了解放事的发展,试着想搞懂为什么女孩子会喜欢看这种东西,可是慢慢的,他开始觉得索然无味,冗长的剧情、缓慢的节奏、言不及意的对话,又没什么刺激的枪战、更没香艳火辣的镜头,最多不过是露个肩膀而已,看得他死忍都忍不住的想睡,呵欠一个打完又一个。 大手不自觉的摸上胸前的口袋,习惯性的掏出烟叼在嘴边,再轻巧的弹开打火机点燃火,准备吞云吐雾一番以消消睡意,却在点燃烟的前一秒,突然想起那天她惊天动地咳嗽的模样。 唉…… 他盖上打火机,香烟折成两段往烟灰缸一扔,再把整包烟揉成一团,翻翻白眼、耸耸肩,继续捺着性子,将视线挪回屏幕上。 此时,剧中的男女主角正要接吻,他不自觉地侧身瞄了瞄身旁的圣心,见她还是专心的把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这让他觉得自己好邪恶,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坏人。 他撇撇嘴,叹口气,担心自己再有什么不应该的遐想,他干脆闭上眼睛,找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打起盹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听见有人啜泣的声音,他原本还不以为意,但这声音却越来越大,到后来不时还听见“嘶”的好大一声。 这是什么怪声音? 他伸伸懒腰,坐起身来,边打着呵欠边转过头,才看见身旁的圣心眼睛鼻子全都哭红了,刚才那“嘶”的声音原来是她擤鼻涕的声音,桌上还有一堆像小山般已使用过的面纸。 一看之下,瞌睡虫全被他乱脚踩死,紧张的抓着她问:“你怎么了?为什么哭?谁欺负你了?” 圣心仍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抽抽噎噎的,话也说不清楚,“我……呜……那个……呜……他……他他!呜呜……” “妈的!真是太岁头上动土!连我罩的人也敢惹!”维皓怒气冲冲,重重的捶了下桌子。 “呜……”圣心索性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她的鼻涕眼泪全糊在他的衣服上,他却一点也不介意,只是不断的说:“说!是谁欺负你?我叫一票弟兄去打断他的脚!” “呜……”她除了哭,还是哭。 他的怒气被她给哭光了,剩下的是浓浓的关心。 他的手不熟练的拍拍她的背,就像是母亲安抚孩子般,声音却是硬邦邦的,“别再哭了。” 圣心又哭了十来分钟,才慢慢的止住眼泪,却仍是哽咽抽搐个不停,完全不能说话。 他爱怜的低下头,“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仰起小脸,眨了眨眼睛,有些歉意的指着他的衬衫,吸吸鼻子,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把你衣服弄成这样……” 直到此时,维皓才发现自己的衬衫被她哭得湿了一大片,全黏在身上,很是不舒服。 他扯扯嘴角,“没关系。”只要她别再哭就好。 圣心红着脸微微推开他,让两人之间有点距离,而不是紧紧靠在一起,小手轻轻的搁在膝盖上端坐着。 他侧着脸,等待她说明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料,她还没解释,眼角瞄见屏幕没有画面,惊慌失措的抓起遥控器胡乱按着,哇哇大叫:“啊!怎么这么快就演完了?!这要怎么倒回去啦?后面一段我都没看到耶!” 维皓一把抢过遥控器,关上电源后,随手一扔,命令道:“看着我!” “你怎么乱丢遥控器嘛!万一摔坏了就不能用了。”圣心急得到处找。 “摔坏再买一台就好了。”他抓住她冷冷的回了一句,再一次命令道:“看着我!” “什么再买一台就好了?你以为你钱多啊!有些人家里穷得连饭都没得吃,你居然这么浪费!”她气愤的嘟起小嘴。 维皓愣了愣,起身把遥控器捡了回来,按着电源开开关关几次,以证明所言不假。“你看,又没摔坏。” 这是第一次,有女人会去替他省钱。 过去,他身边有过多少女人,哪个不是想在他身上捞些油水,费尽心思的要他买这个买那个? 当然,他并不在意这些,反正他的钱多得很,那些女人陪过他,给她们一些想要的东西作为报酬,合情合理。 只有小白兔,她不要他花钱。 她刚住到他家时,她只有身上那套白纱,连个替换的衣服也没有,她还直嚷着穿他的衣服就行了。后来是两人身型相差悬殊,穿上去实在是不像话,他好说歹说,说得口水都干了,她才勉为其难答应去买衣服。 到了百货公司,他把她关进试衣间,随手翻到什么顺眼的衣服就叫专柜小姐挑她能穿的尺寸给她,甚至到了内衣区,他都是一副只要她能穿就全打包带回家的模样。 可是,她一直拒绝,不断的说她用不着,买了很浪费。 最后在他的坚持下才“只”买了二十余套,他还强押着她去买了十几双鞋子与一些配件发饰什么的,外加一整套的保养品,以及一支他觉得很适合她,但价偿不菲的手表,顺便又带她去配了隐形眼镜。 由始至终,她都不断的重复着——不要浪费。 血拼完毕回到家,她没有太高兴的表情,但也不是不开心,只是回房磨蹭了一会儿,出来后便将当新娘那天身上所有值钱的金饰全给了他,说是用这个抵债。 为什么?为什么她与那些女人不一样? 他捧着她泪眼汪汪的小脸,语气不再是凶巴巴、硬邦邦,表情却依旧是那副凶神恶煞的坏人模样,“梁圣心,看着我。” 她张着那双虽然哭肿却仍然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又迷人,“什么事?” 维皓的胸口怦然一动,他不敢去想是什么让他心动,捺着性子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在哭什么了吗?” 不问还好,他这一问,她的眼眶一红,又要哭了。 他吓得连忙用手压住她的眼袋,以防泪水又蹦了出来,并急忙道:“不要再哭了,我只是问你话而已,你别哭喔!” 看见他紧张的模样,圣心不由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人家只是看日剧很可怜而已,你以为怎么了?” 闻言,维皓简直哭笑不得,看个日剧也能哭成这样? 这女人果然是个怪胎! 害他白白担心了老半天,以为她出了什么事。 “以后别看了。”他拧着眉,飞快的作出一了百了的决定,以免她又哭得可怜兮兮。 “碍…”圣心苦着一张脸,抱着他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撒娇,“别这样嘛……” 有一丝甜甜的滋味涌上心头,但他甩甩头,拒绝去想由何而来,不过还是心软了。“好吧,只要你别再哭就好了。” “耶!”她笑逐颜开的欢呼一声,开心的啵了他的脸颊一下,“谢谢!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说完,她笑眯眯的转身坐好,将片子倒转,回到漏看的部分,专心的看着可怜的日剧。 维皓却是当场愣住,蓦地脸一热,他急急忙忙地逃出放映室,靠在楼梯口,大手忍不住抚上她亲吻的位置,久久不能自已。 礼拜天一早,维皓居然破天荒的天还没亮就起床了,这是过惯了夜生活的他从来没有过的事。也不知为什么,好几天前他就开始期待着今天,那种兴奋的心情就如同小学生数着日子等着去远足一样。 要不是因为怕被人发现,他真想在行事历上写下“今天带心去坐碰碰车”这几个字。 他走下楼,客厅空荡荡的,半个人也没有,他走进餐厅,餐桌上也是空的。 维皓正想冲去佣人房骂人,却瞥见客厅里的钟,指针指的地方说明现在才早上五点而已,他不禁撞撞头,自嘲的一笑。 他到底是怎么了? 一向认为自己是很稳重的,即使过去拿着枪和敌人火并的时候,他的心脏从来不多跳一下,但是今天还真怪,不过是要带小白兔去坐碰碰车罢了,为什么心里会有小鹿乱撞的感觉呢? 难道只是为了今天的约会? 他摇摇头,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挨到圣心起床,已是早上九点了,她揉着惺忪的双眼走下楼,伸伸懒腰打了个大呵欠,嘴里还嘟囔着,“好困喔,昨晚看日剧看到三点,要不是今天要去坐碰碰车,还真不想起床呢!” 这话说得维皓又好气又好笑,前几天看日剧还看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昨天竟然熬夜看到三点;他为了今天的约会紧张到手心都冒汗了,而她居然还老神在在的说不想起床,真是彻底被她打败了。 面对神经比别人都大条的小白兔,他也只能面带苦笑的说:“既然起床了,就快来吃早餐吧,吃完我们就出发了。” “不行,待会儿要先去做礼拜,我已经两个礼拜没去了。”圣心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祈求上帝的原谅。 “礼拜?做什么礼拜?今天是礼拜天啊!”维皓听得一头雾水。 “哎哟,不是礼拜天不礼拜天的问题啦!”她觉得好像有点鸡同鸭讲,“是要去参加团契,听听福音。” 参加什么团契?还要听什么福音? 他越听越是糊涂。 看到维皓一脸茫然的样子,圣心也知道像他这种人是不可能知道那些东西的,既然她要去的,不如也顺便让他沐浴在主恩之下吧。 她习惯性的拉着他的手臂晃动着,半撒娇半强迫的说:“你先别管这些了,等一下你跟我一起去,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还这么神秘喔! 该不会是哪间直销公司的手法吧? 维皓在心里暗自打算着,如果真是一家直销公司,他一定马上叫阿伟带人来砸了整个场子! 在圣心的指示下,他们来到一间宏伟的教堂前,这是她大学四年每周必会报到之处。 一下车,看到教堂屋顶上的十字架,维皓整个人都傻了。 “喂!你怎么带我到这种地方来?”感觉上好像被人摆了一道,令他十分不爽。 “做礼拜当然是要到教堂啊!难道是要去pub?”圣心拉着他的手就要往教堂里冲,“快!已经开始了。” “不不不!这种地方我从来不去,我坐在车上等你上维皓站在原地,任凭她使劲的拉扯仍是纹丝不动。 开什么玩笑嘛! 黑道大哥跑去教堂看牧师? 要是让其他的老大知道了,铁定把他们的枪都笑歪了! 圣心怎么拉他都没用,他仍是不动如山,脚像是生了根,气得她嘟起朱唇,一手叉在腰上,一手指着他,“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呢?刚刚明明答应我要来的,现在又黄牛。如果你不进去,我就不带你去坐碰碰车了!” 什么? 维皓用手掏掏耳朵,想证实自己有没有听错。 什么时候变成是“她”带“他”去坐碰碰车的? “小姐,是‘我’要带‘你’去坐碰碰车吧?”他没好气的纠正她的话。 “哎呀,还不都一样。不管啦!反正你一定要进去,不然我以后就不理你了。”圣心使出她最会的赖皮招数。 他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微噘的唇红艳艳的,略带嗔意的眸子斜瞅着他,原来她生起气来也是这么的漂亮,让他有点怦然心动。 “唉……好吧,我真服了你了。”他把一生的名誉跟她赌上了。 不过他心中也算得很精,反正在教堂里被其他角头老大撞见的机会也不大;就算是真的倒霉被其他老大看到,看到他的那个人必定也是来做什么礼拜的,同是天涯沦落人,没什么好耻笑的。 维皓勉为其难的跟着她走进教堂,还被她硬拉着坐在前面的位子,离牧师只有短短的几公尺。台上的牧师高声谈着主的神迹,他却是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他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是有几千几万只跳蚤在他身上爬着一样,让他烦躁的受不了,不自觉的打开胸前的纽扣。 坐在他身旁的一位年轻人,偶尔转头瞧见他左胸上的刺青,好奇的直盯着他。 他横眉竖目的瞪了那年轻人一眼,狠狠地凶了他一句:“怎么?没见过改过自新的坏人吗?” 吓得那年轻人赶紧换了位子,坐得离他远远的。 坐在他另一侧的圣心扯了他一下,低声斥道:“专心一点!再吵会有人把你赶出去。” 他巴不得立刻被赶出去呢! 不过,碍着圣心,他还是乖乖的把头转向台上的牧师。 只听见牧师正在说着圣经里的事—— “若是你的右眼叫你跌倒,就剜出来丢掉,宁可失去百体中的一体,不叫全身丢在地狱里……” 一边听,维皓心里也一边犯着嘀咕,对牧师所说的话十分不以为然。 这个人是白痴啊,跌倒就要挖眼睛,那谁还敢走路? “若是右手叫你跌倒,就砍下来丢掉,宁可失去百体中的一体,不叫全身下地狱……” 哇靠! 越说越离谱,刚刚是挖眼睛,现在换成砍手臂,怎么上帝比我们黑道的还残忍? “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有人想要告你,要拿你的里衣,连外衣也由他拿去……” 不会吧?天底下还有这种白痴? 被人打了右脸还要把左脸凑过去请人家再打?换成是他,不打得对方满地找牙才怪! 他越听越觉得索然无味,正想起身一走了之,却瞥见圣心闭上眼睛,双手合掌虔诚地祷告。 “求你宽恕我们的罪过,如同我们宽恕别人一样。求你宽恕皓哥的罪过,他过去的错都是不得已的,求你让我担起他的罪……” 她……居然愿意为他…… 默默地听着她的祷告,他整个人都痴了,胸口顿时充盈着一种莫名的情绪,只觉得鼻子酸酸的,眼睛也涩涩的,然后,好像从眼睛里冒出了水气…… 眼睛里流出的是汗水吧! 对,一定是的! 他努力说服着自己,却还是连忙转头,用力地眨了眨眼,不着痕迹地用袖子抹去眼中那许久未曾出现的“汗水”,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在心灵充满感动的那一刻,他似乎有点领悟刚刚牧师所说的那些话的意义了。 第七章 走出教堂,已近中午时分,高挂在天空的太阳晒得人皮肤发烫。 维皓先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购物,递了一罐可乐给圣心,再将整袋刚爆好还冒着热气的爆米花塞给她。“大小姐,如果没有其他的事要办,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带’我去坐碰碰车了?” 圣心一边喝着可乐,一边嘻嘻地笑着,“好吧!看在你刚才表现还算差强人意的分上,我就带你去坐碰碰车。不过,我是超级大路痴,还是让你带路吧。” 这小妮子,对她客气,她不但一点都不在意,还能大大方方的说出这样的话。 他见过形形色色的女人,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让他完全莫可奈何的,也算是一物克一物吧。 维皓载着她来到中部一处规模蛮大的游乐园,其实北部也有类似的娱乐设施,但维皓担心他坐在碰碰车上的滑稽模样被人看见了,所以才选了中部这间游乐园。 他难得没有插队的买了门票,圣心拉着他往园里跑去,像只初次得到自由的鸟儿,吱吱喳喳地欢笑着,脸颊也因兴奋而泛红。 “跑快点啊!我看到碰碰车了!在那边!在那边!”她跑在前面喊着,直冲到碰碰车旁。“我要坐这台红色的,你坐那台,我们来比赛。” 见到她如此开怀的笑,有种幸福的满足感悄悄地在他心底升起,他也跟着放开了平时身为老大的束缚,跳进她为他选定的那台车里。 “放马过来呀!小心我把你撞到场外去。”他笑着踩下油门。 已经有二十年了吧! 他已经有二十年脸上未曾出现过这样不带杂质的笑容了,那笑容混合了天真与率性,还有一丝丝的孩子气。 从他离开家,踏进社会开始,他就将自己藏在面具之后,那张面具为他赢得了大哥的欣赏、手下的尊重、对手的敬畏,也赢得了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名声。 然而在圣心面前,他第一次能够彻彻底底地甩开那张面具,没有任何虚伪做作的释放出他最真挚的笑声。 他们互相追逐着,像儿童般的又叫又闹,也不管全场对他俩投以好奇的眼光,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而已,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哈哈,真过瘾!” 当维皓说出这句代表心满意足的话时,已经是一个半小时后的事了。 “对啊!没想到碰碰车这么好玩。”圣心一边用手帕擦拭着满脸的汗水,一边表示赞同。“接下来呢?我们玩些什么?” “都可以,我没意见。” 圣心把目光投注到远处一个有着圆形屋顶的建筑,忽然拍手叫道:“那边是旋转木马,我要坐那个,快!我们快去!” 维皓愣了一下,脸色变得有点尴尬,“呃……不好吧?那是小娃娃坐的,不太适合我们吧。” 坐碰碰车对他而言已经是底线了,没想到她居然还提议要坐旋转木马? 如果说出的话能收回,他会毫不犹豫的一个字一个字统统吞回肚子里,哪怕是会噎死。 “有什么不好的?你没看到也有大人在玩吗?”她指着木马旁站着的男人说。 “那是因为他抱着小孩啊!”他瞪大眼发出抗议。 但圣心才不管他的抗议,径自跑到旋转木马前,二话不说的跳了上去。 “快来呀!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再不来坐就要启动了。”她惟恐他看不见她般,拼命的向他挥着手。 这……这分明就是赶鸭子上架嘛! 他苦笑着摇摇头,也跟着跨上她身旁的另一只木马。 “拜托,千万别让熟人看见,要不然我真的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了。”他低声祷告着,心里很后悔早上在教堂没和上帝好好的套套交情,甚至忘了带礼物去教堂巴结一下。 木马缓缓地开始旋转,圣心快乐地叫着笑着,像是真的坐在一匹驰骋在草原的白马上一样,兴奋的脸蛋红扑扑的,犹如朝霞般的绚丽。 正当维皓觉得她玩得很高兴,也不会注意到他,他可以就这样低着头混到结束的时候,突然圣心停下笑声,无比认真的望着他。 有些担心与不安,他想假装没看到,但装了一会儿,确定真的是躲不了,他才苦笑的问:“怎么了?” “你这样骑不对啦!”她出声纠正他的错误。 “啊?”维皓的嘴角忍不住抽搐。 他都已经来骑这只笨马了,她还想怎样? “你没看过电视上是怎么演的吗?要假装手上挥着鞭子,然后要这样‘哈!哈/的大声催促着,马才会跑得快,知道吗?”圣心一脸正经的表演,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天啊!饶了我吧!到底还要搞出什么花样啊? “快点嘛!” 拗不过她的催促,维皓只能苦着一张脸,不情愿的跟着她做,张大口却细声的喊:“哈……哈……” 这可真是难为他了! 一个身高一百八十五公分的大男人,虽然肌肉没有阿诺那么发达,倒也相差不多,却跟着一群小毛头坐在旋转木马上,这已经够丢脸了,鹤立鸡群的他还在她的指挥下成了全场的焦点,没想到居然还有外国观光客跑过来对他猛按快门,这下子可真是丢脸丢到国外去了。 好不容易挨到旋转木马停了下来,他的脸已经和猴子的屁股一样红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终于了解为什么会有人发明那种足以遮住整张脸只露出眼睛的牛皮纸袋,因为这个时候,他希望拿二十个套在头上。 “现在……是不是该由我来决定要玩什么了?”他小声地提出意见。 圣心根本没理会他在说什么,一手指着不远处的球球屋,发出一声欢呼,“哇,是球球屋!我们去那边丢球球玩……咦,人呢?” 她一转身,却看不到维皓,原来他早已在她将手指向球球屋时,就发现苗头不对,落荒而逃了。圣心的腮帮子鼓得高高的,连忙追了上去,“快回来!” 可维皓才没那么笨,再依着她,天知道她会不会带他去坐那种投下硬币便会走动的假熊猫。 他迈着大步,却又控制在圣心只能看到却抓不着的距离,直到确定已远离了“儿童区”,他才停下脚步。 过了一会儿,圣心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身旁,噘着嘴,不依的嚷道:“讨厌!人家都还没去球球屋!” 坐旋转木马已是他所能忍耐的极限,再去球球屋当魔鬼孩子王,他恐怕这辈子都没脸见人了。维皓挤个笑脸,抓抓头,很努力的顾左右而言他,“这个……你饿不饿?我突然觉得好饿,我们去吃东西好不好?” 闻言,圣心原本嘟得足以吊半斤猪肉的小嘴绽开天真的笑,忙不迭的点头,“那我们去吃热狗好不好?我一直都好想吃喔!” “你没吃过吗?”他狐疑的望向她。 “没有啊!”她仰着头,“拜托嘛!带人家去吃热狗好不好?” “嗯。”他的眼里闪过一抹温柔。 她笑眯眯的牵起他的手,两人朝着热狗摊的方向跑去,为着热狗究竟该加什么酱料而斗嘴。 看着她灿烂的笑颜,在这一瞬间,维皓突然明白了平凡的幸福。 他们几乎玩遍了所有的游乐设施,要不是因为游乐园的营业时间到了,工作人员半哄半劝地将两人迭出门外,他们说不定会玩到天亮。 直到上了车,圣心还是意犹未尽,直嚷着说:“真没想到这里这么好玩,下次我还要来,而且要玩一整天。” 维皓将车缓缓驶进离开园区的道路,转头对她一笑,“你要是喜欢,我们先在附近找个饭店住,明天再去玩。” “好阿好啊!”她高兴的拍手大笑,分明就是个童心未泯的小孩。“不过,你明天不是还要去公司吗?” 虽然她真的很想再疯狂美,但不愿意他为了自己而破坏原有的工作习惯。 他顿了一下,才笑着说:“没关系,我打电话回公司交代一声就好了。” 她认真的想了一下,决定以他的工作为重。“我看不要好了,你还是去公司比较好,反正以后还有机会再来的。” 维皓好奇地审视着她。 以往所接触的每个女人,不是拼命地想从他身上捞钱,就是吵着要出国旅行、要去哪里度假,从来没有一个人会为了他着想;其中当然也有人比较有野心的,为了“黑道大哥的女人”这个地位而虚伪造作了好一阵子,但最后都会露出本性。 然而,眼前的小白兔却与那些女人有着极大的不同。 他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她,仿佛要探索她灵魂的最深处,也从她的眼眸中读到了她发自真心的关怀。 圣心被他瞧得有点不好意思,灼热的感觉燃上了双颊,她垂下头娇嗔道:“你怎么这样看着人家嘛?不好好看着路,小心发生车祸。” 他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连忙把注意力集中在驾车上。 回程的路上,圣心没有来时的聒噪,只是看着过往的车辆,而维皓也专心的开着车,时速破天荒的维持在一百以下。 气氛在两人的沉默不语中显得有点凝重,维皓试图找些话题来突破这种无形的藩篱。 他随手拿了根烟叼在嘴边,打着了火正要点燃,忽然想了想,还是把烟扔了。他眨眨眼睛,又舔了舔嘴唇,挤眉弄眼地思考了好一阵子,原本十分灵光的脑袋此时空空如也。 好不容易想起她最近迷上的日剧,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个剧中的问题,开口问道:“呃……那个竹什么的家伙后来和那个怀了孕叫什么什么的,到最后有没有在一起啊?” 等了好一会儿,坐在隔壁的人却不发一言。 他以为自己的声音太小了,又问了一次,但仍是听不见她的回答。 维皓转头看她,见她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这也难怪,她为了看日剧熬到今天凌晨三点才睡,九点就起床了,又来回奔波了这段路,再加上整个下午在游乐园里又叫又笑又闹又跑的,即使是一向身强体健的自己,也有点吃不消了,更何况是瘦弱的她。 他把车停靠在路旁,将身上的衬衫脱下来轻轻地盖在她身上,再将她的椅子调整成一个比较舒服的角度,然后坐在驾驶座上,望着熟睡中的她,朦胧间,他仿佛看见教堂里高悬在上的小天使,正对着他泛起一个甜蜜的笑容。 从中部的游乐园回到维皓的豪宅,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他将车子直接开到房子的大门前,轻手轻脚地下了车,走到另一侧,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将她横抱了起来。 “好像比前一次抱重了点。” 也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圣心最近过得比较无忧无虑,他为了自己把她养胖了而沾沾自喜。佣人听到车声,早已开了门在等着他。 “先生。” 他皱皱眉头,示意佣人噤声,然后轻声地交代着,“去把梁小姐的房间打开,小声一点,别吵醒了梁小姐。” 佣人会意地点点头,蹑手蹑脚地上楼为他开了门,然后很识趣的回房了。 他动作轻柔地将圣心放在床上,又为她盖上了薄被,正要转身离去,却听见她口中低声呓语着。 “……我还要……玩……皓哥……陪我玩……碰碰车……” 这小白兔,连梦中都还想着玩,真掌她没办法。 他笑着摇摇头,走到床前,蹲下身来,细心地为她拨理着额际的发丝。 他静静地望着她,连呼吸都刻意地放慢,生怕自己粗重的气息惊醒了睡得十分安稳的圣心。 她甜甜地陶醉在梦乡里,纤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嫣红的唇犹如玫瑰花瓣的娇柔,细嫩的脸上有几颗几乎无法察觉的雀斑。 随着她沉缓的呼吸,胸前的峰峦也跟着起伏,像是在对想要一探究竟的冒险家,发出一声声邀请的呼唤。 他几乎就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欲念,低下头想要品尝花蕊的甜蜜,就在他即将碰上她唇的前一秒,他选择了撤退。 即使他和她曾有过那令人销魂蚀骨的亲密关系,但在此刻,她在他的眼中是如此的圣洁纯真,让他压抑了人性中最原始的冲动。 他只想这样看着她,看着她安睡在这么宁静的气氛里,做着或许有他的美梦。 不过,他知道,自己今夜是注定要失眠了。 他轻轻地在她的发上吻了一下,然后悄然无声地走了出去。 就在他把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圣心悄悄地睁开眼睛,望着他离去的高大身影,眼神中带着些许的欣慰,却也隐藏着一丝丝连她自己都无法了解的失落。 果然,一回到自己的房里,他就开始自怨自艾了。 唉!自己几时变得这么有良心了? 她吃他的、住他的、用他的,向她收点“租金”也算是天公地道的事,何况那花般的美人如同吃了十香软筋香似的躺在床上,分明一副要任他摆的模样,自己也不知哪根脑筋短了路,居然当起坐怀不乱的君子来了。 更何况,他们又不是没做过…… 不过,她那与众不同的清新、她那不流于浴的纯洁,却让他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似乎只要是碰了她,就会遭到天打雷劈,死后掉进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他妈的!”他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声。 他做的又不是什么慈善事业,还想上天堂? 那些偷拐抢骗吃喝嫖赌他哪样没干过,而且都专精到了可以出书当教授的程度,何必在这个时候还要假正经,学人家当什么圣人? 但是一想到她那么信任他,对他没有任何戒心,而且她在向上帝祈祷时,还那么虔诚地希望为他担起为非作歹的罪业,只要是人,又怎么忍心在这个时候去伤害她。 他走到阳台猛抽着烟,有两个不同的声音在耳朵旁争吵着,吵到他几乎快疯了,几度想去撞开圣心的房门,但还是忍了下来,试着躺在床上熄了灯闭上眼睛,但她那盈盈笑语及娇艳的脸庞,却一直在他脑海里徘徊不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的辗转难眠,看着窗外的天空由墨黑渐渐地有了点光彩,又从深蓝变成了淡蓝,然后看着第一道晨曦在东方亮起,阳光在不知不觉中照进了房里。 “居然眼睁睁的看着天亮……”他苦笑着。 一连两天没有睡好觉,他顶着一双熊猫眼,既然睡不着,也就不勉强自己再睡了,索性起床去冲个澡。 他才刚从浴室出来,就听见楼下有人叽叽喳喳的争吵着。 “不知老大起床了没!我们这么早来吵他,待会儿会挨骂的。” 他一听就知道是金毛怪的声音。 “啐!怕挨骂你还来做什么?” 怪了,连阿伟也来了。 只听阿伟继续说:“我们是要给老大一个‘撤不来’,他才不会骂我们咧!” “伟哥,不是‘撤不来’,是‘surprise’!哎哟!”是那个喜欢说英文又常咬到舌头的目镜猴。 维皓越听越是奇怪,于是走下楼,一把打开大门。 门外他那一群手下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得都闭上了嘴,过了好半晌,阿伟第一个恢复过来。 “老……老大……你……早啊!”他的舌头还是有点打结。 维皓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群活宝,没好气的问:“你们这么早来找我做什么?是不是又在外头闯了什么祸?” “没……没有!我们很安分,连酒店都不敢去。”阿伟连忙否认,两手摆得跟车子的雨刷似的。“哼!鬼才相信。”维皓看了他一眼,“有事快说,别拖拖拉拉的。” 阿伟被他瞧得有点心虚,低着头不敢看他,“嗯……是这样的,我们看你如此的忧国忧民、如此的春风化雨,而你又是我们的中流砥柱,为我们立下那么多汗马功劳,弟兄们怕你龙体欠安、凤体违和,所以才妄自菲薄地、洗心革面地,决定要送一份大礼给你。”也不管说得对不对,阿伟把他所有认识的成语全搬出来用了。 这群兔崽子几时变得这么好心? 肯定是做了什么错事,特地跑来巴结的。 维皓挑起右眉,“到底怎么了?七早八早的跑来送什么礼?” “呃……这个礼,是这个……这个硕果仅存的‘早餐’,希望老大看在弟兄们一片以德报怨……不不不,是一片赤子之心的分上,可以羊入虎口的、囫图吞枣的尽情享用。” 维皓听着他说了这么一长串“扑朔迷离”的成语,早就不耐烦了,双眼一瞪,就要发作。 “别再说这么多废话,到底是什么早餐——”他怒喝了一声,声音却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这时,他看见一只雪白粉嫩的大腿缓缓地从门边伸了出来。 第八章 维皓愣了一下,怒气反而暂时压了下来。 并非他被那条腿吸引了,而是他想知道,这些家伙到底在搞什么新花样。 以他十多年来在女人堆中打滚的经验一看即知,拥有这双美腿的女人,她的出产年份不会早于一九八○年。 接着,他看见一只粉臂挑逗似的抚着那条腿,长指从脚跟慢慢地摸上了膝盖,又从膝盖滑上到大腿的尽处。 他只瞄了一眼就知道,这只手和这条腿是属于同一人的,而且这个女人的身材一定超正。 忽然,在藕臂的下方,冒出了两座隆起的山丘,而这两座小山丘仿佛随时就要火山爆发,随着神秘女人急促的呼吸而耸动着。 这时他终于恍然大悟,所谓的“早餐”,指的是一个身材凹凸有致的女郎。 这算是什么早餐? 他气极反笑,脸上不禁浮现出无奈的苦笑。 那群手下一见到老大笑了,全都松了一口气,吊在心头的大石块也跟着落下。 阿伟凑到他跟前,赔着笑脸说:“老大,这份礼不错吧!是我特地为你去‘翡翠皇宫’挑的。听张副总说,她还是新来的喔!” 维皓斜睨着他,口气不冷不热地说:“嗯,这是你去‘翡翠皇宫’挑的新货,是记在公司的账上吧?带了几个弟兄去啊?” 阿伟的心卜通地跳了一下,连声干笑着,“嘿嘿!实在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什么事都瞒不过老大。我们这次去的不多,‘只有’十多个而已。” 其实原本阿伟定下的名额只有四个人,但其他弟兄听到这个消息,谁也不想放过这个免费游览众香国的好机会,个个都拿出奋勇争先、非我莫属、不落人后的英勇态势,于是人数一再增加,到最后就从“四个”变成了“十多个”。 “十多个?嗯,不算多。”维皓面无表情地说着。 “对对对!十多个人根本不算多,挑了一个晚上才花了二十几万。”阿伟在一旁赶紧自首。 “嗯,既然你也认为不算多,而且‘才’花了二十几万……”说到这里,维皓目光直视着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那么,这些钱就从你的薪水里扣吧。” 啊咧!又从他的薪水扣?! 他上次刮坏车子该扣的钱还没扣完呢! 阿伟苦着一张比苦瓜还苦的脸,“老大,卖安咧啦!” 维皓锐利的目光在这群兔崽子脸上游走,被命中的人一个个心虚的低下头,害怕自己是继阿伟之后,下一个被抓来开刀的倒霉鬼。 看着他们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维皓也心软了。弟兄们跟着他这么多年,若不是有他们一路挺他,他哪能混得这么好?而现在,他们只不过是花了二十几万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虽然报公账是过分了些,可是…… 唉,他的良心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出现? 莫非是被小白兔潜移默化了? “算了,有去的人,中秋奖金扣一万,不够的数阿伟负责补足。”他甩甩头,不愿意再去想这个问题,没好气的撇撇嘴,“再敢乱来,年底赌城八天就取消。” “感谢老大宽宏大量!”死里逃生的阿伟笑得嘴都合不拢。 “我……”维皓甫开口说了个字,那名女郎已扑了上来,把他当成了钢管,婀娜多姿的跳起火辣辣的钢管舞。 凭良心说,阿伟他们也真是用了心,这个女郎该凸的凸,该凹的凹,身材棒得没话说,也长得够漂亮,眉目之间还带点野性,十个男人有十一个都喜欢这一型的女人。 这也是从前维皓最爱的典型,够辣、够野、够媚,而且还很放得开。 只是……不知怎么搞的,这一刻维皓却是兴趣缺缺。 女郎见他没反应,干脆一把撕裂了轻薄的上衣,露出她姣好的身材,全身上下只穿着一件比基尼式的迷彩内衣,以及同色的丁字裤,整个人似水蛇在他身上缠绕着,丰满的酥胸有意无意的轻蹭着他。 “老大,你慢用,我们先走了,呵呵呵……”阿伟赞赏的朝女郎笑了笑,很满意她不负所望的精彩表现。 一行人贼兮兮地笑着,虽然很想看,但怕老大害羞,便慢慢的朝大门走去,不时回头偷瞄。 “皓哥,怎么今天这么早起床?” 清脆的年轻女性嗓音突然自楼梯传出,所有人都呆住了,面面相觑。 老大家里有女人?! 怎么没听说? 她是谁? 维皓也愣了半秒,才刚想到要推开身上的八爪女,以免她误会什么,已经来不及了。 楼梯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圣心已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里。 “呃……”圣心那双大眼睛里的温柔笑意在看清楚客厅的景象后褪去,苹果似的小脸也在瞬间变得苍白,傻呆呆地望着维皓“放”在女人丰满胸部上的大手。 “我……”他紧张得直冒冷汗,一发现自己的手在八爪女的胸部上,便慌忙的缩回。 八爪女又倒进他的怀中,放肆大胆的摸上摸下,并发出销魂的吟哦,完全无视于圣心的存在。 “圣心,你别误会,我们只是……我们没有……我们……”维皓慌忙的想解释,却不懂这样的慌忙是为了什么。 圣心终于回过神,别开脸,再转回看着他,微微笑了笑,笑容中却找不着一丝笑意,反倒是有些苦、有些酸、有些涩,声音也听不出一丝情绪,轻轻的说:“对不起,打扰了,你们继续。”语毕,她快速的穿过阿伟一行人,逃难似的奔出屋子。 众人看看老大紧张的神情,看看门外即将消失的背影、再看看彼此,突然明白了,这下子,他们闯了个恐怕不是扣扣奖金就能解决的滔天大祸! 偏偏女郎还很不识相,继续卖力跳着艳舞,美丽的脸上漾着古灵精怪的笑,颇有看好戏的意味在其中。 就在这时候,阿伟突然想起前些日子老大把他叫进办公室,问他哪里有碰碰车、问他一般女孩喜欢做什么,还叫他去弄日剧…… 越想,阿伟全身上下越毛,若老大做的事都是为了刚刚跑掉的那个文弱姑娘,看样子也很像是为了刚刚跑掉的那个文弱姑娘…… 阿伟脸色惨白,胆战心惊的瞄瞄老大,猜测恐怕与事实接近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九九。 完了!完了!宴的完了! 见苗头不对,阿伟恨不得身上长了翅膀,悄悄地退后一小步,再返后一小步,准备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但其他弟兄哪肯让阿伟先溜,七手八脚的把提出这个馊主意的罪魁祸首给逮住,也顾不得他是伟大的伟哥了。 维皓仿佛从圣心的笑容中看到了一些东西,一时也弄不明白,只知道要先把她找回来。 他粗暴的一把将女郎推开,想追出去,谁知女郎竟不知死活的又抱住他的腿,纤纤长指爬上了他的大腿内侧,轻柔的抚摸,分明就是存心的。 他原本就大的眼瞪得似要凸了出来,大吼一声:“滚开!”脚跟着用力一踹,女郎应声飞了出去。一群人发出惊呼,甚至还有人捂住了眼睛,不忍看见如花似玉的美人摔得鼻青脸肿。没想到女郎非但没受伤,还平安掉在地毯上,摆了个撩人的姿势,朝他们不断送着飞吻。 维皓视而不见,大步冲了出去,一边喊着圣心的名,一边东张西望,在方圆五百公尺内仔细的绕了五六圈,还是找不着她。 他气急败坏的冲回家,那群手下还傻傻的站着不敢动,他凌厉的目光射向阿伟,阿伟吓得缩了缩脖子。 “她回来没有?”维皓紧张地问着。 “没……没有……” 在确定圣心没有回家后,他更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的小白兔这么单纯、这么可爱、这么天真,万一被怀人抓走了怎么办? 这可怎么办才好? 一想到可能发生的事,维皓急得跳脚,恶狠狠地瞪向这一票弟兄,“你们全都出去找!找不到她,你们也不用回来见我了!” 一票人像是得了特赦,争先恐后的跑出去,暗自庆幸老大没拿出冲锋枪对他们扫射。 “阿伟,你给我留下!” 阿伟本想混在人群中跟着逃难,却被维皓叫祝 “老……老大……不关……不关……我……”他上下两排牙齿不停的打颤,连句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 维皓根本不理会他,只是果断的下着命令,“把所有的弟兄都给我叫起来,一个都不准少,在找到圣心之前,今天所有看场子的、在公司上班的、出外讨债的、上街示威抗议的弟兄,全部给我去找人!” 阿伟怔了一下,眼睛瞪得大大的,“可……可是老大,一次动员一千多个人去找一个人,我们的损失……” 他不敢相信老大竟然会把所有人都叫出去找那个女人,如果在天黑之前还没找到,那整个台北市有一半以上的酒店和地下赌场将会因为没人看场子而停摆,到时候可不是赔钱就能够解决的事了。 阿伟还想对他“晓以大义”,“老大,我……” 维皓用着足以杀死一连军队的眼神瞪着他,声音像是由牙齿的细缝中钻出来,“你还要我说第二遍吗?” 不等他把话说完,阿伟就知道此事已经成定局了,还未说出口的话自动改了词,“我立刻去找!”说完,他连滚带爬的就要开溜。 “等等,把这只章鱼一起带出去!”维皓不屑地看着他带来的八爪女,那个不识相的女人竟然还躺在地毯上对他卖弄风骚。 阿伟急忙跑过来,连拖带拽的把她拉了出去。 所有人都走光后,维皓颓然的倒在沙发上,双手紧抱着头,圣心方才的笑容还留在他的脑中。 不!那根本不是笑容,他看的出那张面具之后所隐藏的苦涩与酸楚,那是在历经了难以言喻的伤痛后才会有的表情。 在这瞬间,他突然有一些明白了,圣心对他的依赖,不只是单纯的朋友而已。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在什么时候,逾越了友情应有的界限。 维皓开着车在街上来回地绕着,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拿着手机不断地和阿伟保持着联络。“阿伟,找到她了没?”他的声音显得十分急躁。 电话那头,阿伟支支吾吾地说:“还……还没有……” “那就快找啊!还混!”他不耐烦地吼着,“如果圣心出了什么意外,我就先毙了你!” 我哪有在混? 阿伟满腹的委屈,却又不敢反驳。“老大,你放心好了,我们一千多个弟兄全都派出去了,别说是一个人,就算是一只老鼠我们也会把它从阴沟中捉出来……” “别跟我瞎扯淡!快找!”维皓吼得阿伟耳膜强烈震动。 他几乎把附近所有的街道都绕遍了,只差没把地皮翻过来找,还是没有圣心的身影。 而阿伟那边,他更是十分钟就打一次电话,传来的信息却都是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 她到底会去哪儿了? 想得到的地方都找遍了,他们初次见面的pub他也去过了,甚至连车站和机场,他也派了手下去守着,依然没有她的下落。 他猛力打着自己的脑袋,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她还有哪里能去的。 突然,一个念头跃上心中。 难道……她回宜兰的老家了? 一有这个想法,他二话不说,方向盘一转,立即往她的老家奔去。即使他知道到了她家之后,他所得到的可能是她家人严厉的责骂和羞辱,但这时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只要确定她是平安的,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法拉利奔驰在城市的街道上,他用着不要命的速度闯过了几个红灯,又开路肩、逆向行驶、双黄线超车,几乎能犯的交通规则他都犯了,只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她。 车子迅速切开风的阻拦,疾驶过路旁的一座教堂。 教堂?! 咦……等等! 她该不会跑去昨天那座教堂吧? 维皓猛力的踩下煞车,车轮与柏油路发出尖锐的摩擦声,他随即变换成倒车档,也不管后方是否有车,笔直的将车往后倒着开,速度还保持着惊人的九十,只听见急着闪躲他的车子里发出一声声的怒骂。 他可管不了这么多,只是将车倒到那间教堂门口,定神一看—— 并不是昨天圣心带他来的那间。 但是,却也给了他另一个希望。 他当机立断的拨了通电话给阿伟。 “阿伟,马上调两百个人,把全市的教堂都给我找一找!” “教堂?!”阿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怀疑的问了一次:“老大,你说的是‘教堂’吗?” “废话!难道你以为我说是的酒店吗?” “如果是酒店那就简单多了。”阿伟还不知死活的耍嘴皮子。 “妈的!还跟我提酒店,如果今天找不到圣心,我就叫你去住棺材店!”他狠狠地撂下一句重话。阿伟吓得差点连手机都拿不住,急忙收了线,立刻吩咐手下拨出两百个人,去把每间教堂都搜一遍。 维皓也没闲着,他尽可能地收集着脑海中残存的印象,将这些印象拼凑成一张地图。不过昨天是在圣心的指挥下才找到那间教堂,现在他已经忘了那间教堂确切的位置了。 “好像是从这条路右转……然后到那条路左转……” 他开着车在路上绕着,试图搜寻着片段的记忆,可是无论他怎么绕,那间教堂仍是不出现。 头顶的太阳慢慢的偏西,路上的车辆也逐渐多了起来,他的车速越开越慢,到最后终于被卡在车阵中动弹不得。 “他妈的!又塞车!交通警察是死去哪里了?”他烦乱地咒骂着。 他没想到,要是交通警察真有那么勤劳,他早就不知要被开几张罚单了。 就在他抓狂的猛按喇叭时,手机响了起来,他没等到第一声响完,立刻接了起来。 “喂。” “老大,找到了!”电话那头传来阿伟兴奋的叫声,好像死刑犯听到特赦一样。 “找到了?!”维皓的声音紧张得有点颤抖,“在哪里?快,快告诉我!” “在……”阿伟飞快的报了一串地址。 奇怪,他刚刚明明有经过那里,怎么会没看到教堂呢? 维皓没心思去想那么多,只想在第一时间内赶过去,可是前方的车潮却丝毫没有移动的迹象。他不再考虑,连车门都没开,立即跳下他心爱的敞篷车,朝着阿伟告诉他的方向冲去。 他一口气也没停的跑到那间教堂,三个手下满脸喜色的靠过来围着他。 “老大,你要找的那个女人,应该就是坐在台阶上的那个吧!”其中一个看起来是带头的,指着远处教堂的台阶上坐着的女孩。 维皓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没错,真的是他的小白兔! 他按捺着心头的狂喜,神色虽然严肃,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嗯,很好,你打电话给你们伟哥,就说是我说的,你们每个人加薪一万,一个人加发十万元奖金,再放一个月的假让你们出国,回国后由公司出钱让你们去酒店玩一个礼拜,收假后直接调到总公司来……还有,把我的车开去给阿伟,他这次的表现我很满意,那辆车以后就是他的了。” 他把车钥匙交给手下,又说了法拉利的位置。 对他而言,再多的金钱和物质也比不上他的小白兔。 看着那三个手下欢天喜地的走了,他才转身望向坐在台阶上的圣心。 她还不知道他已经找到她了,只是两手抱着膝盖,将头趴在环膝的手臂上,双肩不停地颤动着。 她在哭! 维皓心里一揪,一阵剧烈的疼痛无情地鞭笞着他。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让她这么伤心的,他真恨不得将自己吊起来毒打一顿。 现在,该怎么去安慰她呢? 哄女孩子是他这辈子最不会的事,他真怕一句话说错了,圣心会不理他了。 他站在原地想了许许多多认错的办法和台词,可是又一个个的推翻。 就在他抓耳挠眠的苦思时,一眼瞥见附近有一家便利商店,他灵机一动,赶紧跑进去买了包面纸。 既然不懂得如何说话,那就不要说了,用行动来表示吧。 他打开那包面纸,抽出一张拿在手上,然后朝着圣心走过去,战战兢兢地将面纸递到她面前。 “小姐,你不舒服吗?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第九章 圣心茫然地走在路上,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客厅中的那一幕不断地在她脑海里涌现,维皓的一举一动都化成一支支锐利的箭,直射进她的心里,让她感到椎心刺骨的痛。 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明明知道他是个浪子,为何还对他抱着那种虚无缥缈的希望? 他玩过的女人,说不定要比她见的男人还多哩! 一个声音在她心里笑着她的傻。 是呀!她是傻,傻到把自己最宝贵的第一次给了他,傻到把自己最纯真的初恋也给了他。 可是,他为了她改了在家抽烟的习惯,他陪着她看令他无聊的日剧,他还带她去坐碰碰车、旋转木马…… 难道,他所做的这一切,也是他对其他女人价有的付出吗? 她不知道! 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她,又怎会明白在男女情感间,总是存在着令世间所有智者都无法理解的纠葛。 她现在惟一的感觉,就是无尽的痛、痛、痛…… 痛到让她没有了视觉,痛到让她失去了听觉,她放任自己徘徊在路上,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天底下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收留她。 不知不觉间,她来到了教堂。 那是昨天她拉着他的手一起来的教堂,在他陪着她走进去的那一刻,她甚至还有着短时间的恍惚,幻想自己是被着白纱,和他一起走进去。 那不过是无知少女的梦罢了。 而这个美梦,只维持了一天。 现在的她,只能无助的坐在台阶上,像只被无情的主人扔在路边的小动物,悲戚地望着来来往往每一张陌生的脸孔。 她趴在手臂上,像是哀悼着出自己早夭的爱情,泪水在不知不觉间,占据了她的眼眸。 不知何时,身旁忽然多了一个人,用着刻意压抑却仍是颤抖的声音问:“小姐,你不舒服吗?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是他! 她永远记得,这是他们两人初次见面时,他所说的第一句话。 趴在手臂上不断啜泣的圣心,一听见这句话,整个人震了一下,哭声也停止了。 她缓缓的抬起头,在泪眼模糊中,她看着眼前这个浓眉大眼的男人,依稀就是在pub把她捡到饭店的那个人,也是陪着她快乐的玩碰碰车的那个人,更是让她为了他而伤心流泪的那个人。 霎时,一切都崩溃了,她隐藏的情感崩溃了,她残留的眼泪崩溃了,她矜持的自制也崩溃了,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向他扑去,紧紧地搂着他,依在他宽阔的胸膛里放声大哭。 “圣心……我……”被她这么一哭,维皓又开始不知所措,语无伦次的道歉,“对不起!我真该死……那个……早上那个……” 她偎在他温暖的怀里,所有的伤痛因为他的出现随风而逝了,她摇着头,不许他再说下去。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他的出现就已经是最好的解释了。 第二天一早,把八爪女送到维皓家里的那些干部,不到九点就全在公司集合了,和他们平时喜欢迟到的作风完全不同。 一群人由阿伟带头,排成两列站在公司门口,每个人心中俱是忐忑不安,还苦着一张脸,昨天搞了那么大一个纰漏,今天当然要早点来领罚,当老大想扁人时自己若不在场,可能到最后会连骨头都不剩。 阿伟虽然帮维皓找到了圣心,但他清楚老大是赏罚分明的一个人,昨天领了法拉利的重赏,今天他可是绷紧了皮准备来受罚的,来公司前还紧急联络他的保险经纪人,又加深了五千万的意外险,甚至连救护车都已经安排好了,只差没写下遗书和买好棺材而已。 八点五十分,维皓准时的出现在公司门口。 “咦,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 他看着站成两排的手下,一脸疑惑地问着,脸上却是带着笑意。 看到老大的嘴角是往上翘的,所有人的心都放了一半,阿伟率先迎了上去,半弯着腰喊了声:“老大,您早!” 其他人听他这么一出声,也十分整齐地跟着问早。 维皓摆摆手,笑着说:“早早早,难得你们今天这么早来,是有什么贵宾要来吗?怎么没人通知我?” “呃……这个……”阿伟支支吾吾。 “喔,我知道了,一定是那多嘴的佣人打电话告诉你们,我今天带了一个人到公司来,不过她很害羞,先去化妆室了。”他以为自己了解了,满意地对他们笑了笑,“阿伟,你去召集所有人到会议室,我有话要说。对了,顺便找家除虫公司到我家去一趟,所有的房间都要消毒,早上我女朋友被蟑螂吓哭了。” 女朋友? 该不会就是昨天他们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找到的那个女孩吧? 若不是她,还会有谁? 自从昨天全体总动员寻人之后,所有人都非常清楚的了解到,那个文文弱弱的女孩,在老大心中占了非常非常重要的位责。 阿伟满脸狐疑的应着,转头对手下交代了几句,一群人马上往会议室移动。 等所有人都集合完毕后,维皓一手紧握着圣心的小手,将她领到台上。 “心,这些都是我的弟兄们,昨天多亏了他们才能找到你。”他向她介绍着他的手下,也喜滋滋地向手下们公布他的恋情。 这是他头一回将他的女人介绍给他的手下认识,整个会议室里洋溢着一片欣喜的气氛。 “大——嫂——好!”由阿伟带头的一群人,整齐划一地向圣心大声问好。 “啊!我……我不是……” 圣心从没见过这种阵仗,即使一向最会赖皮的她,顿时也觉得不知所措,只是慌忙地摇着双手,赶紧躲到维皓身后,两朵嫣红飞上了俏丽的脸庞。 维皓转过身,温柔的抚着她的背,将她轻轻地推到前面,在她耳边轻声地说:“你是的,我是他们的老大,你当然就是他们的大嫂。来,别害羞,跟他们打个招呼。” 有了他的鼓励,她才有站到前面去的勇气,但仍然是怯生生地,向围在她身旁这群几乎可以用青面獠牙来形容的黑道弟兄点头为礼。 “大……大家好……” 霎时,一群人轰然的叫了起来。 “耶!我们有大嫂了!” “恭喜!恭喜!恭喜老大!” “大嫂真漂亮啊!” “就是说啊!老大,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 来自四面八方的掌声与欢呼声让圣心有点熏然,她看着维皓的这些手下,虽然他们有的是满脸横肉,有的看起来是一脸凶相,有的脸上划满了刀疤,还有的身上满是剌青,但在这一刻,流露在他们脸上的是最最真挚的欢喜与祝福,她从没见过比他们更和善的一群人。 染着满头金发的金毛怪带着笑走上前,兴奋到有点忘形地对她说:“大嫂,快点和我们老大结婚吧!我们都等着带小小老大去逛酒店呢!” 这是什么贺词! 圣心脸上露出尴尬的笑。 阿伟冲上来用力地朝着金毛怪的后脑勺巴下去,一边怒斥着,“滚你的蛋吧!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大嫂,不好意思,我们这些弟兄都是这个江郎才尽,说起话来这个含血喷人,还请大嫂看在老大的面子上,能够投鼠忌器、委曲求全。” 他说了那么多令人“拍案叫绝”的成语,圣心听得“神魂颠倒”,过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阿伟想表达的意思。 她忍着笑,学着阿伟的语法说:“既然我们都是蛇鼠一窝,我怎会去计较这些小事?” 方才的羞赧已经被这群人的热情给驱散了,她又恢复调皮的本性。 阿伟一边听着,一边把她说的话记起来,心里暗暗高兴今天又学了两句成语的用法。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向大嫂报告。”阿伟忽然想起应该向她解释有关那个八爪女的事。“关于昨天在老大家里的那个女人——” “没关系,我都知道了。”圣心打断他的话。“皓哥都已经对我说了,我不会介意的。” “那就好,那就好。”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阿伟还一个劲地为老大说些好话,“其实我们老大的优点实在是罄竹难书,那些女人都是飞蛾扑火的自己送上门来的……” 维皓见他越说越不像样,再说下去搞不好会把他过去的荒唐史都掀了,连忙摆手制止。 “好了、好了,你们该回去工作了。”他赶紧把手下们赶回他们的岗位,只剩下他和他的小白兔。“心。” “嗯?” “抱歉,我这些弟兄……” 她甜甜地笑着说:“你不会是想告诉我,看在你獐头鼠目的面子上,别介意他们的为虎作伥吧?” “呵呵。”维皓被她的话逗得一笑,双臂一张,便将她揽腰抱住,低下头寻找她的唇,口中柔声地唤着:“你这折磨人的小妖精……” 虽然两人早已互相表露情意,但被他这么一抱,圣心还是觉得浑身处软,脸颊浮上了两块红晕。 “皓哥……别……别这样……会有人进来的……” 他一边尝着她朱红的蜜唇,一边含混地说:“你放心,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不敢进来的。” 话才刚说完,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 “老大,大事不妙了!”冲进来的阿伟大声嚷嚷着,一见到眼前旖旎的情景,先是愣了一下,脸色跟着变成一片惨白。“呃……这个……好像打扰到你们了……抱歉、抱歉,我是瞎子,你们是隐形人,我什么都没看到。” “皓哥,我……我先出去,你们谈正事。”圣心急忙挣开维皓的怀抱,脸泛桃红地跑了出去。 维皓的表情比一头便秘的狮子还难看,他死瞪着阿伟,咬牙切齿地说:“你要说的大事,最好比有飞机要来撞这栋大楼还严重,要不然,我就调你去扫整栋大楼的厕所!” 阿伟一脸可怜像,瑟缩在一旁,小声地说:“老大,我们在厦门的场子被那边的地头蛇挑了,连几个重要干部都被绑走,他们还指名要你过去谈判……这样的事,算不算大条?”他很担心会被罚去扫厕所,所以在后面加问了一句。 维皓皱起眉头,在会议室内踱着步子,神色瞬间变得凝重,他深深地思索着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嗯,你去安排一下,找五个身手好一点的,带齐家伙,今晚和我一起坐船过去。”他立刻下达指令,这种大事,的确是需要由他出面解决。 “老大,那我呢?” “你留在公司指挥,有任何事我会立刻通知你。”他走过去拍拍阿伟的肩,“还有,这件事千万别让圣心知道,如果她问起来,就说你也找不到我。” 已经整整两天没听到维皓的消息了。 自从那天和他玩亲亲被阿伟撞见,她羞得落荒而逃,就没再见到他了。 她头一回领悟了相思的痛苦,维皓爽朗的笑声和高壮的身影,时时刻刻缠绕着她的心。 真的不明白,上帝怎会将爱情这种东西安排得这么错综复杂,她才刚刚尝到被爱的甜蜜,却又立即了解离别的酸苦。 这两天里,她没有一刻是空闲的,正确的说,她的心根本没有一刻是空闲的,即使坐在书桌前看书,或到放映室去看日剧,她眼前所见到的景象,全是维皓和她在一起时的总总,她的心情完全无法投入她所做的事情中,只是不停地思念思念思念思念…… 她问过佣人有关维皓的下落,佣人却是一问三不知,只知道在固定的时间为她准备好三餐,可是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她又怎能吃得下。 她记得前天从会议室跑出来前,阿伟好像是说有大事发生了,到底是什么大事,她没有问,也知道不该问,但维皓已经失踪两天了,除了阿伟之外,她想不出还有谁能问的。 问了佣人维皓公司的电话后,她拨了通电话。 “您好,请问……阿伟在吗?” 阿伟姓啥名啥,她根本不知道,只好试着问问。 “你找伟哥啊,麻烦你等一下。”接电话的总机小姐在转给阿伟前,还跟身旁的人咕哝了句:“又有个女的找伟哥要奶粉钱了……” 圣心只能苦笑着,耐心的等阿伟接电话。 “喂,我阿伟。” “嗯……您好,我是……我是圣心。” 她不知道这通电话会不会制造维皓的困扰,但为了得知他的信息,她还是说了自己的名字。 “啊!大大大……大嫂!”阿伟显然是吓了一跳。“嫂子,你找我有事吗?” 圣心实在是很不习惯别人这么称呼她,她怔了一会儿,才着急的问:“皓哥已经两天没回来了,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呃……这个……我也不知道。”阿伟顿了一下,又开口道:“老大没回家吗!他也没告诉我他去哪里啊!” “可是他已经失踪两天了,你想,我们是不是该报警?” “别别别,千万别报警!”阿伟急忙阻止她。“老大可能是有些重要事情要忙,应该这两天就回来了。嫂子,你安心地在家等他吧。” 以一个女人的直觉,她认为阿伟在说谎,可是她又无法直接质问他,只能黯然地说:“好吧。如果皓哥有和你联络,麻烦你请他打个电话回来,谢谢你了。” 挂上电话,她的心情更沉重了,听阿伟的口气,应该是知道维皓去了哪儿,却又瞒着她,反而让她更加的不安了。 她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从大白天坐到太阳下山,还是维持着同样的姿势。 佣人几次过来请她用餐,她却一动也不动痴痴地坐着,仿佛周遭所有的一切都和她断绝了关系似的。 直到听见门外有阵微弱的响声,她迅速跳起身冲上前,飞快的开了门,连思考是不是坏人都忘了。 维皓不禁愣了一下,这种时间她不是一向都睡了吗? 见到他无恙,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定,圣心克制不住激动的情绪,扑上前去,紧紧的拥抱着他。怀中突如其来的温暖身躯令他顿了顿,“怎么了?” “我……”才开口,话都还没说,眼眶中的泪水已先决堤,她无法控制自己,哭得像个泪人儿。 见她哭得厉害,他细长的眼一眯,半露凶光,咬着牙,扬起右边的唇角,阴狠的问:“妈的!又有蟑螂?” 他要去把除虫公司给烧了! 只见她不断的摇头,仍是说不出半句话。 又黑又浓的粗眉重重拧紧,不是蟑螂,那…… “又是哪出该死的日剧?”他要带一票弟兄拿着机关枪去日本扫射编剧! 她还是摇头,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人看了很是不舍。 既不是蟑螂,又不是日剧,那该不会是…… “这次是哪个白痴又来烦你了?”他头顶冒着浓烟,原本就很大的眼瞪得快凸出来了。 他发誓,要将那个把她弄哭的白痴塞进统肉机,然后整团丢去喂狗! 她终于止住泪水,抬起脸望着他,还是摇头不语。 她梨花带雨的小脸更令人心生怜爱之意,他忍不住心疼,一慌起来,整个五官都错了位,看起来更似凶神恶煞,粗声道:“到底怎么了?你别只会哭嘛!说话啊!看是谁敢欺负你,我连他祖宗十八代的骨头都挖出来!” 这就是他的温柔,也只有她能懂。 圣心吸了吸鼻子,揉揉泛红的鼻尖,“人家……人家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啊?”他先是一愣,随后取而代之的,是胸口有股暖意扩散开来,那颗他一直以为变得冰冷的心起了悸动。 他不知道,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会有个人将他放在心上,如此担心他的安危。 “你两天没回……回家……手机也打不通……我问阿伟,他说他也……也找不到你……新闻又一直播什么警匪枪战……我以为你……”说着说着,她又哭了,而且哭得比之前更厉害,连话都讲不出来,只能不停的抽噎,眼泪像不用钱的拼命掉。 警匪枪战? 这关他什么事? 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走旁门左道赚钱,可好歹他也是个生意人,只不过做的生意性质比较特殊,专门绑标围标开赌场之类的而已。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他无力的抓抓头。 这次出去谈判,虽说是带了点危险性,可是对他这种经历过无数次枪林弹雨的人而言,就好像是过马路没走斑马线而已,根本不算一回事。 维皓不知该怎么同她解释,嘴角像是中风地抽搐颤抖,完全不明白这有啥好哭的。 他好端端的站在她面前,也没缺条胳臂少条腿,更没中枪挂彩,她有什么好哭的? “呜……”除了哭,她还是哭,一发不可收拾的继续哭哭哭哭哭哭哭! “别哭了嘛!”他的五官有些扭曲,平时跟那些阿沙力的弟兄们处惯了,他还真不懂要怎样安慰人。 现在怎么办? 她哭得他心都慌了,偏偏他完全不懂得安慰女人,略嫌粗鲁的擦掉她脸上的泪,还没来得及往裤子上一抹,她随即又是一摊泪落下,简直就像是严重漏水的水龙头。 他抓起手机拨电话想问问向来自诩对女人很有办法的阿伟,听听他有什么建议,可怎么都打不通,更是急得跳脚。 “呜……” 急到最后没辙,他瞪着她,大力的摇晃着她纤瘦的身子,用着几乎可以掀掉屋顶的巨声大吼:“不、准、哭!” 被他这一吼,圣心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硬生生的止住,很是无辜的望着他,红润的小嘴不依的嘟囔着:“你这么大声做什么嘛……” 见她这模样,他已涌到嘴边的粗话自动当成口香糖嚼一嚼咽下肚里,什么火气也没了,根本骂不下去。 唉!谁教他舍不得。 说来也真奇怪,女人他看得多了,打从十三岁开始,他身边就没少过女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可不知为什么,以前那些女人要死要活,任凭她们血流满地,他都能置之不理,更没有谁能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留住他离去的脚步,或是一个眼神。 但他偏偏就是拿她没辙,也只有拿她没辙,不管他在外头多么威风神气,一碰上她的泪水,还是自动弃械投降。 “好好好,是我错了,我不对,以后我不管去哪里,都会让你知道,这样可以吗?”他尽可能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温柔些,尽管那声音连他听起来都会起鸡皮疙瘩。 “嗯!”她停止啜泣,吸吸鼻子,似乎对他的认错很满意。“知道错就好了,可是这次你害我担心了这么久,我要罚你。” “罚我?怎么罚?” 他捧起她的脸蛋,看着她圆滚滚的黑眼珠灵活地转了转,心中莫名升起一个不祥的预感。 “我要罚你……”她高兴得嘴角往上扬,“这个礼拜天陪我去玩球球屋!” 第十章 维皓站在窗户旁,望着底下来往的车流。 一想起明天要带着小白兔去游乐园,他的心中就洋溢着幸福的甜蜜,脸上的线条也变得柔和了;可是只要想到明天要接受“球球屋”的酷刑,眉头又不禁皱了起来。 “呵,长不大的小女生。”他摇着头苦笑。 或许就是因为她的天更无邪,才会让历尽沧桑的他爱得如此之深吧! 也或许因为他见过太多戴着面真的女人,所以才更珍惜她对他的真。 正胡思乱想着,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 “皓哥!”圣心的声音自电话那头传来,还带了点鼻音,像是刚哭过的样子。“我……我现在可以去公司找你吗?” “心,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听见她如此无助的叫唤,他的心猛然地揪了起来。“你不用过来,我现在马上回去。” 才放下电话,他就着急地冲出公司,一看电梯停在一楼,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楼梯,也不管现在他所处的位置是在第二十五层楼。 他开着车在路上飞驰着,一边后悔着刚刚忘了向阿伟问一些安慰女孩子的招数,可是电话中她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迫切地需要他,他哪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 他将车子直接开到家门口,用力地踩下煞车,车轮发出尖叫,等在客厅的圣心早就听见引擎的怒吼声,一看到他停了车,立刻跑了过去,手上还紧抓着一张报纸。 维皓一把将她搂在胸前,抚着她柔顺的黑发,无限怜惜地问:“我回来了,别怕,有什么事我会处理的。” 圣心把头埋在他的怀中,呜呜咽咽地哭着,“我……我妈……” 她轻轻地挣开他的怀抱,将手上的报纸拿给他看,一手指着报上的一角。 维皓接过报纸,看着报头下的小方块,眉心皱得足以夹死蚊子。 思女成病?! 哇!不会吧? 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么老套的方法? 他撇撇嘴,报纸往旁边一扔,一点也不在意。 “皓哥,我……”甫开口,她的泪水滑落双颊。 看见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维皓一阵心疼,大手一勾,把她抱回怀中,“没事没事,那是想骗你回家的。” “真的吗?”她眨了眨泛着水气的大眼睛。 “当然是真的啊!”他斩钉截铁的说,“花钱在报纸上登个广告,说是母亲自从你离开后就思念得不得了,现在哪还有人用二十年前连续剧的情节?这么白烂的借口,也只有你爸那种老古董才想得出来。” 圣心破涕为笑,“嗯。” 维皓回身从车上抓了一张面纸在她的小脸胡乱擦了擦,“好了,别乱想了。” 不说还好,他这一说,圣心毫无预兆地又哭了起来,“呜……” 他慌忙地抽了少说也有半盒的面纸想止住她的泪水,“先别哭嘛!这只不过是你爸用来骗你回家的理由而已,有什么好哭的?” 她抿着小嘴,吸吸鼻子,“万一……万一是真的怎么办?” “呃……”他挑起一边的浓眉,很认真的想一想,然后不确定的说:“我想……可能……好像……应该……大概……或许……不、会、吧!” 其实圣心又何尝不知道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父亲骗她返家的谎言? 只是,再怎么样,她还是他们的女儿,他们从小爱她、呵护她,也许方式不是她想要的,但到底他们还是疼她的,她又怎么能去冒那百分之一的险? “如果是真的呢?”她再一次的问。 这次,就连维皓都不是那么样的肯定了。 他不想她走,短短一个月的相处,他已经不能去想象失去她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他真的真的真的真的不想要她走。 可是,他又不能那么自私,若圣心的母亲真的病了,她会恨他一辈子的。 挣扎良久,维皓终于开口了,“圣心……” “嗯?” “你回去吧。” 她静静的望着他,他也同样沉默的看着她。 两人面对面的站着,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两人的眼里却说了很多他们从不曾言及的那一部分。心头微微浮起一丝不安,那种感觉,仿佛是在诉说着他即将要失去她。 他痛恨这样的感觉! 可是,他却不能阻止她返家。 半晌,维皓才问:“需要我陪你一起回去吗?” 她轻轻的摇头,“我坐火车回去就行了。” 更何况,这趟回家,她不仅仅是回去探望母亲的。 他有些不放心,“还是我载你回去吧。” 趁着这个机会,他也想正式拜访她的家人,让她名正言顺的永远陪在他身边。 圣心似是了解他的想法,甜甜的小脸漾起幸福的笑意,轻抚着他的大手,“别担心我,我一到家就会打电话报平安的。” “心……”他微拧着浓眉,心里充满惶惑,这是二十年来不曾有过的。 “相信我,我很快就会回来。”圣心靠进他的怀中,眼里有着调皮的笑意,“我还等着要你陪我去玩球球屋呢!” 真的被维皓猜中了。 圣心一回到家,梁母好端端地在厨房里准备着晚饭,一见她回来,忙甩了手上的锅炉,连拖带拽地将她拉进房里。 “阿心,你这一个月跑哪儿去了?你爸气得都想登报和你断绝父女关系了。”梁母紧握着她的手低声地说,像是怕她突然转身跑了。 她没有直接回答母亲的问话,只是看着母亲平安健康地和她说着话,吊得半天高的心终于落了地。 她搂着母亲的脖子,又是撒娇又是埋怨地说:“哎呀!妈,你们在报纸上登的那篇寻人启事真是吓死我了,我还真以为你生病了呢!” “那是你爸的主意,没这么写哪能把你骗回来。” 母女俩虽是在房里小声地说着,但梁父已听见圣心的声音。 “阿心,你出来!”他在客厅大声地喊着。 圣心低着头,瑟缩在母亲身后走了出去。“爸——” “你还认我这个爸爸吗?出去一个月,连通电话也没打回来,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被坏人抓去了,要不是你同学于莲告诉我们,我们都还被蒙在鼓里呢!送你上大学念书,好的不学,学人家设计这个什么抢婚,好歹我们梁家在这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梁父一见了她,就噼里啪啦地念了一堆。 她素知父亲的脾气,一训起话来不过足瘾是不会停的。 果不其然,梁父从逃婚事件讲到论语孟子,又由失踪事件说到三从四德,足足念了一个多小时,到最后才有点意犹未尽的下了结论。 “……幸好男方家里还看得起我这张老脸,不计较那天发生的事,从现在开始,你就给我乖乖待在家里,我明天再去和亲家讨论一下日子……” 听到这里,圣心呆住了,原以为经过那天的逃婚,男方一定是对她避之惟恐不及,哪知父亲不知用了什么说词,居然能让这桩婚事起死回生。 这一切都不在她的预料之中,她一心只想着回来探望母亲,根本没想过结婚的事。 “爸,我不想结婚!”她不管父亲还在训话,坚决地表明自己的心意。 “什么?你不想结婚?”梁父的怒气更是高涨。“之前已经和亲家他们说好了,只等你回来就举行婚礼,现在也由不得你说不了。” “我就是不要结婚!”她忽然提高声音顶了一句,“要结你自己结!反正我不想嫁给那个人就是了!” 梁父被她反抗的态度给震住了,从小对父母言听计从的女儿,不知为何突然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其实连圣心都被自己吓了一跳,她终于敢大声说出属于自己的心声,她不禁感到有一点亢奋,也有些成长的骄傲。 “你……”梁父气得浑身颤抖,一手指着她,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你这是什么态度!才出去一个月,就整个人都变了,现在连顶嘴都会了!” “我不是顶嘴,我只是说出自己的感觉。”她紧握着拳,像是要掌握自己的将来。 “阿心,你就少说一句吧。”梁母在一旁劝着她,“其实我们这么做,也都是为你好啊!” 圣心回头看了母亲一眼,“妈,如果真是为我好,就应该让我决定自己的路该怎么走……” 啪! 梁父一个箭步冲过来甩了她一巴掌。 “白养了你二十几年,现在还学会了要走自己的路……”梁父怒气冲冲地望着她,眼中有着无限的失望。 圣心抚着热辣辣的脸颊,一言不发的看着父亲,一个转身就要往门口跑去,梁母早防着她会如此,连忙紧紧地拉住她的手。 “阿心,别这样,你爸只是一时情绪激动……”梁母说好说歹地劝住她,硬将她拉回房里。 母女俩各坐在床的一端,圣心只是低着头垂泪。 过了良久,梁母轻叹了一声,移过来坐在她身旁,轻轻地抚着她的背,“阿心,你有男朋友了,是吧?” 圣心怔了一下,疑惑地转头看着母亲。 “你是我怀胎十月生的,还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我?”梁母看出她眼里的问号,微笑道。 她不置可否,眼睛眨了几下。 “那个男的……对你好吗?”梁母柔声地问。 她轻轻地点点头,表示肯定的答案。 “嗯,对你好,那我就放心了。”梁母望着她,眼神里有着谅解的笑意。 “妈——” 她再也忍不住,扑进母亲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算算时间,就算塞车塞得再厉害,都整整三天了,她也该到家了,怎么还没打电话回来报平安呢? 维皓眉头深锁,在家里上上下下走来走去,坐立不安。 他烦躁不堪的坐在书房那个几乎变成圣心专属宝座的皮椅上,点燃了烟,想借以平抚浮动的情绪,急急的大吸一口,再缓缓的吐出。 看着燃烧的火星,他突然出了神。 虽然圣心从未说过要他戒烟,但是他知道她并不喜欢这个味道,所以,只要与她一起,他都不抽,到后来,整间屋子全都成了禁烟区。真犯了烟瘾,他便到阳台去解决,还会特地等到风将身上的烟味全吹散了才回屋里。 那他现在在书房抽烟,她会不会因为讨厌烟味而不想回来? 念头方动,他立刻将手上的烟拍熄,顺便连抽屉里他收集了好几年的昂贵打火机,也一古脑地全扔进垃圾桶。 他不能容许任何会造成她不想回来的可能发生。 他拿起桌上的书,打开用书签夹着的那一页,看着上面娟秀的字体,忍不住地轻抚。 他抱着书缓步下楼,坐在放映室中,看着她还未看完的日剧,仿佛她就在他身边,他们一起看着完结篇。 不知不觉地,黝黑的大脸仿佛有些水气。 他抬起头,将视线挪向天花板,是冷气漏水吗? 一定是的! 他粗鲁的抹去脸上的水渍,气恼的擦在沙发上,连冷气都挑这种时候漏水,还神准的滴在他的脸上! 他鼻头微酸,苦涩的扯扯嘴角,抓起桌上的啤酒咕噜咕噜猛灌,铝罐外一颗颗水珠滴落,弄湿了他的衣裤。 为什么? 圣心一不在家,冷气哭了,天花板也哭了……甚至是啤酒都哭了! 他咬着牙,双手紧握成拳,再也无力抗拒,任“冷气的漏水”侵袭他的脸,一滴、雨滴、三滴…… 尾声 这天,天没亮,圣心便被母亲唤醒。 她像个木偶似的坐在梳妆台前任人摆弄,没有任何的反抗,也没有流下一滴泪,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似的。 她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从这个温室移植到另一个温室,从这个鸟笼搬迁到别一个富笼,从这条单行道跨越到另一条单行道…… 她再也无法和他走在同一条路上了,再也无法和他一起去玩碰碰车,无法和他一起坐旋转木马,无法让他履行陪着她玩球球屋的诺言。 三姑六婆七手八脚地为她穿上白纱,并为她涂上脂粉,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像是望着一个陌生的人。 在梁母的搀扶下上了礼车,车子直开到村中惟一的教堂,她有点讶异,这次的婚礼竟然和上次大摆酒席完全不同,但这个念头只在她心中停驻了片刻,反正对她而言,这都是她的幸福的丧礼,心都死了,葬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到了教堂,无言地下了车,梁母将她的手交到梁父的手上。 她挣扎了一下,梁父将她的手握得很紧,和警察的手铐没有两样。她忽然明白死刑犯是如何走完最后的一段路,也应该是和现在的她一样,有着千百个不情愿吧! 即使脚步沉重,但路还是要走,而且终究会走完,她已经看到新郎的背影了,像座山一样挡着她的阳光,让她看不见未来的路。 终于来到新郎的身旁,梁父将她的手交给新郎,圣心低着头,连看都不想看这个将与她共度一生的男子,只是将目光的焦距放在眼前白纱的细格子上,那是一个个小小的框框,她跳不出来。 台上的牧师念了些什么,她根本听不进去,无非是一些祝福和劝勉的话。 只听见牧师问道:“王维皓先生,你愿意娶梁圣心小姐为妻,爱护她、尊重她,一生一世与她相守吗?” 王维皓?! 这个牧师是在说什么啊? 还是她听错了? 圣心的眼中有了光亮,她缓缓的转过头,身旁的人正瞧着她笑。 是他! “我愿意!”是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是他深邃而饱含魔力的眼神,是他温暖而充满感情的笑容…… 真的是他! “梁圣心小姐,你愿意嫁给王维皓先生,爱护他、尊重他,一生一世与他相守吗?” 她痴了,浑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却又是那么的真实,她已经分不清楚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只是深深地望着眼前这个她所爱的人,生怕一眨眼,他又会消失不见。 “说你愿意、你愿意……快说呀!”维皓有点紧张,低声地提醒她。 她恍然回过神,脚下好像踩上了实地,这是个真实的世界,她转头看看身旁的父亲。 梁父对她轻轻点头笑着,“我都明白了,你自己的选择才是你真正的幸福。孩子,快答应他吧。”她也笑了,笑得无比甜蜜,笑得无比快乐,回身望着自己挚爱的人,眼眶又泛出泪水,但这次却是代表着喜悦的珍珠。 “我愿意!” 霎时,教堂里响起了轰然的掌声,还夹杂着一声声尖锐的口哨和欢呼,她扑进维皓的怀里,仰起脸来,和他交换了永恒的印记。 维皓抱着她走出教堂,外头的阳光好亮、好温暖。 他的一群手下都来了,每个人都是西装笔挺的,还有好几个连头上都抹了油,尤其是阿伟,头发滑溜得像刚用沙拉油洗过一样。 “老大、大嫂,恭喜你们了。”阿伟笑得嘴都合不拢,走过来连声道贺,“祝你们白头偕老、永浴爱河、早生贵子、琴瑟和鸣、五世其昌、六畜兴旺……” 在这个时候,圣心哪管他的成语用得对不对,她偎在维皓怀里,除了喜悦,脸上还有些许的迷惑。 “请问,你们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新郎会变成了皓哥?”她掩不住好奇心,直接问了出来。 阿伟先清清嗓子,咳了两声,然后才娓娓地道:“其实在嫂子回家的第三天,我们老大就开始痒……嗯,不对,就开始想你了,他和我一起到你家见家父……不对,是见令尊,不过被赶了出来,结果老大就跪在你家门口不起来,一跪就跪了三天。” 皓哥在她家门口跪了三天……她怎么完全不知道? 只听阿伟继续说下去:“后来是……呃……是令堂请老大进屋里,谈了好久,我是没跟着进去啦!也不知道老大有没有把枪拿出来,反正老大出来的时候,眼眶红红的,不过好像很高兴,然后我们就惨了。”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偷瞄维皓一眼,维皓正抱着他最心爱的人,根本没理会他在说什么。 “老大回公司后,召集所有的干部,然后到这间教堂去这个……去这个洗澡……不对,是去受洗,然后叫我们今天穿西装打领带到这里集合,我们就都来了。” 圣心这才明白,原来是维皓的真诚感动了父亲,而母亲一定知道他就是她所爱的人,一定也是母亲的劝说,父亲才答应让她和维皓结婚的。 她心中百感交集,抬头看着他,爱怜地将自己的脸贴上他的。 “现在,我们都是教徒,也都有圣名了。”维皓吻了她的脸,柔声道。 “对啊!我叫edward。”阿伟抢先报名。 “我是henry。”这是金毛全。 “我叫victor。”这是目镜猴。 没等其他人说完,阿伟又抢着说:“老大的圣名比较长一点,叫什么‘隆艾伦•艾斯提’,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隆艾伦•艾斯提? 这是什么圣名? 圣心不禁皱起了眉头。 目镜猴在一旁说道:“我知道啦!就是‘longindicetea’……哎哟!”他又咬了舌头。 她恍然大悟,原来维皓的名字就是他俩的媒人——长岛冰茶。 圣心笑靥如花地靠在他的胸前,一手勾着他的颈子,嘴巴附在他的耳边,细声地说:“我想要去游乐园度蜜月——别忘了你欠我的球球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