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医妻 卷一》 第01章 【正文开始】 烈日当空的正午,何生弯低腰将担着两个木桶的水倒入稻田里,水一泼下去,很快就没入了土地只留下一片湿润的痕迹,他拧紧眉头,大颗的汗珠滚滚的落下来,沾染在嘴边能尝到一丝丝咸味,何生用汗巾子随意抹了下脸,他望着层层叠叠的干瘪稻穗,漆黑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愁容…… 略微休息了片刻,何生继续挑起木桶,往远处的河边去。这条河叫鱼水河,顾名思义,鱼多,水深,很是养育了一番土地的百姓。 可如今鱼水河的河水水位下沉了有一丈深,河水褪去的地方铺满了细沙,细沙吸收了阳光的热量,脚踩在上面滚烫滚烫,何生脚上只有一双草鞋,鞋底已经磨坏,是时候再编一双草鞋了。 担着木桶往河边去的,不仅是何生一个人,大都是下西村的村民,连续两个月未有一丝雨水,眼看着抽穗的稻田一点点干涸,这些脸靠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几乎都心急如焚的夜夜不成眠…… 迎面走来一位粗壮的汉子,他光着膀子,头上冒着大汗,此时见了何生,开口道:「何生,怎还担着呢?不回去吃了再来?」 「多浇几趟地再回去罢。」何生给自己灌了几口水,做了一天体力活,哪里会不饿,其实他肚子早饿得狠了,饿过了头,反倒不觉饿了。 「唉……」那壮汉摇了摇头,一步一步往自家地里去。 张惜花是个新婚的小媳妇,刚嫁了何生没几天,此时,她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很多记忆,又好像突然多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思维。 有那么一瞬间,张惜花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脑子里面只模糊知道一个事实,她前几天刚成亲,她的丈夫是一个叫何生的二十一岁汉子。 混混沌沌了好一会儿,张惜花的记忆才逐渐明朗了起来,她知道自己很久之前就时常犯头疼,奇怪的是整颗脑袋经过刚才剧烈的沸腾后,那些疼痛的症状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甚至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以后再不会头疼了。 「老大媳妇,你是要饿死你汉子?老大既然没回来午饭,你愣着作甚?还不给你汉子送饭去!」苍老但有劲的女声,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妇说的,她正在屋前的树荫下打络子,老妇眼睛不太好使,每用手搓一下,就又要仔细辨识一遍再搓。 「知道了,娘,我就去。」 张惜花轻轻挪着步子走进灶房,灶台里的火已经熄灭,但天热的原因,还是有一种闷热,惜花先是给自己捣了口水喝,掀开锅盖,里面盛着浅浅的一锅稀粥,说是稀粥,还是抬举了,这粥里真的是要在水里找米粒,半天都见不到一颗。 上了两次茅房,其实她刚喝下的粥,早就消化了,张惜花忍着喝一口的欲望,拿了洗干净的陶罐子把锅里的粥全部倒进去,灶边放着火钳子,她用火钳子扒拉掉草木灰,里面埋着两颗拳头大小的烤红薯。 这烤红薯是何曾氏留着给外出做活的男人吃的,像她这样子干不了粗活的媳妇子只能喝几碗清水稀粥。 烤红薯有一股焦香,闻着都令人食欲大开。张惜花抱着还有余热的红薯狠狠吸了一口气后,才拿了竹篮子将红薯连同陶罐子一起装进去。 灶房里还有一点子焦糖,凭着记忆她知道是上次小姑何元元生了一场病,婆婆何曾氏买了给小姑补身子。 这天太热了,穿着厚重的粗布麻衣简直像是泡在湿湿的衣襟里,在屋子里呆着的人就已经受不了,何况是外出干活的男人们。 汗出多了,盐分流失快,很容易中暑气,体弱者血压低甚至会晕厥,张惜花脑子里面突然冒出这种想法,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懂这些,因婆婆年纪大了,轻易饮不得生水,故而何家的灶房边常年会温着装热水的陶罐子。 她拿了水皮袋子掐了一点焦糖进去,然后倒了热水,使劲摇晃了一下让焦糖尽量融化了。待会也好给丈夫何生补充体力。 做完这一切,张惜花戴着斗笠,挎着篮子往下坑那块田地的方向走去,下坑这边的田地离着河水远,天气一干旱,就很容易断水,为了庄稼丰收,只能人工担水浇地。她丈夫何生已经连续浇了好几天了。 除了洞房花烛那一夜,何生狠狠的折腾了她几回,之后每个夜晚他洗漱完一躺在床上就睡死过去,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做其他的。 张惜花心里松了一口气,但又隐隐觉得失落。每每听着耳边丈夫的呼吸声,她就忍不住往何生怀里钻,脑子里面浮现着那一晚鸳鸯交颈的回影…… 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张惜花脸红心跳的四下瞄了一遍,发现没有人发现她的异样,这才松了一口气。 其实那晚她并不舒服,下面反而撕裂般的疼,一直到今天她走路都要轻轻岔开双腿,粗糙的布衣摩擦着那儿的肌肤,使得她愈加不舒服。这些隐秘事,张惜花不知该何如启口,也没有人可以述说,她只得憋在心里。 张惜花像所有古代农妇一般,嫁了汉,成了他的人,满心满眼里就只有自己的丈夫,丈夫就是她们的天。 虽然脑子里的记忆时断时续,张惜花还是明白,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做那档子事,是夫妻间显示亲密的方式,她很乐意让丈夫对自己更亲密。 张惜花来到自家田地时,何生刚好担了水回来,因天热,他也脱了衣裳,露着膀子,黝黑的皮肤在阳光下反射着光泽,呼吸间那腱子肉一跳一跳,她盯着看了一会儿,很是羞涩的移开了目光。 何生跟普通的庄稼汉没什么特别,常年的劳作使得身体看起来很是硕壮,身材高大健猛,一道剑眉令整个人显得很有精神气,他其实长得很好看呢,眉是眉,眼是眼,鼻子挺翘……而这样的汉子是她的丈夫…… 每日去河边洗衣服,下西村有好几个年轻姑娘都暗地里给自己白眼,悄悄骂着自己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才嫁了何生。 张惜花劝自己宽心,吃不到葡萄说酸的人,她不是不懂。如此几次后,她果真对那些话不在意了。 张惜花赶快掏出帕子给何生擦去脸上的汗滴,柔声道:「你饿了吧?我带了午食来,先吃了在担水吧?」 在张惜花用自己帕子伸过来时,何生眉头轻皱,然他还是掩饰了一时的不适应,忍着让她擦完。 「那就先吃吧。」 何生担着空桶,张惜花提着篮子,两公婆一前一后走到一颗大榕树下,树荫底下堆着几块石板,长年累月被庄稼人休憩时坐一下,坐久了石块表面磨得很光滑,大块的石头几乎成了天然的石桌,张惜花将篮子摆上去。 她没有急着给何生盛粥,而是将水袋子递给丈夫,「这是焦糖化开的水,你先喝一口暖暖胃罢。」 酷暑的天,并不意味着胃不会着凉,像何生这样错过了午饭这么长时间,更是应该喝点温补的东西暖胃。 第02章 何生先是一愣,倒没有拒绝,伸手接过,咕噜咕噜灌了几口…… 待他停下,张惜花微笑着接过水袋子,这才将早已经盛好的粥碗递给他,「这些剩下的糖水,你留在身上,待会儿渴了就喝两口。」 媳妇今儿话特别多,何生反而不太适应,两人成亲十来日,除了晚上休息时躺在一张床算是亲密无间,白日里他和她几乎没有交集。也没有说过几句话。 何生沉默不语的吃着食物,张惜花给他剥了红薯皮,就着粥水,一口红薯,一口粥,这样何生很快就吃完了午食。 吃饱了,肚皮也充实,何生稍微坐了会儿,就准备继续去担水。 家里这一亩田,连续浇水几日,估计到傍晚时,就可以不用浇水了。何生站起来对张惜花道:「你回去罢。」 家里的家务早已经打理妥当,她只要赶着点回去烧个饭菜就行,此刻张惜花不想回去,她想跟着丈夫一块做活。 「就让我跟着你一块劳作吧,我可以拔一下田间的害草。」 何生抬头望向天空,然后道:「那你就在这歇一会,等太阳落下一点你再家去。」 何生没有耽误,马不停蹄的担着木桶往河边走,下坑这亩地浇完水还有上坑那几亩地也要放水进田,上坑因为靠着溪流,山间的溪水没断流,有溪水灌溉,稻子的长势倒还行,昨天他刚去瞧过,田里水不多也该浇灌了。 庄稼长势最猛的时节,时间都是紧迫的,一点不能耽误。 何生来来回回担了五六趟,再回来时,发现他的媳妇张氏已经在田地里,她卷了裤腿子,衣袖也特意往上扎紧了,露出来的胳膊肘很是白嫩,何家晚上几乎不点灯,何生从不知道自己媳妇生的这样肤若凝脂…… 成亲那晚,他只觉得摸着手感很细腻,自己那双粗糙的手掌一定刮得她不舒服,男人畅快起来哪里懂得控制力度,他无意中摸到了张氏的眼泪,听得她嘤嘤嘤的抽泣声,反而更来劲了。 明媒正娶来的媳妇,这些都是天经地义的事,何生也从不觉得羞愧过。 太阳依然炙热,张惜花不时低头弯腰找出田间的害草,然后马上拔掉,手里面已经抓了一大把稗草了,因稻谷的叶子有一些齿轮,加上稻穗的针尖,免不得刮到她露出来的皮肤。 何生见到那一些红色的刮痕在白皙的皮肤上,他的眉头不自觉的皱起来,不过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沉默的把水倒入田地里。然后加快了脚步去担水来。 如此一个时辰后,何生才停下,此时阳光温和了很多,擦了脸上脖子处的汗珠,何生对张惜花道:「你去树下休憩吧,剩下的草我来拔,我手程快傍晚就能拔完了。」 「嗯。」张惜花没有逞强,事实上她被稻草刮得身上麻痒,很想找个水沟洗一下手脚,将稗草扎成小捆的,扔在田埂上,这才走出田来。 盛午饭的陶罐和水袋子一起放在竹篮子里,盖了树枝,一起放在阴凉的草棚里,张惜花洗干净手脚,也给自己喝了一口焦糖水。 水还是温热的,一丝丝的甜,饮下肚子后,因出汗引起的不适,立马降低了一些,张惜花抱着水袋子,来到丈夫身边,轻声道:「你也喝一口罢?」 何生瞄了一眼媳妇,她稍微作了整理,裤腿和衣袖已经放下,只一小节脖子泄了出来,隐隐能窥见到白嫩的肌肤,他未多话,接过水,喝了一大口后,又递过去:「剩下的你拿着喝完它。」 张惜花看着那水袋子,丈夫刚才还用嘴喝过……不由红着脸接过来,小声道:「我刚才已经喝过,你做的辛苦活,该您多喝,我给你留着放在篮子里。」 不待他接话,她飞快的跑走了。 何生看着那纤细的身子跑远,不知怎么的,连日来郁结的心神竟好似解开了不少…… 接下来,张惜花并没有在下坑这块田地呆多长时间,算着时辰,就提着篮子回家了。 下西村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庄,全村有两百来口人,大都是何姓、江姓、罗姓,另外还有几户外姓人。 村子处在丘陵地带,大山小山环绕,又有一条鱼水河穿插在期间,田是层叠的梯田,地也是由小山开垦出来的。若不是遇到灾年,荒年,村子里倒能混个温饱。 只这几年朝廷的税赋一年多过一年,加上天公不作美,村子里的日子真是愈发难过了。 张惜花回家途中遇见一波在外玩耍的孩童,年纪约七八岁左右,见了她来,一窝蜂都喊道:「何生家的媳妇哟,洞房花烛夜哟,依依喔喔喔哟……」 张惜花脸色蓦地成了天边的火烧云,她是新妇,现下脸皮子薄,哪里经得住一帮孩童言语戏耍,只恨不得乘着千里马赶紧家去藏起来。 大凤朝的民俗,新婚之夜旁人都要来听墙角,若是新夫妻房间里没个响声,反倒不吉利,偷听墙角的人愈多愈好。下西村今年成亲的年轻人少,碰上一桩,可不得很多人出动? 这些婆子媳妇男人们,兴致来了还要学个响声,用声音模拟别人的情节,凑热闹的孩童也不知事,见着大人对这事津津乐道,反而以为是很不得了的事也跟着有样学样,于是张惜花这阵子总会被些稚童埋汰。 逃也似的回了家,何曾氏已经支开了一个簸箕在抖晒干的豆角,此时正是豆角多的时节,吃不完了晒干搓了盐巴,用坛子腌制起来也是一道爽口的小菜。 张惜花道:「娘,让我来吧。」 何曾氏头也不抬,手上不停,淡淡道:「你先去烧火做饭吧。」 张惜花应声去了灶房,心里倒没有因为婆婆的态度而觉得不愉快,何曾氏一向来如此,哪怕对着亲儿子何生,面上都是淡淡的。 何家院子里有一口水井,不用像别家要从村口的大水井担水喝,虽然天气干旱,水位下降了不少,需要用水也十分方便,张惜花先是打了几桶水将灶房里的水缸装满,刷了锅,放了婆婆量好的米粒以及红薯切块,混合在一起加了水准备熬粥。 第03章 眼看着没有丰收,家里愈发扣紧了粮食,张惜花自从嫁过来就没有吃过一顿干饭。何家算是村里较好的家境了,田地有十来亩,每年缴了税还有粮食余存,基本饿不着肚子。 像村里有一户姓江的人家,兄弟三个,父母早早去了,只留下两亩地,老大媳妇生了两个孩子都给饿死了,最后媳妇受不了失去孩子的打击,也跟着去了。这些年,三兄弟苦熬到三十来岁,才攒了点家底从人牙子处买了一个小媳妇,这小媳妇就成了三兄弟的共妻。 如今江家三兄弟想尽法子赚得一点钱,希望能多买上几亩地,喂饱了小媳妇,也好早日给江家生个香火。 张惜花这些日子在河边洗衣服,偶尔也见过这江家小媳妇端着盆子来洗衣物,看着身子骨真不大,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脸蛋长得小巧,她总是低着头,羞答答的也不跟人讲话。待她一走,河边的女人们接二连三你一句我一句说着她跟江家三兄弟的事,话语里不乏风流韵事。 不管好的坏的,张惜花难免听过她的不少事。她自己到是真的觉得江家媳妇该多吃点,长些身子,那么瘦弱,看着就很不好生养。 想到生养,张惜花捂住脸,自己这身子骨也强不到哪里去。 会不会就因为瘦弱,丈夫才提不起劲儿造人? 「嫂,给我打一桶热水出来吧。身上实在不利索,粘糊糊的,怪不舒服。」何家还未出嫁的姑娘何元元家来后,跟自己嫂子道。 这么热的天气,何元元还穿着对襟的裙袍,难怪会热,张惜花笑着道:「小姑回来了,家里热水备着,你等一下,我给你提过去。」 「快点罢。」何元元丢下话,忙赶着回房间。 家里的土灶都有两个灶台,互相之间是可以连通,这边烧火煮饭菜,那边大铁锅里面盛水,等饭菜熟了,水也热了。 倒是不缺热水,何家也不习惯直接洗凉水,即使这样热的天,也是兑成温水洗澡。 除了前几天脑子昏沉,显得人有些迟钝,现下脑袋清楚了,张惜花在家务上愈发得心应手。不出几分钟就装好热水,给提到洗漱房。 她还细心的提了一桶凉水放在一边,放了瓜瓢子在里面,若是小姑觉得水过热,还可自行兑凉。 打井水洗了蔬菜,这粥也熬好了,因加了红薯调制,粥浓稠吃起来也管饱,在多炒几个蔬菜,一家人吃起来也美味。 这两天何曾氏已经把烧菜交给了张惜花做,偶尔婆婆不放心,也在一边盯着,像现在她络子打完了,干豆角也腌了,就有时间来指导自家媳妇。 见张惜花捣了半勺子油准备下锅,何曾氏忙道:「你这油还得减少一点。」 张惜花听婆婆吩咐,又把勺子里的油量减了一半下去,何曾氏才点头。「通菜不需要这么多油,你那半勺子下去跟现下没啥区别,往后还得省着点。」 「是。」张惜花道,家里烧菜叶的蔬菜,基本上都是先用大锅烧水,等水滚开了,再下菜叶去烫开,然后捞起来放在盘子里放盐巴,点几滴油调和一下。 这法子省油省盐巴,只是味道有些寡淡,吃起来口感没那么好罢了。 这当口,公公何大栓扛着锄头,慢悠悠的走进家门,待放好了工具,也是来灶房要热水,洗完澡就等着开饭了。 「老婆子给我打好热水来。」何大栓道,交代完,就匆匆的赶去茅房。 所有的饭菜已经弄好,身为儿媳妇,何大栓倒是不会直接吩咐她做事,不过这类事,张惜花还是极有眼色,不待何曾氏吩咐,就取了木桶装水。 兑好温度,给提到洗漱房去。 何曾氏嘴皮子上虽没开口,心里对这个媳妇还是满意的。 何家人口十分简单,公爹何大栓,婆婆何曾氏,嫁去邻县的大姑子何元慧,以及未婚嫁的十三岁小姑何元元,大儿子何生,还有一个小儿子何聪,年纪比何生小三岁多,但不幸的是在十年前一次镇上赶集走丢了。 可把何曾氏哭得死去活来,当年何家家境颇为不错,何生何聪兄弟两都还上着学堂,何聪读书颇有天分,被夫子夸奖过有灵性。反倒是何生,读了两年学塾,只学得认了字,诗词歌赋没一样在行。 自从何聪弄丢后,何家几乎花光了家里储蓄,也没能找着人,何生退了学,何曾氏没了笑脸,对任何人都冷冷淡淡的。 天空完全漆黑时,丈夫何生才到家。何家其他人早已经用过饭,何生的饭菜张惜花单独预留了,菜全部放在灶上温着,粥用罐子装着再隔着冷水摊凉它。 何生不大爱喝热粥,所以张惜花特意弄凉了等他回来吃。 接过他肩膀上的木桶担子,张惜花问道:「今儿你是吃了再洗漱吗?」 「先吃了再洗吧。」何生透着月光,望了眼媳妇,又道:「你先把我的衣服找出来,待会我自己打水去洗漱房。」 张惜花在院子里支了一张小木桌子,摆好了丈夫的碗筷,这才进属于夫妻俩的房间去给他找衣服。 何家也是土坯房,主格局是四房一厅,公婆、小姑,加上张惜花两口子每人一间房,因何元慧算出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家里就没给她留房了,而剩下那间婆婆留着给何聪,何曾氏至今除了放点杂物进去,里面的摆设、床铺都尚未撤下,似乎何聪总会有回来的一天。 围着主屋,又建了一排小房子,用作灶房、洗漱间、牲口房、鸡舍、茅房。周围全部用土坯围成了一个小院子,这样就能跟邻居隔离开,不用互相打扰。 下西村很多人家房子都会围成小院,这倒不是特例。 张惜花他们房间里糊了沙窗,现下借着月光,不用点灯,也能模糊中找到衣物。丈夫往常穿的衣裳不过那几件,稍微整理了下,她就找出来了。 何生吃饭很快,等张惜花放好衣服,他已经靠着椅背打瞌睡了。她看着那张好看的脸,满满都是困倦,心里突然很心疼。 第04章 十几亩田地,家里只得公公、丈夫两个人做,实在是很说不上来的辛苦。 张惜花自己也只能做些轻省的活计,一些卖力气的活她完全插不上手,她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月亮弯弯的挂在天空,星星琳琅繁多,耳边偶尔听闻几声蛙叫,何生的睡颜看起来很宁静,柔和了白日里些许的锋利,张惜花瞅着自己丈夫,实在不忍心打扰他安睡。 心里挣扎了一下,还是伸手轻轻推推他,「何郎,你醒醒罢?」 见何生似乎未听到,张惜花加了些力度,喊道:「何郎,你快醒醒,先洗漱了再睡吧?」 耳边软软的昵语,终把梦中的男子唤醒,何生睁开眼睛,一时有点恍惚,过得片刻才明白定是自己不小心睡着了。 「衣服拿过来了吗?」 张惜花道:「早已经备好了,洗漱房的水重新换成了热水。你今晚要洗头发吗?」 何生道:「那你回房歇着,我自己去洗,头上黏糊糊的,我要擦干头发再回房,你不用等我了。」 丈夫的音调没有什么起伏,言语间对她很是体贴客气,然而张惜花心里一点也不欢喜,尽管丈夫对妻子非常尊敬,好像无形中有什么隔阂阻隔了两人心灵的相连。 这与她想象中的亲密无间的夫妻关系,完全不一样,心里禁不住有些落空。 张惜花应道:「那我回房了。」 何生没有磨磨蹭蹭,去了洗漱间卸下衣服利爽的给自己擦澡、洗头发,待洗完了,拿起张惜花摆放在圆桌上的衣服,衣裳鞋都被整齐的归纳在一旁,她还贴心的放了一条干燥的帕子,应该是给他擦头发用。 这样整洁有序,反倒令何生一时不适应,那时爹娘说要向阳西村张家的大女儿提亲,何生并无多大感慨,这时对他来说,娶哪家的女儿都相差无几。 夏季天热,在院子里又坐了一会儿,待头发完全干燥了,何生才轻手轻脚的走回房间。屋子里寂静无声,床上隐约有个人儿,他脱下鞋子,以尽量不影响她的动作,小心上了榻间。 没想,张惜花突然翻了个身。 两只鸳鸯枕头并排靠在一起,张惜花睡在外侧那边,因不愿吵醒对方,何生只能选择睡在里侧,此时对方一个动作,倒是知晓把对方吵醒了,或者媳妇根本没有睡着。 何生问:「还没睡呢?」 张惜花扯过被单,掩盖住脸色的异样,答道:「睡不着……何郎你身子疲乏吗?我帮你揉揉肩可好?」 何生不及防媳妇说这个,倒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也好,捏一会你困了就睡吧。」 张惜花立刻起身坐起来,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屈膝半跪在丈夫身侧,小时候时常见到娘亲给爹爹揉肩推拿,手法上不陌生,只是第一次试着做,又是尚不熟悉的丈夫,心里免不了有些慌张。 何生也从未跟女子那般亲近,媳妇的一双手在背上胡乱抓了几处,力道像猫儿挠似的,他没觉得到舒适,反而感觉有点发麻。 本是想让她停止,想想还是算了,于是干脆闭上眼睛培养睡眠。 丈夫的肩膀宽阔,摸起来硬得咯人,由于隔着里衣,张惜花总觉得使不到力气上,只能劝道:「你褪了衣裳吧?」 何生睁开眼,黑夜中瞧不清她的神色,不过还是依言脱下了里衣,整个人重新趴在床榻间。 张惜花细致的观察丈夫的反应,试了几次推敲出什么力度能让他适应,这才掌握了分寸,一下一下推肩揉背。 何生白日里担了这么多水,肩膀疼痛是必然的,张惜花跟着自己娘亲学过几次,也不知对推拿是与生俱来聪慧,还是怎的,何生渐渐从开始的不适,慢慢变得放松起来,这样揉了大概两刻钟,身体积累的疲惫去了大半。 何生对媳妇道:「其他地方也都顺便按一下。」 「嗯,待会儿就揉。」张惜花听话的回答,丈夫开始很是僵硬,费了她不少力气才令他松懈,因受了鼓舞,她便更用心了。 也是找到了一种方法给丈夫松松筋骨,不然每天看着他那样累,却无能为力,内心实在不好受,张惜花考虑每晚睡前是否都应该进行一次? 期间避不及两人会有其他肢体接触,好似被蜜蜂蛰了一下,她很迅速的移开。 何生在媳妇猝不及防时,胳膊肘一拐弯,就把自己媳妇搂紧,半响都没有出声。 张惜花自己也惊吓的不敢出声,一动不动的安静的待着,这个时刻,她才深切的认识到她的丈夫很重。 他整个人埋在她的脖子处,呼吸间吐出的气吹拂在张惜花的耳畔,她立时起一层鸡皮疙瘩,于是更加不敢乱动了。 大概感觉到她的紧张,何生轻声问:「困了吗?」 张惜花感觉到他的绷紧,成亲那晚她已经明白事理,再也不是啥都不懂的小姑娘。 何生道:「那睡觉吧。」 张惜花听罢,突然不知道从哪里鼓起来的勇气,反手抱住了丈夫的腰,无声的把头埋在他宽厚的胸膛处。 第05章 「何郎……何郎……」她低低的喊道。 何生凝望她片刻,漆黑中只能看到张惜花与夜色糅合在一起的黑发,受宁静的氛围影响,何生也觉得此刻心很安宁,他轻声道:「睡吧。」 月亮悬挂在天空,张惜花已经沉沉睡去。何生倒是起身去了一趟茅房,回到房间,他轻柔的将媳妇抱到里侧,自己在一旁躺下来,辗转反侧几回,最后还是遵从心里的想法伸出双手从张惜花背后抱着她入睡。 家里的鸡鸣准时响起,何生睁开眼睛,透过纱窗,原本漆黑的天色有一些曙光出现,他起身批好衣裳,打了井水洗脸漱口后,这才从农具中找了锄头出来,乘着夜色就出去做活了。 公爹婆婆向来早起,小姑倒是能一直睡至吃朝食那刻。张惜花未出嫁前,作为家里的大姐,一直习惯了早起给全家做饭,嫁来何家,自然也延续了这种习惯。 许是昨晚睡得晚,张惜花居然没有听到公鸡打鸣的声音,婆婆何曾氏起来去菜地浇了菜,天光大亮时回到家,发现家里灶火是凉的,屋子里亦静悄悄的,这媳妇从不赖床,今儿算是特例了。 都是从媳妇身走过来的人,哪里能不明白。何曾氏敲门叫醒张惜花,倒没有多说其他的话,又去做其他事了。 可是婆婆这样什么也不说,反而令张惜花更加窘迫。 张惜花整个人蒙在被子里,懊恼了一会,才鼓足勇气穿衣,她是属于那种天生肤色白皙的那类人,不小心掐一把都能留个印子在身上,瞄到自己身上的痕迹,脸色唰的绯红。 她移动腿,红着脸出了房间,心虚似的瞄了四周,见婆婆不知道又去了哪儿,小姑还未起床,那股子隐忧才放下来。 水井旁摆放着几棵芥菜,张惜花快手快脚的把芥菜叶子撕下来,用刀子削掉根茎的皮,这芥菜根炒肉片是很美味,拿来煲粥也不错。芥菜在夏季可以降火、提神醒脑、甚至还能解毒消肿。 芥菜做酸菜、腌菜都可以储存很长时间,脑子里面不断冒出这类信息,张惜花突然愣住了。 她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她很确信张家、何家、乃至整个大良镇都没有一种用芥菜做出来的酸菜,不过腌菜倒是有,若是芥菜种得多,猪吃不完,就会用盐腌制成腌菜,不过盐巴也不便宜,农家人并不是无止境的腌制咸菜。 张惜花晃神了一瞬间,既然想不通的问题,她并不愿将时间花在这无谓的事儿上。 过得半个时辰,公爹和丈夫该家来吃朝食了。抬头望了下已经开始发热的太阳,张惜花马不停蹄的准备着今天的朝食。 米粥是在处理芥菜时,已经架上锅闷煮的,此刻水滚开,因加了稻米,沸腾的水扑腾着从锅盖上留下来,张惜花赶紧揭开盖子,拿了木勺子搅拌了一会。今日的粥放的是小米、粳米、红薯等五谷杂粮。 抽掉一些柴火,让小火慢慢焖。 芥菜叶洗净切成了小段小段的,等粥差不多煮好时,再下到粥锅里面,至于芥菜根,张惜花打算做成凉拌芥菜。 把去皮的根茎片成片,然后再切成丝,装在盆子里面待用,又切了葱花、辣椒圈、大蒜头剁碎。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会酿造酱油,酱油倒是不用节约着用,她把辅料装在碗里,倒入酱油,又加了几滴食油调制成酱汁。 这一切做好时,粥也差不多好了,放了芥菜叶进去,就把粥锅提到一旁闷着。 烧开水,拿着大的竹编漏勺飞快的将芥菜丝用开水焯一遍,再用凉水过一遍,沥干水的芥菜丝直接拌入调好的酱汁,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凉拌芥菜就做成了。 用心给家人做食物,一直都是件愉快的事。 小姑何元元醒来时,刚好张惜花煮好朝食,她直接问:「嫂子,能不能借你上次那支膏药给我用?」 张惜花问:「怎么了?」 何元元道:「晚上蚊子太多,你看我手臂上、脸上全是红点、娘亲也真是的,明明交代了让她帮我熏蚊子的,她还是忘记!」 说完,何元元卷起衣袖,把蚊子咬过的地方指给嫂子看,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也到了能议亲的年纪,姑娘家爱美是天性,被蚊子咬成这样,何元元不高兴才是正理。 「待会儿我就拿给你。」张惜花道。小姑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姑娘,养得有些小懒惰、不过性情率直,说话总是直言不讳,听习惯了也还好。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她倒是不会介意纵容着小姑子。 「嫂子!你真好。」何元元高兴道。 「爹娘快回来了,咱们先准备好碗筷吧。」张惜花摇了摇头道。 何元元想了下,那管药膏是嫂子从娘家带来的,她一直知道治疗蚊虫叮咬很有效,关键是气味闻着不错,想来不便宜,于是就道:「这些让我来做吧。嫂子你忙了一上午就歇一会。」 不容分说的抢过张惜花手中的碗筷,蹬蹬瞪跑向堂屋…… 何生今天又是最后一个家来的,公爹婆婆小姑都围着饭桌准备开始吃了,张惜花原以为他不回来,已经给他留了饭打算送过去,只见他扛着锄头,手里提着用芦苇枝串起来的三条鲫鱼。 见了张惜花,把手里鱼递过去。道:「打井水先养起来罢。」 鲫鱼活蹦乱跳,瞧着十分生猛。她依言接过去。 倒是何元元兴奋的问:「大哥,你在哪儿抓的鱼?现在鱼可不多呢。」 何生道:「在下坑的河沟里。水浅了鲫鱼自己露出水面来,我刚好经过那儿看到了。」 第06章 何大栓好抽旱烟,吐一口气,道:「今年观景要不好!下坑那个河沟好几年没干涸过了,阿生吃完饭,咱爷俩要加紧担水浇地。」 何生点头称是,这时张惜花放好鱼,打了一盆水来给何生洗手,听到公爹他们的对话,心里也跟着沉重起来。 何曾氏问道:「猪食喂了吗?」 张惜花点头道:「喂过了。」 何曾氏道:「你也别忙活了,坐下来吃吧。」 一家子五口人这顿饭吃的很是开胃,张氏的手艺巧,心思细腻,同样的食材、调料,她做出来的东西味道总比别人好吃。这也是何曾氏这么快就将家里的一日三餐交给张氏的原因。 冷眼瞧着张氏这些日子的行为,何曾氏对这个媳妇满意的点头。 就是容貌上普通些,与香琴的如花似玉更不能比,当初就是瞧上了张家女儿性情好,跟生儿这样的木头桩子比较般配。 感情是处出来的,往后张氏生了孩子,时间长了又有什么放不下,何曾氏现在的想法就是这样。 吃了朝食,张惜花做完家务,又去菜园子里剥了些青菜叶回来,全部剁碎,等午间时熬煮了喂猪。粮食尚未能收获,存粮一点点减少,此时正是青黄不接,何家每天只能吃早晚两餐,但是家里养的两只大肥猪却一定要喂三餐,而且得喂热食。 见事情都妥帖了,张惜花这才把丈夫和自己昨天换下来的脏衣服,装在木盆里面,抱着打算去河边洗衣服。 正要出门时,何元元踏出房门,手里也抱着一堆衣服,撅着嘴撒欢道:「嫂子,你帮帮我一起洗了吧。外面太阳烈的很,人家真的不想这会子出门。」 好容易有嫂子分摊家务,而且这嫂子说啥应啥,也不怪何元元自己这样做了。 果然,张惜花听了,道:「那你放进来吧。」 何元元高兴道:「嫂子对我最好了,我哥能娶到你真是我们何家的福气。」 见着小姑子蹦蹦跳跳的回了房间,张惜花摇了摇头,福气不福气这些她都不在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已嫁了何生,这一生都跟定了他,自然要想他所想,乐他所乐,他在意的家人,她也在意,他憎恨的人,她也会一视同仁。 想着丈夫,张惜花偷偷红了脸,慌慌张张的抱着木盆走出门。 鱼水河在村子的东面,离着何家不远,脚程也就是几分钟,这样子赶路,不注意又刮到了下身,昨晚的孟浪依然留下了疼痛,张惜花想这样子下去不是事,她得找点什么敷一下才行。 「惜花姐……」 张惜花抬起头,原来是村子里江大山三兄弟买来的那位小媳妇雁娘,她声音细若如蚊,整个人瘦小得还不如她娘家十岁妹妹张荷花的身高。尖尖的下巴衬托在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眼大而无神。 这样的长相,原是该讨巧喜人的,只是那身形看起来太单薄了,没什么福相。听说雁娘当日本该被卖进窖子里。运气好被江大山挑中了。 村里人都说,到底是歹命还是运气好,这都不一定呢。你想啊,进了窖子好歹能吃香喝辣,而给了江家,肚子都有可能填不饱。 这是个笑贫不笑娼的时代。 「雁娘也去洗衣服呢,正好有个伴,那一起走吧。」张惜花不由笑着回道。 「好。」雁娘小声道,整个人显得很是低眉顺眼的,她其实比惜花姐早一个多月来下西村,由于生性怯弱,在这里找不到一个能说话的人,自从上次在河边洗衣服,不小心掉进河里,结果那些村妇一个个都袖手旁观,由着她灌了很多水,最后是这位何生媳妇把她拉了起来。 雁娘很感激她,无形中也对她充满了亲近之意。 通往河边的路是村里的主干道之一,很宽敞,张惜花原本想跟雁娘并排着走,只是无论她怎么特意落下步子等对方,雁娘就会跟着落后几步。 连走个路也战战兢兢的,唉……张惜花心里忍不住叹气,倒也不在缓慢步子这事了,她爱跟在后面就跟在后面吧。 洗衣服的河边被村里修筑了阶梯,用的都是平整的大石块。往日只需在第二阶梯的石块边洗衣服,如今却要下到第六块石板那儿。可见这天,是有多干旱了。 现下没有其他人,张惜花和雁娘两人各据一方,互不干扰的洗起衣服来。就是闲聊,她跟雁娘也说不上两句话。 雁娘那张嘴,真是要打一棒子能才憋出一两个字,比之自己丈夫还惜字如金,今儿到不知什么原因却是主动开口叫人了。 拿着棒子使劲捶打衣服,丈夫换下来的衣服都很脏,只能用力捶,她正敲打着呢,眼前却出现了两瓣皂荚。 雁娘无声的递过去,眼睛里都是光亮,似乎期待她能接过去。 张惜花笑着接了,便道:「这两日我倒是没空去找皂荚子,那就多谢你了。」 这几日,村子里面那几颗皂荚村上结的皂荚都被人给摘空了,那些人一次用不了那么多,就储存起来,这年头,日子不好过,真是什么东西都有人想囤积。 捣碎了皂荚,在混合在衣服里面,这样污渍很快就出来了。她的衣服不多,除了小姑子偶尔让帮忙洗,公婆的衣裳是不用她经手的。故而没多久,她就洗干净了。 「你慢慢洗,我先回去了。」张惜花端着盆子站起身。 雁娘匆忙之间也跟着站起来,还没等张惜花走过去,她突然摔了下去。把张惜花唬了一跳,赶紧放下木盆,蹲下来察看她有没有伤着。 第07章 好在雁娘是摔在堆积的衣服上,头没有磕着,倒是手臂被擦了一条痕迹。她额头冒着细汗,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苍白得吓人。 上次掉入水里面也是这般,估计是蹲久了,血液不流通,加上一直营养不良,有些低血糖,为了确定,张惜花执起对方的手,仔细给把脉,最后排除了中暑的可能。 张惜花突然为自己的笃定而愣神,最近越来越奇怪了。她明明是不懂这些的,为何心里就是认定呢? 未出嫁前,为了家里的生计,她是有死皮赖脸硬磨着让村里的赵郎中教导了些辨认草药信息,好让她进山里挖了卖给药铺换钱。 偶尔赵郎中心情好,也会教她一些简单的药理,可是像把脉之类高深的手段,张惜花是一点边儿也没沾上的。 无形中,令她产生了一点恐惧,特别害怕自己身上这些变化,会给自己以及家人带来不好的事。 可这时,却由不得她多想,雁娘还倒在地上,张惜花连忙把人给搀扶起来。 雁娘悠悠睁开眼睛,刚才脑子里面晕眩,眼前一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她特别恐慌,其实她恢复神智有一会儿了,可是全身无力,支撑不了身子。 张惜花问:「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我……感觉冷,特别想吐……」雁娘断断续续,好容易才表述清楚。 看她这状况,估计不能自己走回去了,无奈,张惜花干脆道:「你衣服待会儿让你汉子过来洗,我先扶你回去躺着。」 恰好,村里的翠花婶赶来河边,张惜花忙道:「婶子,麻烦您给看一下衣服,雁娘子身子有些不好,我扶她回去一趟。」 翠花婶五十来岁,样子眉目慈善,平日待人也很和气,这点子忙到不在话下,于是摆手道:「快去快回吧。」 雁娘走一步歇一脚,最后面张惜花干脆背起她,反正她这禁不住风一吹就倒的身子,也没几斤重。家里的弟妹都是她一手带着,又常常做重活,别看张惜花身板子清瘦,其实力气还是有一把的。 江家的房屋建在村子西南边,背靠着村子的后山,房子是土坯建的,原来屋顶是贴的瓦片,后来江家父母去世,没钱下葬,就揭了瓦片卖给人家换了钱。现下屋顶用茅草盖着,因为三兄弟手脚勤快,经常缝补屋顶,这会儿还能见到屋顶的新草呢。 开门的是江家老二江铁山,江铁山算是江家兄弟中唯一长得比较周正的人,个子比何生要矮半个头,身材很是粗壮,圆脸厚唇,他从张惜花手里接过人时,那张刚毅的脸上神情不太好,嘴里还是谢道:「真是多谢弟媳妇了。」 何生年纪比江铁山小,又是同辈,这么称呼也没错。 张惜花理解他此时的心情,媳妇晕倒几次,怕是觉得不好,心中难免慌张,连忙说道:「雁娘身子没啥大碍,你家中有红糖不?烧一壶热水泡开了喂她喝了,多休息一阵子就没啥大碍。」 听说没大碍,张铁山绷紧的肌肉这才松下,忙答道:「红糖没的,倒是剩下一点饴糖?」 张惜花道:「饴糖也可。这段时日你们让她多歇息,粗重的活先停下罢,另外饮食上要注意少食多餐,千万可别吃一餐停一餐,她这身子本来就弱,禁不住饿的。」 江铁山听了,一张脸羞红。只有连连点头道:「我们会注意的……」 最后张惜花不大放心,又添了几贴调养的方子给张铁山,让他记着抓些草药煎服了给雁娘喝。在多摄食些红枣、菠菜、燕麦粥等补血高纤维类的食物。 江铁山把雁娘放在床上,急忙忙的去烧火,张惜花看他紧张的举动,心底的担忧才被打消。穷苦点怕什么呢,有男人疼着就好。 交代了让江家派个人去河边拿衣服,她这才回去。 回到河边,翠花婶的衣服还没洗完,而自己洗好的那盆衣裳却不见了,不待张惜花问,翠花婶就道:「刚你家汉子经过,顺带把你家木盆带家去了。」 「有劳婶子了。」 「哎……你等等……」见何生媳妇要走,翠花婶忙把人叫住,等张惜花停下来,这才接着问:「你是叫春花还是杏花啥的?看我,倒一时忘记了。」 这不怪人家,毕竟她嫁过来才十来天,张惜花笑着回道:「婶子,你喊我惜花就行了。」 「哦……原来是惜花啊……」翠花婶先是拉长了声音,然后才低声问:「这江家兄弟们请了郎中家去没?他那媳妇身子怕是不好了吧?」 翠花婶是个急性子,也不等人回答,就自言自语道:「大山他们那五两银子白花了。这病娇娇的看着就不好生养,这下能不能活成都未可知。唉……」 张惜花哭笑不得,这人根本就没怎样呢,村子里这流言就传的漫天飞了。左右就这么一百来口人,谁家芝麻点大的屁事,村里人都要传一传。 似乎那一点子乐趣就来自瞧别人的热闹。 不过张惜花还是帮那可怜的姑娘正名,道:「婶子,那雁娘身子没啥大碍,养一养就没事了。」 「唉……这养一养,还不知道花多少钱呢。」这村里哪个有多余钱专门养身子,又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无论如何,翠花婶都觉得江家兄弟这五两银子花的不值得。 每个人思想观念不一样,张惜花左右不了。倒不好一直跟人掐着这问题,告了声退,就往家去。 院子里衣服已经摊开晒在竹竿上,丈夫也不知道突然回来干啥,这会儿也没见人影,房间里倒是留了一件他脱下的衣袍。 只这么一件,张惜花就在水井里打了水,几回合就搓干净了,一块晾晒着。 中午不用煮食,她特意在灶台里埋了几颗红薯,专门留着给公爹和丈夫补充能量,家里几个女人不用干力气活,还禁得住饿。 第08章 这会儿就想找些力所能及的事儿做。 何曾氏敲了敲门,「在房里?」 「哎……」张惜花应声,有些奇怪婆婆怎的突然敲门,等开了房门,见何曾氏手上拽着一双破掉的草鞋,那尺码,应是何生的。 何曾氏道:「你汉子的草鞋破了,你给重新编一双罢,我这会儿没时间编。」 张惜花蓦地惭愧得红了脸,枉她一直关注着丈夫,却没发现他鞋子坏了。这会儿婆婆提醒,心里就很不好意思,呐呐道:「是,娘你放着吧,我会编好的,爹娘需不需要编一双?」 何曾氏道:「你要空闲,多做几双也可。」 「是。」张惜花出嫁前就得了家里人的鞋子尺码,这会儿也不用特意询问。编草鞋的稻草家里存了有,需要去茅草房取了用就是。 何生中午鞋子破了,不得不提前回来换一双,他自己也会编鞋子,只没时间,就交代了娘亲帮忙做。张惜花猜测了一下大致情形是这样,只是对于丈夫不交待自己做,还是有些失望。 盛夏人们多穿草鞋,而公爹和丈夫现在每日担水浇田,特别容易耗费草鞋。张惜花从小帮衬家里干活,编鞋子的手艺也很好。 打理出稻草,就开始了手上工作,她的手稳,编出来的鞋子结实耐穿,这还是她第一次给家里人编鞋子 等到了正午时分,何生的鞋子就编好了,张惜花放下手头的活计,去了厨房煮猪食。猪食早就剁好,这会儿只要烧火架上锅就行了。 她弄完这些,还想给公爹丈夫送烤红薯,刚扒了下灶台的灰,今早埋的红薯都没人动,想来他现在也是饿着肚子。 装了凉开水,再装好烤红薯,张惜花提着篮子出门,公爹今儿在玉米地上劳作,走过一座小山头就到了。 往日一片绿浪翻滚的场景不见,反而到处是枯黄一片片,很多人家的玉米杆干涸的枯萎了,村里人日日担水浇田浇地,总是浇不及太阳晒干水的速度。 这日子难啊!今年又不知道会饿死多少穷困的人。 张惜花其实不大爱吃红薯,若是有干饭吃、或者粳米稀粥、小米粥之类的喝,还有玉米面窝头、高粱馒头这类吃了能饱肚子的都行。想到吃,她还是有些饿了,早上她喝的那碗芥菜粥,这会儿早消耗了。 虽饿肚子却是不能抱怨,何家里一日还能吃两餐食,在下西村来说,都是很不错了,好多人家已经开始节衣缩食每日只得一顿,还是那种参了很多水的稀粥。 玉米杆上有些还未长成但是枯死了的玉米棒,这会儿好多人在自家地上摘,这东西虽然瘪得不饱腹,不过咀嚼起来还是有一股甜味,也算一道吃食。 何大栓正要挑了担子去溪水边,见了自家儿媳,便问:「你怎的来了?」 张惜花道:「在灶里埋了几颗红薯,见你和阿生都未带来,公爹,你先歇息一会,吃完了再忙吧。」 何大栓肚子确实饿了,也不拒绝,把木桶扔在一边,直接蹲在玉米杆子下,张惜花适时的递过水袋子,何大栓一连灌了几口,就剥开红薯吃起来。 何大栓道:「你赶紧给阿生送去罢。我这里不用你帮什么忙。」 何大栓三下五除二几口就解决掉食物,又喝了一口水,忙站起来挑起自己的木桶继续担水。他身子骨还算硕壮,只是整个人晒得像块黑炭似的,原也是高个子的男人,只这些年被生活的担子压弯了腰驼背了…… 张惜花也心急,看着种了几个多月的玉米很快要颗粒无收,怎能不急的肝火旺?所以她特别理解公爹一刻也不想耽误的心情。 她本不信神鬼之说,这下子双手合拢,由衷的祈祷希望老天爷能下一场及时雨。 何家的玉米地因为父子俩勤快,受灾的面积不大,不过也有一些结了果的嫩棒子眼看快枯死,张惜花仔细的找了出来摘回去。 何生赤脚走在田埂上,他低头沉默的干活,邻田的一人突然道:「何生,你家小娘子来了。新婚燕尔果真是蜜里调油呢!」 他不想搭理这话,这话也不好接。因读了几年书,接受过孔孟之道的影响,何生跟村子里这些地道的粗糙汉子始终不一样。 让何生肆无忌惮的开口与人讨论荤段子,他是怎么也不可能接受。而这些田间劳作的男人,没事就爱瞎掰扯这些。比如哪家的媳妇子屁股大好生养,哪家的女人波波大摸起来一定很舒爽,哪家小姑娘的柳腰细,还有那陈寡妇不正经,夜晚摸进去都不拒绝人,只带足了粗粮饼子准能成事。 凡举种种,不一而足,无形中令何生觉得自己与他们有代沟。 见何生不答话,那男人呵呵一笑,然后贼兮兮的问:「何生,咱哥俩说几句私己话,你家那小娘子滋味怎么样?我看就那双白嫩得仿佛掐出水的脚丫子,哥们都觉得饱眼福。」 何生哪里是能与别人探讨自己媳妇的人?听了此话,当即就很不悦。 那人见张惜花走近,连忙住了嘴,只是用眼睛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最后掉转头溜了一遍何生,也不知道想了什么猥琐事,咧开嘴嘿嘿的笑。 张惜花自然没听清楚那男人的话,以为何生在与别人闲聊,但男人打量的眼光还是令她感觉不舒服,所以待她走近了,只向对方点了个头,然后才跟丈夫说:「你饿了吧?我带了烤红薯来,先停下填填肚子吧。」 何生没说话,瞄了一眼张惜花的脚下,她穿着草鞋,一双玉足免不了露出点皮肤来,村子里男人女人都这般打扮,并无什么异常的,以前他不觉得,可这会儿,莫名的感觉就是不那么顺眼。 一言不发的接住食物,何生撕掉皮就吃起来。 气氛有些低沉,张惜花想不明白哪儿惹丈夫不高兴,面对何生,她嘴皮子总是容易打结,心里千般语言要说,话到舌头了就能给吞回去。 何生把篮子递回给张惜花,见她脸上布满汗珠,本来就不出彩的脸蛋,因为那双温和宁静的眼睛而给了人另一种悸动。 第09章 媳妇脸上的汗珠愈滚愈大,汇集在一起,落到了脖子处,虽然只看了这么一眼,何生喉结蓦地滚动,他为自己这奇怪的举止而惊心。 为了掩饰尴尬,掏出水袋子喝了口水,这才冷淡道:「你回去吧。」 张惜花应道:「好。」 见着张惜花的身影离得远了,临近田地的那男人大声调笑道:「哟!你小子福分不浅呐,家里娘子娇滴滴的,那小蛮腰不盈一握,夜里一定爽死了吧!哈哈哈……依着哥说,你这媳妇跟香琴比起来,也算不得差啊。」 何生突然掉转头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弄得那男人一头雾水,不过他想了下,自以为想明白了,又嘿嘿道:「香琴没嫁前,村里哪个未婚小子没有过念头,多少人妒忌着你呢,可好,最后人家攀上县城里官老爷了。那丫头命好吖!」 话不投机半句多,既无话可说,何生就匆匆的离了此人。 夏天白日里长,太阳落山后,天还没有黑,张惜花赶制出三双草鞋子,公爹一双、婆婆一双、丈夫也一双。至于小姑,她本来就不爱穿草鞋,觉得是一件失脸面的事。所以张惜花就没备置小姑的。 何生昨天抓回来的鲫鱼,养在水盆里,晚饭张惜花打算弄一碗鲫鱼汤,常喝鲫鱼汤对身子好,特别是这种天气,多喝点准没错。 三条鱼,她只取了一条出来,另外两条可以留到明后天,去鳞刮掉鳃,处理干净后,张惜花又把何曾氏从菜地摘回来几个木瓜削掉皮,切成块。 单单只放点水熬出鲫鱼汤,并不能体会出鲫鱼的鲜美,而加了木瓜就不一样了。那鲜美的味儿能让人舌头都想吞下去。 这地带多有木瓜这类抗干旱的植物,家家户户都种了几棵,还有一些野生的,不过野生的很早就会被摘光了,并不能等到果实长大。而一棵树结的果实一串串的,年景好时,吃多了还觉得厌烦。 张惜花将鱼两面都煎了一会,等鱼皮焦黄时,倒了几瓢水进去,放了生姜片,滴了几滴米酒去腥,这样旺火大致煲一刻钟左右,这才下了木瓜去。 这条鲫鱼还不到一斤,原本加了这样多水显得很寡淡,木瓜下锅后很快就把锅填满了。她盖上锅盖,只烧了中火慢慢的炖煮。 今儿的晚饭比较迟,何大栓和何生回来时,天已经黑了很久。何元元受不住肚子饿,已经喝了两大碗鲫鱼汤了。 天黑没办法,何曾氏让点了油灯照明。 忙碌一天,一家五口人坐在堂屋吃饭。张惜花给每个人都先打了一碗汤水,何大栓光闻着这汤的味道,就感觉食欲大开,更何况他们本来就饿,一碗汤像喝水似的没几下就喝光了。 张惜花见此,不得不出声道:「爹,您慢点,这汤里有鱼刺,仔细卡着喉咙。」 何曾氏道:「媳妇说的对,该仔细着些。」 何大栓被说了一通,也没表示不悦,又主动给自己打了一碗汤,这木瓜炖得烂烂的,入口即化,特别合他的胃口。 何元元即使已经喝了几碗汤了,这会儿还没停下嘴,喝一口忍不住道:「嫂子,你这法子炖汤太好喝了。亏得你怎么想出来的。」 「元元若是想学,嫂子什么时候都教给你。」张惜花跟着笑了笑,见丈夫喝完了,从他手里接过碗又打了一碗汤,并道:「你也仔细着些鲫鱼刺。」 何生点了点头,沉闷的给自己夹菜吃。 农户大都贫困,吃的都是些粗粮,来来回回那几样做法,不过就是窝窝头、粗面饼子、红薯粥饭等等,这年头只求能饱肚子,可没心思研究食物怎么做好吃。 穷苦人家,若是做的食物太好吃了,原本只需吃一个饼子,很容易就多吃掉几个,这样家里还有什么存粮?反正好吃不好吃都只是填饱肚子的事,大多农妇只煮熟就行。 张惜花从小帮着父母做事,既要做农活做家务又要带弟妹,弟妹小时候经常哭闹不休,为了哄住他们,她没少费心思。只要张惜花说出谁不哭闹,就允诺做什么来吃,弟妹就各个听话了。 嫁来何家,张惜花还未曾回娘家探望过,也不知二妹有没有带好弟妹们,他们饿肚子了吗?爹娘身子怎么样? 尽管只分别了十来天,她却感觉过了好多年似的。婆家没有提起,她也不好主动提出要回家看看。 他们这儿出嫁的女儿,首次回门,若是丈夫陪着,是很撑门面的事。也不知道何生会不会陪伴她一块回去。 可眼下这境况,每日那么忙乱,张惜花根本没有私心提让丈夫陪自己回娘家的事。 一顿晚饭,大家都吃得开怀。等张惜花洗了碗筷,擦干净灶台,家里其他人都洗完澡,在院子里稍微坐坐,身子凉快了就回房睡觉了。 张惜花收拾干净自己时,何生早就躺在了床上。习惯的确是个可怕的事儿,他以前每天都是倒头便睡,这会儿媳妇没有上床来,倒是反复的睡不着。 蚊帐打开着,虽然傍晚时已经用艾草熏过了房间,张惜花还是担心有蚊子叮咬,又怕吵醒丈夫,她只能拿着扇子小心的扇风赶赶蚊子,尽管何生不喜关蚊帐睡觉,她还是把蚊帐给放下来了。 蚊虫叮咬容易传播疾病。这是基本常识,特别是现在天气闷热,东西发霉,很多细菌滋生的时节,疾病更容易传播。 做完这一切,张惜花才在外侧躺下。 她做的这些动作,自以为没有吵醒丈夫,殊不知何生根本就是闭着眼睛没睡觉。等身旁的位置那人儿躺下来,何生心里有些骚动。 在张惜花措不及防时,他突然翻身压倒在对方身上。 被何生的举动吓了一跳,张惜花整个身体四肢僵硬。没来由的心情起伏…… 接下来,何生没有做出其他动作,他只是把自己的脑袋埋在媳妇的脖子处,狠狠的吸着气。女人有一种自己也闻不到的体香,很淡的味道,他闻着很舒服。 第10章 空气静谧,就这样僵持了一段时间,他才从张惜花身上移下来。 何生道:「睡吧。」 说不上什么感觉,张惜花松口气的同时,隐隐觉得很是失望。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落空感席卷全身,整个人像飘在漫无天际的大海,心中急切的需要找到一种能扶住的东西。 出嫁前夕,娘亲对她说,孝敬公婆,伺候丈夫都是本分,最紧要是早点生个小子出来。嫁入何家本就高攀了,若是肚皮争气,娘亲也能放心。 无论是世家大族,还是平民百姓,对子嗣都尤其重视。很多人家越是穷困生的孩子越多,在下西村哪家没三五个兄弟?如何家这般的,却是少见。 说句大不道的话,若是走失的小叔子再找不回来了,何生就是真正独子。为了何家的香火,张惜花要在生孩子上多加把劲儿才行。 而小叔子走失十年整,何家两老口并大姑、小姑,还有何生,大家心中都已经不抱期望,只是口头上不愿意承认罢了。 张惜花思绪飘得有点远,嫁来才十几天,怀孕的事她倒不急,就是如今顺利怀上了,都还不能诊断出来。她自己就懂一些药理,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比别人都清楚。 家里公鸡打鸣时,张惜花立时醒过来,床的那一边还是没有人了。少不得懊恼一下,丈夫这几日啥时候起床的,她真是一无所觉,她怎么会睡得这样死呢? 在张家,偶尔一两次娘亲比她早,大多时,张惜花都是家里最早醒来的人。她还为自己强烈的自制力沾沾自喜过呢。 张惜花瞧了下床边放的那双新草鞋不见了,显然是丈夫今天穿上脚了。想到那是她一根根草编制的,穿在丈夫脚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腻味儿在心口。 暗暗对自己说,往后丈夫脚上的鞋子袜子,身上的亵裤衣袍,用的帕子,都要出自她的手中。 张惜花想,自己一定是个感情丰富的人,不然为啥老因为一点小事就乐开怀,又会因一点不如意就深深失落? 穿戴整齐,她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的鸡笼子打开,让它们在院子里自由的觅食。 然后就进厨房,准备将水缸里面的水灌满,待会儿还要早早的熬猪食,煮一家的朝食,她的份内活计琐碎是琐碎,但都不是啥辛苦的活。 这真的比在娘家轻松很多。 打开水缸的木盖子一看,咦?今天的水怎么都是满的?她记得昨天水已经用完了的啊?张惜花再仔细看了下地面,地上留下了水溅出来形成的小水滩。 会是丈夫早上起来打的吗? 怎么就让他把力气花在家事上了呢?这可是她应该做的活。他白日里已经够辛苦够累的了,张惜花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比丈夫早起床。 清晨太阳未出来,空气很清凉,张惜花去自家菜地摘了芥菜,又担水浇了菜,因芥菜不容易生虫,耐湿又耐旱,何家种了很多芥菜,整个菜园子一半都是,她上次想做酸菜,张惜花这时候就在心里规划。 今日弄一点回去试试,若是成功了做好了,再把其他做成酸菜罢。 点燃了火折子,顺利的把灶火升起来,今日还是准备熬粥,蔬菜叶子混合着粟米、黄豆等五谷杂粮一起熬煮,总之,怎样容易饱腹,就怎么做。 黄豆粒不容易煮烂,张惜花昨晚睡前就放在水中泡发,这时候已经泡成了饱满的状态,抓了一把红薯丝、粟米,看着分量不大够,她又添了一抓粳米进去。加了几瓢冷水进大铁锅子里。 灶火烧得旺旺的,这些腾出了手,才开始整理芥菜,被虫子吃过的,或者发黄的叶子,就留出来,等会剁碎了熬煮猪食。鲜嫩的待会儿放在粥里。 打了井水,将芥菜都洗干净,她特意留了一些芥菜放簸箕里,等太阳把水分晒得萎缩后,就可以烧开水做酸菜了。 「咚咚……」 似乎有人在敲门?张惜花仔细听了下,「咚咚……」的声音连续不断,给灶火添加了一根柴火,张惜花起身往大门口去。 打开大门,见是一戴着蓝色头巾的妇人,年纪约莫比婆婆小个几岁的样子,那人眼角的皱纹很深,看起来很愁苦,脸色很是窘迫。 张惜花笑着问道:「您找谁?」 那妇人抬起头望着张惜花,终于露出笑容来,道:「阿生媳妇,我是你黄大婶子,你成亲那日还来喝过喜酒,人多你记不得也是正理。你婆婆起来了没有?」 张惜花却是没有印象了,村里的妇人大都作一个扮相,一时半刻,还真的不容易分辨出来。何家血统近的亲戚算不得多,只村子里面沾亲带故的,说起来都可以喊一声叔伯婶子。 张惜花道:「婆婆还未起身,黄婶子您进来坐罢?」 黄大婶子踌躇了会儿,还是走进了何家。 「您先在屋里坐一会儿,我去喊婆婆起来。」张惜花搬了一张椅子过来,请了对方坐。 听罢,黄大婶子赶紧站起来,连连摇手道:「侄媳妇你不用忙活,我在这里等嫂子醒来即可。」 话虽如此,张惜花还是去了一趟公爹的房里。何曾氏已经醒来了,正在往身上套衣裳,见了张惜花,就问:「外头谁来了?」 张惜花答道:「说是村头的黄大婶子。」 何曾氏点点头,道:「是她啊,行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第11章 张惜花依言出了房门,灶台上还煮着东西,她自去照料去了,只是没多时,何曾氏进来吩咐道:「老大家的,你去地窖里弄一筐红薯来,再去我房里量一斗粳米。」 「是。」张惜花应了,何曾氏就留下来看着火。 何家的地窖就挖在院子里,离着牲口房很近的地方,窖口用石头堆砌的很结实,打开了木盖,梯子就放在地窖里面,等空气散开了,张惜花才顺着梯子爬下去。 地窖里不光放有红薯,还有其他粮食蔬菜,她捡好了红薯,因为一次性带上来太重了,她只能分开几次带上来。 家家户户用的箩筐都是一般大小。婆婆说捡一箩筐,她是一点也不敢多的,不消说明白,张惜花就知道那黄大婶子是来借粮食的。 天公不作美,今年粮食铁定要歉收了,每年这时候都是青黄不接时,黄大婶子家估计是实在没米下锅了,才找到何家。 张惜花把婆婆交代的都给办妥了,食物都放在了堂屋,她不经意的瞄了一眼黄大嫂子,她似乎有些坐立难安,一个劲说,「辛苦阿生媳妇……」 何曾氏也来到堂屋,道:「妹子就抬回去先吃着吧。」 黄大婶子道:「实在是多谢姐姐了,等粮食收了,我一定早早给您还回来。」 谁家里有粮还会舍下脸皮问人借呢?这事年年都有,再正常不过,何曾氏也不说其他话,只道:「只求着老天爷赶紧下一场及时雨……」 对啊……不下雨,大家都没有活路。 黄大婶子道:「里正已经跟村里各家的族老们商量,过几日在龙王庙做一场祭祀祈雨,希望能祈来雨水。」 两人都叹了一口气。 待黄大婶子走后,何曾氏对媳妇道:「那是村头黄田牛的媳妇,你叫一声黄婶子,田牛婶都行。她家里生了五个小子,一个姑娘,姑娘嫁在杏花村刘家,她家里五个小子至今没一个娶上媳妇,最小那个才六岁。能生是福气,也要够饭吃才行。」 这些话担着人家面不好说出来,何曾氏等人走了,才对张惜花解释。媳妇是要在村里过一辈子的,早点了解了何家的关系网是不会有错的。何曾氏又道:「她家里几个小子做活计没有偷奸耍滑的,可土地只五亩多,每年产的粮食还不够几个小子吃的。唉……」 张惜花只是沉默的听着,一时都不明白婆婆想表达什么,是感叹年景不好,亦或者暗示生孩子多不好?她不喜欢多子多福? 张惜花有些惴惴不安,尽管生计艰难,她还是打算着早日生下个小子来。可若是婆家不喜她生怎么办? 脑子里面纷纷乱乱,完全理不出头绪。 索性她不是那般爱动脑子的人,想不通的就丢开在一边。继续安心的做自己该做的事来。 加了盐巴,滴两滴油进粥里面,朝食就可以放在一旁了。张惜花又打扫了鸡栏、把猪圈的粪水腾出来,等丈夫他们回来就会把这些肥运到田地里去。 何元元醒来时,何大栓与何生父子俩都已经回到家,洗漱完直接就可以开饭了。 何家不讲究媳妇女人不上桌的规矩,家里都是一起坐着吃,早上的粥熬得很黏稠,却是不合小姑何元元的胃口,她皱眉道:「嫂子,明早别把粮食合在一起煮罢,怪难吃的。」 张惜花尴尬的笑笑不知该如何回答,小姑被家里宠着,还不知道如今是怎么个状况。好多田地少的人家,都陆陆续续断粮了。现在不开始省着,以后没得省时,又该如何? 何生吃完,又自己给捣了一碗粥,便道:「这样煮我觉得挺好吃的。你若是嫌弃难吃,明儿你自己来做。」 张惜花心情一下舒张了,没想到丈夫会给自己解围。 何元元噘嘴,不满道:「那是我嫂子不用心。她要用点心,哪里会这样难吃?」 何元元没想过自己的话会怎么戳别人心窝子,她一向都是有话说话,对事不对人,家里人都不爱跟她计较,导致了她如今性子有些左了。 何曾氏啪了下桌子,喝道:「看你现在愈发不成样子了,明儿起要准点起床,跟着你嫂子一起干活。你爱吃哪样,跟你嫂子学会了自己动手做。」 被娘亲说教后,何元元吐吐舌头,低下头不敢再歪歪唧唧发表自己的见解。 何曾氏这话却不是只说说,她见着小闺女懒散的模样心底就开始发愁,何元元也是快到了说亲的年纪,性子再这样左着,嫁去别人家,哪家公婆会喜欢? 见气氛有些尴尬,张惜花眯着眼笑道:「元元真要跟着我学吗?今儿晚饭我就可以开始教你了哟,就教你最喜欢的那道菜吧?」 何元元嗔道:「讨厌,嫂子也跟着娘一起挤兑我。」 张惜花呵呵笑着,继续道:「小妮子你再敢嫌弃我做饭难吃,嫂子只能抓着你一起做啦。」 何生抬头不经意的撇了一眼媳妇,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难得见她语气那样调皮,那张只算得清秀的脸庞竟也显出了一分娇俏来。 似乎感觉到有人打量的眼光,张惜花望了过去,何生赶紧低下头。 一家人又恢复了气氛,朝食临近尾声时,何元元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忙问:「娘,今儿黄家旺他娘来我们家借粮食了吗?」 黄家旺就是黄大婶子的大儿子,今年已经满了有十五岁。 何曾氏点了点头。 第12章 没想何元元立刻炸毛,她把筷子一摔,突然发怒道:「你干嘛借给他家啊?他家都不一定能还给我们家。」 张惜花错愕,这小姑的反应未免太大了。 「别说他们家吃不起饭,就是每天吃一碗倒一碗,我也不想嫁给他黄家旺,也不瞧瞧自个儿的糟蹋样!」何元元噼里啪啦就把自己的不满倒豆子似的倒出来。 何曾氏不由皱眉,闺女这没教养的样子,却是真该管管了,不等何曾氏说点什么,何大栓面有微怒,说道:「你听哪个说的?姑娘家没羞没臊整天嫁啊嫁的挂在嘴边,你瞧不上人家,人家不一定瞧的上你。」 何大栓幼时家境好,很是过了一段好日子,可后来百姓生计愈发艰难,特别是他自己成家立业后,生活早已经把何大栓磨成了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子,何元元出生时,何家家境已经大不如前,何大栓每日为了生计忙活,倒是没空闲娇宠女儿。 现在何元元养成这个性子,还是何曾氏放任造成的。幼年时,何聪失踪,全家焦心的找他,一时没顾得上小闺女,等想管教时,何曾氏又觉得,该把何聪的那份疼爱,一起加诸在闺女身上。 却不想,造成了何元元这般好高骛远的性子。 何元元到底是怕自己父亲的,只喃喃说了一句:「爹……」 「好了,你爹说的对。」何曾氏说道,略停顿了一会儿,指着闺女的鼻子,骂道:「以后你少给我出村子外乱跑,嫁人的话也是你能说的?你听谁说爹娘要把你嫁给黄家旺啦?那都是没有的事。」 何元元松口气,却疑惑道:「那为啥黄家旺他娘老往咱家跑?好多人都传你要把我嫁给他呢,我可先说好了,我不嫁他!」 张惜花心想,婆婆与黄大婶子交好,平日串串门又有啥的,小姑就是想太多。 这其实怪不得何元元多想,实在是那黄家旺一个大小伙子,有事没事就爱跟在她屁股后头,黄家旺长得五大三粗,加上穿得衣服补丁连着补丁,根本就不是何元元喜欢的菜,故而她十分之反感对方的靠近。 还有嚼舌根的妇人说黄家旺那样稀罕她,干脆就给他做媳妇罢,这样的言论听了几遍,何元元当然更加厌恶对方。 何家的基因都非常不错,成亲那日见过了大姑子何元慧,生得非常好看,小姑面貌稍差了点,但是也娇俏可人,自己丈夫亦很好看。 在未婚的小姑娘中,何元元十分受村里未婚男孩子喜欢。使得上劲儿的,都想让家里人给撮合撮合呢。 其实黄大婶子也是这么个意思,只不过试探了几次,发现何曾氏不乐意,也就歇了心思罢,何曾氏这却不好明说出来。 何曾氏还是希望女儿找一殷实的人家,最基本就是不愁吃穿。便对闺女道:「你放心,娘不会给你找这种人家的。你以后收收心,多跟你嫂子在家里学着担担家务。」 既然婆婆指名了要她带,张惜花十分识趣道:「娘,您放心,只要小姑想学,我会帮着小姑的。」 何曾氏道:「她从出生起,就没拿过几次菜勺子,老大媳妇你做饭还行,就在这方面让她多用些心思吧。」 张惜花点头道:「是。」 女人家的话题,男人们也插不进话,何大栓和何生两人吃完丢了碗筷,在椅子上休息了片刻,又顶着烈日外出干活了。 何元元倒也老实,下午的时候,就跑来跟着张惜花做事。嫂子做什么,她就瞅着能搭把手的就搭把手。 两人把摊开晒在几个簸箕里面的芥菜收回来。张惜花就问道:「小姑,咱家里有小口径的大坛子吗?」 何元元问:「什么样的坛子?」 因为打算做存放时间久的酸菜,首先得选密封性强的坛子,于是就把自己想要的解释给小姑子听。 何元元道:「我找娘问问。」 何家倒是闲置了几个坛子,这会儿都找了出来,反正只是先试试,张惜花就挑选了其中一个较小的,预计也能把这次晒好的芥菜装满。 何元元主动接过了烧水的活,这会儿水烧开了,张惜花用筷子夹着一颗芥菜,然后在开水锅子里先把根部烫了,再烫菜叶,一颗也就用时半分多钟,烫好后就先放在空置的大木盆里面,再继续,等所有的芥菜烫完,就放在木盆子里等待晾凉…… 傍晚时分,芥菜晾凉了,就一颗一颗码放整齐装坛子里面去。再把早已经调好盐味,放凉的适量开水倒入坛子里面,上面放一颗干净的大石头把芥菜压实了。盖上坛盖不让气体进入坛子里,密封好了后就放在阴凉的屋子里存着。 做这个,而不做盐制腌菜,本意就是为了能省盐巴,并且酸菜跟咸菜不同的地方是,酸菜能保持新鲜的样子。 而咸菜只得用水泡开了烧来吃。 为了让男人们体力好,张惜花晚上继续做木瓜鲫鱼汤,都是一家人,没必要藏私。她把这道菜的做法,完全交给了何元元。 吃饭的时候,何元元得意的宣布道:「这可是嫂子在旁指点,我亲手做的,大家尝尝看,够不够火候?」 何大栓先把自己碗里的喝了一口,然后点头道:「跟阿生媳妇做的没差,往后可得跟着你嫂子好好学。」 何生看了一眼自己媳妇,倒是没有多话,闷头吃起自己的。 何曾氏吃着也觉得挺好,对儿媳妇与闺女的行为表示了肯定。 晚间歇息时,张惜花赶了蚊子,再熄灭了油灯,屋子里立时黑漆漆一片,她摸索着爬上床,丈夫睡得很熟,呼吸间还打起了小小的呼噜。 天热,现在床上只铺了一张竹席,何生是完全不用盖被子睡觉,张惜花还是喜欢在肚子上搭着薄被。不然熬一晚上,肚子就该着凉了。 第13章 眼看着一场饥荒即将来临,又该有多少人食不果腹,会饿死多少人?似乎自从她记事起,年年都有人饿死,他们张家日子亦十分艰苦,父母整天愁,她也愁得慌,为了让弟妹们吃饱肚子,她小小年纪就开始田间、地里、山上倒处寻摸能入口的东西。 娘家阳西村每年都有刚生下来的孩子活不过一年就夭折,而他们张家兄妹四个,却全活了下来,也跟这些年她尽心尽力带着弟妹有很大的关系。 为了养活他们,爹娘白日里像骡子似的忙碌,张惜花自从懂事起,就开始帮着父母分摊家务,不学着又能怎么办?她是长女,爹娘出外干活时,能担当起责任的也唯有张惜花。 家里田地本来就不多,如今粮食歉收那可该怎么办呢?最小的弟弟张祈源才六岁。一时间,张惜花辗转反侧,却怎样也无法入眠。 张惜花睁着眼睛,听着耳畔自己男人的呼吸声,想想她如今也是有男人,有依靠的妇人了,娘曾经对她说过,不管日子多难,将来嫁了人,丈夫才是她真正的依靠。张惜花此时突然有些理解这句话了,思绪到了此时,慢慢的,她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不由自主的,张惜花挪着身子往何生身边靠拢。 何生光着膀子,下面只着了一条亵裤,天气热,这样睡觉也舒服很多,张惜花贴过去,脸庞就挨着他的肩膀处,挑了个舒适的姿势,就闭上眼睛。 何生向来睡眠浅,娶了张氏后,有好几天都不大习惯身边躺着一个不熟悉的女人,所以媳妇一靠近,他隐约就要醒来,挣扎了一下后彻底清醒来。 因挨的近,张氏身上那若有似无的体味,就萦绕在鼻息间。何生克制了一会儿,到底抵不过正当年纪的血气方刚。 大掌就伸向了那毫无所觉的人儿身上,初婚男人懂的不多,他先是轻轻解开对方胸前的肚兜,然后挑开了亵裤。整个人压上去找准对了位置,马上冲了进去。 张惜花好容易才睡着,这一下就把她惊醒!没有任何前奏,身体当然疼痛,嘴里不由唤出一道抽气声,「疼……」 软绵绵的喊疼声,立时吓了何生一跳,塞在对方身体里的家伙差一点就罢了工。何生从未有这样的体会,等他把硬度坚持了下来后,从身体到心里竟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悸动,感觉十分之畅快,畅快之后却还夹着点寂寞的不满足,透过稀薄的月光,他先是低头观察了一下她的反应,见她似乎真的不适应,于是只得放缓了力道。 过了很久,张惜花才得了歇息时间,她昏昏欲睡中,被何生抱了个满怀,他的手劲特别大,宽阔的胸膛硬得咯人,说真的,若是给她选择,张惜花倒是愿意挨着他睡。 眼见对方要入梦中,何生出声道:「这阵子都忙,你想回岳家,就跟娘说一声,只那会我陪不了你去,待空闲了再补上吧。」 张惜花听清楚了丈夫说的话,家里的境况,她又不是不明白,虽然她早就有回娘家的想法,只是不好提出来,丈夫如此贴心,她心中觉得十分满足。 于是,张惜花轻声回道:「那我明儿跟娘说说……」 听她答的痛快,何生叹一口气,媳妇果然是想回趟娘家的,便道:「且安心睡吧。」 翌日,张惜花还是比自己丈夫起得晚,醒来时,公爹正在井边洗漱,他最后抹了一把脸,看那架势应该是准备出门。 「爹……」为人儿媳,总是晚起床,张惜花略微不自在,想了下,就问道:「爹你今早儿想吃些什么呢?」 在家里有限的食材中,问清楚家人都爱吃的,比自己慢慢琢磨出来,要方便很多。张惜花并不是那种豁不开脸面的人。 何大栓道:「烙几个玉米饼来吃罢。记得加些小葱进去。」 比起吃稀饭,干粮之类的饱腹的食物显然更得何家男人的心。倒是婆婆和小姑子喜欢带些汤水的吃食。 张惜花既然得了公爹的建议,便决定了今早烙饼。 家里大部分粮食都是存在地窖,地窖放不下了,就都存在公婆的房间,何曾氏也会提前把粮食称出来几天的分量,让张惜花自己作主。 这一定程度上,给了她自由性。 这饼子里面不仅放了小葱段,她又把咸豆角、咸白菜剁碎了夹在饼子里面,等一张张饼子烙完,光是外形瞧着就金黄可口…… 何大栓与何生两个人一连啃了几个饼子才停下嘴,见丈夫吃的欢心,张惜花亦觉得十分满足。 早饭过后,何曾氏把张惜花叫住了,出声问道:「老大媳妇,你是想今儿就回娘家,还是明儿再回?」 何曾氏始终不肯改口叫张惜花名字,固执的叫老大家的,或者老大媳妇,张惜花隐约摸清了她的心思。 似乎这样叫,确定了顺序,她的小儿子何聪就还在世界上。 张惜花也不会去纠正自己婆婆,只没想到丈夫那么快就已经跟婆婆透过气,她乖顺的回道:「娘,家里若是行,我想今儿就家去。」 张惜花的母亲,近来身子不太好,咳嗽一直没有停过。虽然有留下方子让按时煎药给娘亲喝,没有亲自掌着,她始终不大放心。 何曾氏道:「行。那你今天就家去吧,在娘家多留两天也可。待会儿喊阿生家来,一会儿两个人一起走。」 给亲家的回礼,何曾氏是早就备好的了。只等着儿子儿媳回门时再提去。 虽然大户人家只兴三朝、也有六、七、八、九等日子丈夫带着妻子回娘家探望父母,不过平头百姓就不大讲究这个。 基本是什么时候空闲了,就什么时候办这事。 张惜花忙阻止道:「娘,我自个儿家去就行了。阿生还要忙家里的庄稼呢。」 何曾氏抬起头,口气清淡,道:「不急这一刻两刻……没有让女人家冷冷清清回娘家的理,你只管去喊他回来。」 第14章 张惜花心里一暖,婆婆虽然待她一直冷淡。这一下还是有为她着想了。于是听话的去了田里喊丈夫回家来。 何生正在田间,卷了袖子和裤腿埋头干活,张惜花到时,连喊了几声他都没有听到。却是旁边的一个汉子,调笑着道:「何生媳妇,你再大声点喊,就喊郎君……郎君想死你了……他一准能听到!」 这荤话说的,张惜花听得脸色窘迫,恨不得上前甩那汉子一巴掌。农户人家虽然不似官家人这么讲究,不过当面调戏别人媳妇这样奇葩的事也很少见。 那汉子见张惜花羞得肌肤白里透红,好不迷人,一时眯起眼睛,嘚瑟的吹起口哨来,还越吹越起劲…… 这么大的动静,何生怎么可能不知道?只他一向冷淡惯了的人,先是瞥了一眼那人,不急不缓的走到田埂上来,拿了杂草抹干净脚上的泥土,这才问道:「你过来做什么?」 不知为啥,他语气虽然平静,张惜花就是觉得何生生气了! 张惜花手足无措,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缓解这局面,踌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回答道:「娘亲让你陪我一块回趟娘家。」 何生又问:「什么时候?」 张惜花掀起眼皮偷偷的瞄了一眼丈夫,见他那雕刻般的俊脸面无表情,一时就伤感起来,他一定很不乐意罢? 掩饰了内心的不自在,她便道:「我想今儿就回去。」 听完,何生沉默的把家什收拾一遍,转头对她道:「走罢。」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何生步子快,张惜花跟得吃力,走了一刻钟就气喘吁吁了,因以为丈夫生着闷气,她也不敢开口让他走慢点。 何生似乎察觉后,这才缓慢了步子,不多时张惜花才跟上他的步伐。 夫妻俩走到家,何生先去水井里打了一盆水匆匆洗了下手脚,想了会儿,张惜花还是走过去,对丈夫道:「你洗一个澡罢?先时已经烧好热水了,我给你提到洗漱房去?」 在水井这儿只是想洗去脚上泥土,去岳家肯定要换干净衣裳,何生见她误会了,也没多做解释,只点头道:「你拿了我衣裳来就行。」 张惜花自去房里衣柜中,找了几套衣服出来,天热,路程远,还是选一身短打的衣裳罢,于是就挑了浅颜色的短打套装。 何生拿了木桶,去灶台上打了热水,兑好冷水,一起给提到洗漱房里去。盛夏都是喜欢用淋浴,他褪下衣服,用手提着一个木桶直接往身上浇下来,一身暑气马上就去了一半。 洗漱房的门是虚掩着的,张惜花敲了下门,里面估计没有听到,也没有应声,等了片刻,她就推门进去了。 她一进去,倒把何生吓了一跳,他正笔直的站立,身上的风光一览无余……他的胳膊苍劲有力,露出一节节的腹肌,笔直的双腿看起来爆发力极强,还有双腿间那个事物此刻很是生机勃勃…… 张惜花赶紧低下头,匆忙把丈夫的衣裳放在摆衣服的台子上面,脸庞似乎充血一样奔了出去,到了门槛那儿,非常贴心的顺手给带上了门。 张惜花捂着脸,很是想唾弃一遍自己。羞个什么劲儿,他是自己的丈夫,有什么好羞愧的,况且,何生没等到自己送了衣裳来,就剥光了洗澡,是不是也暗示了自己可以大方的瞧啊? 若是何生知道了小媳妇的心声,一定会告诉对方她想多了! 在稻田里干了半天活,被稻穗刮得浑身麻痒,出的汗水又多,早就想洗个痛快的凉水澡了,他提完水,哪里顾忌到那样多,只想着赶紧洗干净身子而已…… 虽然有过几次亲密无间的行为,但都是大晚上进行,就着月光依稀辨认个大致,何生是个极其注重隐私行为的人,长到五岁时,洗澡就不让娘帮忙擦身子了。这会儿,亦是觉得尴尬,特别是腿间的事物摩擦时不经意的勃起来,偏偏被媳妇瞧个正着…… 见张惜花跑了出去,自己无形中也松了口气。 张惜花一口气跑到房间里面,呆坐了好一会儿,才拍了拍脸蛋,让自己清醒一些,于是拿了包袱收拾要带的私物。 既然婆婆让自己多住几天,就带两套换洗的衣裳,要不要给丈夫也带一套?她走到窗前看了下天色,估摸着到家也得日落西山了,丈夫会不会大晚上赶路回家? 犹豫了良久,还是从衣柜里抽了一套何生的衣服裹进包袱里面。 等何生用帕子搓着头发进房间时,该收拾的东西,张惜花已经收拾妥当了,许是洗漱房那件不尴不尬的事,两个人互相望了一眼,纷纷别过脸低下头去。 最后,还是何生出声道:「你去娘那拿准备的礼,等会儿就走吧。」 张惜花应道:「好。」 何曾氏的确已经备妥,都是些寻常送礼的东西,一包红糖,两斤花生,还有一包黄豆和面粉混合煎煮成的饼子,另外还捆绑了一只母鸡。 张惜花见了,赶紧道:「娘,母鸡就不用带了罢?我爹娘不在意这个的。」 何曾氏没回答她的话,只抬头看了儿媳妇一眼,依旧弯身把这几样礼物全部收拢在竹篓子里面,至于那只鸡,还是装在了鸡笼子里,看来婆婆不打算听从张惜花的建议。 过得一会儿,何生从房里出来了,何曾氏就对儿子道:「你俩早点出门吧,见了你岳丈岳母,好生对待人家。」 何生道:「我省的。」 母子俩的对话,张惜花完全插不进去,既然婆婆愿意给自家做脸,她真没什么意见的,所以就跟着沉默的收拾东西。 何生肩膀上背着背篓,另一只手提着鸡笼子,张惜花抱着自己的包裹,跟在丈夫后面,两人都戴着遮阳的大斗笠,一起出了门。 第15章 娘家阳西村与婆家下西村相距大约要走上一个半时辰,只是那条路非常不好走,先是沿着鱼水河走过两个村落,到达渡口,乘了船往山里去,走到不能再撑船的水道处,下了河往山路里面走。 翻过两座小山头,就能到达了。 路程其实真不算远,就是涉及到过河,怕没有船只,要等上一段时间。 所幸,夫妻俩来到时,正好有船只等在那里,问明白了去哪个村落,不只阳西村,还有另外几个村落想要出行,也得搭乘船只。于是这一段路程,就有了专门的摆渡人。 何生夫妻两个成年人,一人交了两文钱,船家又等来了两男一女,凑合了五个人,这才摆开架势划船。 张惜花坐船习惯了,并不为船的颠簸而感觉不适,她望了一眼身旁的丈夫,见何生微微皱着眉头,身上背篓已经取下来,船颠簸时,人失去平衡就容易晃动的胃不舒服,于是她无声的挨紧丈夫的身体,一只手攀附着他的胳膊肘。 何生身子一僵,倒是没有反对妻子的靠近。 这样如胶似漆的姿势,同船的妇女见了,笑着打趣道:「大妹子,你俩这是去哪个村哟?看这架势是回娘家吧?成亲多少日子了?」 对方明显是在找自己搭讪,不理会也太失礼了,张惜花只好低声答道:「往我娘家阳西村去。」 那妇女笑了,道:「哟,你是阳西村的姑娘啊?是哪一家的?我堂侄女嫁了你们村里一户叫唐得兴的汉子。」 张惜花道:「德兴哥房子与我家相隔了几户而已,倒是相熟。我家是张姓。」 听闻双方有共同认识的人,那妇女本就爱闲聊,于是更加来了兴致,「哦……你是张姓的?咱还是本家呢。」 见张惜花一直不正面应答自己刚才打趣的话题,因自觉关系的亲近,使得那妇女也不避讳,直接又问道:「你是嫁在那个村了?你汉子倒是长得标致。」 身体互相贴着,张惜花明显感觉到当众被人调侃长得标致时,何生的胳膊肘抖动了一下,一时在心里脑补了好多丈夫此刻的心里活动,总之,他一定是很懊恼、纠结,于是张惜花不由笑了出来。 那同姓张的妇女旁边那位四十上下的男人,应该是她的丈夫,见自家媳妇调戏别人的小丈夫,于是也笑着道:「别人的小媳妇长得也标志啊!看那小脸蛋多水嫩。」 引得那妇女不满道:「你这死鬼,你也道是别人家的小媳妇,还不闭上你的眼睛!小心老娘晚上收拾你!」 船夫和另外一名男子,都是成了亲的人,哪里会意不了两人的话语,都哈哈大笑起来,船夫一边摇动船桨,一边还凑趣道:「老杜头,你这衰败的身子晚上搞得过你婆娘嘛?」 那妇女的汉子人称老杜头。常年在此搭船,故而船夫是认识的。 「肯定搞不过,搞不好半道上就投降了。」而旁边令一位男子也跟着浑说起来。 张姓妇女被臊了一脸子,故意吐了一口唾液,发狠道:「你们这两个混不吝啬的,晚上被婆娘作死了吧,看你们那样才是半道萎缩的东西,倒是不要脸面在人家小夫妻面前浑说!你们比得过人家小郎君吗?」 张惜花呆住,她原本是想要答复刚才说嫁在哪个村落的,没想到这几人话题拐了这样大的一道弯,倒是令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而且,隐隐约约间,她似乎有点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了,顿时感觉脸一阵阵发烫…… 与张惜花的懵懂不同,许是男人天性,何生立时就明白了对方在说些什么。何生那张常年不变的冰山脸不由也微微臊得慌…… 夫妻被翻红浪这档子事,民间都爱调侃为夫妻打架,既然是打架,总有一方输,一方赢,何生不自觉的代入角色,发觉自己确实总是赢的那一方。暗自瞅了一眼媳妇,她那身体的确不堪长久的负担…… 待察觉到自己想得远了,何生赶紧收住心神,端正了坐姿。 总之,夫妻俩在这条小船中,都很是尴尬,恨不得赶紧到岸上,早早离开这是非地罢。 左盼右盼,终于达到了最后的渡口,船夫把船停靠在岸边,等两人上了岸,这才下来把船绳子拴在一棵大树枝条上,打算稍微等一会儿,看看有无人要搭乘船只出去,若是没人,再倒回去。 这时候,太阳已经落了山,虽然夏天白日里长,不过只半个时辰,天色也会黑暗下去,去阳西村还要走一段路。 爬上了一座小山头,依稀可见几个村庄,村庄上面早就升起了大大小小炊烟。怕丈夫累了,张惜花指着一处村落道:「何郎,你看,我家就在那处,不用多少脚程就能到了。咱们歇一会行么?」 何生没有反对,点点头,就把背篓取下来,把鸡笼子放在地上,在周围山中折了几片大树叶,递了两张给张惜花,也不多说。把树叶铺在地上,自己坐了上去。他其实不用自己媳妇多做解释,就知道阳西村在哪里。毕竟迎亲那日来过了。 张惜花把属于自己的那两片树叶垫在地上,同样坐下去。 似乎夫妻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话题,相对无言的坐了一刻钟,何生问道:「歇好了没?歇好就起来吧。」 张惜花哪里敢说没好,依言站起来。 这一趟直接走进阳西村,张家在村尾,何生记忆力好,不用张惜花带路,也可以找到方向。 沿途碰见了村里人,互相间都问了好。 张惜花的小弟弟张祈源正好跟几位同村小孩玩耍,有人说他大姐大姐夫家来了,起初还不相信,待转过头,果然见到了自己大姐姐。 张祈源马上一蹦一跳的向着自己姐姐奔跑过来,嘴里不停的喊道:「大姐!大姐!你可回来了!」 跑到一半,见了何生,又紧急刹住了脚步,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大姐夫……」 第16章 何生难得的露出一个笑容来,摸了摸张祈源的脑袋,问道:「你是祈源吧?」 张祈源答道:「是的。我叫张祈源……村里老秀才取的名字。」 何生道:「是个好名字。」 张祈源眼睛一亮,不由裂开嘴露出大大的笑容来。对这不熟悉的姐夫,也无形中多了一丝亲近之情。 阳西村里住了一个老秀才,农户对读书人很是敬重,好多村民家里添了新成员,都爱跑到老秀才家让取个寓意好的名字。 张家当然也不例外,张惜花这个颇具诗意的名字,也是老秀才取的。 尚未进家门,张祈源就哇哇大叫道:「娘……二姐……哥哥……你们快出来呀!大姐夫和大姐回来了!」 说话间,张惜花就领着丈夫进了家门,张母蔡氏正在灶间煮饭,听闻女儿女婿家来,忙扔了菜勺子走出来,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却只道:「这样晚家来,应是累了罢?大丫头先带了女婿去洗一把脸,在房间歇歇。」 想了下,蔡氏又问:「女婿可有爱吃的饭食?我想了法子做。」 何生道:「家常就行,岳母不用特意备置。」 女婿第一次正式上门,哪里有随便煮的理,家里虽然清贫,力所能及的还是可以称上一两斤肉的,不过这时候,也没有猪肉卖了。蔡氏道:「不行,我得让他爹去村口鱼篓子家捉条鱼回来。祈源你去咱菜地里喊你爹去,顺便打一壶酒家来。」 张祈源乐呵呵道:「好咧!」 他接过蔡氏手里的铜板,拿了酒壶就咋呼呼的跑出去叫人了。 张惜花的妹妹张荷花,大弟弟张祈升,两个人都出来正式见过了何生,为了让何生不觉得尴尬,蔡氏打发了他们该干嘛就干嘛去。 蔡氏问张惜花,说:「女婿可有带了换洗的衣裳?若是没带,我拿了你爹的给换上。灶火里烧了热水,你领着他先去洗个澡吧。」 张惜花道:「娘,我带了来,你不用忙那样多。我这就打水给他洗漱。」 何生在站一旁,便出声道:「岳母唤我阿生就行了,就让我自便罢……」 「咱们一家人了,我这糟婆子不懂这些礼数,阿生你可别见怪。」说完,蔡氏笑着道:「行,那大丫头就好生招呼阿生,我去灶房收拾一下。」 等蔡氏蹬蹬的走了,张惜花瞄了一眼丈夫,才问道:「您不习惯吧?家里房子小,也没专门地儿给您歇息。」 何生回道:「无碍。」 张惜花没在丈夫脸上瞧出其他情绪波动,不免松了一口气,道:「你坐着等一会儿,我去打了热水来,你好生洗洗……」 走路走出了一身汗,确实要洗洗了。 走进灶房,蔡氏把之前炖的红薯粥倒出来,想重新做一点干饭,张惜花见了,阻止了娘亲的作为,说道:「在家里也是吃这些,别再弄干饭了,他不在意这些的。娘你若觉不合适,就再烙几个玉米饼吧。」 家里存粮不多了,听了闺女的话,蔡氏就没再拒绝。而是着手揉面团,张荷花本来在烧火,见大姐拿了木桶来,就帮着大姐打热水。 蔡氏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便对小女儿道:「荷花,今晚你就去堂叔家跟大堂姐睡,房间留给你姐夫、姐姐。」 张家的房间不多,张惜花未出嫁前,都是两姐妹一起挤在一间房里面,大姐嫁人后,张荷花自然就独自睡那间房了。听了蔡氏的话,张荷花自己也没啥意见,便点头道:「娘亲,我晓得了。」 蔡氏快速在木盆里洗了手,心里不放心,喃喃自语道:「不行,我得先去给你姐夫姐姐把床给铺好。」 说罢,蔡氏就丢下手头的事,往女儿住的那一间房去了。 蚊帐是才刚洗过,倒是不用再换,竹席和被子床铺等都开了柜子,把前不久才洗过干净的换上。这一套床上用物都是张惜花未出嫁前用的,这时候拿了来用也不失礼。 蔡氏又把小女儿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暂时收到了杂物间里存放。这一通下来,张惜花的爹张大福与张祈源一道回来了。 正巧,何生洗完了澡,张惜花把丈夫换下来的衣物,拿到河边去洗,现在洗了,明儿一早就会晒干。夫妻俩已经打算住一晚就回家,这样也不耽误事。 蔡氏在堂屋见了何生,就问道:「床我给你收拾好了。若累了,便先去睡一会,饭烧好了再叫你起来吃。」 何生连连道暂时不累,不用这样客气。 张大福洗了把脸,就跟女婿坐在堂屋里面闲聊,他是个嘴拙的人,跟女婿也没法天南地北的胡侃,只抓着气候、地里庄稼这些事一再的说。 这样的糟糕的气候,粮食歉收是必定的,说到后来,两个男人都是一阵沉默,何生把自己的思量说了一遍后道:「岳父,以我看,下半年,您就改种红薯罢。耐旱,产量高,就别种玉米麦子这些了。」 张大福深以为然,拍手同意道:「我亦是这般打算。阿生,你爹娘怎么想?下西村那头比我们这边用水更加艰难,我看你也一起种红薯罢。」 何生本来就是这样想的,也点头道:「我会跟爹娘说一遍的,现在只能每天担水看看能抢收多少稻子回来。」 日日不间断的浇水,何家稻田里的稻穗长势尚可,张家的稻子也没有间断的浇水,不过张家田地少,即使丰收,每年的粮食缴税了后,也剩不下多少。这年景,难啊…… 第17章 张惜花洗完衣服,去了灶房帮母亲的忙。有小女儿张荷花帮忙看火,蔡氏做起菜来,速度快了不少,她想着堂屋男人们干了一天活,女婿又来了,肚子一定饿极了,就打算再多贴一些粗面饼子。 张惜花像平时那样接过蔡氏手中的木盆,自己和起面来。蔡氏知女儿手艺好,也没阻止,只把自己关心的问题说出来,问道:「大丫,你老实说说女婿对你如何?」 张惜花小声回答道:「他对我很好。」 作为过来人,蔡氏仔细的观察了下大女儿的神色,并没发现说谎的迹象,心下很是松口气,便道:「他们家日子好过,你踏踏实实侍奉好公婆、女婿才是正经。」 「娘,你不用担心我。」张惜花道,她在何家哪里会不好过?公婆都是明理的长辈,小姑天真活泛,丈夫虽然话语不多,两人目前十分相敬如宾,反而是家里令她忧心不已,想到这,就开口问道:「娘,你近来可有按方子服药?」 蔡氏有些心虚的垂头,小声道:「哪里没有服药,你爹每日都催促我煎药的。」 张惜花十分怀疑娘亲话语的可信度,便对一直沉默不语的妹妹问道:「荷花,你来说……」 张荷花早就想插话,听得姐姐点名,马上道:「姐,娘亲常常背着我和弟弟们去山里挖野菜野根,虽每日都有喝,但总不安时辰喝。」 蔡氏急了,恼道:「二丫你浑说什么,没得惹你姐姐焦急。她现下是何家的人,不能让她分心家里的事。」 「娘!」张惜花脸色一肃,严厉的瞪了一眼蔡氏,蔡氏被瞪得理亏,不自在的低下头,在自小就有主意的大女儿面前,她始终显得底气不足。 片刻后,见蔡氏理好了心绪,听得了人劝了,张惜花这才语重心长道:「娘,弟妹年纪那般小,家里不能缺了你。无论如何,你要把自己的身子养好……」 「娘也不想的,可家里快开不了锅了,我能如何?」蔡氏郁郁道。 山里的野菜、葛根、干果等都是能糊口的东西,不趁着有的时候赶紧去刨出来,很快就会被村子里挖光,身体再不好,又有什么办法? 这年头,穷苦的庄稼户,哪个日子又好过了? 张惜花怎会不明白?叹气道:「即便是这样,可你也必须得按着时辰煎药喝,每日里看着时间,到点就要回家知道吗?」 蔡氏点点头。 张惜花又对妹妹道:「荷花,你在家里做家务时,一定要按着时间煎好药,娘亲回来要喝上热的。懂吗?」 自小就听姐姐话,张荷花道:「姐……我会的,就是娘亲总不按时归家,煎好的汤药热了一遍又一遍。」 张惜花也觉无奈,便道:「那药煎得久了会失了药性。娘你记得罢。」这次回来,她偷偷把蔡氏出嫁前晚塞给她的荷包拿了家来,这次从衣间里掏出来,道:「婆家用不上这些,娘你拿去,多买些粗粮存放在家里,听阿生和我公爹的意思,这天气还有得旱,现在舍不得买粮,过段时间,粮食价格会更高。」 蔡氏哪里肯接,给了女儿作陪嫁的银钱,岂有又收回的礼?闺女嫁在别村,本就人生地不熟了,不能没有一点防身的钱,于是她倔强道:「娘不接。」 张惜花也不想再跟母亲理论,直接把钱给了妹妹张荷花,叮嘱道:「荷花,你收着,赶明儿就让爹爹去镇上买些便宜的陈粮家来。」陈粮便宜,这时候也没能力挑拣。 眼见自家的锅子里面米粒愈发稀少,水越放越多,好几个夜晚生生饿醒了,张荷花明白姐姐的意思,听话的接过了钱。 蔡氏作势要去抢,被张荷花灵活的躲过去。蔡氏指着大女儿的鼻子,颤抖着手好一会儿才颓然的垂下,却什么也没再说了。 张惜花心里难受,接下来便沉默的支开锅子烙饼。 她烙出来的饼子,温度掌握的恰好,没有一个饼子会烤焦,饼的表皮全部是金黄焦脆,看着都很想吃一口,这最后一道饼弄好,几个人就把准备的饭食端去了堂屋。 一道粥、一碟子饼,几道素菜,还有蛋花汤,并一道红烧鲩鱼,鲩鱼其实就是草鱼,当地人称为鲩鱼,是村子里面有鱼塘的人家饲养的,这一条个头有两斤多,刨开成两半,红烧一半,清蒸一半,这样,张家饭桌上招待女婿的食物,就不会显得很简陋。 在何家亦是这般吃些简单食物,何生没有表现出什么厌恶的表情,张大福与蔡氏见了,提着的心才放下来。 张家饭桌上没有啥说话的习惯,何生亦是话少的人,一桌子的人只沉默的咀嚼着食物,张惜花偶尔为丈夫夹一道离着他远的菜,见大弟和小弟夹了鱼顾不得挑刺就往嘴巴里面塞,还是出声道:「祈升、祈源你两个慢点,小心鱼刺。」 好些时日没有吃过像样的饭菜了,两个男孩子忍不住就狼吞虎咽,得了训斥手上也只缓慢一点点而已。 张惜花心情颇为沉重,弟弟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每天只能吃个半饱…… 吃完饭蔡氏不再让张惜花帮手做家务,打发她去洗漱,张惜花不跟家里人执拗,也是怕丈夫在家里呆得不自在,便依言去洗身子。 天空布满繁星,月光很亮,本不让蔡氏点油灯,但她还是在闺女房间里点了桐油灯,昏黄的灯光照耀下,何生整个人显得愈加俊朗,蔡氏心里对这女婿满意的点点头,便道:「阿生你早些歇息罢。」 何生道:「岳母也早歇息。」 等蔡氏走出房门,何生呼了一口气,他实在不适应被人客气的对待。自从弃了读书后,便很少与昔日同窗联络,日日只埋在土里跟庄稼打交道。不过,岳父一家都是知理人,难怪教养出的姑娘懂事又懂理。 这是何生成亲这么多日来,第一次正式在心里坦白了自己对媳妇的一些认知。 张惜花推门进入时,见何生还未上床,疑惑道:「你不睡吗?」 入了夜,蚊子就开始活动,这房间刚熏过蚊子也还是有漏网之鱼,她耳边都能听到嗡嗡的吵闹声,坐在蚊帐外,不被叮咬才怪。 何生转头看了一眼,这才动手解开衣服,因在外家,他只除去了外裳,还穿着里衣,张惜花把他脱下的衣服摆放好,跟着上了床。 第18章 夫妻俩相顾无言,各自躺在一旁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何生一动不动,张惜花倒是翻转了几次身子,内心纠结了一会儿,才低声对丈夫道:「我把出嫁时父母留的压箱钱给娘了……」 虽然这钱她完全可以自己作主,只还是有些担心丈夫听了会恼怒,忐忑的原因便是她一早就打定了主意,也没事先与他通个气。 这种先斩后奏的做法,始终令人不齿。 何生没有出声,张惜花以为他生气了,心里惴惴不安,过得一会儿,才听得何生的声音,「你自己作主即可。」 语气没什么起伏,也窥探不出他的心理活动。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张惜花沉闷的‘嗯’了一声,她怀着杂乱的思绪好容易才睡着,也不知睡了有多久,许只是一刻钟,又蓦地惊醒过来。 她坐起来,轻轻的帮丈夫掖了被子,这时何生动了一下,张惜花马上停下手里的动作,透过幽幽的月光,看清楚丈夫是睁着眼睛的。 张惜花松开床被,柔声问:「你睡不着吗?」 张惜花松开床被,柔声问:「你睡不着吗?」 何生难得红了脸,好在夜色中根本看不到他的窘迫,他实在不好意思说出自己有些认床,在陌生的床上根本睡不着。 以前在镇上学塾求学时,他花了好大精力才习惯了那张小床。为此没少被同窗耻笑,弄得他原本不大开朗的人,愈发不爱与旁人讲话了。 何生的声音很低沉:「是有些入不了睡。」 张惜花想也许松散一下肌肉会容易入睡?就轻声问他道:「你可要我帮你揉捏会儿身子吗?」 自从上次帮丈夫推肩揉背过后,已经过了好多个日子,何生没有主动提及,张惜花见他早早睡了,便也没再提起过。 认床是对陌生环境的不适应,因此精神保持着集中,可以尝试按压一下身体,达到放松神经的目的,许就可以令人睡着。 漆黑中,何生点头道:「好。」 上次被媳妇敲打过身体后,第二天精神真的好了很多,疲劳都缓解了不少,这样的行为何生很喜欢,只他说不出口,所以也一直期望媳妇能主动提及。 「你先背着躺好吧。」张惜花道,见丈夫还穿着里衣,又羞答答的说:「你还需脱去里衣,待会儿若是出汗容易感到闷热。」 张惜花伸手到半空中停下来,丈夫一览无余的胸膛和脊背她已经见过好多次,可每一次都令她心里颤抖。 这种颤抖不是害怕,是一种既期待又怕被拒绝等等复杂的滋味涌起来的悸动,张惜花抚摸了下自己发烫的脸,小心的挪到何生的旁边。 何生已经褪下了里衣,只着了里裤。张惜花便捏着拳头轻轻捶下去…… 「可加大点劲头。」何生不满意妻子这蚊虫叮咬一般的力度,出口道。 丈夫从小腿到胳膊全身上下都是结实的肉,张惜花拳头捶下去,好似捶在床板上似的,她加了力度捶,后面见丈夫身子放松了,就改捶为揉,累了就停歇一下。 一直蹲在一侧,始终感觉使不上劲儿,张惜花先是试探性的把身体贴近对方,何生没有阻止,就整个人攀附到他身上。 何生浑身激灵一动,被妻子这样,整个人感觉很奇怪,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好像突然被投掷了一颗小石块,泛起一圈圈涟漪。 何生越来越紧张,简直快压抑不住心跳声。 张惜花毫无所觉,只奇怪明明丈夫身子越来越放松,怎么这会儿突然又僵了呢? 她思索间手上却没停止,何生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张惜花的小胳膊,场面僵了一小会儿,何生自己翻转过身体…… 两人面对面,她脸色不由自主变得绯红,心坎某一处好像被点燃了一般,激流闪电似的撞击了心灵。借着月光,两人无声的注意着对方的眼睛…… 何生喉咙滚动了一圈,想说点什么,一时找不到适当的词组,可他身不由心。 张惜花红着脸,还是慢慢从丈夫身上爬下去,之后,她安静无声的解开了自己衣裳上的衣扣,并慢慢褪下了里裤。 未着寸缕的她俯身靠近丈夫,贴着何生的身体就不再动了。 这种事,在张惜花认知中,主动权向来都是握在男人手里,一定得男人先动…… 皎洁的月色,他清楚的瞧见媳妇闭上了眼睛,她的肌肤本就细腻,这会儿,就更像精心烹饪后的大餐,等待他享用。 何生决定顺从自己的欲望,既然她已是自己的妻,夫妻间这些事本来就寻常,何必要忍耐呢? 他伸出双手搂过媳妇娇弱的身子,往日都是直接进入主题,因才刚被连连刺激,他发觉放缓一下节奏,那感觉亦十分之好。 凭着直觉,他胡乱摸了一会儿,脑子里面突然想到在田间干活时,邻田的王大壮总调戏说自己的媳妇一定嫩得能掐出水。 第19章 这滋味,这话果然不是戏言。 何生心里一沉,他怎么会与那等无赖一般想法? 好几次她困倦极了,眼看就要睡着,又被何生的没控制好力道惊醒,张惜花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辰睡着的,她记得自己似乎还起来洗了个澡? 再睁眼,天光已经大亮…… 刺眼的阳光透过木窗照射到眼里,张惜花微微眯眼,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时候?怎么又在自己未嫁前的闺房? 待看见自己胳膊大腿等的淤青,那张脸才像要滴血似的,紫红得吓人,张惜花又仔细察看了身子的其他地方,发觉都有大大小小的痕迹,她赶紧扯过被子盖住身体,也不知道娘亲有无进来过?被她发现自己还要不要做人了呢? 她的里衣是穿在身上的,张惜花猜测应该是丈夫帮忙穿戴的,可是她身体 底下却没有穿里裤,帮女人家穿衣裤的事没有男人会做得出罢?张惜花想明白了,却是头脑发胀,感觉既羞愧却又有点甜丝丝的。 重新穿戴一遍,张惜花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见堂屋里只有妹妹在剥豆子,张荷花听到脚步声,抬头道:「姐你起来了啊?」 「嗯。」张惜花莫名的有些心虚,便问道:「爹娘呢?」想了下,她还是问了何生在干什么,「你姐夫呢?」 「哦……他们一块去田间了。」张荷花拉长了音,手上不停,一边又道:「娘见你没起床,不让我们去叫醒你,让我做中午的饭食,姐夫说下午再走也不迟,于是跟着爹爹和哥哥一块去田间劳作了。」 张荷花已经十一岁,早已经能打理好家里的一切事物,而张祈升十三岁,算大半个劳动力了,现下时常跟着爹爹做活。而张祈源只六岁,爹娘偶尔放任他在村子里跟同龄小孩玩乐,不过这孩子从小由张惜花带大,亦是个懂事乖巧的小人儿。 张祈源常常会跟在爹娘哥哥姐姐后面,能做多少活便做多少活计。 听闻娘亲不让妹妹去叫醒自己,张惜花闹了个大红脸,也不跟妹妹多讲话了,独自跑到水缸里打了一盆水,使劲洗刷了几遍脸庞,这才没觉得脸皮发烫。 为什么总要闹出这样的笑话?上次在婆家被婆婆叫醒,这次在娘家又被娘亲撞见,张惜花本来就脸皮子薄,这会儿心里懊恼了千万遍,自然何生这个始作俑者也被埋怨上了。 估摸着已经是巳时了,张惜花收拾好心绪,出来帮妹妹的忙,她揽过了饭食的制作,张荷花就能腾开手去打理鸡舍、猪舍,把牲畜积累了几天的粪便弄出来,挑到专门堆肥的粪坑里面。下一季种粮食就靠这些土肥了。 张家没有打水井,饮用洗菜等用水时,可以去村子里公用的水井那儿挑回来,不过若只是洗衣洗菜,也可以到河边去洗。 家里水缸的水都是满上的,她打算去河边洗算了,张惜花把今天中午要煮来吃的蔬菜都用竹篮装起来,至于娘亲的草药,就另外放在一个篮子里,待会儿洗净后,她来煎药。 河边离着张家只需走上一刻钟不到,村里特意修缮了石阶,方便村民洗刷。她来到时,那里已经有了五六个人。 张惜花给几位婶子和姑娘打了招呼。这几人亦很热心的找张惜花闲聊,话语里免不了打听她新嫁娘的生活如不如意。 「惜花,今早上出门撞见你爹跟一个后生走在一起,那是你汉子罢?」刘婶子与蔡氏关系还可以,这时候就直接发问。 张惜花低声回道:「是他。」 刘婶子打趣道:「你汉子模样着实不错!看着那身板子是很能做活的样子。」 丈夫每日都在田间劳作,他确实很能做活,即便很辛苦也不会吭一声。就像个老黄牛似的,张惜花想到这比喻扑哧一声乐了。 刘婶子笑道:「做了人家小媳妇,才刚想了什么好事呢?说出来大家一起乐一乐?」 「没……」张惜花慌张的说,想要说点什么岔开话题,一时倒是舌头打结了,便尴尬的笑笑道:「哪里有什么乐的,婶子少拿我玩笑……」 「啧啧……」刘婶子砸吧了下嘴巴,用一种过来人的眼神瞅了几遍张惜花,直把她看得垂低了头。刘婶子这才好笑道:「羞个什么劲儿,等你到婶子这把年纪,啥都放开了,就没啥好羞的啦。」 「哎呦……人家还是个小娘子呢,哪里跟你这个皮粗肉糙什么浑话都能玩笑的人比较?」另外一妇人听了,帮张惜花打圆场,又笑道:「这里还有好几个未嫁姑娘呢,你可别说些荤话,你这老婆子就别逮着人惜花打趣了。」 张惜花默默的洗着菜,也不知该怎么去答话。她不是那种嘴皮子很利索的人,很少跟村子里的妇人闲话。 在河边洗了菜,回到家时再从水缸里倒点水过一遍,就可以放心的煮来吃。她速度很快,没几分钟就洗完了,正提着篮子准备家去时,又隐约听得两个姑娘小声说了几句话。 「没嫁给阿元,她日子也很好过啊……」 「亏得阿元为她伤透了心,转身就嫁人。这种女人幸好阿元没娶她!」 「别让她听到,阿兰你跟阿元定了亲,就别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了。阿元这么好的男儿,只有你才配的上。」 「你可别糊弄我……」那叫阿兰的姑娘低声笑骂道。 另一少女赶紧道:「这是我心头的话。」 张惜花脚步一顿,须臾还是迈开了步子往家里走。她相信时间会把任何的流言风语戳破,自己根本就不需要在意。 趁着熬粥的空挡,张惜花又在灶台的下面支开了一个小的烧火架子,是专门给蔡氏煎药用的,放好适量的水在瓦罐内,从灶台里面扒拉出燃烧的柴火。这样小火煎着,到中午时就能熬到刚好一碗水的分量。 煮好了饭菜,张惜花打发了最小的弟弟张祈源去喊爹娘他们家来吃饭。 吃完饭后,得回去,丈夫上午在外面做了活,一定又出了一身汗,想到这个,张惜花在灶台上烧了一锅热水。 第20章 姐妹俩刚摆好碗筷,在田间劳作的几个人就回到来。 张惜花见何生背着锄头,手里提着木桶,便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木桶,两人对视一眼,莫名的都从对方眼里窥见了一点子尴尬。 张惜花还是轻声问道:「灶里烧了有热水,你是想吃了再洗,还是吃完再洗一遍身子?」 何生道:「吃完再洗罢。」 如今人都在堂屋等着吃饭,若是他去洗澡,少不得岳父岳母、大小舅子和小姨子都得等着他洗完再吃饭。 何生不是这般不知礼数的人。 张惜花道:「嗯,我给你备好换洗衣裳在洗漱房里。」 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的说完,何生走到饭桌前坐下,张惜花给家里人各自装好粥,分别递给他们,才端起自己的碗。 张家如今只吃中、晚两餐饭,一大早就开始饿着肚子,到这时候都饿得很,大家只顾着扒饭,也不大说话。 吃完饭后,正是烈日当空时,为了防止中暑,农家都不会选择这个时间外出干活。歇息了几刻钟,何生去了洗漱。 张大福与蔡氏俱都只在堂屋的藤椅上歇着,张惜花趁着这个空挡,仔细的给娘亲和爹爹把了脉,爹爹身体没大碍,蔡氏虽然这段时间没有按时辰服药,不过她的身子依然好转了不少。 她调整了一下药方,吩咐家里人道:「爹,娘的身子近来调整得不错,你日后在山里看着这几种草药都收家来。」 张大福道:「大丫头放心,我省的。」 然后,她又对张荷花道:「荷花你还按那些时辰熬药。」 张荷花道:「嗯,我知道了。」 自从家里大姐磨着郎中学了点医术后,张家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交给张惜花看,很快就会治好,故而大家对她交代的话,都很认真执行。 今次回了娘家,还不定啥时候能再回来一次。张惜花把各种需要嘱咐的,确认自己没有遗漏,这才放心。 张祈源是自小由大姐带着,看这架势,以为大姐很快就要走,整个人扑过去抱住张惜花的大腿,嚷嚷道:「大姐!大姐!我不让你走。」 他年纪小,虽然家人里已经给他普及了什么叫嫁人,嫁人后就不再一起住一起吃饭了,也不会再逗他玩耍。 他还是不想接受! 离开大姐的这么些天,张祈福很想念她,见张惜花不答应,瘪着嘴巴就要哭出来。 张惜花摸摸小弟弟柔软的头发,笑着道:「祈源,你在家里乖乖听话。」 张祈源眨巴着泪汪汪的眼睛,企图引起大姐软化态度。 张惜花故意板起脸,拧眉道:「你若哭泣,我就不高兴了。」 张祈源无法,只得瘪着嘴巴,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后来张祈升见弟弟实在不像话,就把他抱下去,带着他午睡去了。 蔡氏趁着何生还在洗漱的空挡,把早就准备好的两只腊兔子包裹好,装在篮子里面,对大女儿道:「这是你爹在你出门的第二日就进山打的野兔子,娘给腊干了,就等着你回门时带家去吃。」 张惜花心中一暖,道:「嗯,我晓得了,我会烧好了给公爹婆婆做下酒菜。」 张家拿不出什么好东西作回礼,张大福只能去山上撞运气,幸好打到了两只兔子,做成干货拿去送礼也较为体面。 正午日头毒辣,晚些回去都不迟,故而蔡氏让女儿女婿先睡个午觉再赶路,她怕俩人睡醒后自己和张大福都出去干活了,就先把要交代的说清楚。 何生昨晚亦未睡好,回到房间,褪去衣裳上了床,便对张惜花道:「你也一起睡一会儿罢。」 张惜花其实并不想睡,可看丈夫的眼神,还是依言褪去外衣,安静的躺在床上。 何生睡在外侧,他也没说什么话,就伸出手臂把张惜花搂进怀抱里,闻着惜花身上的味道,闭上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唯有如此,才没认床的症状出现。 夫妻两人补午觉只睡了半个时辰就醒过来,张惜花把何生换下来的脏衣服收在包袱里,只等拿回去再洗。来时带的东西多,回程就没甚要收拾的。 太阳炙热,何生与张惜花都戴上斗笠,蔡氏出了一趟门又回来了,这会儿特意等着送女儿女婿,见他们弄妥帖了,才道:「才刚我去了渡口边,跟船夫打了招呼,你们现下过去赶得上坐船。」 因这时间出行的人少,渡口的船夫也只是在河岸边树下歇息,让他等一下是可行的。渡口要翻两座山呢,张惜花没想到这样远的路程,娘亲还特意跑了一趟。 她眼里就露出不赞同,道:「娘,让你别大太阳的往外跑,你咋就不听?」 料到要被女儿训话,蔡氏只缩着不出声。她本也不打算去的,可是听几个妇人说今日估计没有船来,心里实在放心不下,唯有跑到渡口去确认一遍才能安心。 第21章 何生道:「岳母就在家吧,我们两人晓得路。」 张惜花也道:「娘你就别跟着去了,你身体不好过来,我放心不下。你要知晓家里人哪个不需要你?你可不是为了自己一个人养身子。」 蔡氏无法,只得听了劝说,让女儿女婿夫妻俩回去了。 阳西村人口比婆家下西村少,大概只有百余人口不到,村里一面绕河边,而其他三面都是山,村子里水田不多,大多人家都开了荒山来种玉米、红薯或者麦子。 山间穿插了些山溪,如今缺水没有下西村严重。一路走来,可以见到很多村民种下的玉米,还是有不少枯黄了叶子。 何生走在前面,张惜花保持了两步的距离跟在他后面。当发现媳妇跟不上时,何生还是会特意停留一会儿等她跟上来。 张惜花正偷偷为丈夫这一点点的小贴心而高兴时,眼前猛然出现一道阴影,前面的路立时就被挡住,她抬起头想看看是什么。 「惜花,为甚你家来不告诉我一声?」男子大声的质问道,他表情激动,一把就抓住张惜花的手。 张惜花微微皱眉,把手从对方手里抽出来,可这人抓得太紧,她挣脱不了。心下很是恼火,她丈夫何生就在旁边,这人是要怎样啊? 「何郎……」不待张惜花叫完,何生发现时,冲过来扯开男子的手一把就将他甩在一旁,那人猝不及防噗通一声趴在地上。 此时,何生黝黑的瞳孔毫无波折,只是很平静的看着张惜花,张惜花瞄了一眼,顿时把她那颗火热的心浇熄了。她想说点什么,却张口欲言又止。 男子从地上爬起来,踉跄了一下,还是走过来大喊道:「惜花,你是不是恨我?恨我没有信守承诺?可我也没办法,我与阿兰定亲非我所愿,我以为你懂的……」 「为何你要不声不响就嫁给这个外村人?」 「惜花……」 「惜花……我马上与阿兰退婚,你再等等我好不好?好不好?」声音越到后面,渐渐的快要泣不成声。 张惜花自来就是个很温和的姑娘,从未因什么人事恼怒过,可这同村的夏士元就令她在十八年的生命中唯一一次想发大火。 他这会儿当着自己丈夫说这些模糊不清的话,不是要坏了她与丈夫的感情么?张惜花眼里聚集起波涛汹涌,死命掐着手指才忍住想去赏夏士元一巴掌的冲动。 她深呼吸好一会儿,才吞下这口气,冷淡道:「我与你不甚熟悉,你做什么要说这种话?我亦从未与你有过承诺,请你别再说这些。」 夏士元家里算是阳西村的大户,田产都富足,可这不愁吃穿的男孩某一日看上了同村的贫家姑娘。 那感情一发不可收拾,他还自以为姑娘亦对他有情,就当着张惜花的面对她说,「我定要娶惜花你为妻」。 张惜花原本就没有跟夏士元有过什么交集,听得此话,不过笑笑了之,没想男孩这话并不像是随口说说,他时不时跑到张家来献殷勤,且有些村里的长舌妇发现了苗头,一时间关于他俩的闲言碎语传得满村子都是。 夏士元的母亲汪氏哪里肯?只道是麻雀想飞上枝头做凤凰,那是做梦呢! 于是夏汪氏明里暗里的阻止自己那宝贝儿子与张惜花接触,可这一阻挠,不想就激起了夏士元的叛逆,赌咒发誓一定非对方不可。 夏汪氏那个恼啊! 她直接闹到张家去,泼妇骂街似的声称张惜花不要脸,小小年纪就想着勾搭男人,她就是舍了脸面,定要把张惜花做的污脏事捅出来。 蔡氏哪里由得别人损坏自己闺女名声,于是夏汪氏与蔡氏大打出手,这场风波闹得全村的人都跑来看热闹。 张惜花实在受不住,拿着扁担把闹事的夏汪氏打出家门,并在张家门口担着整个村里人面前,澄清自己与夏士元无任何不妥。 若是有,她自愿遭受天打雷劈下十八层地狱。 山野农户最是忌讳拿自己赌咒,加上平日里张惜花的为人,大家都看在眼里,她是再乖巧不过的姑娘,于是大部分人都相信了她的话。 从小看着长大的惜花姑娘,应该没可能做出私相授受的事来。 这场风波隔了好几个月才彻底平息。夏士元也因此被夏汪氏安排到舅舅家散心,说是散心,不过是暂时断开与张惜花接触。娘家几个旁侄女长得花容月貌,能够看上一个,也皆大欢喜的事儿。 之后,两个多月不到,夏士元便与同村的阿兰定了亲。 与此同时,下西村的何曾氏托媒婆说项,张家父母都觉得这桩婚事可真好,竟是像从天上掉下来般,于是立刻便把大闺女嫁给了何生。 张惜花内心凄苦,没想到才隔开多久呢,这夏士元又要闹事。 她与他真的没一点关系。 夏士元与他母亲害得她一度失了名声,原本因为家境贫寒她婚事上已经很艰难,这夏家再一闹腾,更是无人上张家门提亲,甚至有人说,她但凡要点脸面就该投湖自尽保全名声。 可她什么也没做错?为什么要了却自己的生命?张惜花当时就想唯有挺起胸膛骄傲的活着。 他一家害得自己那般惨,难道现在还想毁了自己的婚姻才善罢甘休? 第22章 夏士元哭丧着脸,表情痛苦,「惜花,你听我说,跟阿兰定亲真不是我本愿,是我娘亲自作主张定的。你要相信我……」 张惜花望着夏士元,恨不得拿个石头砸死他算了,忍着气,转头眼巴巴的望着何生,请求道:「何郎,我们赶紧回家吧?」 送媳妇回一趟娘家而已,却不想撞见这事,何生恍惚了片刻,听闻张惜花的声音,见那男子居然还敢抓着自己妻子的手不放,当即就把对方弄开了。 听着那人嘴巴里面一串串的冒出这样多的话,若说心里没有怀疑过,那是不可能的。只是,想着媳妇嫁给自己后的言行,并不是个会做出这样不知羞耻的人。 不管怎样,也不能让对方纠缠着不放。于是等夏士元又想扑到张惜花身边时,何生一把扭住人,再次毫不客气的摔对方一个跟头。 何生上学塾时,同窗有一富裕人家的小公子,身边带着的小厮拳脚功夫很是了得,那小公子乐意让小厮教授技术,于是他们这些文弱学子下课后,就跟着学了一手。何生虽然读着圣贤书,只他不是迂腐的人,所以有防身又强健身体的法子,他也没落下练习。 夏士元长得较为文弱,这么些年娇生惯养,又哪里是何生这种日日做农活的对手?何生也不把对方打坏,只让夏士元一时爬不起来。 这才拉着张惜花匆匆往渡口去。 张惜花几乎是被他拉着走的,她小心翼翼的观察丈夫有无很恼怒,可惜何生一直保持了寻常的沉默寡言形象。 她根本猜测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一路无语翻过小山,赶到渡口时,那船夫果然等在那儿。见了两人便问道:「午时是你们两人要搭船吗?」 张惜花回道:「是,船家你这船要什么时辰开?」 船夫道:「还有一个人要坐船去镇上,你们在边上先等等吧。」 张惜花摘了两片宽厚树叶,递了一片给何生,何生倒是没有拒绝的接过了。这渡口长了几颗大树木,等船时,可以坐在树下的石板上。 两人分别坐在一块石板上,忐忑了好一会儿,张惜花道:「我跟他真的没什么。是他不知怎的要缠上来,经常说些令人不懂的话……」 何生没有说话。 张惜花踌躇的问道:「你……你生气了吧?」 何生道:「没有,我信你。」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我信你,却令张惜花觉得眼前满天空的乌云被一只手剥开了,霎时间晴空万里,心里那股压抑不住的喜悦不断扑腾着往外冒…… 久久不知该说点什么,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谢。 张惜花喃喃道:「我……我……我……」 我了几次,都讲不出心口那句话,见何生望着她,那双深潭一样的眼眸似乎有魔力一般,看着看着,张惜花禁不住把话说了出来。 张惜花说:「我心悦你……」 她的人生迷茫无措时,出现曙光的那一刻便是收到他家来提亲的消息,他不止给了她希望,还给了她未来。成亲那天,张惜花披着嫁衣,头上盖着红盖头,一路由何生牵着手,她看不到他的容颜,可光是那双温暖的大掌就抚慰了她所有的心慌。让张惜花如何不喜欢何生呢? 何生瞳孔猛地一缩,他从未想过会听到这种话。 张惜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接着道:「自嫁给你,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心悦你了,我是你的妻子,只会对你好,也只想在你身边。」 堵在心口难开的话,一旦讲了出来,便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有啥好羞愧呢?他是她的夫,她往后生命中牵扯最深的男人,以后,还会是她孩子的爹,只一想到他们之间会有如此深的羁绊,她胸腔中总是溢出一股柔情。 浓密的树叶依然挡不住阳光的照射,露出的光线洒在如今还颇为稚嫩的脸庞上,好似给她镀了一层金边,而那双漆黑的眼眸坚定的望着何生,何生本来慌乱无章的心突然就被安抚了,只是他面上依然绷紧着。 他实在不知此时此刻该说什么话,接受媳妇的表白?回应她的感情? 但是选择哪一种,他都做不出来,说不出口,何生一辈子没与女子讲过什么甜言蜜语,无甚经验可参考。 夫妻二人两两对望,相顾无言,气氛很是尴尬。 「嘿!那小两口,船要开了,上来罢。」船夫站在河边对着他们招手,大声的叫唤道。 经船夫出声,打破了沉静,何生似松了一口气般,沉着声对张惜花道:「走罢……」 张惜花一声不吭的跟在丈夫身后,搂着布包袱的手指,不由自主的使劲掐着布料,鼓起勇气将话一口气吐了出来,当时觉得大无畏般,天塌下来她也不怕,可过了那瞬间,那股气消失了,只觉得全身乏力,手脚都快不是自个儿的了。 她用力磨搓着两个大拇指,感觉到疼痛,才恢复了一些清明,眼睛还是不由自主的往丈夫的背后瞄。 张惜花心叹:她可真是够大胆,哪家也没有见过她这般不要脸面说胡话的媳妇儿,何生定是吓到了,他本就寡言,她竟然还希冀着丈夫能回应一点儿,哪怕只一个无关紧要语气词都好。 张惜花抽出怀中的帕子,抹去额头的汗珠。告诫自己道:往后可不能再这般了。 何生三两下几步路就绕道了河边,船夫正解开船绳,何生走过去帮忙一起将船只推进河水里。 第23章 船夫上了船,用浆抵住了不让船滑动,另外那位要去镇上的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的男子,他先跳上去船。船晃动了一会儿又平静了。 何生等着媳妇过来,见她近了,便道:「先把包袱放上去吧。」 两人把随身带的物品都堆放在船的一角,之后何生扶着张惜花上船,他最后一个上去。船夫问明白各自要去的目的地,就划着浆往水中央去。 沿着河边大大小小有二十几个村落,故而像这种专门载人的船只还是不少,阳西村算是很里边的村子,去的船夫便少了,张惜花他们这次搭乘的船只,与来时搭的就不是同一个船主。 何生有些微的晕船,张惜花依旧把身子靠过去,给丈夫当支撑,见何生没有拒绝的行为,她心里舒张开,只当今日夏士元那事、对着丈夫说情话那事,通通都未发生罢。 他们的日子,该如何过,还是那样过。 折腾了两个多时辰,夜色将将擦黑,夫妻二人才到家来。 先是把东西放置好,何曾氏问了两人一些情况,才打发他们去弄饭吃。何家以为两口子至少会住个两三天,所以晚饭就没有预备他们的。 何生自去打了水洗漱,张惜花来到灶房打算弄点吃的。这些日子掌管家里的伙食,何家人的口味,她基本摸清了。 丈夫嗜辣,所以她弄了一些粗面捏了面疙瘩,又摸出了家里新晒的干辣子,姜蒜与干辣子都剁碎了,混合盐巴先下锅翻炒一会儿,炒出了香味儿,这才下一瓢水进去。 只等水开了,就把面疙瘩放进去烧得水滚开,家里自己酿制了酱油,只需淋一些进去调味,在撒上葱花,味道就非常好了。 把煮好的面疙瘩,分成了一大一小两份,正要叫何生来吃,刚刚走出灶房,就听到何家的大木门被人敲得砰砰作响。 这谁呀?张惜花不得不走到大门口,打开房门,见是江大山,他额头上全是颗粒状的汗珠,许是跑得匆忙,此刻气息有些不稳。 还不等张惜花问出疑惑,婆婆何曾氏与公爹何大栓都披了衣裳赶过来,连准备去灶房端饭菜的何生都来了。 何曾氏道:「大山侄子,你这是咋的了,别急,慢慢说……」 江大山也是三十多岁的汉子了,只是他辈分比何曾氏小,是与何生一辈的人,所以何曾氏直接叫他大山侄子。 江大山脸上惊慌失措,眼睛里化不开的悲鸣,只嗯咽道:「请阿生弟妹去看一看雁娘,雁娘她……她要不好了。」 啊!这话一出,何家人都跟着惊慌了。到底是何曾氏见的世面多,此刻还算稳定道:「你仔细着说,是怎么不好了?」 幼年丧父丧母,青年丧妻丧子,江大山的生命中都是悲苦,此生最怕亲人有个三长两短,本来正值壮年,精神面貌却是面如死灰,可他知道情况焦急,只得忍着悲痛把事情说明白了。 张惜花听完,最后问道:「您是说她流血不止?」 女人那下方流血不止,初步可以判断有两种情况,一是她小日子来了,流出份量多的人看着是很可怕的,但是江大山与前任妻子处了那些年,按理懂得这些,应该不会为这点事就慌张成这样。 还有一种情况,可能就是流产了。 想到雁娘那身子骨,这时候流产可不好。张惜花脸色颇为不赞同,皱着眉头等着听江大山的答复。 江大山几兄弟之所以找上张惜花,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前儿江大山几个按着她的方子,试着调理媳妇的身体,眼见着很有起色,但是今日雁娘去山上背柴时,摔了一跤,且摔得大出血。 隔壁村子里面的赤脚郎中说没法子了,要赶紧把人抬到镇上去医治,不过镇上离得远,路程就得花费二个多时辰,等抬过去,人也要没了。 所以,那郎中就让几人别忙活了,好生准备后事罢。 几个月的相处,虽然雁娘性子怯弱,好歹是他们的媳妇,若说没感情是不可能的,三兄弟听闻雁娘有生命危险,都慌了神,一时间都没了主意。 老二江铁山突然说:「不如请何生媳妇来看看?」 死马当活马医,怎么着都要试试不是? 于是这才有老大江大山急匆匆的跑到何家门上来。 江大山此刻恨不得张惜花立刻赶到雁娘身边,听得她问话,连连点头,焦急的问:「还请弟妹上去瞧一眼。」 虽然何曾氏并不认为自己儿媳妇去了有什么变化,可是人命关天,瞧着江家兄弟着实可怜,还是不忍拒绝,便对儿媳妇道:「你就去看一眼罢。」 夜里路黑,又是大晚上去别人家,何生不等娘亲吩咐,便道:「我陪着你一块去。」 江家与何家隔着很远,一个在村头,一个在村尾,他去了,若是弄得很晚,也能陪着媳妇一块回家。 对于妇人流产,张惜花心里也没底,想了想还是去房间把自己收藏的一些草药一块带上。这其中还有一只不小的人参须子。 是从阳西村赵郎中那儿得来的,人参须子的药性还未过去,此时用尚可。 几人匆匆赶到江家时,雁娘果然已经晕眩了过去。别人夫妻的房间何生是不好进去的,于是他就在外厅的椅子上坐着。 第24章 张惜花让江家兄弟倒了一碗热水,把半支人参须子切碎了泡进去,过滤了药渣后,就掀开雁娘的嘴巴灌了进去。 她仔细把了脉,又检查了雁娘的下半身子,确定了是流产,上次她帮忙把脉时,可能是日子浅,脉象不明显才没有看出来。 雁娘身子本来就弱,她养了几天感觉好多了,若是还在家里白吃饭不干活,心里就很想不开,于是等江小山去山上砍柴时,就央求着跟了去。 她挑不了男人那么多的柴火,可是挑一半也是可行的。江小山比两位哥哥年纪小了七八岁,被媳妇一求,想着反正有自己看着也不会有大碍。 雁娘担的柴火,大部分还是江小山怕累着她,自己打好了捆绑结实才让媳妇挑的,没想到就那么一下,雁娘脚步不稳摔倒了。 江小山此刻悔不当初。捂着脸躲在角落里面呜呜的哭泣。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会儿伤了心,哪里能止住悲痛。 张惜花心里没底,可还是按着自己的想法帮雁娘止住血,又让他们找了草药来,赶紧的去熬制。 过得两刻钟左右,人参的药性起作用了。雁娘悠悠转醒,她尚未晕厥前,那郎中的话,她是听进去了。 雁娘也知道自己流了个孩子,眼睛里面衔着泪水,她试着张口,好一会儿才道:「惜花姐……我……」 那泪水滚滚的便落下来。 张惜花赶紧拿了热帕子把她脸上的泪水擦去,然后严肃道:「不可哭!你不会有大碍的。」 江大山、江铁山两人蹲在房间里,见自己小媳妇醒过来,心里涌出期待,只难受得讲不出话来,这会儿又听张惜花说不会有大碍。 江大山噗通一声跪下来,对着张惜花磕头道:「何生弟妹,请你一定要医治好雁娘,我给你做牛做马!」 张惜花避不及防被他跪了个正着,此刻,也是赶紧避开去,这种大礼她可受不得。忙让江铁山扶起自己兄长,何生是叫江家兄弟一声哥,她也该这般叫,便道:「大山哥,你快起来,你这样大礼我可受不住。」 江大山没有执拗的作这些虚礼,依言站起来,等着张惜花有无其他吩咐。 雁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沉默的看着自己两个丈夫为了自己与人下跪,心口割肉般的疼,她生下来没有得过爹娘亲朋好友疼,自幼吃不饱、穿不暖,被后娘支使着干不完的活,她以为自己长大后嫁人会好。可是没想到后娘还是把她卖了。 在江家,她依然小心翼翼,生怕惹得几个丈夫不喜,雁娘以为自己只不过像村子里面人说的,她只是江家兄弟买来的物件,哪里会有感情。若是他们不高兴,照样会发卖了她。 雁娘不想再被卖,她生性怯弱,唯有处处小心谨慎。 丈夫们最大期盼就是能有个孩子,可是她却偏偏把孩子掉了,郎中还说,就是医治好也伤了身,以后还能不能有都是个问题。那郎中列出了种种医治她不划算的条列,规劝着他们放弃她。 但是丈夫们还是请了惜花姐来,可见他们心里是有她的。 喉咙似乎堵住了重物,心头发酸发胀,雁娘拼命忍住眼眶的泪水,颤抖着问道:「惜花姐,我……我以后还能生吗?」 张惜花板着脸,她实在气恨雁娘作践自己,明明那样严肃的交待了,让她这段时间别折腾。可她还是弄得自己流产。 于是,语气就不是很好的道:「若是你老实的养身子,就能生。可若是你还像今次这般不听劝,神仙也医治不好你了。」 雁娘拉耸着脑袋,小声说:「我定会听劝,再不逞强了。」 张惜花连敲带打的,见雁娘似乎真的老实了,心下也松口气。她年纪小,身子本来就不好,此时落了胎也不算个坏事。往后调理好了,年岁大一些再怀胎更合适。 把各种嘱托都交待给江家兄弟,让他们务必要按着说的执行。张惜花从房间出来时,见坐在椅子上的何生闭着眼睛睡着了。 何生的睡容很宁静,一呼一吸间都牵动着张惜花的心。 他昨晚本来已经未睡好,清晨就起来帮着张家做活。又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回来肚子里面还没有填点东西呢,就陪着她过来了。 所以,即使丈夫没有接受自己表露的感情,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做了一个丈夫该做的事,也能肩扛起丈夫的责任。两情相悦当然更美好,可是一辈子让她一个人一厢情愿张惜花觉得也能生活得很好。 张惜花稍微推了推何生,他张开眼睛,露出一丝迷茫,尔后清醒了一些,很快明白自己所处的环境,便问道:「行了吗?」 张惜花点点头。 何生站起来,两人打算走时,被江大山拦住了,他道:「阿生,弟妹,你们两人留下来吃一碗面吧。小山刚煮好的。」 江铁山也道:「现下一团忙乱,不免怠慢了你们。只一碗粗茶淡饭请定要留下来吃完再走。」 诊金的事,还没有商量,他们虽然拿不出大钱,可意思一下,还有何家的农活也可以帮着做。 江铁山就想留着两人,看看协调下诊金的事,虽然知道何生家不会狮子大张口,都是乡里乡亲,也不能什么都不付出。 灶房里面,江小山已经端了两碗面条出来,家里只有半斤多的白挂面,他们还是狠心煮了来给客人吃。江小山把碗放置在桌上,取了筷子来,不由分说的塞进何生与张惜花两人的手中。 江小山道:「趁热吃,免得糊了。」 盛情难却,何生便对媳妇道:「吃了再家去吧。」 第25章 张惜花见了雁娘那一滩的血,说实话,真的没啥胃口,囫囵夹了几筷子面吞进肚子里,就吃不下了。 剩下的半碗面便交给了何生,何生吃东西快,他吃完了自己那碗,又很快把张惜花剩下的吃完。 江家兄弟见他们吃了家里东西,都暗暗松口气。由老大江大山出面,他把准备好的荷包拿出来,然后把里面的铜板倒出来,表情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家里只这些钱,阿生你们带回去吧。」 何生眉头一皱,沉声道:「大山哥你这是为甚?快些收回去。」 何生没跟媳妇商量,直接做主拒绝了对方的银钱。大家都不容易,这时候收了江家钱,不就逼迫着别人活不下去吗? 张惜花并没有不高兴,附和丈夫的话,说:「大山哥我们不会收这钱的,雁娘的身子这几个月都要小心的调养,你们把钱给了我们,不是会害得雁娘不好?」 张惜花这番话说出来,使得兄弟三个犹豫了良久,才下定了主意,还是江大山出来说道:「阿生弟,这钱我们就不给先了。你们田地里还需要担水吧?放着给我们哥仨做,等稻子熟了,还由我们来收拾。」 对方那样诚心,却是不好立时拒绝,何生道:「行,那我们家去了。」 「应该的……」 「应该的……」 江家兄弟纷纷道,几人嘴里不断的道谢,闹腾到大半夜,天色漆黑,江铁山便点了火把一路送何生夫妻二人回到何家。 张惜花还没有洗漱,她先是去灶房把傍晚煮的那面疙瘩捯饬出来,问丈夫道:「锅子里煮的面你还要吃吗?我帮你热了来。」 何生在江家时,已经吃饱了,不过想到媳妇只吃了几口,便道:「你去热了来吃吧,热好了叫一声我。」 说完便走去茅房,完事回到院子里藤椅上坐着。夜晚有一点点小风,吹起来还是很凉爽的。 张惜花手脚很快,烧火支起锅,也没用多少时间就把疙瘩面煮热了。这时候的味道没有刚煮出来时香,面疙瘩泡了一段时间已经糊掉。 她装在碗里,另一个灶台烧水的锅子的水也温热,可以洗澡了。她本来打算洗完澡再睡觉,结果把面端给何生时,何生让张惜花吃了一碗才能去洗澡。 被丈夫肃着脸,要求必须吃完面才能洗澡,张惜花心里偷偷的乐开了一朵花儿。 一整天折腾的累了,夫妻俩躺在榻上很快就闭眼睡去。翌日醒来,丈夫还是比她早起来,张惜花如今对这个事情已经能表现得很淡定。 她刚升起灶火,何曾氏就过来问:「老大媳妇,大山那媳妇子是如何了?」 张惜花道:「娘,流了不到两周的孩子,暂时没啥大碍了,只是要养一段时间身子。」 何曾氏双手合十,低喃了几句她听不懂的话,然后才道:「可怜见的,江家是造了什么孽了哟……」 父母、媳妇、孩子相继死去,如今好不容易买了个小媳妇,这会儿又掉了一个,这样的事在这种落后的村子里,就是那三兄弟命中带衰,是不祥之人。也因此,江家兄弟虽然各个身强力壮,打猎又是一把好手,可是之前硬是没几个人家愿意把女儿嫁过去。 逼得江家只能去买一个媳妇。 如今掉了个还没成型的孩子,这消息肯定是捂不住的。只怕流言蜚语又该传遍了十里八乡罢。 因以前与江家父母交好,此刻,何曾氏免不得叹口气,却道:「既如此,你待会儿再去探望一遍罢。」 何曾氏倒不是不怕被连累带衰,只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个时候也不好做出不闻不问的态度来。 大儿媳妇懂一些药理知识,何曾氏是早就知道的,可没想到她居然连这样大的问题也能处理好,可真真是意外之喜了。 「我晓得,吃完早饭我就过去。」张惜花回道,她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既然婆婆提出来了,就更加好。 江家那三个都是大老爷们,哪里懂得怎么精心照料女人家? 张惜花第一次经手这些事,她既然开了口保证雁娘不会有大碍,言出必行,就一定要尽心医治好她。 吃朝食时,何大栓也意思着问候了一遍江家的情况,张惜花都一五一十的作答了。见公爹面上也无反对的情绪,她提着的心也回落了。 何元元扒了一口菜进嘴里,毫不忌讳的问道:「大嫂,听别人说,江家都是不祥之人,你以后少跟那雁娘接触罢。」 张惜花拿着筷子的手一抖,正不知该如何作答时,何曾氏沉着脸,训斥道:「就你知道的多,往后别跟那起子只会嚼舌根,搬弄是非的人来往。」 远着点江家,这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可是不能直接讲出来,何曾氏对于女儿不会转弯的直脑子实在无可奈何。 怎么教闺女,她有时候就是不愿意学、不乐意听。 何元元抿着嘴,心下不服气,她怎么说也是为了自家人着想有什么不对?村子里哪一家不是这么做的? 何生往日里基本不会怎么同妹妹有过多交流,看着何元元那张初长开的脸,这才蓦地发现原来小妹也这般大了,已经是个真正的姑娘家。 何生道:「你嫂子心里有数,元元就别多想了。」 第26章 「哥!」何元元不满的瞪大眼,怎么所有人都不支持她? 张惜花见此,便笑了笑,然后对何元元说:「元元也是为我着想,我听进去了。你别担心,咱不会有事的。」 一番话虽然没有正面答应,但也比自家娘亲与哥哥说的好听太多,何元元这才展露笑脸,表示自己不在意了。 张惜花走在村里的小道上,因昨晚闹得那一场,这村子里挨家挨户的,少不得消息泄露,所以她一时被好几个人抓着打探消息。 张惜花也只是捡着一些该说的说一下,比如面对那些质疑雁娘生育能力的问题时,她才严肃的保证说生孩子没有问题。 她给自己挖了这样大的坑,更该要时刻关照着雁娘的身子变化。 张惜花敲了门,开门的是老二江铁山,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倦容,昨晚担忧了一整晚,疲惫还没消去,江铁山也只是早上才眯了一会儿眼,见是张惜花,脸上露出笑容来,热情道:「弟妹快请进,雁娘刚睡下不久。」 江家老大、老三这会儿都整理了家伙往深山去了,希望运气好能猎到一些猎物,因此未来两天都不会在家里。江铁山心细稳重,就被特意留下来照顾妻子。 张惜花检查了一遍雁娘的身体,发现已经趋于稳定,便对一旁守着的江铁山道:「无啥大碍了,务须介怀,江二哥今日就做些汤粥给雁娘吃罢。」 这个昨晚有交代,所以江铁山早早就准备好,还特意去别人家买了一篮子鸡蛋家来,刚刚才做了个鸡蛋羹喂给雁娘吃。 江铁山不住的点头,忙道:「有劳弟妹,这些我会注意的。」 一个月内不能同房,这点需要特别提醒,可是昨晚上急匆匆的,忘记让何生对江家兄弟说了,这会儿自己一个女人家,倒不好对江铁山说出来。 原本以为雁娘醒着,便能让她自己开口对几个丈夫说呢,张惜花憋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下回来时再对雁娘讲。 却不想,雁娘睡眠浅,这会儿听了说话声,就睁开了眼睛,她知道自己此刻不能多动,便小声喊道:「惜花姐……」 雁娘昨晚陷入了无限的恐慌中,今天再见到张惜花,此刻脸上都是满满的动容,那感觉就好像娘亲在世一般犹如有一双手温柔的抚摸着心口。 她今年十五岁,其实只比张惜花小三岁而已。雁娘心中不由羞愧不已,因为自己无意识中竟然将惜花姐当成了娘亲。 张惜花柔声道:「你醒了?正好有些事要与你说一声。」 说完便拿眼色瞥了一眼立在床沿不动的江铁山,好在江铁山不算个憨汉子,他赶紧道:「灶房还烧着水,我先去看看。」 江铁山走出房门时,还顺手关上了门。 张惜花便笑着道:「他们兄弟几个对你是真好。」 雁娘白得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染了一丝红,小声喃喃道:「我……我会惜福的……」 雁娘讲出来的这话是真心实意,她没被卖掉前,在家里经常吃不饱,穿不暖,动辄被后娘打骂。每当见到后娘对弟弟们嘘寒问暖时就心生羡慕,而她爹爹,因为嫌弃她不是男孩,从小就对雁娘没好脸色。 半年前,娘家村子里有人想卖地,后娘说家里只有薄田几亩,怎么够两个弟弟分?她不经意间说露嘴,那邻村有人把女儿卖给大户人家做丫头,一下子得了好几两银子什么的,雁娘爹就动了心。 于是不需要后娘怎么吩咐,只那后娘稍稍透露了怎么卖人,雁娘爹自己就寻上了镇上的牙婆子。 后娘在一旁出谋划策,雁娘很快就被作价三两卖给人家。 那牙婆子见雁娘相貌好,身子瘦弱养一段时间,再调教一下,以后卖了给大户人家作小妾通房,或者烟花巷子里去,怎么着都不会亏损。这买卖倒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只是那牙婆子运气实在不好,她那儿子惹出了一桩事,急需大笔钱调和,于是就把手上刚买来的一批姑娘贱价出手了。雁娘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江大山兄弟几个就是这时候挑上雁娘的。 五两银子,那牙婆不费吹灰之力就赚了将近一半钱。 雁娘知自己的身份,本就不敢对人情抱有奢望。可经过昨日之事,她整个心灵都升华进化了。 此刻的脸色看起来依然不好,但是眉目间充满了生机。 张惜花见她精神面貌好了,心里也是极为欣慰,道:「你好好养身子,生孩子的事别急。我既然说过了没大碍,就真不会有大碍。」 若是整日里愁眉苦脸的,没病也要折腾一身的病痛出来,心情宽阔了,身子也能养得更快更好,张惜花倒不介意多说几句话来宽雁娘的心。 果然,雁娘听了,那颗七上八下悬挂着的心,就真的定下来了。雁娘道:「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惜花姐。」 张惜花笑道:「要你感谢做什么?你家汉子们会帮你感谢的。」 说得雁娘脸皮子又是一红,「惜花姐,你也要笑话我了。」 虽年长几岁,张惜花也只一个小媳妇,一时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便转移话题,把自己要交代的事情都一一仔细的说给雁娘听。 同是女儿家,这些话说起来就容易沟通了。关系到自己的身体与家里的子嗣大事,雁娘便不敢马虎,听到不明白的地方,也晓得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等张惜花解说明白。 张惜花交代完了,就回了自家。 第27章 江铁山打了一盆热水进房间里,雁娘不能动,身上的事全由自家汉子代替做了,他见雁娘还醒着,就问:「怎的不再睡一会儿?」 雁娘漆黑的眸子的看着江铁山,回答道:「睡不着了。」 江铁山道:「我给你擦下身子,干净了你再睡。」 说完就去掀开床上的被子,雁娘脸止不住的绯红,伸手握住江铁山的手臂,酝酿了好一会儿,才道:「二郎……我会好的,我……我身子没大碍的。」 既然她有过流产,说明她可以生,能生,雁娘自己也觉得只要身子好了,她马上就可以再度怀一个孩子。 江铁山顿住,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紧紧的攀附着他的粗臂,他能感受到她的紧张和恐惧,还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不安。 那日与大哥一起去买媳妇,他其实并不想买雁娘,他看中的是另外一位丰盈的姑娘,那姑娘虽然长了一张麻子脸,但一看身子骨就很好,生养的问题也绝对不会存在,那会儿大哥小弟都说要买雁娘时,他当即就表示反对。 当日之事,雁娘在场,早就知道二郎对自己不满意,相信这也是雁娘后来与他相处时,更加小心谨慎的原因吧。 江铁山吸一口气,便道:「我信你会好的。」 说完,江铁山沉默的掀开被子,然后去解开雁娘下面裹住的衣袍,虽然已经止住了大流血,她那下面还会不时有血流出来。 于是,张惜花做主,让在雁娘躺的地方垫一块毯子,然后放一块布垫在屁股下面,需定时擦下 身,及时更换弄脏的布。 这样私密的活,只有雁娘的几个丈夫经手了。 此时下面什么也没有穿,就这么光着露给自己的丈夫看,一天还不到呢,雁娘便感觉,每次更换布料时,时间就无比的难过。 江铁山一言不发的打湿帕子,然后扭干水,小心的清理雁娘下面的血迹。雁娘躺在床上,他低着头,也无法看清他是抱着什么神色。 是否很嫌弃?是否很厌恶?雁娘阻止不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雁娘长期营养不良,身子都没张开,所以兄弟三个很少让她做夫妻圆房的事,也唯有实在憋不住了,才找雁娘。 兄弟三个,这当中,江铁山是最有自制力的一个人,雁娘在家里半年多,他也只让燕娘办了一次事而已。 此刻帮雁娘清理身子,他根本就没啥想法。这倒是雁娘多虑了。 雁娘等江铁山弄完,才出口道:「惜花姐说,至少要一个多月后,才能行房。」 江铁山正要拿了污脏的布去洗,听了这话,点头道:「我会跟大哥还有小山说的。你不需想这些。」 说完,江铁山又问:「弟妹还说了什么?」 雁娘便小声的把张惜花交代的注意事项一件件的说给丈夫听。江铁山不敢马虎,听得很认真。 两人说完话,江铁山便赶着去熬粥,留着雁娘在房里。她的心安定下来,胸腔中突然生出了对未来的向往。 吩咐完交代的事情,张惜花回了家里,忙着做家务,弄好了饭食便给公公和丈夫送到田里去。 一整天便如此平静的过完。 第二天家里公鸡刚打鸣时,张惜花便醒来张开眼,想翻转下 身子,便发现自己整个人如幼兽般被何生搂在怀抱里。 天热得很,他额前流着汗珠,睡容倒是宁静。 张惜花空出一只手拿了枕头下的帕子给他擦了汗,怕吵醒他便小心翼翼的拿开他环着自己的手臂,针扎着才坐起来。 穿戴整齐后,正准备出房门时,听到何生说:「惜花,早上贴几个饼子,弄几个小菜给我带上山吃。」 尽管自己很小心了,没想还是吵醒了他,张惜花回头问:「今天不用去田里担水?你不在家里吃了早饭再去吗?」 丈夫第一次叫自己闺名了,张惜花很是高兴,望着他时,眼里都是雀跃之情。 何生揉了一把脸,这才坐起身,今天要穿的衣服媳妇都已经整理放在一旁了,他随手拿过就往身上套,一边不忘回答道:「下坑的田担完水了,其他田到不急这一两天。我是要去看看前段时间烧的炭如何了。」 何家是与何二叔一起合伙弄了个炭窖,为了取材方便,地址选在了山中,这段时间都是由何二叔在守着。 何生的爷爷奶奶只生了何大栓一个儿子,因此何生家直系的亲缘已经没有了,这个何二叔其实是旁的叔叔。 两家合伙烧炭已经三年,每年留下些过冬用的炭,其余都担到镇上卖,得了银钱后两家平分。 张惜花婚后第二天跟着何生去给何二叔一家见过礼,因此也知道这个事儿,想着雁娘还需要几位药材,到山上找找看有无,便道:「嗯,我等会儿就弄些下饭菜。我今儿与你一块进山你看行吗?」 何生也不问她原因,直接道:「那儿有些远,你想跟着去亦可,我们便早点出门吧。」本来他还想趁着饭没熟的空挡,再去水田哪儿忙一会。既然媳妇说想去,索性就不忙田间活,帮着她早点弄完家事罢。 「嗯。」张惜花应了声。 第28章 夫妻俩出了房门时,何家老两口尚未起身,何生自顾去水井边打了几桶水把水缸给灌满后,提着簸箕出门前,往灶房喊道:「我去菜地里剥菜叶回来喂猪。」 张惜花明白丈夫的意思,该是为了告诉她不用再去弄猪食了。张惜花就一心琢磨着能弄点啥好吃又饱腹的食物。 玉米饼是必须的主食,再弄几个坛子酱菜应该就够了。 等何曾氏起来时,张惜花就跟婆婆说了一声自己要跟着丈夫进山的事,何曾氏没有反对,点点头道:「进山要待到傍晚才家来,你就多弄点吃食带去给他二叔吃,家里的活我会交代给元元做。」 何生成亲的日子,一直都由何二叔在看窖,说来很不好意思,何曾氏说完,她还去房间里捡了几个鸡蛋出来,递给儿媳让弄来吃。 考虑到气候原因,这几个鸡蛋张惜花都只是简单用水煮熟。 火才烧起来没多久,何生提着一簸箕菜叶回来了。他帮着剁完猪食放进灶锅里熬煮上,之后一家子人喝了几碗粥便各自做活去了。 山路越往里面走,路况愈加崎岖,何生挑着箩筐走在前面,张惜花背着竹篓跟在他后面,他们是沿着一条溪流往山里面走,溪两旁长满了低矮的灌木丛,此时溪中的水位也降低不少,有些水草没有溪水的滋润已经枯黄。 走在前面的何生突然停住,张惜花也随之停下来,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一处比较宽敞的地方,周围好几颗大树环绕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遮阳棚,树下摆放着大小不一的光滑石块,该是路人用来歇息的。 张惜花问:「差不多到了吗?」 何生放下筐子,答道:「还没有,先在这儿坐一会罢。」看她跟得越来越吃力,只能停下来歇一下再走。 现在少说还有半个时辰才能走到目的地,炭窖之所以建得那么远,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离村子太近的山中早已没有良木,烧出来的炭若是不耐用也根本卖不了好价钱。 张惜花没有多问其他的,她拿了水皮袋子递给丈夫,两人都喝了几口水,在张惜花坐着时,何生独自走到了溪流中,扎了裤腿和衣袖,弯低腰直接给捧了水擦洗一遍手脚。 路途中出了不少汗,张惜花身上也是汗哒哒的,便也走过去,沾湿帕子洗了一把脸和脖子后,整个人顿时凉快不少。 山林寂静,只偶有鸟鸣声响在耳畔,他们走了这么久也没遇见个行人,估摸着大家都在紧着给田里的庄稼浇水。 何生转头去看张惜花,她额前的头发打湿不少,稍微解开了两颗衣领处的盘扣,露出白皙的皮肤上面还挂了几滴水珠,猛然意识到自己关注点有些不对,何生偏开头,沉声道:「把帕子递给我罢。」 张惜花一愣,猜到他定是忘了带帕子来,须臾便把自己手里用着的递给了丈夫。 何生接过媳妇的帕子随意擦了下,就着溪水囫囵洗了一遍才递回去给她,道:「歇好了就走吧。」 一直过得半个时辰,夫妻俩人才走到了炭窖那里。炭窖建在山腰处,为了方便他们还在附近搭了一座茅草屋子,屋里睡觉、煮饭食的地方都齐全了。 何二叔此刻正蹲在窖口,旁边叠了整整齐齐一堆稍好的炭,见了两人,何二叔爽朗的大笑道:「阿生,阿生媳妇,你们来得倒巧,快来看看,咱这一窖炭烧的着实不错。」 闻言,何生那张半天没个表情的脸色突然舒展开来,更是难得裂了嘴角笑着说:「那可真好呢。」 说着就急匆匆的走过去,扔了筐子与何二叔蹲在一块拿着出窖的炭一根根查看,见这批炭烧的很完整,基本没啥边角残留,何生的眉眼间流露出来的俱是笑意。 张惜花也受到了喜气感染,连日来的忧心纾解了不少。 何二叔道:「得早日把炭挑回家去才是。」 从未想到今年雨水竟然那么少,不然趁着秋收之前,他们就能把炭收到家里了,此时还需要协调时间才行。 一时间想到还有几亩田需要担水,何生渐渐收起了笑意,片刻才道:「二叔说得是,总不能一直留人在这儿守着,我家田地浇水浇得差不多了,这些炭就我来挑罢。」 何二叔道:「我让阿富一块来挑,你俩挑个十来日总能挑完了。」阿富是何二叔的大儿子,前儿不放心窖里的炭,何二叔守了十来日,这会儿他更不放心家里的庄稼,焦急的想着赶紧家去看看呢。 何生也明白二叔的忧虑,便道:「行。我和阿富一人每天挑两个来回,估摸着很快挑完的。」 叔侄两人说完后,就开始闷不吭声的干活。 窖口设置了个门,从门口就可以见到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木炭,黑黝黝的一片,此时里面温度挺高,尽管二叔说炭质量非常好,何生顶着热量依然爬进去亲自确认了一番。 何二叔之前只是挑选了一部分炭出来查看质量,确认完出了窖口,何生便把先前挑出来的一根根十分小心的装进箩筐里,回程时顺手担家去。 见两个男人热火朝天的忙碌,张惜花观摩了片刻,天色也不早了,她就收拾了一通准备弄三人的午饭。 早上特意贴了几个玉米饼,只需要热一遍就可以当主食,因为茅草屋靠近溪流,张惜花还摘了几把能入口的野菜煮了一锅汤。 再搭配着家里带来的几样酱菜,亦是丰盛的一餐。 张惜花跑过去喊了两人来吃饭,就那么半个时辰不见,何生与二叔两人竟变得乌漆麻黑,脸庞与衣裳上沾满了炭黑。 在炭窖里干活,哪能不沾炭灰啊。虽如此,张惜花见了丈夫的一本正经黑脸模样,还是掩饰不住笑出了声来:「您先去洗一把脸罢?」 何生撇了一眼偷偷闷笑的媳妇,用手轻轻拍了拍衣裳,然后道:「我与二叔去那条溪洗个澡,你避开不要过来。」 说着,他指着不远处形成了个小潭的地方。 第29章 往日没有女眷来这儿,他们这些男人没啥需要避讳,直接褪了衣服就跳进潭水里洗个痛快。何生说出来,也是不想让张惜花无意撞见,那可真不行。 张惜花红了脸,小声应道:「我带了你的衣裳来,回头你再换上干净的。」她娘家也有几户人家烧炭,做这活就没个干净的时候,因此,张惜花早早就料到,出门前顺手拾了一套丈夫的衣裳。 何生走之前,张惜花还把自己的帕子递给了他用。 那两人在水潭洗澡时,张惜花索性又升火打算煮一锅防暑的凉茶。之前婆家没有啥草药,今天进山时路上只要见到是药材,张惜花就会采集一些,许以后能用到呢。 这消暑的草药便采到了几味,选了药性不相克的几种放在锅子里加水熬煮,估摸着待会儿吃完饭食后,就能喝上了。 另一边,水潭里何二叔与何生两个人各自霸占一边互不干扰的洗漱,与何二叔那种明晃晃剥了衣不怕别人瞧见的不同,何生是背对着何二叔的。 何二叔也知道侄儿那点尿性,简直像个羞涩的姑娘家似的,他洗得比何生快,穿戴整齐就蹲在一旁看着何生慢吞吞仔细的拿着帕子擦身子,一时间是既好气又好笑。 见何生弄得差不多了,何二叔道:「阿生呐,你那媳妇二叔瞧着是不错,往后你两人可要好生过日子。」 何生身形蓦地一顿,须臾后点头道:「我晓得。」 何二叔又道:「咱们娶媳妇求什么?还不是生儿育女一家子踏踏实实把日子过好?女人家知冷知热跟家里男人贴心的才叫好。」 这可是何二叔的心头话。 何生自从被退了亲事后,表面上一如往常,可何二叔是看着他长大的,心里明白他这侄儿性子有些小骄傲,估摸着并没彻底放下,怕他左了日后亏待了张家姑娘,何二叔不得不逮着机会说教一通才是。 何生沉默了片刻,再次点头。 何二叔见他明显听进去了,也不再多说,免得小后生心生反感。 等何生也穿戴完毕,叔侄两个人就往茅草屋走,张惜花已经在树荫下支了小桌子,把饭食都摆放上去,只等他们回来就开吃。 何二叔迈开大步子一径儿坐在了桌子旁,嘴里笑着说道:「瞧着真是好吃,辛苦阿生媳妇了,我这几日快成了山里野人,顿顿吃得都是家里带来的干粮。」 进山前,家里给准备了一兜子饼,一罐子酱菜,何二叔每日里只需要烧一锅热水就着吃,还真有些想念热饭热食。 张惜花噗嗤一笑,道:「二叔便赶紧吃吧,我煮了尽管够的分量。」何家这些亲缘中,就这位二叔最是风趣,浑身一点长辈的架子也无,面对这样的长辈,张惜花整个人无疑更放松些。 何生瞄了一眼媳妇,沉默的坐下后,便道:「你也一块坐下吃吧。」 张惜花听话的坐下来,她动手给丈夫和二叔分别盛了野菜汤,先喝了汤再吃饼子对身体好。 午餐在愉快的咀嚼声结束了。 张惜花把瓢盆碗筷洗刷干净,一旁坐着小憩的何生便问道:「你要采的草药齐全了吗?山里蛇虫多,你要注意着点。」 张惜花道:「差一味就可以了,也不晓得能不能遇见,我会仔细着的。」 何生想了一下,便道:「等会儿我弄完,陪着你一块去找罢。」 她其实并不怕蛇虫,往常在娘家时,漫山遍野的寻摸着能入口或者换钱的东西,什么没见过?张惜花早已经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 虽然丈夫说话时没甚表情,那口吻更是冷淡,似乎在应付她一般,可张惜花听完后,心里依然十分高兴,因为他定是关心她的。 张惜花柔声道:「那我等你一块找。」 何生说完就站起身,与何二叔一道又去炭窖那儿忙活起来,张惜花便留在灶台看着锅里熬煮的凉茶。 小火慢慢煎熬,药汁逐渐成了深褐色时,又捣了一小碗出来自己喝完试下味道,感觉可以了后,张惜花这才熄灭火,在等待汤汁冷却时,她打算去不远处的溪水边走一趟。 张惜花隐约在那儿看到有一丛从开了紫白色花朵的并头草,又名叫半枝莲,这可是好物,凡是跌打损伤,脓肿痔疮、清热解毒等等都有用处。 果然走到靠近何生他们洗漱水潭的下游时,就看真切了。张惜花兴奋的连根带枝叶整株挖出来,在溪水里洗净了泥土就放入自己的竹篓里。 为了保持生态平衡,她只是取了大部分,留了小半让其继续生长在溪水旁。张惜花回了茅草屋,稍微做了整理,端了熬制好的凉茶给何生他们送去。 往年在娘家时,张惜花也要熬了凉茶给爹娘弟妹们喝,特别是这种暑气重的时节,常喝点准没错。 正巧两人都忙完,何生洗干净手就过来小桌子这儿,他看了一眼那锅不明物体,瞳孔猛的一缩,起先以为媳妇弄了啥好吃的,兴冲冲的跑来没想竟然是汤药,一时间轻快的脚步不免沉重起来。 张惜花听到脚步声,回头望着丈夫,柔声道:「现在还有点温热,正是喝的时候。」说完,她就把碗递了过去。 面对媳妇笑意吟吟的脸,那双期盼的眼睛,何生不忍拒绝,一言不发的接过碗闷头就一口灌进了嘴巴里。 药汁溢出嘴角,何生差点控制不住吐出来,他赶紧转过身,背对着张惜花硬生生的吞进肚子里。 喝完后,何生整个人如在热锅里爬出来似的,顿时冒出一股逃出生天的荣幸,感觉可不要太好。 第30章 张惜花并未发觉他的异样,见丈夫爽快喝完了,便再装了一碗笑眯眯的递给他。 接还是不接?这实在令何生难为情,他犹豫了一小会儿,开口问道:「我才喝完了呢,还要喝吗?」 张惜花眸子清亮,眼神愈发柔和,笑容满面道:「再多喝一碗吧。」 何生手脚微微发抖,可瞧着妻子殷切的眼神,他想想干脆的接过碗,再来了一次一口闷,喝得豪气干云。即便已经喝过一次,心里有了预期,可那滋味着实不敢恭维。 何生用手擦了下嘴角残留的药汁,狠狠的深吸了一口气后,此时再盯着媳妇的眼神不免纠结万分。 何二叔迟来了一步,他两手拍拍衣上的尘土,跨步过来,嘴里笑着问道:「阿生媳妇,你给我们弄了啥好吃的呢?」 竟也以为是好吃的食物,张惜花微微不好意思,不等她答话,何二叔已经自动自发的端起桌子上的药汁大口喝下去…… 瞬时,只听见噗嗤一声药汁全喷了出来,何二叔立时大叫道:「这是啥子呦?咋这样难喝呢?」 二叔就是心直口快!何生心想,可是看着二叔能干脆的全吐完,他不免羡慕极了,早知道自己就等二叔先来,搞不好能避开不用喝呢。 何生从小就怕喝药,张惜花哪里知晓呢?此时更加不知道丈夫心里竟然还有这些可爱的小九九。面对何二叔苦大深仇的脸,张惜花窘迫了一下,便道:「二叔,忍着点喝一碗罢?这能解暑气呢。」 何二叔也觉自己反应过度,毕竟是侄子媳妇用心熬煮将近一个时辰的药,原本就是为了大家身子着想,倒不好拂了她的意,便道:「那行,给我来一碗罢。」 张惜花递过去,何二叔皱着眉头灌进肚皮,立时就逃开了,边走边道:「我得去山那头看看,你们小夫妻俩没事就早点家去啊。」 张惜花有些纳闷,真有那样难喝?她见剩下的不少,自己喝了两碗才停下,许是经常与草药打交道,她并不觉得味道难喝。 张惜花一抬头,便见到丈夫用一副探究的眼神盯着她,直到张惜花察觉时他才撇开脸,张惜花小声问:「你也觉得不好喝吗?」 何生闷声道:「没,挺好喝的。」 张惜花心里松口气,笑道:「留一些给二叔,剩下的我都装进水皮袋子,咱们路上可以慢慢喝。」 何生手一抖,突然想咬掉舌头。可惜他向来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话已经讲完,由不得再改口,何生便望了一眼天色,说道:「我陪你去挖草药罢。」 再不赶着去,今日就得拖延到很晚才能家去。 张惜花说了一通那药材的生长习性和形状外貌,便由何生在前面领路,绕了半个山,幸运的采集到了。 这期间,张惜花还捡到一些木耳蘑菇之类能入口的东西,因为长久没有下雨,本来是蘑菇旺盛的季节,竟是要弯低腰仔细在湿润的枯木中才找到一点点。 既然所有东西都弄完,也没有留在山中的必要。 何二叔与何生两人早就说定,今晚还由二叔守一回,明儿何生、何富两人来了后,二叔再回村子里。 回程时,张惜花的背篓里除了草药外,还有五只晒干的山鼠、一只野兔,全是何二叔这些日子闲来无事下了套子捉住的。 深山中的老鼠个头比田鼠大了不少,它们大都吃的是竹根等食物,农家人连家鼠、田鼠都不避讳吃,山鼠更加不会嫌弃,相反,会煮的人弄得好也是一道美味,算得上穷苦百姓生活中常见的肉食。 何生挑着木炭,让张惜花走在前面,两人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整个村子更是静寂无声。在这种平静无波的景象下,令人身心也跟着平静。 公公和小姑早已经熟睡,何曾氏醒着守门,听到敲门声她很快就打开了木门,说道:「灶里热着粥,你俩吃完洗漱下就早点睡吧。」 张惜花点头道:「娘,我们知道了,您先去睡吧。」 黑乎乎一片即便点了油灯也看不清炭的质量,等着明儿再看过罢,何曾氏打着呵欠进了房门,由得儿子儿媳妇安置。 张惜花与何生劳累了一天,疲惫感渐生,弄妥当后也早早的歇息了。 翌日,张惜花是被何生叫醒的,她起床后紧赶慢赶弄了些粗面饼子,为了让他吃着好,她在墙角割了一把韭菜洗净剁碎夹在饼子中间,等他吃了几口后,何富就过来了,何生把饼子收起来,两人挑着箩筐匆匆往山里赶路。 「老大家的。」何曾氏在院子里叫唤道。 「哎……」张惜花应了声。 何曾氏道:「我现在不得空,你把二叔晒的那些山鼠给送到他家去,顺道帮我问她要一些黑颜色碎布。」 何二婶裁衣裳的手艺非常好,有些手里有余钱的人家为了省事,在大良镇上买了尺头后,使几个钱请她帮忙缝制,何二婶也收不了多少钱,能得的好处便是余下那点碎布头,积年下来,二叔家自然存了不少碎布料。两家是当亲兄弟走着的,关系十分好,这些个针头线脑的并不计较。 张惜花提着篮子上门时,何二婶与何富媳妇李氏正在院子里做针线活。何二婶露出笑容道:「是阿生媳妇啊?」 她年岁看起来比何曾氏小很多,约莫五十上下的样子,眉目十分温和, 张惜花抿嘴笑道:「二婶,二叔在山上捉了一些山鼠和兔子,昨夜天黑便没给您送家来,这不一早我婆婆便催着我送呢。」 李氏立时扔了针线,站起身赶紧接过张惜花手里的篮子,笑着道:「倒是辛苦嫂子帮忙提回来。」 第31章 「算不得什么,反正顺手而已。」张惜花是第二次上何二叔家,他们这儿的格局与自家差不多,都是四间房一个大厅,挨着再建了一排茅屋用以作灶房、牲口房之类的,不同的是二叔家没有打水井,平日吃水用水都需要去村子中央的老井里挑。 相比之下,何生家院子里有口水井,生活中方便了不止一星半点,故而一家子人洗漱都比别家频繁。 何富比何生小了两岁,今年十九,他比何生早成亲两年,去年时李氏就已经生下了个闺女,不过张惜花知道李氏比她小,今年才十七岁而已。 在李氏收了篮子后,何二婶便道:「秀娘,你给阿生媳妇留出两只山鼠来,让她带回去吃。」 李氏的闺名便叫秀娘。她面上有些不乐意,奈何婆婆发了旨意不敢不从,便在篮子里挑挑拣拣选了俩最小的递给张惜花,道:「嫂子,给你。」 大二媳妇那种小家子行径,何二婶向来见不惯,可媳妇已经讨回来还能咋办?只能悄悄瞪了她一眼,转头对张惜花道:「你别拒绝,这些日子阿生要挑炭,家里活儿也重,拿回去给你汉子和公公加个菜。」 张惜花展颜笑道:「昨儿挖了些清热的草药,我等会儿给您送些过来,熬制成汤给一家大小解解暑气。」 张惜花接受了对方的好意,便投桃报李。 何二婶听了很高兴,欣喜道:「家里有个人懂些药理,那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以后有个头疼脑热的,还能找你应应急。」 自从张惜花帮忙替雁娘治身体,且还稳定了她的情况后,下西村的村民便对张惜花的医术有了一定信任。 之所以并不完全相信她,这不是还没见到雁娘好彻底嘛?再说,女人家懂药理的毕竟少,整个大良镇都是以男大夫为尊。便是张惜花医术了得,估摸着也不能混得多少出息,左右是给家里人看看病而已。 张惜花也没用那个雄心壮志,当初磨着赵郎中学习辨识草药,也只是为了拿到药铺换钱,后来赵郎中看她人通透,空闲了也会指点教导一下。 即便如此,赵郎中所教也都是些粗浅的知识,初时张惜花对于自己为什么懂得越来越多很是心慌意乱过,想通后也就不再害怕,反而庆幸她能凭着懂医理让家人生活得更好。 闲话了几句,张惜花向何二婶讨了黑色碎布就回了家门,院子里何曾氏与小姑何元元正一起做针线。 何曾氏低头在纳鞋底,她讨黑颜色碎布也是为了做鞋子,何元元坐在一旁缝补着自己的衣裳,听闻脚步声,何元元抬头马上道:「嫂子,午饭要做点什么?」 何栓与何生两个人吃了饼子出门干活,而留在家里的女人早上只喝了些清粥,此时早已经饿了,何元元虽然啃了个红薯,还是觉得肚子里没东西空荡荡的,一直盼着午饭时间赶紧来呢。她实在不知道为啥娘要那么节省,家里又不是没粮食。 张惜花在心里过了一遍能煮的菜式,还没开口回答呢,何家大门突然响起拍门声,以为又出了什么事情,张惜花与何元元姑嫂两人同时走向门口。 「婶子,你们在家罢?」 「那我们进来了。」 听着声音像是江家兄弟,没一会儿,江大山与江铁山两个人抬着一个木桶进了何家,不用细看就能瞧见是半扇猪肉。 何元元大叫道:「呀!大山哥,你们打了这样大只的野猪啊?这块头现在可不多见呢,今次定是去了深山老林子了罢?」 她嘴里拍啦拍啦的说个不停,江铁山为人比兄长活泛,听了微微一笑道:「走得是有点远,不过这次收获了得。」 远离人群的深山危险很多,说不准可能有狼群、老虎之类的藏身在里面,江家兄弟为了生存只得豁出去,提心吊胆在深林里耗了两日,就猎了些野鸡野兔等小动物。 后来发现野猪的踪迹,江大山与江小山守了几天,总算猎到了一头大约两百来斤重的野猪,本来打算就此回去,途中竟然又撞见一只落单的小野猪,估摸着就二十来斤的样子,江小山立时用一只箭射中了后腿。 那些镇上的酒肆最是喜欢活的小野猪,整个提过去宰杀好的成年野猪肉价格高上不少。整理好这一趟的收获,兄弟俩欢欢喜喜的回到村子。 才歇了没几下脚,兄弟三个马不停蹄烧热水,刮猪毛,分宰完,他们做惯了这事,两百斤的野猪处理完便迫不及待抬来何家了。 何曾氏随后赶到门口时,赶紧拦着江大山,板着脸训斥道:「大山,铁山,你几个是干啥呢,快给抬回去!」看着架势就是要送与自家的,人家辛辛苦苦打猎,自家却得个半扇,多不好意思啊。 江大山卷起袖子捂了一把脸,爽朗大笑道:「这是给阿生媳妇的谢礼,多得她照料,雁娘才能保住身子呢。这可是救人一命的大善事,送这点肉算啥呢?」 江大山此时眼窝深陷,整张脸胡子拉碴,穿的衣裳被荆棘刮得破破烂烂,看他那模样,张惜花就明白他们到家还没来得及收拾一通呢,连忙附和婆婆的话,说道:「我娘说的在理,便是要谢也不该谢那样多。」 何曾氏又道:「你们那媳妇身子紧要,卖了钱给她换点好的东西,女人家小产也该与月子一般好生养养。」 一再的拒绝了一遍,江大山被说得词穷,一时没辙,江铁山见哥哥搞不定,便道:「我们自家留了半扇,还有一头活的,拿去也能换几两银子,且雁娘养身子我们专门留了几只野鸡。您若是拒绝,让我们兄弟仨如何自处?」 头先拿不出银子来,江家兄弟心里就愧疚不已,因此才急急忙忙进杳无人烟的深山老林撞运气。 现在想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何元元心中焦急,生怕娘与嫂子真拒绝了去,她可是好久未吃到肉了,光是看着血红红的野猪肉,就忍不住咽口水,何元元烦躁的跺脚道:「娘,收下吧,收下吧……大山哥他们不是说留了半扇嘛。」 张惜花偷偷的瞄了一眼婆婆,心中明白婆婆是觉得收下那么多心里过意不去,便道:「娘,咱们若是不收,两位哥哥心里也不安。」 见何曾氏有些意动,江铁山松了一口气,马上趁机道:「婶子,我给你们抬到院子里,看看要怎么处理你们自便啊。」 语毕,兄弟两个立时就抬起木桶。 第32章 大家只能跟过去,在水井那儿停下。江大山掩饰不住欢喜道:「猪心、猪肝、猪大肠我都给送了来。」他停顿下,挠挠头不好意思对张惜花道:「却是不知弟妹喜欢吃些什么,索性一股脑儿把下水给你们送来了。」 何曾氏喜欢吃肥肠,放点辣椒进去爆炒实在美味,这些江家兄弟是知道的,因此特意给拿过来。 张惜花笑道:「我不挑,有肉吃哪里还敢嫌弃?」 一时间在场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何曾氏见拦不过,顺手推舟就把野猪肉收下了,嘴里问道:「你几个吃了没?中饭就在我们这儿吃罢?」 江铁山挥挥手道:「多谢婶婶,家里弄了吃食,我们还得趁着肉新鲜往镇上卖,再放久了可是卖不出好价钱了。」 何曾氏一想也是,这天气估摸着不到夜里猪肉就变味,也不再挽留他们,送了江家兄弟出门,反而开始思考这些肉要怎么处理。 其实何曾氏原本想让江家兄弟一道卖了换钱,这半扇肉,估摸着能换个一两多银子,野猪肉比较柴,价格没有家养的猪肉高。后来一想,马上要秋收,一家子人久未见荤腥,干脆就腌制储存起来留着自家算了。 后面的时间,何曾氏领着张惜花、何元元三人便在水井旁处理野猪肉,割了三四斤送到何二叔家,又特意切成一斤左右的肉块送给相好的左邻右舍,七七八八算下来,这半扇肉剩下个八十多斤。 猪大骨与肥肉分割出来,肥肉留着榨油吃,骨头也可以煲汤喝,上好的五花肉除了做烟熏肉之外,还保留了一部分打算做坛子腌肉。 在这期间,张惜花抽空去看了雁娘,顺道把之前挖的药材给送过去,在江家兄弟去镇上前,张惜花吩咐他们买些棉花家来,主要是为了让雁娘垫在身下吸收恶露,张惜花又给开了个适宜雁娘用的生化汤,目前身子恢复情况良好。 张惜花问:「可还觉得疼?」 雁娘轻声答道:「还有一点,倒不像头先几天那样疼痛了。」有二郎精心照顾,她吃下嘴的每一勺粥汤,都是江铁山仔细侍弄的。比如费劲捉了河鱼,去了鱼刺骨头,只余下上好的鱼腹肉,与切得细碎的菜叶一齐炖烂,她直接捣了就能放心喝。 凡举种种,二郎都很妥贴,令雁娘心里一股股暖流不停的涌动。 张惜花听了点点头,因赶着去帮婆婆的忙,便直接道:「哪儿不舒服,你要坦率说出来,啥时候都可以喊我过来。」 反正大家都住在村子里,不过是跑一趟路而已。这是张惜花第一次经手这种严重的伤患,她始终有些忐忑,因此想做得更好些。 雁娘脸色比前几日要红润些,垂着头像个小媳妇似的乖顺道:「我会老老实实听惜花姐的话。」 张惜花露出笑容来,「那行,我家去了。我公婆还等着我做饭呢。」 眼看午饭时间临近,得了江家送的野猪肉,今儿可以煮一顿丰盛的食物,她过来之前就把肥肠用草木灰洗干净了。 除了用辣椒爆炒,还可以做酸菜肥肠呀。想到前阵子与小姑一起做的酸芥菜,应该可以吃了。 果不其然,开了酸菜坛子,芥菜发酵的十分好,颜色已经变成黄,拿起来闻一圈,有一股特别的酸味。 何元元已经嚷嚷着肚皮快要饿扁了,张惜花就切了一部分猪肝加上瘦肉放了姜丝进去滚了个快手汤,最后撒点葱末上去。有肉味就是不一样,光是闻着就感觉浑身饥肠饿肚,婆媳姑嫂三人喝了些汤垫底后,总算没那么饿啦。 在煮肥肠时,张惜花想到在山上的丈夫,起了个私心留了一半下来,打算等晚上丈夫回来时做他吃。 午饭时分,何大栓见到江家送来的猪肉,倒也没说其他的话,扔了锄头就守在饭桌旁等着开饭。 因今天吃肉,何曾氏便没那么吝啬,特意吩咐张惜花多煮一些饭,一家人热火朝天的吃起来,都吃得肚子圆滚滚的。 何元元吃不下时,还一个劲儿往嘴里塞酸菜,并道:「嫂子,这个芥菜处理后竟然那样好吃呢,本来吃了肥肠我觉得有些腻味,再吃一口酸菜,一下子就不觉得腻啦。」 张惜花看着小姑满足的模样,面上柔和的笑了一声。今天是直接拿了一块大肥肉炼出油后就炒菜,油水足,便是没有肥肠,酸菜也会特别好吃。 何生在家里还没有做午饭时回来了一趟,之后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又匆匆往山里赶路,想到丈夫,张惜花眼里的光彩愈发柔和,等下午腌制好这些肉,她定要精心弄一餐好的给何生吃。 江家兄弟送来的肉,在下午时分就被何曾氏领着张惜花和闺女紧赶慢赶处理完毕,除了五花肉特意留下,其中的那些肥肉都剔出来炸油,足足炸了有三个陶罐子油,这一下可真是能吃好些日子呢。 且猪油做菜非常香,用来炒素菜多放点猪油能把人舌头都卷了去。何曾氏背着手,看着装满的油罐,笑容满面的吩咐把它们抬到她房里去。 炸剩下的油渣放在木盆里,老远都能闻到那种喷鼻的焦香味,何元元不待放凉,忍不住伸手捏了好几块吃。 看着小姑子那吃相,张惜花笑着阻止道:「元元,你可别再吃了,待会儿嘴里会长疮的。」油渣必须得凉个几天才能入口,不然热气上涌,容易上火。 「随它爱长不长。」何元元满不在乎的摆手道,太好吃了,她根本停不下嘴。往常她其实没那么嗜肉,奈何家里最近节衣缩食,弄得吃顿肉特别难。 张惜花无奈的叹气,颇为好笑道:「等嘴里生了泡,你才知道难受呢。」 何元元连续吃了几块,那只白嫩的小手油腻腻,以前那么爱干净的小姑娘此时也不介意,继续抓了一把油渣放进嘴巴,边吃边道:「不是还有嫂子在嘛?家里今儿还熬了下火的凉茶呢,待会儿我多喝一碗。」 那只能预防,并不是根治,且疗效至少也需个两三天出来,她就是华佗在世,也不能立刻就治疗好呀,张惜花看着小姑不由摇了摇头,只能由得小姑娘吃个尽兴罢。 张惜花收拾了下凌乱的家里,打了水把家里的案板,灶台,桌椅碗筷等都擦洗干净时,太阳落下山,天空中布满五彩缤纷的晚霞,她开始准备着手做晚饭。 今儿材料丰盛,首先就煲了一大锅子猪骨汤,院子墙角处种了几棵冬瓜藤,摘了两个碗口大的冬瓜,刮了皮砍成大块一起炖煮,张惜花除了放几片生姜去腥,啥料也没加,清清淡淡的汤汁一家子人喝得很是舒坦。 第33章 公婆和小姑都睡了,张惜花守在院子里等门,丈夫还未到家,她也不想让他回来时吃残羹冷饭,所以饭菜已经热了一遍,用灶火的残留的温度温着。 每天只有晚间才有一丝凉风,吹拂在面上,使得人昏昏欲睡,不过很多恼人的蚊子绕着张惜花打转,逮着机会就要叮咬一口,她拿着扇子不停的赶,哪里能睡得着。 如今是灾年,夜不闭户只是故事中的景象,下西村每户入了夜都会栓上屋门,何生担着一箩筐炭到家门时,刚伸手拍门,没等两下里面就打开了…… 站在门口的是自己媳妇,瞧着她单薄的身子,何生闷声说道:「把大门关了,你就去睡觉罢。」 张惜花低声道:「灶台上的饭菜是热着的,现在吃正好。」 「嗯。」何生点点头,在山上奔波了两趟,他此时是又累又饿,等把箩筐放进茅房里,扁担一扔,赶紧起身就找碗筷,吃完好睡觉。 张惜花先回了房,屋子里傍晚时分就点燃了艾草,这会儿依然能闻到草香味,褪了衣裳就躺在里侧。 因为丈夫之前说过,他睡惯了外侧,之后张惜花每晚都很自觉的睡到里面了,反正每日何生都比自己早起床,既吵不着他,睡哪里不都一样。 何生在灶房见到如此丰盛的饭食微微吃了一惊,没多想便大口吃了起来,其中有一叠炖的烂熟入口就化的猪蹄肉,太好吃完全找不出词语怎么形容那滋味,吃了几口后,再夹一筷子酸芥菜,一点儿也不腻口。 何生本来是个对吃食不讲究的人,他苦恼的望了一眼自己的肚皮,还有空掉的饭锅,舔得干干净净的饭碗,一时间愁上心头。 娶的这个媳妇太能捯饬吃食了,每顿饭都得吃下比平常多一半的食物,虽然管粮食的是自个儿娘,何生不由也在想,粮食不够咋办? 看来自己要努力干活才是,没得以后媳妇都快养不起。 不过张氏那猫儿胃哪能跟自己比?他的一顿饭便可以养她一天了,何生思维发散到此,竟笑出了声。 随后,他也不找热水洗澡,直接在水井里打了几桶水,从头往下浇,顿时沁人心脾的凉意由上往下蔓延至全身。 何生身子健壮,往常也是这般,匆匆擦了一把身子就进了房间。 床上的人儿安安静静的躺在里侧,何生以为她睡熟了,越走近床榻越是放缓慢脚步,悄无声息的躺上床,闭上眼准备睡去。 张惜花感觉到几粒水珠溅在身上,想通了什么,就皱起眉头,问道:「何郎,你的头发还没有擦干吗?」 何生吓了一跳,有些窘迫道:「是还没干燥。」擦干燥还不知道等什么时候儿呢,何生也是图省事不想费那个功夫。 作为一个时常关注家里人健康的大夫,张惜花在这方面很执着,有时候会给人感觉啰嗦碎碎念,她爹娘弟妹们都不知道被念多少回了。 对于丈夫她没想对着他一通叨念,张惜花只轻声说:「我给你擦干净。」 说完爬起来找了干净的帕子,不由分说的要给何生擦头发,何生也是因她不同往常的强硬而同意了。 在擦头发时,张惜花顺手给他揉了面颊上的穴道,令浑身僵硬的何生放松不少。 温柔的手抚摸时在心头划过一阵阵激流,何生深呼吸几次,表面很镇定,心里却重重叹一口气,许就因她这些温柔小意,才使得自己逐渐习惯身旁有那么一个人儿。 这种变化令人有些不知所措,何生常常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房里有些沉闷,两人都知道对方尚未睡着,过得片刻,何生就问:「家里那些肉是哪儿得来的?」 何生早吃出是野猪肉,想到以娘的性子,不可能一次性买那样多,便是买多,也不会由得媳妇大手大脚的煮来吃。 他今天吃的分量,可以分出来煮好几顿呢。 张惜花不答反问:「好吃吗?」 何生被问得沉默片刻,很是诚实的说:「好吃。」 第一次听他正面回答自己做饭食好吃,张惜花心头高兴,脑子一热便道:「我特意给你弄得,你多吃点才有力气干活。」 她本意是想说,丈夫那样累,在吃上面不能再委屈,力气撒出去营养也得跟上,如此身子才能健康。 表达不完全,何生以为媳妇嫌弃他力气小身体不健壮,男人在这方面天生就很敏感,何生也不例外,当即抿着嘴一声不吭。 一时间周围的气温都冷了下来…… 张惜花没多想,便笑眯眯的想告诉他野猪肉是江家兄弟送来的,话还没出口呢,何生突然一骨碌的爬起来,两只手臂一伸,猛然就把张惜花整个人抱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个举动,张惜花何止是吓一跳,简直心脏都要蹦出来了,脑子里啥也想不到当即就搂紧了丈夫的脖子。 她压抑着砰砰慌乱的心,很是费解他干嘛来这一出? 何生很轻松的打横抱着媳妇,还用手掂了掂,整个动作似乎在计量重量,果然没等两下,张惜花听到他说了一句。 第34章 「你也就九十来斤,还没今天挑的炭重。」 何生说完,就把张惜花小心的扔到床榻里面去,她压着自己的脖子,两人肌肤亲密紧贴着,他能感觉她身体的柔软,何生觉得等会儿可能起邪念,便赶紧脱手才是。 张惜花脸皮子霎时就泛红,捂着脸不敢去看丈夫,她怕自己会笑出声,没想到向来严肃正经的何生竟然也有那么斤斤计较的一面。 他还拿自己跟炭相比,哎……这比喻好令人忍俊不禁。 房里就夫妻俩人,何生做出这些举动后,他自己也是惊诧了一会儿,身边人即使偷偷的闷笑,何生依然听真切了。 他黑着脸,不恼不火的沉声道:「早些睡了。」 知他发现了自己在笑,张惜花就拿了两人新婚时用的鸳鸯枕头蒙住脑袋,听话的小声回道:「嗯,我睡了。」 丈夫的头发也快干燥了,这时候睡没大碍。 今天炭窖那儿是由何富在守着,明儿就得换上何生,每天轮一次,想到明晚上不在家里,何生又道:「你明早多做些饭食,我带着在山里过夜吃。」 「哎。」张惜花应道。 炭窖那儿的山,还是很安全的,张惜花也不担心,就是得弄些不容易腐坏的食物,粗面饼子或者玉米饼都可行,反正家里肉多不赶紧吃完就坏掉,那另外再熬些肉酱吧,搭配着吃一定很好。 张惜花不停的在想怎么喂饱丈夫的胃时,何生除了懊恼自己刚才那冲动的行为外,还在压抑身体的悸动。 成亲已经有这么些日子,两人之间那事算不得多,可每回何生都爽到了,真是让人食髓知味很快上瘾的事儿。 何生又呼出一口气,明明今天身体很疲惫,但怎么就是睡不着。他真的很纠结,因为才刚自己严肃的吩咐过媳妇赶紧睡觉,而她真的已经细细的发出浅眠声。 这个时候再把人摇醒办事似乎不太好? 何生思来想去下不了决定,最后移开身体离张惜花远远的,后来才慢慢入眠。 五更天时,何生轻轻推了推身旁躺着的张惜花,她揉着眼睛,似乎没睡好一脸倦容转头去看他,何生此时已经在穿戴衣裳,见此,说道:「昨儿没睡够吗?那以后晚上不要等我自己早些去睡,我到家再叫门就是了。」 尽管还想躺一会,可是张惜花知道她得早早做了吃食让他带着进山,便针扎着爬起来,听了丈夫的话后,垂着头道:「嗯,我晓得了。」 夫妻俩一时无话,分头各自做自己的事,趁着饭熟的空挡,何生一刻也没停歇扛着锄头摸黑去了家里的玉米地上做活。 随后,何大栓也起床,随意擦了把脸就担着木桶往水田去。虽然女人家干不了多少重活,不过这些日子张惜花与何元元时常也会去田里帮忙拔下害草之类的,能减轻一点男人们的负担就尽量减轻。 天蒙蒙亮时,婆婆与小姑纷纷起床,这个点张惜花把所有事情都弄完了。给丈夫准备的是一小罐肉酱,十个玉米饼,另外在灶灰里埋了几个红薯,用火钳扒拉出来一看,一部分表皮烤得焦脆,捏了一下软绵绵的熟透,她就拿了放在一旁待凉。 何生很会赶点,几乎是张惜花做完饭没多久,他就到家来。确切的说不是他恰巧赶上点,而是两人相处有段时间,何生已经能估摸出媳妇行事的时间规律,猜测到她该是做完了,才收工回家的。 李秀娘来敲门时,何生正提脚要出门,被她拦住了,李秀娘笑着道:「何生哥,赶早不如赶得巧,幸好你没走远呢,我给芸娘他爹带了今天的口粮。」 说着李秀娘就把用布包着一团的东西塞在何生的箩筐里面,何生低头一撇,见是几个粗面饼,李氏手中并无其他啥的,便道:「赶着出门,我先走了。」 何生讲完,抬脚就大跨步往外面赶,趁着太阳没有冒头气温不高时进到林子里,之后树影重重也不会那么热。 直到何生离得老远后,李秀娘回转头看着张惜花,笑着道:「何生哥这么个闷性子,亏有嫂子受得了呢。」 李秀娘觉得虽然何生皮相不错,但自己汉子也长得好啊,何富长着一副方脸厚唇浓眉毛,且四肢健壮,一把子力气,相比于何生那种偏秀气的长相,何富更加符合时下的审美。况且何生又是那么个沉默寡言样儿,在李秀娘看来,何生除了家境殷实些,真是没一点比得上自家男人。 婚姻生活,冷暖自知,这是无法外道的,张惜花只能腼腆的笑了笑。 李秀娘凑近了,悄声问道:「嫂子,你跟何生哥至今有说过十句话吗?」她着实好奇呢,想她嫁给何富两年多,与何生家比邻而居,说来也没跟他讲过几句话,很多时候还是必要讲两句时,何生才会应一声。 这个问题着实令张惜花窘迫,她丈夫哪里就有那么闷?嫁给他后,她觉得夫妻俩沟通很顺畅啊,并无啥不妥。 瞅了脸蛋泛红的张惜花,李秀娘没等到回答,就露出个了解的眼神,低声道:「哎,是我想左了,到底是自己的媳妇儿,哪能跟别的妇人比。」毕竟日日一个被窝睡着呢,耳鬓厮磨个几回感情就出来了。 见她话语里像是在控诉何生区别对待,张惜花嗔道:「大清早的,秀娘你今儿不用做活了?」 「哎!差点忘记时辰。」李秀娘拍了头,婆婆接了一单缝制衣裳的活,她还得家去帮忙,要是晚了又要被埋怨偷奸耍滑,便掐着腰道:「我走了,回头再来串门。」 张惜花笑眯眯的看着李秀娘出门,自己昨天就知道何二婶在赶制衣裳,秀娘肯定不能在这里耗着,果然提了话头,她就老老实实回去。 总算不用直面别人带着窥私欲的问话。张惜花觉得何生很好,话虽不多,但每次都是在点子上,且他对家人很是关心的。像今天起床时告诉她不用等门,其实就是想让她睡多一些而已。关键是看自己要如何去想,凡事想开些,往好了去想,才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她嫁给了何生,这辈子都是何生的妻子,拿心去换心,她要对他好,相信他也能感受到,不求同样的好来回报,张惜花只要有这种琐碎中透着小温馨就行。 嫁人后的每一天很平淡却充实,张惜花把家里喂养的两只白猪的食物倒了一桶进猪槽时,何元元跑过来道:「嫂子,铁山哥找你呢。」 第35章 因为那半扇猪肉,何元元对江家兄弟的态度软和了很多,至少不会当面表现出嫌弃之情,此时还乐呵呵为他传话。 张惜花笑着问道:「哦,他找我什么事儿呢?」她问出来才觉得多此一举,江家兄弟找自己除了雁娘还能有啥事呢。 何元元道:「我没问,他在厅里等着呢,这里我看着,你自己过去瞧瞧有啥事罢。」 喂猪时得留个人看着,猪食槽不能打造得很宽,所以每次只能倒一桶猪食进去,吃完后再倒入另外一桶,为的就是让猪们觉得食物少,它们才能吃得更多,长更多肥膘。 至于这个说法有没有依据,张惜花也不晓得,反正庄稼人都是这样认为的,猪养肥后卖给屠户换钱,是农户副业中重要的收入来源,承载了一家子人的希望,很多时候自己不吃,也得喂饱了猪,如今何家处处开源节流,就牲口的食物不缩减,每日三顿,每顿要喂两大桶猪食。 有小姑守着猪圈,张惜花洗了手就往堂屋去。 江大山与江铁山两个人昨天去大良镇卖野猪肉,半扇肉以一两三十文钱一股脑儿全抵给熟识的肉摊,这价格给的就是寻常价,反而是那活的小野猪卖到酒楼里,得了半两银子。高兴得兄弟俩立时把张惜花交待要买的东西购置上,有了余钱后面还买了一百近陈粮家来。 江铁山坐在何家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撮棉花和布料,见此,张惜花心里有些明白,笑眯眯问道:「今儿雁娘身子好些了吧?」 她还没来得及去看雁娘呢。 江铁山赶紧站起来,回答道:「她好了不少,等会还要劳烦弟妹再去看看。我找你是想问问这个怎么处理?」 新棉花和干净棉布都买家来了,可是该怎么用,三个兄弟是完全摸不准,只得厚着脸皮来求教张惜花。 张惜花道:「这个你放着吧,我等会儿帮着做好给你送去。」 江铁山想了下,何生媳妇每天手头有那么多事情做呢,倒不好一直麻烦她,便不好意思道:「还是弟妹告诉我怎么做,我自己动手就是。」 张惜花细思一遍,点头道:「那也行,你先留下东西等我先做个样子出来,再拿过去叫雁娘照着那形状做就是,费不了多少事。」其实就是用干净的棉布按月事带的模样做,不同的是中间要能塞棉花,还得洗净时能方便把棉花拆卸出来。 那等私密物与个男人不好讨论,张惜花便避开了江铁山请求。 江铁山自己也通透,恍然明白了点什么,赶紧连连点头道谢,放下东西后就回了自个儿家里。 雁娘那边赶着急用,张惜花没耽误,找了针线出来,很快就缝制了一条出来,为了不让棉花散乱成一团,一条棉布用线分成了四小格,每格都能填充棉花进去,弄脏后再拆掉接头那排线倒出污渍物,雁娘是特殊时期,还必须洗干净用滚水煮过后再用。 往江家那边送完东西,再忙碌了半天,天色就黑下来,临到爬上床睡觉时,张惜花才猛然惊觉今晚丈夫不回家。 炭窖那茅草房很简陋,那张床是用竹子打造的,考虑到茅草屋面积小,竹床比家里用的小一号,何生的个子躺上去定不好伸展身体。 况且他还有认床的毛病呢,也不知道往年如此情况丈夫是怎么度过的。 张惜花翻来覆去想了一会儿,身边没个人一时间真有些不习惯,但是她是那种适应很强的人,除了有点担忧丈夫外,没两下就闭眼睡着了。 反之在山中的何生就很不好受了。 首要便是蚊虫太多,熏了好几次蚊子才消停点,再来这床不好翻身,导致他睡得实在不舒服。 山林偶尔有奇怪的声音传来,这个何生不怕,听着听着就习惯了。因为睡不着,他坐起来借着月光摸出媳妇早上弄的饼子吃。 出门前就把一整天及第二天早上吃的全带来,留了明天啃的两个,挖了一勺子肉酱卷在饼子里,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一个饼。 何生瞄了一眼罐子里的肉酱,估摸着明早的份量够用,很干脆的再捣了一勺子进嘴巴里咀嚼,这会儿他吃得很慢,舍不得一口就吞完,来回在嘴里滚动了好几圈,把味儿吸溜干净才咽进肚子。 品尝着美味,又想到白天何富跑过来抢他的肉酱吃时,跟自己抱怨说:「我家那口子,做的饭菜哪里能吃?」 李秀娘早晨图省事,只弄了几个玉米饼,凉了后硬邦邦的咬起来费劲,另外她还舍不得放盐巴进饼子里,咀嚼起来一点味儿也没,往常何富肚子饿不管三七二十一,有吃就行。 可这会儿有了比较,才知道媳妇之间也有差距啊,那差距还不是一般的大。 何富极力博同情,可惜何生捧着自己的肉酱罐子一毛不拔,就是个不讲情面的铁公鸡,好说歹说费了不少口舌才弄了几勺吃。 何富只一想想都郁闷。 想到此,何生不由笑了一声,揉了揉满足的肚子后,躺上床慢慢的竟也睡着了。 何生不在家里时,张惜花就是最早起床的人,今天也是比公公何大栓要早三刻钟,何大栓路过灶间,撇了一眼正勤快做家务的儿媳,张惜花忙喊了一声:「爹。」 「嗯。」何大栓点了点头,独自绕到杂物房里拿了扁担水桶,便匆匆走出家门。 这个时候,张惜花才知道啥叫一脉相承,自己丈夫那性子,不就与公公很像嘛,父子俩皆是少言寡语极了。 估摸着是何生小时候有样学样模仿着公公平日行事养成的,张惜花很好奇幼年时的丈夫,她简直无法想象小小的他摆出个一本正经严肃着脸是何等姿态,也许很可爱罢? 神思间,张惜花不由想到自己的两个弟弟,大弟张祈升如今可不就越往自家爹的性子走? 第36章 特别是祈升板着脸训斥弟弟时,那小嘴抿紧,眉头皱着,眼神犀利的瞪着犯错事的张祈源,直把张祈源瞪得承认错误才肯善罢甘休。 祈源性子跳脱些,不管是被哥哥骂了一通也好,揍了一顿也罢,转头就跑到大姐那儿求安慰,言语里少不得道几句哥哥的不对。 每当那个时候,她先由得祈源把不满全吐出来,再来就会慢慢的引导祈源自己认识到错误,小人儿深切反省后,也会理解哥哥虽然方法强硬了些,但都是为了自己好,他以后基本不会再犯同一个问题。 张惜花几乎是把祈源当儿子一般养,那会儿娘怀了身孕,赵郎中说胎不稳,但不赞同蔡氏流掉孩子,蔡氏年纪大了之前生产时没养好导致身子又弱,流了孩子恐有大危险,可若是生下他,也有很大危险,一时张家人全都懵了,张大福手足无措,张惜花不得不出面安抚住爹娘的心。 之后她精心的照料着才顺利生下最小的弟弟,弟弟生下来那会儿很是弱小,爹娘都以为长不大呢,所幸如今他长得跟同龄的孩童没啥不同了。 也不知爹娘有没有听话的去买些陈粮放家里呢?她想到此便忍不住担忧。 阳西村那边 自从大女儿女婿回了趟娘家,蔡氏与张大福两口子倒是很听话,没几天果真去镇上买了一批陈粮家来。 买的都是那种放在衙门库房里好几年的积粮,图它价格便宜。长了米虫之类的也不怕,洗干净放锅子里煮熟了一家人照样吃得欢腾。陈粮运家来后马上解除了一家子没米下锅那捉襟见肘的尴尬。 老实汉子也有自己的精明。张大福尝到了甜头,趁着价格低廉时,又一连出了几趟镇子买了几批回来。如今家中的存粮,少说也可以支撑到来年开春。 这时候庄稼已经结了稻穗,正是充实籽粒期,整个大良镇辖区的水源干枯程度还没达到很严重的地步,大多数人都抱着老天爷会下雨的念头,家家户户没绝了对丰收的期盼,因此很多人并不舍得花钱去买粮食。 这可真是被张大福赶了个先机,等到许多人意识到去县里买陈粮时,那价格已经翻了两三倍不止,一时间好些人家捶胸顿足。 张大福得知后,嘴里不断哼哼着赞扬自己的先见之明,而蔡氏连连道侥幸,亏得他们听了大丫头的话,不然还不晓得这日子该如何过下去呢。 张家那边的情况,张氏夫妻没忘记托了口信传给张惜花,等她得知了消息后总算解了忧心。 在世间讨生活,谁都不容易,人也不喜欢孤独一人生存下去,只要想着亲人好好的存在这世界上,心里便有个支柱有寄托,家人互相扶持着再困难也没啥可怕。这也是张惜花的心里话,她珍视着自己的亲人,当然时常担忧他们。 张惜花刚洗刷了锅,准备动手煮食时,何富蹭了过来,一进门就露出憨厚的笑容来,他是从床上爬起来,怕自己一会忘了,大早就觍着脸呵呵央求道:「哎!嫂子,你还没做完饭罢?昨儿个那肉酱味道绝了,可何生哥不给我吃呢,你给我点吧?」 那么大的个头,何富竟然能做出如此可怜巴巴的摸样,令张惜花噗嗤一声乐了,问道:「我弄了你俩人一天的分量呢,他怎么不给你吃?」 何富咬牙道:「哪里晓得,晚上他家来嫂子你自己问他罢。」略一停顿,他又恼怒的说道:「我就说了,怎么可能没我的份呢。」 以前何生哥没那么吝啬啊,因那肉酱好吃,何富就多捣了几勺子,何生的脸孔霎时黑得跟刚从炭窖钻出来没洗脸似的。 何富好生郁闷,眼巴巴的望着张惜花道:「嫂子,今儿你还做吗?若真的想给我吃一点,就单独分出来给我罢。」 瞧着那一脸怨气,这兄弟俩是要散伙的节奏嘛,那她可就罪过了,张惜花眯起眼笑道:「那行,弄好我给你分出来,还劳烦你待会儿来家里取,顺道把他的饭食带上山。」 何富心满意足的出了何家门,张惜花摇了摇头,她是一点儿也不相信自己丈夫会做出那样的事。 怎么可能,想想何生那性子,定是何富觉得不够吃却不好意思直接说,才找了个由头特意登门求多弄一些的。 可怜何富以为自己告了状,晚上何生哥到家后一定会被嫂子数落一通,不然她只埋怨他几句嘴也不错啊,结果张惜花压根不信。 不仅如此,晚上夫妻俩躺在床上时,张惜花还问:「何郎,可是吃食不够?明儿要不要我多做点带去吃?」 何生听着耳畔媳妇的软声细语,情不自禁点了点头,片刻后待晓得天黑她看不到,直接道:「那个肉酱还能做吗?有就给我多弄一些。」 搭配饼子可好吃呢,何生又想到那个味儿,忍住了嘴里的口水不让媳妇发现,不然被知道多尴尬。 张惜花心里一喜,翻了身挨紧何生,笑着道:「有,这几日都可以做来吃呢,留了几块肉我给保存得好好的,你喜欢那我天天做。」 她言语里雀跃之情如此显而易见,何生受到了感染,那一整天的疲乏竟瞬间去了大半,他清了清嗓子便道:「要少给阿富一些。」 「啊?」张惜花以为她没听仔细,惊讶的又问:「你刚才说什么?」 「咳咳……」何生脸色一僵,很不自然道:「没什么,早些睡罢。」希望她真的没听清楚,何生细想一番便止不住的尴尬,觉得难为情便翻身背对着媳妇。 张惜花睁着黑亮的眼睛盯着丈夫宽厚的背部,她刚才听真切了,丈夫说少给何富一些,该是不高兴今早她按着两人同等的分量吧? 本来她打算偷偷给丈夫多一些,可是何富竟然等在门上看着她分,一样的小陶罐子,张惜花窘迫着脸实在受不得何富那一副自己厚此薄彼的神情,最后只能平分了。 何富立时高兴的捧着肉酱罐子,笑着道:「嫂子,我家那口子今天做多了几个饼子,我可不小气,到了山上会分给何生哥吃的。」 人家都这样了,张惜花只能摊手表示没办法。 殊不知,何富到了炭窖面对何生时,又是一个嘴脸,掩饰不了得意道:「嫂子可都说了,免得何生哥你再吃独食,特意分成两份了!你我分的都一样多!哈哈……」说完还伴随着一阵阵大笑声。 不是亲的血缘,那也做了十几年兄弟了,何生哪里不了解何富的德行,知道他嘴里一句话也不能相信,可想想媳妇是自己的,为啥要给别的男人做食物啊? 第37章 虽然知道情有可原,何生当时依然有点不高兴。何生自认为不高兴的原因纯粹是看不惯他的嘴脸,谁让何富自己摊上了个不会做饭的婆娘啊,怪谁?为啥要自己忍着对方啊? 当然了,这话何生是憋在肚子里不会讲出去的。 他闷闷不乐的进了家门,见到笑意盈盈的张惜花时,胸腔中徒生的那股火气莫名又降下去了。顿时,何生觉得真要生气,只能生自己的。 翌日一切照旧,很是平淡而宁静。 趁着空闲时,张惜花去了一趟江家给雁娘检查身子,江家留了江小山在,江大山与江铁山兄弟俩去自家那两亩田地里担水去了,两人干活快,不用几天就可以做完。 于是,他们提出过来帮何家的忙,何家共有十五亩水田,八亩山地,光靠何大栓父子俩挑水还真的很不容易。 况且何生如今正忙着炭窖呢,大良镇这里出的炭火不易熄,很少有烟,很是受大户人家欢迎,有专门的商人过来大批量收,再贩卖到各处去,这当中有个时间差,因此并不是等到天气转凉入了冬后才开始卖炭火。 这也是何家急急忙忙要把炭弄回家的原因。弄完这一窖,还能赶着再烧几批炭。虽很辛苦,想到能收获银钱也值得。 像他们这样的小作坊,大良镇有不少,何二叔与何生家这几年依然靠着卖炭火存了一些银子。 对于江家兄弟的提议,何大栓与何曾氏都没有拒绝,何曾氏提出要给他们每人一天五文钱,江大山强烈的拒绝了。 何曾氏想想他们粮食不多,便打开了地窖让他们搬了两麻袋红薯,一麻袋去年的稻谷,另外送了一把鸡蛋过去。 何曾氏态度很强硬,若是他们不收,那就不接受他们帮着干活了。 江家兄弟收了东西,挑水很是卖力,每天到点便跟着何大栓去田间劳作了。 这仨兄弟品性好,勤劳又懂得感恩,张惜花当时便感慨一番,觉得雁娘一定会很有福气的。 江家的屋顶近来新添了茅草覆盖,房子里收拾得很整齐,此刻烟雾从一旁灶房飘出来,张惜花进门时,江小山听到脚步声探了脑袋出来,马上笑着道:「何生嫂,快进厅里坐吧,我洗了手就过来。」 江小山比何生小两岁,今年十九,三兄弟中模样最周正就是他了,他也比兄长们高了一个头,许是年岁小一些,身上压着的担子没兄长们重,江小山面容常带着笑并不总是挂着愁苦的表情。 张惜花道:「我就看看雁娘,你忙自己的吧。」 江小山缩回灶房前道:「她在房里呢。」 房间一阵索索声,雁娘支起身子扬着头往门口张望,待见了张惜花来,便腼腆的一笑,小声道:「惜花姐……」 「哎。」张惜花应声又问:「今儿还疼吗?」 雁娘垂低头道:「好多了,也不那么疼了。」 「还有一些疼是正常的。」张惜花边说边帮她把脉,脉象很是平稳,「过得几日,你就可以像寻常那样走动了,做些简单的家务也可。」 雁娘心中一松,一双眸子瞬间便亮起来,不确定的询问道:「做饭刷碗都可以吗?」 张惜花点头道:「可以。不过别干重活,担水挑柴之类的暂时不可行。」 「嗯!」雁娘重重的点了点头,似乎在保证一般道:「我只干些轻省的。」这些日子,江家兄弟为了照顾她,每天必须得留一个人在家里,耽误了不少活,雁娘想着自己若是能照顾自己,并把每日的饭做好,那可就减轻了他们不少负担。 听闻了这样的好消息,雁娘立时笑眯眯的望着张惜花。 那双大眼睛灵动而有神,比之前双目无光看起来的确好了不少。张惜花自己亦是松口气,世间的妇人活得比男人更艰难些,听闻了雁娘被卖到江家前的际遇,张惜花免不得感慨一番。 说起来,张家日子虽然穷苦,至少她爹娘健在,他们宁愿自己饿着也要喂饱孩子们,即使被生活逼迫得卖田卖地也从未想过卖掉四姐弟中的任何一人。 张惜花那阵子被夏士元的事件迫得活不下去时,蔡氏生怕她认同了那些长舌妇的恶毒言论自寻短路,一刻不停的守着自己,张惜花当时真觉得天塌下来,可还是咬咬牙忍过了那段艰难期。 后来,娘家很多村民见不得夏汪氏狂妄的作风,倒回头安慰张惜花,为她说话。流言蜚语发酵了一段时间不攻自破。虽然还是有些人私底下闲话,可活着都不容易了,谁有那个时间理会他们? 张惜花相信黑暗总会有拨云见雾的时刻,同样的,雁娘的生活只要有心过下去当然也会变好,毕竟江家兄弟的品性摆在这儿呢。 整个大良镇如江家兄弟这般因为贫穷而兄弟们娶一个妻子的现象并不少见,隔壁村就有两户呢,雁娘之所以引起侧目,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她是花钱买来的。 雁娘只有活得更坚韧,才可以消弭掉村子里人的偏见。可能是物伤其类吧,张惜花心中怜惜她,所以对她倾注了一份真心。 江小山在灶房里蒸鸡蛋羹,从蒸笼里端出碗,放凉了一些后,就端着鸡蛋羹进了房间,嘴里招呼道:「何生嫂,我多煮了一份,你趁热吃。」 鸡蛋羹是道很简单的吃食,把鸡蛋打出来添了水搅匀后,抹点盐进去,隔开水蒸熟,最后撒点葱花,舍得的人家还会滴两滴油。江小山蒸出来的这碗便金黄金黄,上面几颗葱花,沾染了油光,显得非常可口。 张惜花笑着拒绝道:「给雁娘吃,我在家里吃了再过来的,等会就走了。」 江小山挠挠头巴望着张惜花道:「雁娘有呢,还在灶台那儿放着,我马上就去端过来。」 第38章 雁娘也劝道:「惜花姐,你吃吧?」 张惜花蹙眉道:「吃什么吃?再这样我明儿就不过来看你了。」讲完故意板起脸,她心里很明白,江家兄弟卖野猪肉赚的钱,买了粮食再买些给雁娘的补药,还要留出些花用,能有多少存余? 江小山无法,避开到灶房里面去了。雁娘垂低头,不敢再相劝,她小时受了很多苦,心思免不得很敏感脆弱,害怕惜花姐真生自己的气不再理会她。 张惜花叹一口气,岔开话题柔声问:「昨儿那些棉布棉花,你做完了吗?」 雁娘红着脸,脑袋垂得更低了,声音如蚊子一般小:「那个……那些都是铁山哥做的,如今已经弄完了。」 张惜花一愣,恍然明白了。至于江铁山为啥懂针线活,还不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呗,父母双亡,身边没个妇人帮衬,只有自己动手了。 三人中要数江铁山最是心思细腻,耐得住,缝缝补补之类的活,做得也有模有样。 倒是想不到那么个粗糙汉子,捏着针线是个啥摸样,张惜花想想心里很是松口气,人家愿意给雁娘做针线,说明并不因是花钱买的媳妇而作 践她。 雁娘又补充一句:「他说不让我动手,怕伤了神影响身子,昨天便加紧赶制完了。」说这句时,她心里是很感激的。 虽然雁娘最怕的就是铁山哥,可最无微不至的也是他。 张惜花也没啥好交代,想到家里很多事情要做,辞了江家便出了门。想到今晚何生留在山里不回家睡,她突然有些想他呢。 何家里,婆婆在给院子里的菜苗浇水,张惜花过去帮忙,院子墙角种着冬瓜、丝瓜、苦瓜、南瓜等藤蔓植物,剩余空置的土地刨出来围了篱笆栽种了应季的蔬菜,种在家里最大的好处便是随时可以打理,浇水施肥很勤,蔬菜的长势非常好。 辣椒一串串挂满枝头,有青的也有红的,何曾氏挎着竹篮把红色的摘下来,家里吃不完就用来晒干做干辣子。另一部分做剁辣椒,腌辣椒等。 张惜花跟着忙完后,问:「娘,我们家里有黑豆吗?」她在地窖中找了一圈,只发现有黄豆,红豆,刀豆,绿豆。 何曾氏一边把辣椒摊开在簸箕里,头也不抬的问:「你找黑豆干嘛?」 此时暑气太重,何生又不喜欢喝药材煲出来的凉茶,这个真相是张惜花不小心发现的,那天他从山上回来,自己刚好熬制了一锅凉茶,便马上给他盛好了一碗。 何生当时喝得慢吞吞,由于是背对着张惜花,她一直在灶间忙碌,所以不曾发现他到底有没有喝进嘴,还以为他喝得慢是因为汤太热了呢。 做菜时少了葱,张惜花叫何生帮忙看下火,她去菜地那里拔几棵,刚走出灶房没多远,就想起早上还剩下几棵葱在水井那儿放着。 水井离灶房很近,就是几步路而已,张惜花转回身就看到何生竟然把手上端着的一碗凉茶倒回了锅里。 因为有些震惊,张惜花呆在一旁瞅着没有立时出声,何生自己因为做了这事,听到脚步声也不晓得媳妇有没有发现,那张无甚表情的脸微微泛红。 张惜花回过神,一声不吭的进了灶房,何生见了她,赶紧把手上没来得及放下的碗扬了扬,颇有些心虚道:「我喝完了呢。」 怕她看不到,何生还把碗往张惜花面前递过去,好似在跟她说:快看,快看,真没骗人,碗里一滴药汁也没有了。 眼前立时浮现六岁弟弟张祈源耍赖不喝药的即视感。天啊!张惜花默默的捂了下脸,她抿嘴不语,其实是怕自己绷不住笑出声。 他真要不喜欢喝,直接跟自己说就是了嘛她又不会逼迫他,想不到丈夫二十一岁的男子了,竟做出这等幼‖稚的事儿来。 张惜花咬唇,现在她心中那位严肃正经少言寡语的丈夫形象,突然崩塌了一个角,张惜花甚至很怀疑,只要他露出严肃脸时,她一定会忆起他刚才那一幕。 何生见媳妇不言不语,瞄了一眼柴堆,沉声说道:「我给搬些柴过来,你自己看着火吧。」讲完丢下碗就走,身后有人追似的。 等他劈了柴搬进灶房时,脸色已经如常,张惜花望着丈夫颀长的身影,用一种他能听到的音量柔声道:「我想过了,是药三分毒,凉茶咱们家喝了有几天,现在可以暂时隔开几日再喝。」 何生放下柴火后,微微点头:「嗯。」 等他离开灶房时,那轻快的脚步还是泄露了心中的雀跃。 一时想太多了,张惜花赶紧摇摇头,回答婆婆的问话,道:「我弄来煮三豆汤喝呢,可以解暑气又能饱腹。」 更重要的是估摸着何生应该不会排斥了。 材料有黑豆、红豆、绿豆,混合在一起加水小火煮烂,单独熬煮绿豆汤也可以清热解暑,但是绿豆和红豆都是凉性的,加入黑豆可以中和缓解,最是适合三伏天时饮用。 自从那次头疼好彻底后,张惜花脑子里面很多药理方面的知识,对家人有益处,当然要拿出来用。 何曾氏眼皮子也不抬,垂着头道:「咱们家里没有黑豆,你去找黄大婶子要,她家之前养了头驴子,想来有剩下些黑豆。」 黄大婶子就是之前来何家借粮食的那位,张惜花明白了,便打算等会儿就去找她要一些家来。 黄大婶子家住在村子中央,离何生家约莫走上半刻钟,下西村从村头到村尾穿插着很多小路,张惜花绕了几条路到黄家时,正巧她在院子里编织竹篮。 黄家也就是个普通小院,因为家里养了五个小子,住人的房间却只有三个,除却黄田牛夫妻住的,其他房间都用竹帘隔开成小间,堂屋里面也设置了个隔间摆了床榻,一进入就令人觉得十分拥挤。 第39章 黄大婶笑着道:「你等等,我去给你量一升黑豆出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从家里提了一篮子红薯过来换,因张惜花用的不多,黄大婶直接说送她一升。 临出门前何曾氏嘱咐了让她带红薯来换,说是黄家如今日子艰难,这些个便宜就别去占她家的,张惜花哪能真直接收了黄大婶的东西,忙推拒道:「黑豆熬煮熟了也是粮食呢,婶子可别这样,若如此,我婆婆要怪罪我的。」 黄大婶不肯收,她最后只能搬出婆婆来压阵了。 黄大婶叹一口气,道:「你婆婆就是太客气,行!那我就收下了。」这一篮子也够一家子吃两天呢,要真拒绝了,她还真舍不得。 想了下,张惜花又问:「婶子,你这儿有留了种吗?要不给我一些,等来年有空余的土地我自己种一些。」 除了自家吃,大多黑豆是用来煮熟后喂毛驴。基本没有人大片的种植,一般只会在田埂、山地栽种些。 黄家之前养了一头毛驴,后来五儿子重病了一回,欠下不少债,一家人本就不打算卖掉驴子,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卖了换些钱。 所以说生啥也别生病,那真的是会拖垮整个家庭。 黄大婶听了张惜花的话,赶紧道:「你等着,我给你找一些。」留种选的是颗粒大色泽饱满的,她养成了习惯,不管种不种每年都会特意选出来。 等拿到种子,张惜花心里很开心,要出黄家门时,正巧撞见了一个大小伙子,估摸着年龄该有十四五六岁,整个人黑头黑脑的但人显得非常精神。 他挑着担子,轻轻的喊了声:「何生嫂。」 「哎……」张惜花弄不懂他是谁,只好呵呵笑问道:「刚从田里回来吧?外面可是老热呢。」 他挠挠头,憨厚的笑道:「是有些热。」 屋子里黄大婶马上喊了一句:「家旺,赶紧吃碗粥去下坑那儿与你爹一道担水。」 张惜花心想,原来他就是黄家旺啊,时常从小姑子嘴里听到她的抱怨,说这黄家旺如何招人烦讨人厌,张惜花自己看着还可以呀。 真是弄不懂年轻小姑娘的心思。 不过黄家这家境的确贫寒了些,五个兄弟将来都要娶妻呢,且如今还依靠借粮食度日,自家婆婆不愿意倒是情有可原。 黄家旺大声回应了一句:「知道了,娘。」 他看张惜花要走,忙追问道:「何生嫂,何生哥今儿还在炭窖干活吗?」 张惜花侧头回答:「是啊。」心里却有些疑惑,见男孩几次欲言又止,猜到了一点他的意思。 黄家旺憋着脸,开口问道:「元……元元最近都在家里吗?」 天热,婆婆拘着小姑子不让出门,一是要管管她的性子,二也是让她多学着做饭做菜,姑娘年纪大了,不能老往外跑。 要知道何元元那一干小姐妹可是有不少外村的,她经常一出去大半天,不在眼前看着,也不晓得跟那些小姑娘做什么呢,何曾氏可不得扭转她的性子。 张惜花思索片刻,只能答道:「是啊,她近来都在家呢。」 黄家旺一笑道:「在家里待着才好,外面太阳烈,不然若是晒成我这么个黑样儿可不好呢。」 黄家旺的确黑了些,张惜花抿嘴笑笑,说了几句就回家了。 何元元得知嫂子去了黄家,立马嘴一歪,脸一撇,抱怨似的道:「嫂子,你怎么跑黄家旺他家去?黑豆丽娘家也有,早知道你告诉我,我去问她要就是了。」 丽娘是何元元那一干小姐妹中的一位,就住在村尾,她俩时常一起做针线说些私己话,丽娘也会跑到何家来,每次都缩在房间里,两个小姑娘的话题永远也聊不完。 张惜花只好尴尬的笑笑,并不表态。 何元元有些不放心的问:「他跟你说啥了呢?」可别说胡话,不然丢脸丢到哥嫂那儿去太不好看。 张惜花见小姑子要吃人似的表情,马上道:「没说啥呢,就问了你近来是不是在家里。」 何元元顿时出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松懈了,却还是道:「嫂子,我不喜欢那黄家旺,你以后也少去点他家好不好?」 张惜花忙道:「没事儿我去他家作甚?」 何元元咧嘴笑道:「反正有事儿也别去啦,讨厌死姓黄的一家子了。」停顿片刻,她小声嘀咕道:「都怪娘,总跟他家扯上关系。」 张惜花心里纳闷小姑这讨厌真是来得没缘由,虽无法苛同她的作为,不过自己也不阻碍别人的想法。 日子很平静,大家期盼的雨水依然没有降落,下西村的里正挨家挨户的搜集银钱弄了一场祈雨仪式,轮到何家这儿时,何曾氏按着惯例,给了一百文钱。 第40章 仪式那天何生、何富也特意从山下回来参加。一场向龙王祈雨的仪式在整个村子都是大事,不能不尊重。 仪式过后他俩便继续忙炭窖的事儿。一连十几天,何生就在炭窖家里来回不停歇,把所有的炭都担完弄到家里存放,后面又砍树枝再烧了一窖。 烧炭大约闷个一天就可以完成,关键是要时刻注意火候。何二叔与何大栓两个人都商量了,今年再烧四个窖就行了,多了赶不上行商的时间点,到时候也没门路卖出去。况且必须要早点回家打理田间的事。 祈雨多日后,也没能带来雨水,大家更加焦急起来,整条鱼水河都被临近村民挑水挑得往下降了两个水位。 后面有巫士跑到村子里建议,说送双童 男童 女给龙王享用,少部分人家里没小孩子的意动了,可大部分有孩童的人家反对,那巫士在村子里鸡鸭鱼的大吃大喝,结果隔开好几条村落跑了几个人来说这是个骗子,大家一生气,拿着扁担追了好几里程的路把人赶跑了。 何曾氏捂着心口直呼气道:「天杀的黑了心烂肠子的,那种人就该被打死。」 这出闹剧结束后,家家户户便出动人往水源挑水,下西村就在雨水河旁边,加上山上的溪流没断流,境况还比较好,至少没有出现抢水打架事件。 张惜花也跟着挑了几天水,两边肩膀处重压之下青了几块,以前一挑担子也经常这样,她自己并不在意,心想反正穿在衣服里没人瞧见。 何生到很晚时才回到家,那时张惜花睡得很熟,还是何曾氏听到拍门声起来给儿子打开屋门。 直到他上了床榻时,张惜花才醒过来,原本是要起来给他弄吃的,何生按住她,道:「才刚娘下了一碗面疙瘩,我吃饱了。」 她心里有些内疚,轻声问:「那咱们睡觉吧?」 何生睁着黝黑的双眸盯着她,既不回答也不出声,张惜花被看得手脚心皆发麻,很羞涩的垂下头。 事情还没正式进入主题时,张惜花被他的手掌掐到了肩膀,一不小心惊呼了一声,何生立时停住,哑声问:「怎么了?」 「何郎,我没事。」她不敢抬头看丈夫,蒙住头回道。 何生揭开一旁碍事的枕头,就着月光看到她肩膀处狰狞的青痕,不需要再点灯看仔细他已经明了,便问:「你去担水了?」 张惜花从未想过欺骗他,哪怕只是微小的琐事,便红着脸道:「嗯。」 何生沉默不语,房间里很安静,一会儿后他便找到被随意放在一旁的里裤穿上,躺回了床上,说道:「该是累了,那早点睡。」 张惜花红着脸应声,知道他今晚不会有那方面的意思了。 说来自从他开始忙炭窖的事后,即使回到家也是累得倒头便睡,已经很久没需求过。 她默默的穿戴好被弄乱的衣裳,安静的躺在丈夫旁边。 一夜无梦,清晨何生带上吃食出了门,等张惜花打算继续帮家里挑水时,何曾氏阻止道:「你爹说了,让咱今天都别去了,就在家歇息几天罢。」 儿媳妇不明所以,何曾氏可知道得很清楚,何生一早瞅着空挡说让家里女人家别去干这重活。 何曾氏很欣慰,儿子这是懂心疼媳妇了,这是好的表现,必须要支持一下,她难得笑眯眯道:「老喽,老喽,我这条腰也禁不起折腾喽,肩膀也是酸疼得受不了。」 张惜花的脸刹那涨成猪肝色,很想跑到房间躲一下,不过她稍微克制了会儿,便对婆婆道:「娘,我给你揉揉肩吧?」 何曾氏思考了下,同意了,接着道:「我这把年纪是真干不了重活了。」 既然不用去田地里,做完家务后,她就提着针线篓子抱着丈夫刮破的衣裳跑到何二叔家,何二婶的手艺着实不错,跟着可以学到不少东西。 张惜花的针线就是一般水平,年少时没有时间练习造成的。 何二叔家很热闹,隔壁几户人家都过来了,张惜花自己找了个矮凳子坐在一旁,想着先把何生的衣服缝补好,再慢慢跟着学。 妇人家聚集在一起总是很多话题聊,东家长李家短,是是非非说得都跟亲眼见过似的。 其中有个脸颊骨很突出的妇女,睨了一眼静默着垂头不语的张惜花,似笑非笑道:「哟,何生媳妇,你嫁到我们村有近两个月了罢?怎肚子还没点消息?」 张惜花拿针的手一抖,一不小心扎到了自己,右手拇指立时一阵疼…… 张惜花稳了稳心神,先是挪开了针线,针扎了手指尖后既疼又麻,不过除了冒出一点小血珠,并没有多大伤口,她抬起头去看那位问话的妇人。 很是眼生,张惜花确信自己并不认识她。 「莫不是身子不行不能生?你可得赶紧找个郎中瞧仔细。」没等来回答,那妇人嘴角一撇又出声问话,她声线很尖,一发言就让院子里人全听清楚了,便有几个妇人同样望过去好奇的瞅着张惜花。 张惜花心里不愉,正要说点什么,何二婶却代替她哼了一声道:「她是新妇生孩子着什么急,想当年你自己嫁给罗二狗时不也用了一年多才怀上?」 何二婶语气很冷淡,隐隐的透出一股嘲讽之意。 能来这院子的人,大多是与何二婶交好,另外小部分人,不过是瞧着热闹或者心里打着偷师的主意,至于何二婶的态度为什么会如此,一个村子里住着呢哪里会不清楚?所以马上就有人附和何二婶的话,主动道:「说来我成亲后也用了半年才怀上呢。」 第41章 立刻就有人接话道:「我比二狗嫂还晚的,用了两年才怀了我们家铁柱呢。」铁柱如今还是个独苗苗,接话的妇人一家疼到了骨子里,她对于有人拿怀孕这个事讥讽别人是深痛恶绝,因为她没少被人埋汰,想想又道:「郎中先头与我说过,早怀、晚怀,还得看个人体质,只要身体没大碍,孩子迟早会来的。」 「听了大家说的,何生媳妇你可别着急啊,慢慢着总会有的。」 一时间好几个人争相把自己的事儿说出来宽慰张惜花,弄得张惜花更加不好接口了,于是只能腼腆的谢过别人的好意。 挨得近的一位稍微年轻的妇人突然凑近张惜花的耳边,小声道:「那找事的是罗香琴的二婶,你别理她就是了,一家子在村里有名的厚颜无耻。」 至于怎么个厚颜无耻法,那人却是不方便细说,因为罗二狗的媳妇王氏此时在场呢,加上她偷偷瞄了一眼何二婶,见对方并不乐意她告诉张惜花,那人说了一句舌后马上就闭紧了嘴巴。 香琴这个名字,张惜花不是第一次听进耳朵,刚嫁来那几天在村子里走动时,有些人背后嚼舌头时声音特别大,由不得她听不听。 似乎是那个与何生订亲的姑娘,据说后来去了县里给一个大老爷做妾,跟着过好日子了,因此才与何生退了亲,不然哪能便宜张惜花啊。 何生即使退了亲,也有不少人乐意把闺女嫁给他,本来很多人都磨刀霍霍呢,结果突然杀出个外村的张家女来,可不把人气死。 因此嚼舌头的都是那些没落着好处的,这个罗二狗的媳妇就是当中的典型。她也有个闺女,比香琴小一岁,模样生得没有香琴那么花容月貌,她自信也是小家碧玉,于是厚着脸皮提议把罗香琴之前的亲事让给自家闺女。 结果何曾氏不领情。非但不领情,她还特别迅速的给儿子定下了张惜花,没等一个月就热热闹闹的办了何生的婚事。 村里人都说何曾氏这是在赌气呢。消息灵通点的,打听到张惜花家境贫寒,一家六口人饭都吃不饱,且她名声还不太好,据说是跟同村男子有些首尾,人都会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因此起初不少人对于张惜花是不屑的。 把院子门一关,大家各过各的小日子,别人的闲言碎语哪里影响得到何家?加上是何曾氏自己给儿子聘娶的媳妇,她没有理由嫌弃,至于何生,没看人家小夫妻处的很不错吗?所以难听的话虽然不少,但是没人会不识趣的跑到何家人当面说。 何二婶与何生家亲近,自然同仇敌忾看不惯罗家的作风,她一点也不愿意罗二狗媳妇上门,奈何那女人脸皮子太厚,冷嘲热讽都赶不走。 何二婶向着王氏投了个冷冷的目光,转头和蔼的对张惜花道:「惜花啊,那些婶子们说的都很对,你自个儿也懂不少医理,就别理那些个小家子气的人,全当她刚才说的话是放在狗屁!」 噗……张惜花差点就笑出声,她觉得何二婶很可爱,果然是跟二叔匹配得紧,老夫妻俩一个爽朗风趣,一个心直口快,都是让人没压力的长辈,所以她才那么快与何二婶熟识起来,家里没事儿也喜欢到这儿做做针线。 二婶那样不客气说话,也是向她暗示这妇人并不值得交往,张惜花脆声回道:「我不理,那话在我心中连狗屁都不是。」 别以为张惜花平时斯斯文文,加上又是娇滴滴新出炉的小媳妇就好欺负,要知道她未出嫁前可是能扛起家里不少担子,张大福与蔡氏很多时候都要依靠她的建议行事。因家里贫寒,性子被磨得很坚毅,罗二狗媳妇这点冷言冷语根本就打击不了她。 不相干的人对自己甩脸,岂有忍气吞声的理?张惜花说完看也不看对方,笑了一声从篓子里找出相似颜色的碎布,打算在何生衣服破了大洞的地方缝个补丁。 何二婶立时笑道:「极是,可不是连狗屁也算不上呢,有人啊,却没发现自家嘴巴有多臭呢。」 而两人一唱一和,明着表示了对挑事人的不满,院子里爆发出一阵阵笑声,那罗二狗媳妇脸色青白交加,觉得没趣,丢了话就回了自个儿家去了。 等她一走,何二婶笑眯眯的望了一眼张惜花,别的先不说,至少她合自己的脾气。于是对这个侄儿媳妇又满意了一分。 在何二叔家发生的不愉快事件,一直到回了家里时,张惜花才收起了轻松的表情,她心里不是不紧张的。 因为她十几天前月事已经走干净,近来与丈夫也没有亲密行为,估摸着月事再有十来日又得回来。想到此,张惜花不能不说失望。 生儿育女是恒古不变的主题。张惜花自己本身是很喜欢孩子的,当然想与丈夫拥有一个孩子,她今年满了十八岁,很多姑娘在这个年纪已经当了娘,所以她一直不排斥怀孕。 但是何家的人对早些有孩子是什么态度她并不清楚,加上她来何家的日子短,张惜花觉得自己需要先适应一下公婆丈夫小姑他们的性子,这也是为了大家今后更容易相处,于是并不敢豁然怀孕,因此一直坚持在事后仔细里里外外的清理身子。 张惜花自己虽然做了这事,心里却隐隐希冀能有个意外,最后肚子真的没消息时,难免有点失望。 惆怅了片刻,张惜花莞尔一笑,觉得自己想那样多呢,既然选择了这个决定那会儿,就有了心里准备,此时再懊悔不是自找难受吗? 张惜花又把自己给说通后,理清了思绪便开始做家务。从黄大婶家拿回来的黑豆,可以煮很多次,她先是选一些倒进木盆里泡发起来,再把绿豆、红豆这两种混合在一个锅子里小火煲。 炖得软烂后,才撒了些盐巴进去。当然加糖去调味也可,但是家里没多少糖,张惜花只能用盐。 傍晚时,何大栓,何曾氏,何元元都一齐回来了。一家子相对无语的吃起来,她煲的那三豆汤特意留出给何生的,其他人也分别喝了两碗。 等别人都洗漱睡觉后,张惜花独自坐在庭院中望着满目的繁星,人在星光之下更显得飘渺,真的希望这天气能下一滴雨。良久后,她叹一口气才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久久不能眠,半睡半醒间听到何生的拍门声。猛然意识到今天他该家来呢,张惜花立时清醒,便爬起来批好衣裳去给丈夫开门。 何生等在门口,脚旁边两个装得满满的箩筐全是木炭,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走进后,院子门很快打开,瞧见是媳妇,他轻声问:「是吵醒你了?」 可明知吵醒也没办法,家里总得需要个人起床帮忙开门。 张惜花展颜笑道:「刚睡下不久,何郎你快进来。」他近来与自己话多起来,虽然都是些寻常的询问语,这是个好事儿,张惜花已经很满足了。 何生重新架上扁担,弯低腰再一次挑起箩筐,现在这时节晚上也不会打露水,柴房里堆满了炭放不下,他便直接将箩筐停放在院子里。 等他洗了把脸,张惜花已经摆好了碗筷,何生自觉的走近桌子并坐在椅子上,端起碗大口的吃。每天做体力活,容易饿得快,加上媳妇做什么都好吃,何生吃得很香。 第42章 何家兄妹俩性子真是很大差异,与何元元那种食物好吃就开口大力称赞不同,何生只会默默低头吃,至于怎么判断他觉得好吃与否,张惜花已经发现能从他吃饭的速度看出来。 若是他细嚼慢咽,那一定是非常合胃口,若是他吃得很快,说明味道一般,她私下甚至猜测,食物不好吃时,何生心里一定在想赶着去干活,吃个饭也磨磨蹭蹭的多费时间啊。 张惜花坐在一旁满目柔色的看着他,心思却拐着弯儿的想些丈夫的一言一行。他今天就吃得很慢呢,特别是端着三豆汤慢吞吞在喝。 张惜花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这个好喝吗?」 何生从碗里抬头,须臾后点头道:「好喝。」 他喜欢,说明自己想的果然没错,张惜花立时绽放了脸上笑容,还突然发现偶尔琢磨一下丈夫的喜好真的很有趣。 看,他吃得开心,自己也觉得颇有满足感。 张惜花心里一高兴,望着丈夫的眼神愈加柔和,情不自禁问道:「何郎……你喜欢孩子吗?我们早点生一个好不好?」 在这个夏日深夜,因何家房屋在村头,离着田地很近,仔细些可以听闻到不远处的虫鸣蛙叫声,显得宁静而美好。柔和的夜色下,何生被妻子那一句话问得怔住了…… 他手里捧着的碗装着浓稠的豆汤,几样豆子熬得软烂,已经分不出豆粒,端起来喝一口,那味儿很细腻,滚过喉咙时可以感觉到那些细碎的豆渣滑进了胃里。何生是很喜欢的,为了品尝这种滋味儿,他一直慢吞吞的喝着,此刻面对张惜花期盼的眼神,何生垂低头把碗底都喝光后,才回道:「喜欢。」 到了适婚年纪时何生就对未来的小人儿有过幻想,况他如今年岁已经不小,连何富的闺女芸姐也开始蹒跚学步,若不是被香琴耽误,自己该是早两年就有孩子了。爹娘虽不明说,他知他们心里是想抱孙子的,何生稳了下心神,很慎重的说:「我们是该早一点生娃儿。」 登时,张惜花感觉有一股暖流从脚底往上一直蹿到了头顶,滚了个圈儿,却停驻在心口处,那股暖色浓浓的化不开,似乎占据了心坎后不打算再挪地儿。她只能红了脸蛋,轻轻的嗯了一声。 生娃娃这个话题若细聊两人都觉不好意思,何生微微扭开脸不去看她的眼,见手还拿着碗,便出声问:「还有吗?」 张惜花抿嘴一笑,伸手接过了碗,小声劝道:「已喝了两碗,多喝也不好,明儿我再给你熬。」 又劝着他再吃一张饼子后,何生吃饱了就坐在一旁消食,张惜花立时站起来收拾桌面,她手脚麻利,三两下就擦干净桌子,抱了个木盆把邋遢碗筷全装在里面,水井就在院子里,她也不用挪几步地儿就蹲着一旁洗刷。 何生稍坐了一会儿,起身给她打水,连续打了几桶上来,冲刷几遍碗筷就干干净净,家里在水井旁修筑了条小渠道,直通了菜地,那儿挖了个小水塘,平日里浇水很方便,所以污脏的水并不浪费,院子里蔬菜长势茂盛也是因此。 张惜花道:「别用凉水洗漱了,灶上我温着水,待会儿捣了热水洗洗就睡吧?」丈夫许是贪凉,也可能是嫌麻烦,并不常用温水。 何生想了想答道:「不急,明儿不用进山,我再坐一会儿。」才刚吃了不少,此刻肚子胀胀,等舒适了再洗不迟。 张惜花惊喜问:「你明儿不用到炭窖去?」 他像个陀螺似的上山下山二十几天,家里炭火都快堆放不了,更紧要是瞧着晒黑了一圈,眼下积着青黑,该是一直在茅草房子睡不好。若是忙完可就太好了,张惜花当然很欢喜。 媳妇的语气太过轻快,何生扯了嘴角闷闷的笑道:「明儿不用,快忙完了,留下的那些首尾让阿富弄,我歇一天,后儿与二叔一道去县里卖炭。」 听他后天要去卖炭火,至少也需要个几天时间,卖完后就能一直待在家里,想到此张惜花赶紧收敛起心底的雀跃。 等何生去洗漱时,张惜花先一步回了房,把床铺好,自己躺到了里侧,何生回了屋便伸出手臂搂着她。 想到明儿不用外出,夫妻俩耗了不少时间。 公鸡到时辰就开始鸣叫,何曾氏起身批了衣裳,首先一步便是开了鸡笼,把鸡们放出去啄食,大小不一的鸡成群结队的四处乱窜,咯吱声不断响在耳畔。何曾氏在鸡笼里摸了一圈,搜了五六枚鸡蛋出来。 何曾氏蹙眉,那只毛色斑杂的花母鸡今儿没下蛋,昨天有下蛋吗?年纪大了记忆不好,何曾氏想起昨天是儿媳妇收的蛋,刚一张嘴喊人,望着儿子儿媳静悄悄的房间,抿了嘴突然又不打算出声了。 何大栓是风雨不动的时辰起床,去玉米地绕了一圈,扛着锄头又回来了,见老妻在水井旁洗菜,便道:「阿生还没起啊?让他早些起来去元慧那里赶了牛车家来。早些准备好,免得错了明儿的正事。」 何家养的老黄牛前年生了场病后,已经没了,因此家里耕田犁地都是在村子里拿粮食租用,或者去女婿家借。 何元慧嫁在杏花村,距离下西村隔了有七八里,这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脚程快也就是一个时辰的事儿。 往常何元慧得空就回一趟娘家,近来也是为了地旱的事情忙碌,一直没回来。她的夫家是个富农,日子比何家还好过,因为何元慧生得好看,被李家的大郎路过村子时瞧上了,求了家去。 何元慧自己肚子也争气,婚后连续生了两个胖小子,把长媳的位置坐得稳稳当当,李大郎待她也真心,若说这桩婚事唯一的糟心处,就是李家儿子四个,妯娌间彼此掐尖要强,为了点鸡毛蒜皮也要计较出事端。 若不是无法,何大栓老两口也不愿去女婿家借牛,免得大女儿难做人。 何曾氏埋怨道:「急什么?傍晚前把牛赶回来就是了。儿子这些天累的很,让他多睡个把钟头不碍事。」 何大栓心思不会拐弯儿,有话说话,没话就闷头干活,听了老妻的,转头问:「怎的儿媳也没起床?让她给多弄些饼子,大山今儿也过来帮忙,晌午我们在田里不回来了。」 何家的田地情况比别家好,因为担水勤,加上又有江家兄弟帮忙,当然啦,减收依然不可避免。 何曾氏扯了嘴角撇了他一眼后,才道:「行了,你忙你的去,等会就给弄好。」 何大栓放下锄头,又去找了水桶扁担出来,把该交代的交代清楚,趁着饭熟空挡又独自往外面走。 第43章 张惜花在房里已经听到公婆的对话,她小心翼翼的爬起来,轻手轻脚穿戴好了衣裳走出房门时,见何曾氏还在洗菜呢,忙道:「娘,换我来吧。」 何曾氏道:「我弄完了,你去我房里把玉米面量一斤半出来做饼子吧。」 家里有特制的竹筒,装满一竹筒就是一斤,用来称量很方便。张惜花开始默默的做事儿,既然要做饼子,少不得要夹些公公喜欢吃的腌菜,于是又去开了坛子装了豆角干,萝卜干等。 儿媳要赶着做吃食,何曾氏就自去弄牲口的食物,剁碎了一起放进大锅熬煮,大火烧上三刻钟就煮烂了。 每日里婆媳相处的时间长,何曾氏话语虽少,但是她不会多提各种要求,更不会指手画脚对张惜花指指点点,所以张惜花很快习惯了婆婆的行事。 何曾氏突然想到那只本来要下蛋的母鸡,突然开口问:「老大媳妇,你昨儿瞧见花母鸡下蛋了吗?」 张惜花展颜露出笑容来,道:「那只花鸡贼精怪呢,跑家里茅草垛下蛋去了,待会儿我就给捡回来。」 鸡蛋算是农户改善伙食的美味之一,养的每只鸡下多少蛋计较得清清楚楚,所以张惜花一发现家里鸡蛋少了,当然要追根究底。 这只花母鸡是今年长成的,比其他母鸡都灵动,连下个蛋也东躲西藏,张惜花一路更随,最后在院子里草垛下发现了。 何曾氏点点头:「所幸没下到外面去。」今天要去大女儿家,得抓一只鸡送去,不然她就决定让大儿抓了给两个外甥补身子。 太阳冒出了头,何生也起床了。他来到灶房时,与张惜花处在同一个空间,夫妻俩人都微微扭开头不好意思直接对视。 张惜花首先出声道:「娘说等会要去大姐家,粥我弄好了,你赶紧吃吧。」 今天的粥是用磨碎的陈米,加上红薯丝炖煮成的,红薯的香甜掩盖了陈米的那股味儿,吃起来没多大影响。 这些陈米都是跟里正家换的,里正积累了一仓三年以上的陈年稻谷,保存不当眼看要坏掉自家又吃不完,于是就拿出来同村子里交换,一斤去年的稻谷换三斤陈谷,说起来也是划算的,何家也凑热闹换了一些,这些日子就吃这些米了。 何生捧起碗就开吃,无论食物好吃不好吃,他也不会表示对媳妇的不满,因为心知若是家里食物丰盛,她肯定能弄好,也就没有好吃与否的区别了。 往女婿家借牛,为了不引起亲家的反感,说是借,也是要拿家里不少东西过去,何曾氏就给准备了一只公鸡,一篮子鸡蛋,另外再送一担木炭去。 何元元耗着还没起床,何曾氏去拍门,大声问:「怎的还不起来?你大哥要去你大姐婆家,昨儿你不是吵着要去吗?」 何生挑了一担木炭,就拿不了鸡和鸡蛋,所以何元元昨天就说要一起帮着拿东西。 何元元蒙住头,嘟嚷道:「我不去了,让嫂子去罢。」她想跟着去大姐家,不过就是为了那点吃的,可一想想大姐那几个惹人嫌的妯娌就心生不耐,干嘛要去看她们的眼色啊,算了算了,不去了。 近来小闺女已经很老实的待在家里,何曾氏并不过多逼迫她,四五天中偷一个懒觉是可行的。 因此,何曾氏道:「再睡一下就早些起来罢。」 小姑不肯去,张惜花得了个与丈夫一同往大姑子家去的机会,她还从未踏上门,与大姑何元慧接触更少,印象中大姑子的性子很利爽,一说起话来就眉眼带笑,张惜花新婚那天,何元慧还安慰她不用紧张,说什么嫁来家里就把自己当何家人就是。 公公婆婆教养出来的儿女,性子都像他们一般好相处。 戴上斗笠,整理好需要带的物件,何生夫妻俩也不耽误,马上就启程。走在路上时,累了就停在遮阳的树下歇歇。张惜花挎着鸡蛋筐子,怕磕碰弄坏鸡蛋筐子里面垫了厚厚的一层松针加谷糠。 那只鸡笼子就提在另一只手上。这些并不重,在张惜花的承受范围内。难受的是闷热的空气,走一路就惹一身汗。 半途中,何生对妻子道:「等会就到了,我们在这里坐会儿。」 张惜花坐下来后,就听何生突然道:「大姐家人口比较多,待会儿你见了喊一声嫂子就是,若是那些人说些什么,不用太过理会。」 李家长期守在家门的,除了那李老太太,就那几房媳妇,而几个兄弟都干活呢,不到饭点也不会在家。 张惜花心想丈夫这是想告诉她那些人嘴巴不干净?便开口问道:「说来,我还不知道大姐家有些什么人呢。」 于是何生就给媳妇随意说了下李家的情况,上别人家门做客,礼貌些客气些就是,也别存了胆怯的心思,反正大家不是常住在一起的人,一年到头就年节时有交集,且到傍晚他们就回家。 听何生这么一说,张惜花心就定了。 再走了半个时辰不到,就入了杏花村。杏花村顾名思义,村子里栽种了不少杏树,如今已过了果期,只剩下层叠的树叶挂在枝头上。一条小路通往了村里头,张惜花踏着这样的林荫小道,不由幻想了一遍春天时那漫天遍野的杏花海,该是有多漂亮呢。 女人家总有这些烂漫思想。张惜花摇头笑笑,跟着丈夫走过一座又一座房屋,最后才停驻在一栋县里那种老爷们才住得起的四合院大门口。 何生道:「这就是大姐婆家。」 张惜花讶然,院子竟然是用的青砖筑造,不说占地多宽阔,单看这扇用桐油漆刷得光亮的大门,就可以窥见李家这富农的名头做不得假。 况且听说李家有几十亩良田,大良镇上还开了一家铺子,卖些七七八八琐碎的民生货物,光每月进项都够好些人家用一年有余。 何生拍门的时候,张惜花回了神,脸上已经看不出多少惊叹之色。毕竟别人再是泼天的富贵,那也不是自家的。 第44章 开门的是个男孩,瞧着比张祈源大不了多少,见了何生立时就裂开了嘴,笑得很是灿烂,脆生生喊道:「舅舅!舅舅!」 何生伸出手摸了下他的头,从自己怀里摸索了一下就掏出一张木制的弹弓,「远哥拿着,上次舅舅答应送你的。」 远哥接过,还不及仔细瞧呢,光是拿着脸上的笑容便止不住。 何生对远哥道:「这是你舅妈,快喊一声呀。」 虽然之前见过一面,可那会儿张惜花是新嫁娘,脸上的妆厚重瞧不出摸样,小孩忘性大,远哥已经不认识她了,还是立时抬头,冲着张惜花甜甜的喊了一声:「舅妈……」 「哎……」张惜花有些羞涩,垂低头从筐子里拿出用布包裹好的几块米糕,柔声笑道:「舅妈没啥送你,这个拿去与东哥一道吃。」 早上时,婆婆就告诉了她,两个小外甥喜欢吃的是蒸出来的米糕,在昨夜时就磨出了米粉,今早蒸上了。 远哥兴奋的接过,迫不及待用小手捻了一块进嘴巴里,边吃边问:「是姥姥做的吗?好吃呢。」 乖巧的孩子总是容易让人心生怜爱,张惜花被激起了潜藏的慈母情怀,面上更柔和了,笑道:「是你姥姥告诉舅妈做的呢。」 「啊?难怪比姥姥做的还好吃呢。」远哥直言道,他是个孩童,还不会说谎的年纪呢,这话可真是立时踩了姥姥,捧了舅妈。 何生夫妻俩忍不住都笑了。张惜花心想,姥姥知道可是要生气的,到时候可就不给你准备好吃的米糕了。 远哥小碎步走在前面,领着他们进了李家门。李家的四合院由正院,东、西厢房组成,中间是宽阔的厅,在日头下晒了不少香菇、辣椒子等干货。 「远哥,瞧清楚是谁在外面了吗?」院子里传来何元慧的声音。 远哥大声道:「娘,是我舅舅、舅妈来了呢。」 何元慧马上就抱着小儿东哥从东厢房里走出来,何生与张惜花分别喊了大姐。何元慧笑道:「快进里面来,外面热得很。」 何元慧接过弟媳手里的东西,让何生把木炭直接摆在了道儿上,之所以不立刻放进柴房,也是想让某些人瞧见,她娘家可不是如某些人的娘家那般整天光着手过来打秋风。 当然,何元慧的小心思,何生夫妻猜测不到,也不会过多去深想。 何生洗干净手,拿了帕子擦了脸上脖子处的汗珠,立刻就把一旁好奇瞧着他的东哥给抱了个满怀。 东哥才两岁多一点,话都说不圆,整个人就像个糯米团子白胖得可爱。 东哥被何生高高的举起来,发出一串串咯吱咯吱的欢笑。甥舅两人孩子气的玩闹了好一会儿,何生竟又从怀里掏出了两只木雕刻的小兔子,刻得还挺形象的。 张惜花前面看到丈夫从怀里拿出弹弓时,瞧着是新做的,当时并不觉出奇,毕竟哪个男人小时没玩过弹弓,弟弟祈升和祈源现今还玩呢,男孩子的兴趣在这些,当然也会学着自己做。 可这木制的小玩具就奇怪了,张惜花心里不由纳闷,他这是啥时候背着自己做好的呢?平日里也没见他会做这些啊。 还有他那衣裳是今早自己准备的,竟弄得跟个百宝箱似的。啥时候藏下了这么些东西她怎么不知道呢? 何元慧望了一眼弟妹,笑道:「由得阿生与东哥、远哥玩,两个小子最缠舅舅了,没两三刻钟是停不住的。惜花你跟我一道进房间里坐下喝口水罢。」 张惜花跟着一起进了何元慧夫妻的厢房外室,何元慧嘀咕道:「亏你们赶得巧,我那几个弟媳妇、侄儿们都不在家,跟婆婆一道去了县里吃喜酒,你们来了也清净舒适些。」 其他三房争相去做客,独留了大房在家里守门,何元慧跟那办喜事的陈家气场不和,也不乐意惹自己不快,所以就选择留下。 当时李婆子还想把最喜爱的长孙远哥一道带上,又怕照顾不周,远哥才没有跟着去。一家四口的清净日子,令何元慧感觉呼吸都清澈起来。 张惜花喝了口茶,何元慧笑眯眯道:「你瞧着咱们阿生多喜欢孩子呢,他那八棍子也打不出个屁响的人,每次见着远哥、东哥就跟孩子们说个不停。」 别说,张惜花自己也很惊奇呢。 何元慧继续眯起眼睛笑道:「所以,你俩人也赶紧生个娃娃罢。」 张惜花很羞涩,红着脸应道:「嗯。」其实生娃娃这个事儿,真的急不来呢,他们从昨天开始就已经在努力了呀,至于他啥时候来,真的要看天意了。 张惜花与何元慧两个人先是由孩子的话题,又聊了下女人家的事儿,公公婆婆的健康状况,再来就是小姑何元元有没有听话等。 因为知道弟媳妇懂医理,她近来身子不爽快,有些女人家的小毛病,何元慧还让张惜花给看了看身体状况。 最后张惜花检查完,发现问题并不大,只给她开了个方子慢慢调节就能好。 何元慧莞尔一笑,很是感慨道:「家里有个懂医理的就是好。」她笑起来真是好看得很,即便生了两个孩子,因养得好,更是添了一道风韵。 在大姑子这样美貌的女子面前,竟然让张惜花徒生出一种怕惊了美人,惭愧不已的感觉来。 说来,自己丈夫何生面貌与大姑有五分像呢,只一瞧两人便能发现他们的姐弟关系。不同的是何元慧是女性的娇美,而何生多了男性的刚阳。 第45章 说笑间眼看要到饭点,何元慧把弟弟弟媳留下吃饭。张惜花便跟大姑一块去灶房里做吃食去。 李家的灶房也比何家宽阔,光是大灶就几个。张惜花适应了一会儿才习惯用李家的家什做饭。何元慧并不客气的让张惜花去歇着什么的,心里想的是女人家在一块做做家务活儿才能更贴近呀,也更容易观察到对方的品性。 何元慧自己默默瞧着,这弟媳妇是个老实会用心过日子的,跟弟弟何生两个人倒是匹配。欣喜当初也没选错人儿,便希望这夫妻俩早点贴心,那她也能放心些。 李大郎早上就去察看田地的庄稼了,到饭点时家来,他跟何生两人还是有话题聊的,两人便对天气的事儿说了自己的观点。 李大郎忧心道:「年年都旱上一段时间,真是愈发艰难了。我们那个铺子每日进项也越来越少。」 前两年都旱过,但没今年那么糟糕,到现在都没下一滴雨。都不知道今年会饿死多少人呢。 何生沉默的听着,因为这些他也清楚的很。 李大郎又道:「前儿我还听人说,有些地方,比如中洲那边发洪水,闹水灾呢,你说这雨水若是分流到咱们这儿来多好?」 何生心头一紧,他蜗居乡下,到没听过这种事儿。 李大郎唠唠叨叨的跟大舅子说话,自己也呵呵笑了,道:「说来我们这里倒算幸运了,至少庄稼还能收回一点来呢。」 而灶房里,张惜花与何元慧分工合作,两人都做了自己的拿手菜,在李家用油盐也不需要婆家那么计较,因此她做的菜味道更上了一层。 吃饭的时候,远哥、东哥都多吃了一碗饭,大人们更是开心了,张惜花甚至还吃到了剔透的水晶饺子。 肉馅剁得很碎,饺子皮是用上好的澄粉擀出来的。蒸熟后,晶莹剔透,光是瞧着就很好吃的样儿。 张惜花克制不住便多吃了几颗。心里却想,有条件,她也要自己试着做做。大姑说,这手艺本来是饭馆里的,也不知道怎的被偷师,何元慧也是趁着家里没有旁的人,便放心大胆的做了很多给弟弟夫妻俩吃。 饭后不久,何生与张惜花牵了牛,套上板车,便赶着回了自家。 李家一共养了两头牛,何生他们借过来的正是经常拉货用的那头,到家先把牛栓进围栏里面后,别人家的牛必须得仔细伺候了,何生马上就去鱼水河边割了一篓青草家来,倒进去喂给牛吃。 何大栓回了家放下扁担立时就来到了围栏边,看着那头牛津津有味的嚼着青草,感慨的说了句:「亲家他们养的牛真精神。咱们家的老黄牛还在时,也像这般每日里吃不少的青草。」 言语里一股子惆怅之情。 何大栓还怕不够牛吃,打算再去割一篓子草回来。现在这种时刻,也只有鱼水河边的草木长得旺盛些,见他那风风火火的劲头,何曾氏赶紧道:「你早些回来别耽误了时间,老大媳妇很快就做好饭了。」 何大栓还是去打了一篓青草回来,顺道又给他捉了一条鱼,这鱼是条半斤多的草鱼,还是因为水浅的原因被轻易逮住的。 除了草鱼之外,另外还有用竹篓网住的一些小鱼小虾。张惜花将草鱼养在水盆里,打算明天再动手煮,而那些小鱼虾全都清理干净,留了一碗够煮汤喝,拿个簸箕把其他的小鱼虾均匀的摊开,放在灶台上用余温烘干,就等明日白天时,在太阳底下晒干燥,之后就可以搭配些干辣椒之类的蒸着吃。 到饭点时,一家人安静的坐着吃。何大栓突然说道:「若是再这么旱下去,下坑那些田地的稻子就先收了。」 老天爷若是赏赐点雨水下来,估摸着再有半个月所有庄稼就该收获,这个时候收稻子,稻谷粒干瘪只能辗米时,磨碎了吃谷糠。 下炕的田地离水源远,担了一次次水,好容易弄完,没两天又干涸了,换谁都受不了这股折腾,加上那些稻谷长势确实不好,因此一家之长何大栓心里就有了这打算。 何曾氏迟疑道:「要不再等等?」 何生也不愿就这样放弃,于是道:「爹,再等等罢,这俩日我把这些炭火卖了后,腾出手来就专心伺弄下炕的地。」 何大栓重重的叹一口气,闷不吭声的咀嚼着食物不说话。 家里突然气压变低,连何元元都不敢多说什么,张惜花坐在何生身边也是垂低头默默的扒着饭。 其实何家的损失在整个村子来说都算少的,因为何家的田地大多连成片,这当中只有下坑那儿没有多少水,往年放水时都要轮上好久才排到何家。所以损失最大的只会是下坑那三亩稻谷而已。 便是山地上那些玉米,都因为江家兄弟的帮忙抢救了不少回来。 庄稼就是百姓的命根子,歉收这种事,哪里能想得开呢?公公近来因此急得肝火旺,嘴里长了很多泡,连喝了几天凉茶才败火。 家人丢了碗筷,张惜花洗刷完,就准备早些睡了。明天丈夫要早起出门,她必须得给做好吃食带着。 何生亦是洗漱完就躺下,养好了精神面对第二天的事儿。 这次,张惜花起得比丈夫早,弄了玉米窝窝头给他带着,前些日子腌制晒干好的肉块,她切了些蒸熟后,一块给装着。 何生出门前,张惜花嘱咐道:「二叔喜欢吃腌肉,到时你给他些。」 何生点点头,正好何二叔也进了何家门,跟何大栓一齐,把牛车都装满后,何生与何二叔启程往大良镇去。 他们决定卖炭前,何二叔就先一步去大良镇摸底,探知了价格方面的东西,正式去时,也就不容易被诓骗。 第46章 商人无奸不商,即使何家的炭一直以来都有固定的客商收,自己也得心里有个底啊。这小农小户都有自家的精明处。 何生他们去一趟镇上,至少也得傍晚才回来。何曾氏与张惜花婆媳两个闲聊了几句,都希望能卖个好价格。 等待的过程中,何家人都各司其职。 下午时,太阳比较温和,张惜花与何元元姑嫂两人挑了箩筐去打枣,何家菜地那儿种了几棵枣树,每一棵都结了果,人不常看着,就给村子里人偷偷摘了去。 特别是那些孩童,每天眼巴巴在树下盯着,他们偷偷摘枣吃还好,偏偏把何家地里的菜踩死一片,把何曾氏气得呀,本来枣子还没怎么熟呢,就让儿媳妇闺女赶紧摘下算了。 张惜花与何元元两个人到时,正巧遇到了一波四五个男娃娃偷枣,估摸着都是八九岁的样子,何元元脾气急,当即就拿了竹竿追着那几个男孩打。 何元元边追边骂:「有胆偷就别跑,罗小狗,二娃子……你们几个,等会儿我就上你家门去讨个理。」 她那竹竿一挥,眼看就打到了其中一个人,那些娃娃都是常年漫山遍野的跑,滑头似的,溜得贼快,瞬间都没了影儿。 何元元当即就把竹竿一扔,气喘呼呼的讲不出话来。 见此,张惜花微笑着安慰道:「元元别气了,咱们早点摘光它,以后就没人嘴馋跑来糟蹋蔬菜瓜果了。」 说的也是这个理,何元元拍拍胸口顺气,想想还是心气不顺,骂道:「罗家那一群贼,就没一个好东西!我就知道一定是罗小狗领头的。」 罗小狗是村里罗二狗的小儿子,这名儿只是村里取来玩笑的,结果以一传传十,大家都这么叫下去了。 罗二狗的媳妇就是上次挤兑张惜花的王氏,她有个闺女叫罗香园,今年十六岁,本来早已经定亲了,结果男方父亲突然病了一场,花光了家里积蓄,还卖了几亩水田治病。罗二狗和王氏两个人一看苗头不对,当即就拍板要悔婚。 罗家无理取闹了几次,男方不堪烦扰,等罗家把之前的彩礼钱都退回来,便只得由着他们退了婚。 罗香园退婚不久,她的堂姐罗香琴竟也跟何生退了婚。那会儿下西村很多村民私下嘲笑罗家这是比唱大戏还精彩呢,一家子退婚都赶在一起了。 罗香园少女怀春时,在村子里众多的二郎中,瞧上独树一帜的何生,少年时的何生个子并不高,反而有些瘦小,她喜欢他没别的原因,何生会读书识字,在一干人等中显得高大上了很多,罗香园一直觉得自己眼光独特。 但是,王氏把她配给了邻村的胡家大郎,罗香园只能掐灭了心中的火苗,加上胡家大郎长得也不错,一颗芳心马上转到胡家那儿了。后来发生了一系列事情,罗香园心中起起伏伏,特别是堂姐退了婚,她那点火苗又被点燃了,因此才怂恿了爹娘向何家讨婚事。 她与何元元这个年龄段的没有共同话题,彼此玩不起来。但是罗香园喜欢何生啊,想着有希望嫁给何生,于是向何元元献了好些日子的殷勤 何元元这个性子的小姑娘,你要事事顺着她,她就觉得你不怀好意,比如那黄家旺就是最好的例子,于是罗香园没讨来她的好感,反而让何元元觉得腻烦。 要说何家人对罗家人的态度,那绝对是厌恶居多,何元元本来有心逮着罗家的人多骂几句,但是想到嫂子在场,还是歇了这心思。 两个人弄了半天,才把两棵枣树摘光,一棵装了有一个半箩筐,张惜花瞧着这些枣子,心中很开怀,因为晒干成红枣,用处多着呢。 何元元随手挑了一颗熟的枣扔进嘴巴里,指着远处对张惜花喊道:「嫂子,你看那是不是我哥?」 张惜花望过去,点头道:「是你哥哥他们。」 何元元惊讶道:「怎的那样早回来了?难道没卖完吗?」 何元元心里不由有些慌,难道是炭火没卖出去?她再年幼不知事儿,也晓得家里赚了钱,她才能生活好。因此,何元元便有些焦急的等在路边瞅着何生他们走近。 张惜花心里也七上八下,她眼睛好,依稀看到何生他们乘坐的牛车上没有装木炭的箩筐,便松口气,笑道:「该是卖完了,不然那些筐子也该一道运回来。」 卖炭火时,要把箩筐免费附送给客商,长久下来,便成了共识。反正下西村附近有竹林,编制箩筐就是费点时间而已。 听了嫂子的解释,何元元便开心的等候,心里不由有些期盼哥哥能开窍点,买点儿糖人糖葫芦之类的给她解解馋。 何生与何二叔越来越近,何二叔也瞧见她们了,便笑着道:「阿生,你媳妇她们在打枣子呢,你去帮手罢。」 日子再艰难,也只会是苦了百姓,那些达官贵人可不会少了吃、花、用,因此炭火的价格跟去年差不多,回来途中,叔侄两人心情很松快。 何生探头望过去,张惜花穿着很普通的棉布衣,可还是显出她身材纤细,似乎她也察觉到了,撇过头来时,何生赶紧别过脸盯着自家妹妹。 何元元穿的同样是棉布衣,但衣裳是清新的柳绿色,小姑娘的那股活泼俏皮都衬托出来,立刻便把一旁的妻子对比得很不起眼。 何生清楚妻子的衣柜中并没有几件颜色亮丽的衣裳,何生一时又记起她衣裳袖口,领口等不起眼处,也是绣了些别致的花边儿,需要身边人仔细着才能注意到。 何生眸光温和的划过妻子后,收敛心神走下牛车,想把她们摘好的枣子搬到牛车上,让何二叔给一道送回去。牛车停下来时,牛儿马上低下头卷了舌头去吃旁边的菜,大家也由得牛连吃了几颗蔬菜。 何二叔驾着牛车先回去,何生留下帮忙打枣,有他的加入,张惜花与何元元只需要蹲在地上捡打落下来的枣就行,所以剩下的那颗枣树很快就收拾完。 何元元眼巴巴的盯着哥哥,大有在他身上盯出一朵花儿的意图,可惜何生并没有拿出她想吃的糖人儿,她瘪着嘴,很是委屈的瞪着哥哥。 一直到回了家,何元元都用一副气恼的态度面对何生,小姑在想些什么,因她没说出来,张惜花也不知道啥情况,只是奇怪小姑为什么突然不高兴。 第47章 何生先是把今天所得的银钱交由娘保管,身边就这么一个儿子,他才刚成亲,何曾氏不可能马上把家里的财政大权交给儿子儿媳,并且家里人口简单,儿媳都很安分,何曾氏自觉还是自己掌握着钱财比较放心。 母子俩人在房里说了一会儿话,何曾氏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像往日那般从荷包里数了一百文钱出来,递给儿子,道:「拿着自己花用。」 何生平日几乎没有用到钱的时候,可每次家里赚了钱时,何曾氏就会给儿子闺女一笔小钱,给他们自由使用。 这也是为了锻炼儿女们打理银钱的能力,据何曾氏平时观察,自家大儿子那些钱全都锁在他房间的木匣子里,除了以前买便宜的纸笔费了些,几乎没花多少。而小闺女元元那边,钱全用来买了针线,头绳头花、零碎的小吃食等,估摸着没剩几文钱了。 整个大良镇乡下地方,像何曾氏如此精明的妇人实在少见,也因她的精明,家里日子过得不错,家人们相处一直和睦温馨。 至于何曾氏为什么在挑选儿媳妇的时候载了个跟头,何曾氏揉了下眉心,她也不知道香琴的心竟然这般大,叹一口气,何曾氏不愿再深想这事儿。犹豫了片刻,反而又从荷包里取了一百文钱,对儿子道:「拿给你媳妇使罢。」 何曾氏给这钱时,想得更深远些。儿媳始终是要与儿子过一辈子的人,不待她好点儿,若是如别家那些婆婆一样一直把媳妇当个贼似的防着,每文钱都恨不得扣进自个手里,婆媳隔阂这不消说,她还可能唆使儿子跟自己离心离德,小两口更有可能想方设法藏私房钱,甚至弄得家宅无法安宁。 何生微愣,回神后很快就从娘手里帮妻子接过钱,再说了一会儿话,何曾氏打发儿子赶紧去洗漱。 张惜花到家首先把上午晒在屋顶上的簸箕收回来,那些小鱼虾已经很干燥,水分缩减后,只余下大概一个饭碗的量,她心里估摸了下,这些小鱼虾省着点儿可以分成三次吃,加点儿葱姜蒜之类的配料,也是一道可口的荤腥。 当然,今儿她不准备弄来吃,公公昨儿捉的那条草鱼还没有煮呢,张惜花打算用心的弄一道菜。 这地儿主食大多是玉米面、红薯饭等,无味或者偏甜,必须用酱菜之类的压味,所以百姓们的口味普遍偏重,家家户户都要种黄豆自家酿酱油,张惜花倒了酱油出来烧草鱼,加姜片,蒜瓣,辣椒干进去调味。 味儿起来时,马上就从灶房飘了出来回荡在何家的屋子四处。何元元立时就寻摸进了灶房,欢喜道:「大嫂……啥时候煮好呢?肚皮快饿扁了。」 张惜花微笑的回头道:「快了,你去捡碗筷到堂屋罢。」 何元元便欢快的捡了五个人的碗筷,在水缸里倒了水稍微冲刷一遍,菜还没上呢,碗筷已经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饭桌上。 何生梳洗换了衣裳,也是默默的走到堂屋里,端正的坐下等着开饭,与何元元兄妹两人四目相对,何元元噘嘴不满道:「哥,你今儿什么也没买回来吗?」 何生疑惑道:「买的东西不是一块放进灶房了吗?」 何元元惊讶:「什么?买了啥来的?」也不等何生回答,急匆匆就钻进灶房里,焦躁的问道:「嫂子,我哥是不是买了一包东西家来啊?」 张惜花抽不开身,随手指着一旁的竹篓道:「放那儿呢,我还没时间看是什么。」 这些个东西,都是何二叔随着牛车一道放家里的,里面都是何曾氏嘱咐儿子需要买的家常用品。 何元元抱着期待的心情,从两罐盐巴,一包红糖中间,终于找出包裹仔细的油炸糯米糍粑,外表炸得金黄酥脆,五颗串成了一团。何元元当即露出开怀的笑容来,道:「哎呀,哥哥也真是的,都不事先告诉我一声。」 张惜花见何元元开心了,也猜测到小姑那会的心里,敢情是生气没给买好东西吃呢。像那种油炸糍粑,记得以前是卖三文钱一串,现在估摸着涨价到五文钱一串,那可老贵呢。幼时跟爹娘去镇上时,经过那些小摊贩,她自个儿也馋得紧,甚至生出一种此生若吃一串就没啥遗憾事儿。 平日里看丈夫对小姑冷冷淡淡的,却不想心中还是挺关心妹妹,若不是记着,一个大男人哪里会单独买这么一串零嘴家来。 张惜花不禁一笑,瞧着何元元口水都要出来了,忙道:「灶房里热呢,你去堂屋里吃罢。」 何元元将油炸糍粑递过去,示意张惜花咬一颗下来,张惜花摇了摇头,她早已经过了馋零食的年纪,便微笑道:「你自己吃罢。」 何元元试探的问:「嫂,你真不吃啊?那我可把你的那份吃了?」 张惜花很肯定的点头,何元元满心欢喜的跑到堂屋去,喜滋滋的咬了一口,待见到何生时,才想起来自己在吃独食,忙又问:「哥,你要吃一颗吗?」 何生撇了妹妹一眼,本来就是买来给她吃的,便道:「不吃。」 何元元立时眯着眼小口小口的啃起来,一颗分做了五六口才吞进肚子里,那满足的吃相与何生果然是一脉相承。 等公公回来,就开饭了。公婆把每日里的饭食交给张惜花,她就得想法子既要让他们吃饱的同时,还能省下粮食。因此张惜花今天弄的主食,是一锅五谷杂粮熬煮浓稠的粥水,家里蔬菜种得多,那些个素菜就多炒几道,一家人吃完基本可以撑到明早也不肚饿。 临睡前,何曾氏摸了十文钱给小闺女,何元元一直不知道她和哥哥嫂子们的待遇不一样,那可是相差不只一星半点儿,她很是欢喜的接过钱,回房就藏在自个梳妆盒里,翻来覆去在想等货郎上门时,要买些什么。 何元元那头兴奋的睡不着,何生夫妻房里亦充斥着一股激烈的氛围,待张惜花累瘫只能半趴着时,何生好一会儿才停下,反手一点儿没有犹豫的便把媳妇整个人搂进怀里。 她靠着丈夫的胸膛,能清楚的听见他尚未平缓的心怦怦直跳,两个人都出了不少汗水浑身黏糊糊,张惜花此时竟也不觉得脏,红着脸就问:「何郎,你要去洗洗吗?」 刚刚劳累了一回,何生的声音显得低沉而沙哑:「不洗了,我们睡吧。」反正静静心就会凉下来了,他也困得很并不想再费事。 张惜花正打算闭眼时,何生才忆起自己忘记了件事儿,忙放开她后,就从床沿放着的衣兜里拿出娘打算给媳妇的钱。 给的时候他稍微迟疑了下,因为在想是否要将自个儿的钱一块交给媳妇,不过何生认为男人身上一分钱也无是很麻烦的事。哎呀!那啥,爹爹不也自己留私房嘛?所以他决定自己存的钱不拿给媳妇。 难道他们老何家的家风便是如此?想到这儿,何生觉得尽管已经说服了自己,心中还是有些小尴尬,漆黑中趁着媳妇看不清楚,他悄悄的冲空中吐了个舌头。 意识到自己做了幼稚事儿,脸腾腾的红起来,何生清了清嗓子,才出声道:「这是娘给你的。」 第48章 张惜花侧身去瞧是什么,待看清竟然是一串铜板后,惊诧得忘了伸手去接,半响窘迫道:「你拿着吧,我也没需要用钱的地方。」 何生心想,怎么会没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妹妹不就经常在货郎上门时挑些女人家的饰品吗?那些个头钗、珠花之类的,哪个妇人不喜欢? 何生并没有多劝她,直接把那一百文放在床沿的矮柜上,躺回了床上后便说道:「明儿你自己放好。」 说完,他就安静的一动不动躺着培养睡眠去了。何生白天时使了很多力气,晚上又把精力花在了媳妇身上,睡起来当然十分迅速,没一会儿,就进入了酣睡中。 独留了张惜花睁着眼睛好一会儿才睡着。 第二天醒来时,她身边已经没人,从窗口里往外望了一眼,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这表明已经不早了。 这种被发现懒床的事儿,无论经历多少次,依然觉得很不好意思。张惜花没见到院子里有人,便自经走进灶房,何曾氏已经升起火在熬粥,水沸腾时顶得锅盖发出一阵扑哧扑哧声,她赶紧拿了布将锅盖揭开,出声问道:「娘,阿生出门了吗?」 丈夫昨天差不多这个时辰就出发往大良镇去了。 何曾氏道:「还没有,他牵了牛出去吃草,估摸着等会就回来了,这里不用你忙,你去菜地那儿剥些菜叶来喂猪罢。」 张惜花听了婆婆的吩咐,立刻就拿了背篓往家里菜地走,用不了多长时间,她弄好回程时,恰碰见了何生。 牛不能一直关在围栏里,不然会没精神,加上不是自家的牛,更是要仔细不能出差错,何生起来便赶着牛在附近山上吃了一圈草。 两人在村子里的小路上相遇,何生便把牛绳子递给张惜花,自己提起她装满菜叶的竹篓,牛儿会自己走路,张惜花牵着牛很轻松,何生跟在她后面慢慢走回家。。 准备出门时,何曾氏突然想起来家中积攒的那些络子该拿去换钱,并且这天气鸡蛋多放几天就要坏掉,也该早点拿去卖掉才是,便想让张惜花跟着何生一道去镇上。 何元元听了,也吵着要去。何曾氏板着脸呵斥道:「家中有活儿,你和你嫂子只能去一个人,若是换你去的话,你得自个儿去集市上把鸡蛋卖掉。」 何元元一听说要在集市上找块空地卖鸡蛋,心里就打了退堂鼓,况且卖东西还得会吆喝,她脸皮子薄根本不敢开口,一时苦着脸道:「那……那我不去了,换嫂子去罢。」 既然要去大良镇上,张惜花就把自己这些时间采集晒干的药材收拾了一通,打算一道去药铺里换了钱。 小时候经常靠这些赚钱,张惜花精通此道,看这些药材的成色,重量,便能估摸出能换个三、四十文钱。 没办法,都是些寻常的草药,只能值这么多钱。但换一个角度去想,三四十文钱也能买几斤粮食呀。 趁着哥哥嫂子还没走,何元元背着何曾氏,对张惜花恳求道:「嫂子,你让我哥哥给我买朵头花戴好不好?」 前天丽娘的头上就戴了一朵牡丹造型的,一时间把何元元眼睛都看直了,顿觉漂亮极了,心中很羡慕,昨儿从娘那儿得了钱,她就打算买花戴。 何元元手指掐着荷包,踌躇了好一会儿,还是舍不得自己掏钱,便期待哥嫂能自掏腰包帮她买。 小姑那点小心思哪里瞒得住张惜花,想着费不了几个钱,便笑了笑,问明白她喜欢什么样式后,才跟着何生一起出了门。 何二叔与何生两人早就套好了牛车,把一筐筐的木炭往板车上面放,再扯了两条绳子绑严实后,一行三人才出发。 何二叔赶牛车老道,他就坐在最前面,剩下的空间窄小,何生与张惜花两个人只能贴紧互相靠着才能坐下。 何生帮她稳着篮子里的鸡蛋不打破,因挨得近,媳妇身上那股淡淡的体味便传进鼻间,他闻久了,才明白竟然是草药清香,应该是常年弄这些沾染的味道。 卖木炭与集市不在一个地方,牛车更是不能通畅的进去,何生先下车陪张惜花进去找了地儿放下鸡蛋。 何生便道:「我和二叔在城南,估计你找不到路,那你若是先卖完就在那个茶铺子等下我们,我到时会来接你的。」 他拿手指着个建议茶铺的位置,张惜花随着望过去,她不是第一次进镇上,便让何生放心道:「嗯,我弄完就在那儿等着你们。若是你们卖完,就早点过来找我。」 媳妇不是妹妹那种性子,看到热闹好玩的东西就不遵守约定,何生心想既然说清楚她一定会踏实的在那儿等待,何生便很是放心的离开。 今天正好是大集,来往的人群很多,各种小摊小贩摆满了街道。能占到这处地儿挺不容易,张惜花决定先把鸡蛋卖完,绣品店与自己常去的药店离得不远,她并不着急着卖。 她听到对面有一卖烙饼的中年夫妻与客人说话,那饼味道十分香,引得不少人停足观望,终于有客人忍不住问:「多少钱一个?」 卖饼子的妇人微笑道:「五文钱两个,单买的话三文钱一个。」这样的价格差异,很容易让人觉得一次性买两个划算,比单卖有赚头。 客人蹙眉道:「以前不是三文钱两个吗?作甚涨了那么高价?当我没吃过你家饼子呢……」 那客人本来想着在县城里耗一天,买饼子比去馆子里吃粉面划算,这会儿饼子也涨了那么高价格,一时间心疼不已。 卖饼子的妇人只得再次笑着解释道:「现在粮食涨价太多了呀,没有办法呢,况且我家饼子一直用的是去年的粮,再按以前的价格卖要亏本呢。」 客人知道是实情,忍痛只买了一个填填肚皮,他想着再舍了脸皮去茶铺讨一碗水喝,就可以省下两文钱。 张惜花发现除了那饼摊,其他卖吃食的摊贩都被抱怨涨价太多。她心想,这些个常年出摊的人应该是统一商量好之后涨的价,没有人特别突出,很多客人抱怨归抱怨,也没人特意借机挑事。 第49章 「你这个鸡蛋是怎么卖?」 突然有人问,张惜花赶紧抬头,见是一打扮得精明的男子,她脆声答道:「半文钱一个。若是称的话五文钱一斤。」 男子头上戴了一顶帽子遮阳,他随意道:「贵了。」 张惜花瞧着他的脸色,露出笑容道:「小妇人家中的鸡蛋都是新近几天捡的,全都新鲜着,且这价格也只是按之前的价格,您想必是清楚的。」 以前单个卖是半文,称斤只有四文钱,张惜花自己临时把价格稍微调整了下。 男子是饭馆里专门负责采买之人,每日里都在集市打转,他显然是清楚张惜花说的是实情,只一观鸡蛋的色泽,他大致就能分辨新鲜与否,不然也不会停下询问,便道:「我说你称斤贵了,四文我给你全拿去。」 张惜花犹豫后,故意拒绝道:「家中鸡都喂养了不少粮食,您可以瞧仔细些真的全是新鲜的,能放十来日不会醒呢。」 鸡蛋醒了黄就容易坏,饭馆里肯定不想买到这种货。男子犹豫了会儿,便蹲下来开始在张惜花的篮子中挑挑拣拣,他从被压在底下、中间的鸡蛋中分别翻了几个出来查看,的确都是新鲜的。 男子皱着眉头,表现得很勉强道:「挑了几个确实是新鲜,可我没那个时间一一查看,保不准你们黑心搁了醒黄的鸡蛋在里面。这样罢,我全拿了,你得给我抹去零头。」 张惜花也故意思索片刻,最后点头同意。她心里很明白,就算是按四文钱一斤,他也会说这话出来找借口抹去零头,因此才故意升了一文钱。 张惜花问旁边有个卖鸡的大婶借了称,称出来是十斤多,那男子自己也带着称,两方称的重量差不离。 最后给抹去了四文钱的零头,所有鸡蛋便全卖完了。张惜花心里很高兴,因为等于是按照四文钱一斤卖完,最后还多赚了几文钱。 张惜花很是感谢了一番愿意借称的大婶,那大婶笑道:「你这样没亏钱给他呢。」 张惜花心想她还多赚了呢,不过面上却不显露,笑眯眯的点头认同大婶的话。别人看她说话斯斯文文的摸样,也不晓得她心思更细腻呢。 她这点子精明,其实都是被贫困的生活打磨出来的。 卖完磕不得碰不得的鸡蛋,张惜花整个顿觉一身轻,提脚就往绣品商铺那边去,首先把婆婆的络子,小姑绣的手帕这些都卖完。 食物都在涨价,唯有这些用品降低了,因此张惜花卖完后对比平时,发现少了七 八文钱,回头要跟婆婆解释一遍了。 药材店里的人已经很熟识,过了称就直接算了钱给她。 走了一段路回到原地时,丈夫还没到,张惜花知道在茶铺中坐一会儿喝杯粗茶最少也得花一文钱,心中立时很舍不得,加上自己有带了水在身边。于是就在茶铺不远的地方挑了遮挡阳光的位置站着等他。 时不时注意人群中有无何生的影子。大概不到半个时辰后,张惜花终于看见了丈夫独自一人走过来,她笑着走过去问:「何郎,没见二叔,他去了哪儿?」 何生走到这条街时,一眼发现了媳妇,直到他走近,她也扬着灿烂的笑容走到他身边,尽管她额前都是汗珠,也掩饰不了她的雀跃之情。何生不由道:「擦擦汗……你怎么不去茶铺里坐着等。」 张惜花有些心虚道:「没呢,我一直在茶铺里坐着的,是先看到你来了后,才走出来的啦。」 说完脸上的笑容更心虚了,只好听话的取了手帕抹汗。 何生没有想过要拆穿她,他比妻子更早发现她的身影,绝对是一直傻傻站在旁边,也不晓得站了多久呢。 「我们现在回家吗?」张惜花小声问完,垂低头默默等待丈夫的安排。 何生见刚刚还灿烂无比的妻子,又开始小意温柔起来,胸腔中突然生出了一丝心疼,便主动牵了她的手,说道:「二叔在城门口等我们,他让我们看看有没有什么要买的。」 这话很正常,不过是何生自己翻译后的版本。何二叔的原话是:「阿生啊,好容易才能带了媳妇一齐进县里,你要多花点心思陪她去随处逛逛,给她买点心仪的小物件,夫妻感情才能融洽嘛。」 再说了,作为丈夫对媳妇好更是应该天经地义的事儿嘛。何二叔年轻时就很会讨何二婶欢心,传授的可是半辈子的经验之谈。女人家这样被对待,那可是要掏心掏肺的一辈子对你好。绝对稳赚不赔! 何二叔苦口婆心说完后,何生扭扭捏捏的不肯,他是恨不得敲醒何生这木头桩子,真是没见过比这小子更闷的男人。 幸好何生最后还是独自过去了。何二叔守在牛车旁等待那小夫妻,心里感觉很是老怀甚慰。 张惜花被丈夫牵着手,他走在前面,此时人流依然很多,遇到拥挤时,他就会特意缓慢下脚步给她挡住,阻止别人无意中磕碰到她。 一路上张惜花都觉得自己心跳异常,根本没心思打量周围有些什么卖。尽管丈夫那只大手掌有很深的老茧,她还是觉得手心发烫,而他的手心亦冒出细细的汗流。 何生自个儿也无心注意周围的事物,冲动之下牵了她的手,心中别扭又尴尬,若是马上就放开手,倒显得自己很嫌弃她,可他原本就没这些意思,一时间进退维谷。 这么走了一会儿,牵着她明显比自己细小很多的手时,何生越发自然,待他已经能板着严肃脸面对张惜花后,两人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堆卖女人家饰品的摊位边上。 何生放开两人紧握的手,沉声道:「这里种类多,你看看罢。」 张惜花愣了下,恍然想起小姑让自己给她买头花,便把心神收拢,开始从各色的头花中专心挑选起来。 这小贩很灵活,见了两人立刻笑容满面的打招呼,嘴里连连直道随便挑随便选,挑完还能给算便宜点。毕竟现在这种生意难做,小贩能抓住一个是一个。他瞅着两人的打扮,不像是多有钱,可穿戴皆干净整齐,女人梳着妇人发鬓,男人双眸温和的看着她,一眼就瞧出是夫妻,搞不好还是成婚不久的。 第50章 小贩来了劲头,这种新婚的小夫妻正是蜜里调油时,买起东西来更痛快些,忙笑道:「这些都是新鲜的样式,镇上很多夫人小姐都喜欢呢,这位娘子我看您啊,适合这种。」说着便给挑了一款别致的兰花形状。 张惜花摇了摇头,她是给小姑选的,小姑子定不喜欢这种素雅的样式,便在牡丹花,月季花,大朵的木槿花中,还是选择了牡丹花。 小贩见风使舵的快,虽然她觉得这位妇人更适合刚才那朵,依然笑眯了眼道:「娘子真是好眼光,这可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便宜得很,只要五文钱。」 贵了点,张惜花心中一叹,便把东西放下,想再去别的地方挑挑看,小贩有些紧张,偷偷压低声音道:「您再看看,待会儿我给你便宜到四文钱,你可别说出来,咱们这一片价格都商定只能卖一样的价,若是泄露底,我不好做人呐。」 看他说的那样夸张,张惜花是不信的,转头示意何生再走走,何生对女人家的东西不了解,更不知道物品的好歹,价格高低也分辨不清。既然妻子想再看看,他马上再度牵起她的手准备走人。 搭上妻子的手时,何生猛的一震,意识到自己才刚就牵了那一会儿,竟不觉得很丢人了,这可如何是好? 张惜花心头亦是一颤,悄无声息的瞄了一下丈夫正经的脸,心里涌出甜蜜的感觉来,脸上更羞涩的泛起一点点红。 小贩急道:「哎……回来!回来!价格好说啊!」 何生垂低头看着脸色绯红的媳妇,自己也觉得脸热,不过还是道:「再看看他给什么价位。」 何生是觉得小贩挑的那只兰花真的很适合媳妇,若不买有点可惜。 既然他这样说了,张惜花与何生两人又回到了小贩的摊位前,小贩嘴里苦笑着摇头道:难啊难啊……买卖是越发难做了。像我们这样的珠花,头花,都是小本经营,刨去成本还赚不到一文钱呢。」 最后小贩给那只牡丹花叫价三文钱,张惜花知道这是真的到底了,也不为难他,直接道:「那给我拿这支罢。」 小贩说买卖难做,可这年头谁的日子都不好过呀。张惜花心想若是日子好过些,谁也不愿意这样斤斤计较。 小贩把东西递给张惜花时,依然嘴碎道:「哎,做你这笔买卖,我是真没赚钱啊。」 张惜花准备掏钱时,何生按住她的动作,把那只兰花递过去给她,张惜花露出疑惑的眼神望着他。 何生扭开头道:「给你。」 刹那间,张惜花感觉整个人暖呼呼的,很轻声对他说:「我不需要呢。」 何生道:「好看。」 怕张惜花听不懂,何生回过头很严肃的加了一句:「你戴着一定很好看。」一路观察下来,他已经明白媳妇并不是在给自己买东西,既然不是,那么一定是给妹妹的。 见此,小贩张嘴大声道:「你家相公都说买给你了,娘子你可别再拒绝呀。」小贩逮着机会立刻怂恿起来。 张惜花听闻丈夫那句好看时,心里已经意动,整个人很羞涩的答应买下来。 何生便把两只头花的钱都付了,最后问:「还想买什么?」 两人的手依然互相牵着,张惜花此刻心中的感觉是犹如被天上的太阳照耀得有些头晕,缓了好一会儿,才克制住内心的异样 ,想了想最后道:「买一些冬季鞋子的材料吧。」 马上要秋收,之后天气应该不会再热了,那么现在穿的草鞋也不能再穿,她做鞋子的手艺比做衣裳好,因此打算给公公婆婆丈夫等家里人都做一双。 另外,反季节买这些,价格可能就便宜很多。她真是无时无刻不是想着怎么如何合理节省的花用钱呢。 何生同意了,两个人又买了一材料后,张惜花心想估摸着二叔都等不耐烦了吧,便马上往城门口走去。 何二叔此刻真的有点烦恼,因为撞见了同村人,还是不对付的罗家,可是呢,又是罗家的一个小姑娘,他一长辈,真的做不出对人小姑娘摆脸色的事儿来。 罗香园是到县里来探亲的,探望的对象便是那位给老爷做小妾的堂姐罗香琴,出了退婚的事后,她在村子里有些不尴不尬,这些罗香园都觉得没什么,关键是寻找了些时候,家里还是找不到合意的亲事。 于是罗二狗和王氏便起意,让闺女找罗香琴帮帮忙留意下,心里还打着另外的算盘,若是那位老爷恰好瞧上了自家闺女,更是一桩好事。 可惜罗香园去做客了两天,连大老爷的一个影子都没瞧见,当然不知道他是矮胖肥瘦如何摸样,又气堂姐心思多,压着不给自己见大老爷。 罗香琴既然被何曾氏夸过会做人,心思细腻。叔婶的性子肯定了解透彻,何况堂妹罗香园更是没掩饰过意图,她当然不可能给人做筏子便宜他们。罗香园两天中只看到了堂姐如何金枝玉贵的被几个丫头伺候,食指更是不沾阳春水,每日里想吃啥,吩咐管事的婆子,立刻就能吃上。 罗香园凭借堂姐的关系,两天中愣是学会了摆起款,挑三拣四,呼来喝去的指使那些个服侍的下人。 堂妹不知道的是,罗香琴心中也发愁啊,别看她这么风光,可她处境尴尬,老爷只是在外面置了宅子安顿她,目前的身份连小妾也算不上,就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且她观察后,很明白,她这位老爷夫君是个惧内的人,什么时候能堂堂正正的进了县令家的大门,还有得等呢。 罗香园既然见识了别人的富贵,却看得见摸不着,能不积累了一肚子气?本来罗香琴要派个人送她家去,被她颇为义气用事的拒绝了。 出了城门才开始后悔,恰好何二叔就撞上来。罗香琴忆起何生这几天是一道在县里卖木炭,待会儿不就能跟他一起回家? 再爱钱贪财的人,都有一抹柔情留在心底,能够与喜欢的人多相处一刻钟,感觉像偷来似的。罗香园便耗着不肯走,要等何生过来时一起。 何生与张惜花牵着手,直到差不多到城门口时,何生才放开她,他就是不想给二叔瞧见他们夫妻两人亲密的行为,二叔的嘴巴靠不住,不然该传到爹娘那儿去了。 第51章 何生与张惜花一前一后走到牛车那儿时,罗香园突然窜出向他跑去,脸上笑得开怀,语气亲昵道:「何生哥,你可回来了,我都等你好久了呢。」 待瞥见他身后的张惜花,罗香园顿时黑了脸,压在心口的话突然堵住,怎么也讲不出来,张口几次依然哑口无声。 张惜花明显感觉到对方态度的变化,且她对自己有很深的敌意。女人天生便有的敏锐,使得张惜花紧张起来,她转过头去看丈夫何生。 何生愣住,尔后才冷淡道:「是你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罗香园等了片刻,见他们夫妻已经把手上的东西整理放到了牛车上,他扶了张惜花上车,自己又干脆利落的坐上去。 他们是不是忽略她了?罗香园想,她马上道:「何生哥,我与何二叔说好了,正巧一道回村子里呢。」 此刻牛车前面的座位三个人坐时,尚留有余存,可若再加一个人,就显得很拥挤了。罗香园表示要上车,睁着一双秋波潋滟的杏眸渴求的望着何生,何生当然不可能去看她,最后还是何二叔软了态度,说道:「前面挤不下呢,香园不若你坐到后面板车上去?」 罗香园穿了花团景簇的新裙子,那后面之前堆积过木炭,很容易弄脏衣裳,再说她也不想可怜的蹲在后面,便央求道:「二叔,让我坐前面吧,挤挤可以坐下的。」 罗香园被何二叔拉了上车,前面的位置便很拥挤,何生之前一直面色如常,此刻微微蹙眉,他轻声对张惜花道:「靠近我一点。」 张惜花稍移动了下,整个人瞧着像被丈夫拉入了怀里,他们那种依偎的姿态,看得罗香园眼里冒出火苗,情绪瞬间跌入到谷底。 旁边有人的眼睛像个针尖似的,恨不能在你身上扎个洞,因何生坐在最右边,罗香园在左边,张惜花便处在中间,所以她感觉浑身不自在,半边身子缩在丈夫身上,偏了头不去注意身旁的那姑娘。 一路上连话痨何二叔都不言不语只管看着前面的道儿,何生本就言少,此时更是无话可说,沉闷的氛围令罗香园心里烦躁异常。 见如此,罗香园突然发声道:「何生嫂,听闻你娘家是上游阳西村的?」 鱼水河贯穿了整个大良县,沿途坐落了很多小村庄,以县城大良镇为中心,往上统称为上游,往下便叫下游。张惜花的娘家恰好挨着上游的边,上游多山多林,因此耕地自然就少,出行又不方便,所以一有人说起谁是上游来的,大家很理所当然便想:哦,是那穷山沟里跑出来的啊? 罗香园这么问话,很明显带着挑衅之意。 张惜花点点头,并不答话。 罗香园故意噗嗤了一声,笑道:「我舅家有个表姐便嫁到你们阳西村呢,听闻刚成亲没两天家里便窘迫到无一米粒下锅,愁得我表姐只能把头上的珠钗,手腕上戴的银镯子都给卖了当了,才换回粮食撑到秋收。」 罗香园越说越起劲儿,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听,接着道:「回门那日表姐诉了好一通苦,我那个远房舅舅舅妈气的呀,才知道表姐成亲那日用的瓢盆碗筷竟也是向左邻右舍借的,表姐第二天起床一看,好呀,灶房里剩下都是些破碗破椅破了腿的桌子,还以为家里来了打家劫舍的歹人……」 她咯咯的笑了会儿,偷偷斜眼去看张惜花与何生夫妻俩的反应。 「你说的这个事儿我也听说过。」何二叔头也没回,他想既然出了声便把自己所知道的讲完整:「我听到跟香园你说的可不一样呢。据说男方本来已经给了五两聘礼钱,女方家答应初夏就成婚,可临到成亲的当口,女方家父母临时要悔婚,说男方给的聘礼不够,必须再拿五两银子才肯把闺女嫁过去。」 罗香园嘴角歪了一下,赶紧插话道:「我那舅妈说他家的确没给够聘礼钱……」 何二叔打断她的话道:「香园你别急听我说完,初时男方当着媒人的面给了五两银子做聘金,便问可要写单子做证明,女方家说,都已经是一家人弄这些干啥,没得伤了彼此的感情,后来女方家便拿这事做筏子,咬死说只收了聘礼没收聘金,男方不再给五两银子大不了把收到的聘礼全退了,再不肯嫁闺女。男方没办法,把屋子里值钱的家什都卖完凑成了五两才把媳妇娶回家。」 「这可是坑蒙拐骗的勾当,黑了心肝的女方一家子哟!下了地狱定要落得个钩魂拔舌滚油锅的下场。」何二叔感慨道。 何二叔最后那一句话语气很重,很大声,一时间把罗香园惊吓得不敢再出声。 这件事的确是真实发生过的,张惜花知道更多细节,更多的后续。男方家与张家还有些亲缘呢,男方家花了这么多钱娶来个媳妇,心里恨的要死,可再恨也得过日子,一家子穷的没粮下锅,而新娘打扮得花枝招展到处晃荡,不肯老实过日子,新郎气急摘了她一身饰品卖掉换粮食,新娘每天作死的哭天喊地要跑回娘家,新郎连打带踹把人打得下不了床,至此之后,新郎便有了打媳妇的毛病,一不顺心就动手打。 新娘原本长得好看,不然男方也不会宁愿花五两银子求娶,女方家拿乔做态有恃无恐的根源就在这儿,打的主意便是反正你不娶大把人想娶呢,五两银子卖亏了,没个十两别想娶到我女儿。 新娘被丈夫殴打时不小心打歪了鼻,变得歪嘴斜脸很是难看。娘家一看,丑成这样再没人瞧得上,接回家还浪费粮食,因此对于女婿打女儿的事儿,便睁一眼闭一眼全当没发生过这事儿。 张惜花幼时很害怕那个新郎,从他家门口过都要绕个圈儿走,更觉得那新娘很可怜。后来蔡氏把这根源与她说了一通,并语重心长的说过一句话:「人最重要是有一颗安分的心,唯有踏踏实实才能过日子。」 娘说的话,张惜花当年一知半解,现今倒是明白了。对于那位新娘的遭遇,只能叹一口气,她觉得踏踏实实过日子的想法是很正确的,但是结婚后与丈夫彼此珍惜,互相体谅理解,夫妻同心一齐把努力日子过好才是正经。 想到这儿,张惜花偷偷瞄了一眼丈夫,何生一直盯着外面,侧脸更显得他人严肃,察觉到身边媳妇在看他,何生转过头露出个询问的眼神,张惜花摇摇头笑了笑,心里突然很满足。 都说女人有两次决定人生的时机,第一个投胎贵不贵全凭了天意,嫁个好男人便成了决定女人家今后命运的关键。 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后会怎么样,她只能看到眼下,把目光所及的一切能做好便做好,她喜欢何生,所以不介意让丈夫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意。这些日子以来,张惜花能够感受到他在变化,他慢慢开始在乎自己。 这便够了,生命还有很长的时间呢,不着急眼前的一刻儿,他们可以慢慢来,细水长流、相濡以沫才是张惜花向往的生活。 何二叔那堪称打脸的话语,把罗香园反驳得哑口无言,她沉默,是因为很清楚何二叔说的是实话,更因为其中隐射和嘲笑了自己和堂姐两人退婚的事儿。罗香园并不是没有一点儿羞耻心的姑娘,在喜欢的男人面前,她更想保留美好的形象,一时间心里五味杂品,很不是滋味儿。 回程的途中又变得安静起来,牛车慢慢把身后的景色甩得越来越远,已经达到隔壁杨柳村,很快就能到家了。 尽管不断的安抚自己,可罗香园钻了牛角尖,心里想不开,非得要刺一刺人,于是突然微笑道:「何生哥,你可知道我这次去探望谁吗?我看香琴姐去了呢。」 第52章 把话丢出来后,罗香园呵呵的娇笑一声,离得近,加上她一直注意着何生,所以在说到香琴姐时,很快捕捉到何生一刹那皱了眉。 罗香园撇了眼张惜花,淡淡道:「香琴姐刚有了身孕,我那老爷姐夫看得紧,疼得跟什么似的,生怕香琴姐有啥不舒服,身边安排了五六个丫鬟伺候,我瞧着他们两人恩爱极了,心中很羡慕呢。」 令她失望的是,越往下说,何生的眉目越来越趋于平淡,根本探不清楚他内心恨不恨,可不可惜,遗不遗憾。 望了一眼丈夫,张惜花接口道:「我粗懂些医理,若你姐姐刚有了身子不久,的确要仔细的照看着。」 表情语气都让人摸不准喜怒。 罗香园使劲掐着自己的手心,她说这话的意思,第一就是要惹何生不开心,第二也要刺激下张惜花,最好能扎个疙瘩在她心中,罗香园就不信当知道丈夫心中另外有位可人儿时,张氏还能保持平静? 他们夫妻闹隔阂,她才开心。 「香园,你家到了,快下车罢。」何二叔把牛车停在道儿上,罗二狗家的房子便离得不远,于是马上就出口道。 罗二狗夫妻讨人厌,罗家姑娘也招人烦。何二叔恨不得早点把人赶下去。 待罗香园离开后,何二叔继续赶车,几人回到何家时,时间大约是申时末,太阳已经很温和。 何元元一早便出来迎接他们,探头探脑的往牛车里张望,张惜花牵了她的手笑着道:「你找的东西在我这儿呢。」 临到回去时,张惜花还是给何元元买了串糖人,小姑还是个小孩儿性子,何家人都少言寡语,张惜花也不是话多的人,家里有小姑在时,气氛才变得欢闹。张惜花下面有三个弟妹,从小养成了疼弟妹的心,不知不觉便把小姑当成了自己妹妹看待。 她刚嫁来何家时,幸好有小姑热心带自己慢慢熟悉环境,虽然小姑有点小懒惰,为人又比较娇气,这些小缺点张惜花都可以接受。 何元元抱着张惜花的手臂高兴道:「我嫂子最好了。」 「因为给你买吃的才最好吧?」张惜花微笑的反问道。 何元元接了嫂子递来的糖人儿,迫不及待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后,才嗔道:「哪里有?哥哥嫂嫂一直都好。」 现在才晓得加一个哥哥,也不怕你哥哥吃味呢,张惜花心里摇摇头,颇为好笑的看着小姑孩子气的行为。 何生与何二叔一起把牛车卸下后,提了买的东西进家门,由得她们姑嫂二人在家门口说个不停。 「元元,今天枣子有翻边吗?」两人走进院子时,看到晒在簸箕上的枣,张惜花马上就问道。 何元元舔了一口糖人后,才道:「翻了呢。」 那天打回家的枣,留了些家里人吃,全都拿来晒红枣干,天天都晒的话,不用几日便可以收起来储存了。 张惜花蹲下收枣时,何元元拿了头花,哪里还有心思与嫂子一起干活说话,早回了房间折腾着插在头上瞧瞧好不好看呢。 晚间上了床睡觉时,张惜花才知道罗香园那些话对丈夫是有影响的。 往日他躺上床后,总是安安静静的不动,等着张惜花也爬上床后,夫妻二人随意说两句没内涵的话儿。 比如,何生会问:「困吗?」 张惜花答:「不困。」 何生心里有想法,身体也不累时,问完了话他就直接拉着她办事,办完后平静下来就闭上眼安心睡觉。 还比如,张惜花会问:「今儿帮你捏捏背可好?」 何生会很开心,马上就平躺了趴着露出后背来,指着自己的手和脚道:「这些地儿不要忘记。」 通常帮他松懈了筋骨后,见妻子没有睡意,何生正巧心猿意马时,也会拉着她完成夫妻间身体的交流。 再比如,两人皆累得慌,都没啥心思时,何生就会说:「累了,早些睡吧。」 张惜花便很听话的贴着他,靠在丈夫的臂膀之下安心睡眠,通常何生也会不由自主的将人搂进怀里。 而今晚他啥也没说,张惜花拆了头上的钗,放下头发,坐在床沿上正准备褪去外裳时,何生一言不发突然抱紧她,将整个脑袋抵在了张惜花的肩膀处,张惜花轻声询问:「何郎?怎么了?」 只问了一声,何生并不回答,揽她入怀一同倒在床榻间,压着便开始办事,他的动作很急促,来来回回弄了几次,也不知道在焦急什么。 张惜花困极了,整个人似睡非睡间,依稀瞧见丈夫睁着眼睛,直到半夜她在何生怀里醒来,看着他安静的睡颜时,她才刚稍微安心。 张惜花心里猜测,造成丈夫反常的原因,该是那位罗香琴姑娘的事儿吧?偶尔听闻他们定亲三年有余,娶自己前何家就已经在准备婚事,是女方突然反悔,导致婚事没办成,阴差阳错之下丈夫才娶了自己。 何曾氏在何生年满了十七岁后,才开始着手物色他的媳妇人选,十八岁时选定了罗香琴,打算十九岁便成亲。罗家也同意这桩婚事,可罗家觉得罗香琴是个劳动力,不肯让闺女那么早嫁过去,迟一点还能帮家里干活,于是推迟了一年,拖到何生二十岁。 第53章 偏偏事不如意,何生二十岁那年,罗香琴的爷爷突然过世,罗家觉得闺女在家里守孝,顺带也可以干活,因此执意让罗香琴守一年孝。这一拖,便把何生拖成了村子里数得着的大龄汉子。 他们定亲那么多年,同住在一个村子里,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张惜花很理解两人彼此间肯定有情分在。说不难受是骗人的,可难受又能如何呢? 张惜花也无法抹消掉丈夫与人家姑娘实实在在相处的时光啊。因此,今晚丈夫实在没精力终于停下后,他伸出一只手安静的抚摸自己的小腹时,那种无声的期盼,差点让张惜花哭出声儿来。 张惜花还是忍住了。克制得了情绪,却怎么也不能克制散乱的思维。她怎么也无法阻止自己去深想:丈夫是听到罗香琴怀了身孕后才这样失态吗? 因身体实在疲乏,张惜花眯了一会儿眼,瞧着像是睡着的状态,其实一直在做梦,梦见都是五花八门的事儿,猛地清醒后,发现自己整个人被他环抱住。 丈夫的怀抱令人感觉踏实,张惜花因为这事引起的心情烦躁就这样被安抚了。她反而更贴紧他的身,心里很感触的想:谢谢那位叫罗香琴的姑娘,因为对方的放弃,自己才能嫁给了何生。 事实便是这样。还有什么好烦恼的呢?用一句娘亲的话说成亲不就是与男人踏踏实实过日子罢?张惜花想通了,熟睡后一夜无梦直到天光大亮。 起床还是何元元跑来喊人的,张惜花披好了衣裳,很窘迫的看着小姑,何元元还打趣的问:「嫂子,你今儿怎么赖床了?」 说得张惜花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整个人愈发窘迫了,只能转移话题问道:「朝食妥贴了吗?」 何元元拿着手里那支牡丹头花,随意道:「弄好了,娘起床弄的朝食。嫂子你快来帮我戴戴,看哪边好看。」 何元元昨儿自己摆弄了很久,依然拿不定主意插在左边还是右边的发鬓上,因此才跑来嫂子儿讨建议。 张惜花对于妆扮并不在行,小姑年轻,肯在这上面花心思,倒比张惜花的眼光还要好,不过小姑既然过来了,她就试着帮帮忙。 两人在铜镜前来回试了几次后,何元元听从了嫂子说的,把头花插在了左边的发鬓上,穿戴上今年新做的衣裳,何元元的青春娇美气息愈加浓烈。 张惜花瞧着年轻活泼的女孩儿,自己也受到了感染,那颗很久没有妆扮过的心也发了芽,突然想打扮一回。 她衣柜中虽然没亮丽的衣裳,倒有一些清浅柔和的颜色,何元元给她挑了一套淡蓝的衣裳,拿了何生昨天给买的头花箍好发鬓,整个人令人猛然觉得眼前一亮,何元元惊讶的马上道:「嫂,原来你打扮下还挺好看呢。」 张惜花第一次被人夸好看,心里有些腼腆,便嗔道:「你别笑话我呢,哪里好看了。」 何元元捂着嘴笑道:「是真的啊,许是我觉得嫂子人好,便觉得你好看罢。这就是人常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这到底是赞扬,还是贬损呢?张惜花很是哭笑不得,伸手要解了发鬓上的头花,顺便道:「嫂子怎会是你的情人,可别胡说些有的没的。」 何元元咯吱咯吱的笑,见她要摘掉头花,忙阻止道:「别摘啊,既然是哥哥给买的,你要戴出来给他看看呀。」 何元元心里还埋怨,两人都是不解风情呢,哥嫂这一对儿刚成婚不久的新人,竟然处得跟爹娘这般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夫老妻还无趣,她看着都替他们急,心里觉得慌啊。 听了小姑的一句话,张惜花倏地停了手。再偷偷瞄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也觉得比平日好看很多,就轻声问:「你哥哥今早啥时出的门?」 何元元一边盯着镜子欣赏自己的容颜,一边道:「跟昨天差不多时间啊。」 张惜花迟疑道:「娘没说什么?」 她今天那么晚才起床,也不晓得婆婆会怎么想呢,以前便是晚了,也不过是晚一点儿,哪里像现在这般,一家人都吃完朝食出门干活,最后让给小姑特意叫醒。 何元元摆正了镜子,又照了照侧颜,发现都可以后,露出笑容道:「娘说让你起床后记得把鸡舍打理干净啦。」 其实娘是让自己打扫鸡舍,让嫂子在家里做饭干家务,并及时喂猪喂鸡什么的,何元元偷偷的抿嘴,违心说了一句谎话。 张惜花松口气道:「待会儿我洗把脸就去弄。」想来婆婆没说啥其他的话,也没嫌弃她赖床。 何元元立时跳起来,说道:「那我去丽娘家玩儿了?」她本来一早就想去的,若不是嫂子没起床,娘要去菜地干活,家里没人看门,她早跑没影儿了。 知她想把头上戴的拿出去展示,小姑娘就是这般,有了新衣裳新首饰,都想立刻让玩伴瞧瞧,张惜花也不做讨人嫌的事,摆手道:「你去罢,到了饭点记得准时回来。」 何元元拍手夸张道:「嫂子最好了。」 说完,她又想到了什么,压低嗓子说:「我会赶在娘前家来,嫂子可千万别说我出去玩儿啊?」 张惜花板着脸道:「只要你别去外村,我是不会说的。」 只要不去外村,在村子里互相间七弯八拐都沾亲带故,当然不会有啥危险,张惜花也是放心她的。 「我不会去啦。」何元元丢下话,就猴急似的出门了。 家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默默的干活,她不仅清理了鸡舍,还把猪栏也弄干净,又添了新的稻草进猪栏。 弄出来的粪堆到家里专门抠肥的地儿,张惜花感觉身上留了味道,又打了水把自己洗刷干净,才动手做午饭。 一直忙忙碌碌到了申时,丈夫与何二叔终于家来了。卖完这一趟,只要卖两趟,今年烧的炭便全卖完,也可以腾出手打理家里的庄稼。 第54章 何生一眼就注意到媳妇的发鬓戴了新买的头花,自己趁着别人不注意时,偷偷看了好几眼,身上有了妆饰,她整个人感觉生动了些,兰花本来就不是如牡丹绽开后亮丽夺人眼球的花儿,张惜花戴了这种头饰更添了份温和之气。 弄了晚饭,一家人安安静静的吃了,公公婆婆与小姑一般是歇息几刻钟消食后,就洗漱睡觉。何生与张惜花要晚一些,等爹娘妹妹洗完时,何生才会主动去洗漱,张惜花排在最后,把灶台的火熄灭,食物都藏好不让那些老鼠啊蟑螂之类的偷吃到,一切弄妥贴,再准备睡觉的事儿。 她去房里拿换洗的衣裳时,何生侧着身子斜靠在床沿,见媳妇要拆散头发,破天荒的开口道:「好看。」 「什么?」张惜花不明所以。 何生窘了脸,半会儿才咳了咳道:「你戴了头花好看。」 张惜花赶紧低下头,只敢看着自己的脚尖儿,心里真觉得吃了蜜般,甜到心坎了。听丈夫说好看,比的过别人说一百句。 有了这出插曲,昨晚那一时的尴尬似乎烟消云散,再寻摸不到踪迹,等媳妇进房门,何生主动开口要推背捏肩,张惜花弄完,何生搂了她入怀,想到刚才还瞧见媳妇身上的青痕,有些愧疚便轻声问:「昨晚可是累狠了?你若不喜,就跟我说。」 「嗯。」张惜花枕着他的手臂,很好心情的闭上眼,连梦里的一切都是甜蜜的。 昨晚早早入睡,第二天睁开眼便觉得整个人精神抖擞,何生微微伸了个懒腰,瞥过头见身旁妻子还紧紧的贴着自己熟睡,何生心里突然生出一股自己也无法理解,无法清楚精准细说出来的情感。 张氏的长相初看时并不起眼,她的脸型眉目没一样儿突出,组合在一起时却给人一种性子很温顺的感觉,她的确是个很温和的人,跟人说话时轻声细语常令人舒坦。在何生亲密相处的女性中,她不像自家大姐那么强势锐利,也不与妹妹般遇事就叽叽喳喳大喊大叫,她更像是一种很容易会让人放下警戒的小动物,比如兔子、松鼠之类? 何生想到这些,嘴角不由掀起一抹笑意。总之,成亲后的日子他觉得与张氏相处时非常自在轻松。 何生打算起床,他不想吵醒她于是只轻轻的移动身体,而张惜花似乎有所感触,无意中也跟着翻了身再次挨紧他,何生马上停下了不动,抬着眼睛静静的瞧着她,心里忽而涌动出一股柔意…… 那种被轻柔之物不经意拨动了心弦的感觉很磨人,何生狠狠的捏了下自己结实的手臂才抹消掉这种状态。不过他也承认被妻子全身心的依赖这滋味其实很不错啦。 「惜花……起来了。」昨天与二叔说过今天早点出发,何生觉得不能再耗下去,于是动手推醒媳妇。 张惜花眉头微皱,眼皮子跳跃了几下,不一会儿就清醒来,拿手揉着眼睛问:「很晚了吗?」 何生答道:「不晚,家里的鸡还没打鸣呢。但我今天要赶早出门。」 丈夫既然要赶早,张惜花马上坐起来穿衣裳,昨晚就已经是全家最后一个起床的人,她实在不想再懒床。 夫妻俩分别整理自己的着装,女人家还要箍发,所以张惜花比丈夫慢了些,何生自己弄完,突然靠近梳妆台,尽力表现自然的把手搭在媳妇的肩膀上,开口说:「我早上想吃鸡蛋韭菜饼,今天做两个吧?」 摸黑起床便在房里点了油灯,梳妆台放着镜子,借着的光亮可以从镜子中看到背后的丈夫,张惜花发现其实他的神色并没语气那么自然,甚至说话时视线是望着墙角的某一处说的,张惜花越来越觉得丈夫实在是个别扭的人啊,于是微笑道:「好,我可以给你做四个。」 两个怎么够他吃啊,估摸着四个也不够填饱肚子呢,张惜花说完,眼角微微上挑,带着点捉弄成功后的得意之情偏过头瞅着丈夫。 何生一怔,蓦地明白她是在打趣自己,她这种偶尔流露出来的娇俏小表情,令他感觉那瞬间心都突突的跳动了几下,何生稳住心神,才故意板着脸很认真道:「我觉得我们家里应该做十四个才够。」 爹爹四个,他自己四个,娘亲两个,妹妹两个,媳妇还得两个。加加起来不是应该十四个嘛?何生眉目上扬,转头正视着张惜花,那模样也带着挑衅之意。 夫妻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忽而都抿嘴笑起来,张惜花还朝丈夫嗔道:「你才吃那样多呢。娘和元元加上我三人吃一个饼就行了。」 何曾氏怕粮食不够,所以前段时间家里只吃两餐饭,便是中午和晚上那一顿。可何曾氏发现这样早上这些时间人会饿的很难受,又因家里男人们近来一早出门干活要熬到晚上才家来,张惜花起床便开始升火给他们做饭,何曾氏干脆就叫儿媳妇多做一些,让在家里的女人们跟着一起吃点儿。 这么说起来,其实现在一天还是能吃三顿,不过是早上吃少点而已。 难得相处时互相打趣,何生与张惜花心情都很好,不过接下来还得赶着去做事,何生便道:「那你看着办罢,多做几个饼我也能吃下。」 「嗯。」张惜花点头。 何生去柴房那里整理木炭,张惜花就先去院子里墙角处割了一把韭菜,割完后顺手浇了一遍水。 韭菜可真是个容易养活的蔬菜,施点农家肥浇点水就可以长得非常茂盛,且它还能割一茬长一茬,只要留着根部,能一直生长繁殖下去,张惜花看着家里的这片韭菜,心想下次除了韭菜饼之外,她可以包几个韭菜馅饺子? 上次卖鸡蛋时,特意挑出放久已经醒黄的鸡蛋留着自家吃,这些鸡蛋放在灶房里存着,张惜花可以自己做主。 因为知道不吃也会坏掉,这几天张惜花每一顿饭都会搭配不一样的蔬菜弄个蛋花汤,清清淡淡适合这天气喝,何家人都喝得很满足。 丈夫说想吃鸡蛋饼,张惜花洗干净韭菜,打碎几个鸡蛋搅拌一下,一切准备妥贴后,就开始摊饼。 等她弄完,天色依然黑蒙蒙的,但已经到了何生与何二叔要出门的时间,他来不及在家里吃,张惜花给丈夫包好饼,装了满满一皮袋子的水,何生便可以在牛车上慢慢吃。 平静的一天又开始了,公公何大栓已经摸出收稻子的工具,事先检查一遍,该添置的赶紧添置回来,能用的工具修理一下接着用,比如镰刀若是生锈就要打磨锋利了,他是忙的很,不过却井井有条的忙。 前几天公公说要把下炕的稻谷先收了,张惜花明白应该就是为此在做准备了。 雁娘在天色刚亮时来了一趟何家找张惜花,进了何家门,首先见到的是何曾氏,她对于长辈打从心里会觉得胆怯,只敢垂低头喊道:「何婶,您早。」 何曾氏从仓库中找出晒稻谷的竹席,拿布把灰尘擦干净,然后铺开晒在院子中间,雁娘这个时间进门喊人,何曾氏抬头打量了一遍她,身子依然有些瘦弱,面貌瞧着好了很多,至少不像以前那样一阵风吹就倒似的。 第55章 何曾氏点点头道:「大山他们媳妇啊?你有什么事儿?」 雁娘因为紧张,垂低头不时掰着自己的手指,听到问话忙答道:「我……我找一下何生嫂子。」 何曾氏指着屋里道:「在房间,你自去找她罢。」 雁娘就绕过了何曾氏挎进何家正屋,她还是第一次进何家门,也不晓得惜花姐住哪一个房间,就轻声喊道:「惜花姐你在吗?」 她还是习惯喊张惜花姐姐,只不过面对何曾氏时喊嫂子让对方觉得礼貌些。 张惜花听到雁娘的声音,马上从房间走出来,招呼她道:「雁娘,今天身子感觉还好吗?没哪儿痛了吧?」 已经过了一个多月,这段时间一直按照张惜花所要求的调养,除了开始那几天比较糟糕,后面便慢慢好转起来,现在已经可以像寻常人那样活动了。 雁娘抬头撅起嘴角笑了,开心道:「我真的已经大好了。」自己身体好了,大山哥,铁山哥,小山哥他们每日里在家时脸上都是带着笑容的。 雁娘仿佛看到了希望,她渴望的那种温馨和睦家庭的希望。 想到她肯定是找自己有什么事儿,公婆今天都在家里,若是说点私己话也不方便,张惜花便把雁娘叫到了自己夫妻的房间里。 雁娘张口欲言又止,张惜花轻声问:「跟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事儿?」 雁娘心一横,便说出口道:「惜花姐,我想早点要个孩子的话,你说现在能不能有房事呢?」 没想到是这个,张惜花微笑道:「迟一点吧。可是几位哥哥催你了?」 那可不行,依张惜花的建议,雁娘至少要调理一年再怀孩子最适宜,哪里能刚好就急着怀?这样的话,自己之前费的那些心思不就白忙活了? 「没……」雁娘急着解释道:「他们并没有催促我,是我想让他们开心一些。」因为江家兄弟对自己太好,她唯一能报答的只能是早点给他们香火。所以雁娘就想问问现在可不可以有房事。 稚 嫩的姑娘连身形都没长开呢,却一直急着这些事儿。张惜花叹一口气,最后严肃道:「你可别犯糊涂,想让他们开心,想报答他们的多得是方法呢,你每天把家里打点妥贴,衣裳鞋袜,吃穿住等等都不用他们操心,这样他们能放心的在外面干活岂不是更加好?」 雁娘被说得恍然大悟,很不好意思道:「是我又想岔了。」 张惜花好笑道:「索性你没太糊涂,晓得先过来问问我,不然我真的会气恼你的。」 在医治雁娘前,张惜花心里没底,见到雁娘好转后,张惜花自信心又足起来,村子里与何生家交好的人,见识了自己的医术不错后,也会大着胆子让她瞧瞧小病小痛,张惜花起初是一文钱也不收的。 后来病好了,人家觉得不好意思,也会拿点鸡蛋之类的送给何家表示感谢,张惜花也因此在村子里口碑变得好起来,出门遇见了,村子里人还会笑着跟她打招呼。 这些,何家人是喜闻乐见的。 雁娘一时间感觉很无措,半响才惭愧道:「惜花姐对不起,以后我都不想岔了,只是我有不明白的,可以经常来问你吗?」 张惜花笑道:「可以。」 雁娘开心的笑了笑,很腼腆的说:「我瞧着铁山哥他们几个的衣裳都破了口子,可家里也没多余的碎布,今儿也想顺道问问你这儿有没有,我借一些回去急用。」 「你要啥颜色的?」张惜花问,她与何二婶处得好,二婶经常也拿些碎布给她用。 雁娘说了颜色,张惜花从箱子里找给她,雁娘就回去了。 张惜花看着她纤瘦的身体慢慢走出门口,心里却想:唉……雁娘是不用急着有身子呢,可是自己急啊!不过,再有半个月应可以查仔细有没有怀上了。 整个下西村最欠缺水源的土地便是下炕,下炕是下西村与杨柳村的分界点,为了庄稼得到足够水灌溉,杨柳村有人把上游的水源堵住,导致下西村的那片土地一点儿水也没有。这样的缺德事引起村子里一波人很火大,起初是跟杨柳村人吵了一架。 后来越吵越过火,几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提了扁担就开始揍人,架一打起来,不管是拉架劝架的,全打伤了一片,这当中就有何富。 何富比较倒霉,正巧他也是去那边担水浇地,遇见这种事儿谁都心气不顺,他也气啊。但是何富比较看清形势,自己村子里人数比杨柳村少,若此时打架一定干不过人家。何富当时就想劝架,结果被杨柳村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横了根扁担敲过来打在小腿处,那一刻疼的要死,感觉骨头都差点打断了。 何富立时啥也不管了,抄了自己的扁担打过去,在战斗没升级前,何富很机灵的遣了自己小弟何政赶紧跑回村子里搬救兵。 何政跑得气喘吁吁到村子里时,下西村人得了消息,把田地干活的壮劳动力都叫上,由里正领头,呼啦啦一百多人全往下炕跑。 何大栓也要一齐跟了去。出门前,何曾氏很不放心,叮嘱道:「你仔细些,一把老骨头了,在一旁看着给他们壮壮势就行,可别真的上去打架。」 何大栓摆手道:「边儿去,你们女人家懂个什么。」这种时候就不能胆怯,若是你一退让,对方就蹬鼻子上脸,把你往死里踩。 何曾氏瞪了一眼,埋怨道:「光是逞凶斗勇顶个什么用?」 尽管婆婆一再劝,何大栓还是跟着一道出了门,留在家里的人提着心吊着胆,张惜花也担心得要死,想跟着一道去看看,被婆婆拉住了不让去,若是双方再打闹了起来,难免要误伤到。 张惜花看了下天色,太阳开始下山,估摸着丈夫很快就回来了。何生与何二叔今天去卖最后一趟木炭,而那些客商也要急着把炭运往其他地方,因此卖完后,何家的木炭买卖今年就没得做了。 第56章 光是担心也没办法,张惜花赶紧找了些跌打损伤的药材出来,动手捣成药渣,估摸着等等有人会用到。 何生到家后,那边还没闹完,因为担心爹爹,何生与何二叔也说要过去看看时,张惜花抬头紧张的望着他…… 感觉到媳妇担忧的视线,何生出口道:「我看看什么情况,不会打架的。」 张惜花知道劝不住,且何生去看看也好,免得公公若受了伤没人及时喊他回家,便柔声道:「要小心些。」 她心里也明白,既然是里正领了头的事儿,要给村民争取到利益,村子里的壮劳动力肯定也得给脸一块去壮势。 风波在天刚刚擦黑时结束了,何大栓与何生父子皆全须全尾的回到家里,何家三个守在家里的女性同时松口气。 在爹和哥哥跨进门时,何元元首先忍不住追着问:「爹,怎么样?杨柳村那些人肯开了水源吗?」 何大栓没回答闺女的话,喊住张惜花,直接道:「阿富受了些伤,阿生媳妇你赶紧捣了药给他送家去。」 「爹,我早弄好了,这就给送去。」张惜花回答完,随即想到还没问清楚伤势呢,忙又问:「可伤得严重?」 何生自己回答道:「没多严重,就是伤了腿,可能要养一段时间。」幸好没有打断筋骨,不然伤筋动骨一百天,马上要秋收就耽误事儿了。 张惜花去了趟何二叔家里,刚走进门,就听到何二婶与李秀娘婆媳俩在大声骂那些杨柳村的人。 何富的腿只是淤青了几块肿的很高,敷点药消消肿,过个几天就没啥大碍了,药是李秀娘帮何富上的,张惜花没待几刻钟呢,就被别人喊了家里去。 村子里有一个年轻小伙子被打断了腿,情况急得很,喊人的也是病急乱投医,村子里没有郎中,这时候跑到隔壁去喊郎中来,怕来不及,于是找了张惜花去救急。 对方也是姓何,住在村尾,跟雁娘家离得很近,张惜花先回了一趟自家,跟婆婆丈夫说一声,她必须要他们同意才敢去,何曾氏当然不会阻止儿媳妇去救人,只是考虑到不知会弄到多晚,何曾氏让何生陪着一道过去。 张惜花带上可能用到的草药,一路上心里是有些忐忑的,主要是对方把伤情说的太严重,什么腿已经断了,怕要变成瘸腿之类的。 这家受伤的是一名叫何志杰的小伙子,今年才十四岁多一点,何生与张惜花还没进门呢,就听到对方疼得哇哇大叫。 何志杰的母亲在一旁抹眼泪,一家子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来了来了,阿生媳妇过来了。」去喊人的那位大叔,便是何志杰的爹何大泉,家里就这么一根独苗苗,若真断了腿,可咋办哟? 何志杰被平放在床榻上,此时满头大汗,因为疼痛,死死咬紧了牙关,他原本不想哭,可眼泪依然挤出来,哗啦啦的流着。 张惜花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走到床沿去察看伤势,有丈夫何生陪在身边,又是救人的事儿,也没人会去讲究什么男女之防。 何大泉按张惜花说的给解开了儿子的裤腿,她垂低头察看,用手捏了下何志杰的腿,确定筋骨还没断,却惹得何志杰疼得倒抽了一口气。 何志杰大叫道:「疼死了,你会不会医啊?」 何大泉与蒋氏同时瞪了儿子一眼,何大泉骂道:「让你逞能干,现在吃了亏晓得厉害了罢?你何生嫂子连江家媳妇都能医治好,怎不会医人?你这混小子要对她恭谨点!」 说完,何大泉很不好意思道:「阿生你们可别怪阿杰,他就是让我们给宠坏了。」停顿下,又专门对张惜花道:「阿生媳妇,你别有压力,先给他看看是啥情况。」 张惜花笑了笑,她也不会跟个小孩儿计较,便道:「要接骨,何大叔去找几块这样的木板来罢。」她给比划了需要用的样式。 何大泉赶紧问:「这是说腿没有断?」 先前他们说的那样严重,见了情况后,张惜花知道接好骨再老老实实养上几个月等骨头愈合。 张惜花不敢打包票,只是能这么回答道:「接骨后要看愈合的情况,恢复好的话以后行走是没大碍的。」 这已经比他们预想的好太多,何大泉与蒋氏夫妻俩脸色都好起来,蒋氏还欢喜道:「有劳你帮忙了。还需要什么,尽管跟我们讲。」 东西准备妥当后,张惜花轻声对何志杰说:「你忍着些,会有些疼。」 何志杰因为对张惜花大吼过,对方却没一点恼,于是心里很羞愧,更不好意思说啥,只咬着牙准备忍受。 要把骨头复位,这个时候才是最疼的,张惜花轻声交代过就开始做。刚下手的那一刻,何志杰疼又不敢叫,感觉快死过去似的,他发誓再也不跟人打架了。 何大泉就这么个儿子,家里条件在村子里属于中等,平时也比较纵容他,何志杰还没吃过这苦头呢。起初以为自己断了腿,最好的结局可能是变成瘸子,将来更是要媳妇都娶不到了,何志杰心都快死了,觉得人生没希望,被人抬了家里来,就大哭大叫,心里又苦又怒,所以当张惜花碰了他一下后,才反应那么大。 何志杰一边忍受着,一边偷偷观察张惜花,发现对方表情竟然如此平静,似乎一点都没受影响,下手更是狠,每动一下就把他折腾个半死,何志杰内心好不平静啊,愤恨的想难道郎中都是这么冷酷无情的吗? 等张惜花用板子固定好,一切才结束。何志杰已经忍得缩在床上呜呜呜的发出抽气声,好不可怜的样儿。 何生与张惜花要回去,何大泉想留饭,被两人拒绝了。这个时候也没心思准备啥好吃的,因此就放了他们家去。 忙完后,夜色已经很黑了,何大泉给他们点了盏灯笼照路,夫妻俩并排着走,何生已经能很自然的牵着媳妇的手,张惜花依靠着丈夫挽了他手臂慢慢的走,这条寂静的乡间小路是如此的温馨。 第57章 张惜花柔声问:「何郎,你想吃什么呢?」 何生想了想后道:「我也想不出来,你弄些简单的吧。」 估摸着家里是留了饭菜的,丈夫喜欢吃腌腊肉,那就从坛子里挖一些出来蒸一下,再搭配个丝瓜鸡蛋汤,张惜花便走边甜蜜的想。 何曾氏与何大栓还等在堂屋里,直到儿子儿媳回家把情况说明后,才去睡觉。何生去洗漱,张惜花就到灶房忙碌,饭菜已经凉了,先热了一遍,热饭时顺手就把腊肉切片放进饭里一起蒸熟,就在院子里丝瓜架下摘了个丝瓜,刮干净切块,翻炒几下加一瓢水,知道水滚开时打一个鸡蛋进去,很快就完成了。 夫妻俩面对面吃饭时,张惜花忍不住问了两个村子对立的情况。何生并没有隐瞒,把知道的都告诉了她。 等里正带了大波人赶过去时,杨柳村的里正也带了人过来,战斗马上停止了,受伤的人先被抬回去,然后就谈判。 杨柳村大多数是杨姓,里正也是姓杨。下西村的里正叫何大柱,何大柱与张惜花的公公何大栓都是一辈儿的人,他做了二十几年里正,处理纠纷很拿手。最后双方协商的结果是杨柳村把水源开了,以后都不能再阻挡水源头。 其实情况根本没有艰难到闹得你死我活的地步,杨柳村里正也说了,这事儿是他村子中个别人私自做的,不代表他们村里人的态度。并且先动手的也是杨柳村的人,双方都有人受伤,杨柳村人更理亏。 再则,何大柱代表下西村人义正言辞说了,若是杨柳村的人再赶这么干,他们就把两个村子相邻土地旁的水源全堵住。 杨柳村能硬气的地方不就是只下炕一个地儿?还有几处土地用水是由下西村流过去的,下西村的人也可以学他们堵住水源头,到时就有好戏看了。 事情算是解决了。这场风波也很快过去,因为大家都在给即将来到的秋收做准备,谁还有心情打架呢。 何志杰的家人虽然找了张惜花来救急,但心里依然没底。于是连夜又找了隔壁那位颇有医德的老郎中过来瞧,那老郎中见了何志杰的腿包扎处理方式,摸着胡须直点头,并且称赞张惜花用药很精准老练,老郎中的一席话,使得何志杰一家人终于放心让张惜花接手之后的医治。 对于何志杰爹娘的作为,张惜花很理解,并没有不高兴,换一个角度去想,若是自己也定然要找个更精通的人来确定一番。 之后几天,张惜花都会去一趟何志杰家看看情况,到了换药时便帮他换药,现在用的草药都是为了防止伤口感染,服用的也是消炎类的药,只不过那孩子每次见到张惜花过去,总用一副苦大深仇的眼神瞅着自己,似乎她做了什么伤害他的事儿般,常常弄得张惜花哭笑不得。 何大泉与蒋氏两人给何家送了两只下蛋的母鸡,另外又送了一袋稻谷,原本要送一串钱,不过被何曾氏拒绝了,何曾氏心里有其他的想法,毕竟何志杰能否愈合,以后腿脚行动是否正常目前不能保证,乡里乡亲收人家一袋粮食、几只鸡作为谢礼也没大碍,可收了钱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收了钱,若是最后没医治好,对方把怨气撒在儿媳身上怎么办?故而,何曾氏是极力不肯收对方钱财的,上面的担忧是最主要的,另一方面,大家日子都不好过,能帮衬一些就是一些。 何大泉一家也不是不知好歹,张惜花所用的草药大多是自己采集的,不齐全的便去药铺买,这些就由何大泉自己掏钱,他们一家也会到山上去采药,除了给儿子用的,其他药材便送给了张惜花。 这解决了张惜花的草药逐渐减少的窘况。 张惜花蹲在水井旁洗菜,公公婆婆、丈夫和小姑今天都去了下炕田地里割稻子,上午割一片在太阳下暴晒半天时间,下午时就可以把稻谷粒摔打进稻桶里,家里留了她看家,顺便做饭食等。 何元元是宁愿去田地干活,也不肯留在家里,因为家里的事儿太琐碎了,特别是喂猪、喂鸡,还要清理猪栏鸡舍,弄得一身味道,年轻的小姑娘特别在意这个。何曾氏便发话,让儿媳妇待家里算了。 「惜花在家吗?」门外有人问话。 张惜花侧耳倾听,发现是何二婶的声音,赶紧回到:「二婶,我在呢。」 何家的大门是虚掩着的,何二婶已经自己走进来,她脸上带着喜气,还没走进呢,就大声说道:「惜花,你快去帮忙看看我们秀娘是不是有了。」 这有了指的当然是有身孕了。 张惜花顿住,秀娘已经生了一胎,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肯定了解,再看二婶的脸色,估摸着八九不离十,找自己该是想确定一下罢,她笑了笑,忙道:「我现在就过去看看。」 说完,就在水盆里洗了一把手,拿屋角的干净帕子把手擦干净,提脚跟着何二婶往他们家里去。 何二婶边走边道:「哎呀,有了你啊,家里都不用跑外面喊郎中了。你说你咋就那么好用呢?」 张惜花被逗得噗嗤一笑,乐道:「二婶,那你把我当啥用了?是锄头、还是扁担?使得顺手不?」 何二婶挑眉不置可否,笑着拍手道:「怎能跟锄头比?好一万倍不止呢,我用着顺手得很。也幸好你是我们阿生的媳妇,咱用起来没啥心理压力。」 一路说笑进了院子里,何富搬了张竹椅躺在屋檐处,他的腿之前瘀肿,现在还没好彻底,只能靠一条腿走路,见了张惜花就喊道:「嫂子,秀娘在房里呢。」 说话时,何富的表情还是带着喜气的。 李秀娘怀疑自己有了身孕,一家人非常在意又紧张,便让她躺在床上,不要到处走动,等张惜花过来确定。 家里忙碌,张惜花只几天没见李秀娘,她人就憔悴了那样多,颓萎的缩在床上瞧不出一点精神气。 张惜花惊道:「秀娘,怎的脸色那样不好?」 李秀娘刚才又吐了一圈,连声音也没力气似的,虚弱道:「吃不下饭,好一段日子就吃不下了。」 张惜花不等她说什么,赶紧执起李秀娘的手,过得片刻,她莞尔一笑肯定道:「是有了,看脉象还不到一个月呢。」 李秀娘顾不得难受,撑起身子马上朝屋外喊道:「阿富,嫂子说我有一个月身子了。看你还敢不敢说我作。」 第58章 李秀娘起初时吃不下饭,嫌弃这嫌弃那,特别是何二婶做的饭菜口味重,菜刚一端上桌呢,何富见她捏着鼻子一脸厌恶,于是就骂了她一顿,弄得李秀娘好不委屈。 今儿得知是自己有了身孕才这般,马上觉得翻身做了主人,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大声说话儿了。 一旁何二婶露出由衷的笑,何富听到了声音,立时吊着伤腿,单脚扶着门槛跳进房间里面,大声问:「嫂子,是真有了?」 张惜花笑着点头。 何富哈哈一笑,对自己媳妇道:「那你就继续作呗。」 立刻惹得李秀娘翻了一个白眼,噘着嘴不满道:「你当我喜欢作呢?要不是你的娃不老实,才害的我饭也吃不下一粒。」 何富回嘴道:「行吧,我忍你!谁让我娃在你肚子里呢。」 看着他们夫妻打情骂俏,如此毫无顾忌的把心中想说的话吐露出来,张惜花心里突然有些羡慕。 啥时候她与丈夫何生才能如此呢? 「行了,吵什么吵?一把年纪都是两个孩子的爹娘了,也不怕臊得慌。」何二婶好笑的骂了一句,转头问张惜花:「惜花啊,秀娘这总吃不下饭也不是一回事,你说该怎么办?」 张惜花问:「啥也吃不下吗?」 李秀娘点点头道:「就是清淡的蛋花汤喝了也得吐出去。」 「那不行。」张惜花思索了一会儿,便道:「弄些清淡的粥水,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反正不能一点也不吃。」 按理说何二婶与李秀娘经历过,应该比张惜花更懂得处理目前的状况,可惜何二婶怀了三个孩子都没有剧烈的反应,秀娘怀芸姐那会儿,也是口味特别好,吃啥都觉得香,啥也不禁,没想到这胎会吐的那么厉害,一时间婆媳两个都拿不定主意。 刚有身子其实不需要吃什么安胎药,张惜花仔细把了脉,秀娘身子又壮实,现在食欲不振只能自己克服一下。 何二婶马上就张罗着给秀娘弄饭食去了,张惜花建议先弄点红糖水喝,可以补充一下体力,李秀娘喝进肚子后,倒没吐出来,她喝完继续躺在床上,突然说道:「嫂子,你跟阿生哥也要加紧才是。」 张惜花明白她说的是加紧怀孩子,便只腼腆的笑笑。 何富瞪了一眼媳妇,哪壶不开提哪壶,没一点眼色的粗妇。光晓得自己开心说起话来也不知道照顾别人的心情,何富挠挠头抱歉道:「嫂子,你别理会她。阿生哥他们中午会家来吃饭罢?」 「哎,我先回去了。真要赶着做饭呢。」张惜花还真的要赶紧做饭,家里人今儿都不回来吃,要煮好给送去呢。 等她走出何富夫妻的房间,还听到那两口子的说话声。 何富骂道:「你……你真是,我都不晓得说你什么好,明知道阿生哥与嫂子如今还没怀上的消息,你是故意刺激别人吗?」 李秀娘缩了下脖子,小声道:「我这不一高兴,没想那么多嘛。」她前头怀了个闺女,这会儿好容易又有了,很希望能是个男娃,孕期反应与前面完全不一样,她感觉一定是个男娃,便得意忘形起来,没多去想别人是否高兴之类的。 张惜花面色平静的离了何二叔家,她其实一点儿也不介意啦,一句话也听不得,内心哪里就如此脆弱,还怎么活呀? 张惜花边走边掰着手指细数,自从上个月的月事干净后,她一直记着自己的小日子,到今天为止已经超过七天了。 自己的身体目前还没有任何不适,张惜花虽不敢确定,其实心里已经有八分肯定了,只是想着日子浅,暂时别说出来而已。 回到家里,她赶紧把菜洗干净,快速炒出来装进木盒里。为了便于携带,今天的主食是用粗面烙了十几张饼,另外烧了一锅丝瓜汤。 在切腌腊肉时,张惜花闻到那股熏肉味儿,突然犯恶心。她偏过头,扔下刀蹲在一旁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用手轻轻抚摸了一阵小腹,此时内心异常柔软,张惜花想自己的预感可能是真的,她真的要做娘了。 除了灶台上锅里汤水发出的沸腾声,整个何家静悄悄的,张惜花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把内心强烈的情绪平复后,才继续安静的做着手头事。 出门前,她自己先吃了一张饼,喝了两碗汤。吃完后,她也确定了,自己除了不喜欢腌肉味,她吃其他食物时,并没觉得多难受。 想到秀娘啥也吃不下的那状态,突然又庆幸起来,张惜花温柔的笑了笑,心想:她的孩子很心疼娘呀,是舍不得折腾她呢。 把家里门锁上,她就出门了。食物装在篮子里,因为有个汤就变得沉重起来,张惜花想着自己如今的身子,提一会儿便停一停,因此到田地时就晚了些。 何元元飞扑过来接着竹篮,嘴里道:「嫂,今儿怎么那么晚呢?肚子都饿扁啦。」说完,掀开盖着的布,就拿了张饼子立时咬了一口。 何大栓与何曾氏也都饿了,纷纷走过来,何家在树丛阴凉处铺了竹席专门休息用,把竹篮里的食物摊开来,大家围坐着开吃。 何生后一步到,刚坐下,张惜花就给他递了张饼,何生问:「你吃了没?」 张惜花眯起眼睛笑道:「在家吃了。」 何生不再问话,便低下头大口大口的咀嚼起来,肚子填了些东西,何元元也有了说话的劲头,忙又问:「嫂子,今天丽娘有来家里找我吗?」 第59章 「没呢,没见着她过来。」张惜花道。 丽娘家还没开始收,何元元以为她会跑来找自己玩儿呢,不想竟没有,拿帕子抹了汗,何元元得到答复又开始吃起来,做了活儿吃啥都觉得香。 等家里人吃完,张惜花收拾好碗筷,本来准备家去,此时日头高挂在头顶,热得很,见她要走,何生拦住便道:「歇一会儿,凉一点再回去罢。」 张惜花望着丈夫那张脸,以前她就觉得他长得好看,此时再瞧,想着两人将有孩子了,突然生出一种满满的快要溢出的感动在心头,于是很安静的挨着他坐在一旁。 休息好,大家便各自找到自己的镰刀,下了田地割稻子,张惜花既然来了,前几天她都会下田一块帮着割一会儿,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她只在一旁把脱粒时溅在地上的稻谷捡起来。 摔打脱粒时,难免会有些谷粒掉落在稻桶外面,要是不捡,也会给别人捡去。每年秋收时,做不了多少活的孩童就会被爹娘吩咐去捡谷子,那时孩童挎着小篮子,满田地的寻找,也是一道风景线了。 晚上休息时,何生夫妻俩收拾妥贴躺在床上,何生有些意动,便搂了媳妇要褪去她的衣裳时,张惜花摇头阻止他的动作。 第一次被媳妇拒绝,一时间何生很不解,还以为她身体哪儿不舒服,就开口问:「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到底要不要现在就告诉他?张惜花很苦恼,考虑了半天,心想日子浅时必须得注意些,于是决定告诉丈夫算了,她往他怀里钻,将整个头都抵在他胸膛处,才轻声道:「我可能是有了。」 「什么?」何生以为自己没听仔细,第一次再媳妇面前说话大声。 张惜花柔声再说了一句:「我肚子里可能有了。」 把话说清楚后,张惜花便静静的等待着丈夫的反应。她想,何生一定很高兴罢,像她今天一样,即便是看到路边的一棵小草,也觉得美好极了。 久久不见何生的回应,屋子内十分宁静,唯一的声儿便是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张惜花挨着他身,明显察觉到丈夫整个身子在那瞬间绷紧。等了一会儿,他还是没动弹分毫,她抬起头想去瞧他的模样,何生猛的把头偏过去,张惜花含羞带怯的脸随即僵住…… 何生甚至突然翻转身背对着她,漆黑中望着他的身影时,张惜花心里有些慌张。好像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早点怀孩子不是两个人的共识吗?丈夫现在不高兴? 张惜花略微迟疑,还是出声问:「何郎,你怎么了?」 正巧何生转回身,他垂了头依然不想让她瞧清楚自己的神情,夫妻俩挨得那么近,他啥也没说便伸出长臂将张惜花搂紧,等把媳妇扣紧在怀里时,他发出的声音听起来比任何时刻都要更低沉沙哑:「才刚吓到你了吧?」 他舍得出声,张惜花却拿乔不想回答,总觉得内心有些微怒,莫名就不想理会他。刚才的确把她吓坏了,张惜花甚至已经开始灰暗的想:孩子爹不喜欢孩子,她要怎么办啊? 张惜花从未去思考过此事,胸腔间恍然冒出这个问题时,当即便觉自己承受不了,也许她根本没有想象中坚强? 她曾经很认真的想过,无论如何他们夫妻俩都能凑合着一块过日子,她给他生儿育女,尽所能对他好,即便无关情爱,也能彼此羁绊一生。 可是,许怀孕的影响,张惜花觉得自己不仅脆弱了,还变得矫情起来,她比任何时候都更明白自己是多么渴望丈夫能回应她的感情。她希望何生能说一句喜欢她,但只一想想他其实并不喜欢自己,心中便难过到不行。 张惜花偷偷在何生怀里抹眼泪,这么些年来,除了最绝望时,自己都没有哭过,此时眼泪竟然轻易掉下来了。 「是真的有了吗?」何生柔声问,才说出口的话儿便感觉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此时全身如飞荡在空中轻飘飘的,他克制了会儿还是没忍住,难得做了个很亲昵的动作,撅着下巴使劲蹭着媳妇的后脑勺,等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胸膛有湿润的痕迹时,何生才有些慌神,意识到媳妇在哭…… 何生懵了! 他赶紧放开媳妇,很慌张的瞅着她,张惜花得了自由,立时翻转身背对着丈夫,何生拿手轻轻推她,小声道:「可是哪儿不舒服?」 张惜花没应,不是不想回答,而是眼泪根本止不住,只要一出声就泄露了自己流眼泪的丢脸事儿,她现在也很不好意思啦。 且,张惜花已经意识到自己刚才钻牛角尖了,丈夫怎么可能不喜欢孩子,若是不喜欢哪里会每日夜晚那样卖力?她内心懊恼不已,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可她不回答,何生更着急了,想把她掰过来面对自己,瞧个仔细才能放下心,可他又不敢使劲,怕自己没个轻重,伤到媳妇肚子里的娃娃。 场面僵持下来,何生很无措的继续问:「是因为孩子才身体不适吗?要不要我找娘起来看看?」 「没,别喊娘起来。」张惜花赶紧道。她自己就是个大夫,身体怎么样当然很清楚。若是把婆婆惊醒,那可就变得难堪啦。 何生不容分说的探出手,很轻柔的摸了一把将她脸上眼泪抹掉,身体贴过去,双手从张惜花背后将她搂紧,他联想到刚才自己的行为,因为很不敢相信,太过高兴了,一时间内心种种激烈的情绪沸腾不休。难保克制不住要笑出声,并且总觉得让媳妇瞧见好难为情似的。 当时觉得唯有背对着她才能尽早平缓情绪,于是,就那么做了。 何生有些懊恼,弄不明白为什么媳妇要哭的那么伤心。他再次伸出手掌帮她拭去眼泪,稍微别扭了一下,还是出声轻轻哄道:「惜花,别哭了。」 「乖……不哭了啊。」何生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柔和,无奈他的声线原本就是成年男性的嗓音,再轻柔依然显得有些严肃。 可这种哄孩子的语气还是震惊了张惜花,眼泪水立时就停住,她转过头恼道:「我才没有哭呢。」 何生看了媳妇红肿的脸,很违心的点头道:「嗯,你没哭。」 张惜花噎住,她觉得丈夫是故意的。为什么一个人可以用如此正经的表情说谎啊?表面上很恼火,其实她心里在偷偷雀跃,一时又想到自己现在一定很丑,忙用手捂着脸不敢看何生。 何生在床沿找了手帕,要给媳妇擦脸,张惜花自己接过帕子,蒙住脸胡乱的擦着。何生坐起来静静的盯着张惜花。 第60章 弄得张惜花十分不好意思,很羞涩道:「何郎,要不你先睡罢,我去打水洗个脸。」脸庞上黏糊糊的,怪难受的。 她找借口,更是想暂时逃离现在房间里这种尴尬的环境。 何生立时站起来道:「我给你打水来罢。」 何生其实也想避开一会儿,正巧去给媳妇打水,走出房间后,忽而吹来了一股微风,何生的脑子霎时清醒了些。 更深切的意识到自己要当父亲了。 何生偷偷的想,无论是男娃女娃,自己都很期待,男娃他其实想把儿子教导成远哥那样懂事。不过,若他性子像东哥那般活泼也不无不可。而女娃的话,像芸姐那样可爱就很不错啦。到时候自己可以试着雕刻些小玩偶给孩子们玩。对了,他的雕刻刀藏在衣柜下面,明天可以翻出来磨锋利? 是不是现在就该给孩子准备好玩偶了呢?还是等孩子出生后弄明白他喜欢那种样式的玩偶再准备? 思维已经散得老远,何生竟然能及时的给媳妇打了盆水,再拿了洗脸巾,慢慢走近房间里面。 张惜花下床洗完脸后,何生把水倒出去。夫妻俩终于像寻常那样很融洽的彼此互相依靠着。 何生情不自禁的将手放在媳妇小腹处,忍不住再次问道:「是真的有了吗?」 闹了这一场,张惜花头枕在丈夫的手臂上,心里实在是很微妙,便道:「八 九不离十,那个小日子已经迟了七天,我身体也感觉到了,可现在日子太浅,我有些害怕不是。」 何生道:「不用怕。若不是,我们再努力一番便是。」 听得张惜花悄悄红了脸,她很想告诉丈夫,其实不用天天努力的罢,怀上孩子只需要一次就够了。像近段时间这般,天天努力反而适得其反。 有黑夜遮掩,两人互相瞧不见对方的神色,不然张惜花一定很窘迫,她想了想后小声道:「若有了身孕,现在就不能再每晚那样了。」 待意识到媳妇说的是什么,何生脸色猛的一僵,这意思便是说自己从今天以后要戒掉不能做?他心情顿时也微妙起来。 张惜花加了一句道:「为了孩子好。」 半响,何生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道:「我晓得了。」 毕竟日子浅,张惜花不想那么快给公婆知道,就怕凡事有个万一,想了想便说:「何郎,估摸着要等十来日才能把出脉象,咱们不要那么快告诉爹娘好吗?」 何生到底也是个成年人,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所以听说过怀上身子还需要把胎坐稳,于是沉声道:「好,时间长一些再告诉爹娘。」 张惜花便安心了。 何生道:「你身子若有哪儿不舒服,须得及时告知我懂吗?」 张惜花柔声道:「会自己注意的。身子真不舒服,我不会逞强的,定会告诉你一声。」 何生忍不住又将人搂紧,想到媳妇哭过一阵子,至今弄不明白原因,就安抚道:「你别想那样多,我们早点睡觉罢。」 第二天醒来之后,张惜花发现那些需要使力气的活儿,已经不需要她再做。比如家里的水缸灌得满满、柴火劈开整整齐齐的叠放在灶旁等,她需要时随手便可以取来用。哪里还不明白,是自己丈夫做的。 其实何生经常做这些事儿,不过第一次做的那么明显。以前就算劈了柴,他也只会放在柴房里,需要媳妇自己去取。张惜花心里抹了蜜般,平缓了情绪才开始做事儿。 家里其他人都去田地忙活了,等她把饭食做好,刚装了食盒,正打算给丈夫他们送过去,小姑竟然回来了。 何元元问道:「嫂子,弄好饭了吗?」 张惜花笑道:「正想给你们送去呢。」 此时太阳已经升出来,何元元从田地跑回来,免不得弄一身汗,她不解的嘀咕道:「哥哥也真是的,干嘛喊我特意回来提饭呢?嫂子不是每天都会送饭嘛。」 张惜花一窘,突然觉得何生是不是太紧张了?其实就算怀孕,做平时的家务活没什么影响的,并且自己身体一直都很好,根本不用担忧啊。 何元元走时,又道:「嫂,你中午做了饭先装好,我还会回来提的,你就待家里不要往外走了。」 张惜花哑口无言。 几日后,张惜花很容易便感觉到自己的孕期反应。首先她有嗜睡的迹象,以前何生起床不久,随即她也会醒来,可如今她要晚上几刻钟才能睡醒。另外,在吃食上面,她开始不喜欢任何重口味的食物,比如酱菜、腌肉、腌咸菜等等,于是最近只能吃些清淡的东西。 可光吃清淡的,她又觉得嘴里没味。于是,今早她便弄了些爽脆的酱菜搭配清粥一起吃,可张惜花弄好后,又不想吃酱菜了,哪怕夹一小块进嘴巴里,她也觉得难受的紧,真是令人发愁。 除这两样之外,她的孕期反应倒不明显。 何生与公婆小姑这几天一直不停的忙碌,下炕那几亩地的稻子即将收完,每到中午时分,何生便会把理好的稻谷粒挑回家来,他顺手便把午饭一道带去给爹娘他们吃。 尽管张惜花说过不用那样紧张,她可以给家里人送饭,何生当时固执说:「我们要仔细些,等稳定了再说。」 第61章 稳定再说,意思是还有可能继续仔细着?张惜花心情很微妙,她本来就不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日日做农活的妇人,哪里需要那样精细呢? 乡间里经常传闻,那些富贵之家的太太们,自从有了身孕很多后便开始卧床,吃穿用五一不精心,其实,这做法才是错误的罢? 别的不说,太太们调养的那样好,生产时却没乡村糙养着的妇人来得快。经常听闻有妇人上一刻还在地里干活,下一刻就直接把孩子生在田地里,孩子大人照样活泼乱跳的很。 何生一句话也没跟张惜花提过,上次雁娘流产时,他一块跟着媳妇到江家那会,瞧见从房里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当时自己其实惊吓到了,也因此明白怀孕流产的后果很可怕。那一幕留在心中,造成了不小的阴影。 何生这样固执,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媳妇孩子有一点危险的可能。那什么,铁山哥不是说他媳妇只是背了一捆柴不小心摔一跤,便出意外了吗?可见,自己仔细着是准没错的。 张惜花不晓得丈夫心中的忧虑,她只是有些懊恼他的举动。因为他突然把媳妇宝贝的跟个什么似的,实在让家里人觉得违和。公公性子糙,一点没注意到,但是张惜花已经察觉婆婆有意无意便把目光停留在她平坦的小腹处,虽然啥也没问,可张惜花就是知道,婆婆已经产生怀疑了。 小姑更加直白,大喇喇的便问:「嫂子,你近来跟我哥哥干了什么?他怎么突然对你那么好啊?」 张惜花有些郁闷,的确是突然变得那么好,因为他的娃娃在自己肚子里呗。真是一想到这点,就让人不得不想他是为了孩子才勉强自个儿的。不过,张惜花尽量不让自己想这些,没别的,钻这种牛角尖简直是自找不快。 何元元猜测嫂子私下给哥哥开小灶,两人定藏着啥好吃的东西不给其他人吃。于是噘着嘴巴,委屈道:「嫂子,你偷偷告诉我嘛,到底你给了他什么宝贝,哥哥有份的东西,你不能少了我的呀。」 张惜花扯了嘴角欲言又止,她望着小姑那天真无邪的脸蛋儿,心情突然很复杂…… 张惜花更是不理解,为啥婆婆那样明理大方的人,却养出丈夫和小姑两种迥异却同样令人无语的性子。难道他们都是随了公公吗? 她有点着急,便伸出手摸着自己的腹部,非常忐忑的想:她好歹也带大了荷花、祈源两个弟妹,并且他们长得都很不错呀。等她和丈夫的孩子生出来,估摸着还是需要自己多花心思了。 张惜花脑海里不时想着这几日的点滴,虽然有点烦恼,可依然觉得甜蜜。家中院子里此时摊开了几张宽大的竹席,上面晒着稻谷。她准备出门去给何志杰换药,临出去前,又给稻子翻了边。 锁上大门,何志杰的腿用木板固定住,每次换药时需要拆卸下来,抹完药后还得重新捆绑,若由没有经验不会包扎的人处理,肯定要影响恢复的。所以近段时间,包腿的活儿全是张惜花自己动手。 在张惜花眼里,丈夫是自己的男人,面对何生的身体时,她总是容易脸红羞涩。而其他的异性,要么是长辈,要么需要避开,要么便是祈升、祈源那样的弟弟。 作为一个大夫,何志杰是她的一个患者,又因他年纪小,张惜花只把对方当做个孩童,每次何志杰大喊大叫时,她都很大度的体谅他,一点不与他计较。 今天换药时,何志杰显得非常安静,倒让张惜花一时不适应,抬起头便问:「今天腿不疼了吗?」 何志杰表情有点烦躁,他用手抓了抓头发后,却道:「能不能快点包完啊?」娘现在待在灶房,没人守着,何志杰才敢说话那么放肆。 养伤时总待在房间里他觉得烦,于是家人在屋檐下摆一张椅子,把何志杰挪到椅子上半躺着。 张惜花抬头无言的望了一眼何志杰,既然他是认真的,自己唯有成全,于是就加快速度,当然,她也不忘加一把力道。虽然自己并不介意对方出言不逊,可是也该当让他晓得尊重为他治病的郎中才行。 何志杰疼得倒抽一口冷气,龇牙道:「哎呀,你故意的吧?」 张惜花微笑道:「我没有故意。」 何志杰睁大双眼瞪着她,一点儿也不相信她没有伺机报复。可对方面上保持着微笑,自己又不能跟她理论,况且…… 况且对方毕竟是在医治自己啊,哪里能跟自己大夫吵架啊,爹娘知道会骂死他的。 半响,那股疼劲慢慢消下去,何志杰太希望这腿能赶紧好起来,常常面对这个冷酷无情的女郎中时,他觉得好折磨人。 每次换上新的药糊,腿上立时感觉到一股清凉,这清凉可以缓解疼痛,何志杰其实并没表面上那么反感换药啦。唯一别扭的,只是对方是女人,又不是自己娘和姐妹,总觉得难为情,所以他才希望早点结束。 张惜花包完腿,站起来打算洗个手便回家。 「喂……」何志杰叫住她,等张惜花回头露出疑惑的眼神,他别扭了一下,还是道:「谢谢嫂子。」 见他脸腾腾的红起来,一路红到脖子处,张惜花抿嘴笑道:「后天我再来瞧瞧,你注意着别压到那条腿。」 后天再来?何志杰继续瞪着眼睛,抬头望着天上的云彩发呆。 见她要走,何志杰的娘蒋氏赶紧从灶房里跑出来,拉住她道:「惜花啊,你等等,带包这个回去吃。」 蒋氏刚刚就在灶房里包米粉肉,肥瘦均匀的五花肉切成块,腌制一段时间用荷叶包着下到蒸笼里上锅蒸,这可是大良镇家家户户过年过节必备的菜肴。儿子腿坏了,为了给他补身,尽管舍不得花钱买肉,蒋氏还是咬牙去买了几斤肉回来。此时正巧蒸熟,便想让张惜花带一包回去。 蒋氏拿了只竹篮,把一包肉放进去由不得张惜花拒绝,硬塞进她手里,道:「我已蒸熟透,拿回去给你公婆他们添个菜。」 那股肉味令张惜花胃感觉不适,可想到丈夫他们近来一直很辛苦,于是不再拒绝就接过了竹篮。 回程时,路过雁娘家,雁娘似乎早就知道她在这个点走过,刚好打开门,冲着她喊道:「惜花姐,进来家里坐坐罢。」 张惜花望过去,雁娘便冲她露出笑。张惜花想想反正现在时间还早,于是提脚就进了江家门。 张惜花问:「几个哥哥不在家吗?」 第62章 雁娘因为她进门,显得十分开心,说话声儿也大了些:「大山哥与小山哥前儿便去了山里,铁山哥在地里忙。」 趁着秋收前,江大山与江小山去林子里打猎,想着便是猎些兔子野鸡都是好的,腊干了也可以送到干货铺子里卖钱。 家里时常只有自己一个人,也没人乐意上门与她说话,加上丈夫们不给自己一直干活,雁娘偶尔会觉得寂寞。 给张惜花倒了一杯茶后,雁娘回了房间找出自己最近纳的鞋底,询问道:「惜花姐,你看我这双做的好不好?」 张惜花拿过来仔细瞧了下,便道:「再拉紧一些才好。」 雁娘腼腆的笑笑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等会我再改改。」这是给二郎做的鞋,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一长,她面对江铁山时,也不再紧张。 「雁娘……」江铁山推门就喊道,待见到张惜花,马上笑道:「阿生弟妹,今儿怎么过来家里?」 雁娘立时道:「是我特意等在门口,见了惜花姐喊她进来坐的。我就是想与惜花姐说说话儿。」 江铁山手里提着个小木桶,里面装着不少小鱼,他把木桶递给雁娘并道:「分些出来给弟妹带家去。你下次想找弟妹说话,也要等到她不忙的时候懂吗?」 雁娘缩缩脖子,感觉自己又被二郎教导啦,因此背对着他时吐吐舌头。 张惜花见他们夫妻相处得挺融洽,还挺开心的,忙道:「别费那个事,你们留着自己吃罢。」 江铁山道:「别客气,拿点回去。」 于是,张惜花离开时,一只手提了装肉的篮子,一只手提了个装小鱼的木桶。她走到家门口,恰见丈夫竟然回来了。 张惜花问:「今儿怎么忒早呢?」 何生是临时赶回来的,他手里也提了个篓子,里面用稻草封了口,张惜花看不清也不晓得装了些什么呢。 何生走近她身边,把东西接过去,不答反问:「去谁家里了呢?」 噗通……木桶里有一条小鱼奋力跃出水面,瞬间又掉进水里,手指般大的小鱼儿们挤在一起缓缓的游动,何生低声问:「小鱼是哪儿来的?」 倒是凑巧,自己竹篓里装的也是鱼,不过鱼是大条的,一条有成年男人手掌宽,是何生拿了钱在村里养鱼的人家买的。 张惜花掏出钥匙打开家门,回头答道:「鱼是雁娘家给的呢。我今儿先去了大泉叔家给阿杰换药,后来在雁娘家闲聊了一会儿,是铁山哥在溪水里捉的鱼,顺道给了些我。」 溪水鱼有一股清甜味,简单点煮汤喝,也会很好喝。 何生提了竹篓,侧身又去提木桶,张惜花弯腰拿过篮子,夫妻俩一路走进屋子里,放下东西后,何生道:「若是溪水鱼你吃着好,我也抽空去捉些家来。」 丈夫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张惜花忍不住拿自己的手帕给他擦脸,他的肤色晒得黑了一层,在他说话时,眼眸里不自觉冒出晃人心神的光芒,张惜花与他目光对上时,便感觉自己的脸皮在发烫…… 张惜花小声道:「家里这样多鱼了呢,吃完再去捉吧。」 何生本来就是因买了鱼才特意赶回来一趟,还要回田地那儿去,所以时间并不多,把五条鱼放进水盆里养着,何生想了下,便对媳妇道:「中午你要煮一条鱼来吃吗?不然我现在先剖开处理完?」 收稻子累了几日,除了腌肉,也是该给家里人添点新鲜的荤菜,张惜花笑道:「我来杀吧,你坐着歇一下。」 何生没听她的,自去灶房里找出菜刀,虽然很少做饭,但是他杀鱼的动作很熟练,用不了多少时间便在水井边把鱼清洗干净,临出门前,何生道:「按你自己想吃的法子做罢,弄好饭食后我家来提。」 难得他愿意把贴心的话儿讲出来,张惜花很柔顺的点头应了声。 在何生出门后,张惜花开始给一家人做饭,天气热少不得多喝些汤水,干活使的力气多,人的饭量也变大,就是小姑也比平日多吃一碗饭,张惜花就熬了一锅粥,特意放到水盆里放凉,另外又贴了些玉米饼。两样一道吃,更容易饱腹。 用鱼做菜去腥味除了生姜外,用紫苏叶也是很好的方法。何家院子菜地里就有不少紫苏,每年便是不去特意种植,它们也会自己长出来,于是张惜花摘了一把紫苏叶蒸鱼。 忙碌着时间总是很快过,等何生再次回了家里,屋里早已经飘出好闻的食物香味,何生便决定先吃饱再提饭给爹娘他们。 难得只有夫妻两人一道吃饭,张惜花支了张小桌子在屋檐下,她刚摆出碗筷来,何生就自己打了一碗粥,粥已经放凉,他就像喝水似的咕噜咕噜便喝完一碗。 何生把目光放在媳妇身上,那些酱菜之类的,她依然没有沾边,不过炖煮的鱼吃了几块,倒是溪水鱼煮的汤喝了有两碗。 看来娘说的没有错,于是何生心里默默的记下来,打算等桶里的鱼吃完后,自己也去捉一些。 张惜花看着丈夫,随口问:「何郎,你今儿怎么想着买鱼呢?」 何生脸色有些不自然,还是回道:「恰好看见德才叔在他家鱼塘边捉鱼,想着好久没吃过鱼,就买了些。」 实际上何生是听了何曾氏的话,才特意去买的。清晨母子俩一道往田地走时,何曾氏抓着儿子说过几句话后,就随意提了一句:「阿生啊,当年我怀了你那阵,吃什么都觉得嘴里没味儿,可偏偏又不喜欢油腻,你爹那时天天给我去水里捉鱼吃,倒是奇了怪了,其他的肉腥我都受不得,却独觉得鱼好吃。」 何曾氏这些话不是故意骗自己儿子,她说的是实话。怀何生时,家里条件好,公婆也乐意经常杀鸡鸭给儿媳补身子,可何曾氏完全吃不下去,还没满三个月呢,何曾氏便瘦了一圈,何大栓急啊,偶尔弄了些鱼回来,媳妇反而吃得香。 第63章 于是,何大栓一发不可收拾,见天儿抽空去水里捉鱼,何曾氏尤其喜欢泥鳅,小鲫鱼,溪石斑鱼这类,何曾氏自己回味了一遍从前,发现跟自家丈夫生活了几十年,他整年都是个闷葫芦样儿,就怀何生时最贴心,夫妻俩最甜蜜的时刻也是那阵子。 见到儿子儿媳的举动,何曾氏敏锐的察觉到,尽管他们夫妻啥也没说,何曾氏已经猜测到并肯定儿媳妇怀孕了。 别的先不说,就儿媳那反应,便与自己当初怀孕时一样。何曾氏想到家里即将有孙子出生,开心是真开心,可担心也是真担心。到底是过来人,见到张惜花那模样,旁观了几天,实在忍不住便想要提醒下自家儿子。 好在儿子不算个朽木头。何曾氏瞧着何生听到她提怀孕的事时,果然就侧着耳朵偷偷的留意。 何生为人虽然沉默,但他不是木讷啊,该有的心思是有的,所以清楚娘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何生细思了一会儿,此时自己根本没空闲去捉鱼,想想村里罗德才叔家养了鱼,就起意买几条鱼先给媳妇试试。 现在看张惜花的的反应,果然跟娘说的一般。何生心里是很高兴的,只有媳妇吃得好了,身子才能长胖,肚里的娃娃也能长得好。 何生边吃饭,一边无声息的打量着张惜花,她脸蛋儿比初嫁给自己时,好像要瘦些,其他地方到没变化,从上到下该有肉的地方都有肉,何生在她胸前停留了一瞬,很尴尬的移开目光,焦点转到她小腹处时,眼神不自觉柔和了下来…… 两人默默的吃完饭,何生提着给爹娘妹妹的食物就出门干活,张惜花留在家里打理琐碎的家事。 过得几天,下炕的田地全都收回来,一家人便暂时闲下来,何元元不停的搓着自己的脸皮,很忧心的嚷嚷道:「哎呀,嫂子,我不会是变成黑炭了吧?」 「糟了,糟了……」何元元很苦恼,没想到才割了几天的稻子,人就晒黑一圈,早知道就留在家里干家务得了。以前虽然也晒黑,可是随着年纪增大,何元元便对自己的皮相也越来越在意。 张惜花笑笑道:「你别用劲去搓,小心伤了皮。」 看见小姑急成这样,想到她本来就是个爱美的小姑娘,张惜花调了些药糊给何元元敷脸,起作用不会太快,但常用下来,还是有效果的。 何元元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些草药上啦。 再过了两天,张惜花给自己把完脉,已经确定是真有了孩子,何生说让家里爹娘知道不用紧,于是何大栓,何曾氏,包括何元元都知晓了。 何大栓没别的反应,只是对着儿媳妇时,笑容多了些,何曾氏在儿子说出后的当天,便在家里点了几柱香烧了一把纸,是烧给何家故去的先辈,嘴里叨念着何家将有后了,让他们保佑儿媳妇母子平安之类。 无论是平明百姓,还是世家大族,对于子嗣都很看重。 何元元当即惊讶极了,本来她打算之后的收获其他田地时,她要和嫂子换个岗位,留在家里做家务,便是要打理猪栏弄得一身脏也好过晒得一身黑呀。可是知道张惜花有孕时,小姑娘家总算识了一次大体,偷偷埋在心里没有提出来。 何元元反而饶有兴致的问:「嫂,你跟阿富嫂两个人都有了身孕,到时候会不会一样的时间生啊?」 张惜花摸着肚子,笑道:「秀娘比我早呢,估摸着比我早一个多月生罢。」 何元元噘嘴,有些不乐的叹一口气道:「哎,那我侄儿岂不是要叫阿富哥的孩子哥哥姐姐啦?」 张惜花完全理解不了她的思维,只好道:「等他从肚子里出来,多个哥哥姐姐疼着不是更好嘛?」 「那也是。」何元元瞬间解开了心结。想着到底是自己亲侄儿,不由也开始期盼起来,心想他一定比其他孩子可爱罢。 不到三个月肚子没有显怀,何曾氏说等张惜花的胎坐稳时,才会托人给她娘家递消息过去,同样的,何家的其他亲缘也等稳定后再告知。 晚上睡觉时,趁着媳妇沉睡后,何生翻转了几次,还是爬起来,他摸黑点了油灯,等光亮起来,在柜子的最上层找到锁,解开了很久没有动过放书的箱子。 里面放着有十几本书,纸面都已经泛黄,何生捧着书时,心里是有些难受的,这些年虽然不再怎么捧着书本,但是这些书年年他都要拿出来晒一晒,保存得也十分好。 何生把手里的书放下,找到了字典,就着灯光开始逐字的翻。找了一圈,挑选了好几个字出来,他看着哪个字都觉得好,哪个都觉得不好,实在难以抉择。 给孩子取名字的事儿,何大栓没有读过书,是不管的,便让何生自己做决定。何生纠结的放下字典,想着孩子还没出来呢,索性慢慢想罢。 于是,等锁好箱子,何生爬上床时,见到媳妇恬静的睡颜,养成习惯的行为真的很难戒,情不自禁就搂了她入怀。 日子虽平淡却让人心安,还有几天才开始收获,各家各户已经在准备工具,目前田间的事物少,每日都是由何生在打理,家中箩筐估摸着不够用,何大栓清早去竹林里砍了一批竹子回来,与何曾氏两个人坐在院子里编制箩筐。 何元元是不会做这些,张惜花想做却被公婆劝阻不让做。喂完牲口后,张惜花拿出针线篓,打算给家里人做鞋子。 之前在大良镇上买回来材料,近段时间瞅着有空挡时便拿出来做一做,目前也只是做完一只给丈夫的鞋,她在堂屋里挑了张凳子垂下头静静的做着手上事,而小姑何元元说是晚上没睡好,在房间中补眠,公公婆婆在屋檐下卖力编箩筐,整个何家都没人起头说话儿,屋子里十分安静。 张惜花坐一段时间,免得腿脚发麻,她就会站起来走一走,活络下腿脚后,再次坐下来埋头给丈夫另一只鞋子秀上最后一针。 何生满头大汗的走进屋子里,打破了一室的静谧,何大栓与何曾氏两个人抬头瞄了一眼儿子,便继续做自个儿的。 张惜花红着脸道:「家里还有一桶小鱼儿呢,你怎的又去捉啦?」 自从知道自己喜欢吃鱼后,何生就开始在村子中各处的溪流中摸索,别人时常看见他提着装鱼的竹篓回家,公婆对此已经很淡定了,张惜花去何二婶家时,连二叔二婶都在问怎么阿生最近老跟溪水里的小鱼过不去。 张惜花捂着脸,实在羞得不知说什么好。 何生家桶放下后,用帕子擦着身上的汗珠,张惜花赶紧拿了一旁的蒲扇给他扇风,她免不得又埋怨一句:「吃完这一桶,咱别再去捉鱼了好吗?」 第64章 何生不解的问:「你不喜欢吃了吗?」 「……」张惜花白了他一眼,她已经清楚跟丈夫说话时,一定不能遮遮掩掩,要把想表达的意思说出来让他明白,便小声道:「哪里有你这样天天去捉的,别人都笑话我们家要拿小鱼当饭吃呢。」 因为何生一天弄一篓家来,何家人又默认了这是张惜花一个人的食物,除了何元元偶尔跟着吃一些,也没人去跟她争夺这点吃的,她根本吃不了那么快。像泥鳅之类的还好,养个十几天依然活泼乱跳,其他的鱼儿吃不完时,张惜花不得不把它们处理完晒成小鱼干。 小鱼干也是美味的菜肴,谁家也不会嫌弃多。只不过张惜花见到丈夫把每日里那么一点休闲的时间都拿去干这事儿,觉得心疼罢了。 久未下雨,村里好几处溪水开始断流,附近的沟渠与溪流里的小鱼早被人摸遍了,想要捉更多,只能往山脚沿着水流一直往里走,离村子越远,越人迹稀少的水流里才更多,像何生每日里捉的份量,张惜花估摸着都是走到很山里去了。 何生并不因为她埋怨的眼神而恼怒,目光很是温和的盯着媳妇道:「那我就隔几日再去捉吧。」至于别人背地里说什么,何生心里并不以为意。 张惜花知道他等会儿还要出门,轻声问:「你晚上想吃什么呢?我给你熬红豆粥喝好不好?」 何生眉目舒张,显得很高兴,那喜意只在脸上留了一瞬,他抿着嘴道:「要放点红枣干进去。」 「嗯。」张惜花眯起眼笑道:「我多放些红枣干进去。」 她发现自己丈夫其实还挺喜欢吃甜食的,只不过家里白糖、红糖都是省着用,熬红豆粥时,若加入红枣干进去,那味儿也会变得甜丝丝,反正上次打下来的枣子晒干后足足装了近两箩筐呢,红枣干做零嘴或者是做菜时用作佐料,家里倒不用节约着用。 晚间吃饭时,熬制得浓稠的红豆粥特别受一家人欢迎,连何曾氏也禁不住喝了两碗进肚子里。 何生最喜欢细腻的豆沙滑进胃里的感觉,一连喝了三碗后,他还伸手去盛,张惜花赶紧制止道:「少喝些,你多吃几个饼子。豆粥等会儿若喝不完,我给你留着放到床头柜那儿,你起夜时再喝。」 在床头放一盆水,粥用碗装起来隔开在水里,便不会那么快变坏,近来每顿饭吃的汤水多,夫妻俩每个夜晚几乎都要起来上一次茅房,那时喝也不错。 何生听到媳妇如此说,就移开了手,拿了一张粗面饼啃起来。他边吃时,一边在心里嘀咕最近媳妇管得越来越宽了。 以前她就是嘴上劝一劝,若是自己还想吃,即使继续装了豆粥喝,媳妇也不会再说什么。虽然现在她也没多嘴劝,可是一担自己继续伸手,她睁着双眼望过来流露出的那股小眼神,常让何生感觉招架不住。 何生内心种种纠结的感受,旁的人还真不知,何曾氏表面上冷冷淡淡,其实一直悄无声息的旁观着小夫妻俩。见到他们相处的愈发自然,慢慢的互相间也晓得嘘寒问暖,她心中十分妥帖。 吃完饭后,何曾氏与何大栓先行去洗漱。稍后何元元便去了。何生让张惜花先洗,他自己最后一个,洗完后,再确认一遍家里的门窗都锁上了,才回了房间。 进了房间,何生见媳妇竟然坐在床边,微讶的问:「怎的还不去睡?」 张惜花拿着手里做好的鞋子,细声细语道:「何郎,你快试试看合不合脚。不合脚,我再改过。」 何生接过去试了下,轻声问:「里面塞了什么?感觉很暖和。」 「我塞了棉花进去呢。天凉了穿着一定不会冷吧。」张惜花笑着道,塞棉花也是她临时起意的,当初帮雁娘缝月事带时,激灵一动,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如今看来,果然很合适呢。 何生借着昏黄的灯光抬了头望着张惜花,散开的发丝很柔顺的贴在她身上,她说话时语气很轻快,很容易便让人感觉她的快乐。何生靠了过去挨着她坐,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帮她把头发拨到一旁,说话的声音也愈发轻柔道:「鞋子我很喜欢呢,穿起来很舒适。不过我们现在还是睡觉罢。」 放下悬挂在床两旁的幔帐后,夫妻俩静静的躺着,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张惜花窝进丈夫的怀里闭上眼很快就进入酣睡中。而何生却睁大眼不能成眠,身体中不由冒出一股躁动,使得人静不下心。 何生其实有想过与媳妇分房睡,他可以睡到给弟弟留着的房间里,这样便不用时常经受这种磨人的考验。 天知道,每当瞧着媳妇不经意间散出来的柔情后,他从头到脚便感觉有一股激流涌入,很想抱着她如前段时间那样不用压抑的释放出来。 可是现在不行啊。何生苦着脸,虽然午夜梦回时,听着耳畔媳妇的呼吸声,他就感觉身体很难受,简直不想忍,可一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忍下来了。 等了片刻,确定媳妇不会被轻易吵醒后,何生还是爬起来,随意批了衣裳,跑到水井旁连续给自己浇了几桶水,整个人冷静下来。 何生在院子中稍微坐了下,再次回到床上。 他盯着张惜花的睡颜瞧了一会儿,伸出手抚摸着她还没有显怀的肚子,小腹处柔软的触感让人停不下来。只有在这种没有别人瞧见的时刻,何生才敢肆无忌惮的表达自己的喜意。总觉得还需要好长时间,才能见到自己的小家伙呢。 何生抚摸了一阵子后,便把媳妇扣紧在双臂间,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味道。他很明白,他是喜欢自己妻子的,并不是自我辩解那般只是习惯如此睡觉,自己抱着她睡觉时,会觉得整颗心宁静又满足。 何生也明白妻子对自己的感情,那天陪她回娘家时,她对自己说的话,何生时常还能回忆起来。 那会儿张惜花一举一动,脸上掩饰不了的忐忑不安,何生都还记得非常清楚。其实听到媳妇非常害怕的说喜欢自己时,他其实很想对她说别害怕,他不会伤害她的。可是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讲不出口。 事后何生懊恼了很久,一直想找个适当的时机想对她说点什么,不过后来还是啥也没说啥也没讲。 此刻何生依然很懊恼,即使媳妇睡得很熟,啥也听不到,可他也说不出口啊。何生抓了下头发,有些烦躁。 何生自己跟自己赌气,一想其实不说也没什么啊,每日里都会睡在一起,反正媳妇又不会跑掉,他们还有那么长时间的日子过呢。这么熬了一会儿,何生终于睡着了。 张惜花醒来继续做着手头的事儿,公婆现在出了们不在家,她把小姑叫起床后,原本是打算教她做一道菜。 第65章 何元元打着呵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噘着道:「嫂,我不想学呢。明儿再学吧。」 张惜花道:「昨天你自己说想学的呢。」 何元元挠着头道:「我不学啦。」她说完就往外面走。 张惜花见此,忙问:「你去哪儿?」 何元元头也不回道:「我去丽娘家玩啦。」 即使久未下雨,田间的稻谷粒依然在村民们辛勤的浇水中逐渐成熟,终于迎来收获期,天才刚亮,村子四周的田地中已经到处是忙碌的身影。 何家有两亩稻田就在屋门口,走十几步路就可以到达。昨晚趁着夜里凉爽,一家人都去割稻子,张惜花依着身体状况,也去割了一会稻子,从吃完饭一直到大半夜两亩地才割完把稻禾摊开在田地间,等白天太阳出来后晒个半天,晒得谷粒松动更容易脱粒时,就可以拉了稻桶脱粒。 劳累半夜,全家人都睡到日上三竿。张惜花比其他人睡得早,迷糊的醒来刚翻了个身,便感觉自己被圈在丈夫的臂膀中,她眯着眼睛去看何生,见他眼下泛着青色,好些个日子眼下青色也没消褪,估摸着近来一直忙碌,加上又没睡好,张惜花心里不由一阵阵心疼。 她小心的将丈夫的手臂挪开,然后爬下床,穿戴好衣裳后,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门,屋子里静悄悄,看来公婆他们也还没有起呢。 张惜花先走到鸡舍,打开笼子让鸡都自行散去,把里面留的五颗鸡蛋捡起来,先收拢在一旁,然后在去菜地中摘菜。 等张惜花走回来时,竟然发现小姑已经起床,于是惊讶的问:「元元,你今儿起的真早呢?」 何元元小女孩似的笑笑,伸手指着何大栓夫妻的房间,压低声音道:「嫂子,我先出去一下啊。」 她那鬼鬼祟祟的模样,该是又想让自己帮着隐瞒公婆。张惜花皱眉,小姑近来见天的往外跑,说是去丽娘家玩,有一次她路过顺道去瞅了一遍,根本没见她人影儿。想到此,张惜花面上严肃问:「元元,我很快就做好饭菜,你这时候出门赶不上饭点的。」 何元元年缩了下脖子,尴尬道:「嫂子你给我留一些嘛。」说完后,何元元怕嫂子不让自己出门,立时就溜了出去。 何元元其实很怕被爹娘教训,已经打定主意趁他们没起床时,早早跑出门,反正家里也要等到下午时才做事,她这个点再家来不迟。 张惜花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忧心忡忡。她想也许自己成了亲,身份转换成妇人后,便很难理解小姑这年龄段的姑娘家所思所想。自认为她们喜欢的那些,左右不过是些漂亮的衣裳鞋袜,头钗首饰之类。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张惜花没时间想那样多。在心里决定要多留意下小姑的举动后,紧赶慢赶的开始给家里做饭。 清淡的粥香飘荡在屋里各个角落时,何大栓与何曾氏恰也起床了,两个人纷纷洗了把脸,坐在堂屋里准备吃饭,何曾氏开口问:「媳妇,阿生还没起床吗?」 「他还在睡呢。」张惜花回道,昨晚家里最迟歇息的便是丈夫,所以她并不想那么快把他叫起来。 何大栓只管端着碗大口喝粥,何曾氏听完点点头,倒没让儿媳妇去催促儿子早点起床,她喝了一口粥,才想起没见着小闺女,皱眉又问:「元元也没起床?」 张惜花正要答话,何曾氏倏的站起来,一径儿往何元元的房间,里面果然没人影儿,何曾氏皱着眉头回了堂屋吃饭。 「那丫头越发没规矩了。」何曾氏叹气道。 何大栓并没留意道什么,随口道:「许是跑那家玩儿去了。」 张惜花沉思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先不说,等小姑家来再私下找她问问话,也好了解下她最近在干什么。 张惜花给丈夫和小姑都留了饭,三个人慢慢吃着。何曾氏突然道:「那只芦花鸡估摸着要开始抱窝,回头我挑选好种蛋让它抱窝,媳妇你以后多留意着。」 「哎。」张惜花应道。 何曾氏瞧着媳妇小口小口的吃着饭,怀孕后身子也没啥大碍,便笑道:「等这一批鸡苗孵出来,养大时留着给你做月子用。」 此时孵苗,养到儿媳妇生产那会儿,正好炖来补身子。何曾氏以前怀身子时,去世的婆婆也是这般,轮到自己做婆婆,想到的也是这些。 公婆吃完离了桌,张惜花收拾了一通,便回房里去喊何生起床。难得丈夫竟然睡的那么沉,张惜花靠近床伸手轻轻推他:「何郎,快醒醒吧。」 何生翻了个身背对着她,马上又睡了去。那孩子气的行为,倒让张惜花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心想,干脆让他再睡一会儿吧。 张惜花打算离开床沿,何生却突然翻回来,揉了下眼睛问道:「什么时辰了?」一边说话儿,一把拉住了媳妇。 张惜花继续坐下来,笑道:「快大中午了呢。」 何生怔住,没想竟然睡了那么久。瞧着媳妇笑意吟吟的脸,她递过衣服给他,何生心情很好的接过后就开始穿戴。 何生竟然不避讳在她面前解开衣裳,露出精壮的胸膛,张惜花悄悄把头偏到一旁,不敢去看,顿觉耳根子都开始发烫。 何生自己倒没意识到他与往日不一样的举动。他以前换衣裳时,常会避开不让妻子撞见,近来也不知道转了性还是咋的,倒一点不介意给妻子瞧见身体。 好容易等他弄完,夫妻俩人一同出了房门。 张惜花给他摆好吃的,自己却到院子里翻晒稻谷粒,前阵子下炕田地收回来的稻谷已经进了仓,这一批是另外田地的,颗粒饱满,干瘪的谷粒非常少。 第66章 何生饭还没吃一会儿,江大山走进了何家,他是来与何生说事儿的,江家兄弟之前已经说过,等把他们家稻子收完,就来帮何家的忙。 江家田地非常少,只有几亩,兄弟三个只需要五六天便可以收完,以前收完后,兄弟几个除了留一个人在家里,另两人都要去外找活儿干。 那些大户、地主家多的是田地,人手不够时,经常会往外雇佣人,每天包一顿饭,再加几文钱,收入虽然少,但聊胜于无。 江大山问:「阿生,明儿什么时辰,先收哪块地?」问明白了,他们兄弟几个人可以起床后就先过去。 何生道:「大山哥明早过来家里吃朝食吧,到时候一块去。」 何家这次没有拒绝江家兄弟的帮忙,家里劳动力只有何大栓与何生两个人,何曾氏年纪渐增干不了多少活儿便会身体不舒服,张惜花又刚有了身孕,何元元还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一家子这样的情况哪里还能去逞强拒绝?既然别人愿意来免费帮忙,可是再好不过的事。何曾氏心想,等收获完,送他们点粮食便是。 江大山道:「那也行,明早我们几个便过来。」 随意说了几句话,江大山就回家去了。何生吃完饭后,看见媳妇坐在一旁纳鞋底,他并没喊她,就自己收了碗筷。 张惜花听了他们的话,得知江家兄弟过来帮忙,心里还挺高兴的,至少公公和丈夫不用那样辛苦了。 何生走近她身边,说道:「我先去田地了。」 张惜花抬头,赶紧道:「别忘了戴斗笠。」太阳这样烈,她到阳光照射的地方晒一下就要晕头,不戴斗笠怎么行? 何生原本想就在家门口,图省事便不想戴,听了媳妇的话,还是默默的拿了挂在墙壁上的斗笠戴起来。 他临出门前,想了会儿还是道:「我晚上想喝红豆粥。」 张惜花眯起眼睛笑道:「我起床时,已经把豆子泡在水里,等会儿熬煮好,我给你送到田里。」 把豆子先泡发了,熬煮时会快很多,也能节约不少柴火。离晚饭还有很长时间,提前熬煮好,就当是给家里人加餐了。 何生看着张惜花灿烂的笑颜,想到等会儿还有豆粥喝,身体竟然感觉充满了力气,他很有精神的走出门。 家里又只剩下张惜花一个人。 张惜花放下手里的勾针,近来她养成了时不时要抚摸肚子的习惯,尽管娃娃还摸不到,可能只是丁点大小,温柔的摸了一会儿,就见小姑回来了。 张惜花忙道:「元元,给你留着粥在锅里。」 何元元心情似乎很低落,望了一眼张惜花后,表示自己知晓了,她独自走回房间,待着好一会儿,才跑到灶房里找东西吃。 从早上出门,一直滴米未沾,现在才感觉到饿,何元元把嫂子留的粥全喝完,把锅底都舔干净才停下。 小姑娘有心事。张惜花很肯定,不过她没有立时问,等着何元元吃饱喝足,看起来情绪好了很多时,才把她叫住,轻声问:「元元,今儿怎的不开心?」 何元元垂低了头,辩解道:「没有呢。」 张惜花叹一口气,其实她对于打理姑嫂关系一直不擅长,张惜花明白若是让自己学习草药,埋头做事等,她都没问题。幸运的是嫁到何家,公婆不为难人,小姑也是天真活泼,性子很容易相处。 她有些担忧小姑,只能尝试着多关心下,便道:「还说自己开心呢,瞧你如今的模样,都快哭鼻子了。」 何元元今天一大早兴高采烈的出门,原是想和丽娘一起去隔壁杨柳村找小姐妹玩耍,顺道能偷偷瞧一眼那位翩翩少年男,不想竟然听说对方即将定亲的消息。初初有了少女心事,那点小火苗在心坎刚刚发芽,偶然听闻此消息,简直是天降噩耗一般,何元元望着烈日当头的天空,却感觉浑身如坠入寒凉难耐的冰窖中…… 早上出门就空着肚子,心里苦,肚子又饿,何元元委委屈屈的跑回家来,爬到床上蒙着头郁闷了一会儿,才到灶房找东西吃。 听到嫂子问话,何元元更是委屈的不行,眼泪水吧嗒吧嗒的掉落下来。 小姑娘一直哭,也不答话,张惜花叹一口气,扯了帕子替她擦脸,柔声问道:「是外边哪个欺负你了?你得告诉我和你哥,我们好给你出气。」 何元元也晓得自己哭的样子不好看,拿着手一个劲儿搓眼睛,可一搓那泪水更是止不住,听到嫂子问谁欺负她时,何元元更是难受得紧。 她心里很明白,根本就没有人欺负过她,因此想找人撒撒气都不行,况且心尖那人连自己是谁都不晓得呢,又怎会在乎自己的情感。 张惜花默默的等了片刻,小姑还不出声,便道:「若有啥不开心的事,你便告诉嫂子,许我还能给你开解一下。」 何元元张口就要把事儿与嫂子一通说,可一想这事儿很是羞于启齿,便咬紧了牙关,又把话憋回去,只是点头道:「嫂,我没事儿啦,好多了。」 何元元搓着皱巴巴的手帕,很不好意思道:「等会儿我给嫂子洗洗。」 「不用你来洗。」张惜花心知小姑还是不肯说什么,也不好强求,毕竟她年纪渐大,难免有自己的小心思,只道:「快去洗洗脸,那湿手帕敷敷眼睛,回头爹娘瞧见该是要问你话的。」 何元元一听,心底有点慌张,赶紧闷头便去打水洗洗脸。水面晃荡一圈平静后,她瞧见自己投影在水里的那一双眼果然肿胀得很丑,赶紧往自己脸上怕水…… 整理好情绪后,何元元才真是不好意思,幸好家里就嫂子一人,她见张惜花坐在屋檐下缝鞋子,说了句:「嫂,我回房躺一会。」 第67章 张惜花点点头,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她是清楚小姑虽然时常大大咧咧,可真要有想藏住不想说的事儿,她是怎么样也不肯说的。 张惜花继续叹一口气,心里去想,找个时间提点一下何生,毕竟是自己的妹妹,丈夫去问话许就肯说了呢? 不过接下来近一个月,张惜花发现是自己多虑了。小姑似乎已经把那一日的事翻过去,忘得个干干净净,她依然每天开开心心的吃饭,干活,也时不时跑村里同龄小姑娘家玩,更好的变化是,再没见她往临村走。 连何曾氏都欣慰于闺女的表现,何曾氏决定等忙过这一阵子,就给家里每人都扯一身新衣裳。何元元甚至兴奋的与何曾氏讨论要什么颜色的布,裁什么样式的衣裳。 某一日,何元元跑到张惜花身旁,悄悄的问道:「嫂子,你觉得咱们村里罗水生人怎么样啊?」 罗水生?张惜花在脑海里回忆了一番,村里人口多,她想了片刻后,才记得那是个年轻小伙子,估摸着十四五岁的样子? 再看小姑的神态,张惜花顿时有些悟了,试探道:「我不了解呢,你觉得他人怎样?」 何元元眯着眼笑道:「我觉得他长得好高,干活有力气,人也还不错。就是他姐姐蛮讨人嫌弃的。」 难道小姑喜欢对方?张惜花笑道:「那你是真的觉得他这个人不错啦?」 何元元侧头靠近她,压低嗓子道:「嫂,我偷偷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是丽娘喜欢罗水生呢。」 张惜花:「……」 何元元怕嫂子嘴不严实,赶紧追问道:「嫂子,真的!你可别告诉其他人,不然丽娘要恼我的。」 「我去跟哪个说?跟你哥说吗?也得他肯听呢。」张惜花笑笑,其实她现在是该欣喜小姑终于肯跟自己说小女孩的事吧? 「那也是。」何元元松口气道。 见小姑心情不错,张惜花试着问:「丽娘喜欢罗水生,那元元有没有喜欢的人了啊?」 何元元脸色一窘,赶紧摆手道:「才没有!我才没有喜欢的人呢。」怕嫂子不信,她又解释道:「我才多大呢,再说咱们村里可没招人喜欢的男儿。」 意思是说村子里的人,她都看不上呢?张惜花好不容易才松懈的心又提了起来,她觉得小姑依然让人担忧啊。 何家的稻谷已经收的差不多,运回来的谷粒晒干后,用大麻袋装起来,存放在库房里面,何大栓与何曾氏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 接下来整理田地,种了红薯、冬麦,黄豆等,田间的事情已经很轻松,何生空余的时间多了,常常跑到溪水里摸小鱼。 何生每天见到媳妇吃的饱饱,吃得开心,他自己也开心,真的不用吩咐,每天都要瞅一眼桶里还剩下多少小鱼,见快要没了,第二天一定是会补上的。 弄得张惜花很为溪水里的小鱼着急,该不是被丈夫这一通恶捕,来年没有繁殖,小鱼都没几条吧? 这日傍晚,何生提着木桶,里面装了杂七杂八品种的小鱼,一路往家里走,还没到家里呢,撞见了何富。 何富裂开嘴角拦住了何生,笑着道:「阿生哥,正好遇见你啊。又捞了些什么?」 何生停下脚步,他觉得何富那张脸笑得不怀好意,一时间就没有出声。 何富也不管何生理不理他,走进了凑过去一瞧,捞的还真不少呢。马上笑哈哈的道:「这么多,嫂子也不晓得吃到何年何月呢,哥你给我一点罢?」 何生心道果然如此,阿富这小子就没好的时刻,他立刻护着自己的桶,沉声道:「才这么点,你嫂子很快就吃完的。」 「哥啊,你咋那么小气?」何富觍着脸抱怨道,重重吐一口气,何富把自己心中的苦水倒豆子似的全吐出来道:「秀娘闹着现在要吃小鱼,天都要黑了你让我上哪儿去给她弄?那婆娘仗着有个肚子整天折腾人,作天作地的,今儿要吃酸,明儿要吃辣,后天要吃甜,我真是受不了她了。」 何生只管听着,没回应。 何富看何生的模样,赶紧道:「哥你就给我几条呗,让我应应急,回头我给你拿点酸枣子。秀娘可爱吃这个,我估摸着嫂子应该也喜欢的。」 何生的表情有些松动,何富赶紧加了一把火道:「同是怀了身子,看我们家秀娘每天吃多少东西,哪里像哥你只给嫂子吃小鱼?」 何生道:「那行吧,给你一点。」 何富好不容易将何生说通了,立刻跑家里拿了小木桶,从何生的桶里倒了一半小鱼出来,顺道提了一篮子酸枣塞在何生手里。 何富喜滋滋的跑回家里,他原本打算去附近水沟里捞点小鱼虾,最后激灵一动,想到何生定然也去摸鱼了。于是等了一会儿,果然撞见人,这不马上就想截一些回去,也不用自己费事。 何富感叹道:「阿生哥,还是你有福气,看看嫂子真是好伺候,对你啥要求也没有,我真是羡慕你。」 何生额头冒汗,他想自己的确是太忽略媳妇了吧,可能她真的有想吃的东西,却不好对自己说? 何生心情忐忑的提着酸枣进了门,把东西交给张惜花吃,张惜花奇怪的问:「何郎,你是去山里打枣了吗?」 何生便道:「阿富给的。」 第68章 张惜花把东西收在一旁,埋头做事儿,此时还不到开饭的点,何生等了片刻,问道:「你不试试那枣子?」 张惜花一看到都觉得牙酸,昨天时在何二叔家里,见到秀娘一个劲儿往嘴里塞,张惜花光是看着都心慌,见到丈夫拿回家,她还觉得奇怪呢。 张惜花只得拿了一颗,很为难的咬了一口,立刻一股酸涩感在嘴巴里,她忍不住皱着眉头道:「我等会再吃。」 何生问:「是不喜欢吃吗?」没讨到好,他心里还挺别扭的,以为媳妇会喜欢呢,看来就不该听何富那小子的话。 何生想了想,还是出声问道:「你若是有想吃的,只管跟我说。」 张惜花笑着道:「我有想吃的会跟你说的。」其实丈夫已经做的很好了,家里并不吝啬,婆婆前儿还特意杀了一只鸡,她还真的没觉得自己想吃什么。 不过丈夫居然还肯花心思想给自己弄吃的,她心里一暖,更觉得高兴。 听完媳妇说的,何生放了心,一时又想到何富说羡慕自己的话,他心里有些窃喜,媳妇口味好,那说明肚里的小家伙很乖巧罢? 何生望了一眼张惜花的身体,便默默的去帮她把需要用力气的活儿做完,之后才去打水洗漱,等着开饭。 因一家人都走不开,昨天何二叔与二婶上大良镇办事时,何曾氏就拜托她帮忙买了布匹,当天傍晚便送到何生家来。 扯了新布,要做什么样式的裳,张惜花与何元元姑嫂两个兴致勃勃的研究起来,近段时间常有何二婶指导,张惜花的手艺增进不少。 「嫂子,这颜色的,我做一身还有余,要不你也做一套罢?」何元元在身上比划了一会儿,看着嫂子很认真的建议。 张惜花笑着道:「别了,这是你们姑娘家才穿的色。」那匹布是专门买给小姑的,粉红的颜色也只有小姑娘才驾驭得住。 何元元蹭过来,抓着她的使劲儿摇晃,噘着嘴道:「不啦,不啦,你跟我一起做一套呗。嫂子也该试试换一种模样。」 张惜花只管摇头,怎么也不肯答应。 见此,何元元眼光在自家大嫂身上溜了一圈,嘿嘿一笑道:「嫂,趁着你肚子还没大,你也该给自己穿点漂亮的衣裳啦,不然肚皮大起来,再想穿也不合适啦。」 张惜花将手里的布料放下,耳边听着小姑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又把给公公和丈夫准备的布拿起来比划着,心中想着该怎么裁,只是笑着道:「我穿那样漂亮作甚?」 何元元有些气恼,眼珠一转,张口问道:「难道你就不想穿得漂亮点给我哥哥看?」她细心的注意到张惜花的手指瞬间一顿,脸蛋儿也慢慢涨红。何元元抿嘴笑道:「我偷偷告诉你啊,我哥哥肯定喜欢的。」 张惜花张口问:「你怎么知道?」 何元元哼了哼,似乎对于嫂子不相信自己有点不满,恼道:「你信我罢。我哥哥那个闷葫芦喜欢粉红色,他小时候用的帕子都是粉红呢。」 张惜花囧了囧,实在无法相信。也不敢想象幼时的丈夫难道真的喜欢粉红?便道:「那许是幼时喜欢,如今不喜欢了呢?」 她语气已经没那么坚持,心里也有些意动。何元元见状,赶紧道:「就这么说定罢,反正可以裁两套衣裳,你一套,我一套。」 张惜花半推半就的答应了小姑的提议,何曾氏年纪大了眼睛越来越不好使,便把给家里人裁制衣裳的事儿让张惜花姑嫂两人做,加紧赶的话,不用十来日便可以完成。 晚间时分,临睡前,张惜花拿着布尺想帮何生量身,第一次帮他裁衣,虽然已经有了丈夫的尺码,她还是想要更准确的尺码。 何生脱掉外衣,站在床榻旁由着媳妇量,张惜花轻声道:「手抬一抬,我看看臂长有多少。」 何生便把双手撑开,他长得高大,比张惜花要高一个头,她挨近他身,便将布尺拉开,她的发鬓不其然擦过何生的鼻尖,令他觉得不仅鼻腔发痒,身体也有些酥麻。何生把头扭开,幸好夜里灯光暗,他并不怕媳妇发现。 快要量完时,张惜花抬起头笑道:「好啦,手可以放下来了。」 何生心里松口气,立时将手放下来,却不想手一放便把一旁没离开的媳妇搂了个满怀,何生霎时僵硬着四肢…… 这与躺在床上互相搂着睡觉时感觉完全不一样,两个人站立着,她的头抵在自己的胸膛里,让何生觉得怀里闯进一只温顺的小动物,何生僵硬了一会儿情不自禁揽住张惜花纤细的腰肢,一入手更清楚感觉到他的妇人身体此时柔软异常,竟真的让何生回忆起小时候抱着毛茸茸的兔子,舍不得让爹娘宰杀便一直不肯撒手的事儿。 面对面相拥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略等了一会儿,丈夫还是一动不动,张惜花自个儿也觉得浑身发烫,特别是能听到丈夫扑腾扑腾剧烈的心跳声,还能明显感受到他下方早已经苏醒的事物,她只能将头埋在何生的胸膛,一动不敢动。 布尺早已经掉落在地上,也没人去理会,房间里一直很安静,油灯燃烧着,将两人的身影投射在墙壁间,若不细看,恰以为是一体的事物。 何生将媳妇紧紧的扣紧在怀里,手臂里的人此时娇弱的很,让何生不自觉便挨着她身蹭了蹭…… 两人心底同时生出一股颤栗,张惜花羞涩的红着脸,发出的声音像猫儿般细小:「何郎……何郎……」 听到媳妇软软的声音,何生惊醒,立时便将媳妇的身体放开了,那动作迅速得像丢掉烫手山芋似的,他也没回话,闷头便往房门冲。 他人一下子就没了影儿,房门轻轻磕在门槛,发出哐当的声音,摇晃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合上。 张惜花愣在一旁,瞪着眼望着半开的房门,她身体发软,愣了一会儿才赶紧伏在床榻边沿,捂着心口来平息刚才的感觉。 张惜花头脑清晰了些,整个人顿时觉得很羞愧,她刚才差一点便忍不住想要从了丈夫,她发誓,只要他想干点什么,自己一会由着他为所欲为。 第69章 那会儿脑子里都是些先前夫妻二人鸳鸯交颈的旖旎画面,竟把肚子里的孩子给忘了个彻底,哎呀……张惜花拿了正头将自己的脑袋蒙住,却依然掩饰不了自己的心跳。 已经过了三刻钟,何生还没有回房。张惜花终于找回了身体的支配权,先是把布尺捡起来放好,再把丈夫的衣裳叠放好,自己才躺回床上。 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腹部已经有点小突起了,感受着孩子在肚子里,她一下子想到很多很多,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一直等得张惜花快要睡着时,何生才慢吞吞的摸进了房间里。张惜花晓得丈夫很尴尬,便闭上眼装作睡着了不出声。 听得一阵悉悉索索声,何生已经褪去身上的衣服,爬上床在她身边躺下。挨近了后,张惜花感觉到他体表一阵冰凉,小部分头发丝还有水珠,就明白丈夫肯定是打井水又了洗个凉水澡。她埋怨的想:怎么也不把头发擦干再睡觉呢?长久下来会有害身体的。 正当张惜花不断在心里数落丈夫时,何生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推推她,连续小声喊了两次她的名字道:「惜花……惜花……」 张惜花本来想应声,何生一见没人回应,以为她睡得很熟,便轻柔的将媳妇抱进了怀里。张惜花当即不敢再出声。 她又想到刚才的事儿,整个人又羞涩又愧疚。实在不知怎么办好,干脆便眯着眼睛继续装睡。 何生犹豫了两下,手指擦过媳妇的胸前时,慢慢往下选择停在了她的小腹处,脑子里面想到自己还未出世的小家伙时,那颗刚躁动的心才平缓下来。 丈夫带着老茧的大掌在她的小腹轻柔的流连往返,张惜花整颗心亦感觉软软的,一时间觉得即使沉溺在此,似乎也没啥不好。 两人发出绵长的呼吸声,正当张惜花将要睡着时,何生突然伸长脖子,低下头对着张惜花的额前落下了一个吻。 柔软的唇瓣轻轻一碰迅速的离开了,只残留着一点温度证明它刚才来过,张惜花身体蓦地一僵,差点就要被丈夫发现自己醒着,她赶紧克制了下情绪,渐渐放松身体后才没被何生发现。 何生亲了一口媳妇后,很好心情的闭上眼进入睡眠状态,却把张惜花刚才的瞌睡虫赶跑得光光,她睁大眼睛呆在他怀里也不敢动…… 他是喜欢自己的罢? 不然为什么会偷偷亲自己呢? 若不喜欢怎么也不可能亲自己吧?张惜花简直无法阻止自己混乱的心绪,为了那个突如其来的吻一个劲儿的胡思乱想着。 年纪很小的时候,记得只有爹娘会亲自己,等她长大了,爹娘也不会再亲了,倒是后来她带着弟弟祈源时,看到他露出可爱的举动,会忍不住抱着他一顿猛亲…… 张惜花无论怎么想,怎么例证,最后都把何生的行为解释指向了他喜欢她,所以才会主动亲她。 这么一想,张惜花激动了好长时间,最后挨不过瞌睡虫,才闭上眼睛睡着。 翌日醒来时,她看着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房间里,张惜花觉得很无奈,她又起来迟了……索性她有身孕后比往日都起的晚,家里也不会说什么,张惜花赶紧穿戴整齐出了门。 小姑已经起床,正捧着碗在喝粥呢,她见到嫂子,便道:「嫂,这粥放凉了,你是要喝热的吗?」何元元以为怀孕一定要喝热的才对身体好。 瞥见灶里的火已经熄灭,张惜花笑道:「没事儿,我喝一碗凉的。」这天气热着,又不是冬天,哪里就那么娇气呢。 张惜花想了想,问道:「你哥哥今儿去哪里了?」 因为要把衣服裁制好,姑嫂两个这几日都留在家里,何元元想了下,道:「去了上炕那几亩地罢,今天要插红薯苗呢。爹娘都去了。」 「那中午昨晚饭,我给他们送去罢。」睡醒了后,就很想见到丈夫,张惜花便主动揽过送饭的事儿。 何家门前种了两棵梧桐树,梧桐树叶慢慢变黄,一部分已经掉下来,临出门前,张惜花拿了扫帚清理落叶,她垂低头专心的看着路面,并没有发现周围的变化。 夏士元已经在何家门口蹲守很久,他看着张惜花从家里走出来抱着木盆去河边洗衣服,也看到她给家里菜地的蔬果浇水,她今早做的琐碎家常他都闷不啃声的瞧着,为了不让对方发现,夏士元一直远远的在一边呆着,秋收尚未完亲缘间互相帮忙的多,所以这个时间来往的邻村人多,村子里有几个陌生人也不大引得起注意。 夏士元默默的跟了一段时间后,依然提不起勇气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张惜花面前。他真的有很多话想与她说,看着她过得那么宁静闲适,夏士元心里忍不住泛酸。这原本该是她与自己的日子…… 心中的不甘驱使夏士元最终走到了何家的门口,他愈来愈近的脚步声终于让张惜花抬起了头来,那一瞬间她不自觉的蹙了下眉头,夏士元眼里的欢乐来不及释放,便很快沉到了心底。 张惜花向四周望了一眼,此时附近都没有人,而家里只有小姑在屋子里,若他又疯魔做点什么唯有快点进到屋子里才会安全罢?张惜花防范着两人间的安全距离,不停的在心里估算跑进大门需要多长时间…… 两个人都没有出声,张惜花将扫帚握紧,心里实在是很害怕夏士元真做出什么事儿来,毕竟这儿是自己的婆家,是她要待一辈子的地方,若有点风吹草动,又该影响自己在村里的名声。 半响,夏士元首先耗不住,整个人显得非常失落的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与我说的吗?」 能有什么好说的呢?张惜花并未马上答话,可她那一脸平静无波的表情,却让夏士元明白了个彻底。他忍不住靠近她一步,张惜花如惊弓之鸟般随即也退后了一步。夏士元见此,并不敢逼迫她。 他深深的望着张惜花,沮丧道:「却不想,你如今一句话也不肯与我说了。」停顿一会儿,他接着自言自语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母亲做的那事,我心中十分抱歉。我提出要与你成婚,家中父母皆不同意,我性子倔犟,想着只要我一直耗着,一定能耗到他们同意的时候。到时,我定一直待你好。」 夏士元呵呵笑了一声,颇为自嘲道:「是我自作多情,原来我与你之间,从来便是我一个人一头发热而已。我母亲得知你根本瞧不上我,她气愤之下把事情捅得全村子里人都知晓,我一直知道母亲好搬弄是非,在她说出你不知廉耻勾搭我时,我原是想及时帮你澄清,可那会我入了魔障,心中想的是,也许那也不失一个好方法,你名声有损,唯一的出路便是只有嫁给我一途。」 「却不想……」夏士元紧紧的盯着张惜花,以期望能从她的眼里,脸上瞧出一丝丝变化,可令他失望的是,张惜花表情平静的像在听别人的故事。夏士元彻底凉了心,他苦涩的笑道:「却不想是我失策。我高估了父母对我的纵容,亦高估了你对我的感情。爹娘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我耗着,某一日将我骗去了舅家后,几个舅舅便绑了我,把我关了一个月有余,还私下帮我定了亲。」 夏士元也不管张惜花愿不愿意听,他自说自话道:「好容易解禁家来,却听闻你成了亲,我便焦急的想去找你,却又被母亲锁在了房间里。那日偶尔听闻你与那个人回了家,我逮着机会偷跑出门,撞见你们即将离去。我……我……」 第70章 「我真的有恨过你,恼过你……却最恨的是我自己。」最恨自己无能,连喜欢女孩的心也抓不住,其他还有什么好恨呢?夏士元说话时,目光一直舍不得离开她的身。他几近贪婪的瞧着她,最后道:「我……我后天便与阿兰成婚了,只是想在成婚前,再来看你一眼……看你过得好我便放心了……」 夏士元一直很愧疚,张惜花迅速的出嫁,都是被自家逼迫的。也许她嫁的那个人并不会像自己一样珍视她,她可能过得不好…… 张惜花叹一口气道:「我过得很好,你也见到了,便赶紧离开罢。」 「……」夏士元张口欲言又止,最后啥也没说,她脸上送客之意如此明显,再说他已经退缩并选择接受与阿兰成婚后,的确没有一点资格再跟她说什么了。 夏士元一连回了好几次头后,便干脆的往大道上疾走。他怕自己忍不住,一时冲动又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举动。 望着夏士元已经朦胧的身影,张惜花拽着扫帚的手蓦地松懈下来,扫帚掉落在地上,她顾不得去捡,心中不没有表面那样平静。 初时,少年对她有好感,一直献了不少殷勤,口口声声说了很多将来要对自己好的话,作为阳西村出名婚事艰难的大龄姑娘,她内心并不是没有触动过,尽管知道夏汪氏并不喜欢自己,可她那会儿真的有产生过一点儿渴望:也许夏士元真的会力排众议娶了她呢?不管婚后如何,只要能嫁了便好。 可惜后面发生的一些列事情,使得张惜花马上清醒过来,并且始终保持了一分理智,她很明白若真的嫁给了夏士元,自己的生活可能不会好。 人与人之间,就是这般。若知晓靠近对方会给自己带来伤害,趋利避害的本能影响,也会让人不自觉便保持与对方的距离不愿意靠近,她对夏士元就是如此。所以,在他一头热时,她并没有冲动的付出感情,最后失望时,也并没有因对方的情感而失望过。 张惜花在决定付出情感之前,内心早已经思考过安全与否。说她自私也好,怎么样也行,她的确是这样的人。 嫁给何生是一个意外,对她来说也是一个救赎。何家给了张家八两银子的聘礼钱,在十里八乡已经是很高额的数目,这笔银钱很及时的解了张家当时的窘迫之境,婚事又将处在风口浪尖的舆论平息了下来,让张惜花能暂时逃离阳西村得到喘息的机会。再加上嫁入何家后,丈夫与何家人并没有表示对自己的不喜,张惜花当即就明白,她与何生之间,距离贴近她也是很安全的。 所以,她尝试着把自己对感情的渴望展露出来,并不介意让何生感受到。她想也许与丈夫能做到彼此相濡以沫呢?而近段时间的发展,的确让她欣喜。 她喜欢何生,这份喜欢不论起初是建立在多么不堪自私的基础之上,她也不能否认自己喜欢他,想一直对他好。 娘亲时常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土里刨食的庄稼人,懂个什么情和爱,就算要了情和爱有什么用呢?能当饭吃吗?张惜花当时听了后,只是笑了笑,心里并不认同娘的话。既然嫁了人,何不尝试一下让彼此间互生情意呢? 张惜花静默了挺长时间,直到何元元在门口探头问:「嫂子,刚才与谁在说话啊?你不是说要给爹娘哥哥送饭吗?」 张惜花马上露出笑容道:「刚碰到一位旧友。饭食已经装好了罢?我现在就给爹娘他们送去。」 何元元望了一眼天上的太阳,歇了要一起去的心思。嬉笑道:「我已经装好了,嫂子你走时记得注意点啊。」 张惜花将扫帚放进了院子里,洗了手后便提了篮子出门。饭食因为是三人的分量,所以比较沉,不过她提起来并没费多大劲,走在路上时,也会依照自己的情况停一停。 田埂上的草也不断在枯黄,秋天悄无声息的便来了。路过见到那些种得早的土地上黄豆已经冒出新芽,张惜花的心情慢慢的好转。 走到上炕的家里田地时,何大栓种红薯苗,何曾氏等在他身后,拿着瓜瓢,每当何大栓种完一颗,她就浇一瓢水进去…… 见到公公婆婆这种平淡却默契的相处方式,张惜花愈发坚定了自己往后的生活也该是这般模样。 何大栓与何曾氏已经看见儿媳走过来,两个人直接在木桶里洗了手,就向张惜花走近,何曾氏皱眉问:「今天怎么是你过来?元元又去干什么了?」 晓得婆婆的担忧,张惜花抿嘴笑道:「她在家里裁布呢,是我觉得身体无大碍,就替了她过来的。」 何曾氏先是喝了水,听完儿媳的话,又接过张惜花递过去的碗筷,便道:「你自己的身体情况,你自己把握罢。」 「哎,我晓得。」张惜花望了一眼空旷的土地,却没有看见何生的影子,眼里不由露出些失望。 见了儿媳的小眼神,何曾氏漫不经心道:「你留些饼子和汤水给阿生,他去了水潭那处挑水,刚去没多久,要等会儿才过来。」 上炕的水源不少也断了流,要浇水也得走挺远。 张惜花明白后,就给何生打好他的那份,放在令一边。何大栓与何曾氏两个人吃饭很快,吃完又继续走进地里。 张惜花便坐在树荫旁,给红薯腾剪枝,一跟枝条上只留下四五片叶子就行了,种到地里勤快的浇水施肥,很快便可以成活。因出门比较急,家里的红薯藤只剪了一点,其他扯了藤蔓直接到地里。 在张惜花剪了二十几根后,何生就回来了。 张惜花见到丈夫,心里突然很安定,因为夏士元突然跑过来内心无法控制的那点慌乱,也在见到何生的瞬间平息。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美味医妻》卷一 作者:小花酱 02、《美味医妻》卷二 作者:小花酱 03、《美味医妻》卷三 作者:小花酱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