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医妻 卷三》 第01章[03.21] 【正文开始】 自从初雪降临,天空中陆陆续续几天都飘着雪花,慢慢将整个村庄掩盖在一片白色里。路面的雪层铺得越来越厚,村民出行时深一脚浅一脚,留下大大小小的脚印。别的道儿管不着,自家门前却是清晨时就得起来铲雪,不然影响家人活动。 山里野物都进入冬眠,有那落单的也多是「穷凶极恶」的狼群等猛兽之类,为安全着想,早在十天前,何生与江家三兄弟就已经停止了进山的活动,何生现在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儿,便是拿了铲子铲雪,把院子里、屋门前等的积雪铲除,弄完这些事情后,张惜花便已经做好早饭。 一家人张罗着吃完早饭,猫冬时节也无事可做,张惜花与何曾氏两个人分别坐在火炉旁做些针线活计,偶尔何元元也跟着加入,不过何元元只爱做些女孩子喜欢的手帕、荷包等等,小姑娘时不时逗着榆哥玩乐,三个女人家带着一个榆哥,气氛倒也其乐融融。 何生自从与媳妇说想给她做个医药柜,尚未下雪时,就已经备置好木料,何大栓闲着无事,也帮忙一处打制,敲敲打打少不得弄出声响,于是父子两另外挪到紧挨着灶房的那间屋子里干活。 待雪刚停,一个人便走近何家屋门前,正是那手伤未愈的黄家旺。他先是定了定,稍微整理了下自己的精神面貌这才踏步入内。 听闻脚步声,何曾氏偏头看过去,马上笑道:「怎的这时候过来了?天冷着呢,你咋也不等雪粒子下完再出门。」 黄家旺抿嘴冲何曾氏一笑,道:「也不晓得待会还下不下雪呢,我想着早点来也好。」 他说完时,眼神悄悄地往何元元身上偷瞄了好几回,可惜何元元瞧也没瞧他一眼。 在黄家旺进门时,何元元就迅速垂头蹲在榆哥的小车旁,她捧着个小碗,里面有捣碎了给榆哥的食物。 榆哥伸长脖子向勺子凑近,何元元手握着勺子忽近忽远,榆哥张大嘴巴尝试了几次还是没能将之含进嘴里,榆哥歪了头盯着小姑姑瞧,半响没见对方回应。 「啊——」榆哥大叫一声抗议,何元元瞬间回了神,她赶紧将勺子递到侄儿的嘴边,榆哥啊呜一口吞进肚里,嘴唇蠕动时,似乎不放心般,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勺子。 何元元扑哧乐了,点点侄儿的小脑瓜,笑道:「还怕姑姑贪了你的吃呢。咱们小鱼儿越大越贼精贼精的啦。」 榆哥呵呵笑,张口又啊啊声示意要吃。 「给姑姑看看有没有咽进去?」何元元检查完,就专心喂饭,边喂还边对榆哥嘀嘀咕咕说不停。 虽然没能与何元元说上一句话儿,可光是听着少女清脆的嗓音,便令黄家旺身心舒畅,他的眉目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少年郎那一点小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何曾氏与张惜花婆媳俩,两人心知肚明却不点破而已。 何曾氏更是如此想的。黄家旺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品性是啥样哪里不清楚。少年也从未做过出格的事,想想他偷偷藏些小心思只要不说破,便没啥好避讳的。她与黄大婶子两个人交好,总不可能因为儿女间一点小事,就闹僵了关系罢。 再说,闺女的婚事已经有了眉目。人选是大闺女帮忙寻摸到的,是杏花村隔壁的桃花村一户蒋姓人家。那家的家境还不错,日子比何家还要好上一些,并且家里只有两个儿子,这说亲的对象便是小儿子。 蒋母早前是见过何元元的,心里也觉得匹配,便说待过完年后,两家商量着让两个小儿女互相看下,彼此有没有那意思。 自从大闺女托人传来消息,何曾氏第一时间就去往何志杰家,找到他的母亲蒋氏。蒋氏的娘家便是桃花村,想来对那一家是了解的。 蒋氏听闻,也跟着点点头。表示这蒋家家风可以,蒋家两口子很是随和,大儿娶的媳妇为人也敦厚,何元元嫁过去,应该很能融入。 这样一说,何曾氏的心就定了。只等着过完年,便着手仔细把事情办下来。 见婆婆似乎在细想什么,张惜花对黄家旺道:「你过来这边,我看看需不需要换药。」 黄家旺移开目光,很是听话地走到何生嫂子面前。 靠近张惜花面前时,少年眼神里浓烈的情绪已经隐去,小姑的婚事她也听说了,婆婆还向自己讨过建议,想着黄家大儿的心意将要付诸东流,张惜花无声地叹口气,指着一旁的凳子,柔声道:「家旺你坐着吧。」 黄家旺依言坐下,一只手主动拆开布带。 张惜花打量一番,又摸了摸骨头,对他笑道:「行了。你等等,我捣碎药渣给你换上。」 几样草药早已经准备好,磨成药糊也很快,张惜花起身往放置草药的房间走去。 路过何生他们那间时,何生伸出头问:「外边是谁来了呢?」 「是家旺呢。」张惜花笑笑,见丈夫额角竟然还流出汗珠,就把自己身上的手帕递过去。 何生接了,擦擦汗,问道:「他的手情况怎么样?」 做这个事,要把木料都锯成需要的尺寸,是个力气活,即使外边冷飕飕,也难免落一身的汗。 「恢复得很好。」张惜花示意丈夫留着手帕用,又笑道:「渴不渴?待会儿我给你和爹端一壶水来?」 何生抿嘴点点头,见爹爹需要与自己合力才能锯下一块木头,也没再与媳妇多说,转头又干起活来。 在张惜花捣腾药糊时,堂屋里黄家旺端正地坐着,面对何曾氏与何元元,他有心想说几句话,却嘴拙得很。 静谧片刻,何曾氏张口问:「家旺啊,你家的屋子建得怎么样?」 黄家旺立时答道:「待雪化了,就加紧赶工,我爹说小年夜前就可以盖好,不过今年入不了伙了。要等到明年初。」 何曾氏笑道:「时间太赶了,你们待在老屋里过年也不错。」 黄家在原有的屋子旁,圈了地又盖起新房子。秋收过后就已经着手准备,本来想盖好后,一家子搬到新屋过年,可惜入冬后,下了好几场雨,现在又连续下几天的雪,不得不停止了进度。 黄家旺道:「嗯,我娘也是这么说,她说还可以偷偷懒,不用急着往新屋里搬家什,明年再慢慢安置进去。」 「你娘是个闲不住的,说这话逗你们玩儿呢。估摸着好些家什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罢?」何曾氏笑道,她对于黄大婶子倒是了解得很。 却也被说中了,黄家旺跟着憨憨地一笑。 第02章[03.21] 两个人一问一答,以前家中就数何元元最是能说,叽叽喳喳总是不停嘴,她此时却垂低头沉默得很。 若是细心打量,还是可以发觉何元元有竖着耳朵仔细在听。 话锋一转,何曾氏突然道:「这下可好了,我听你娘说新屋有备了给你成亲用的屋子,这下你娘可以给你找媳妇了。」 黄家旺脸红了,微不可见地往何元元那儿瞄一瞄,又迅速垂低头,闷闷道:「我娘是这么说的。」 话一落,何元元蓦地有些烦闷,又见榆哥的碗底空了,她倏地站起来,对何曾氏道:「娘你看着小鱼儿,我去洗洗碗。」 她急匆匆就往灶房去,走时还不小心绊到桌角。 何曾氏微微蹙眉,心底有些埋怨小闺女这莽撞的模样,嘴上却没说啥。只是转头又开始询问黄家旺一些黄家的事儿。 何元元一走,黄家旺就有些心神不属,不过面对何曾氏的提问,还是很有耐心地作答。 何元元洗完碗筷,嫂子的药糊还没搞定,此时回到堂屋少不得要与黄家旺同处一室,想想后,她提脚就跑到哥哥他们做事的那屋。 本来屋子就小,两个大男人加上很多工具、木料已经显得很是窄小,见小闺女碍手碍脚的,何大栓直接赶人道:「你杵在这儿干嘛?快回了堂屋去。」 何元元噘嘴道:「我嫌火炉子太旺热得很,让我待一下嘛,我给爹爹和哥哥搭把手。」 说着很有眼色地递一把刨子到何生手上。 可妹妹的确碍事,何生也道:「元元去寻寻你嫂子,看她那儿有啥能帮手的。」 何元元不满地嘟嘴,心里莫名生了一丝怨气。凭啥在自家还没有她落脚的地儿了?都怪那黄家旺! 干嘛每天都风雪不停地跑过来啊? 外面又开始簌簌的下雪了。想跑去别家待一会也不能。何元元烦躁地挠挠头,最后提脚走到张惜花那屋。 张惜花正在磨药,抬头见小姑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嘴巴翘起都能挂着油壶了,笑着问道:「元元怎的了?哪个欺负你了?」 「没……」何元元这话很是底气不足,又怕嫂子洞悉了自己的心思,眼里有些躲闪,马上转移话题问道:「嫂子,我闲得头顶快长草了。还有那些药没理清的?」 也用不到小姑帮忙,张惜花估计一下时间,直接道:「你去灶房里把我早上蒸好的几个馒头重新热一热,拿去给爹和你哥吃吧。」 离午饭还要一段时间,丈夫和公公做体力活,张惜花就怕他们饿着了,想想追上已经拉开脚步往灶房去的小姑,继续道:「别忘了烧一壶热水。」 「知道了。」何元元有了事儿做,心里的不满也消失了。她的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更快。 烧完水,热了馒头,端去给爹爹与哥哥吃。何元元甚至还突发好心的装了一叠馒头进堂屋。 何元元更是明白不用她招呼,果然就见到何曾氏已经自发招呼道:「家旺,趁着热吃吧。」 何元元心底松口气,表面却抖抖嘴巴。 黄家旺略微犹豫,何元元见此,心想她难得发善心弄热食给他吃,他竟然还敢嫌弃? 黄家旺抬头微微一瞥,何元元立时别开脸,许是一直待在灶房烧火,她的脸颊与耳郭都有部分红了,黄家旺更愿意相信她是因自己而有点害羞,他这么一想,脸也跟着通红起来,伸手就拿了一颗馒头往嘴里塞。 第一次吃到心上人做的食物,黄家旺恨不得一口分成三口吃,半点也不愿意一下子吃完。 何曾氏笑着道:「这还有呢,家旺你只管吃。」 他这年纪的少年男本来胃口就好。既然何曾氏那么说了,黄家旺也没再客气,三两下吃完,他抵不过心里的那丝雀跃,紧随着又伸手拿了一颗,拿完很是不好意思地冲何元元腼腆一笑。 何元元没吝啬,立时给了他一个好脸色。 黄家旺嘴角不由上扬,低声道:「元元做的馒头真好吃。」 哟!这么快就知道溜须拍马啦。何元元心底是这么想的,本来想讽刺他一下,不过看他工工整整端坐着,十分安静地啃着馒头,活脱脱一副小媳妇样儿。说不上为啥,何元元已经滚到嘴边的那些尖酸刻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 不仅如此,她反而觉得黄家旺此时还有那么一点可爱。 可爱?这感想一出来,无异于晴天时来了一道响雷。炸得何元元身体都微微晃动。 她甚至猛地打了个激灵,生生吓得起了鸡皮疙瘩,她赶紧抖抖脚,又甩甩手。 实在弄不懂自己的情绪,何元元不由拧眉,抬手揉揉自己突突跳动地太阳穴。她纠结得要死,可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在心安理得吃自己蒸热的馒头。 何元元立刻心气不顺道:「那是我嫂子做的。」 原是想说她做得好讨她欢心,没想到弄错了。黄家旺也意识到她心情不佳,他急忙掩饰住懊恼,顺口道:「嫂子做的馒头真好吃。」 何元元嘴角一抽:「……」 黄家旺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怎么能说这种蠢话呢?怎么能呢?这下好了,元元该更讨厌自己了。 黄家旺觉得心塞,嘴里的馒头也不觉得香了,他很想说点什么解释一下,可越是想,越是急,脑子里一片空空的。 恰好这时候张惜花走进堂屋解除了尴尬的局面,她笑着道:「药弄好了,家旺坐到这儿来吧。」 黄家旺立刻站起来,挪到那边去。 第03章[03.21] 何元元原本还很好心情的欣赏黄家旺手足无措的模样,待瞧见他仿佛前面有猛兽逃也似的跑走,她脸跟着黑下一层。 亏刚才自己居然觉得他可爱,果然是错觉。 一定是错觉! 何元元咬咬牙,掉头对榆哥道:「咱们小鱼儿才可爱呢!小鱼儿最可爱!」 见小姑姑笑,榆哥也跟着笑,一边笑,一边屁股挪啊挪,两条小腿也十分不安分的晃动,伸手还要抱抱。 何元元一把将他从摇椅中抱起,还掂掂他胖乎乎的身体。 何曾氏赶紧道:「你手稳一些,仔细摔了榆哥。」 何元元在背后朝娘亲吐吐舌头,黄家旺一抬头就瞥见她的小动作,不由露出笑容来。 何元元似有感觉,立时转头瞪他一眼。 黄家旺仿佛做了亏心事,略微移开眼睛不敢与她对视。 等张惜花重新帮黄家旺包扎好时,外面的雪还在慢慢地下,张惜花只好道:「等雪停了你再走罢,就在炉子旁烤烤火。」 何曾氏也是这么说的。 黄家旺正愁找不多理由多留一会,面上憨憨笑,心里实则窃喜极了。手已经处理好,刚才的馒头还没吃完,他又拿出来慢吞吞地啃起来。 何元元抱着榆哥来回在屋子里走动,榆哥的笑声中伴随着她悦耳的声音,想到等下便要走,黄家旺突然舍不得挪脚。 他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何元元苗条的背影,看她熟练的抱着婴儿玩耍,那神情、那动作,由不得黄家旺开始胡思乱想。 将来他们俩人有孩子时,元元一定也是个温柔的母亲罢?她做慈母,自己便做了严父。一两个孩子到底单薄了,他想与她生多几个,四五个?五六个也行。 但一定要有女娃娃,像元元那般可爱,自己可以肆无忌惮宠溺闺女。 那般美好的幻想,令黄家旺的手、脚俱跟着颤抖,呼吸也开始不顺,心跳加速,脸更是能红得滴出血来。 激动之下,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怎么了?炭火太旺了?」何曾氏原本垂头在缝补衣裳,无意中瞧见他的神色,疑惑地问道。 极力稳住心神,黄家旺委实觉得羞愧,道:「没……没有呢。」 何曾氏道:「你若觉得烧得太旺,就拿火钳拨开一些炭。在大娘家也别太拘谨了。」 黄家旺道:「是,大娘。」 何曾氏眉目温和,她对黄家大儿还是挺喜欢的,孝顺、老实、干活勤快……并且他还好心挽救了自己闺女的名誉。光是后面那一项,自己也不会使脸色给他看。 小闺女神经大条,至今都未见她为自己的名誉忧心过,何曾氏只在起初那两天让儿媳妇去宽慰了一番,过后索性也不提了。 提得多,反而怕起反效果。 可是对黄家旺的感激,却不能不放在心上。何曾氏甚至还考虑过他成为女婿的可能,只不过想着小闺女定不愿意,那心思一起就作了罢。 何元元最先发现雪停了。她把榆哥塞回到嫂子手中,自己跑到院门外四处瞧一瞧。 冰天雪地,哈出一口气立时都冰成了雪。家门外的雪又积了一层,何元元跺着脚,揉搓着双手,心想待会拿铲子铲掉。 她是个人来疯,刚一冒出想法,转了身便往屋檐跑,却不想脚下打滑,忽地踉跄一下,差点跌成狗 啃屎。 一只结实的手臂及时接住她,突然而来的重量让黄家旺自己也有些不稳,最后还是凭着高大的身躯稳稳站定。 刚才两个人都有些刹不住,黄家旺当即便将何元元搂紧,圈在左胸口处。 他没动,她也没出声,一时间两个人都忘记放开对方。 目前这情况,令何元元脑袋有点懵,她觉得自己的心跳不正常了,于是侧耳听了听黄家旺的心跳。 她发现黄家旺的心跳也很大声,似乎也不正常?还是人的心跳本来就是这样的? 何元元稍微一动,不小心触摸到他紧实的胸膛,这才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姿势很羞耻。 她当即怒道:「还不放开了我!」 黄家旺脸又红了一圈,倏地将人放开,不过动作虽快,还是注意扶了下她免得再次摔倒。 黄家旺小声道:「雪没化前,你都要仔细脚下,可不能再像这样冒冒失失了。」 若是摔出个好歹,那可怎生是好?黄家旺忍不住担忧起来。 何元元拍拍衣裳,听到他胆大到居然敢数落自己冒失,心里觉得不高兴,立时恼火道:「你怪我冒失?若不是……若不是……」 「若不是你突然出现在我后面,我也不会脚底打滑!还不是怪你!都怪你!」既然找不到借口,何元元干脆就拿他来顶缸。 少女又开始强词夺理,黄家旺只是傻傻地看着她咧开嘴笑,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第04章[03.21] 自己骂得多么欢乐,可对方偏是一副任打任骂绝不还口的死相,弄得何元元那个恼火呀! 趁黄家旺如今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她忽地蹲下 身,抓起一把雪就往他脖子里塞。 入骨的凉意猛地让黄家旺惊醒,刚一动呢,雪团马上顺着脖子往下滑入到身体里面,体内温度高,很快又化成了水,冷得瞬间打冷颤。黄家旺满脸无奈地望一眼调皮的何元元,眼神幽怨极了。 幼时,村里孩童们都极喜欢玩雪仗,玩累了就在雪地里打滚,这时候,别人欺负他,她就会帮忙,可她也总是单独挑了自己欺负啊。 何元元似乎也想起幼时的一些事,见到黄家旺跟当初一摸一样的小眼神,扑哧笑了。「呆着别动!我不砸你几次我心气不顺!我会气死我自己的。」 黄家旺宠溺道:「那你砸吧。」 何元元赶紧蹲下,揉了个大雪团子毫不客气的砸向黄家旺,不过到底是顾忌着他的手臂,那一片避开了,专盯着他的两条长腿砸。 他不避不躲,何元元双手砸个不停,玩得不亦说乎,一张脸红扑扑,笑得像盛开的桃花一般漂亮。 黄家旺只好躲闪几次避开攻击,满眼无奈,又很是心疼道:「元元,别玩了,仔细冻着手。」 何元元收住手,抬高下巴道:「你还不家去换身衣裳啊?不晓得自己杵在这儿招人烦啊?赶紧走啦!」 说完一溜烟跑进院子,何元元顺手还合上了大门。靠在门口喘气时,这才捂紧胸口,牙齿咬得咯吱响。 竟然被黄家旺占便宜了!越想越生气,她刚才不应该客气的,应该砸他一脸才是! 动静闹得挺大的,怕娘亲嫂子抓着她询问才刚甚么情况,何元元绕道菜地那儿平复了心情,待脸上红晕消褪,才敢回到堂屋里。 黄家旺站在门外,怔怔地盯着自己的左手。只要一想到这只手刚才不小心放在她柔软的那个部位,他就心生慌乱,恼自己莽撞的同时,又觉得十分满足,还有各种复杂的感觉滋生。 数九寒天冷飕飕,他的身体却滚烫滚烫,黄家旺呆呆的,嘴角噙着笑意,好一会儿才回了神,慢慢的移动脚步,带着一腔从未有过的甜蜜回到自家。 再有几日就要过年,何家里如今一团忙碌,何曾氏领着张惜花在灶房里炸油果子,油果子与年糕一般,是大良镇过春节时必备的小吃之一。除了自家吃,亲朋好友互相拜年时也拿来待客。材料十分简单,制作亦然,主料是用今年新收获的糯米,糯米磨成粉,加温热水、加糖揉成团,再搓成细细的长条状,用剪刀剪成小段小段的,放入烧好的油锅中炸,炸得金黄香脆时,沥干油后,冷却了就可以开吃。 虽然很是简单,可想把油果做的好吃,可得拿捏好几样材料的比例,这方面何曾氏是老手,调和时她自己一个人就完成了。剩下便是揉面,何曾氏做了一会儿就觉得腿麻、腰疼,张惜花立时接手过去,何曾氏转而去把剪成条状的下到油锅里炸,婆媳两个时不时说几句话儿,相处得很是融洽。 随着炸好的油果子逐渐出锅,喷香味环绕在何家的屋子上空,有路过的人,一闻就可以明白屋里是在做什么。 此时并不只何家一户在做,村里家家户户都是这个时候炸油果子,根据自家条件好坏,做多做少而已。除非是那家里实在穷困的,也就舍不得耗费掉这点粮油了。 灶房里油锅吱吱吱地响,色泽金黄的油果子香喷喷,何曾氏捏了一根最先炸好的放入嘴里,品尝一会儿,点头道:「揉的力道恰好够了。」转头便对儿媳妇道:「就按现在这样揉罢。」 张惜花抬头回应了下婆婆,又垂低头揉面,才刚弄了一半,今天的任务量不轻呢。 张惜花的双手沾满粉团,何曾氏见此,她又捏起一根油果子,走过去递到儿媳妇嘴边,说道:「你尝尝看?」 张惜花含进嘴里,入口一咬就嘎嘣响,很脆很香,糖味也适中呢,她抿嘴笑道:「很脆很好吃呢,倒是比在娘家时,我跟我娘一起做的还要好。」 她这可不是奉承话,除了揉面,调味,油炸这一道工序也是很考验人的,自家婆婆火候掌握得好,才能有这般味道。 何曾氏很快就笑了,略有点得意道:「去年从你娘家带回来的油果子,我尝过后就明白了。你娘炸的时间太长,再早半刻钟起锅最好。我这也是做了几十年咯,自己慢慢才摸索出最恰当的时间点。」 「的确是呢。去年祈升、祈源他们都说我从家里带回去的好吃。」张惜花跟着笑道:「那以后娘可要教教我,回头我也能让你轻省些。」 何曾氏听了,心情颇好,便道:「等会面团都揉完,换你来试试,我在旁边看着。」 说完,何曾氏马上将炸好的倒入一旁的篓子里,又放入一盆进去炸,抽空还添了一根柴火。 灶房里婆媳两个一刻也不得停歇,而院子里何大栓蹲在一个大木盆旁,双手也没停下休息。 木盆里盛着水装满了小鱼,品种比较繁杂,大都是两根手指大小的鲫鱼仔居多,因为数量多,鱼又小,处理起来十分麻烦,何大栓搬了小板凳,坐着耐心地去鳃、刨除内脏,已经弄了半个时辰,依然还剩下一大半。不过他也不着急,等媳妇与儿媳两个将油果子炸完时,这些弄干净的小鱼仔也要拿到灶房里炸,时间还多着呢。 另一厢,何生也不得空闲。村子里读书识字的人非常少,过春节时,像何生这样读过几年书的人就很用处,至少家中的春联可以自己写。 何生便是在写春联,不仅自家使用,下西村不少户人家都是委托何生代笔,每年这个时候,何生都可以赚一笔小钱。因他写得好,从他这一处买,倒是比从集市上便宜,因此连隔壁几个村子都有不少人求上门,积累了很多需要完成,此时何生比张惜花他们还忙呢。 家中唯一不能干活的孩童榆哥,睡醒来后不肯老实待在摇椅中,小孩儿正是对啥都好奇的时候,哪里安静得下来,坐了没几刻,便哼哼唧唧的闹着,最后何元元将侄儿抱到外面随处走走。 姑侄两个人正在家门外的空地上,何元元牵着榆哥的两只手,拉着他磕磕绊绊地往前走,榆哥边走边哈哈笑,两人从这条小道前一直走到尾,又从尾走回家门口。 来来回回往返了四五次,何元元都已经气喘吁吁了,榆哥还一点儿不累,小脸蛋红扑扑,他手上戴着铃铛,脖子处挂着银锁,一高兴时,嘴里哇哇哇地叫着,随即铃铛儿叮叮当当作响,惹得一旁觅食的鸡群惊得四处逃窜,榆哥更兴奋了,张扬舞爪示意要追着鸡群跑,何元元没办法,便带着他一路追着鸡群而去。 待榆哥停下不动时,剩余几只零散的母鸡也跟着停下,母鸡们左右环顾一圈,又垂了低头,还伸出一只爪子刨脚下的泥土,不时「咕咕咕」一阵叫唤。 「咕咕……」榆哥抬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只斑点鸡,突然道。 「什么?」何元元瞪大眼,她没看见榆哥的动作,只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空出一只手掏掏耳朵,立时俯下 身,看着榆哥,逗着他道:「小鱼儿刚才说了什么?」 榆哥咧嘴笑:「咕咕……」 「哎!」大声的应道,何元元顿觉心中乐开了花,没想到自家侄儿居然会喊「姑姑」了,她简直笑得嘴角都歪啦。 爹娘、还有哥嫂每天都教着榆哥喊「爷爷、奶奶、爹爹、娘亲」,不想榆哥首先学会的是叫「姑姑」啊。果然与自己最亲呢。 何元元怕自己出现幻听,她一只手扶着榆哥的左胳膊,赶紧蹲下 身子,满眼期待道:「小鱼儿再说一次,再喊一次姑姑。」 榆哥不负期盼,立时叫道:「咕咕……」 第05章[03.21] 隔着两人几步远的地儿,有两只母鸡悠闲地刨着土,榆哥出声时,母鸡也正咕咕叫。 榆哥挥舞小爪子,笑得开心极了,舌头还撸不直呢却跟着起哄:「咕咕……咕咕……」 一声声儿,与母鸡们呼应着。 「哎呀!小鱼儿真乖!」何元元甜得哟,心都快软成一团,她一把将榆哥搂起,抱在怀里好一阵揉。「我们小鱼儿会喊姑姑喽!」 榆哥躲不开,脸蛋上被迫留下好几道何元元的口水印。 何元元指着自己,嬉笑道:「来,再喊一次。」 榆哥别过头,一点儿也不肯合作,他挥出一只手,把何元元靠近的头挥开,挣扎着要从姑姑身上爬下来。 他要跟鸡们玩儿。何元元只顾着高兴,一时没领会小侄儿的意思,榆哥是个胖小子,他这么捣蛋不肯老实呆在怀里,何元元要抱稳当不容易,怕他摔着,顺手又托起他的小屁股。 眼见旁边那两只母鸡要走远,急得榆哥使了老大的力道,鼓起腮帮子,啊啊大叫着要挣脱姑姑的钳制。 何元元放开他,榆哥还没站稳呢,就急得蹬蹬蹬往前冲,追着那两只母鸡的方向。 「咕咕!」 「咕咕!」 被何元元抓着一只胳膊,榆哥扭扭身,扭不开,只能急得冲鸡们不停叫:「咕咕!咕咕!」 呀!感情是学鸡叫呢!何元元额头不由冒下一串汗,这时才理解小侄儿嘴里咕咕的意思。 何元元稍微郁闷了一会儿,瞧见自家侄儿也不知从谁身上学来的,竟然懂得龇牙咧嘴了,他一边扮着怪摸样,一边叫,那咕咕声叫得可真像呢。 管他呢,她就当小鱼儿喊的是她好了。何元元嘿嘿的笑着心想等会回了屋里,就立刻让小鱼儿叫一声,然后爹娘他们肯定会羡慕自己的。 榆哥长得虎头虎脑,还没到周岁呢,力气倒是很大。精力也足足的,自从明白他的意思,榆哥也不肯学着走路啦,一定要追着鸡群,他才肯挪动两条腿。 最后,何元元硬是带着榆哥追了好一阵鸡群,一直到小孩儿打呵欠,双眼迷离时,才停下手,追啊追的,一不小心已经离得家门很远,都已经来到黄家旺家附近。 一抬头就清楚看到黄家的屋子,崭新的院门,还有一道崭新的墙体连通着老屋,何元元绕了道,打算从隔壁几栋屋子旁绕过去,她现在想马上家去,可抱着榆哥刚走了几步,黄家旺就迎面而来。 其实,他已经盯着何元元看了好久,待她与榆哥玩累了,黄家旺犹豫良久,才下定决心走向她。 黄家旺迟疑一下,轻声问道:「元元,你现在要家去吗?」 何元元给了他一个你问的是废话的眼神。 黄家旺眼里暗了暗,抿嘴道:「你能等等吗?我有一些话想跟你说。」 何元元故意忽视他低落的眼神,站定了,说道:「我不是在这儿吗?你有什么就说吧。」 两人呆在中间的小路上,一旁有几颗光秃秃的树木,隔壁还有好几户人家呢,这儿来往行人多,说话并不方便。 小心地观察她的神情,似乎并没有不耐烦的样子,黄家旺鼓起勇气道:「我们去祠堂那儿好不好?」 下西村有一座祠堂,除夕夜祭拜还要几天,现在锁了门并不开放,他们幼时经常偷偷摸摸爬墙进去玩,不过黄家旺提议去祠堂,并不是要爬墙进去,祠堂附近没什么人,两个人可以有个安静的空间说说话儿。 他的神情很慎重,似乎要对自己说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一双眼睛期待的望着自己,何元元本来想拒绝,可鬼使神差的,她突然点点头。 一阵冷冽的寒风吹过来,黄家旺却紧张得手心冒汗,待得到肯定答案,他忽而笑了。 见何元元怀里的榆哥小脑袋点点,双目无神,眼看就要进入睡眠,黄家旺道:「抱着榆哥很累吧?要不我帮你抱?」 何元元斜视他的残臂,无声的表示怀疑。 黄家旺尴尬地挠挠头,解释道:「我一只手臂也可以抱稳呢。不会摔着榆哥的。」 榆哥可是何家的眼珠子、命根子,他宁愿摔着自己,也不会摔着榆哥的呀。 「不用,我自己抱罢。」何元元不放心道。 黄家旺没有强求,何元元先走,他跟在后面,两人的间距隔开有五步路远,一前一后便来到了大祠堂处。 挑了一个隐蔽的地方,何元元开门见山问:「你要对我说什么?」 她那么直接,黄家旺一噎,他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垂低头掩饰好自己的情绪,才抬头凝视着何元元。 何元元并没有表面那么镇定,事实上,自从下雪时被黄家旺占了便宜,事后一回想,总是容易面红耳赤。一方面已经察觉到自己对黄家旺并不是没有感觉,另一方面又总是自动否定,怎么也不肯承认。 她就在这种矛盾的情绪中,弄得自己十分难受。因为内心纠结着,她最近都尽量避免与黄家旺碰面了 即便是他例行去自家检查手臂,避免不开时,她也会躲进自己房间里,一直到黄家旺离去才出来。 纠结这么久,何元元决定不纠结了,故而同意了黄家旺的请求,反正先看看他说什么吧。 近段日子何元元明显的变化,黄家旺当然也注意到了。他只是不确定、不清楚她为何反常的躲避自己。 第06章[03.25] 再来,促使黄家旺现在的行为,是因为得知了她的婚事已经有眉目,并且何家两老的态度似乎挺认可对方。 想到此,黄家旺内心中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郁气,他掩饰得很好,此时并没有让何元元察觉。 也许过完年后元元的亲事真的要订下来了。这种可能性非常高,原本他是打算潜移默化的改变元元对自己的感觉,可现在看来,似乎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呢。 努力那么久,好不容易才让她对自己改观了一点,耳闻这桩消息后,让黄家旺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怎么能忍受呢? 让他如何眼睁睁看着元元嫁给别人啊?只要一想到有这个可能,他就无法接受。 黄家旺胡思乱想着,他没有马上出声,何元元难得十分耐心的等待。 安静片刻,黄家旺终于鼓起勇气,眸光发亮,轻轻道:「元元……你嫁给我做媳妇好吗?」 一句话,滚到喉咙,再吐出来,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艰难,黄家旺说完后,一双眸子特别明亮,一瞬不眨眼地盯着她。 「说什么呀!」何元元不敢相信,颇有些恼羞成怒。 这实在出乎意料,没想到他竟然能说出这等话,感觉有点羞涩,却更加生气,气得何元元恨不得一脚踢死他,要不是考虑到怀中的榆哥正在酣睡,她一定会打他的,痛揍他一顿! 话已经出口,再没有收回的可能,黄家旺并没有后悔,他定定地望着何元元,吐出的语句字字清晰:「不要嫁给别人!我……我娶你,你嫁给我好不好?元元……」 「元元……」 那一句元元,低沉绵长,诉尽自己隐藏的那份相思之意。 一时间,望着眼前这个身高已经让她很有压力的男孩,何元元眉目紧蹙,内心五味杂陈,实是不知该恼,亦或是该骂。 「我会对你好的!会一直对你好的。」黄家旺左手捏成拳头,他很怕她拒绝,原本准备了很多话,脑子里轰隆隆,怕表达不出来,只好抓着紧要的先说出来。 他怕,不马上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元元就不会再给他机会继续说完,她一定会狠狠骂自己一句,然后掉头就走。 黄家旺用力握着拳头,等待着她起身走开。 略等片刻,何元元没有反应,站立着一动不动,她也没有说一句话,连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呆呆的。 何元元不晓得该给什么反应,因为她竟然发现听到他慎重的说出这几句话后,除了恼羞成怒外,心底还很是雀跃,隐隐的有一股高兴劲,这种喜悦甚至已经完全盖过了怒火,浸满了她的心湖。 浑身飘忽,如不小心坠入了云端雾里,更弄不分明的是:她还可以明显感觉到胸腔间似乎绽开了一朵花,花儿越开越灿烂…… 半响,什么也没等来,黄家旺忽然渐渐地不再忐忑不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目光坚定道:「元元……我是认真的呢。」 「我会比别人都对你好。」 「我并不想惹你生气。也最怕自己惹你生气了。我知道你最讨厌我了,最讨厌我总是缠着你,可我还是不断惹你生气了,还厚着脸皮缠着你,想让你喜欢上我,想让你做我媳妇……」 回忆到往昔,他也才知道自己口舌可以那么灵活,本来以为舌头打结也说不出口这些话呢,黄家旺不禁勾起嘴角眼神炙热地望着面前的少女。 少女没有回答,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的望着自己,可是黄家旺对她了解很深,深到可能她自己也不晓得。 她紧张时,双腿会不自然的往前微微倾斜,而现在她的耳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就像那天在雪地中一样。 真可爱呢。 想到那时手上柔软的触感,黄家旺也随即脸红红的,那天晚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他的身体滋生出一股邪火,怎么也克制不了。脑子里一直想着她,想着她的嬉笑怒骂等等神态,不知不觉间,裤子就湿了。 这等尴尬事,自从年纪渐大后,黄家旺偶尔便会有一两次,大多数是睡不着想到元元时,他也听闻村子里的男性开玩笑的说过,这属于男人的正常躁动,有这个反应,就是表示自己成年了,可以娶媳妇了。 当然,这属于他的秘密,他不敢跟任何一个人说,严防死守着不让别人知道,因此,洗漱后换下来的衣裳,他都是坚决自己洗自己的。慢慢地,养成了习惯,黄大婶子也不再帮大儿洗衣裳了。 不过,黄家旺也明白,背地里想着元元,其实也是对她的不尊重,可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就比如他喜欢她一般,那颗心自己掌控不了。如娘亲所说,他简直是入了魔障,喜欢她喜欢得发狂。 现在既然已经坦诚的说了,便是早已做好被她拒绝的准备,而元元此时并没有接受,可也未拒绝。黄家旺稳了稳心神,他告诉自己要耐心,不要慌乱。 何元元面对黄家旺黑亮的眼眸,蠕动嘴唇半响,才道:「我……你……你今天吃错药了呀!」 她跺跺脚,当即提脚就想离开。 「元元!」黄家旺唤住她。 何元元顿住,放下抬起的脚。「干嘛!还有啥快点说啦,我还要家去呢!」 「我……」黄家旺见她并未立即走,反而脸色绯红,颇有点躲闪他的直视,黄家旺眼里绽放出夺人的异彩,他稍微靠近,想去拉她的手,最后没有动,声音放得极尽轻柔,语气中饱含情意道:「你嫁给我吧。嫁了我今后你在家中想做甚就作甚,我都依你。便是大伯大娘不同意你上集市做的那小买卖,今后我也陪你去,只要你想去,我都会带了你去的。」 抱得久了,怀里的胖小子沉得很,何元元换了一只手作支撑,闻言,眼睛一瞬间发亮,待意识到自己一瞬间的高兴没有一点掩饰,何元元赶紧收敛表情,清清嗓子,故作不耐道:「我听到了,没有啥要说的了吧?」 依她的性子,若不愿意,早就当场发作了,哪里还能轮到自己再多一句废话。黄家旺蓦地心中一喜,又见她抱着榆哥很是吃力,顿觉心疼,他想伸手接过人,可自己目前又抱不了。他赶紧长话短说道:「嗯,我……还有好多话想说,等你想听了,我再与你说行吗?」 「那便是没了?」何元元别扭道,她此时也弄不懂自己还想再听什么,反正就觉得不该就这么没了。 黄家旺立时咧嘴笑道:「有!好多呢。」 第07章[03.25] 不等她询问,黄家旺生怕她反悔,微微眯眼,眼角眉梢遮挡不住的笑意,宣誓般道:「我喜欢你!元元……我喜欢你!」 「很喜欢你!」 「咳咳……」何元元心一窒,忍不住咳了下,她立时背过身,拉开架势就走,临走之前不忘丢下话道:「那我走了!」 她都不敢去看黄家旺那张略显憨厚呆傻的脸。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何元元走得极快。 「慢……」一点,黄家旺看她走得急,前几天才下了一场雨,路面早已经干燥,可他还是怕她滑了脚,于是慢慢地跟在她身后。 直到见她平安进了家门,黄家旺呆呆地站立良久,若不是现在寒风冷得很,家里又有诸多事物,他都舍不得离开。 何元元也不明白自己怎会那样高兴,一路上嘴都没合拢,进了家门,将伏在她脖子处熟睡的榆哥放回到床上,细心盖好棉被,才回到自己的闺房里,她捂着心口,对着梳妆台的镜子左照右照,很快发现自己脸蛋红彤彤,不仅如此,连嘴唇也鲜艳极了。 她抿唇再露齿一笑,镜子里的人儿亦笑起来,眼波儿流转,瞧着煞是迷人。何元双手托腮,心想自己怎么生的这样好看呢? 难怪黄家旺迷恋自己呢!哎呀!算他有眼光啦,喜欢自己这么漂亮的姑娘,他可不吃亏呀。 兀自得意片刻,何元元凝视着镜子,禁不住朝镜子挤眉弄眼,又接连摆出好几个让自己觉得好看的造型。 独自玩了半响,直到实在受不得灶房里传出的那股香味儿,何元元用力舒一口气,对着细细看了一番,脸上的红晕消褪,再没一丝异样后,她才稍作整理,打开了闺房门。 循着香味绕进灶房里,见娘亲与嫂子还没弄完,何元元首先抓了一把放进嘴里解了肚里的馋虫,才一声不响凑到嫂子跟前,拿起剪刀开始将嫂子已经搓成条的糯米团剪成一段段。 只有小姑一个人进门,那儿子应是睡了,想想张惜花还是问道:「榆哥睡着了吗?」 「嗯。我给他盖了棉被的。」何元元答道。 那就行了。要是不放心,等下自己洗干净手,再进房里看看。张惜花心想。 何曾氏拿着漏勺不停搅拌油锅里半熟的油果条,侧耳听见闺女与儿媳的话,话过了耳朵,她却没做声,因为没啥好说的。 有小姑帮忙剪,自己也轻松不少,张惜花便直接专心揉面,灶房里三人各司其职,安静得都没有开口讲话。 何元元剪了一会,突然兴起想给自己捏一朵花,她扯下比较长的一段面团,先是捏出了一朵五瓣的花,面团软软的,很容易捏成型,何元元看着手上的花朵面,不由轻轻笑出声。 张惜花狐疑地抬头,奇怪小姑今日怎的心情那般好?不过小姑并没有收到自己询问的眼神,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嘴角笑意满满。可能是遇到啥高兴事吧,张惜花也没开口问了。 接连捏了三朵花形后,何元元童心未泯,稍微思考,又准备捏一只小兔子,先捏身体,再捏两只长长的耳朵,接着分别捏出两只前爪与后腿,细细看一下,觉得很形象的。 原来自己的手艺那般好呀!何元元心想。她很快又添加了兔子身上的那条短短的尾巴。 一切完成了。何元元拿在手掌中查看,看了片刻后略微皱眉,总觉得好像还少了点什么? 是什么呢? 眼睛?有了。尾巴?已经添加上了呀。毛发?这个倒是不用弄。那到底是缺少了什么? 忽而她笑了。 小兔子一只未免孤孤单单的,应该再捏一只!想到此,何元元立时又动起手来。不由自主想到黄家旺那个讨厌的家伙。心底的恶趣味冒出来,何元元把这只兔子捏的特别大只,与其说是兔子,倒不如像一只憨憨的大狗狗,把两个放在一块摆着。 何元元眯起眼睛打量。她突然发现,那只大兔子隐约瞧着很像黄家旺呢,眉目间同样傻乎乎的。 不过,似乎自从刚才分别,她好像一直在想着黄家旺呀。何元元意识到这里时,脸上不由黑线。 打住!打住!不能再想那烦人的家伙了。何元元甩甩脑袋,因为隐藏了心事,颇有些做贼似的悄悄观察娘亲与嫂子,见她们都没发现自己的异样,一时很是松口气。 何元元嘴角一直噙着笑意,凭是谁望一眼都能发现她的好情绪。张惜花与何曾氏虽然没表露,心里都在纳闷呢。 何元元迫不及待地抱着自己刚才揉捏出来的一堆形状,跑到何曾氏跟前,望着滚滚的油锅,撒娇着道:「娘,我把这些放进去炸啦?」 何曾氏撇一眼她捧着托盘里的东西,点点头道:「你等会儿,我把里面的捞起来再放。」 少顷,何曾氏示意小闺女倒入进去。 才刚倒了一半,何曾氏赶紧道:「等等,把这只拿出去,这个太大,炸起来费油呢。」 说着,何曾氏很不客气的挑出来,另外放在一旁,并数落道:「你这丫头弄的什么奇怪模样,等会儿重新揉了剪成条。」 挑出来的那只可不就是像黄家旺那只嘛。何元元嘟起嘴,祈求道:「娘,让我炸嘛,就炸这一只。」 「一只费不了多少油吧?」 闺女在耳边喋喋不休,何曾氏倒是笑了,点点她的头道:「除了费油,里面还可能炸不熟,若是炸长一些时间外面表皮还容易炸焦,谁让你弄那么大一团呢?」 都快有儿子一只拳头那么大了。 虽然娘亲说的在理,但是让何元元重新捏一只,她突然有些不舍得,只能继续不依不饶的求着娘亲让炸。 最后何曾氏被磨得没办法,同意了闺女的请求。 何元元瞪大眼睛,望着咕噜咕噜不断翻滚的油锅,两只小兔子挨在一起慢慢变成金黄色。她的心里顿觉满足,可又很是担心,生怕真的如娘亲所说,表皮会炸焦黑。 第08章[03.25] 幸好何曾氏看护到位,她把小花朵、小兔子先捞出炉,着重注意那只大兔子,后面出炉时,大兔子好歹没变焦黑。 何元元等冷却后,怕家里其他人不小心吃了去,立时就把两个兔子藏在自己装零食用的陶罐里。想着,也许她可以大方点,送一只给黄家旺好了。 就当…… 就当他之前在县城救了自己的谢礼算了。 说起来都没有正式跟他道过谢呢,拖到现在才道谢反正黄家旺又不会生她的气。这真的只是单纯的谢礼而已,何元元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一直到除夕日,何元元还是有些反常,比如她会莫名其妙就笑出声,何曾氏与张惜花都有些纳闷,可因着何元元这两天很是乖巧,常帮着家里干活,也从未往外跑,故而婆媳两个都未能窥出一丝异常,此事便暂时放在一旁。 虽然家中没几口人,不过今年的年夜饭准备的比去年丰盛,有好几样大菜,诸如鸡鸭鱼等等天上飞,地下走,水里游的都备齐了。何曾氏领着儿媳妇与闺女忙得团团转,灶房里食物的香味勾得人馋虫滋生,不过何大栓与何生父子都端得住,把肚里的馋虫压制得死死。 何元元择完菜,探头探脑的张望一番,对何曾氏道:「娘,待会是不是要炖骨头呀?是不是要用萝卜炖呀?我去地里拔几颗回来吧。」 没等何曾氏答应,何元元一溜烟蹿了出去。 何曾氏心想早上不是让她记得拔吗?估摸着是又忘记了。这老是粗心大意,将来嫁了人可怎生是好哟。不过今天是除夕,何曾氏没出言数落小闺女,只心里很是发愁。 这边何元元撒丫子跑出门,顶着寒风在田里拔了几颗萝卜,回程时挎着篮子慢悠悠地走在乡间田野中。 远处几个孩童在田地里摔打在一块,其中某位年幼的不小心被推到,可能是摔疼了,抬起衣袖揉着眼睛大哭,另几人都哈哈笑起来。 小孩被嘲笑,哭道:「我不跟你们玩了,我告诉我爹爹你们故意推我……」 几人不以为意,起哄道:「哭鼻子!羞羞脸!」 何元元抬眼一望,见那小孩瘪着嘴,金豆子不要钱似的掉,眼泪鼻涕啥也不管,都往袖子中擦拭,哭相简直比当年的黄家旺还难看,何元元忍不住一阵恶寒。 再走了几步,就瞥见黄家旺走来啦。 何元元心里有一丝紧张。自那日黄家旺说要娶她后,两个人除了他来家中换药时见过,好几日都没单独见过面。虽然自己并没有正式答应,可是该死的黄家旺怎么也不想办法找自己呀? 家里萝卜种了几块地,她绕道离黄家最近的这块,只是因为回家时可以经过他家门啊。 想到此,何元元眼里又冒了一丝火。 黄家旺早已瞧见她,想靠近,又怕唐突,这不等到她返程时,才敢走过来,造成一种无意碰见的局面。 「元元……」 何元元翻白眼:「干嘛?」 「手冷不冷呢?我刚才烤了一根黄年糕,还热乎着呢,你先拿来暖暖手再吃。」黄家旺不由分说的把东西塞到她手上。 年糕刚才架在火盆上烤热了,带着一股焦香,这时候吃刚刚好。这是黄家旺见到何元元时突然拿出来烤的,为此还得了一句黄大婶子的埋怨说:「等会就有饭吃了,家里这么多菜呢,不留出肚子吃菜,你烤什么年糕呀!」 何元元握着热乎乎的年糕,拔完萝卜她顺手在水沟里洗干净,冻得手冰凉冰凉,现在好受多了。 见她接受,黄家旺忍不住咧开嘴笑。他这几日一直都觉得晕乎乎的,仿佛做梦般,根本不敢相信她可能也同样喜欢他。 现在元元这般,令他更确信了。黄家旺柔声问道:「你家年夜饭准备得怎么样了呢?我家可能要申时末才能吃上,家里是娘亲掌勺,娘亲不让我们动手,可她烧菜好慢呀。」 何元元问:「所以你就先烤年糕垫着肚子了?」原来烤年糕不是特意为了自己呀。 黄家旺:「……没。」 「我家估计很快,我娘和嫂子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何元元见他因为那一句打趣而略微局促,笑着回答他的上一个问题。 相对无言片刻,他望进她的眼里,清澈的眸子中印着自己的倒影,黄家旺荡漾得脚跟都快站不稳,半响才回神,两个人傻傻的都没说话,黄家旺只好随意找了个话题,轻轻问:「今晚守岁你们要做些什么呢?」 好想加入,好想跟她呆在一起。 何元元想想后说:「摸牌吧。」家里一直都是与二叔家聚在一起摸牌,再弄些吃的,一直熬到天亮。 想到摸牌,何元元脸色不由黑了,嘟囔一句道:「我才不想摸牌呢,可是又没事儿做,前天阿富哥已经赢了我十文钱,昨天他又赢了我二十文钱了。气死我了!他都不让着我。还说今晚要把我的压岁钱都赢走。」 听她诉着烦恼,黄家旺宠溺道:「没事儿,输一点不怕,你喜欢玩就玩吧,我把自己的压岁钱给你用。」 他身上此时还有几个子儿,立时全掏出来塞给何元元,笑着道:「拿着今晚好好玩。」 何元元一把就给拍了回去,大声说:「我才不要你的钱呢,我有!前儿我可是赚了不少。」 「我知道呢。」黄家旺抿嘴笑,对于她没有接受自己给的钱心情还是有点低落,他想一想后,试探的问:「要不明儿我找阿富哥摸牌,再把钱都赢回来?」 「噗!」何元元不厚道的笑了,很是怀疑道:「就你这样?能玩过阿富哥?」 何富在牌桌上可是个老手,就没有输惨的时候。不然他怎么会总是撺掇着家里人一起玩牌呢。 「……」黄家旺心塞,虽然自己确实不大会玩牌,可总得让他试试吧? 心塞归心塞,黄家旺再次把身上的钱塞给她,难得强硬道:「元元……不要拒绝我。就当……就当我给你的压岁钱吧。今后,我想自己每年都能亲手送给你。」 第09章[03.25] 何元元火速懂了他的意思,感觉脸发起烫来,再看黄家旺一副镇定的样子,想着输人不输阵,何元元瞪圆眼睛凶他。 黄家旺目光灼灼,心跳加速,快要沉沦进她漆黑的眼眸里,好不容易移开目光,他压低嗓音道:「元元,等过完年,我就喊我娘上门提亲好不好?」 何元元羞红了脸,赶紧道:「管你干嘛呢!我要走啦,再不带了萝卜回去,我家今晚就喝不上汤了。」 黄家旺望着她急冲冲的背影,笑得很舒心。 有时候人就是那么奇怪,当你讨厌一个人时,觉得他浑身上下都有各种毛病,可是一旦顺眼了,便是一根细小绒毛也能强行找出优点来。 何元元就觉得自己这么奇怪。 以前觉得黄家旺小媳妇似的,任凭自己恶言恶语,现在却认为他是因为喜欢自己,才故意顺从自己的。 种种的种种,都能找到黄家旺看起来可爱的点。何元元傻乐个不停,一直到大年初三,嘴里的笑容都没停过。 不仅她如此,何家的人、下西村的人、整个大良镇的人都很喜悦。因为朝廷传来普天同庆的消息——新皇登基了。这场皇位更替的最终胜利者是先皇后所出的三皇子,随着新皇登基,几年来动荡的朝廷总算能得到喘息的时间。 其实上头谁做皇帝,对百姓又有啥影响呢?老百姓并不关心天子由谁来做。他们能关心的也就是自己家门口的一亩三分地而已,可新皇登基却让大家都拥戴起来。 因为战乱、灾祸影响,新皇颁布了一系列修生养息的政令。其中有一条减低赋税三成着实能让老百姓得到实惠。消息将将传来,村子里人便四处奔走相告。 整个大良镇普天同庆。 由于新皇即位的大喜事,乘着这股东风,民间的各处喜事也更乐意赶在今年举办,比如男婚女嫁便是头一桩。 下西村好些适龄少男少女的爹娘都开始筹备起来,便是还差个一两岁没到年龄,家中长辈也愿意择好人选先定下亲事。若是今后往外说起来,还可以很骄傲的说,两人是皇帝陛下登基那年定亲的。 据张惜花所知,家里小姑的婚事,都已经有好几波媒婆上门打探。何曾氏觉得男方不合适,每次都客客气气接待来人,再婉转拒绝了。这些媒婆也不气恼,反正近些日子接活接到手软,茶都没时间喝上一口。这家没意思,赶紧换下家呗,左右不能耽误赚钱。 一时间,大家都在热热闹闹的给儿女相看人家。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深入骨髓的凉意让人只在外头呆立片刻,就冷得发抖。张惜花进屋马上关上房门,瞥见丈夫与儿子两个在床上嬉戏。 何生用手臂枕着脑袋,一旁榆哥奋力往他腿上爬,好不容易爬到他身上,又被何生轻轻拨开了。 榆哥只得再次攀爬,父子俩不厌其烦的玩着简单的游戏。 何生转头时眼里的笑意尚未褪去,他对张惜花道:「惜花,你快点上来。」 外面冷着呢,棉被里暖和。 「就来了。」张惜花将明日要穿戴的衣裳先整理出来,叠放在一旁,明日与丈夫要带着榆哥走亲戚,能早些打理清楚就早些吧。 媳妇一靠近,何生马上掀开棉被将她裹了进去,握着她的冰凉的手慢慢揉搓,有点埋怨道:「看吧,手冻了吧?」 「暖暖就回来了呢。」何生身上暖和,张惜花贴着他取暖,两人一同看着床上小小的榆哥。 「呀!」榆哥叫道,娘亲一来,他就换了个目标,玩累了也不愿意再爬,张了双臂要娘亲抱抱。 「厚此薄彼。」对于儿子更喜欢媳妇,何生有点埋怨,一把将儿子搂过来,迅速将他举至头顶,榆哥抓住爹爹的头发哈哈笑起来。 何生想想觉得不甘心,抱着榆哥教他喊:「爹爹……」 榆哥踩在何生的胸膛上,只顾着不停踢腿嘎嘎笑。弄得何生好生受挫,早先妹妹说榆哥会喊姑姑了,一家人都逗着他学喊人,可是教导着他喊爹爹总也不成功。 何生孜孜不倦道:「爹爹。喊一声爹爹来听听。」 榆哥在何生怀里打了个滚,爬起来抬起头,睁着眼睛,张口道:「哒哒……」 何生:「……」 发音怎也教不会呢。 看着丈夫很是无奈的表情,张惜花噗嗤笑了,道:「他舌头还没撸直呢,哪里那么快会说话。」 何生把儿子塞到媳妇手里,满脸期待道:「你来教教他?」 到了娘亲怀里,榆哥窝在她胸口很快就老实不少,张惜花亲亲儿子,哄着道:「喊娘亲。娘亲——」 最后的娘亲二字特意拉长了音。 榆哥玩这个学舌游戏也不是一次两次,很快就会意了爹娘的意思。他抿嘴笑:「羊——」 张惜花道:「娘!」 榆哥天真道:「羊!」 何生抱了枕头在一旁笑得不顾形象,最后摊开双手把儿子媳妇都抱进怀里,张惜花只能无奈道:「狭促!如你所愿啦。这就是你想听的罢。」 妻子孩子热炕头,现在都已经拥有了。何生帮张惜花理了理一头发丝,勾起嘴角道:「咱们儿子已经极有天分了。」 尚未满周岁的小儿,口齿能有这么清晰,作为他的父亲,何生很觉得满足。 第10章[03.25] 为人父母便是这样。榆哥但凡有点什么新变化,有了新进步,都已经够何生与张惜花乐半天。 榆哥很快安静地缩在娘亲的臂弯里进入梦乡,张惜花顺势依偎进丈夫怀里,何生随即双手环住她,房间一下子陷入静谧中。 过得一会儿,张惜花轻声道:「何郎,今天元元悄悄来问我,问她嫁给黄家旺怎么样。你觉得如何呢?」 小姑的婚事,向来是由婆婆拿主意。去年底时,桃花村那蒋家昨日也托了人来传话,询问何曾氏大约啥时候能给两个儿女腾时间相看。何曾氏收到消息,也真的在准备了。 而据张惜花观察,小姑的心思估计已经系在黄家旺身上了。这却是有点麻烦,不好办了。 最后,还得看婆婆的意思。 「啊?」何生惊讶道:「她想嫁给家旺?娘不是说已经看好了蒋家吗?」 张惜花回道:「元元约莫是喜欢上家旺了。她和家旺估计彼此有意,就是怕爹娘那里不乐意。」 小姑肯跟自己开口,估摸着也是想借自己的口探寻家中人的反应。张惜花一直等到入了夜他们夫妻独处时,先打算问问丈夫的意思。 何生蹙眉沉思起来。 略等片刻,何生道:「家旺那小子也不是不可。」 「我也觉得可以。黄家毕竟知根知底,离咱们家里近,他又肯对元元好。也不知道爹娘的意思呢。」张惜花道,她说的实事求是。 而那蒋家,到底是离得远些,桃花村与下西村的距离比大姑子婆家还远,蒋家内里如何,始终没有黄家那么了解。更关键是,依照小姑的性格,她要是打定主意不愿,公公婆婆总不能强迫她嫁过去罢?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同为女人,张惜花哪能不感同深受,诚心诚意的希望小姑能找个家境好,又疼她的丈夫。 事关妹妹的终生大事,何生也不愿意马虎,于是道:「寻个空隙我找家旺谈谈。」 这是想考察一番?张惜花原本也希望有丈夫来做一番衡量的意思,这样公公婆婆在做决定时,也不会那么仓促。她眯眼笑道:「那也好。」 翌日,何生一家三口原定了要走亲戚,何曾氏清晨就催促儿子媳妇早点动身,何元元也起床了,她期期艾艾的望着张惜花。 张惜花回了个安抚的眼神,并道:「昨儿我问过娘了,她说等我和你哥哥家来,才会跟蒋家那里确定时间。」 何元元稍微安定一点。 黄家旺早已经与黄大婶子交过心,表示过他要娶何元元为妻,本来想由黄大婶子征得何曾氏同意,等到元宵节后上何家门正式提亲,却不想新皇登基的大事,忽而打破了安排好的一切。 处在正月里,人人都闲赋在家,正巧没到春耕时分,当然要抓紧把适龄儿女的婚事办妥。故而本来没那个意思的,都开始走动了。蒋家的二郎条件不错,好些个人盯上来,其中也并不是没有比何元元更合适的,因之前答应过何家相看,便催促两家看看,不行大家都能尽早寻摸下一个目标。 何生与张惜花带着榆哥走亲戚,去的是榆哥的姨姥姥家里,何曾氏与娘家关系淡薄,唯一与最小的妹妹关系好。姨姥姥嫁得远,今年身子不好,只让了儿孙过来探望何曾氏。现在何生也带着媳妇孩子过去探望一番。 他们在姨妈家待了两日,很快就回到村子里。 走得累了,榆哥窝在娘亲的怀里闭着眼睛酣睡,何生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跟在后面,何曾氏笑容满面的将他们迎进门,问道:「你姨妈身体如何了?」 何生放下东西,回答道:「榆哥他娘给看了看身体,姨妈说她感觉好多了。我们离开前留了几副药。」 张惜花跟着点点头。 何曾氏更开心了。 张惜花进了门才看见黄大婶子也坐在堂屋里。桌子上摆着几样点心,还烧了一壶茶,看着场面,在她与何生回来之前,婆婆估计与黄大婶子相谈甚欢。 正巧榆哥也醒过来,他揉揉眼睛,盯着屋里的人瞧个不停,看到何曾氏时,榆哥呀呀叫。何曾氏立时从儿媳手里接过孙子,笑道:「我的榆哥想奶奶啦。」 说着凑脸颊过去让榆哥亲亲,榆哥很给面子的啵了一口。何曾氏笑得眼角露出很深的皱纹来。 一旁,黄大婶子笑道:「咱们榆哥儿生得白里透红呢,跟他爹爹当年一个模子里倒出来似的,小模样真是惹人怜爱。」 何曾氏笑很开心,略微得意道:「他哟!比他爹顽皮多咯。」 黄大婶子跟着笑,几人随意说了几句,黄大婶子就找借口告辞。 等她出了门,何曾氏突然对儿子媳妇道:「阿生、惜花啊,我问过你们爹的意思了,刚才也跟黄大婶子谈过。决定同意元元与家旺的婚事了。」 何曾氏又道:「选的是元宵节后一天,正巧是吉日。」 那么快? 何生与张惜花都弄不明白了,怎么不等蒋家那边看过再说。不过夫妻俩本来都觉得黄家不错,现在能定下来,算是如了小姑的意了。 也不待儿子媳妇细问,何曾氏就竹筒倒豆子一下全说了。自家闺女的婚事,算是压在何大栓两口子心中的头等大事,唯有把这事办妥,他们才能松口气。 原本与桃花村的蒋家那边商定了等何生与张惜花家来,才安排时间相看。谁想蒋家那边突然托人传口信,说是蒋家二郎自己瞧上了个姑娘,至于何家这边,只能说声抱歉了。蒋家很是客气,为此还特意送了一副赔礼给何家,这事原本就口头上说了几句,一切都没定下,何家也不能因此说蒋家不厚道。 何曾氏也不是不讲道理,只觉得小闺女错过一桩好姻缘,心里有点遗憾罢了。 她也没遗憾半刻,黄大婶子就上门了。 自家大儿痴缠着何家小闺女,黄大婶子夫妻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她去年时试探过何曾氏的意思,晓得何曾氏无意,这才歇了这番心思。 第11章[04.01] 两人旧话重提,还是何曾氏刚被蒋家拒绝的档口,说起来黄家也是突然走了运道,又是买田,又是建房子,家中几个儿子渐大也已经能当劳动力,眼看日子就要蒸蒸日上。何曾氏委实有点心动。 黄家是外来户,在下西村也就几十年不到的根基。她家之前连饭都快吃不起,为何突然说走运道? 说来话长,那就长话短说。 黄家的祖籍在大良镇的隔壁大河镇,早年黄家旺之父黄田牛随父母搬迁到下西村。可在大河镇还有几个叔父,其中有位一直关系融洽的叔父膝下无一儿半女,临终前唤了黄田牛一家回去陪伴,叔父很是通情达理也不要求他们迁回大河镇,为此,叔父自己主动把田地、房舍都给卖了换成钱,一并给了黄田牛。待黄田牛带着一家大小厚葬了叔父,也就回到了下西村。 事情说来简单,但也经过了一番纠葛才落定。黄家承了叔父的情,也不敢忘恩负义,逢年过节都要慎重的祭拜过叔父。 受灾情影响,刚好去年田地价格贱,黄田牛一咬牙,拿出钱买下十几亩田地。以前幺儿得重病,不得不卖掉田地治疗,卖的这些田地一直是黄田牛夫妻的心病。歪打正着,这不遇上好年景啦,黄家以后的日子能不起来嘛? 天底下哪个做父母的希望儿女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何曾氏之所以动心,大部分的缘由便是看黄家家境好转的原因。 黄大婶子提时,何曾氏没敢立时答应。事关儿女婚事,总要问过何大栓的意思。何大栓听完,沉思片刻,就对老妻说:「咱们闺女,性子委实有点马虎,嫁了黄家也好。放在脚跟前,要是有个不妥的地方,咱们以后也能看着点。」 何元元平日里躲个小懒,睡个懒觉,做事偶尔也马虎,还贪嘴着呢。总之大事大非上她没问题,可却有一堆的小毛病,何大栓与何曾氏自家虽然明白,但疼宠了十几年的闺女,着实不想让她嫁到外面让婆家去挑一堆毛病,若是像大闺女似的受了啥委屈,何家也鞭长莫及啊。 两口子通了气,何曾氏马上试探小闺女的意愿。何元元举止上虽扭扭捏捏的,可却表明了愿意嫁的意思。 何曾氏恍然大悟。总算心领会神何元元这段日子的反常。原来与黄家大儿早对上眼了。 郎有情,妹有意,两家父母再说起婚事来,可不就容易多了? 何曾氏请了黄大婶子上门,正式同意闺女与黄家旺的婚事。想到要成为亲家,两人原就交好,兴起就开始挑日子。一挑,发现正月十六黄道吉日,是一年中最宜嫁娶订婚的日子。 两人一拍即合,不等何生与张惜花回来,就决定了。 何家这边一松口,黄家旺从娘的嘴里得到准确信息,激动地拼命捂住心口,他头晕晕,浑身发烫,恨不得立时跳进池塘里静静心。若不是弟弟家达看到他临了一脚踏在水面上时突然哇哇叫,搞不好黄家旺真的会跳进池塘里了。 黄家旺欢喜得团团转时,何家这边何元元小心肝也是一颤一颤的。她独自躲在闺房里,听堂屋里爹娘哥嫂他们议论自己的婚事。脸蛋儿悄悄的飘红,何元元顺手打开零食罐,里面躺着一大一小两只兔子。 年底前炸的,本来想送了给他。可豁不开面子,何元元又舍不得吃了,便一直存在自己的罐子里。 她盯着那只大兔子瞧了瞧,嘴角不禁上扬。 「今后你若是敢不听我的话,我就吃了你!」何元元看了良久,突然恶狠狠道。 「吃得一点渣也不剩!」仿佛宣誓般,何元元再次道。 何家老两口决定完小闺女的婚事,就让何生亲自去了一趟杏花村与何元慧说明,顺便告知一声定亲的日期。毕竟为着何元元的婚事,何元慧费劲心思寻摸适合的对象,若不好好说明,何曾氏就怕寒了大闺女的心。 何元慧早就收到蒋家那边的意思,蒋家也向何元慧表示过歉意了。再听闻妹妹与黄家旺的亲事时,既然爹娘已经做下决定,她没明确的表示反对。何元慧心里觉得黄家的人好是好,但到底是兄弟颇多,将来大家都娶了妻,互相间还能不能保持融洽都是未知的。 自己受着妯娌多的苦楚,何元慧根本不想妹妹也与自己一般的。所以她为妹妹寻找的对象,都是那种家中人口简单的,谁想,既然妹妹自己瞧上了黄家旺,她又能怎么反对呢?好在是嫁在村子里,离得近,算是唯一的优势了。 不管何元慧看不看好这桩婚事,何生来请时,何元慧答应了会回娘家。回娘家那日远哥、东哥都交由李婆子带在婆家,只李大郎陪着何元慧一道上门的。 热闹的办完何元元与黄家旺的定亲宴后,何元慧还在娘家住了几日。原因是张惜花帮忙查出她怀有身孕了。东哥已经将近四周岁,时隔多年,媳妇再一次有身孕,李大郎笑得见牙不见眼,走路觉得脚下生风,浑身轻飘飘的。 何元慧生养过两次,她自己一点都不担心,李大郎却忧虑极了,生怕有个不妥。何曾氏也跟着忧心,因此让何元慧好生在家里住两天,正好张惜花又懂这些,这夫妻俩索性就留了几日。 傍晚,下西村的上空炊烟袅袅,勤劳的村民皆开始准备晚饭。 春耕尚未开始,但何大栓已经领着何生去田地里查看,李大郎一道跟了去。何家院子里只有女人与幼儿在家。何曾氏待在灶房里烧火,一个灶上熬着猪食,另一个灶上闷着米饭。而张惜花与何元慧姑嫂两个分别搬了张小凳子,坐在堂屋里择菜,都已经当娘,两人交谈时来来回回离不开育儿的话题。 才感慨完榆哥长得结实,何元慧放下剥到一半的大白菜,突然嘀咕道:「让元元去菜地扯一把蒜苗,怎的要那般久?」 听完,张惜花笑而不语。 何元慧马上意识到了,这个点还没回,能有啥原因?肯定是被黄家旺绊住脚了。也有可能是何元元自己找上去的。叹口气,何元慧嘟囔道:「还没嫁了人家呢,整天跑出门算个什么事儿?」 婚事已经定下,两个小儿女相见就不用太过避讳人了,正在兴头上呢,任何时间,那两人似乎都能寻到间隙见一见。特别是黄家旺,临睡前哪怕是站在一旁远远的看一眼未婚妻,当夜他就可以睡个好觉。 从何家松口到定下婚事一直到现在,黄家旺都觉得仿佛做梦似的,生怕一觉醒来,什么没发生。 因此闹出一个笑话来。 订婚后连续四、五天,他每日爬下床,梳洗完穿戴整齐第一件事儿就是匆匆跑到何家门上确认一遍,哪里有那样烦人的小子啊!搞得何大栓差点拿扁担将他拍出门去。 糗事闹得整个下西村通通知道了。若不是何元元恼怒了,黄家旺到此时估摸着都没法消停。 说实在的,每日旁观小姑与家旺这种少男少女青涩的爱恋,张惜花都觉得既高兴又很是羡慕。 羡慕他们能在婚前就已经互相知心意。 她与丈夫何生两人婚前并不了解,订婚时她只隔着门帘悄悄瞧了他一眼,何生估计也如此。彼此互通心意,还是婚后慢慢相处摸索出来的。 直到现在,张惜花虽然已经明白丈夫是喜爱自己的,可从未经由他嘴里说过,想想委实有些遗憾呢。 张惜花也晓得,想让丈夫那个锯了嘴的葫芦说两句贴心话,难度无异于堪比登天。 想想还是不强求了。 第12章[04.01] 将心比心,让自己再像当初那般大无畏的向丈夫表露心意,张惜花也觉得很是羞涩难以启口,她很怕自己脸红时让大姑子瞧出异样,赶紧伸手擦拭逐渐发烫的脸颊。 半响,张惜花笑着回道:「大姐也不要忧心,咱们元元自己有分寸的。」 想来也是。何元慧点点头,她慢慢抚摸着小腹处,笑道:「我肚里这个,真想她是个女娃呢。」 远哥、东哥渐大,男孩子的天性顽皮,每日管着他们就让何元慧操碎了心,而女孩子大多乖巧懂事,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何元慧与李大郎两个人都想要女娃。 生男生女委实由不得人。张惜花跟着笑道:「孩子都是缘分,自己生的,男女都好,只想着他们健健康康便是。」 句句都是当娘的心里话。 恰巧这时,房间里传来榆哥的声音,张惜花马上站起来道:「榆哥睡醒了。我去把他抱来。」 过得两刻时,张惜花才抱了榆哥出房门。 何元慧见此,知道弟妹是喂饱了榆哥才出来的,她笑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给小鱼儿戒奶啊?」 按理说,榆哥快要周岁了,也是时候戒掉母 乳。 张惜花闹了个大红脸,颇为幽怨道:「我也愁呢。前儿试着断过,可榆哥闹腾得厉害,娘说干脆让他先吃着。等满周岁再戒。」 何元慧的两个儿子,当初也闹过一阵,她也明白这些,看着榆哥精神十足,虎头虎脑的可爱。她伸出手道:「让大姑姑抱。」 榆哥立时倾斜身子扑过去。 何元慧笑得歪了嘴角,马上就将他接到怀里。 张惜花道:「大姐你仔细着,若累了,或者榆哥实在顽皮,你就将他放在摇椅中让他自己玩。」 儿子只要吃饱,就很少哭闹,不过他现在活泼极了,踢踢打打就没停歇的时候,大姑子又刚有身孕,张惜花怕不小心伤了她。 何元慧点点头,拧眉道:「就抱抱孩子而已,哪里就那么娇贵了?我也不是第一次有身子的人了。你们就是瞎担心吧。」 张惜花将两人刚择好的菜端到水井处,打了井水洗干净。等会就可以端进灶房烧菜。 少顷,何元慧突然笑着道:「惜花啊,索性榆哥也大了。你与阿生两个人,早早考虑再生一个呗。」 张惜花手一顿,差点将捧在手里的菜篮打翻。好在她的手稳,稳了稳心神,将洗干净的白菜放在一旁,张惜花迟疑一会儿,才小声道:「我俩都在准备的。」 何元慧只是略提了一提,说完也就抛开在一边了。娘家人丁不兴,让弟弟弟媳有这个意识便好,也不用过多催促他们。 张惜花倒是羞涩了一会儿,脸蛋上的红晕才慢慢消褪。 何元慧住了没几天,眼见身子没大碍,她与李大郎都挂心家中两个儿子,虽然远哥、东哥有婆婆带着,可婆婆毕竟年纪大了,难免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况且此时家中不甚太平,郑巧儿自从生下一个男婴,出了月子后与小郑氏两个闹得不可开交,前段时间小郑氏卷了婆家不少东西回了娘家,好说歹说,李二郎还是与小郑氏和离了。 小郑氏是走了,二房弄出来的糟心事还留下一堆呢。婆家就没个安稳的时候,依照何元慧预料,婆家近期很有可能会分家。 眼看要分家,三房、四房为着所分家产都暗地里蠢蠢欲动,想到这层,何元慧端不住了,急匆匆就把东西收拾完,告别娘家人,夫妻俩利落地回了杏花村。 只过得一月余,何元慧便托人传口信到何家,言明李家已经正式分家。分家过程的个中详情来人并不清楚故而没有细说,只能留待何元慧自己回娘家后说明。不过何曾氏听完后,很是舒心地笑了。因为大闺女、女婿这一房得到的家产很符合何曾氏的心理预期。 在一家子都是豺狼的情况下,何元慧却还得了三十亩良田、二十亩山地、并若干其他财产。 虽然镇上那间颇有油水的铺子归到了三房手里,可大房得到的这一笔财产在大良镇来说,也是很可观的了,自家闺女、女婿并没有吃啥亏,何曾氏当然高兴了。 今后何元慧当家做主,一切事宜都要靠她自己上手,加之何元慧刚有了身孕,一时间难免有点忙不过来。何曾氏想想后觉得不放心,因此决定自己上大闺女家看看有啥可以搭把手,于是就把家中事宜托付给张惜花。 由张惜花打理家事,何曾氏没啥不放心的。 婆婆交代完,一甩手便很放心的去了杏花村,张惜花对于家中别的事都不愁,就愁自己儿子如今顽皮极了,一个错眼没看住他,榆哥可能就自己爬到家门外去啦。 如今春雨绵绵,外边的路上经常保持着湿润而泥泞的场面,榆哥这一跌跌撞撞的爬爬走走,总是滚得一身泥,衣裳弄脏了倒没事勤快一点洗洗便是了,就怕他自己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塞进嘴巴里,更害怕他玩耍中弄湿身体惹到什么病。 当娘的通病就是这般,自从孩子出世后,为他忧心这,忧心那,即便他将来长大了,也不会真正放下心来。 榆哥自从学会爬走后,很是活泼,一刻也闲不住。以前张惜花要做点什么事儿,直接把榆哥往床上一扔、或者塞到摇椅中,榆哥便无可奈何。但现在这些办法渐渐地拴不住他了,因此,张惜花是真的愁呀。 幸好家里还有小姑帮忙带带孩子。 今日何元元抱着榆哥到村子里悠转闲逛,张惜花便腾出手来收拾她的药柜。她一个忙不过来,何生帮着她整理。 从去年底时开始打造,一直到现在才能使用。药柜占了一面墙,是按着医馆用的样式打造的,可谓是花了何生与何大栓不少心思。 张惜花现在就是把自己库存现有的药材整理好,按着药性区分开来存放。 有了药柜,抓药、配药真的方便很多。张惜花将手中的一盒药材装入一格抽屉里,她转过头来,对着何生笑得眉眼弯弯道:「何郎,那几匣子甘草、熟地、柴胡都给我吧。」 药柜弄好后,媳妇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瞧见她的笑颜,知她是真心的喜欢,何生的心情也跟着很好,他依言先将甘草递给了张惜花。 耳濡目染之下,何生不仅已经能辨识不少草药,对其的药性也了解了很多,轻轻松松就找到了媳妇说的那几样。 「上面那几格我来放。」何生见媳妇踮着脚尖显得有点吃力,他赶紧道。 第13章[04.01] 何生的个子比张惜花高了近一个头,张惜花需要踮起脚尖或者搬个矮凳子踩着才能够到药柜最上面那一层,换成何生只抬起手臂一下子就能触摸到。 张惜花也不逞强,放了手让丈夫来弄,她自转身将其他的药材理出来。在这个房间中,夫妻两时而说上一句话,时而安静的一言不发。 「错了,那匣药不能放那儿,要放在那个抽屉。」张惜花看见何生放错,忙指正。 何生问:「这儿?」 张惜花抿嘴笑:「嗯!没错呢。」 何生立时放进去,又举起一匣问道:「那这个呢?」 张惜花指指某一处,何生不待她说出声,很快也放好了。 每一样药材存放在哪一格,张惜花心里基本已经有谱。现在使唤起自己丈夫,那是得心应手,何生自己也甘之如饴。 花费了近一个半时辰,才好不容易摆放完,张惜花的头发上不小心沾了一点药屑,何生伸手捻起来扔掉后,又顺手在媳妇儿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丈夫偶尔表现出来的亲昵动作,张惜花如今都可以面不改色的坦然受之,她靠近何生,柔声问道:「肚子饿了吗?想吃什么呢?我给你烙个饼吃好吗?」 一上午都在搬搬抬抬,两人此时才得到歇息的时间。何生望一眼窗外,估计也快要正午了,便道:「我想吃鸡蛋烙饼,里面要夹韭菜。」 院子那一片菜地挨着墙角的旁边种的那几排韭菜割完后,新芽大约长到了何生的手掌长,他昨天瞧见时估计又可以割一把了,因此何生说的毫无心理负担。 张惜花眯起眼睛笑道:「你咋看见的呢?我最近可没见着你往菜地那儿去呢。」 何生听了颇觉好笑,便道:「你又没时时刻刻呆在我身边,没瞧见的多了呢。」 说完后,因张惜花靠得他很近,何生突然将媳妇拉入怀里,两只手很快环住她的腰身,张惜花被丈夫的举动弄得一愣,羞涩的轻轻推推他,嗔道:「现在没在房里呢。」 何生非但没有松开,双手反而缠绕得更紧,很有点赖皮的味道,说:「家里没别人,就我们俩呢。」 娘亲去了大姐家,爹爹在山地那儿一时半刻不会到家,妹妹与儿子去别家串门了。若不是早考虑到这些,何生才不敢在卧室以外的地方对媳妇表示出这般亲密的行为。 夫妻两难得在家中有个独处的间隙,何生与张惜花想亲密一点时,都感觉更放松,更自然。 何生还得寸进尺地用手捏捏她腰间的那一点点肉,自从生完榆哥后,媳妇的模样虽然依旧瞧着清瘦,只有褪去衣裳后才能知道她的确丰腴了不少。抚摸时带点肉 感令何生更觉喜欢。特别是晚上睡觉搂着媳妇,怀中柔软的触感让他觉得很舒服。 所以何生总是喜欢将她团团搂紧睡觉。 「挠到痒痒了呢。」张惜花忍不住笑着推开他,推不开便恼道:「快点放开我啦。」 何生眉目上扬,眼睛里都是亮光。 张惜花见推不开他,丈夫偶尔会露出顽童的一面,实在让人无可奈何,她只好向他挠过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何生也怕痒,一不小心着了张惜花的道。他笑了笑却没有躲开,两只有力的手很快就钳制住了媳妇,并使她动弹不得。 何生略微得意道:「动不了吧?」 一副看你奈我如何?看你怎么办的得势表情,张惜花被禁锢在丈夫的怀里,她虽然看不见,也能从他的语气里感觉出来,她的脸颊两侧情不自禁地悄悄飞起一抹绯红。 不等张惜花说点什么,何生的呼吸声渐渐粗重起来,身子也越来越僵硬,再不复刚才的自然。 可即便如此,何生也没立时放开她,一只手紧紧的钳制她,另一只手不由自主的开始往她身上肆意游走。张惜花既惊又羞,窘得不知如何是好。何生垂下头紧贴着她发烫的脸颊,他知道媳妇害羞了,他也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略冲动,可就是舍不得放开,亦舍不得停下游动的手掌。 就这么耗了一会儿,这间屋子离着灶房最远,特意收拾出来放药材,开了有两扇木窗,此时光线还不错,颇有种光天化日之下做不轨之事的感觉,张惜花委实觉得害羞。 约莫一刻后。 「呃,你不是想要吃鸡蛋饼吗?」张惜花首先打破了沉默,再不放手待会儿公公与小姑他们有可能突然回来呢?她可不想被撞见呀,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不敢拿来赌。 家里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相处时多尴尬呢。张惜花心想她可不能丢这个脸。 绝对绝对不能! 媳妇提到吃鸡蛋饼,何生也意识到现在时间不早了,只能遗憾的放开了媳妇,松开时脸上的不甘愿一闪而过。 得了自由,张惜花赶紧从他身边跳开。 媳妇那种犹如惊慌逃跑的小鹿姿态,立时逗乐了何生,他心想难道自己变成了洪水猛兽吗? 何生笑着道:「我去菜地割韭菜,还要摘什么菜呢?」 张惜花想了想,便道:「弄一把蒜薹吧。我等会儿切点腊肉合着一块炒。」 地里的大蒜正在抽薹,现在掐来吃也很美味了,过年时的腊肉家中还有不少,再弄点干辣椒一起炒,这道简单的菜肴却十分得丈夫与公公的欢心。 果然,何生一听完,立马道:「那我摘多一点蒜薹。」 丈夫高兴地跨出了门槛,张惜花捂着发烫的脸颊,因紧密相拥引得砰砰跳跃的那颗心总算平静下来,她整理了下衣裳后,才走到灶房里忙活。 主食除了鸡蛋饼,张惜花又弄了玉米饼,不等午饭做出来,何元元就带着榆哥回来了。 第14章[04.01] 一进门何元元就高兴地喊道:「嫂子,现在有吃的吗?我们的肚子快饿扁啦。」 张惜花抽空回道:「有鸡蛋饼呢,你自端来吃罢。」 灶房的门口立时探入一大一小两个脑袋,何元元牵着榆哥,榆哥看见自家娘亲,兴奋地喊道:「呀!呀!」 张惜花回了一个笑脸。 榆哥张开手要抱抱,他饿了,何元元捻了点鸡蛋饼往他嘴里递,榆哥吃进嘴里,立时冲着张惜花喊:「羊……」 张惜花忙的没空理会他,榆哥觉得有点委屈,等何元元再给他喂鸡蛋饼时,榆哥故意偏过头不吃,眼睁睁地盯着张惜花的背影。 何元元嘟嘴笑骂:「你这个小坏蛋,有了娘就忘了姑姑啦。刚才谁要跑出去玩儿是姑姑带着去的?」 「小坏蛋,姑姑带着你追了半天的鸡群,可累坏了。不吃的话,下次姑姑不带你去玩儿了。」何元元威胁道。 榆哥可听不懂,扭着身子就要挣脱何元元的束缚,奔向张惜花的怀抱。 早已经领教过榆哥的蛮劲,眼看要被他挣脱,何元元故意板着脸对他道:「啵一口姑姑,姑姑就放开你。」 榆哥听到了「啵」字,家里人最喜欢与他玩的游戏,他扭过头冲何元元露出一个无邪的笑容,对着她的脸蛋毫不吝啬的亲了一口。 何元元把另一边脸蛋凑过去,示意道:「来……」 榆哥嘟着嘴巴再次啵了一口。 何元元笑哈哈地放开了榆哥,原是想牵着他的手走到张惜花身边,不想何元元刚一放开,榆哥立刻蹬蹬蹬地快步扑向张惜花,一把就抱住了娘亲的小腿。 张惜花转身时差点绊倒了他,榆哥抬头笑着咕噜噜的说话儿。 张惜花只好放下手里的碗,卷了衣袖弯低腰将儿子抱起来,榆哥毛茸茸的小脑袋随即钻进她的怀里。 张惜花笑问:「跟姑姑又追着鸡群玩儿啦?」 何元元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大口喝下去后,大声道:「可不是呢,从村头追到村尾,还不肯让我抱,只能牵着他的手跑,也不晓得我们小鱼儿哪里来的力气呢。」 张惜花听得只想笑,想回一句话时却感觉到怀中的榆哥很不安分,他扭来扭去,不停地用手拉扯她胸口的衣襟,小脑袋更是在她的胸前探来探去,明明知道吃的就在眼前,可就是寻不到。 榆哥鼓着腮帮子,耐心十足的继续拉扯她的衣襟。 张惜花只好又将儿子的脑袋移到肩膀处,转身对何元元道:「元元你看一下,锅里的菜等下就可以装盘了。」 何元元点点头,并道:「嫂子不要忘记给小鱼儿把尿啊。上午我只给他把了一次尿呢。」 她带着侄儿不知不觉走到黄家门前,于是留下来与黄家旺说了好一会儿话。两个人已经定亲,婚期就在今年秋收后。说起来,见面可以不用怎么避讳,可太过频繁总要落人口实,中间有个榆哥隔着,虽然是个孩童,不过总算不是孤男寡女,倒显得没那么尴尬了。 带着小鱼儿玩耍的好处,还有这一项呢。何元元偷偷高兴的计较了一下,她用手将耳垂旁的发碎理顺,手停在发丝上的某处,回家之前这儿还戴了一朵黄家旺摘下来的迎春花,不过花却被小鱼儿这个坏蛋扔掉了。 榆哥对啥都好奇,就是张惜花自己头上如今都不敢戴过多的发饰,榆哥瞧见可能会摘掉的。 张惜花抱了儿子走出灶房,首先帮他把了一回尿,再则就是要给他喂饭。 榆哥小米粒般的乳牙渐渐长大,上下两面的牙齿也慢慢冒出来,可以吃的食物已经不限于粥汤类,像今天做的鸡蛋饼,可以喂一些给他吃。 榆哥坐在小板凳上,他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张惜花,黝黑的眼睛仿佛有晶莹的光泽闪现。 他主动张开嘴喊:「啊……」 张惜花忍不住捂嘴掩饰唇间的笑意,家里屋檐下有燕子筑巢,幼鸟便是张大了嘴讨食的。儿子这憨态像极了幼鸟,实在令人忍俊不禁。 「啊……」榆哥疑惑的抬头,再次张大嘴巴。 张惜花马上将扯碎的鸡蛋饼喂进他嘴巴里。榆哥合上嘴,鼓着腮帮子咀嚼,没一会又张开嘴。 意识到这两天吃的东西不对,榆哥只配合了几下,面对娘亲再递过来的勺子,他别过头不肯配合,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扑进张惜花的怀里。 幸好张惜花接的快,不然非摔地上不可。 榆哥泥鳅似的在她胸口扭动,两只手攀扯着她的衣裳,张惜花颇为头疼道:「你姑姑说的没错,你就是个小坏蛋。」 榆哥咧嘴笑嘿嘿笑,行动上却不依不饶地往她身上爬。 张惜花无奈极了,只好一把抱起他往房间里走。给儿子戒奶这个事儿吧,目前还是艰难的问题啊。 堂屋里何元元已经将碗筷摆上饭桌,她端了一盘菜放下后,冲张惜花喊道:「嫂子,喂完小鱼儿就来吃饭罢。」 张惜花点点头,自回了房间。 刚打开门,何生正在房里,张惜花轻声道:「何郎,饭好了,你去吃饭罢。」 何生放下手里的东西,轻轻点头。见张惜花解开衣襟给儿子喂奶,何生问道:「小家伙今天也不肯老实吃饭?」 「也不知道这性子随了谁呢。」张惜花说道,表情很是苦恼。 第15章[04.01] 她近来尝试几次给儿子戒掉母 乳,先前喂啥都吃,从没挑过食的小人儿,许是天生机灵,他意识到娘亲的用意后,就开始有意识的抵触别的食物,就是吃进嘴里也只沾一点便再不肯了。 「咳咳……」何生尴尬的轻咳一下,张惜花只是随口嘟囔一句,何生却想多了,两人的儿子,既然不是随了媳妇,肯定是随他的。 前阵子何生偶尔听娘说过,他幼时好像是一岁半才彻底断奶的。于是听到张惜花刚才的话,何生莫名有点心虚。 何生偷偷瞥一眼坐在床沿上的媳妇,发现她似乎没有意识什么,舒口气道:「等娘回来问问怎么办?」 何曾氏已经在杏花村呆了两天,估计这两天便该家来了。关于儿子的问题,何生自己搞不定,也只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娘身上。 「呀!」张惜花惊呼一声。 「怎么了?」何生问,他原本已经走到门边,立时又退回到床榻,紧张地盯着张惜花看。 张惜花龇着牙,收起疼痛的表情,瞪一眼已经被扔到床上翻滚咯咯笑的「小冤家」,有点委屈的对何生道:「他刚才又咬到我了。」 何生的目光凝住片刻,才道:「咳咳……我把小家伙抱出去吧。」 张惜花顺着丈夫的视线落到自己的胸前,才发现一片春光外泄,她默默的背过身将衣裳整理好。 平静一下,张惜花转过身时,见丈夫已经扛起儿子打算出门,她站起来准备跟着走出去。 何生略等了等她,柔声问:「还疼不疼?」 张惜花有点难为情,垂低头道:「不疼了。」 何生明显不太相信,儿子那几颗小乳牙他自己也领教过,先前榆哥磨牙时,咬过几次他的手指,自己皮粗肉糙耐疼,可媳妇不一样,且还是那么柔弱的地方。 何生也是心疼得不行,自己都舍不得弄疼她,却让儿子莽撞了好几回,想到此,何生沉声道:「以后别给小家伙喂奶了。他不肯吃东西,饿他几顿,饿极了总肯吃的。」 说得倒是容易,可每次榆哥不肯吃东西,饿极了哇哇哭着要娘时,张惜花总控制不住心疼。 也因此,才尝试好几次断不了。 「你不要心软了。早一天晚一天儿子总要戒的。他是个男娃,咱们不能过多纵容他。」见媳妇面露不忍,何生空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发出的音量低到只有夫妻两人才听得见。 既然丈夫已经下了决定,张惜花想想也同意了。 她抬头望向趴在丈夫怀里榆哥,榆哥黑亮的眼睛也望向她,那张与丈夫何其相似的小脸乐呵呵地笑。他对爹娘无限的依赖着,丝毫察觉不到今后自己再没有香香的奶奶吃啦。 平淡的日子一瞬过了两天,何曾氏总算回到了家里。回程是李大郎赶着牛车给送回来的。 李大郎此时家中事多,大致与岳父、妻弟说了下分家的情况,没多停留就赶回了杏花村。 何曾氏两手托起孙子,来回在院子里走动,过得片刻就气喘吁吁了,她呼出一口气,笑道:「奶奶才离家几日呢,咱们榆哥就长个子啦?」 最后何曾氏把榆哥放到地上,改牵着他的手,又对张惜花道:「等会去江屠户那儿切点猪肝家来,弄点汤让榆哥喝。」 对于喂养孙子的问题,何曾氏从来都是大方的。 「哎。」张惜花应道。 接下来何曾氏就打开了话匣子,她笑着道:「你们大姐那儿,她公公婆婆如今是跟着二房吃住的。」 何元元跳起来问道:「呀?怎么个情况?」 自古婆媳不对付,虽然自家娘与嫂子目前看来处的很平和,下西村可是有近百户人家呢,那些个婆媳大战何元元从小看得也不少,而大姐的公婆虽然没那种极品夸张,这么些年来也让大姐堵过几次心。大姐他们分家,能不与公婆吃住在一起,在何元元看来显然是件大好事呀。 何曾氏道:「估摸着是不放心二房,那老两口是想自己看着吧。」 何曾氏并不是个好八卦的人,三言两句解释清楚了。 原本按着李婆子的打算,自然是让郑巧儿滚蛋,她生的儿子留下交由小郑氏抚养,然后李二郎收收心,有了儿子就老老实实过日子罢。他们都以为李二郎与小郑氏的矛盾只因着没生下儿子呢。 世事哪能时时如意。至少李二郎对郑巧儿的心意就不能说斩断就斩断,儿大不由娘,想着老二好不容易有了子嗣,李婆子一向偏疼他,先前那馊主意拖字诀一拖再拖,最后弄到骑虎难下,看在孙子的份上,李婆子与李老头只能依了李二郎让郑巧儿入门。 分家后,李婆子与李老头的养老问题,是由四个儿子共同承当,按理他们该与大房同吃住,不过李婆子拒绝了。 让郑巧儿做了儿媳妇,李婆子总觉很不甘心。心想既然入了她李家门,她不拿捏一下郑巧儿如何能心平气和?李婆子已经打定主意不让郑巧儿好过了,这才决定跟二房过。 不管李家的事儿怎么决定的。自家大闺女以后日子好过点,何曾氏也没话可说的。 显然何家其他人都是这么觉得的。话题绕着李家说了没几句,就没人再询问了。 何曾氏不善八卦,张惜花也不爱论人口舌,何元元对于李家的事儿一点兴趣都没有。院子里一时间只剩下榆哥稚嫩的笑声。 略微片刻,何元元试探道:「娘,要不我去给小鱼儿买猪肝?」 江屠户家住在村尾,要去到他家,绕一点路可以去黄家溜一圈,何元元暗暗地想。 估计黄家旺那傻子也想见自己一面的?上次她主动跑到黄家门口,那傻子笑得见牙不见眼,裂开嘴巴半天都没合上,都能塞一个大鸭蛋进去。简直不忍直视他。 何元元一边嫌弃他,一边又蛮想见见他。 第16章[04.15] 何曾氏的目光停在小闺女身上一会儿,想想还是点头同意,塞了几个铜板给何元元,末了不忘叮嘱道:「早点家来。」 何元元撒丫子跑出门了。 榆哥踢踢腿想追上去,奈何他不要人扶着走路还是微微颤颤,他转头冲何曾氏咧嘴笑,指着大门口的方向啊啊叫。 何曾氏揉揉榆哥的软发,摇摇头道:「不咯,奶奶走不动咯。」说完立时拿起一件小玩意塞进榆哥手里转移他的注意力。 春雨停了,今天有太阳出来,张惜花趁着阳光好,收拾了榆哥换下的衣裳,在水井里打了水洗干净。 何曾氏指着榆哥,向张惜花问道:「他这几天吃饭可吃得香?」 「喂的都能吃完。」张惜花回道,只不过喂的很是辛苦而已,这小家伙贼精明,要花精力哄着,耗费了她不少时间呢。稍微停顿后,张惜花继续道:「榆哥他爹说一定要让他断奶了。」 何曾氏听完略加思索,就笑着道:「现在戒掉也可以,这几日到了饭点你就躲出去,我来带着榆哥。」 何曾氏想的更深远,孙子现在断奶不会影响他的身体,儿媳妇也可以尽快调整身体再怀一胎。 加之小闺女的婚期定在秋收后,等她嫁人,家里的人口更加简单了。儿子媳妇生多几个,趁着她与老头子身体还健壮时就多帮他们带带。这是何大栓与何曾氏心里的打算。 随后几天,每到了榆哥吃东西时,张惜花都要找借口躲出去,一直等到榆哥顺利把食物吃完才家来。 起初时,张惜花在隔壁都能听到榆哥嚎啕大哭的声音,心疼得她差点就后悔了。不过她已经下定决心把心狠一狠,于是只过得三日,榆哥倒是乖巧起来,每顿饭都吃得干干净净。 只是每次瞧见张惜花要踏出院门,榆哥就眼巴巴地盯着她,摇摇晃晃地就要赶到她身边呆着,扯着她的衣裳不让走。 张惜花深切的感受到儿子对自己的依恋。她十月怀胎才生下来的孩子,开始有自我的意识,渐渐在长大了。张惜花的心柔软得简直可以滴出水来。 晚间洗漱完,何生褪了衣裳躺到床上时,媳妇与儿子一大一小窝成一团躺在里侧。何生见她睁着眼睛,就轻轻地问:「怎么还没睡呢?」 「嘘……」张惜花示意丈夫再小声点儿,她压低嗓音道:「小鱼儿刚睡着呢,不要吵着他。」 许是意识到娘亲故意不理会自己,榆哥这几天睡觉时表现得都很不安,一定要窝在她的怀里才能睡熟,并且稍微一动,就有清晰的迹象。张惜花不得不让丈夫小声点儿。 何生看着蜷缩在媳妇咯吱窝中的儿子,那小眉头紧皱、嘴巴紧紧的抿住,偶尔还吸吸鼻子。何生担忧的问:「他身体没大碍罢?」 张惜花凝视着丈夫,安抚道:「没有呢。就是我这两天故意躲着他,让他感觉不安了。」 何生沉默了。 若说对榆哥的爱,没人比得过何生与张惜花这对夫妻。何生对自己媳妇的爱隐藏在心底深处难以启口,可是对自己的孩子,他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几乎是一点儿也没有掩饰过。 榆哥刚生出那会儿,何生盯着榆哥简直看不够,恨不得外出干活也揣怀里兜着。 现在瞧着儿子此时的模样,何生也心疼呢。 房间里还亮着油灯,何生见媳妇维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他压低声道:「惜花,将小家伙给我抱吧。」 「嗯?」张惜花问。 何生伸开手,放柔了音量道:「没事儿,咱们只要动作轻一点,不会弄醒他的。」 张惜花手臂确实发麻了,她缓慢地移动,很顺利的将怀中的儿子送到丈夫怀里。 榆哥只翻了个身,瘪了嘴巴要叫喊,何生轻轻摇了摇,榆哥可能是感觉到爹爹熟悉的气息就没有立时哭喊,总算将儿子哄住了何生心里松口气,过得一刻榆哥陷入沉睡时,何生才道:「我把油灯熄灭了,你先睡吧。」 何生说完吹灭灯火,之后将背部靠在床头上,闭上眼睛假寐。 现在还是有点凉,张惜花帮丈夫拉过被子盖着身体,依偎着他的身体慢慢闭眼睡着。 翌日清晨。张惜花睁开眼时窗外的天还很黑,她的头枕在何生的手臂上,何生另一只手托着榆哥,榆哥整个晚上都是趴在何生的胸膛睡眠。一家三口互相挤在一起的画面显得很是温馨。 张惜花有点贪念身旁的温暖,一时赖洋洋地趴着没有动弹。直到何生动了动,张惜花往他怀里蹭,何生抬手想将媳妇搂紧时,又记起儿子此刻还呆在怀里,手又落了回去。 张惜花问:「要起床吗?」 何生抿嘴笑道:「等会吧。」 房间安静了一会儿,张惜花心想丈夫不会一整晚都没怎么动吧?那胳膊多酸呀!不止胳膊,全身肯定都是酸涩的,她伸手帮何生捏着肩膀,就说道:「何郎,你把小家伙给我吧。」 何生小心翼翼的将儿子移开,张惜花接过后见榆哥没有清醒的迹象,干脆就把他放在里侧。 棉被里很是暖和,相信榆哥不会醒来。 待她一回转身,何生伸了个懒腰,然后就把媳妇抱了个满怀,他的身体立时翻转覆盖在她的身上,整颗脑袋抵在张惜花的锁骨处,闷声道:「给我捏一下肩膀吧。」 张惜花双手环住他,略微羞涩的说:「嗯。你要先放开我,然后背部向上趴着呀。」 何生尤其喜欢媳妇帮他揉肩捶背。张惜花也经常帮他,特别是一到了农忙时节,丈夫做的都是辛苦活,临睡前,她帮他捏捏肩膀,松松肌肉,他就能好受很多。 长久下来,这倒是变成一件夫妻两私底下的情 趣。 何生嘴上答应了,可是根本不付诸行动,他身材高大当然也沉重,整个压着她时,张惜花就别想推开他。 第17章[04.15] 她又羞又恼,最后只能被压着重重地喘气,张惜花忍不住探向窗口,发现外面的天还是黑的,可是若等会儿榆哥醒来呢?丈夫要是磨蹭的时间久了些,事情完了天就亮了呢?总之顾虑重重,她真的是连哀求声儿也不敢发出。 何生腾出一只手十分享受的上下游走,两个人缠在一起,何生自然而然的吻住媳妇的唇。 张惜花在这种事儿上,总是处于被动,几乎连招架的力气也无。等她发现身上的衣裳几乎罩不住身体时,一切已经阻止不了。 何生挤开她的双腿,轻轻的吻着她,过得片刻后,何生做贼似的笑道:「别怕,我会尽量快一点的。」 张惜花的心思被丈夫猜中,她有点哭笑不得。的确她现在只想着何生能快一点,虽然公鸡尚未打鸣,不过想想也快了。 「喔喔喔……」果然,何家竹笼里关着的两只公鸡开始此起彼伏的叫起来。 何生整个人一僵,他好想收回刚才那句话。现在真的是不快一点也不行了。 最后这个快一点,还是磨蹭到天光大亮。 张惜花歪歪斜斜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看着何生精神抖擞的开始穿衣裳。感觉到媳妇幽怨的眼神,何生回头笑道:「家里事儿还不多呢,你迟一些起床爹娘都不会说什么的。」 张惜花瞪着他,懒得再费口舌。 何生披上最后一件外衣,就走到床榻前,询问道:「要不我跟娘说你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 张惜花微微张口,简直不知道如何说他。 何生勾起嘴角,见到媳妇那种欲言又止的无奈表情,他唇间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坏蛋!」张惜花想了半天,只骂了这一句。 何生裂开嘴笑,笑得十分畅快。好不容易停住,他对张惜花道:「今天给我熬大米粥喝吧?我等会先去看看下炕那几亩田地,若是早的话,我就看看能不能捉到几条鱼。」 张惜花顾不得跟他置气,毕竟夫妻之间那种事情不是只有何生一个人享受,她也乐在其中。于是赶紧道:「捉什么鱼,现在溪水还凉得很。你不要去捉。我和儿子又不馋这些。」 张惜花从床上爬起来,气鼓鼓地瞪着何生。何生知她是心疼自己,拉开房间前准备踏出去前,笑着道:「嗯,那我不去了。等彻底暖和了再去捉。」 那还差不多。张惜花眉目舒张开了。望一眼睡熟的榆哥,张惜花掀开棉被,下床穿戴起来。 出了房门,丈夫早已经不见人影,又见婆婆已经坐在院子里剁猪草,张惜花心里很是尴尬,脸上还是表情如常的,走过去喊道:「娘,阿生说今早想吃大米粥,灶房那个米缸昨天用完了。」 何曾氏道:「去我房里舀吧。」 「榆哥的米糊是不是快吃完了?你多舀些,等会用了朝食我就给他磨点米糊。」何曾氏追问道。 张惜花道:「是要快没了,我正准备要磨一些呢。」 何曾氏停下手,道:「行了,你去做朝食,米糊还是让我来弄。」 婆媳两个各自做自己的,何元元没过片刻也跟着起来了。她近来很认真的跟着张惜花学烧菜,态度摆正后,何元元上手的很快,烧出来的味道已经比何曾氏做的好吃。 姑嫂两个人很快就整治好朝食。何元元跑到家门口喊道:「爹,回来吃朝食了。」 何大栓就在家门口的田地里施肥,是从牲口栏中挑过去的农家肥,再有几天就将浸种催芽的水稻种子播到田里,一年之计在于春,这标志着今年的繁忙期又开始了。 春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不仅田地、山上到处皆开始冒绿芽长出新生命,在家里窝了整个冬天,村子里传来怀孕消息的人家已经有三户,这三户都是请张惜花去脉诊的。 江家整洁的小院子里。 雁娘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她不敢相信的再次向张惜花问道:「惜花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经过一年多调养,雁娘整个人如蒙尘的珍珠,掸去灰尘,露出了美丽的真面目。她凝望着张惜花时,那对扑闪扑闪的大眼睛让人不知不觉放软了声音。 张惜花打趣的笑道:「我还能骗你吗?」 雁娘高兴得几乎想跳跃,天知道她对于这个孩子渴望了多久,压抑着喜悦,她用手抵住腹部,一点点的抚摸着。 半响后,雁娘才很不好意思的对张惜花道:「看我,都快忘形了。惜花姐你可别介意。」 张惜花理解的。她当初得知怀上了榆哥时,心中很欢喜,那种喜悦涌在心头时,甚至可以令人沉溺其中。 张惜花道:「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了。要特别注意自己的身体,需要禁忌、注意的事儿我给你详细说一说。」 雁娘专注地听着。惜花姐生榆哥生的顺利,她本身又是大夫,听她的准是没错的。 张惜花如今不是纸上谈兵的人了,结合自己的经验,把怀孕的注意事项说得头头是道。 完了后,张惜花道:「听明白了吗?大山哥他们现在不在家里,若是有个甚的不明白,你就喊他们过来找我。」 「等他们家来,我会跟他们说的。」雁娘不停的点头,俏丽的容颜染上一抹红晕。 想她也是听进去了,张惜花道:「肚子别着凉了,再去添件衣裳吧。我先家去了。」 原本只是想带着榆哥到雁娘家串串门,谁想顺道帮她把出怀了身孕。沾染上这种喜事,张惜花心里也是高兴的。 现在江家的条件比去年好了不止一星半点,买的那几亩地,今年新帝登基减免赋税,至少不用担心饿肚子这个问题了。他们兄弟三人向来齐心协力,里里外外都可以当起家来,根本不用雁娘再做什么,她怀了身孕,估计江家兄弟连家务都不让她再做了。 第18章[04.15] 两个人先前说的兴起,榆哥早已哈欠连连,最后歪在娘亲的怀抱里睡着了。张惜花抱着他站起来,榆哥都没醒。 因为近来雨水下得多,村子里主干道上重新铺了很多平整的石块,张惜花踩在上面,慢腾腾的往家里走。 进了院门,何元元正在在做绣活。 张惜花问道:「还没绣好呢?」 何元元苦恼道:「总觉得不甚好看,要再换个花样才是。」 女红上面张惜花没有小姑好,这方面小姑可以做她的师傅。张惜花抿嘴笑道:「我瞧着挺好看的呀。」 「这个鸳鸯太呆了,瞧着比家里养的大肥鸭还丑,我就是不满意这个。」何元元摊开手里的绣绷子给张惜花看,指着那只鸳鸯。 瞧着与黄家旺十分神似。小姑倒是很会抓住他的特点。张惜花心里好笑,不过却没说出来。「你别急,慢慢绣。左右时间都来得及呢。」 大半年的时间,怎么都够小姑把这些东西准备好了。张惜花当初与何生订婚时订得急切,那嫁衣都是蔡氏领着她熬夜绣的,妹妹荷花也帮忙修边边角角。 后面的枕套、鞋子、帕子等等东西,赶得急,做工真的很不讲究。张惜花现在每次清洗枕套看到那两只戏水鸳鸯时,都恨不得重新再绣过。 幸好至今没听到何生嫌弃过。 「那我换一块。」何元元左看右看,决定挑一块布重新绣。 张惜花道:「我把榆哥放到床上。」 等她出来时,何元元突然问:「嫂子,你刚才怎么出去那么久呀?我一个呆家里好生无聊。」 育种的秧苗还在长,目前不到插秧的时候,何大栓与何生父子两个现在先把田地整理好,张惜花与何曾氏都时不时去帮忙。 经常独留了何元元一人在家。她要嫁人了,总不好再多干农活,何曾氏是要把小闺女养得白嫩点再出门。 张惜花准备去做饭,便道:「去雁娘家呢,正好查出她有了身孕。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何元元咂舌:「她也怀孕啦?」 张惜花笑了,道:「是呀。雁娘怀孕很正常的呢,她之前一直都在做准备呀。」 何元元掰着手指细数了下,目前身边的孕妇,秀娘、丽娘、大姐、另几位村里的嫂子。 这也太多了! 何元元想到自己与黄家旺成亲后,也要生娃,心里有点期待,又有点害怕,那滋味实在有点复杂。 说到黄家旺,没过一会,他就上门了。 何元元开了门,轻声问:「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按理应该要在田间忙碌。 黄家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咧嘴道:「我就是想过来看看你。我有三天没见着你了。」 何元元避开他炙热的目光,红着脸道:「有啥事儿快说啦,待会儿不是要下田吗?」 「给你。」黄家旺摊开掌心,掌心里面躺着一只发簪,镶了一颗粉红色泽圆润的珠子。 眼光挑剔如何元元,她也承认这只发簪很好看。 黄家旺继续道:「我给你戴上好不好?」 说完就要给插 到她的发鬓上面,何元元轻声问:「你去镇上了?在哪儿买的?费了不少钱吧?以后不要买了啊。」 一连串的问题,黄家旺帮她戴上后,一脸满足的望着何元元,扬起嘴角笑道:「没有呢。没费多少钱。刚才有货郎路过,我瞧着样式好看,想买来给你戴。」 何元元展示给他看,迟疑地问:「那好看吗?」 黄家旺眼里聚集着浓烈得化不开的情意,他情不自禁牵起她的手,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好看。你戴什么都好看。」 何元元声音也放低了,道:「我很喜欢呢。不过你以后不要再买了,我有很多发簪呢。」 听闻她那一句「喜欢」,黄家旺的心定了定,已经不再忐忑,至于元元说别再买了,他听过后每次答应了,接着很快又会忘记。 何元元见他屡说不改,故意板着脸道:「真不要再买了!等我……等我……」眼睛一闭,话就容易说出口了。 「等我嫁了你,你的银钱就是我的了。现在大手大脚的花用了,岂不是浪费?」何元元干脆道。 黄家旺不出声了。只盯着她靓丽的容颜瞧,连眨一下眼的时间都舍不得浪费。 半响,何元元嗔道:「你到底听清楚没有!」 黄家旺挠挠头,窘着脸道:「我知道了。以后要买什么,我都问你要不要再买。」 两个人也没有进堂屋里,只在何家的院子中说话。张惜花在灶房忙碌,等黄家旺走了,她都不晓得他来过。 何元元丢开绣绷子,进了闺房捧着那只发簪爱不释手的瞧。她很明白,嘴上说让他别花费钱买这些东西,为着他的那一份心意,心里却是很喜欢的。 第19章[04.15] 春风拂面,带来一阵暖意。下午时,张惜花把榆哥留在家里让小姑看着,她也跟着婆婆到田里干活。 傍晚时,在另一块田做事的何生就过来接张惜花与何曾氏。何曾氏走在前头,留了那小夫妻在后面走。 等进了家门,听何元元说江铁山与江小山两个已经等了差不多两刻,不用问什么事儿,张惜花就猜测到了。 江铁山笑道:「弟妹,雁娘有了身子,还该注意些什么呢?劳烦你再给我哥俩说说。」 他就怕雁娘记差了,漏掉什么,因此自己上门来问哥仔细了。江小山同样如此,至于江大山,留在家里做饭呢,一点活儿都不敢让雁娘做。 去年落胎的阴影对江家兄弟影响太大了。 何曾氏抬头问:「哦?你媳妇有身子了?」 「是呢。娘,我上午帮雁娘脉诊查出来的,一个多月了。那丫头也是有点粗心。若不是我看她有嗜睡,顺手探了下,还没那么快知道。」张惜花代为答道。 江铁山与江小山的脸上都纠结着,比刷碗的丝瓜结还夸张。 张惜花赶紧道:「她这一胎脉象很稳。注意着准会没事的。」 把两个忧心忡忡的准爹爹送走后,何曾氏感慨了一句,道:「她这一胎保住就好。」 江家兄弟各个都不小了。再没个子嗣,实在不好。大良镇不管富庶,都尤其重视子嗣香火。 张惜花道:「她养了一年,现在身体好着呢。肯定保得住的。」 说道怀孕的事儿,村子里有消息的妇人着实不少,何曾氏在儿媳妇的干瘪的肚子上悄悄扫了一下。 何曾氏突然道:「惜花啊。最近带着榆哥是不是不方便?要不夜晚时把他抱到我们房里。」 张惜花疑惑的望向婆婆。脑子一震后,恍然明白了点什么。婆婆的意思似乎是觉得榆哥阻自己与丈夫再要个孩子。 张惜花窘得都不知说啥好。 何曾氏道:「有个毛孩子在身边,的确吵了点。咱们榆哥现在也长大了,也让他适应离开你两睡。」 不等张惜花说什么,何曾氏就决定了。她说道:「我带两天试试,你们就放心办你们的事。」 张惜花:「……」 婆婆怕她听不明白,已经直接露骨的点出来了。 张惜花转头望向何生求助,何生觉得娘亲的这个主意十分好,不过孩子现在还小嘛,还是放他们夫妻身边吧。 于是,何生道:「娘,不用了。小家伙睡觉很老实了。他睡得沉着呢,最近打春雷都没惊醒。」 何生话里的意思是,他们夫妻的生活完全不会受孩子的影响。 张惜花:「……」 她决定避开这个话题,于是悄悄的往堂屋里遁走了。 夜色将下西村笼罩在一片黑暗下,村里很安静,家家户户都栓了门窗陷入沉睡,只远远的从田间传来阵阵虫鸣蛙叫,张惜花睡梦中感觉到腿被轻轻拉开,不一会儿便有硬 物挤进身体,来的突然,张惜花眉头轻皱,不由自主地闷哼了一声,她伸手推了推压在身上的人。 下方的人儿微微动了动,何生立时察觉到了,他将脑袋从张惜花的胸前抬起来,一双黑亮的眸子虽容入了漆黑的夜色中,却是灼热得吓人。 「吵醒你了?」何生哑着嗓子问道,随即他双手一捞将张惜花搂住,头挨着她的脖子亲昵地蹭了蹭。 张惜花摇摇头,她刚醒过来,头脑还不太清楚,整个人显得有几分迷糊。 天气渐热,床榻上的厚褥子已经在前两天被张惜花换了下来,现在躺在床榻上倒也不会觉得闷热,两人此时都只着了薄薄的内裳,夫妻俩贴得紧,随着一呼一吸间,发出一点轻微的颤抖,彼此都能轻易感受到,更别提何生还不愿意从媳妇的身体里退出来。 何生禁不住动了动,张惜花的脑袋逐渐恢复清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悄然地红了脸,她还是忍不住张开手攀附住丈夫的身子,轻声问道:「何郎,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何生俯身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压低嗓音答道:「我们才睡下不久,还早着呢,你要是困了,只管睡吧。我会尽量轻一点的。」 何生面上极力表现得无异,可说完这话时,心里少不得有点心虚。他原就不打算吵醒媳妇的,可即便再小心谨慎,还是把人弄醒了。 张惜花张口几次欲言,最后又闭了嘴,只拿手在丈夫的腰间捏了捏。 相处时间一长,彼此已经熟悉对方的一些小动作,张惜花的这行为无异于沉默的邀请,何生的心瞬间又柔软了一分,但反应在行动上却更猛烈了,更有攻击性。 两个人都有意识的想再添一个孩子,可前段时间一直忙着农耕,每日累得只想呼呼大睡,根本就没时间没体力好好的温存一次,于是一闲下来后,何生便在这事儿上勤恳起来,他也晓得这两天自己太过孟浪,此时在媳妇的脖颈处啄了几口后,便轻柔的含住张惜花的唇。 痴缠了半响,两个人才停止。 浓烈的氛围慢慢下降,房间里安静了片刻,趁着临睡着前,何生说道:「明早我陪着你一块去挖草药,顺道也去炭窖那儿瞧瞧。」 一年之计在于春,紧赶慢赶地把庄稼种到田地里,目前长势良好,心中的这块大石落下后,眼看夏季将要来临,何生免不得又思忖起烧炭的副业来。 旧年何家的炭窖已经停了一年。 第20章[04.15] 如今朝廷没了内乱,各处都在修生养息,估摸着很快也会有行商的队伍往大良镇这一带来,那么早点把木炭烧出来,就显得刻不容缓了。 「嗯——」靠在丈夫怀里,张惜花懒洋洋的也不愿意动弹,轻轻地应了一声后,她闭着眼睛便沉沉地睡去。 何生倒没有马上入睡,他爬起来把睡在小床上的榆哥给抱到大床上,榆哥性子活泼,夜里睡觉也不老实,某一次榆哥独自睡在小床上半夜里却掉下了床,自此后,夫妻俩便再也不敢让他独自睡觉了。 何生给张惜花母子两人盖好了被子后,自己才躺到媳妇身侧,慢慢的睡着。 翌日,尚未到鸡鸣时,何生就把张惜花叫起来,两个人简单收拾下,张惜花也快手快脚将简单的朝食弄出来,刚吃完,何大栓与何曾氏也跟着起床了,交待了一番,夫妻俩便往山上赶。 临出门前,张惜花还到房间里看了一眼榆哥,见榆哥睡得香甜,家里有婆婆照看着,张惜花心里很是放心。 前两日下过雨,清晨的山间雾气很浓,站在半山腰上,往远处看,沉沉叠叠的山峦如梦如幻,置身其间仿似入了仙境一般。 何生走在前面,恰好此时的路颇为陡峭,他立时伸了手紧紧牵住张惜花,两个人很顺利的过了这道坎。 张惜花的背篓中放着的都是一些轻巧的物什,有重量的都在何生的背篓里放着。 过了那个陡坡后,何生依然牵住媳妇的手没有放,张惜花四处寻摸草药的间隙,会偷偷地望着丈夫的后背出神片刻,她的丈夫平时虽然话语不多,偶尔也听过几句别的妇人闲话说他古板无趣,可张惜花觉得能嫁给何生,能有如今的生活,满满的唯有‘满足’一词可以表达她的感受。 再细想一下,别人眼中刻板无趣的何生,他的生动、他的体贴、他的温柔等等,也唯有作为妻子的自己可以享受得到。只要这般一想,张惜花的嘴角便不由上扬,于是她悄悄地捏了捏两人紧握的手。 「怎么了?」何生回过头问。 张惜花抿嘴笑道:「你出了好多汗呢。」说着就将自己的手巾递过去。 攀爬山坡时出了力,加上走了这么长时间,两个人少不得要出点汗。 何生指指张惜花的额头,示意她先自己擦擦,等媳妇擦完后,他才接过了手帕。 此行的目的是奔着挖草药来的,两人也不急着赶路,一路上走走停停,在一些有可能生长药材的地方找找看看,等赶到何家的炭窖那儿时,两个人的背篓里已经装了大半草药。 一段时间没有过来,小屋旁已经长了不少野草。稍微歇息一下,何生就开始清理四周的杂草。 张惜花上山挖草药,也没有什么针对性,基本上只要是草药,平时需要用到的,她就会采一点。 这次运气好,加上有何生的帮忙,需要的量早已经采完,她也不打算往更深的山里面走,就留下来帮丈夫的忙。 过了一个寒冷的冬季,又经历了雨雾绵绵的春季,炭窖虽然建造得很结实,使用前也要检查一下,看有无需要修补的地方。 索性没有什么大问题,何生夫妻俩皆放了心。 何生抬头望了一眼高挂的太阳,指着附近的一座山头,转身对张惜花道:「惜花,我往那儿走一趟,林子里现在蛇虫多,你就在这儿,不要往外跑了。」 之前趁着空闲时,何生在附近设置了几个捕捉小动物的简易陷阱,恰巧过来了,便想去看看有无收获。 张惜花点点头,嘱咐道:「快中午了,我待会儿就生火造饭,你早点回来。」 「蛇虫如今不冬眠了,你也仔细着脚下。」心里不放心,她又加了一句,虽然这话两个人在进山时早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两次。 何生答应下来,人影很快就消失在山林中,张惜花把准备的小锅子拿出来在小溪中清洗干净,取出随身带着供两人食用的米粒,这里条件简陋,她只打算熬一锅粥。 张惜花原以为何生至少也得一个时辰才能赶回来,没想不到半个时辰他就回来了。 并且还不是两手空空,他手里提着一只气息奄奄的野鸡,还有一只手提着灰色兔子。 何生笑着道:」幸好我们来得及时,再不来这只兔子就该跑掉了。「 张惜花也跟着展开笑颜,不管怎么样,有收获就是好的。那只野鸡可能被套住的时间长了,身上的羽毛身上的羽毛都拉耸着很是没精打采。不过兔子如今在何生的手上还上蹿下跳企图挣扎着。 何生把兔子捆好,便道:「你烧了有热水吗?我来处理一下这只鸡。」 处理猎物何生已经很顺手,张惜花这边的饭食弄完时,他已经把野鸡弄干净。 在小屋旁看到屋角放了一把新鲜的蕨菜,应该是媳妇刚才采摘的,何生靠近张惜花时便拿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难得打趣道:」怎又摘了蕨菜?咱们村里附近的山头蕨菜很多呢,估摸着你都摘不完。这把蕨菜我给你背回家,不过下次不要摘了,你家丈夫我的力气再大,也背不动那么多呀。「 何生眉目上扬,目光紧紧地盯着她。 被丈夫盯得脸发烫,张惜花红了脸,忙垂低头,他们家炭窖附近的蕨菜长得十分鲜嫩,从小见到大饿怕了,遇见能吃的东西,她就忍不住要扒拉到手里去。这次进山,除了草药,她已经忍不住摘了竹笋,捡了蘑菇、木耳,沿途碰到一棵挂满枝头的桑葚,又缠着让丈夫帮忙摘了些,还是用丈夫的手帕包着,她准备带回去给儿子和小姑他们尝尝。 两个人的背篓已经满了,估计再多也装不下,再采摘也带不回去,张惜花明知道如此还是忍不住,看来自己的仓鼠性子是改不了了。 改不了就改不了罢。她破罐子破摔的想,又听得丈夫轻笑一声,张惜花恼怒的抬起头,瞪了他一眼。 「我自己背,才不要你背,我的力气也很大。」 闻言,何生呵呵大笑,禁不住再次伸手轻轻地捏了捏媳妇的脸颊,目光落在她些微敞开的领口时,眼里的光芒立时幽暗下来。 好容易止住笑声,何生马上板着脸,恢复到自己一贯的正经表情。 见他那模样,张惜花自己反而笑起来。笑着笑着,总觉得胃里很不舒服,此时才察觉到一阵阵腥味传进鼻子里。 腥味的来源是已经开膛破肚处理干净的野鸡,这种腥味以前不觉得浓重,可张惜花只瞥了一眼,却再也忍不住,匆匆扑到一旁吐起来…… 第21章[04.23] 何生着急地问:」怎么了?「 张惜花自己也解释不了原因,何生一靠近,她就试图推开他,可能是刚才处理野鸡的问题,何生身上也带了一点腥味。 她把原因一说,何生就停在一边,担忧地望着张惜花。 张惜花吐了一会,胃里终于好受了一点儿,想到一个可能,她给自己探了一下脉象。 应该是日子太浅,现在还把不出来。 何生轻声问:「好受点了?先喝点水簌簌口罢?」 」我没事,你不要担心。「张惜花虚弱地笑笑,接住何生递过来的水皮袋子。 知道自己身上有腥味,何生准备把上衣褪去,在溪水里洗一洗,现在日头当空,估摸着很快就能晾干。 望着一旁何生的举动,张惜花坐在一旁,心里既期待又担忧,到底是不是又怀孕了呢? 说起来,她与何生备孕都有一段时间了,之前忙着田地里的事,彼此都太累所以停了一阵子。可一闲下来,那事就没少做,而且鉴于两人这半月来都很勤奋,她估计很有可能。 想想后,张惜花轻轻的揉了揉腹部。 若真有了,反应这么剧烈,肚子里这个小家伙可能很是调皮呢,当初怀榆哥时,榆哥在肚子里很是乖巧,根本舍不得折腾娘亲。 呀呀……也不知道这一胎是哥闺女,还是小子? 再次抚摸了一下肚子,张惜花嘴角不由上升了一个弧度。 何生很快回来,把换下了的衣裳撑开,放在太阳底下晒,这才走向张惜花。 他走几步后又迟疑了,间隔了点距离,问道:「你先闻闻,还能闻到腥味吗?」 张惜花摇摇头,为丈夫小心翼翼的举动莞尔。 何生这才大步跨向媳妇,他的眼里还是有点担忧,「饿了罢?我们吃完歇息一下就家去。」 媳妇身体不适,还是早点家去罢。 张惜花起身,跟着走进小屋里,除了一锅添了野菜的粥外,两人还带了几个粗面饼,烘烤一下,就着粥一起下肚,很容易就饱腹了。 见张惜花吃了几口粗面饼便吃不下了,何生干脆地接过去啃起来,只让媳妇多喝粥。 静静的吃了一会儿,张惜花想了想,还是准备告诉何生,便道:「何郎,我可能又有了。」 作为一个大夫,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还是有信心的。 何生愣住,咽下嘴里的饼,呆呆地看着张惜花。 张惜花红了脸,嗔道:「就是怀孕了,咱们榆哥要有个弟妹了。」 何生首先是觉得高兴,那种喜悦根本无须掩饰的便在胸腔间绽开,渐渐侵袭了整个身体。可紧接着,他又觉得有点发愁。 夫妻俩原本没想过那么早家去,但因张惜花疑似有孕,何生并不愿让妻子继续呆在深山中。待张惜花吐过一阵,又表示身体舒服一些后,何生便开始整理此次的收获,他速度很快,三下五除二就把有重量的东西通通挪到自己的背篓里,整理到最后,留给张惜花的只剩一个空的背篓了。 见此,张惜花很是哭笑不得,她无奈地笑道:「我没那么娇弱,你让我背一些罢。」 何生抬起头来,却什么也没说,只用一双发亮的黑眸紧紧地盯着张惜花,虽无言,但他的神情显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丈夫关心的眼神让张惜花脸蛋儿微微发红,她嘴唇动了动,最后一咬牙,还是干脆道:「多少让我背一点罢,这样多东西,你一个人哪背得动?」 何生依然未言语,可他那神态,仿佛张惜花若是真背了啥,就是把自身置于什么特别危险的境地。 互相凝视片刻,张惜花招架不住了,她一把将头偏开,想了想后,便走到何生身边。 何生以为媳妇过来抢东西,便拦了一下不让她动,张惜花抿唇一笑,抬手故意在丈夫一本正经的脸上捏了捏。 她的举动太突然,何生瞳孔一缩,板着的俊脸微微抽搐,惹得张惜花咯咯咯地笑个不停,何生颇有点羞怒,长臂一伸就将媳妇给锁到了自己胸前。 」还笑不笑?「何生故意皱眉道,张惜花略微挣扎,他稍微一使力便压得怀中的张惜花不能动弹,把手放在她柔软的腹部,轻轻摩挲了几下,带着点不确定地问:」这儿真的有榆哥的弟妹了吗?「 张惜花收起了嬉笑的表情,点点头道:」应该是了。「 何生揽着媳妇的身子,内心着实复杂,那种既开怀又纠结的心情根本无法用言语描述。 跟妻子再次有了延续血脉的孩子,开怀是不用说的,他如今所纠结的是,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无法跟媳妇亲近了。这对于一个正当壮年,食髓知味尚未饱腹的男人来说,实在是一种煎熬。 当然了,心中种种,一向内敛的何生面上却啥也没露,他清咳一下,便道:「趁天气好,我们走吧。」 要赶着家去,山路多崎岖,也不可能让丈夫真把东西都揽在身上,张惜花微笑道:「你等等,我再收拾一下。」 何生想想便没反对,待他放开人后,张惜花弯腰重新开始整理起来,草药是重头她不想扔掉,不过凡举蕨菜、野生竹笋等不稀罕的,便可以通通遗弃掉,零零散散去掉一些后,剩下的东西一个背篓刚好装满,何生一个人轻轻松松也能背下山了。 看着被遗弃的那些野菜,何生明白之前媳妇很不舍得那些东西,现在见她毫不犹豫的扔掉了,他也有点不好意思,于是默默地想自己是不是太大题小做了。 第22章[04.23] 也许媳妇带一点回去也没关系? 不过即使心里那么想,何生嘴上还是没说啥。在他看来,那些东西都是次要的,唯有媳妇的身体最重要。 思来想去,犹豫了好一会儿,何生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问道:」你如今想吃那些吗?晚点送你家去后,我去村子附近的山坡找找看。「 下西村靠山又沿河,地里位置十分好,林里的野物,水里的美味,只要勤快一点,想吃到其实并不特别难。现在又是蕨菜、竹笋旺盛的时节,就在村子周围的山坡细细寻找一番,是很容易能找到的。所以何生才这样说。 张惜花却摇摇头,阻止了何生的决定。 此时太阳向西倾斜了一些,温度也没那么高了,正适宜往山下走,刚好何生晾晒的衣裳也干透,夫妻俩马上就返程。 到家的时候,太阳还没有落山,金色的光晒在大地,暖洋洋一片,何元元带着何榆正在屋前的梧桐树下玩耍,而何曾氏搬了个矮凳在旁边做针线。 期间,姑侄二人不时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 远远的,榆哥一抬头就看到了爹爹娘亲,他兴奋地哇哇大叫起来,趁何元元没注意挣脱了她的胳膊,他张开手臂,像个快乐的小鸟出笼一般,呼呼地朝何生夫妻俩人奔来。 「担心点。别跑那么快。」何曾氏喝止道。 何元元在一旁看了,笑嘻嘻道:「没事儿,咱们小鱼儿现在跑得可稳了。」 何曾氏白了小闺女一眼,想想也没什么,便又垂头做针线去了。 榆哥长得白净,瞧着不壮实,可力道不小,他奔过来时,正要一把冲进张惜花的怀里,一只手臂突然横过,徒手便将榆哥提了起来举在头顶,榆哥乐得哈哈大笑。 这是他最喜爱的游戏。 何生跟着大笑起来,道:」喊爹爹。「 」爹爹!「榆哥大声道。 」爹爹……爹爹……「榆哥正是学舌的时候,那小嘴巴恨不得一刻也不停歇。 何生被逗得跟着呵呵笑,榆哥肥肥的身子缠绕在爹爹身上,还不忘转过头冲张惜花挥手喊道:」娘……娘亲……「 张惜花走上前挠了一下他的胖爪子算是回应了儿子,她笑着对何生道:」玩一下就把他放下罢,免得他兴起了不乐意下来。「 何生爬了大半天山也累了,依言就把榆哥放了下来。榆哥被爹爹背的大竹篓吸引住,迈着小短腿便跑过去。 「嫂子,你们这次挖的草药都有啥?」何元元翻了翻草药篓子,随意的问道。 家里有个会医术的人,一家子难免会对草药上心,便是何元元也开始留心,平日里她跟着辨认草药,在外面遇见了认识的草药,便会采了家来给嫂子用。 「都是些常用的。你上次已经认过了呢。」张惜花道,她说完便去水井那打了一盆水来,打湿帕子给自己和丈夫擦擦脸和洗手。 眼看天色不早了,张惜花开始准备做晚饭,何曾氏收拾了针线篓子,站起来便道:「家里的牛让你们有德叔牵了去用,你爹今晚不在家吃饭,就别做他的那份了。」 「哎!」张惜花应道。 先前从大姐家买的那头牛,被何大栓精心照料,长了满身的膘,雄赳赳的看着便有劲,入春时,何大栓就已经教会牛犁地,此时正派上大用场,因此何家的田地早早便整理完只等着插秧了,可村里还有好些只靠人力翻地的,便有相熟的跑到何家来借牛犁地,这个有德叔也是其中一个。 何大栓便是被有德叔请家里吃饭去了。 公公不在家吃饭,张惜花就少下了米。何元元很自觉的跑到灶房帮忙。 临何元元出嫁的日子三月不到了,她也开始紧张起来,也不知道何元元从哪儿听来的一句话,说是想要抓住男人的心,便要抓住男人的胃,她与黄家旺感情甚笃,虽然不怕以后黄家旺对她不好,但是何元元自己也想对黄家旺好啊。 所以,她已经打定主意要从嫂子身上学点儿厨艺,将来也好做饭给黄家旺吃。 何元元如此自觉的行为,简直让何曾氏与张惜花哭笑不得。想当初,为了让她学些家事,两人也算颇费了一番心思,没想到效果却不如一个黄家旺好。 何曾氏想想后,也只能笑骂一句「女生外向。」便也作罢了。 姑嫂两人很快就把饭食做好,趁着天色尚未黑,何曾氏做主要把饭桌摆在露天的院子里,估摸着吃完饭,刚好天也就黑了。如此也可以省下点油灯钱。 老百姓过日子,自然是把勤俭节约过到了骨子里去。 初夏渐热,临近几家人都爱搬个小凳子到何家屋前的几棵梧桐树下乘凉。梧桐树叶宽大,能将阳光与炎热挡下大部分,因此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阴凉处,此刻何二叔家的大孙女芸姐便带着妹妹芳姐在树下玩耍。 由于秀娘即将要生产,她根本没那个心力看管孩子,芸姐今年将近五岁,她也是时候帮着做力所能及的家务了,照顾幼妹芳姐便是最主要的一项。 裤腿上全是泥的芳姐趴在地上,伸手抓住什么就往嘴里塞。芸姐见了,赶紧喊道:「芳姐,别抓泥巴吃。「 芳姐也没理,兀自往嘴里塞,芸姐小跑着过去迅速弹开妹妹的手,」你吃了什么?赶紧吐出来啊?「 说着就要去扣妹妹的嘴巴。 大约是以为姐姐在跟自己玩儿,芳姐咧开嘴笑起来,一笑时嘴里混着泥土的哈喇子就往下掉。 果然是抓了啥不干净的东西吃,芸姐吓了一跳,抬手使劲拍着妹妹的背部,芳姐一阵‘哇哇’叫后嘴里便吐了出来,芸姐仔细检查了几遍,这才放开妹妹。 」芸姐急啥呢?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旁边一位同来乘凉的婶子见了,笑着打趣着急的芸姐。 第23章[04.23] 」我伯娘说了小孩子不能吃泥巴,会生病的。我伯娘可是大夫!「芸姐一本正经的回答。小小的人儿站在一群大人中间扬着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得意。 旁边马上有人附和道:」对!你惜花伯娘可是咱们大良镇远近闻名的大夫,芸姐听她的准没错。「 」芸姐可真听话呢。「 」芸姐也懂事了,能把妹妹照顾得那样好。「 」……「 众人七嘴八舌打趣着长得精致可爱的小女娃,听得赞扬声,芸姐这才不好意思微微垂低头。 「你娘要生了,芸姐啊,你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啊?」突然有人问道。 芸姐大声道:「弟弟!」 话说完,芸姐抿唇咬了咬嘴皮,幼小的人儿心里不由自主生出了一丝郁气。关于这个问题,娘亲第一次问时,当初芸姐弄不明白弟弟和妹妹有啥区别,想着自己有一个妹妹芳姐,比着来应该是妹妹好,便说‘要妹妹’。娘亲当即脸都黑了,并且毫不犹豫的给了自己几巴掌。 后面娘亲虎着脸让她说‘要弟弟’,这才没再挨打。 芸姐此刻想起来还很是委屈。家里爷爷奶奶、爹爹、叔叔从来没打过她,她这还是挨的第一顿打,心里记得可清楚了。所以别人再问她这个问题时,芸姐便知道得回答「要弟弟」。 果然,旁边几个人都笑了,直说‘芸姐真懂事。’ 芸姐听了却沉默不语,她非常不喜欢这个问题。因着这事,娘亲都数不清打过几次芳姐了。 芳姐虽然出生比榆哥早,学舌却晚,榆哥已经能口齿清晰的喊爹娘了,而芳姐至今才会说几个简单的字儿。每次秀娘哄着小女儿说肚子里是个弟弟时,芳姐都学不会。 秀娘怎么能不生气?一生气,秀娘就忍不住揍小女儿,因此常导致芳姐不停地哭叫。 这也是芸姐总爱带着妹妹来何生大伯家玩耍的原因。不呆在家里,娘亲也就不会打妹妹了,况且,何生大伯家的伯娘待她特别温柔,从来不会凶人,还会做很多好吃的东西。 可惜伯娘今天不在家呀,据说是隔壁村的人请上门看病了。芸姐垂低头,心里挺遗憾的。 正午时分,树上叫个不停的蝉虫也歇息了,大家纷纷打起了哈欠。慢慢地,就见有人收拾针线篓子准备回去睡个午觉,没过多时,何二婶也过来喊芸姐俩姐妹家去。 芸姐带着妹妹便乖乖家去了。 被芸姐惦记的张惜花,此时由何生陪着待在隔壁村子的里正家,对方家里的大孙子半夜突然发热,请了村里的赤脚郎中熬了药喝下,却依然烧得很厉害,家里人急得嘴角冒泡却毫无办法,听闻张惜花对儿科很是精通,便火急火燎地跑到下西村请人。 对方来家时,已经快要到午饭点,张惜花也知道人家着急,顾不得再准备午饭就跟着赶过去。 张惜花已经确定怀有身孕,现在日子还不到两个月,万事都得小心着。所以何生很不放心,天气已经很热,又要赶路,怕媳妇的身子出问题,于是他也跟着过去了。 张惜花来之前问清楚了孩子的症状,心里有了底,又从家里带了药草,细细的诊断完,开了药,孩子服下后,慢慢地没那么烧了。孩子发热最是磨人,看着降温了,所有人都不禁松一口气。 并不是退烧了就万事大吉,由于怕反复发热,往下西村一来一回可能耽误病情,对方便请求张惜花夫妻多留一阵,张惜花也想多观察,等稳定了再家去。 因此,两人被留下来用午饭。 这家人姓陈,作为一个村子的里正,日子过得自然比大多数村民好。此时招待张惜花夫妻俩的饭食就有两道荤菜,三道素菜,主食除了一锅粟米粥以外,还用白面烙了饼子。 陈里正很客气地请两人上桌,何生也客气推脱一番后,也就接受了。 为了怕招待不周,陈家烙的饼子特意裹了猪油,因此捻起来一只手都油腻腻的,放在别家,这已经是顶顶好的招待了。一到了饭桌上,陈里正二话没说,首先给何生夫妻分了几张饼,便笑道:「你俩别客气,尽管吃!咱这饼子管够了吃。还有这么些菜,都夹着吃,千万别客气了。」 两张油饼放进碗里,张惜花稍瞥了一眼,胸口的呕吐感几乎忍不住,好在何生立时便将她碗里的饼夹开了。何生略微歉意道:「倒不是客气,内人近来身子有些不适,吃不得油腻。陈老您就不要特意照顾我俩。我给内人盛碗粥就行了。」 何生马上拿了粥勺给张惜花打了一碗粟米粥。陈家的粥倒是熬得不错,张惜花捧着碗埋头喝起了。她有身孕后,嘴巴是一点不想吃东西,可肚子却容易饿。为了孩子,再不适也得忍着。 看张惜花吃相如此秀气,里正娘子特别热心地夹了一个鸡腿到她碗里,说道:「张大夫,多亏您救了咱家宝儿,要不是您,我家宝儿也不晓得会不会烧坏了脑袋。这大鸡腿我可是留了两只呢,您夫妻二人别不好意思。若是怕油腻,便把鸡皮撕开了再吃,只光吃鸡肉也香着呢。」 在农家看来,最好吃的便是那一层肥腻的鸡皮。鸡皮撕扯了下来,味道可不就大打折扣。 不过啊,这是家里养了两年多正在生蛋的老母鸡呢,随便炖一炖光是喝汤味道也香着呢。把张惜花请来后,陈里正见没什么肉菜,就毫不犹豫的让宰杀了一只老母鸡。杀鸡时,里正娘子心里还有点可惜。不过这和大孙子的性命比起来,又很是微不足道了。 对方实在是好客,何生一眼却撇见媳妇眉头轻蹙,知她定是吃不下的,何生感觉有些心疼,他不愿意让媳妇为难,本来怀孕头三个月最好是不往外说的,何生斟酌一番,只道:」实不相瞒,内人已经有了身子,近来胃口挑剔,真吃不下这些大鱼大肉。我也不跟陈老您客气,若是不麻烦,还请婶子给我家惜花做一碗鸡蛋汤吧。「 陈里正立刻道:「倒是我们照顾不周了。」他转头对自己媳妇道:「老婆子,你马上去给张大夫弄一碗鸡蛋汤来。多拿几个鸡蛋,可别不舍得。」 里正娘子赶紧应道:「就来!」 速度快得张惜花拦也拦不住,张惜花瞪了一眼何生,自己想了想后,也觉得这是别人的一番心意,倒不好太过拒绝,于是只能追上里正夫人,告诉她只弄一碗清淡别放油的汤就行。 说起来,张惜花怀这一胎,比怀榆哥时辛苦了何止几倍,到如今将近两个月的身子了,还是既闻不得腥,又吃不得油腻,孕吐也是反复不止。 起初时碗里一点油花都能让她吐个不停,后来为了腹中孩子,便强忍着灌下饭食,吃了吐吐了又继续吃,整个人深深熬得瘦了一圈。可把何生心疼死了。 要知道媳妇怀这个孩子那么辛苦,何生真是宁愿不要。不过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孩子是老天爷赐给他们夫妻的缘分,何生心疼媳妇的同时,又默默在心里给未来的孩子记了一笔,决定等他出生后,得好好揍他一顿才是。 里正娘子手脚麻利,很快就把蛋汤弄上了桌。自此,在陈家这顿饭算是宾主尽欢。临近尾声时,陈里正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说道:」何老弟,你们下西村是不是有位叫何大奎的?「 何生有些不明白何意,点头道:」是有这么一位。他与我家还有点亲戚关系。「 第24章[04.23] 只是关系有点远了,而且何大奎一家搬离村子有好几个年头,他模样如何,何生都有些记不清楚了。 陈里正沉吟一番,就道:」那个何大奎犯了大事被抓了。你晓得的,我家大郎在县城里做了个小小的差役,这阵子忙得不可开交,前几天好容易抽空家来看了一家子老小时才说的。「 不知道为什么,何生心里突然咯噔一下,问道:」可有说清是犯了何事?「 陈里正道:」具体我儿也不便透露,约莫是拐卖人口罪。那案子牵涉极大也抓了不少人,如今还在审呢。「 这可是县城里最大的拐卖团伙,往年不知多少失踪的人口都是这团伙所为,现在光是交代清楚犯下多少桩事儿,偷卖了有几口人,犯罪分子自己都想不起来了。陈里正之所以记得何大奎这号人物,还因何大奎是隔壁下西村的人。 里正娘子气愤地骂道:」夭寿哦!做下这等伤天害理的事,迟早是会招报应的。「 她说完,想到了什么,又有些悻悻地。 毕竟也不知道何生家与对方关系是否亲近,如此在何生夫妻面前这样咒骂,怕惹来对方的不喜。 听说是犯了拐卖人口罪,张惜花心里亦生出一丝不宁。她张口问道:」陈老,县衙约莫什么时候会出告示?「 像此类特大案件,县衙破案后,也会马上出告示彰显政绩。民众了解情况后,家中有失踪人口的,也能早点知道,也许可以早点把人找回家。 陈里正道:」案子还没弄清楚呢,我家大郎说可能最快也得半月之后吧。「 他也只是听了一两耳朵,具体如何根本就不清楚。 张惜花便没再追问,此时恰好陈家的大孙子宝儿睡醒吵着要起床,里正娘子赶紧进房间哄人,张惜花顺便也进去再给宝儿探了探体温。 陈里正只是随口将这个事当稀奇料说出来而已,并不清楚对何生夫妻有啥影响。 何生紧锁着眉头。也不知道心里那股不安到底从何而来。那何大奎与自己爹爹何大栓是一辈人,不过却比爹爹要小了十几岁,何大奎见了人面上时常笑眯眯的,何生印象中最深的是何大奎挺喜欢孩子的,他也对村里的孩童非常不错,何生当年还从对方手中得到过一颗糖呢。 因此呀,何大奎这人也挺招小孩子喜欢的。何生七、八岁时,见了他都要喊一声」叔「。 何大奎家中人口单薄,只有一老母,老母病逝后,他一个人过活,似乎成家很晚,还娶了一个大良镇上的媳妇,可把村里人羡慕了好一阵子。而且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发了一笔财,几年前搬到了大良镇上安家,后来又说跟媳妇一家子做了啥营生,举家搬到隔壁镇子。于是,整个下西村便再没何大奎的消息了。 却不想,犯下了拐卖人口这等要杀头的恶事。 一提到拐卖人口,便不由得想到至今杳无音讯的弟弟何聪。当年家中也有过怀疑何聪被拐卖,何家去县衙报了案,可是一直也没等到下文。 何生眼皮子不禁一跳一跳地,他看着在一旁忙碌的张惜花,心里终于安定了一点。 一直等到太阳西斜,气温逐渐降低时,陈家大孙子的病情已经稳定,陈家也不好再久留张惜花夫妻二人。 张惜花承诺这几天都会抽时间过来给孩子复查,嘱咐陈家这几个晚上细心照顾孩子等一切注意事项,两个人准备启程家去。 离家大半天也不知道榆哥想爹娘了没,张惜花默默的想着。 来时,陈家是用牛车接的人,要回去,陈里正表示他驾驶牛车送何生二人家去。 两个村子离得并不远,约莫三刻钟后,张惜花与何生顺利到家了。尚未走进屋里,便听到榆哥奶声奶气地喊爹娘,他像只小老虎似的跑过来求抱抱,何生顺手就将儿子举到了头顶,张惜花瞧着父子二人,不禁甜蜜地笑起来。 何曾氏从何生手上接过何榆,笑着道:「跟榆哥玩闹这些做什么,待会儿可不得消停,我抱了他去喂饭。你俩也去整理一下就过来用饭食。」 「哎!」张惜花应道。 「我爹!」榆哥见何生夫妻绕过了他往房里走,他张开了手臂指着何生的背影,可能才刚没有尽兴,他扭捏着身子表达自己的意见喊:「我……我要爹爹……爹爹。」 「小调皮!」惹来何曾氏一句笑骂。 进了房间,张惜花脱掉自己的外衫,又去接过何生换下了的外衫,何生见她脖子上都是细汗,便道:「要不你还是去洗一下,我给你打水去。」 张惜花想了想便点头。她每次外出看诊,回来总要换一身衣裳,毕竟家里有老有小,榆哥又整天粘着爹娘身边,小孩子的身体弱,若是有什么病毒多少能避免传染给孩子。 「你叫爹娘他们先吃罢,别等我了。」 「那干脆我也洗下罢,我给你擦背。」何生看着媳妇,很是一本正经的说道。 天色将黑未黑,在一片幽暗的光线下,何生轮廓分明的脸显得愈发正经,那张薄唇缓慢地上下启合,因褪去了外衫只着了里衣,身体硬朗的线条越发显明,看得张惜花悄悄地脸红了。 「你想了啥呢脸那么红。」何生突然靠近,伸手就捏了一把张惜花的脸蛋。 张惜花整个人都窘住了。刚才一时间发怔,连丈夫啥时候靠过来都没察觉到,此时更是窘得满脸通红。倒好像证实了自己心里真的有想了什么令人羞涩的事儿。 可真是羞死人了。张惜花内心颇为恼道。 「都老夫老妻了,怎地还那么容易脸红,你说我俩之间啥事儿没做过呢。」何生说出这句话后,自己都有点脸红。他发誓自己只是想逗一逗媳妇而已,可这话一出来,怎么听着那么不正经? 何生活到现在一直正正经经的,做啥都是循规蹈矩,娶了媳妇家来后,临时突然发现自己还有街头巷尾那种流氓混混的潜质,也不知咋地,他心里竟然还有点小激动。 因此,何生清了清嗓子,故意板着脸道:「我只是帮你擦背,你别想多了。而且你想的那些都不能做。」 张惜花:「……」 她真的没想多!她更没想那些床笫之私。只是抬头一对上丈夫的眼神,张惜花欲言又止,最后竟是哑口无言。 第25章[04.23] 眼见自己媳妇儿脸红得都快滴下血来,何生心道莫非是玩闹过头了?他有点不安地捏捏张惜花脸颊上的肉,试探着喊道:「惜花……我……」 略微低沉沙哑的声音,仿似带了点儿引诱响彻在耳畔,张惜花猛地抬头,黑亮的眸子一瞬不眨眼地盯着何生瞧,何生微微一顿,「惜花……我只是……只是……」 连续‘只是’了几次依然抓不准适当的词汇,何生觉得自己越发解释不清了。 张惜花只看着他不言不语,何生便更加觉得自己不该如此说了。娶妻便当敬她、重她,而不是行为、语言上轻薄她,他自己脑补了一番,顿时整个人都局促不安起来,气氛刹那间空前的安静。 「噗嗤……」张惜花忽然笑了一声,何生看着她的笑颜,忽而放下来心,又觉定是自己想太多了。 恰在这时,张惜花趁丈夫不注意掰过他的脸,踮起脚尖迎上去,并且迅速地张开嘴巴咬上了他的唇瓣,他的唇有一丝微凉的触感,慢慢地便温热起来。 张惜花犹如品尝美味般,舔了舔舌头,特意勾起嘴角冲丈夫一笑,约莫着何生也是吓了一跳,趁他尚未回过神时,张惜花轻搂着他的腰身,狠狠地吸 吮了一番。 何生惊呆了。 调戏不成反遭了调戏,这是何处来的道理? 何生整张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可妻子此时竟然还把手伸到自己的腹部摸了一把。 是可忍孰不可忍,何生也是没了顾虑,转身就抢了主动权,直吻得张惜花腿脚发麻,几乎站都站不稳,整个人瘫软在何生怀里。 「哥,嫂子!你俩作甚呢?早些出来吃饭了。」屋外,一家人等着开饭,久不见何生夫妻有动静,何元元只好煞风景的在门外喊了一句话。 一言起,便将靠在一起歪腻的夫妻惊醒。张惜花慌慌张张地挣脱何生的手臂,因太着急差点摔了一脚,何生扶了她一把,闷笑着道:「你急啥。」 张惜花顺着何生的胳膊,又埋首在他怀里狠狠地蹭了一下,嘟囔道:「还不是你讨厌,一切都是你惹来的,现在做什么要笑话我啊。」 还学会倒打一耙了!何生心想。 张惜花见他沉默,看这意思肯定是不会乖乖认账的,于是就偷偷掐了一下何生腰间的肉,那儿是他的痒痒肉,张惜花知道只要一碰他就绷不住,因此她仰起脸半强迫道:「你说是不是嘛?是不是嘛?是不是嘛?」 张惜花很少有这样活泼、撒娇的时候,此刻无理取闹的样子亦显得十分可爱,特别是那张红红的脸,清澈的嗓音里带着点儿刚才激 情未了的柔媚,实在是动人极了。 何生觉得自己真是鬼迷了心窍了。 他晃晃脑袋,腰间的痒痒肉不防又被偷袭了一次,因此之前努力板住维持的面无表情终于忍不住裂开了。 何生被挠痒挠得龇牙闷哼一声,他抓住张惜花的手,求饶道:「好了好了……是我讨厌。」 言语里掩饰不住的纵容之意。 张惜花推推何生,何生放开了她,才刚情不自禁时衣扣都解开了,她赶紧扣好,顺手又帮何生拢了拢衣襟。 约莫两刻钟后,夫妻俩才收拾干净。 外间,院子里早摆好了饭菜,何大栓、何元元等不住已经开吃了。榆哥坐在一张小板凳上,何曾氏正一勺一口的喂着他。 榆哥眼睛一转瞧见了张惜花,咧嘴笑:「我娘!」 「是,是你娘。」何曾氏笑眯眯地哄着他,「来!我的小鱼儿再吃一口。」 榆哥啊呜一口吃掉,他又指指何生,咧嘴道:」我爹!「 何曾氏赶紧又附和道:「是是是……那是你爹爹。」 刚好何元元从面前走过,榆哥又道:「姑姑!」 何元元冲榆哥扮了个鬼脸,笑着道:「那谁是小鱼儿啊?」 榆哥懵懂了一瞬,便将伸出去的手转而指着自己,奶声奶气道:「小鱼儿……」 「噗嗤……」这样小小的人儿已经能清楚知道自己叫啥了,那憨态逗得大家一阵好笑。 小儿牙牙学语的时候,几句话儿反反复复能嚼好久,榆哥才刚睡了一觉,精神头正好,那嘴巴更是停不住。 「奶奶!」 「爷爷!」 「爹爹!娘」 「好了好了……我的小祖宗,只剩下最后一口饭咯,吃完奶奶就带你去玩儿啦。」 张惜花本想将榆哥抱过来,好让婆婆腾出手来吃饭,何元元早已经吃完了,她一把抱起略显小胖的榆哥,指着何大栓道:「小鱼儿,咱们说今天学的,那个是谁呀?」 榆哥立刻道:「爷爷!」 何元元摇摇头,道:「不是那个。」 榆哥目不转睛地盯着何大栓,突然张嘴道:「坏蛋!」 惹得何大栓瞪了一眼闺女,何元元哈哈笑起来,「对!小鱼儿讲得真棒!」 第26章[04.26] 说完何元元又指指何生。 榆哥歪着脑袋想了想,大声道:「流氓!」 「噗……」这下连张惜花都跟着笑了,何生斜了一眼妹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别教他说这些话儿。」 何元元得意的扬起头,继续问榆哥,「那姑姑呢?」 榆哥毫不犹豫道:「美人!」 何元元整张脸笑开了花,接着又问:「你娘亲呢?」 榆哥转头望了一眼张惜花,张惜花略有些期待的眼神看着他,榆哥皱着小包子脸道:「坏蛋!」 「噗……嫂子,我可没这样教小鱼儿。」何元元笑得直不起腰,还不忘记撇清关系。 「你这个小冤家,你娘亲是坏蛋,那你就是个小坏蛋!」张惜花笑嘻嘻地把儿子抱入怀,逗着他道:「小坏蛋!小坏蛋!娘亲的小坏蛋哟!」 欢声笑语盈满一室。 晚饭尚未用完,何富突然冲了进来,焦急地喊道:「大伯!大伯,阿生嫂子家来没?我家秀娘要生了!」 何二叔一家比何生早用晚饭,一家子人吃完后全都坐在院子里乘凉。夏日的蚊虫特别多,稍微不注意就被吸一口血,秀娘坐在一旁被叮咬了好几口,她如今身子笨重,身体灵活度大不如前,连续被咬,让秀娘的心中很是烦躁,扔了蒲扇便要起身,谁知用力过度,突然就摔了一跤,摔倒后直嚷嚷着肚子好疼,这下子可把全家人吓坏了。 早在中午时,秀娘就嚷着身体有点不舒服,原本家里人想让张惜花给看看,可张惜花又去了隔壁村子。 何富赶紧扶起秀娘,何二婶凑过去一看,这是要提前生的节奏啊,自古女人生产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何二婶不敢马虎,立时就赶紧往接生婆江大娘家去。 幸好已经提前与江大娘说好。江大娘年纪渐渐大了,早先就说不帮忙接生,因着张惜花那次生产,见识了她的稳重,村里人陆续又想请她帮忙,她也是挑着人答应。 这边何二婶去接人,家里何富把秀娘扶回床上躺着,也是马不停蹄地来到何生家,所幸张惜花此时已经在家。 本来秀娘生产的日子也就是这几日,起初的兵荒马乱后,很快便井井有条,何生家离着何富家近,张惜花到时,接生婆还没有来,尚未进屋就听到秀娘凄厉的喊声,张惜花顾不得那样多,赶忙进去看了下情况。 说起来,这不算是张惜花第二次踏进产房,嫁在下西村这么多日子,陆陆续续村子里也出生了四、五个婴儿,其中便有两个婴儿在张惜花的见证下诞生。 张惜花此时不慌不忙,来到床榻边检查了一遍秀娘的状况,瞧见情况并不严重,产道口此时已经开了,张惜花先安抚住秀娘,现在还不是用力的时候,得用在关键时刻。 秀娘满头大汗,双手紧紧地抓着张惜花,道:「嫂子,我真的不会有事吧?」 这一次真的吓坏了秀娘。她前两次生孩子,事前都顺顺利利的,这次突然摔一跤后,就感觉下体有东西流出来,伸手一摸满手都是血,而且强烈地感知到腹里的孩子挣扎着要爬出来了。心中慌张,身体亦痛得简直恨不能立时死去。 张惜花点点头,非常坚定的告诉秀娘,她一定不会有事。 秀娘得到肯定答复,稍稍定了心,她忍着流泪的冲动,又问道:「这个孩子也不会有事吧?」 「没事!你别担心。」张惜花道。 两人正说完,房门又被推开了,接生婆江大娘被拥了进来,人一进来房门就迅速合上,年纪大的人走路便有点晃晃地,江大娘来到床前看了一眼,又花了点时间摸了摸秀娘的肚子。 江大娘摆手道:「宫口开得很好,这娃娃也在往外爬呢,你顺着他的动作调整呼吸。」 为着自己的身体,秀娘也不敢不从,此时亦把疼痛抛诸脑外,一心一意的感知孩子的动作。 有江大娘这个经验老道的接生婆在,场面很快就控制了。张惜花与何二婶都在一旁给江大娘打下手。何二婶很是感激的望着江大娘,江大娘吩咐什么,立时便照做了。 眼看尚未到时候,何二婶怜惜的看着脸色苍白的张惜花,说道:「惜花,这儿我一个人可以忙得来,你身子若是有不适,就出去休息,在门外坐着等,有事儿我再叫你进来。」 张惜花应声,打开房门,一走到堂屋,那股恶心反胃的感觉再也压抑不了,她蹲在门口吐了一阵,实在吐不出来了也还是忍不住捂着嘴干呕。 何生冲过去扶住她,埋怨道:「让你逞强了吧。」他用手撩开媳妇儿汗湿的发丝,拿手帕给她擦干净汗。 房间里那股浓烈的血腥味着实让人难受。张惜花靠在丈夫的身边,本想回他一句,可浑身无力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院子外比堂屋空旷,气味散发得快,何生就不让媳妇到堂屋等着了。何富自知麻烦了嫂子,很是自觉搬来了一张竹椅给张惜花坐。 除了芸姐和芳姐让睡觉了,何二叔一家人都等在外面,何曾氏也担心,在家里坐不住,刚才过来后也跟着在一旁等着。 「娘,榆哥睡了吗?」张惜花小声问道。 何曾氏道:「睡了呢,他姑姑哄着睡的。」自家大孙子这点特别好,要睡觉时家里人任谁都哄得住,一点儿不折腾人。 那便好。张惜花放心了。 也不知道过得多久,等在外面的已经昏昏欲睡,产房里突然听到江大娘的声音:「头出来了,挺好的!再加一把劲儿。」 何富伸长了脖子,恨不得钻进去。 大家都抬起头,打起精神等着里面宣告好消息。 「出来了!生了!」 没过一阵子,见孩子顺利爬出来,何二婶松了一大口气,顿时精神头一震,便睁大眼盯着江大娘撩开了婴儿的两只小脚丫。 第27章[04.26] 江大娘一看后,立时笑了,大声道:「是个小子呢!恭喜老妹子喜得大孙子咯!」 何二婶也跟着笑了。这下老何家第三代也有香火咯!一时间心头大石了却,绷紧地精神放松,这才感觉到很是疲惫。 秀娘自己虽然累,但一直提着心,耳朵里朦朦胧胧传来婆婆她们的声音,可她又听不真切,只得着急问道:「娘,生了啥?」 可千万别再是个丫头片子了! 老天爷请一定要保佑保佑! 何二婶笑着道:「是个带把的。」 秀娘听完,一时间喜极而泣。突然感觉往日种种艰辛,此刻全都不见了踪影。 她偏过头道:「娘,让我看看呗。」 江大娘早已经剪掉了脐带,轻轻一拍婴儿的屁股,婴儿便‘哇哇’哭叫起来。 孩子的眼睛还没有睁开,红红的小团儿,稍微整理一下,何二婶将孩子抱给秀娘瞧了一眼。马上又张罗着给洗澡。 「娘,我都听到孩子哭了,怎的还不抱出来让我瞧瞧!」何富守在门外,望眼欲穿。他已经有两个闺女,对于这一胎,同样怀有很大的期待。 若是个闺女,自己的种虽然不会太过嫌弃,但心底到底会觉遗憾,传宗接代是根深蒂固在每个人的思想里。要是个儿子,那简直不能更好了。 悉悉索索一阵后,何二婶将门打开一条缝隙,白了一眼大儿子道:「急什么急!这不是出来了吗?」 何富笑哈哈道:「娘,我媳妇给我生了啥?」 何二婶嘴角掩饰不住笑意,道:「是个小子!」 何富高兴坏了,立时就兴奋得一蹦三尺高,蹦完急忙就要往房间冲。何二婶却一把关上了门。 何二婶透过房门道:「让你爹准备的药浴弄好没?让他赶紧提过来。」 「哎!娘,你赶紧的啊。早点给我看看我大儿子呀。」何富兴匆匆地跑走了。 秀娘这一发动直到生下孩子,除了开始有点惊心动魄,一路就挺顺利的。张惜花最后面进去看了一下秀娘和孩子的情况,何生就催着张惜花家去歇息了。 黑漆漆的夜空,见不到一点星子。何生牵着张惜花的手,两人并排走着,何生说道:「今天那么闷热,也许明天会下雨呢。」 「嗯。」张惜花此时的心情很宁静,她轻轻地拉了拉何生的手指,说道:「阿富也有儿子了。二叔二婶估摸着也高兴坏了。何郎,我们这一个孩子,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生而为女人,从她披上嫁衣开始,诞下承接香火的子嗣就成为她生命中的重中之重,重要的使命带给她们的不只是作为母亲的喜悦,还有那份沉重的压力。 生男生女,并不是女方一个人的责任,可往往为胎儿的性别负责任的只有女人一个。家人的责备、埋怨、迁怒等大多也是女人去承受。成为治病的大夫,张惜花见过几次接生场面后,她的感觉实在太复杂了。 同样生成了女人,那份感同身受使得张惜花无法掩饰对这种社会形势的失望。所以张惜花见到秀娘生下男孩时,内心里是由衷为她开心的。 听得媳妇的问题,何生略微思索一下,才答道:「咱们已经有了榆哥。这个孩子是男是女我都不介意。如果真的要选择的话,我想要一个闺女。」 儿子养皮实些,摔摔打打都无所谓。闺女就养娇点,自己到时候会努力干活,赚钱养家,争取给她攒一份不错的嫁妆。 张惜花叹一声,道:「我倒希望肚子里这个是男孩呢。」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没有办法不心疼。在这样的社会中,男孩怎么也要比女孩活得容易。 而且,生产的痛苦,张惜花已经承受过一次,她受过的苦,私心里一点儿也不想让将来的闺女再受一次。 何生不明白媳妇怎么突然间低落起来,忙附和道:「男女都行,你喜欢男孩,那咱就生个男孩。」 张惜花嗔道:「你说是男孩就男孩呀。这可由不得你说了算。」 感情今儿他说什么都不对了?何生很是纠结,只好决定闭上嘴巴,啥也别说了。 两人一路沉默的回到家。张惜花轻轻推开小姑子的房门,见儿子与小姑子两人睡得很香,她捻起一旁被踢掉的被单给两人盖回去,仔细检查蚊帐没有留下缝隙后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何生见她进了房间,就说道:「我说了那小家伙睡得香吧?让你别去看的,你偏不放心呢。」,他径自解开外衣后,就主动去铺床。铺完就催促道:「咱们也早些睡罢。」 夜已深,明早还得去田间施肥,再不睡觉明天就没精神干活了。 「嗯。」张惜花跟着躺上床。 房间里天黑之前熏了艾草,此时依然闻得到艾叶香,耳畔听着丈夫绵长的呼吸,张惜花也很快进入梦乡。 何二叔与二婶喜得长孙,洗三那日亲朋好友都聚在一起很是热闹了一天,这四、五天里,张惜花由何生陪着往隔壁村陈里正家走了四趟,那发高烧的宝儿病愈得很快,已经是活泼乱跳吵着、 闹着要山上打野鸡,下河捉鱼了。 陈里正一家很是感激,付的诊金足足的。临走时还让张惜花拎了一篮子鸡蛋、一整条猪后腿肉。何生夫妻二人推拒不肯接,?陈里正一家子都不高兴了。 最后面实在推拒不过,张惜花没办法,便起意给陈里正与里正娘子号脉,开了几副调养身子的药。 两个村子隔了几座小山,翻过这几座山后,就能看见下西村十分平坦的田地,一眼望过去皆是一片片绿浪翻滚,今年的稻禾十分生机勃勃。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入鼻全是禾苗清洌的香味,入 眼有不知名的野花绽放。 第28章[04.26] 如此清幽的景致,可张惜花与何生的兴致都不高。沉默了半响,张惜花拉拉丈夫的手,道:「何郎,你可是在担忧陈家大兄弟说的那事儿?」 何生的心一紧,他用力回握住妻子的手。 因常干农活,何生的手掌心有厚厚的老茧,十指骨节很是有力的抓着张惜花,张惜花偏过头凝视着他,温柔道:「我们可以先去镇子上,找许淮兄弟探探消息。」 今儿在陈家时,刚好在大良镇做捕快的陈家大儿家来,两人又听得了一些消息。 据说,县衙的公示约莫还得半月才能出来。可因为这是一起特大犯案团伙,十几年来所犯下的事儿,从大良镇十里八乡覆盖到周边好几个镇子,拐卖人数多到他们自己也记不太清楚。县衙也 不可能一一统计完整。 除此之外,县衙并没有马上公布的原因,是目前尚有潜逃的几名主犯没有抓捕归案。 干等着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不如找许淮了解清楚。许淮这个忙肯定会帮的。张惜花自己思索了一番,才提出了建议。 「嗯。我明日一早便往镇上去。」何生原就有这打算,妻子只不过是把他想的给说出来而已。何生看着张惜花的容颜,她的那双柔和、清澈的眼眸一眼望到了底,何生的心立时静了下来。 妻子总是那样善解人意,如何不让人倾以温柔相待?内心的感激溢满,何生猛地抱住了张惜花。 「别人会看到呢。」张惜花扭捏道。 何生压抑的说:「惜花,我就是怕……就是怕……」怕有个万一,失踪多年的弟弟突然有了音讯,可得到的却不是好消息。 「我知道。我知道。」张惜花顾不得推开他,安抚着说道:「别怕,咱们阿聪吉人天相,会有菩萨保佑的。」 「但愿罢。」何生低落的答道。丈夫很少有如此显明、外露的情绪。张惜花跟着都心疼起来。 还没进入村口,夫妻俩便整理好了情绪,他们努力消去先前的忧虑,提着陈家送的东西,脸上带着笑容踏入家门。 何曾氏接过竹篮,瞧见那一整只的猪后腿肉,脸上露出惊讶,立时笑着道:「早听说红枫村陈里正家为人大方。果然是如此呢!给了一篮子鸡蛋,竟然还舍得那么大的后腿。瞧着这只腿,该 是有四五百斤重的大肥猪吧?」 四五百斤的猪可不容易喂养呀。 何大栓在院子里削竹篾,他打算趁着空闲多做几个箩筐,免得秋天收稻子时不够用。 前两年日子艰苦,很多富户瞧见大良镇不行了,便卖田卖地举家搬往别处,何家可是趁此多买了几亩。今年全部种下了水稻。眼看雨水充足,阳光也好,估摸着定会有个大丰收,那以前的筐 子、簸箕等等肯定应付不了。 何大栓瞧见老伴那乐开怀的样子,斜眼道:「看给你高兴的。咱家前日不是刚吃过肉?」打趣几句老伴后,何大栓正色道:「榆哥他爹娘,那家的小孩病大好了吗?你们可有尽心尽力?毕竟 拿了人家那么多东西,就要实实在在给人办妥。」 公公向来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往日很少开口说这些,估计也是担忧儿子、儿媳妇只顾着拿别人的酬礼,忘记最重要的事儿,此时就忍不住叮嘱一、二句。 张惜花笑眯眯答道:「爹,那孩子如今好着呢。你就放心吧,不然,陈家也不肯给这些东西。」 何大栓心想那倒也是。他对儿媳妇的医术还是放心的,何大栓不禁一笑,那张略显老态的脸乐呵呵时便露出很深的皱纹,他想想后,又说道:「那行!你们自己有数就好。」 「他夫妻俩做事还需要你这个糟老头子操心呢,你就放他一百二十个的心罢。」何曾氏瞪一眼何大栓,马上便吩咐儿媳妇去将一篮子鸡蛋放置好,至于那只猪腿嘛,今晚儿就想法子炖了吃。 「老头子,你说要不要给我们榆哥留一块肉,可这天气热了又不经放。榆哥他娘前儿还说不能让他吃存放久了的肉。」何曾氏的表情有点苦恼。 儿媳妇的理由就是小儿肠胃娇弱,吃放久的肉容易闹肚子,什么病由口入等等一大堆的道理。何曾氏听得头都大了!不过凡事扯上孙子,她都不敢大意。 何大栓听了眼也没抬,便道:「儿媳妇说的,哪有不对?榆哥要吃的肉,你每天去张屠户家割就是。」 家里的日子不差,老两口更不愿意在饮食上委屈了孙子。为了让榆哥健康成长,隔三差五都要割一小块肉家来。 何曾氏道:「行,还是听你的罢。我先去把猪腿给拆开了,让榆哥他娘去菜园子找些青椒、苦瓜来,我得多烧几道菜。」 何曾氏丢下话,就兴匆匆往灶房去。何大栓依然坐着,一手拿刀,一手捏着竹条削,模样十分的专心。 何生沉默地站在一旁,盯着爹娘看了好一会儿。二老如今皆快要到五十知天命的年纪,这些年痛过、苦过,愁过,幸而经历长时间的洗刷,那些往日的痛苦好不容易慢慢消散,何生实是不愿 意爹娘再度因为一丝可能有弟弟下落的消息,而打破他们目前平安喜乐的生活。 因此,前几天得了消息,他与张惜花私下提过,两人暂时不打算把这个事儿说给爹娘听。 何生好几次想开口,却只握紧了手,咬着牙关一言不发。他想,还是等自己到镇上确认一下再说罢。 由于肉多,晚饭时何曾氏做了自己的拿手菜煎酿三宝,馅料选的是肥瘦均匀的那块肉,剁碎后加入葱末和糯米粉搅拌,为了更香一点,何曾氏还摘了些南瓜花进去。 熬过青黄不接的时节,现在满水都是蔬菜吃。何家的菜园里,青椒、苦瓜、丝瓜,豆角等等长得非常好,每天都可以摘一大竹篮家来。酿三宝时,何曾氏便选了传统的苦瓜、茄子、辣椒。当 然也可以用丝瓜来酿,丝瓜熟得快,水分又多,跟苦瓜、辣椒一起煎的话,很容易影响这道菜。 何曾氏就把丝瓜排除了。 剩下的猪骨头、猪蹄子,她忍痛摘了个嫩冬瓜回来,切块后合着一起熬汤喝。 第29章[04.26] 还剩下一些肉,炒熟了拿碗放着,可以留到明后天。榆哥不能吃,大人就没啥关系了。 张惜花现在不太闻得肉味,掌勺的事儿又交到了何曾氏手上,她自己就在水井边帮着择菜、洗菜。知晓儿媳妇的胃口不好,何曾氏也不忘特意烧几盘清淡的小菜,让儿媳妇吃。 婆媳搭档,很快就整治了一桌子晚饭。 等开饭的时候,何元元带着榆哥从黄家回来,瞧见这么多好吃的,她乐呵呵地夸道:「娘,你今天烧的菜可真香呢,我在黄家就闻着味儿了。」 何曾氏拍了一下闺女的头,笑骂道:「你鼻子属狗的呀,那么老远都闻得到。」 「哪儿能呀!这还不是你烧菜香!」何元元笑哈哈道,都是家里人,她十分没形象的伸手捻了一块肉进嘴里,立时夸张道:「也太香了!太好吃了!」 何曾氏心情十分好,没数落小闺女不雅的举止,只道:「贫嘴!还不带着榆哥洗手去?看你们那一身泥,活脱脱两个泥猴子。」 何元元忍不住瞄了一眼自己的衣裳,没瞧见泥土啊?就只是榆哥调皮,没看住让他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衣裳沾上了一些草屑而已,她哪里有嘛?何元元撇撇嘴,一把抱起何榆往水盆那儿洗手 。 炖肉时留下的余香,飘散在院子的角落,香味弥漫惹得人胃口大开,何大栓扔下工具,站起身来随便抖了抖衣裳,早早地就坐在饭桌旁了。 何曾氏瞧见老伴浑身的竹子碎屑,白了他一眼,催促道:「老头子,咋连元元、榆哥都晓得爱干净,你那么大年纪还不做个表率,别呆坐着赶紧的去洗把脸。」 「唠叨!」何大栓不甘不愿站起来,跑到水井旁洗脸。 家里日子好过,又没啥烦心事,一向话不多的何曾氏也开朗不少,她平日里最是爱数落一下老伴。 谁也不讨厌家里气氛和谐,瞧见公婆两人在饭桌上也不停拌嘴的样子,想到失踪的小叔子,张惜花叹一口气。希望丈夫明天的镇上之行,能得到一个好消息。 何生扒了一口饭,碗里突然被塞了一只猪蹄子。抬头便见张惜花温柔的笑容。 何生筷子一落,顺手往她碗里也放了颗全是素馅的辣椒酿,说道:「娘特意蒸的,我吃着还可以,你也试试?」 朦胧中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张惜花睁开眼,掀开了被单随即下床。 何生披上最后一件外裳,瞧见媳妇也醒来了,他压低嗓音道:「怎的起身了?你再睡一会吧。」他以为自己够小心了,没想还是将媳妇给吵着了。 张惜花自怀孕后,睡眠就很浅,稍微有点动静就容易醒来,她借着朦胧的月光,对着铜镜随意给自己挽了个发鬓,听闻丈夫的话,便轻声回道:「我总得给你张罗一下朝食。昨儿剩下一点菜,待会儿我熬一锅粥,你吃了再去。」 「哪那么麻烦,我随便啃个饼子便是。」何生板起脸,接着关心道:「肚子里那小家伙昨夜又闹你吧?」 还没满三月呢,就这么会闹人,以后也不晓得如何。何生一直担心张惜花睡得不好,此时还想劝着媳妇继续睡。 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天就亮了。张惜花摇摇头,说道:「没有呢,是你不在,我也睡不着了。」 两人刻意压低嗓音,怕吵着还在床上酣睡的儿子。 见劝不住她,何生也不强求了。他跟着张惜花一块往灶房,瞧见里面没剩几根柴,便立时起身到柴房搬了一把柴过来。 张惜花已经利落地升起了火,架了锅子往里面掺水,昨晚烧的菜多、煮的饭也多,如今剩了不少吃的。 何生看了一看,便道:「别熬粥了,你将昨晚剩下的骨头汤热一热,我喝一碗就得了。」 张惜花忍不住冲丈夫翻了个白眼,恼道:「都快是两个孩子的爹了,你怎的还那样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年轻时这般不注意,老了铁定病来找。」 何生张了张嘴,没敢反口。 现在自己的媳妇儿可跟以前有点不一样。若是做了让她觉得不好的事儿,她那唠叨劲都快赶上自己的老娘了。 其实,何生只是不想累着媳妇而已。她怀这一胎已很是辛苦,能将就的地方,何生就不愿意媳妇再劳累。 「我熬这粥有什么累的,昨儿的剩饭加点水,烧几把火也就行了。没什么好累的,往镇上有好长的路呢,你得吃点东西填饱了肚子。」张惜花说话间,手脚一直不停的忙活。 灶上的火势慢慢旺起来,锅里的水约莫着很快就开了,熬粥得一直注意看着,锅子一开,里面的气沸腾时一冲上来会把粥水洒掉,那样粮食可不就糟蹋了。 粮食不易得,老百姓的老话说得好,‘糟蹋粮食可是要遭天谴的。’普通的农户,没有谁愿意去浪费粮食的。 除此之外,张惜花还洗了几个鸡蛋,一起放在锅里煮,等熟了就捞出来,这鸡蛋除了留下一个给榆哥醒来吃,剩下的两个是准备给丈夫路上饿了再吃。 喝粥容易饱腹,却不顶饿。这样有两个鸡蛋撑着,等他晌午时分家来,还可以赶上饭点。 何生就搬了个凳子坐在一旁帮忙看着火,并且一言不发地盯着张惜花,她围在灶台旁打转,在越来越旺的灶火映衬下,本就白净的脸蛋被熏得染上一丝红,此时白里透红令人瞧着很是可爱。 偏偏她话头还多,一会说着等爹娘起来怎样,一会又说等榆哥醒来如何如何……那鲜嫩的红唇一张一合,不由自主的,何生就想起来他品尝那张娇艳欲滴的唇时,每一次口齿间缠绵的芬芳。 何生喉咙滑动,突然道:「惜花……」 「嗯?」张惜花不解的偏过头。 何生板着脸道:「做饭就做饭,别说那么多话。」 为什么突然之间那么严肃?张惜花十分的不明所以,一时想到可能是丈夫嫌自己吵,便很有点悻悻地闭了嘴。 张惜花闷闷地,总觉得自从怀孕后,自己的情绪就不太受控制,像现在似的,她就有点烦恼。因为丈夫从来没有表示过厌烦她说话。只一想到有一丝这个可能,她就开心不起来。 第30章[04.26] 何生看她不开心的样子,犹豫了一会,才踌躇道:「我没嫌弃你。就是……就是……」 张惜花睁大眼等着他解释。 何生颇有一种壮士扼腕的架势,开口直接道:「就是说那么多话,你不觉得口渴吗?」 张惜花道:「我没觉得渴呀。」 何生清隽的脸上闪过一丝窘态,他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两只手腕,待瞥见一旁放着的火钳,像是突然找到事儿做了,拿起来往灶炉里扒了扒,又塞了两个木柴进去。 有了新柴填入,火势又旺了上来。 张惜花纳闷道:「我不是说不用放柴火了嘛。」 何生一时间无言以对。 张惜花噗嗤一声,笑了,打趣的说道:「你若在这儿呆得不自在,走开便是,我又没求着让你陪我。」 何生:「……」 不过,两个人这一唱一和间,何生自起床后心底那一丝挥之不去的隐忧终于散去,反正此行有没有弟弟的消息,家里的日子依然还得继续过。想开了,何生就没那么愁了。 何生随即笑道:「你让我现在走哪儿去?外边的天色还乌漆麻黑着呢。我哪儿也走不了。」 张惜花抿嘴一笑,道:「那就委屈你陪着我了。」 何生不自在地挠挠头,心想哪里来的什么委屈,媳妇儿定又在拿他打趣呢。 家里有两个灶台,用起来十分便利,这边熬着粥,那边已经热好了几道剩菜。 「可以吃了。」张惜花盛了一碗粥,将锅里的剩菜装盘,灶房里才烧了火,人呆着十分闷热是呆不住的,何生便早已经在门口支了一张小桌子。 何生道:「放着我来端。」 张惜花就让丈夫端饭端菜,她自个儿又整理出一只竹篮,捡了几样菜坛子腌的小菜,包好了放进篮子里,看着没啥可收拾了,张惜花就叮嘱道:「你到了镇上,记得去打一壶好酒。这上人家门,两手空空的怪不好意思的。」 本来昨天张惜花准备在村子里打壶酒的,不过村子里熬的酒味淡,劲头哪里及得了镇上专门卖酒铺子的东西。 况且何生与许淮因着曾经同窗,两人的情义向来不浅。许淮也知晓何家的境况,张惜花上门就没打算送贵重的东西,只捡了几样合适许淮胃口的小菜。 瞧着还算周到了,张惜花也就过去与何生一道用早饭。 何生吃东西的姿态虽然斯条慢理,速度却挺快,等张惜花喝完一碗粥,他已经吃饱了。 何生说道:」惜花,你慢点吃,能多吃一些就多用些。我先走了,趁着日头没出来时赶路,路上凉快些。「 」嗯。「张惜花指着那个整理好的竹篮,说道:」别忘记提这个,给许淮兄弟和嫂子他们做个下酒菜。「 何生依言将竹篮提起来,再稍作整理,提脚便往院门外走,清晨尚有一丝凉气,微风吹拂荡起何生的衣摆,渐渐地,那人影儿便没入了黑暗中。 张惜花瞧不见丈夫了,这才关了院门。 她回到灶房,先是将今早熬煮的粥用个大的陶碗盛出来,再打了盆水,陶碗放上去凉着。天气热了,公公婆婆、小姑都喜欢早起喝一碗冷粥,这么着,等他们起床,粥也凉透了。 瓢盆碗筷洗干净、灶台上的灰尘扫干抹净,待一切整理妥当,张惜花望一眼天色,心里估摸着还得挺久才天亮。于是她又打了一盆井水,给自己洗了一把脸,悄悄地进了房间。 床上榆哥那个小胖子,睡得很是香甜,他的小胸膛缓慢有序地起伏着,鼻子发出细细而绵长的呼吸声,张惜花伸手轻柔地探了一下儿子的体温,见只热出了一丝丝的汗,就让他继续睡着,自己个拿蒲扇过来。 屋子里黑漆漆的,为了省灯油,张惜花并没有点灯,她就靠着床榻边沿,支撑着脑袋眸光柔和地盯着儿子的睡颜,一边还拿着蒲扇慢慢给他扇着风。 农户日常的生活,都是琐碎而平凡,张惜花却非常习惯而依赖这种琐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掰着手指头数一数,如今嫁到何家已经有三个年头多了。 她的生活除开成亲当年干旱缺粮食有点儿波动,之后一直平静如水。何家人口简单,彼此相处融洽,周围邻里和睦,少有让张惜花感觉不顺心的时候。 唯有一项。也是家中小叔子失踪多年的事儿,张惜花与小叔子并没有相处过,人也没见过。要说什么情分,那当然是很浅很浅的。因此每每说到小叔子的事儿,她也无法真的与丈夫、公婆他们那般觉得十分痛苦。 她见不得关心的人难过。故而,张惜花当然十分希望小叔子能吉人天相,早日与一家人团结。 猛然听见县衙破获了特大拐卖人口的团伙,其实不止是何生担忧,张惜花自个儿心底也有一丝总化解不去的愁绪。 这愁绪来的莫名,张惜花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得到的是好消息。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何家人除了榆哥外,其他都起床了。何大栓只匆匆用了两碗粥,便急急忙忙牵了牛出去吃草,临走前,何大栓嘴里还叨叨的埋怨说:」哎!怎的今儿起得晚了!起得晚了呀。老婆子你怎的也不晓得叫我起来!「 何曾氏一噎,白了他一眼道:」只准你起晚了,就不准我也起晚了?这是哪家的道理。「 何大栓轻轻一拉牛绳子,牵起牛就跨出门,丢下话道:」我懒得理你的那些歪道理。再不走,新鲜的嫩草就该被鱼篓子割完啦!「 清晨凉快,养有牛的人家都会一早去放牛,不止牛吃草,鱼啊、羊啊都喜爱吃嫩草。下西村专门养鱼的那户人家,村里人都叫他鱼篓子,鱼篓子最是勤快,每天摸黑就周山满地儿的割青草喂鱼。对于何大栓来讲,鱼篓子割完草,家里的牛儿可不就没得吃了? 前年从何元慧婆家买的那头牛,早已经长得威风鼎鼎、犁地时更是力大无穷,春耕秋收都帮了家里老大的忙。何大栓恨不得当孙子似的伺候着,牛的毛色是纯黑,他隔开几日还要给黑牛刷毛,刷得油光发亮呢。 真真切切的讲,这头黑牛是除了孙子榆哥外,何大栓第二个命根子咯。 第31章[05.04] 清晨没瞧见儿子,何曾氏就问了张惜花一句,张惜花笑着告诉婆婆,家里盐巴、红糖皆快没有了,何生往镇上去买,顺道也给榆哥买点儿东西。 何曾氏就没再多问。 一直到了正午,还没瞧见丈夫的身影,张惜花就晓得何生不家来用饭,午饭时何大栓随口问了句,得知是去镇上有事,便没再继续过问。 张惜花忐忑间,直等到傍晚太阳落山,彩霞满天时,丈夫才步履匆匆地回到下西村。 张惜花接过何生手中的物什,掀起眼皮偷偷瞧了一下丈夫的神色,何生一直沉着脸,她也瞧不出来到底如何。 一整天没见着爹爹,榆哥挪着小胖腿要爹爹抱,何生张开手搂了儿子入怀。 榆哥一如愿窝在爹爹的脖子处,便咯咯咯地笑起来。 何曾氏笑道:「你刚家来,抱他做什么?瞧你满头的大汗,还不赶紧去擦擦脸。」 说完,何曾氏就要接过孙子。 何生没有拒绝,把儿子让给了娘亲后,见媳妇已经打了凉水,他洗了脸,擦干净汗。 夫妻两个人随后到了房里面。 张惜花提着心,出声问道:「何郎,怎么样?有消息没?」 何生重重地点了头,他咬着腮帮子,使劲儿板着脸不让自己失色。可眸子间的凝重早已经出卖了他的情绪。 张惜花催促道:「到底是怎么样了?你倒是快说啊?」 「是何大奎!何大奎!」在妻子温柔的注视下,何生再忍不住,一双眼睛默默地泛红。 「那个天杀的!是他拐了阿聪走!」何生紧紧地捏着拳头,拳头上凸起的青筋显得十分可怖。 张惜花上前一步,抓着丈夫的两只手轻轻地摩挲,她尝试着努力让何生平静下来。 等何生略微平复,张惜花才问道:「你问清楚了?可有问过那何大奎?如今咱们家阿聪在何处?」 不用追问,只看何生两只手的痕迹,就晓得他一定是跟谁打架了。能激得何生动粗的,定是那何大奎。故而,张惜花猜测应该是许淮放了何生进牢房见了何大奎。 何生忍不住,亲自揍了对方。 这些个旁枝末节,张惜花并不关心,看何生此时的模样,可能得到的消息不算好。 张惜花提着心,果然听到何生压抑着情绪答道:「那年阿聪被拐骗后,他们连夜转卖给了邻镇的人贩子。幸而邻镇那伙人恰也被抓住关在县衙大牢。许淮带了我去问过了那伙人。」 「得到的消息是,阿聪先是被卖到益州,后主家嫌弃他年纪小,做不得多少活计,而且阿聪偷跑被捉住,主家不喜他便又卖给了当地的牙行。之后,阿聪被卖到了哪儿便不得而知了。」何生说完后,就抿唇不语,只低着头也不晓得在想什么。 张惜花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张惜花慢慢地靠近何生,她从背后抱紧丈夫的腰,将头抵在丈夫宽厚的背部。 何生静静地站着没动弹。 张惜花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已经确定最后的线索在益州了吗?既然是卖给了本地的牙行,许咱们阿聪如今还在益州呢。」 益州当地的牙行,人脉圈一般也多会在当地。牙行与人贩子不同的地方在于,牙行是过了官府的明路,光明正大的买卖人口。很多日子艰难活不下去的老百姓,往往也愿意自卖自身到牙行,由牙行牵线与富贵人家签订长工、仆役等合约,给大户人家做奴仆,至少能吃饱穿暖,比自由人时还好过。除了正规渠道得来的人口,牙行也经常会从非常渠道弄一些人,比如人贩团伙。这些买卖的人口大多都是偏远地带的,即使想逃跑也跑不了多远。 当然,牙行不单只做人口买卖这一项,还有很多其他的营生,再此便不一一详细叙述。 何聪当年被拐卖时,周岁尚不到八岁,张惜花猜测,这么小的人儿也做不得什么,牙行估计也是把他卖在益州本地。 益州管辖着大良镇,距离说远不是特别远,一来一回约莫一个半月的路程,这只说的是坐了马车,乘了船后的时间,如果徒步,还得需要更久。 路途遥远,茫茫人海中,要寻找一个人可见该有多么不容易。张惜花想到此,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何郎,你……别太过忧心,如今咱们已经有了个消息,总比什么消息也没有的好。」张惜花柔声道。 「嗯。」何生转过身,反手抱紧了媳妇的身体。 即使太阳落山后,大地上依然残留了一丝闷热,天气热了,蚊虫滋生得很快,白日里老实的蚊子嗡嗡嗡的盘旋在身体周围,只瞅着机会就咬你一口。 张惜花再次挥退了一只蚊子后,她缓慢地拍着丈夫的背,张口几次,还是小声问道:」那爹娘那儿,你打算怎么办呢?「 现在知道确切的消息了,说还是不说,张惜花拿不准主意,说了后,如今平静的生活,肯定会掀起波澜,到底如何,张惜花是全凭丈夫的决定。 何生短暂的犹豫后,闷声道:」还是得告知爹娘他们。毕竟他们俩盼了这么久,咱们如果不告诉他们,那也太过残忍。「 」嗯。你决定便好。「张惜花道,扯了扯丈夫的衣摆,她柔声说:」你情绪好点没?娘已经做好了晚饭,咱们呆在房间这么久,等会他们肯定又开始催了。「 张惜花的话音刚落,何曾氏就在屋外笑着教榆哥讲话,她指着房门口,便道:」榆哥,喊你爹娘吃饭了。「 榆哥咧嘴笑,奶声奶气地喊道:」榆哥,喊你爹娘吃饭了!「 」坏小子!「何曾氏笑骂一句,故意板起脸道:」不准学舌,乖乖喊你爹娘出来吃饭,等会儿奶奶给你蒸甜糕糕吃。「 第32章[05.04] 榆哥听了’甜糕糕‘三字,立时拍着小手,大声喊道:」爹爹!娘亲!吃饭!吃饭……吃饭……「 」你这小家伙古灵精怪呢。「何曾氏抱着榆哥猛地亲了一口,惹得榆哥扭着脖子要爬下地儿。 」坏小子!「何曾氏笑着把孙子给放下去,榆哥迈着小胖腿,蹬蹬蹬地往爹娘房间去。 临到门前,被门挡住了路,榆哥先是抬头看了一眼,就伸手大力一推,没推动。 榆哥站在门外,凝神了片刻,就开口说道:」开门……开门……给榆哥开门。「 门瞬间从里面打开了,张惜花首先走了出来,瞧见站在边上的儿子,她伸手就抱起他来。 榆哥张开小米牙,张口就咬了一口娘亲的脸蛋,他晓得做了坏事,自己个哈哈哈笑起来。 张惜花伸手拂开沾染在脸上的口水,颇有点无奈的瞪着自家儿子。将他放下来走路,两个人手拉手走到餐桌边。 何曾氏瞧见何生,埋怨道:「晓得饭熟了,你俩窝在房里磨蹭个什么呢。」 儿子儿媳妇感情要好,何曾氏打心底是乐见其成的。不过啊,这要是太过了,整天黏黏糊糊的,何曾氏到底有点儿不得劲。不由得想着,成了家后最亲的到底还是枕边人了,爹啊娘啊什么都得往后边靠咯……幸而儿子儿媳妇还知道避开人黏糊,何曾氏没瞧见,她也就不大计较了。 何生听着娘的唠叨,一声不吭的坐下来。 张惜花默默地给何生装了饭,她自个儿也坐下来,一口一口的喂着儿子吃饭。 昨天晚餐吃了一顿饱的肉,今晚餐桌上全是素菜,清炒苦瓜片、丝瓜鸡蛋汤、干煸四季豆,菜不多,每道菜量很多。 何大栓吃饭时,一般不多话,他就埋头苦吃。何元元话比较多一些,她开口连问了几句哥哥何生去镇上的情况。 一般时候,何生若去了镇上,是一定不会忘记给家里人带点东西,比如点心什么的,何元元一直是个馋嘴的小姑娘。 「哥,你今天去镇上怎么不告诉我嘛?人家很想吃马蹄糕了呢,你都忘记带几块家来啦?」何元元嘟着嘴,颇有点委屈道。 何曾氏一上了饭桌,她就将丝瓜汤里面的鸡蛋块挑出来,夹到榆哥的小碗里面,听了闺女的话,她没好气道:「你那张嘴,怎么那么馋啊?半月前你哥不是才给你带了?」 何元元道:「娘,你都说了半月前啦,过了好久了呢。」关键也不是过了好久没吃,而是哥哥都去了镇上,却忘记买回来。 何曾氏斜了小闺女一眼,道:」吃饭就吃饭,说那么多话干什么?瞧你这德性,以后嫁了人,谁乐意理你。「 幸好找的人家就在村子里,黄家跟自家关系不错,不然,闺女性子这么娇气散漫,也不知道将来会多愁人哟。 何元元听娘亲不停地数落自己,有点不乐意了,便道:「你不理我,有的是人理我。」 何曾氏顿时无语凝咽。 榆哥在旁边听了,突然学了一句道:「不理你……不理你……」 何元元被逗乐了,冲榆哥道:「你不理我,那我也不理你啦,小鱼儿坏蛋!」 榆哥歪着脑袋,睁着黑黝黝、圆溜溜的眼睛,表情十分无辜地看着何元元。 何元元扯扯嘴角,又冲着他扮了个鬼脸。 榆哥立时就裂开嘴笑了,呀呀呀不停的出声喊「姑姑」「姑姑……」 何元元扬起脸,故意不快道:「才不理你呢。」 榆哥这小机灵,也不知道是否明白姑姑在逗他,还是真的不高兴了。指着何元元,张嘴道:「姑姑!美人!」 「噗嗤……」何元元忍不住喷笑,饭粒瞬间喷出来,差点就呛到了嗓子里。 「咳咳……」她使劲儿咳嗽了一阵,咳得满脸通红。好不容易才缓过来,惹得何曾氏又数落一通,直埋怨她没有一点儿姑娘家的形象。 何元元红着脸,没心没肺地直管娘亲怎么说都不理会,反而对着榆哥简直是哭笑不得。 她是前天教榆哥喊自己‘美人’,没想到这小子记得那么清楚,而且特别善于抓住自己软肋。这不,一喊出‘美人’来,自己哪里还会生他的气啦。 「来,小鱼儿,姑姑喂你吃一个蛋蛋。」何元元高兴的说道,夹起一块鸡蛋,就冲榆哥招手。 榆哥乖乖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张惜花递一勺,他就伸头吃一勺子,对于自己姑姑哄骗的招手,已经免疫了。他故意把小脑袋转过去身子背着姑姑,头高高地抬起,一副才不上你当的样子。 何元元见哄骗失败,一口就将鸡蛋扔进了嘴巴,啊呜啊呜咀嚼得特别大声,还说道:「好好吃喔……本来是给小鱼儿吃的,可是小鱼儿说他不喜欢吃。」 响亮的声音,榆哥偷偷侧着耳朵,微微偏低头看了一眼何元元,何元元见侄儿看过来,她又夹起一块鸡蛋,对着榆哥扬了扬,眯着眼睛笑道:「吃不吃呀?你不吃姑姑就一口吃掉喽?」 何榆突然闭着嘴巴,张惜花递给他一勺饭,他也没立时张口吃,反而是盯着何元元手上那块鸡蛋。 张惜花由得姑侄两个玩乐,便收回了勺子。 「来呀……过来这儿吃啊……」何元元嬉皮笑脸的看着榆哥,话里话外的哄着他。 自己碗里的,始终没别人碗里的香,榆哥似乎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略微片刻后,他就站起来,迈着小短腿就往何元元那儿跑。 何元元拿着一块鸡蛋,像逗弄小动物似的,把榆哥哄骗到身边,使劲儿地伸长了脖子张望。 第33章[05.04] 在榆哥期待的眼神下,何元元慢慢地将筷子递过去,等榆哥伸了舌头要咬时,她瞬间撤回了筷子,立时张口吞掉鸡蛋。 恶作剧得逞,何元元乐得‘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榆哥瘪着嘴巴瞪着她,要哭不哭的模样,小小的人儿瞧着委屈、可怜极了。 「行了行了……你别逗他玩儿了。」何大栓看不下去了,伸了筷子夹了鸡蛋,冲榆哥招手道:「榆哥乖,来爷爷这里。」 榆哥‘咚咚咚’地跑过去,依偎进何大栓的怀里,何大栓顺势将孙子捞到大腿根坐着。 榆哥不忘告状道:「姑姑!坏!姑姑坏蛋!」 「是是是……你姑姑是个大坏蛋。」何曾氏瞧着孙子那憨态可掬的模样,忍不住就顺着他说道。 一家六口人,除了何生夫妻俩心里很不是滋味,何大栓夫妻、何元元与榆哥几个人欢声笑语、吵闹吵闹间亦十分和谐。 晚饭临近尾声时,何生突然开口道:「爹、娘,我今天一早到镇上,是去打听弟弟的消息了。」 何曾氏收拾碗筷的手顿时停住,何大栓抱着榆哥的手亦是一僵,老夫妻两个人同时向何生望去。 何曾氏把碗筷一丢,大声问道:「阿生,你刚才说什么?」 何生抿了抿唇,直言道:」娘,我前几天得到消息,想着可能有弟弟的下落,今天便去镇上找许淮兄了解清楚了。「 」哥哥!你说的是我小哥哥吗?「何元元也不逗榆哥了,瞪大眼专心地盯着何生。 她与二哥何聪相处得的时间很少,二哥失踪那年,她才三岁多点,何元元几乎已经记不得二哥的模样了,此时听闻说他的消息,何元元的手紧了紧,有点担忧地望了望爹娘。 张惜花默默地收拾起桌上的碗筷,吃剩的菜只零星一点点,她收拢在一个碗中,留着待会儿倒去给猪吃,至于饭,每餐都是按着家中人的食量做,基本没有剩下。连刚才的饭锅也被何大栓刮得干干净净,瞧不见一点饭星子。 」找着你弟弟了?他在哪儿?你倒是快说呀!「何大栓终于回过神,一张挤满皱褶的脸上,露出很是激动的表情。 何生闷声道:」前几天,我和惜花在红枫村里正家时,听闻县衙抓了一伙特大拐卖人口的罪犯。想到弟弟也失踪那么久了,就想去县衙问问情况。「 院子里静悄悄地,连榆哥似乎也明白了爹爹、爷爷奶奶的情绪不高,小小的人儿乖乖地歪在爷爷的怀抱里。 何生一五一十的讲了今天镇上遇见的情况。 他今早赶到镇上时,天刚刚亮,街头巷尾已经摆了不少卖早点的摊子,到了许家门前时,恰巧撞见许淮在摊点上买了几个包子边走边在啃。 许淮赶着上衙门,只能一路走一路吃了。 许淮见了何生,立时道:」这两天,我正准备去找你呢,没想你自个儿上来了,正好!我有事儿跟你说。「 作为县衙差役的头头,许淮这阵子是忙坏了。他有心派个人告知何家一声,不过一忙起来,又给忘记了。 何生没进到许家门,许淮见他提着个篮子,埋怨一句还带什么东西来,将篮子往家里塞进去,喊了门房过来收好,他带着何生直接上了衙门。 兄弟两个不拘小节,到了衙门后,许淮带他去了何大奎关押的牢房。令人押着何大奎过来。 何大奎蓬头垢面,鼻青脸肿,显见在衙门里吃了不少苦头。只看他身形,很有地主老爷的臃肿,已经瞧不出年轻的模样,显见这些年,没少过好日子。 可不是,赚得都是那黑心钱! 何大奎慢吞吞地拖着腿走,衙役见了抬脚就往他脚上踢了一腿,何大奎踉跄地呜呜一声,抬起头时,望见了何生。 何大奎惊诧地瞪大眼。 何生忍不住皱眉,这人已经大变样,只依稀在眉眼间还能瞧见一丝往日的模样。 何大奎一时的惊恐过后,他立时求饶道:「大栓哥,我没有拐卖了你的儿子,你快帮我求求差老爷饶我一命……」 许淮皱了皱眉头,抬脚就往他胸口踹了过去,唾了一口道:「装什么疯卖什么傻,给老子老实点还能少吃点苦头!」 像何大奎这种罪名确凿的货色,那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许淮干差役这么长时间,已经见多了。 何大奎果然乖乖地不敢乱动了。 「手脚放老实点,问你几句话,你给老老实实回答。」许淮又继续道。 从进了这脏兮兮的牢房,何生就没主动开过口。等许淮说完,何生直接道:「你是怎么将我弟弟拐骗走的?」 何聪从小读书就比何生聪慧,夫子教导起来,几乎是一点就通。因此十分得夫子喜爱。兄弟两人由何大栓护送到镇上的学堂读书,每半月家来一次。 恰那几日农忙,何生向夫子告了假,留在家里帮忙干活。至于何聪,一是年纪太小,二是夫子觉得会耽误他学业,何大栓与何曾氏也没让何聪家来帮忙,因此何聪就留在了学堂。 何生一直相信,弟弟是不会随便亲信陌生人。如今真相大白,果不其然是熟人作案。 何大奎呐呐地不肯出声。 许淮抽出手中长长的佩刀,何大奎立时吓了一跳,缩着脖子,低声答道:「那日在镇上,瞧见你弟弟在学堂门口等人,周围也没别的人,我就大着胆儿上前说让他跟我一块家去,何聪起初还犹豫,我就告诉他,你爹娘非常忙,是你爹娘知道我今儿来镇上便委托我顺道过来接他的,他就迟疑了一会儿,便跟我走了。」 此时何大奎也不装疯卖傻了,尽管多年未见,他很清楚眼前的人不是何大栓,而是何大栓的儿子何生。 第34章[05.04] 何大奎在村子中孩子缘一直非常好,何家兄弟也十分爱戴他。何聪之所以轻易相信,便是没有对熟人的防范意识。 听完何大奎详细叙述了拐骗何聪的整个过程,何生终于忍不住挥出了一拳。 何大奎被打得眼冒金星,「哎哟!」「哎哟」连声喊疼,嘴里直接大声的求饶起来。 「我也不想的,当初我也是被逼无奈。大侄子你饶了我,我告诉你他现在在哪儿……」 何生冷冷道:」说!「 」这……「何大奎一只手捂着鼻子,嘿嘿的笑了一声,」大侄子,我两天肚子里没进一粒米了……你看……「 许淮都被这无耻的人气笑了,抬手就甩了一巴掌过去,骂道:」格老子的,你爷爷我还在面前呢,竟然还敢提要求。你他娘的还要不要点脸!「 」哎哟!疼疼疼……「何大奎十分没骨气的弯下腰,差点就直接跪了下来。 何生极力忍着情绪,他作了二十几年的斯文人,第一次有暴起杀人的冲动,偏偏这何大奎是个要犯,许淮说案子告破前,暂时是一定要留条性命的。 何生咬着牙,捏着拳头狠狠地再揍了一拳,立时揍得何大奎碰撞在墙壁上,」哐当「一声发出了巨响。 何大奎歪着身子一动不动了。 」哎……阿生你悠着点,这贼老头暂时不能死。上头还要查呢「许淮道。 立时,便有个佩刀的差役上前查看,片刻后,差役道:」头儿,还有气呢,这老小子可会炸死了!「 何生上学堂时跟着同窗练过两年武术,他对于自己控制力道的能力十分有数,心里也不想许淮难做,便只用了两分的力道。 那差役道:」醒醒……「 何大奎歪着不动,许淮见此,吩咐立在一旁的差役道:」去端一盆盐水来。「 何大奎瞬间弹跳起来,眨着眼睛道:」哎哟!疼死我了!大侄子,我什么都给你说了,你要替我求情啊……「 」当初我婆娘逼迫我干的,她说拿不出二十两银子,就不肯嫁了我,我也是没办法,我们老何家就我一根独苗,我不能不娶妻生子啊……「 何大奎某一日瞧见了如今的婆娘,被迷得七晕八素,那女人就是人贩子窝的,一旦伸了脚进去,再想抽身是不能了。何聪是他下手的第一个人,起初还很是愧疚不安,故而过去十年了犯案过程依然记得十分清楚。不过,坏事做多了,良心也跟着被狗吃了。就这么一错再错…… 何生闭了眼睛,实在不愿继续听下去。 由许淮带着,又询问了几个其他罪犯,事情基本弄清楚。得到的便是何聪最初在晋州的消息。 重重谢过许淮后,何生走出县衙大门,再瞧见金色的太阳,心里烦闷久久不散。 到了家来,见着爹娘、妻儿,何生心情才平复些。 等何生把在县衙打听的事儿说完,何曾氏、何大栓两人有一刻钟的愣神,何曾氏眼泪水一颗一颗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她实在压抑不住扯开嗓子嚎哭。 「杀千刀的何大奎,咱们家哪里对不起你家的……你要那么害我的聪儿……我的聪儿呀……」 「不行!不能放着他逍遥,我的聪儿却不知道还在哪儿受苦受难,我恨不得去砍死那个混蛋!」何曾氏急匆匆要完工灶房里去,她准备拿了菜刀再去逼问何大奎,自己的小儿子具体在哪儿。 「娘,你冷静些。咱们不能去找他拼命,那恶人在大牢里关着呢,县衙的青天大老爷一定饶不了他。他现在就是个等死的命,咱们犯不着。现在关键的时,想办法尽快找到阿聪呀。」张惜花拦住婆婆,此时什么安慰话儿,对于两位老人来说,也抵不住心头的痛。她便捡了重要的话说。 「对对对……榆哥他娘说的对,咱们现在得尽快找到聪儿,我可怜的聪儿哟,这些年也不晓得受了多少苦。」何曾氏被点醒,急急忙忙又要往院子门外冲。 何生早明白爹娘听闻消息会受不住,此时见到娘亲如此,眼里痛苦的神色一闪而过,他上前搂住娘亲,红着眼眶道:「娘……你别着急……阿聪在益州呢,咱们安排好了家里再找过去。」 何曾氏顿住,晚饭时神采奕奕的精神早不复存在,整张脸萎靡不振,瞧着就伤心极了。 何大栓努力控制着情绪不外露,他怕自己生气时吓到怀里的孙子,老伴此时又哭又闹,何大栓知她心中苦,便没数落何曾氏。何大栓吐出一口浊气后,问道:「生儿,许淮家里不是在晋州多年吗?如今那儿可有人手,你请他帮忙在晋州问问你弟弟的下落。」 何大栓到底是一家之主,虽然他平日里不声不响,家事上从不抓注意,但是关键时刻还挺可靠的。在家人情绪混乱的空挡,他瞬间就理清了楚脉络,抓住了重点。来回一趟晋州不是易事,现在情况不明朗时,如果能托当地的朋友打听清楚,得到具体的消息,家里再动身前往晋州最恰当不过。 「爹说的对。」张惜花用力点头,望着何生道:「何郎,你可有问了许淮兄,如今晋州可还有朋友能帮忙?」 爹能想到的,何生哪里会想不到?他马上点头道:「我已经拜托了许淮兄,幸而他家如今尚留有亲朋在晋州,今天已经写了信,托他们寻找一番。」 何聪先是被卖到哪一家牙行,之后转卖到哪一户人家,尔后,又被卖给了哪家牙行,这些事情在信上写得十分清楚,顺着这条线,相信一定可以找到人。 何家二老听闻能找到人,皆是宽了心。 快五十上下年纪的人了,更懂得知天乐命,虽情绪一时间没法控制,过得片刻,何曾氏也缓过来了,她甚至笑了一笑,开心的对家里人道:「这也太好了,许过得不久,就能见到咱们家阿聪了。」 何元元立时道:「会的会的!娘,我小哥哥一定很快就能见到家里人的。这么多年,他一定很想我们呢。」 「你呀……」何曾氏听着闺女带着希望的欢快声音,心情也慢慢好起来。 何生也松口气,张惜花瞧着公婆俩老口能想开,提着的心亦是掉了下去。 何家闹的这动静,隔壁几户约莫听到了几耳朵,几家人纷纷上门关心询问。 何二叔、何二婶立时也来了。 第35章[05.04] 何曾氏激动的将事情说出来,众人纷纷咒骂那何大奎,作尽了丧尽天良的勾当,将来必定下十八层地狱等等。 夜幕降临,何家没心思招待好奇的众人,张惜花礼貌的把邻居们请走,只许下何二叔、何二婶两人人。 何二叔脾气比何大栓暴躁,他当即表示要背了锄头,将何大奎一家子的祖坟给刨了!出了这等恶人,何家的老脸都给丢光了。何二叔也是气得狠了。 何生与张惜花只得又劝解何二叔。 好不容易,屋里才安静下来。 何曾氏拉着何二婶,唠唠叨叨絮说着小儿子何聪幼时的事儿,几个月学会爬,多久学会走,什么时候开始说话,启蒙时得了夫子什么样的夸奖,凡举种种,竟是记得一清二楚。 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何二婶一直是好脾气,十分耐心地坐在一旁听何曾氏说,偶尔自己记得了便也附和几句话,两个有共同语言的人,说着说着纷纷流下泪水。 何二婶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握着何曾氏的手,安抚道:「这有了消息是好事,你也想开些。」 两人一直说着话,直到月上枝头,漫天挂满了繁星,何二婶哈欠连连,何曾氏自觉不好意思,才催促她家去歇着。 何二婶得了孙子,近来为了照顾大孙子,夜里经常起几次,累得够呛,再说年纪大了,熬夜身体也受不住,何二婶一回到家,叹一口气,就入了眠。 这一晚,何家人睡得却都不踏实。 何大栓夫妻便不说了。张惜花躺在何生身边,眼睁睁瞧着他辗转反侧,自己十分无力。 最后,张惜花伸手抱住了何生。何生搂紧媳妇,两个人互相依偎着,浅浅地才陷入睡眠中。 之后几天,何家的日子十分平静,有榆哥这个活宝在家里逗乐,何大栓与何曾氏并没有过多去想不开心的事儿。 等了半月后,县衙果然下了告示。一时间,激起了千层浪。好多丢失孩子的跑到县衙探消息。 有幸运的,顺着线索,很快找回了孩子。也有不幸的人家,当即得到坏消息。还有如何家一般,须得煎熬的等待。 总之,整个大良镇陷入这种或悲或喜的氛围中,一个多月后,迎来了农忙时分,这事情的余波才渐渐平息。 天微微亮时,张惜花起床后,家里没见着一个人,何生与公婆、小姑在公鸡刚打鸣时就去田里割稻子了。 白日里太阳毒辣,割稻子最凉快的时候就是清晨,上午割完,稻禾爆晒至下午,就可以脱粒。脱完粒,稻谷趁着日头好时便要赶紧摊开晾晒,晒干才能入仓库。 一整个收获过程,就是跟老天爷抢时间,因关系到一家子一年的口粮,谁家都不敢马虎。 何家壮劳动力只有何生一个人,何大栓年纪渐大,身体渐渐吃不消太长时间的劳作。张惜花挺愁的,家里什么重活、累活都是丈夫一个人在做,夜里休息时,看着他原本握笔杆子的手变得粗糙不堪、还有后背那些挑担子压出的青痕,她就心疼得不得了。 可再心疼,她也帮不了什么。每当这个时候,张惜花就会产生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前两年,何家的田地有江大山几个兄弟帮忙,人手不足的情况还不显明,旧年江家兄弟凑钱买了几亩地,今年全种上了稻谷,江家自己的田得忙一阵子,加急收完自家的后,他们才能腾出手来帮何家的忙。 对此,何家也没什么话说。毕竟又没有跟人家签订合约,只是邻里间互相帮忙而已,没理由让别人放着自己的稻子不收,反而跑来帮别人家的忙。 张惜花与雁娘关系好,雁娘的身子如今有八个月了,再过得两月就要生产。前天她去帮雁娘检查身子时,雁娘对于自家丈夫今年先忙自己田地的事儿,很是介怀。一个劲说了不少抱歉的话,张惜花笑了笑,只道:「等你家男人忙完,我家还有不少活需要他们帮手呢,你不要想太多。咱们乡里乡亲,不兴那些见外的事儿。」 雁娘身材娇小玲珑,怀孕后只肚子胖了一圈,脸蛋儿依然清丽,眉眼儿俊秀,身子重了,行动就不太利索,她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很是不好意思,努力解释道:「家里的地,约莫再有四、五天就可以收得七七八八了,到时候家里只留下大山哥一个便行,铁山哥、小山哥一定能抽开身给惜花姐家帮忙。」 江家的头一个孩子即将出生,兄弟几个努力给孩子攒粮食、攒家财,特别是他们自己过惯了没有余粮的日子,更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受这种苦头,张惜花自己也是当娘亲的人,为人父母的心思,张惜花又如何不懂不理解? 江家兄弟帮何家干活,何家给了米粮、添了点铜板做报酬,张惜花帮雁娘调养、检查身体,江家人每次亦给了诊金、家里的土物做酬金。两家都是自愿的行为,谈不上谁欠谁的。 何家人都想得十分开。如果实在忙不开,何曾氏是打算拿点钱出来,请村里田地少的人家帮忙收割。只不过,现在家家忙着收割自己的稻子,还得等几天而已。 没别的办法,何生一个人得再挨几天的苦。 张惜花起床的第一件事,先是把鸡笼的鸡放出来,在菜地里摘了一把苦麦菜,剁碎了拌点糠,撒了喂给鸡群吃。 她拿着菜刀,‘咚咚咚’地剁菜,突然听见院门外有敲门声,细听好像是弟弟祈源的声音。 张惜花放开刀,抖了下衣摆,打开门后,果然见到自家两个弟弟在门外。 张祈升、张祈源瞧见大姐后,张祈源咧嘴笑道:「大姐,我喊了好久的门你才开呢。」 「你俩怎的这时候来了?」张惜花见着娘家人,心里十分开心,忍不住摸了摸小弟的头,笑道:「祈源长个了呢。有没有用过早饭?姐姐给你们做去。」 张祈升如今个子比自家大姐高了一个头,瞧着已经是个强壮的小伙子,他声音洪亮道:「家里的稻子还得过几天再收,爹娘说姐姐、姐夫这里先收割,让我们来帮几天忙。」 「娘还不让我来呢,我今年长个子了都能扛起半袋子的包谷呢。幸好我吵着要来见大姐,娘才让我来的。」张祈源叽叽喳喳不停地说道,他今年才九岁,长得却越来越壮实,一点儿幼时瘦弱的影子也没有。 望着两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张惜花心里很是感慨,时间一晃似乎过了很久,年幼的弟弟也可以撑起家里的天了。 张惜花柔声道:「是是是……祈源如今长大了,更懂事了,现在也晓得来帮大姐的忙了。」 张祈源听得大姐不要钱似的夸奖,反而不好意思了,他挠挠头,自己个左右看看,侧脸上泄露了一丝红晕。 娘家人念着自己,张惜花心里十分温暖,忍不住问道:「我有几个月没见着爹娘了,他们如今身子可好?」自从怀上这一胎,她就没回过娘家呢。 第36章[05.08] 张祈升道:「爹爹原本也要来的,娘亲怕家里没人,稻子会被偷,所以就留在家守着家里的稻子,爹娘身体都好着呢。大姐你不要担心啦。」 张惜花娘家阳西村林地多,能种稻谷的水田十分少,村里大部分人家都是种包谷、小麦等耐旱的农作物,种稻子的人家少了,那稻子即将成熟之际,若没个人一直看守着,保不住有那黑了心肝的连夜给偷割完。 因此,蔡氏便不让丈夫到女婿家来。 张惜花将两个弟弟迎进屋子,就要张罗做早饭,弟弟们摸黑就起床赶路,此时肯定饿了。 张祈源首先便跑到水井打了一桶水,咕噜咕噜牛饮似的灌下了一瓢水,井水凉快,喝下去顿觉凉爽不已。 张祈升也喝了水后,对张惜花道:「大姐,姐夫他们今早在割哪一块田地?我和祈源现在赶过去,等会一块家来再用早饭。」 现在还早,等太阳出来估摸还得半个时辰,不如一块去割稻子,省的浪费了时间。张祈升已经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做什么事儿都会多想一层。 「就下炕那块一亩的水田。你们应该找不到吧?等会我领着你俩过去。」张惜花打水洗了几个梨子,往张祈升、张祈源的手里一人塞了两个。 「甜着呢,快点吃吧。你姐夫昨天从树上摘回的,等会吃完了还有,我带了你俩再去树上摘。」 张祈源接过了梨子,咔嚓咔嚓的地吃起来,水分十足,咬一口甘甜的梨子,简直吃了还想吃。 「那块地,去年我去过呢。姐你就待在家里,我们不用你领着过去。」张祈升吃相斯文些,他瞧着大姐怀孕后越发纤细的身子,有点心疼的说道。 孕期过了三月后,她的孕吐反应终于结束,张惜花整个人却消瘦了一圈,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丰腴都没了。对此,每晚抱着她入眠的何生意见最大,瞧见媳妇儿能吃下东西了,只恨不得山珍海味都张罗来给她补身子。 张惜花扬起嘴角道:「你还记得那块地啊?那行,我就不带你们过去了。我在家给你们做饭。姐姐好久没给你们做吃的了,祈升你想吃什么呀?」 张祈源翘起嘴巴不满道:「大姐,你没问我呢。」 张惜花点点他的头,好笑的问:「那祈源想吃什么?」 张祈源立时开怀了,马上答道:「我要吃葱花饼,还要加鸡蛋进去。」 他老想念姐姐做的葱花饼了,烙得软香软香的,再摊一个鸡蛋铺在饼面上,撒点葱花,卷起来直接吃可好吃了,张祈源一口气能吃下四五个。 「行!姐给你做。」张惜花宠溺的应了,又转头看着大弟弟张祈升,露出疑问的表情。 张祈升道:「姐,你别累着,随便弄点吃的就行了。」他心疼姐姐,可不像弟弟似的没心没肺,胡乱提要求。何家条件再好,姐姐也是嫁来别家的,今后要靠着何家过日子,弟弟提议摊葱花饼,那可费面粉呀,还要加鸡蛋呢。 这年头,谁家的鸡蛋不是收拢起来,留着换钱的。更何况,他们兄弟是来帮姐姐的忙,可不是来给添麻烦的。 张惜花瞧着大弟弟十分不赞同的神色,「噗嗤」笑了,说道:「那行,我明白了,今早我给祈升做你最喜欢的红薯饼吧。」 「姐……」张祈升恼羞的叫道。 「好啦好啦,墙角哪儿有两把镰刀呢,祈升你带着祈源快去罢,等割完家来就有吃了。」张惜花指着放置在墙角的镰刀,对张祈升道。 张祈升捡起镰刀,递了一把给弟弟,走到门槛时,突然回过头道:「大姐,那个红薯饼,你可别浪费太多油。费太多油等会亲家他们有意见,我随便吃都行的。」 姐姐心疼他们,一定不会听劝的,与其劝解,不如让她随便弄一弄便是了。张祈升想了想后,就说了上面的话。 「你大姐我有分寸呢。」张惜花摆摆手,让弟弟们出门,又叮嘱他们路上注意安全,找不到路再回来问。 张惜花随后去地窖里装了几颗生红薯,动作利索的准备饭食。想着弟弟祈升最爱吃、娘亲却总舍不得弄来吃的红薯饼。做起来一点也不麻烦,就是要做的好吃,得费一些油。 张惜花洗干净红薯就放在饭锅里一起蒸熟,等熟了后,捡出红薯捣成泥,再加点面粉、白糖进去和成团,再捏成一个一个拳头大小的圆状,油锅已经烧热,放进去炸。 红薯本来熟透,只稍微炸得片刻,捞出来摊在支架上沥干油,只等着他们回来吃了。 随后,张惜花又继续做了小弟弟爱吃的葱花饼。 考虑到大家的食量,除了熬一锅米粥外,她又烧了一道苦瓜鸡蛋汤。劳作时,出汗多,天气闷热,多吃点苦瓜不仅清热祛暑,还能明目解毒。总之,益处多多。 饭只做到一半时,床上独自酣睡的榆哥醒来,自己个爬起来,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后,才开口喊了几声「娘亲」,张惜花听到儿子醒来只得暂时丢下手头活,进房间里给儿子穿戴衣裳,弄整齐后,榆哥就变成了娘亲的小尾巴,娘亲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在田地上割稻谷的何生几个人,因为有了两位小舅子的加入,一亩地没用多久就割完了,几个人便提早家来用饭。 太阳从东边的山顶及时冒出头,没一会儿金色的阳光洒满了大地,清晨的凉气刹那间就没剩下几丝。 考虑到在屋子里用饭有些热,张惜花便将饭食、碗筷一一摆到屋前的梧桐树底下,这里时而吹来一阵微风,带来一丝凉爽,饭桌刚摆完,远远地,她就见到丈夫一行人的身影。 「爹爹……」榆哥眼尖,手一指把身子一扭就要往外跑,幸而张惜花及时拉住了他。 「外边热呢。」张惜花好笑道。 榆哥扭扭身体想挣脱娘亲的钳制,张惜花费了一把劲才拉住人,这小家伙力气老大,简直是一身的蛮劲,也不晓得长大了会不会壮成个蛮牛样儿哦。 「奶奶……在……在那儿呢。」榆哥指着何曾氏道。 恰何曾氏瞧见了他娘俩,何曾氏笑着朝榆哥招招手,榆哥也跟着挥着小胖爪子。 人刚到跟前时,榆哥便往何曾氏怀里扑,何曾氏笑着拉开他道:「我的小鱼儿想奶奶啦?奶奶身上脏呢。」 张惜花接过婆婆手里的家什,笑着道:「今儿回来的挺早呀。咱们榆哥老远就看到你们了呢,闹着要去接你们。」 第37章[05.08] 何曾氏道:「多亏了榆哥他大舅、他二舅。不然咱们也不能这样早割完了稻子。」说完,何曾氏便招呼张祈升、张祈源,十分热情地道:「碗筷都在这儿呢,你俩别客气,就跟在自家一样,随便吃呢,敞开了肚皮尽管吃饱。」 何曾氏对于儿媳妇娘家人肯来帮忙,心里亦十分高兴。生怕他俩顾虑什么,一个劲儿叫他们放宽了心大口吃。 两人洗净了脸手,张祈升顺道客气了一下,张祈源年纪小没那么多想头,他表现得自在一些,大大方方就坐下来开吃了。 外出割稻子的人,脸上、脖子上都有不少刮痕,特别是何元元,她即便戴了斗笠,脸蛋儿亦红扑扑的,那双白嫩的手背被稻禾划拉了好几条痕迹,可何元元一到家,将斗笠一扔,瞧见满桌子好吃的食物,整个人便立时精神了。 「我就知晓家来了,嫂子一定做了好吃的犒赏咱们!看我说的没错吧?」何元元得意洋洋的,随便用帕子擦擦脸,做到饭桌就开动了。 何曾氏不赞同地瞥了一眼小闺女,瞧她如今这个模样,有客人在场也没个形象。何曾氏无奈地叹口气,她真是要拿这个闺女拧性子没点儿办法咯。 原本闺女定亲了,何曾氏并不想让何元元再外出干活,特别是如今太阳毒辣,十分容易晒黑,晒黑了直到出嫁也没法养白,何曾氏的担忧被何元元娇蛮的一句「他黄家旺敢嫌弃我?」何曾氏就没辙了。 家里人手不足,遇上抢收的时节,能出劳动力的都尽力出力,如此只能先委屈了何元元。 大家聚拢在饭桌上,何曾氏询问张家父母的近况,张家兄弟耐心的答着时,而何生只匆匆地喝下一碗粥、吃了几张饼子,将碗筷一扔,就要赶着去替换自家爹爹。 何大栓如今还在下炕的田里守着稻子呢。稻子割下来,没人守着实在不安全。 见何生站起来,张惜花立刻拿给他一个装好饭菜的篮子,随即叮嘱道:「篮子里我灌满了两个水平袋子,水里我放了薄荷,喝着凉快呢。另外一个你给咱爹拿去喝。」 「嗯。」何生接过竹篮,替张惜花捻下发鬓上沾着的一点草渣碎屑,轻声道:「待用过了饭,你便在家里打理家事,带着小家伙玩儿罢,就别去田里了。」 张祈升如今是个壮小子,张祈源的手脚亦十分快,有两个舅子加入,今天的劳动量已经减轻不少。故而,何生怕张惜花还跟着一块下田,她有身孕后,身体消瘦了一圈,也不晓得啥时候才能养回来,便是为着肚里的孩子,何生也是再不敢让她累着了。 「嗯,我知道呢。」张惜花抿唇笑了一笑,再叮嘱几句,便放了丈夫出门。 屋外骄阳似火,刚走了没两步,何生额头就冒出豆大的汗珠,他拧开水皮袋子喝了一口薄荷水,整个人顿时清凉了。想着回来吃饭费了这般多时间,估计爹爹饿急了,也顾不得歇气,加快了脚程就往下炕的田地走。 途中遇上不少回家用饭的村人,互相间只询问一两句后,大家都步履匆匆赶路。 到田地时,何大栓正窝在脱粒的稻桶边上打瞌睡,工具今早已经扛来了,砍掉几根大的灌木搭在稻桶上头遮阳,地下再铺一层茅草,便成了临时的简陋避阳地儿。 「爹,吃饭了。」 早在听到脚步声时,何大栓已经警醒地抬起头,见是儿子,何大栓只抹了一把汗,接过食盒就准备吃。 「趁着天气好,咱们今天早点脱粒,趁早将谷子翻晒干,不然过得几天下雨了要糟糕。」在地里刨了一辈子食,何大栓也循着一些规律,凭着以往的经验,大致摸清了老天爷啥时候会下雨。 何生撩起裤角,跟着坐在遮阳的灌木下。 何大栓却是饿极了,没再说话,只专心揭开盖子,一股香味冒出来,瞧见里面铺着一张张的鸡蛋卷饼,还有两个油炸的红薯饼,顿时胃口大开,二话不说捻起来咬进口里。 「你媳妇做的饼子倒是越发好吃了。」何大栓连续吃下两张,灌下一口水后,不得不赞了一声。 何生不好意思地笑笑。 父子两个蹲在阴影下,何生一直等到爹爹吃完了,稍微休息了片刻后,两个人就开始安装脱粒的工具。 今天的任务只剩下脱粒了,争取能在天黑前脱完。 在何生与何大栓忙碌时,家里张祈升、张祈源几个也吃饱喝足,何曾氏让兄弟俩先歇一阵,晚点再下地。 张祈升却说,早点下地,也能早点干完活。两人在自家也不兴休息的,早就习惯干活了。张祈升招呼了弟弟一声,两个人吭哧吭哧的就往下炕的地方去。 何曾氏瞧见亲家两位舅舅走远了,笑着对儿媳妇道:「你两位兄弟人太实在了。」 张惜花笑道:「祈升懂事点儿,很小就知道帮着家里干活了呢。祈源幼时身子不好,并不太让干活,但现在也听话呢。」 何曾氏道:「都是亲家公、亲家母会教导孩子。惜花你也好着呢,嫁了我们阿生,是阿生的福气,也是咱们一大家子的福气。」 突然之间被婆婆夸了一句,张惜花也是措手不及,心里反倒有点羞涩了,她转身匆匆收拾起碗筷来。 饭后,何元元帮着嫂子一块收拾完碗筷,何曾氏就催小闺女去房中睡一觉,并让她等到下午太阳偏移,不怎么炎热了再去地里帮忙干活。毕竟是要待嫁的姑娘,真个晒成黑猴似的,出嫁也不好看。每天这个时候何曾氏都要约束闺女的。 何元元也不再反对。 何曾氏临出门前,又吩咐张惜花道:「榆哥他娘,你把家里赖孵的母鸡挑一只肥的给杀了,中午时用来招待他大舅们。这天气闷热饭菜留不住,也不用特意留肉到明天,整只鸡今儿都给烧了吃。」 成年母鸡连续下几十天蛋后,遵循规律就要孵小鸡了,半月前何曾氏挑选了一只很会孵小鸡的老母鸡孵蛋,至于家里其他赖孵的母鸡就有好几只没得孵,不下蛋又占着窝,何曾氏这段时间没空闲,不然她非得把这几只母鸡抓起来,把它的头用冷水浸一浸,让它们早点清醒过来继续生蛋。 「哦,对了!也不晓得张屠户家今儿杀猪没?若是有的话,再割一斤肉家来罢。家里也没什么菜招待榆哥他舅舅们,你去瞧瞧,猪蹄、猪肝、五花肉不拘有什么,只管买点荤菜家来。」何曾氏想了想,觉得光是杀只鸡,还不太够,又想去割点猪肉。 张惜花道:「娘,我前两天给小鱼儿割猪肝时,早问过了,张大叔家这两天赶着收稻子,没空杀猪呢。咱们杀一只鸡尽管够吃了。」 何曾氏听完,觉得挺遗憾的,便道:「那算了。你自己个看着来,反正家里的事儿有啥子想法你自己个当家做主便是。」 这意思便是让张惜花自己拿主意,米粮、菜啊肉啊油啊什么的放在哪里,张惜花都有钥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吃。 「哎!娘你放心罢。」 何曾氏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完,提脚就往地里去。她一个老太婆子,也不管什么晒黑不晒黑,带着斗笠盯着烈日就出门了。 第38章[05.08] 屋子里剩下何元元与张惜花、带了个小不点榆哥,洗刷完碗筷,张惜花让小姑子帮忙带着榆哥午睡,她去大灶上将熬煮好的猪食装出来,拌了米糠提着喂猪。 去年只养了两头猪,因还忙得过来于是家里今年多养了一头猪,除了一头留着配种的母猪外,另外两头都是公的,给的料足,一天三顿的喂,三头猪都养得肥肥胖胖,估摸着每头都有近两百来斤重。到年底时,两头公的都杀掉,就可以过一个油水充足的年了。 喂完猪后,张惜花悄悄地进小姑子的房间瞧了一眼,许是上午太累,小姑子拥着榆哥睡着了,两人的睡相都颇为孩子气,活似两头小猪一般可爱。 张惜花退出房门,左右现在睡不着,她想到自己两个弟弟要在家里住几天,得给他们收拾一个房间。 何家有两间空余的房间,除了一间堆了点杂物,另一间便是给小叔子何聪留的那间。平日里来客人,也是用那间招待客人。 张惜花找了钥匙开了房门,先是挂好蚊帐,床榻铺上一层竹席,找出两个装了稻草的枕头,点了熏蚊虫的草药。 没两刻钟,就整理妥当。 做完这些后,张惜花呼出一口气。她孕后依然时不时犯困,婆婆吩咐说杀的鸡,她打算等自己睡完午觉,醒来后再杀。 农家养的鸡都是放养,早起开了鸡笼后,三五成群的鸡在屋子周围闲蹿,鸡会自己刨地找虫子吃,除此之外,它们也啄菜叶吃,若是菜园子门没关严实,被鸡群蹿了进去,长得鲜嫩的青菜还有被啄完的可能。特别是开在院子里那小小一方的菜畦,为防止鸡啄,何生与何大栓特意砍了竹子圈起来,尽管如此,鸡群依然时不时钻进菜畦里。 张惜花睡到约莫申时初,起床后,刚走到院子里就发现又有几只鸡钻进了菜园,在种了韭菜的那片土里刨地。她立时拿了竹竿,把鸡群给赶了出去,前两天刚松完土的韭菜地,被鸡刨得坑坑洼洼,十分不成样子。 张惜花蹙眉瞧了一眼,只得拿了锄头,把土坑一个个填平,又铲了土给韭菜根累了堆。 放下锄头时,她已经热得出了一身的汗。 张惜花想着婆婆吩咐要杀一只鸡,走到鸡窝那儿一看,里面果然有几只赖孵母鸡窝在那儿。 刚一靠近,窝在最前面的那只麻花鸡‘咕咕’叫了两声,张惜花要捉的便是这只鸡,它今年刚成年生了半个月的蛋后,这只鸡就被发现有个坏习惯,它喜欢啄鸡蛋吃,每次刚产下蛋,若是来不及收走,可能就被它啄破。 其他的鸡倒是都老老实实,要杀鸡吃肉,这不宰了这只啄蛋的麻花鸡吃,还有哪只更合适呢? 张惜花靠近鸡笼手一伸,直接抓住麻花鸡的两只翅膀,母鸡挣扎了片刻,就老实不动弹了。 张惜花刚捉住鸡,扯了稻草绑住两只腿扔在院子里,何元元就推开房门,她脖子上还挂着榆哥那个小胖子,何元元揉着眼睛道:「嫂子,现在啥时辰了?」 「将将申时罢。」张惜花答道,她还得去烧沸水,等会儿杀鸡后烫鸡毛用。 何元元把榆哥放下地,便道:「那我下地了,要不我把小鱼儿也带了去罢?」 她考虑的是嫂子一个人在家,琐碎的家事那么多,榆哥又调皮捣蛋,就怕嫂子看不住他,那边的田野宽阔,家里人在旁边干活,就可以把榆哥放在田里随他玩耍,那块地上有不少蚂蚱,运气好捉住只大的,还可以烤了给榆哥吃。 「估计你们没空带他呢,还是我看着吧。」她一个人尚忙得过来,张惜花想想后,就拒绝了。 何元元道:「那行,我出门啦。」 张惜花见她穿得凉爽,两只袖子挽起来,露出白嫩的一截手臂,脚上也只草草着了一双草鞋,脚步匆匆连斗笠也忘记戴上,张惜花不由出声喊住她,道:「元元,把屋檐角的那顶斗笠戴上,还有,你裤角就别卷起来了,晒黑了不好。」 时下的女人不兴几百年前的那什么小脚美,便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也没有缠脚的,不论脚丫子是天生大亦或是小,只白白嫩嫩的就是美,故而,看着小姑子这样大大咧咧的全不在意,张惜花也忍不住似婆婆般唠叨了一句。 何元元转回身,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放下裤角,拿了斗笠戴上后就跑出门儿了。 榆哥指着何元元的背影,张嘴喊:「姑姑……玩……玩……」 张惜花顺手将儿子给抱起来,她知道儿子的意思是想跟小姑子一道去玩,忍不住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小鱼儿乖乖,今天就跟娘亲在家里好吗?」 榆哥扭过身抱紧张惜花的脖子,脑袋往她怀里蹭了蹭,自己个突然咯咯咯地笑起来。 看着儿子无时无刻开心的模样,张惜花整颗心都要柔化了,禁不住对着他的小脸蛋亲了又亲。 榆哥以为又在玩亲亲游戏,他也对着张惜花的脸蛋啄了一口又啄一口,没一会就糊了自家娘亲一脸的口水。 自己的孩子真是怎么瞧、怎么看都十分可爱。张惜花感叹了一句后,把手脚都攀附在自己身上的榆哥放到地上。 榆哥走路走得很稳当,脚刚踏在地上,立时就让他瞥见扔在一旁的麻花鸡。 「鸡……鸡……」 张惜花道:「是啦,娘亲等会儿就炖了给你吃。」 榆哥摇摇头,嘟嘴道:「不吃!不吃……」他也知晓是要杀了鸡后,才能吃肉,便使着小性子不让杀鸡。 张惜花只得又哄了他走,带了他去看别的东西,将儿子的注意力转移过去。 下午只需做晚饭,熬煮猪食,就没别的事儿了,想着一整天都没带榆哥去外面走走了,张惜花干脆锁了院子门,打算去雁娘家里串串门。 江家房子在村子的最后边,靠着后面的大山。张惜花牵着榆哥的手,娘儿俩慢悠悠的从村子中央穿过。 沿途,遇见长辈,拉着榆哥开口喊人,榆哥嘴巴甜,只要不惹得他心情不好,基本上是逢人便喊。 村子中的长辈瞧见他像只小老虎似的憨得可爱,老人家们也很高兴,一个劲儿叫张惜花带着榆哥进门坐坐。 「哟,我当是谁呢,原是何生家那口子啊。今儿怎的有空带孩子出门呀?」一个尖锐的嗓子突然道。 张惜花蹙眉,这个尖细的声音算不得陌生,一抬头果然是罗二狗家那位婶子王氏。 第39章[05.08] 与罗二狗家自从罗香琴前年回来,请了张惜花去瞧身子闹得有点儿不愉快后,何家已经与罗家没有交情了,便是在路上无意间撞见,两家都不上前搭话。 不止是何生家,便是何二叔一家也因此与罗家绝交了。这王氏平日里一见到何家人时便高傲的仰起头,嘴巴上翘,身体一扭,甩甩帕子闪人,生怕何家一干人上赶着巴结她似的。 王氏的闺女罗香园,与侄女罗香琴在县城里给官老爷做外室,还是两女共伺一夫,原先村子里不少人私底下笑话她家,但这一年来眼睁睁瞧着罗家闺女一件件给家里搬回好处,连罗二狗的大儿子也在县里谋了一份差事,听说每月的月钱能有半两银子呢。看到了好处,这说酸话的立时少了,村子里偷偷觍着脸巴结的人家慢慢增多,王氏也觉得自己腰杆子直了。 王氏向来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对待同村的村民,平日里轻易不主动与人搭讪。 这忽然之间,王氏竟然跟自己打招呼,尽管说的话不阴不阳,听着就让人不怎么得劲,张惜花还是惊诧极了,不由在心里猜测对方有什么企图。 王氏靠在自家门框上,双手抱在一起,神情十分得意道:「哎呀……我们家香园给县里的老爷生了个大胖儿子,过得几天可能在家里摆酒呢,我听说你烧菜的手艺还不错。你要是有空的话,就到我家来搭把手罢。」 张惜花皱眉,目光在王氏身上转了一圈,却并不急着答话。 王氏估计也知道自己说话的态度不讨喜,稍微咳嗽一下清完了嗓子后,才不甘不愿道:「我给你算工钱,只做一天的席面,给你一百文钱。」 说出一百文钱后,王氏顿觉割肉一般,早知道就说给八十文了。一百文这样多钱,就是来家里做个十天、八天也不划算。 榆哥本来与娘亲走得好好的,娘亲突然停下来,榆哥等了等还不见娘亲走,就拉拉张惜花的裤腿,张惜花安抚似的摸了摸儿子的小脑瓜,便对王氏道:「得您抬爱,可惜我现在做不得重活,就不去帮忙了。」 王氏原以为张惜花一定会答应,高昂着头颅,还准备跟她说再减点儿价钱呢。 「你说什么?」王氏掏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张惜花笑笑,直接道:「十分抱歉,我帮不到您的忙。」 王氏瞪大眼道:「这可是一百文钱!」 张惜花摇摇头,抱起榆哥就打算走。话不投机,原本两家关系就尴尬,实在没必要应付她。 「一百文钱你还嫌少?」王氏双手叉起腰,立时夸张的尖叫一声,面上十分不满道:「喂!我说你也别太贪了啊!乡里乡亲的,要不是离得近方便,我还不乐意请你呢。」 张惜花脚步一顿,头也不回道:「那你还是另请高明罢。左右我也赚不来这个钱。」 王氏气得要破口大骂,不知顾虑什么,又忍住了,她用手捂着胸口,作出一副有事好商量的姿态,扯着嘴角笑道:「哎哟!婶子我嘴拙,一向不太会讲话。要有个不中听的,你也别放心上去。我可是诚心诚意请你帮忙做席面的。价钱要是觉得少,咱们还可以再来商量商量。」 说出这段违背本心的话,王氏可是憋了好大的一口气。要不是陈老爷不知怎的,突然变了主意说给孩子的满月酒就在下西村摆几桌便算了,闺女香园也只支了二十两银子给家里使,请厨子、买食材、置办物什等全交由她夫妻俩来办,可统共才二十两,能做个什么?丈夫罗二狗的意思是不可能把银子全花了,自家总要扣下几两使。 这个扣下几两嘛,没有十两银子,家里何必操这个心? 想要节省银子,必定不能去镇里请酒楼的大厨了。而请附近村庄人做的席面又比较粗糙,不够精致,罗二狗是个人精,他既想要把满月酒的场面做得好看,同时又想捞一笔大钱。这不,夫妻俩私底下掰着手指细细算了一番,觉得整个村子,做饭食最精细、味道样式都十分不错的人中,何生的媳妇张惜花是个拔尖的。 因此,王氏才拉下脸求到张惜花面前。 何家人都知道张惜花饭食做得好,下西村人为什么会知道?还因为去年何家族里一位八十高龄的老人祝寿,张惜花跟着何曾氏一起帮着整治席面,其中有两道菜是她主厨,另外寿席上的面点也由张惜花,她当时做的是个活灵活现的寿桃,当场征服了来祝寿的人。 尽管打响了名声,不过张惜花除了帮人看病抓药,整治席面的事儿,她很少掺和。村里人来请,张惜花实在推脱不过才会去帮忙,在这个小村子里,治病救命的大夫是很受人尊敬的,张惜花表示不愿意后,也不会有人强迫她。 此时,王氏态度不得不软和下来。 张惜花随即笑道:「我的手艺哪里拿得出手?多谢您抬举了。我真的实在帮不了忙。」 张惜花态度坚决,说过几句抱歉后,抱着儿子赶紧走了。 张惜花不肯答应提脚就走了,王氏一时间愣在原地,心里是又急又气,最后只能跺跺脚进了自家屋子找丈夫罗二狗商量对策。 王氏嗓门大,声音又十分尖锐,罗二狗早在家里已经听见了两人说了些什么话,他冲王氏吐了一口唾液,骂道:「没眼力见的娘们,连句话也不会说!看看你办的好事!」 王氏板着面孔,十分不服气。 「既然求人办事偏不舍得说句软乎话,谁耐烦理你啊?一句话不过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儿,又没有从身上掉块肉下来!娘们家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罗二狗瞧见婆娘不肯听教的模样,真的是气恼极了,嘴里噼里啪啦的就骂个不停。 他长得一脸精明相,做啥事儿都爱把得失算计个清清楚楚。本来如果请来了张惜花置办席面,那可就是省下多少银子的事儿,偏自家婆娘要在别人面前逞威风,斗能耐! 王氏听了十分不高兴,把眼睛一瞪,就恼道:「你会办事你去啊!做什么还让我去求别个。」 「反了你了!」罗二狗并不是个好脾气,当即扬起手来,作势要揍人。 「往这打!往这打!」王氏指着自己的脸颊,气呼呼道:「你多打几下,干脆打死我算了,索性给咱那金疙瘩外孙办酒席时我也别出场算了。」 王氏是个混不吝的,平日里两口子就时常闹口角,做了那样多年夫妻,她还不了解罗二狗?若是罗二狗敢往她脸上揍,她就把自己个脸皮弄得鼻青脸肿,过几日陈老爷儿子的酒席上看谁的脸面好看?因此王氏此时并不怕罗二狗的装腔作势。 罗二狗深呼一口气,重重的放下手后,骂道:「你他娘的!过了那日子,看我不揍死你!」 「你干脆现在揍死我算了!」王氏本来就心气不顺,为逞一时口舌之快,根本不想顺着丈夫。 罗二狗心里的火气跟着蹭蹭蹭地往上蹿,抬脚就往王氏的胸口踹去。「我看你还敢不敢再叨叨!」 王氏措手不及,站立不稳摔了个狗啃屎。 摔倒时发出‘噗通’一声巨响,可见摔得不轻,王氏原本就肥胖,这一摔可不得了,她当即就爬在地上撒起泼来。 「你他娘的罗二狗子!整天打老婆算什么能耐。有能耐你咋不出去能耐,就知道窝里横!「 第40章[05.08] 「赶明儿一早,我就去镇上,我要告诉香园你做的好事!看你还敢不敢在我面前横。」 罗二狗不耐烦听她嚼这些舌头,左右王氏也不敢真惹事。便是闺女香园如今飞上枝头了,平日也还需要父亲和兄长的帮扶。他才不怕事儿,罗二狗想着何生的媳妇不肯来家帮忙,他临时得去哪儿找个既节省银子又靠谱的人,心里是烦闷得不得了。 罗二狗不耐烦瞧王氏撒泼打滚的丑样子,当即哐当一声摔了门,匆匆跑自己的相好陈寡妇那儿去了。 王氏见丈夫出了门,立时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裳上的灰尘,嘴里咒骂一句,这样一闹腾后,连肚子都饿了。想起灶上午饭时蒸着肉馅的大包子,她偷偷藏了两个,现在罗二狗不在家,王氏赶紧寻摸出来,一口一口的咀嚼。 罗二狗为人吝啬,便是自家婆娘也舍不得让她多吃。即使是这样艰难的情况下,王氏在罗二狗的管制下依然长了一身的肥膘。 所以呢,这夫妻俩在下西村中是少见的奇葩,也算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了。 不提罗二狗一家的事。 暖风徐徐,踏着青草,张惜花牵着儿子的手慢悠悠地来到雁娘家时,雁娘正在择菜,长豆角理成一小段小段的。 豆角是夏季盛产的蔬菜,结成一摞摞的,今天摘完明天又可以接着摘,吃不完的,就把它搓点盐巴晒干了放进坛子里,这样存储起来可以吃到来年开春。 雁娘抬头瞧见张惜花,马上露出笑容,道:「惜花姐,怎的这时间过来了?」 张惜花指指榆哥,笑道:「我两个兄弟来了,原是想杀只鸡的,可这个讨债的小冤家闹着不让杀鸡,只能带他出来走走。」 雁娘冲榆哥招招手,道:「榆哥,到伯娘这儿来。」按着辈分,张惜花该喊雁娘一声‘嫂子’,所以雁娘便让榆哥喊她‘伯娘’。 榆哥放开娘亲的手,迈着小胖腿向雁娘处走去,人一靠近,雁娘就抱了他入怀。 雁娘开心的笑道:「你的小冤家性情真真好。谁都可以带得了他。咱们榆哥可真是个会疼人的小家伙呢。」 雁娘一向就喜欢孩子,榆哥这般模样长得好,人又乖巧嘴甜的孩童最是招人喜爱。榆哥也是雁娘看着长大的。从还在肚子里时,到呱呱落地,只会张嘴吃奶,一直到现在口齿清晰的会喊人了。陪伴这孩子的种种历程,想想便让人生出一丝感动。 雁娘不由自主地抚摸着自己的肚皮,也不知道肚里这小家伙生的怎么样,会不会如惜花姐家的小鱼儿般可爱。 雁娘的眼里闪耀着一种叫‘母爱’的光,白净又漂亮的脸庞让人不由自主产生温暖的感觉。 张惜花莞尔一笑,道:「你肚里这个小冤家,将来性情肯定更好呢。我家这小泼猴,你是没瞧见他闹腾的时候,那可真的磨人呀。」 张惜花说话轻声细语,令人听着十分舒坦。特别是当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儿弯弯,很是亲切又迷人,雁娘抬头望了一眼张惜花,她的脸蛋并不十分美丽动人,可就是觉得惜花姐真的非常好看,越看越觉得她漂亮。 「看什么呢?我头上又没有戴了花。」见雁娘突然盯着自己怔住了,张惜花忍不住打趣道。 雁娘窘迫极了,她不可能直接说自己一时被迷了眼,于是红着脸转移话题,道:「惜花姐,你家晚饭的食物够了吗?我这里新摘下两个嫩南瓜,要不你带了家去炖着吃?」 这个时节,南瓜大多已经老了,直接摘下来就得放到地窖中储存,雁娘昨日摘南瓜时,在藤蔓里找到两颗海碗大的嫩南瓜,藤蔓差不多干枯了,南瓜估计也长不大,索性就摘下了。 张惜花摆手道:「别给我了,我家里今年收了不少,你留着自家吃罢。」 雁娘道:「老的跟鲜嫩的比较,味道差很多,哪里能一样呢?待会就带家去罢。」 她弯低腰,笑着对榆哥说道:「伯娘给你拿南瓜,榆哥想不想要啊?」 榆哥立时点头,高声道:「要!」 雁娘略微得意抬头,冲张惜花笑道:「你看,榆哥说要吃呢。」 「他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张惜花耸耸肩,颇有点无奈。 两个人就搬了竹椅,在江家的院子里坐着闲聊,雁娘突然压低嗓音,对张惜花道:「惜花姐,我听说那一家,生了个儿子呢,满月要在咱们村子里摆宴席呢。」 她拿手指着罗家的方向。这事儿已经传开了,镇上官老爷家的儿子竟然在咱们这个小村庄里办满月酒,让人感觉既激动,又十分奇怪、实在摸不着头脑。 张惜花立刻明白雁娘说的是罗香琴的叔叔罗二狗那家人。再想到刚才路上王氏唱的那一出,心情微微有些复杂。 雁娘叹一口气,说道:「这个世间,真的是越不要脸皮就活得越好,你看看她们,穿金戴银、吃穿不愁,现如今又那么好命的给官老爷生了个儿子,以后再没啥可愁的罢?」 张惜花道:「你羡慕她们呀?」 雁娘赶紧道:「没有!没有的事儿,我就是听隔壁江婶子说了几句,有些感慨罢了。」 张惜花道:「每个人有选择自己人生的道儿,过好过歹就是她自己的事儿。设想一下,如果让你过她们那种生活,你愿意不?」 雁娘苦笑道:「惜花姐,你真误会我了。我从未想到要去过那种生活。大山哥、铁山哥他们对我这样好,我已经很满足了,再没别的可求呢。」 说着说着,雁娘感觉略微羞涩,慢慢垂低了头。 张惜花噗嗤笑了,没再打趣她,接着两个人再随口聊了几句后,张惜花就打算家去。 她出去前锁了门,刚一到家就见屋角摆了几箩筐谷子,稻谷金灿灿、颗粒饱满。 水井那儿传来哗哗的水声,一眼就可以见到何生颀长的身影站立在旁边。 榆哥甩开娘亲的手,二话不说,蹬蹬蹬的跑过去,边跑边开心地喊道:「我爹爹!」 何生正在洗脸,额前的发丝上淌着水珠,他浑身都是草屑渣子,还有一些谷粒的针尖儿,因为不想让儿子沾上伤了皮肤,所以在榆哥一靠近时,就一只手马上抓着儿子的胳膊。 第41章 「别去闹你爹爹,来娘这儿。」张惜花即时把儿子拉了过来,榆哥被娘亲强行拉住,还有点不满,噘着小嘴直喊「娘亲是坏蛋。娘亲是坏蛋!」 何生轻声哄了红儿子后,便问道:「刚去了哪儿呢?」回来没见着她娘俩,何生难免好奇。 张惜花眯起眼睛,笑道:「就在村子里走走呢,去雁娘家串了串门,还顺手带了两颗嫩南瓜。」 她指指放在一旁竹篮的瓜。 「怎么拿她家的南瓜呢,咱们家的瓜藤上也有呢。你想吃,我去玉米地旁边摘。」何生笑了笑,想了想,他随即又说道:「你出去走走也好,别整天闷在药房里。只是,要出去也得等到太阳落山后再去逛逛。」 自从当了爹后,何生也有点唠叨的潜质了。 「嗯。」张惜花笑问:「还有多少稻谷没脱完呢?我现在就开始做饭可以吗?」 何生看看天色,说道:「可以呢,饭凉了吃正好。我们再过一个时辰就可以完工了。」 夏日昼长夜短,天黑得慢,一个时辰后稻粒全脱完,便不用再摸黑脱粒,一家人可以早点上床休息。 每日的太阳很晒,何生整个人已经黑了一圈,幸而精神状态还不错,张惜花给丈夫擦了擦脸上的水珠,轻声叮嘱道:「灶上我煲了绿豆汤,等会儿你顺道带了去吧。」 她本来是想煲酸梅汤,只是家里没有山楂了,再说光是喝酸梅汤只是止渴解暑气,并不饱肚子。就改为煲绿豆汤,熬得浓稠,喝完肚子亦饱了。 何生点头应了。 他赶着出发,挑了箩筐又要出门。 张惜花突然想到王氏说的那事,便及时对何生道:「才刚罗二狗家那位婶子说请我过两天去她家做席面,是给她闺女香园生的儿子做酒席,说给一百文钱。」 何生脚步顿住,他立时转回身道:「不去。咱别去。」 张惜花勾起嘴角,道:「我已经拒绝了。就是不知道他家还会不会再来问,到时候要如何拒绝呢?」毕竟罗家跟县官老爷有关系,这样拒绝会不会被说不识抬举?罗家人的心眼向来很小,张惜花虽然直接拒绝了,心底到底有点忧心。 何生微微皱眉,又道:「便是给一两银子,咱也不去。你身子本来就不适,若果真还来,再直接拒绝便是。咱家不怕他什么。」这两年来很多村里晓得罗家傍上了官老爷,平日与罗家闹了矛盾,有了什么争议,大多忍气吞声了事,这一切还不是生怕罗家对自家不利。 何生是不怕这些个的,他与安守在村里的村民不一样,何生平日很注重关注时事,如今大良镇已经新换了一任县令,之前那位因为送粮食有功劳,被提拔上去了。而新任的县令,办公清廉、手段雷厉风行,又恰与罗香琴他们服侍的那位陈老爷有些龌龊,陈老爷未来的官路如何还难说呢。这些个缘由,何生一时半刻也没法与张惜花解释清楚,就只是用很肯定的语气告诉她别怕,凡事有他担着。 无意中说到一两银子,突然想到当年罗香琴把妻子诓去看病,给的那一两银子,何生眼里不由沉了沉。 张惜花柔声道:「嗯,我晓得了。」 何生有点不放心,再说道:「今儿我争取早点做完活,若我在家里,他家里来请,就由我去拒绝吧,总之你别担心。」 趁着家里没人,张惜花忽然埋入丈夫的怀里,低声道:「有你在身边,我没什么担心的呢。」 温香软玉入怀,何生一时间措手不及,便用手肘轻轻揽住张惜花的腰身,小声说:「我身上脏呢,全是汗臭味。」 大热天在田里干活,哪里有不出汗的呢?张惜花窝在他怀里闷笑道:「我没嫌弃你臭。」 何生无奈道:「我嫌弃自己臭呢。」 张惜花双手抱着丈夫的腰部,用脑袋在他胸口使劲儿蹭了蹭,这才抬头笑道:「呐!你看呀,现在我身上都是你的汗水味,我也很臭了呢。」 何生一直平静的眼眸亮出光泽,他眨了眨眼,面对媳妇儿调皮的行为,很是有点哭笑不得,可那双幽深如潭水的眼眸里满是蜜意。 媳妇儿的红唇近在迟尺,只略微垂低头,就可以品尝到唇间的美好,他缓缓地往下垂头,张惜花意识到接下来的亲密,睫毛闪了闪,身子一阵阵轻颤,还有点发软,只能越发依靠着丈夫有力的身体支撑不跌倒。 「爹爹,榆哥也要抱抱,要举高高!」榆哥见到爹娘两个人搂在一起,突然开口道。 何生惊得立时放开了张惜花。 张惜花恼道:「这个小冤家。」 榆哥黑亮的眼睛闪着光,努力抬头望着何生,张开嘴笑:「爹爹,我要举高高,坐马仔!坐马仔!」 张惜花赶紧抱起儿子,红着脸对丈夫道:「你赶紧去地里罢,别理会这个小坏蛋。」 望着媳妇那张绯红的脸蛋,何生轻笑一声,整个胸腔里都是无法言语的甜蜜感。 可他杵着不动,似乎没打算起身往田里去的意思。 张惜花略微等了片刻,只好催促道:「还在着干嘛呢?早点去早点家来罢。」 何生抿唇道:「你刚还说不嫌弃我,现下又赶我走。」 张惜花跺跺脚,嘀咕一声:「越发像儿子了。原来咱们儿子这么爱耍赖的毛病都是跟你学的。」 话是这么说了,可张惜花一直不好意思抬头看着丈夫。 何生勾起嘴角,目光慑人的盯着她,眼里暗示的意味十足,他心里还有点纠结,也不知道媳妇明不明白呢? 明不明白呢?要不要再给点暗示? 两个人离得近,张惜花踮起脚,眯起眼睛匆匆地在何生的唇上啄了一口,便立时闪开,再背过身道:「快点出发吧,我和儿子等着你家来吃饭呢。」 第42章 何生伸手摸了摸唇间的触感,刚刚那一瞬间的碰触,刹那有触电的感觉。果然,自己媳妇儿还是能理解自己的意思。想到此,何生非常开心的挑起箩筐出门了。 两人一时荡漾,何生走出家门一会儿后,才发现自己忘记拿媳妇煲的绿豆汤了。 何生:「……」 算了,左右也就一个时辰的事儿,干脆等回来再喝吧。 何生停顿一下,又返回了家去,自己不吃能受得住,可还有爹娘、妹妹、两个小舅子要吃呢。 太阳西斜落在山头时,村子上空已是炊烟了了。 张惜花拿了几件何生给儿子做的小玩意,又在屋檐下铺了一张竹席,把那些木制的小玩意摆放在席面里,将儿子塞到竹席上,榆哥有玩的东西时会十分专注,趁着他在玩,张惜花就赶紧去做家务。 拿了菜刀,十分利索的将那只捆住脚的麻花鸡杀了,鸡血用个碗接住,只待等会儿炖鸡时一块放进去。 生火造饭是她每日做惯的事情,张惜花很快就架好了锅子,洗米时,考虑到家里人现在做的是卖力气的辛苦活,必须要吃得多还要吃得饱,她便多加了几把米,又放了眉豆、粟米进去煮。 何家养鸡不像别家每天开了鸡笼只让鸡自己觅食,张惜花时常剁碎了菜叶拌点糠进去喂鸡鸭,因此家里养的鸡鸭长得都很肥胖,今天杀的这只麻花鸡,光净重就有四斤多。 在水井旁拔毛洗干净,鸡肉切成了两半。张惜花打算一半放点干香菇炖汤喝,一半就加辣椒爆炒。 晚饭再加一道清炒嫩南瓜,有荤有素,这搭配已是很不错。张惜花有条不紊的切块时,榆哥蹬蹬蹬地跑过来了。 他首先便看见一地鸡毛,而地上已经没见着那只叫‘阿花’的鸡了,榆哥抬头看着娘亲正在剁鸡块,他嘴巴一憋,突然伤心地嚎哭起来。 哭声惊住了张惜花,她放下手里的刀,在脸盆里洗了下手后,走到儿子身旁,轻声哄道:「怎么啦?娘亲的小鱼儿为什么哭呀?」 榆哥一只手揉着眼睛,可眼泪一直巴拉巴拉的往下掉。 张惜花哭笑不得,心里已经知道儿子是为什么而哭了。不过,她还是装作没明白,张手把儿子给抱起来,哄着道:「我的小鱼儿最乖了,不哭不哭了……娘亲等会儿给你炖一只大鸡腿吃好不好?」 榆哥仰着小脸问:「阿花呢?」 怕娘亲听不明白,榆哥又重重地再加了一句,道:「榆哥不要吃阿花。」 张惜花:「……」 有时候孩子太聪慧也是一种折磨呀。自家儿子还不会走路呢,就开始追着鸡群玩耍了。家里人时常带着他去看鸡,教导他哪只是自己家的鸡,时日一长,慢慢地榆哥便把鸡鸭全认熟了。 后来,也不知道怎地,家里小姑与婆婆跟着他一起按鸡鸭长相的特性,一只只给取了名字,榆哥人才丁点儿大,记忆里却十分不俗。自己话还讲不全呢,倒把家禽的名字给记住了。 现在自己杀了儿子的’阿花‘吃,等于是把他的玩伴给杀了,难怪他现在伤心得哭了。 张惜花抱着儿子,还将他当做婴儿般,好生哄了一阵。榆哥渐渐才停止哭泣。 张惜花松一口气。 儿子年纪这么小,已经看出他如此重情义。将来长大了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尽管哄住了,之后榆哥的情绪一直不高。他跟在张惜花的屁股后面,偶尔还帮张惜花递递东西。 娘两个把饭菜烧好时,天色还没有黑,月亮却早早冒出了头,尚未到八月十五,已经呈现盘子状。 张惜花拿了榆哥的小碗,给他装了一碗鸡肉汤喝,小家伙表现得十分闷闷不乐。 张惜花都快没辙了。她没办法,便打算等何生回来让何生再哄哄他。 何生他们几乎踩着饭点回来。何元元离着屋子老远已经闻到鸡肉炖香菇的味道,她乐得一脚跨进门槛,高声呼喊道:「嫂子,你炖得鸡肉汤好香啊!光闻着肉汤味肚子就饿扁了。我要吃饭咯……」 何元元将背篓一扔,急匆匆就往饭桌上钻。 「洗一把脸去,瞧你那丢脸的样子。」何曾氏走在闺女后面,看她那模样,心里是好气又好笑。 亲家两位都在呢,也不晓得注意点形象。 何元元吐吐舌,哗啦啦又一阵风似的跑到水井旁,急忙搓了一把脸后迅速回到了饭桌上。 何曾氏瞧见后,又道:「别动筷子,等着你哥他们一道吃。没一点礼数。」 何元元瘪瘪嘴,瞥见坐在小凳子上的小鱼儿今天竟然没有高兴的迎接她家来。再细瞧发现侄儿的鼻子红红,眼睛还有点浮肿,何元元一时好奇,就凑过去蹲下 身后,问:「小鱼儿怎么啦?」 榆哥抿着嘴巴,不言不语。 何元元摸摸他的头,轻声道:「告诉姑姑,是不是有坏蛋惹到咱们小鱼儿啦?」 榆哥抽抽鼻子,突然忧伤地说:「姑姑……阿花……」 何元元不明所以。 榆哥指着自己的碗,再次道:「阿花……」 何元元瞬间懂了,自家侄儿有多喜欢追着鸡群玩,她整天带着他哪里会不懂?何元元耐心道:「小鱼儿是说阿花在碗里呀?你不想吃是不是?」 第43章 榆哥点点头,带着鼻音道:「不让娘杀阿花,娘说没有杀阿花,可是我知道娘已经把阿花杀啦……你看,那就是阿花的羽毛,有好多斑点的呢。」 榆哥指着一旁的鸡毛,他虽然说话口齿清晰,不过说长句子时还是要卡顿,略等等后,榆哥继续表明立场,道:「我不要吃阿花。」 何元元低头思考一番后,突然笑着道:「小鱼儿是不是很喜欢阿花?非常舍不得阿花呀?」 榆哥严肃地点点头。 何元元摸摸他的头,一本正经道:「阿花也喜欢我们小鱼儿呢,它也舍不得小鱼儿呀。所以,小鱼儿只要吃掉阿花后,阿花就会在小鱼儿的肚子里装着啦,以后,它就一直在你的心中哦。」 榆哥瞪大眼,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睁着圆圆的眼睛一直在思考中。 何元元再次肯定道:「阿花长得壮,小鱼哥吃了阿花后,也会长得胖胖壮壮的,以后肯定比阿花还跑得快!」 榆哥开心地问道:「我吃了阿花,阿花就在我肚子里吗?」 何元元笑着点点头,「嗯!只要你记得阿花,阿花就会很开心啦。」 「那我要吃阿花的腿!」榆哥拿起勺子,先给自己舀了一口汤,喝完开心道:「我要长得比阿花壮,跑得比阿花快。」 张惜花在一旁注视着姑侄两人的互动,对于何元元两三句话就搞定了自己的儿子,她突然很是感慨,小姑的性子一直就很乐观开朗,遇见啥事儿都是笑嘻嘻地,很少见她为什么东西发过愁。便是愁一下,也只一会儿就转好。 像这样自己哄了好久都没办法的事,她从另一种角度,一下子就开解了儿子。 实在是…… 所以,张惜花与小姑子相处久了,即便她孩子气,有点小懒惰,可还是打心底像公婆、丈夫一般宠着她了。 张惜花摸着自己略微凸起的小腹,她怀的这一胎,也不晓得是男孩亦或者女孩。若是个女娃,将来就像小姑这样养,养得性子开朗大方些。 榆哥乖乖的自己吃饭时,何生与张祈升、张祈源几个把新打的稻谷堆放在院子里,下炕的那一亩地,脱完后稻谷粒装了整整有九个箩筐,算是大丰收了。 何大栓看着金灿灿的谷子,笑得乐开了花,连满脸的褶子都在抖啊抖。 几个人很快就上了桌。吃饭的关头,何曾氏、何大栓招呼了几句亲家两位舅舅后,大家都不言语,只管埋头匆匆扒饭。 一是实在饿了,二是因为饭菜太香。 在林子里捡的野生香菇,晒干后再炖汤喝,那股浓香味实在用言语描绘不出来,只能说恨不得卷了舌头去。 何生就一气儿吃了三碗饭,喝下三碗汤。 饭毕,大家都摸着吃撑的肚皮在院子里纳凉,家里自己用粽叶做的蒲扇一人手里一把扇着风。 偶尔闲聊几句,和乐融融。 听见敲门声时,首先开门的是何大栓,他撇见是已经绝交的罗二狗,眉头不由皱起来。 罗二狗拎着一串野葡萄,笑眯眯地喊道:「哟,大栓哥在家呀。正巧呢,我刚好想找你。」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罗二狗态度好,何大栓也不好意思直接甩脸子,趁着何大栓不注意的空挡,罗二狗侧身一溜烟儿就拐进了何家的大门,何大栓就是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罗二狗一进入院子,就笑眯眯道:」哎呀!老香的一股味儿呢,家里今晚是炖了鸡吃吧?「 何家众人并张祈升两兄弟皆是面面相觑,随即何曾氏皱起眉头,何生沉着脸,何元元翻了个大白眼。 罗二狗十分自来熟,一一打了招呼,就扬了扬手中的葡萄串,笑着道:」今天运气好,在山里摘的野葡萄,我这还没揣热乎呢,就给你们送来了。味道可甜了,赶来紧尝尝。「 罗二狗说完,就把东西递给就近的何元元,「大侄女,你去打了井水冲冲就可以吃了。」 何元元撇撇嘴,十分不屑道:」当谁没吃过呢。「 罗二狗立时道:」不是啥稀罕的玩意。就是能过个嘴瘾,可甜可甜呢。「 何元元十分不给面子,摆手道:」我家不要,赶紧拿走罢。「对于罗二狗一家子的厌恶,她从来没有掩饰过分毫。 罗二狗面上一点儿异色也无,笑着道:」大哥大嫂子,不怕你们笑话,我两家因为点大家都懂的事儿,闹得有些不愉快。都在一个村子子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俗话说的好啊,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今儿就是特意来赔礼道歉的。「 」噗……「何元元不客气的嗤笑出声,接着道:」拿一串不值钱的野葡萄来道歉,再没比这更搞笑呢。「 现在这个时节,山谷里的野葡萄陆续成熟,野葡萄个头小,紫色才是成熟,味道酸甜酸甜,十分得小孩女人喜爱。为了让张惜花增加胃口,收割前,何生还特意去山里摘了几斤家来呢。 要说它不值钱吧,并不是的。村民常年在山里跑,哪里地儿长了野葡萄基本都清楚,那些暴露地点的野葡萄一早便被人摘完,只剩下一些没被发现的,所以,能摘到成熟的野葡萄是个运气活。 」元元,你去看看灶房的热水烧开了没?没有烧热就添跟柴火进去。「何曾氏赶紧支开闺女,罗二狗是个什么人,村里谁不知道呀?那就是个没脸没皮又小心眼记仇的,闺女这样不给面子的拆他台,到底不好看。 」看了就讨厌。「何元元小声嘀咕一句,抬头瞪了一眼罗二狗,跺跺脚转身往灶房走。 罗二狗觍颜笑道:」小孩儿气性,跟我家香园一样呢。「 何大栓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的小闺女怎么跟罗二狗那不要脸的闺女比? 何曾氏道:」香园可是县里的少奶奶呢。咱们元元就是个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的,哪里能跟香园比较。「 第44章 听了这话,罗二狗没有反驳,只乐呵呵地笑。 何曾氏用话数落闺女,也是不想让罗二狗计较。她心底却很打鼓,这罗二狗上家门干啥? 何生早知道是什么原因,无非是让自己媳妇去做席面。 果然,片刻后,罗二狗就直言道:」大哥大嫂子,你们别介意别担心,我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没那么多心眼子。我今儿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就是家里过两天办酒席,想请侄媳妇去帮一下忙。「 说起来,罗二狗笑眯眯地样子,以前在村子里很混得开。他家这些年早就盖起了大瓦房,房屋宽敞明亮,早年又得了他大哥家的田地种,田地已经将近二十亩,算是村子里非常富裕的家庭。为啥现在过得人人喊打呢?还不是因为明里暗里占了不少村民的利益。 只帮忙做席面?何曾氏低头思考,既然不是其他为难的事,何曾氏瞬时放下了心。 罗二狗接着赶紧道:」要是嫂子有空闲,就请一块去帮忙。我晓得这活真的是辛苦,也不让你们白帮忙,一人给一百文钱,你看怎么样?「 何曾氏低头沉思。 何大栓抖抖手里的蒲扇道:」对不住了。家里赶着收稻子呢,到处需要人手,现在没人干活,家里的妇人都要当两个劳动力使唤。实在对不住。「 罗二狗笑容僵了片刻。 这何家一群人都是好歹不听,油盐不进的货色,罗二狗悄悄地捏捏拳头,内心暗恨。 何曾氏听丈夫拒绝了,本来为了两百文钱心动了一瞬,又想到之前大儿子婚事闹的波折,心一紧,遂放下了赚钱的心思,道:「你家办喜事,我先在这里说声恭喜了。不过,家里确实是忙不开,咱就不去凑热闹了。」 罗二狗的笑容已经绷不住了。 张惜花带着儿子一直没出声,张祈升低头轻声向姐姐问了两句,之后张家姐弟只沉默的呆在一旁。 何生见气氛僵了一瞬间,就笑着道:「我们不是不肯帮忙,实际情况你也看得到。其实,你要找个好厨子,我这里有个人选,他做各式席面都十分拿手,价格也公道,你不如看看如何?」 何生之前就已经有过打算。虽然家里并不怕罗家。只不过,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没必要跟罗家起冲突。陈老爷到底没真倒台呢,凭着对方如今的权势,真要拿捏何家也很简单。所以,何生决定,拒绝是肯定的,但是要拒绝得有技巧点儿。 他每年帮别人写春联,临近几个村落有些什么手艺人,何生十分清楚。那位厨艺很不错的师傅,他了解情况知道对方会乐意赚这点钱,介绍给罗二狗也无妨。 罗二狗听了,内心虽不愉,面上到底好看些了。 之后,何生就给罗二狗说了下对方的大致情况,罗二狗听完后,面上渐渐有了笑容。 送走罗二狗后,何元元偷偷躲在灶房瞧见刚才爹娘、哥哥皆客气的对待罗二狗,何元元心气十分不顺,走出灶房时,直接就把罗二狗带来的野葡萄全给扔进了猪圈了。 「给猪吃,我都还嫌脏了。」何元元拍拍手。 何曾氏表情无奈道:「你这丫头。」 何元元赌气道:「明明讨厌得很,为啥要跟他客气?我就是弄不懂你们为啥要这样?刚才我就想拿了扁担打他出去。」 何家一干人顿时无言。 并不是何元元说的不对,只因这是大家都想的,却不能做而已。张惜花柔声笑着安抚道:「元元,别气了。你都说他讨厌得很,为这样的人生气岂不是更不值当?」 如果按照小姑这样简单粗暴的处理方法,当时解气是解气了,后续可能会带来一堆麻烦呢。 故而,丈夫也是用相对柔和的办法拒绝了事。对此,张惜花是赞同的。 何元元闷闷的气了一阵子,张惜花抱了榆哥,让榆哥想着法子逗她乐,何元元见侄儿模样可爱,慢慢就笑开了。 夜里蚊虫多,久坐在院子里呆不住。何大栓、何曾氏夫妻很快就进了房间睡觉。 张惜花把两个弟弟安顿好,自己带着榆哥也回了房间。 何生盖好稻谷,锁了院门,随即也回了房间。张惜花留了油灯点燃,何生解开衣服上床后,便把灯吹熄了。 床上挂着蚊帐,不时能听到嗡嗡嗡的蚊虫叫声,好似就在耳边飞过。何生轻轻问:「惜花,你睡着了吗?」 张惜花翻了个身,扑进丈夫的怀里,用行动表示自己没有睡着。 尽管两个人贴在一起很热,何生依然揽她入怀,夫妻之间一时无言。 何生想想后,才道:「快一个半月了,往益州寄的信也不知道有没有回音。等忙过这两天,我想抽空去一趟镇上。」 「嗯,去问问也放心些。」张惜花道。 确定小叔子何聪被拐卖后,除了起初时家人伤心不已,这段时间中,大家都尽量避免这个话题,家里这才很是平静。 何生搂紧媳妇,轻声道:「睡吧。」 夜深,万籁俱静,张惜花很快就发出了细细地浅眠声,何生拥着她,一个人想了很多事儿,直到理清楚后,才闭上眼睡去。 张家两兄弟一直在何家帮了六天忙,何家的稻谷收了超过三分之一,后面江家兄弟忙完了自己的田地,随即就来何家帮忙了。人手一多,何大栓估计张家的稻谷将要收割时,就催促张祈升兄弟两人赶早家去。张惜花娘家只有两亩多的水稻田,种麦子的地倒是不少。何生抽不开身去岳父家帮忙,便跟张祈升兄弟讲好,等收麦子时,他也上岳父家帮干活。 临走前,张惜花给爹娘带了一包养生方子,叮嘱弟弟们让娘煎熬后按时喝。 她的妹妹张荷花,已经在阳西村里定了亲事,过完年后即将成亲。张惜花给小姑子买布头时,给自己妹妹也置办了一些,就一道让弟弟们带了家去。 第45章 这期间,罗二狗家里办了一场很热闹的宴席。何家全家人没有一个去瞧热闹。不过,秀娘是个好热闹的,她连宝贝儿子都扔给了大闺女芸姐带,自己跑罗家门外看个稀奇。当日村子里陆续来了些人,大多数是些穿着好料子衣裳、佩带价值不菲饰品的人物,有的赶着马车来、有的直接骑马轻装而来,也有徒步而来的。 总之,宴席办得很喜庆。 罗二狗当初从何生这得到好的人选,第二日就去对方村子里请人,正好那厨子家没多少田地,一听有活干,想都没想立刻就答应了。罗二狗试了下他的手艺,觉得算不错,罗二狗当即说要减掉十文钱,双方都同意了。 何生一家没凑热闹,秀娘却兴致勃勃跑到何家来,给张惜花、何曾氏讲起了当时的情况。 秀娘说的唾液直飞,兴起还拿手比划。只恨不得自己个也参与在其中。 说贵人个个都戴金子,戴着银子都是拿不出手的人物。 何家众人皆听得兴致缺缺。 秀娘自己说得兴起,也不管别人乐不乐意听。她说到一半,突然压低声音道:「哎……你们猜怎么着?」 张惜花并婆婆皆是这种神态:「?」 秀娘捂嘴笑道:「罗家的两个闺女,都回来了呢。变化好大呢,就感觉像朵花儿似的美丽动人,两人一左一右陪着那位老爷身边,姐妹俩瞧着关系亲密极了。」 秀娘一拍大腿,暧昧道:「我就奇了怪了。这两个人共事一夫,真的能和睦相处?一点点拈酸吃醋的事儿也不会发生?」 何曾氏不甚在意道:「你管别人这么多事作甚?」 秀娘道:「大娘,咱们自己私底下说说怕甚么?」 何曾氏对这个侄媳妇,心里是有点不喜的,不过到底不是自家的人,不好说教的太过,于是就没再说了。 秀娘接着道:「我看香琴比出阁前,长得更娇俏了。这女人呀,有了男人的滋润就是不一样。」 何曾氏实在不爱听这些,偏偏秀娘一直说个不停,于是何曾氏收拾了一番,提脚就出门了。 秀娘于是转而专门对张惜花说道:「哎,那个香园呀,要是惜花你去看看就明白了。我就瞧着她脸色似乎特别苍白,病怏怏、弱不禁风的样子,估计是月子里没坐好呢。」 女人坐月子是很讲究的,大户人家更甚。要是没坐好,十分有可能落下月子病,将来是一辈子的事儿。 张惜花心下一动。连秀娘都能看出来罗香园脸色的苍白,估计是真没坐好月子,不然,就可能是生产不顺造成的。 因为与自己无关,张惜花只听了一耳朵,并不是很在意,所以也没多关注。 秀娘叨叨絮絮说了很多,直到再没啥可讲,她才止住话头。「哎呀」一声大呼,秀娘笑着道:「也不知道芸姐儿那丫头会不会带弟弟?」她拍拍手,拂去衣摆上的皱褶,急着赶着要回去带宝贝儿子了。 张惜花顿觉耳根子清净了。 罗家为外孙办宴席的事儿,村里很是热议了一阵,之后大家都赶着收割,于是不论说闲话还是羡慕嫉妒恨的,统统消停了。 繁忙的收割,终于因为一场大雨被迫停止。 幸而何大栓时刻关注天气的变化,何家晒在太阳下的稻谷提前收了回来,防止了被雨水淋湿。 隔壁一户关系远的何婶子家就因为不相信会下雨,只顾着在田地里收割,结果新打下的谷粒全淋湿了,被她男人好一顿骂,那何婶子当即就痛哭出声。 谷粒淋湿,如果不早点摊开晒干,很快就会重新发芽,不仅辛苦全白费了,还浪费了粮食,难怪那何婶子忍不住流泪的冲动。 第二日,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下雨没法干活,何生就冒着雨赶了牛车往大良镇上走。 直到中午时分,何生便家来了。 张惜花看着他,欲言又止。 何生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还没有来信呢。」他把置办的东西从牛车上提下来,递给张惜花。 张惜花接过东西,听到暂时没有回信心里禁不住有点失望。被这一件事吊着,总是很忐忑,恨不得早点得到消息。 何生买了几根猪筒骨,切了一斤五花肉,另有半斤白糖,一斤红糖,还有三斤的盐巴。加上给妹妹、儿子榆哥带了点小吃食、小玩意。 何元元与榆哥两个人外出串门,回家见到这样多东西,两个人都笑眯了眼。 降雨在一天后停止,太阳重新冒出来,炎热瞬间将雨水带来的湿润蒸发走。太阳出来了就是晒谷子的时候,村里有专门的晒谷场,晒谷场上立时就摊满了谷粒,不止是晒谷场,家家户户的院子里,屋门前,门前已经空置的稻田,此时都晒满了稻谷。 何家剩下的稻子由男人们负责收割,何元元、何曾氏、加上张惜花与何榆母子二人,分成了三波守着各处晒稻谷。 张惜花因有身孕,又得看护榆哥,何曾氏就让她呆在家里,家里舒坦些,门前、院子里晒的那七、八张竹席稻谷亦需要人不时翻晒。 别家像榆哥这般能走、能说的幼儿,早已经不需要人专门看护,一般就是哥哥、姐姐拖着弟弟、妹妹,每天按时给饭吃,糙生糙养的长得也结实。 自从知道小儿子阿聪被拐卖后,何曾氏几乎要把孙子看成了眼珠子,当着全家人严肃地发话说必须留人时刻盯着榆哥,她在家里时一个错眼没瞧见孙子榆哥,就站起身要出去找人。 婆婆这样惊弓之鸟的状态,张惜花见了只叹了好多气。她医术虽然不错,可对于怎么开解婆婆的心理却毫无办法。 不止何曾氏、连何大栓也是生怕自己孙子再被拐卖了去,老伴让人时刻看着榆哥,何大栓是没意见的。 对此,何生夫妻私底下商量过,既然这样做能让老两口放宽心,大家就按着他们的想法行事罢。 第46章 阳光明媚,翻了一遍谷粒后,张惜花带着儿子坐在屋前梧桐树下的竹椅上乘凉、几只鸡闲适的在一旁梳理着羽毛。 榆哥玩乐后,早已经陷入沉睡。张惜花将儿子放在竹椅上,只在他小肚子盖了一张棉布防止着凉。 她抬头看一眼天色,估计不会有雨,遂闭眼了假寐。微风徐徐吹拂在脸庞上,使得人昏昏欲睡。 身材魁梧的男子靠近时,张惜花尚未察觉。 「阿生弟妹……」许淮试探着叫了一句。 张惜花瞬间睁开眼,望见是丈夫的同窗好友,心下一惊,立时站起来,喊了一声人后,便赶紧道:「快快屋里请。」 张惜花心下十分忐忑,劳动许淮亲自上门,估计是自家小叔的消息,当日何生说过,若是有了消息,许淮会第一时间派人或者亲自上门告知一声的。 许淮进了堂屋中端坐,张惜花上了茶水后,就跑到隔壁何二叔家,央了何政去喊丈夫何生他们家来。 何政半大的孩子,跑起来飞快,过得一刻钟,就跑到田地里通知了何生他们。 何生先赶了回去,何大栓决定今天提早收工,便留下收一下首尾,处理完,亦提脚往家里赶。 何生匆匆家来时,张惜花已经给许淮上了一叠煮熟的嫩花生,桌上还摆了一盘自己树上摘的梨。 她没急着问情况,而是等到丈夫回来后,再听听怎样。 两个好友间不需客气,面对何生期待的目光,许淮略微沉吟,叹口气道:「阿生,此事说来比较复杂,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何生浑身一震,他努力克制情绪,口气平静道:「还请许淮兄直言不讳。」 许淮见他们夫妻二人的情绪都比较平静,便直接开口道:「我益州的朋友来信说,只能确定最后是转到了太平州。而现今太平洲正在遭受几十年难遇的洪灾,他那边无法打听情况。所以,现在阿聪的近况到底如何,没有办法确定。」 太平州与益州不属于同一个州府管辖,两州虽然比邻但距离相隔远,太平州又属于朝廷最南部,常年多发雨水,闹洪灾频繁,只不过这次灾情十分严重,是洪水冲垮了河提,导致下游沿途的土地大面积受灾。 两州之间交通的多条要道已经堵住多时,有甚么消息,也得等恢复通路才能探听得到。 何生与张惜花得悉了原委,两人心情都很沉重。 许淮叹口气,道:「阿聪在八年前就被强制卖到太平州挖矿,那个矿区的近况无从得知,如果实在要打探消息,只能到益州后,转往昌平县从崎岖的山路穿过去。」 此路十分难走,别人帮忙打探消息,做到此种情况已是不易,如何再让别人继续花费人力、财力寻找呢? 余下的话,许淮不明说,何生与张惜花都懂。 何聪被买家再转给牙行后,牙行瞧见他长得眉清目秀,加之通点文墨,便想把卖他到南风馆里做个小倌。何聪得知后当然不肯从,奈何对方看得紧,逃脱无能,何聪只得把自己的脸划花了。牙行一看破相严重,气得跳脚,当即就把他发卖到最苦最累,可能一辈子都出不了山的太平洲矿区做苦力。 以上发生的一切,许淮说完后,何生沉着脸恳请许淮千万别在自家爹娘面前提及。 他怕爹娘听了承受不住。 许淮十分理解,立时点头应是。 气氛一时间很是沉闷,许淮踌躇片刻,轻声道:「阿生,咱俩兄弟感情自不必说。你肯听我一声劝,就让这件事过去罢,别再继续寻找了,时间隔得太久估计也找不到了。」 不找也给自家留个念想。毕竟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何生垂头不语,张惜花沉默不言,她没法代替丈夫作出回答,况且这件事还得看公婆是个甚么态度。 矿区条件艰苦,常年有累死累伤的人,愿做这活的,多是为了一口饭吃的当地贫穷老百姓,或者因犯事被朝廷落罪的罪犯、罪官一家子。 似阿聪这等没有自由身的,待遇与罪犯相差无几,工头即便不刻意刁难,也是会安排最辛苦最累的活,并且平日吃得食物也不会好到哪儿去。何聪的实际情况,连许淮都不敢继续深想。 须臾,何生重重地向许淮行了一礼,道:「多谢许淮兄出手相帮,我实在是感激不尽。只找不找,还得跟爹娘商量。」 许淮道:「罢了!助人助到底。我半月后要发一批货物到益州,若你们执意要寻找,可以跟我的货物一道走,路上与人结伴而行,亦安全一些。」 许淮自己在县衙谋了差事,私底下亦开了几家商铺,每年都要从别处进一批货来,亦拉一些大良镇的特产发往别处。许淮没有自己专门的商队,他的货物一般是由几个商人共同合作,每人根据货物多少出一笔资金请压货的保全人员,货能赚多少钱只各凭本事了。 许淮家里有位叔父带着两位长工专门管货物的流动,他提议何家人若是需要寻找,可以跟着商队一道,这也是相互的,若何生相随出行,也能帮他看管一下货物。 何生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说谢。 许淮摆摆手,让他别客气。 君子之交淡如水,不为利来利往。这也是许淮与何生能一直相交的缘由。 许淮大老远来一趟,何生留下他用饭。张惜花迈着沉重的脚步进了灶房。 她先前已经去鱼篓子家买了两条鱼,临时来不及杀鸡宰鸭,恰好张屠夫家今日杀了猪,张惜花挑了一些肥瘦均匀的肉,又卖了几根猪骨头煲汤。 加之几个素菜,中午饭桌上的蔡氏便很得体了。 饭食做到一半时,何大栓与何曾氏匆匆赶家来。何曾氏听完许淮的叙述,当即流下眼泪,不过她眼泪流得十分克制,心里并不想在儿子同窗面前失态。 何大栓亦强颜欢笑,两人都没有像初得消息那样情绪崩溃,有礼有节的招待了许淮。 第47章 许淮留下的提议,何生与爹娘清楚明白的陈述完。何大栓夫妻俩都陷入了沉思。 接下来几日,即便是庄稼大丰收,也没能挽回何大栓夫妻二人的笑容。 何元元跟着不开心起来。 何家整个沉浸在压抑的氛围中。某一日,何大栓到隔壁何二叔家坐了很久也不知道两个人聊了什么,家来后,他突然当着全家人面,说道:「老婆子,你去问问家旺家,看能不能把我们元元的婚事提前。」 张惜花心下了然。估计公公已做了决定,只是…… 何元元的婚事本来就定在秋收后,嫁衣嫁妆等等早就办好,提前一段时间并没有大碍。 何曾氏道:「明儿我上黄家门,去问问看。」 何大栓道:「就五天后罢,那日子十分不错。」 这样着急?张惜花心下一惊,她已经猜测到公公的决定是什么了,此时的内心十分复杂。 果然,何大栓道:「我央了你们二叔帮衬家里,过段日子我便启程去寻找阿聪,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家里大事小事,阿生你都要把着,切忌行事稳重点。」 「不可!」何生激动地站起来,说道:「爹,你去了与事无补,还是我去合适。」 自家爹爹年纪一大把,身体算不得硬朗。此去路途遥远,光是路途的艰辛,都有可能要了他的一条命。 让何生怎么放心让爹爹去? 张惜花手指颤抖,终于还是听到丈夫说这句话了。这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提及,何生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张惜花是故意装作忘却了。她不肯先提及,便是怕他真的要离家。 此去,顺利三、五月乃至半年便可归家,不顺的话,可能要拖一年左右,若是路上有个不测?张惜花简直不敢细想下去…… 张惜花不由抚上自己的小腹。这里还有个未出世的孩子,她的大儿子亦不到三岁。他们的父亲却要离家如此久…… 何大栓道:「你别管了。你去作甚?家里一摊子的事都需要你干活。我年纪大了,反正也做不了什么。我去找阿聪便是了。咱们尽力寻一下,若是……」 说到此,何大栓眼眶忽然发红,泪水咕噜便滚了出来,他嗯噎了一会儿,才道:「若阿聪真的遭遇不测,那也是老天爷给他的命数,他的命运如此,始终要遭这个劫数的……」 一个年迈的老父亲,迫不得已说出此番话,堂屋里此起彼伏的响起低低的抽泣声。 榆哥看见爷爷在哭、奶奶在哭、娘亲偷偷抹泪、爹爹也红着眼睛,姑姑哭着摔了门进了房间,他瘪瘪嘴亦跟着‘哇哇’嚎啕大哭起来。 堂屋里气氛沉闷。何大栓与何曾氏轻浅的抽泣,慢慢转变成压抑的哭声,何生忍耐着内心的苦楚,出言轻声安慰爹娘。 渐渐地,何大栓与何曾氏停止用哭泣发泄情绪,何大栓垂着头,靠在椅子上闷不吭声,何曾氏双手捧着脸蹲在饭桌腿儿旁,两人都陷入漫长的沉默中。 大人的情绪容易克制,小孩只会跟着情绪走,于是屋里只剩下榆哥依然在嚎哭不停。他的音量越嚎越大,不一会儿就开始断断续续的发出打嗝声。 「咳咳……呕……」 张惜花忽而感觉儿子的哭声不太对劲,转头便发现榆哥咳得整张脸皱成一圈,小脸红彤彤,细小的青筋凸显。 「呕……」榆哥吐出一声干呕,模样似乎差点要背过气,张惜花吓得什么乱起八糟的想法瞬间跑没了。她立时将儿子带到宽敞的房屋外面,一边轻轻拍打着他的背部,一边焦急的哄着他,直 等到儿子呼吸慢慢顺畅、规律时,张惜花紧张得仿佛纠成一团的心肝肺什么的才敢松懈下来。 此时夜深,温度比白日低,又有微风拂面而来,张惜花原本低落的情绪因这突然的凉爽淡却不少,抱着儿子,轻柔的嗓音哼着安眠的曲调,榆哥在母亲的臂弯里渐渐地进入梦乡。 榆哥长得结实,前天晒干的稻谷入仓库,何大栓称稻子时,顺带帮榆哥称了下体重,小家伙已经有三十斤重,这点重量对于常年做惯农务活的张惜花算不得什么,可此时,她抱着自己睡着后 依然紧紧皱着眉头的儿子,忽然感觉沉甸甸的。 她是他的母亲,她把他带来这个世间,便要肩负起责任让他健康快乐的成长。今天发生的事情,大人们不注意,让儿子跟着哭闹,还差点背过气,张惜花内心涌起深深地自责。 她觉得,自己无论任何时候,都该坚强的面对。哪怕只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也好。 渐近的脚步声由门口传来,张惜花不用回头已经知道是谁,这个沉稳的步调她太熟悉了。 何生慢慢走近,伸出双手从背后拥抱住自己的妻儿,他的头抵着她的肩问:「小家伙哄住了吗?」 张惜花尽力平静的回答道:「刚睡了呢。」 刚才儿子差点喘不了气却没人及时察觉,她不能怪自己的丈夫,也不能怪公公婆婆的不闻不问,因为自己也有责任。责怪他们只顾着伤心时,她自己也在恐慌丈夫突然要离家的现实,从而忽 略了儿子的状态。 何生道:「抱累了吗?给我抱着吧?」 张惜花轻抚了下榆哥的小脸,摇头道:「不用,他刚睡着,转给你抱可能会吵醒他。」停顿一会,她又问:「爹娘他们已经去休息了吗?」 何生拥着她的双手紧了紧,压低嗓子道:「刚劝他们回了房间歇息。」 张惜花就没有继续问。 她一问他一答后,两个人同时无言以对。 第48章 夜风起,呼呼而来,刮着四周的树木哗啦啦地作响,一片梧桐叶从树上跌落而下,恰砸在张惜花的脚边。 张惜花抬头望一眼天空,原本高挂在头顶的月亮悄无声息的被黑云遮住了光彩,她轻轻叹口气,道:「回房吧,等会要下暴雨呢。」 何生放开搂住媳妇的手,张惜花迈开脚步,慢慢走进家门。何生跟在后面,尾随着进了门。 他锁完院门后,并没有立时回房间,院子里晒了些物件,何生一一收拾完,又将一些露天摆放的柴火堆回柴房里。 何生前脚刚踏入房门,后脚雨就落下来,大颗大颗的雨滴砸在屋顶、地上。 屋外疾风骤雨,房内宁静无声。 张惜花坐在床榻边等何生,何生原本以为她该躺下睡了,抬头望见媳妇时,何生的脚步顿住,眉眼间十分纠结。 「怎么还没睡呢?」 张惜花道:「我等你一起睡呢。」 何生道:「不用等我的,快点睡吧。」 张惜花看他额前冒出豆大的汗珠,便站起身走过去,递给他一方干净的帕子。 何生慢吞吞地擦着脸和脖颈,他的目光一直刻意避开张惜花灼热的视线。 见此,张惜花微微咬了咬唇,忽而抢过他手中的帕子帮他擦拭,张开嘴道:「何郎……你知道我和儿子离不得你吗?」 何生身子不禁一颤,他猛地转过身,一把将张惜花紧紧拥到自己的胸膛里,埋着头汲取媳妇脖颈间清淡的香味时,他以为自己能控制情绪,可没想到却泪水突然涌现。 头顶传来丈夫及其压抑的闷响声…… 张惜花心里原本很多话,见何生这副模样,脑子里瞬间空白了一片,她忽而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张惜花情不自禁地反手搂住何生。 何生只任由自己发泄了一霎,他双手猛地用力将张惜花整个抱起来,挑开床帐,两个人同时滚入床榻上。 细密如雨的亲吻一个一个落在张惜花的额头、唇间、脖颈、锁骨等等,那人的动作急切又毫无章法。 尽管如此,何生依然知道避开媳妇柔软的腹部。 半响后,张惜花累极,光 裸着身体懒洋洋地趴在何生的身上,何生张开双手环住她不让跌下来。 窗外的雨早就停了,骤雨带来的凉爽让室外的闷热散去,不过室内依然温情脉脉。 张惜花半闭着眼睛,何生腾出一只手,指腹轻柔地捻起她的乌发摩挲。 室内静静地。 略微片刻后,何生轻轻问:「惜花……你还没睡着吧?」 张惜花睁开眼,稍微移动了一下身体,闷闷道:」榆哥他爹……我……我……「 她内心真实的想法,并不是太想听丈夫接下来的话,可是她又很清楚,并不是逃避就可以避免。 何生沉默了一会,接着道:」惜花,我很抱歉让你难受。要是我不在家,你和孩子们……「 「何郎!」张惜花出声打断丈夫的话,她用脑袋蹭了蹭丈夫的胸膛,便小声的说道:「我和孩子们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放心吧。还有爹娘,我明天也会帮着你劝一劝他们,相信爹很快就改变 主意的。」 既然丈夫做了决定,张惜花很清楚自己阻止不了。如果不是身在局中,换成她,也会做同样的决定。 年迈的父亲出远门,任谁能放心呢? 朝廷前两年还乱糟糟的,就这一年多才平稳下来。自己公公一辈子蜗居在村子里,从未出过远门,况且他本身大字不识一个,若到了外面,岂不是更艰难? 相反丈夫年轻力壮,自小就读书识字,光是在见识上公公就不能跟丈夫比。要到那样远的地方,小叔子的情况不明朗、太平州的洪灾等等都表明,张惜花不能阻止丈夫。 罢了!罢了!这几日,她早就告诉自己不论如何,她一定会坚强面对。与其让丈夫充满担忧的离家,索性就让他知道自己一定可以把家支撑住。 才刚那一场情事,极度的温柔缱眷,张惜花的身体仿似柔软无骨,此刻软巴巴的攀附在何生的身上。 可她那双平日柔和的眼睛,散发坚定的光芒,竟是美得耀目,何生心一颤,看着媳妇愣住了,整个人一时间呆呆的。 耳畔轻柔的嗓音,让何生很快就恢复了神智。他不由紧紧地抱着媳妇的身体。 何生突然很想这一刻停止,让时间凝固住,这样他就能永远和媳妇这么相拥下去。 何生哑声道:「惜花……」 「嗯?」张惜花抬头问。 「我也离不开你和孩子们呢。」何生捧起张惜花的脸皮,温柔的摩挲起来。 第49章 甜言蜜语他向来就说不出口,何生想了半天,纠结了一下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说完就捧着媳妇的脸轻轻啃咬…… 两人纠缠了片刻,张惜花使力挣脱他,颇有点埋怨道:「肚里还有孩子呢。」 也不知道节制点。 何生一僵,很是有点尴尬,尔后,他还是赖着脸皮伸手环抱住张惜花,为掩饰自己的紧张,就道:「怎么办呀,我是真的舍不得你和孩子们,也不知道肚子里这个是男娃还是女娃呢?」 此番一别,也不晓得能不能赶在年初家来。媳妇的预产期就在明年初,若是顺利,他还可以陪伴孩子出生呢。 若是不顺…… 何生叹口气,这些个就别想了。 张惜花故意捏捏丈夫的脸皮,笑着问:「那你喜欢男娃还是女娃啊?不准说男女都好!」 何生:「……」 他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这个问题前阵子不是才问过吗?怎么现在又问?都怪自己自作自受,为什么要起这个话题啊? 想到媳妇前几天说喜欢男孩,何生只好低声道:「男孩子吧。我喜欢男孩子。」 张惜花皱起眉头,不满道:「我就知道你像秀娘一样重男轻女,现在终于说心里话了罢?」 「……」何生很纠结,眉头都打结了。 孕妇的情绪总是莫名其妙的,张惜花想想后,又说:「那我要是真的怀了女娃,要怎么办啊?」 让何生这个平日八棍子都敲不出一个闷响的人挖空心思讨媳妇儿的欢喜,还真的挺为难他的。 于是何生就沉默了片刻。 张惜花等不到回应时,心里就有点不高兴了。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因为心里还烦闷的原因,她脾气一直老好老好了,绝对不是那种轻易发怒的人。 「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何生闷闷道。 张惜花问:「什么呀?」 何生这次加大了点音量,一股脑儿倒豆子似的说道:「只要是跟你生的孩子,我都喜欢,男的也好女的也好。要还是男娃,我和他们哥俩就能一起努力干活给你争取更好的生活。如果是女孩 子,我就跟小鱼儿努力点,让你们娘俩吃饱穿暖,以后啥也不用愁。」 「噗嗤……」张惜花忍不住笑了,她拿手轻轻锤了下丈夫,别扭道:「什么呀!人家又没让你说这些个。」 到底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张惜花说完后,就将整张脸埋入丈夫的胸膛里。 虽然挺不好意思的,可张惜花忍不住在心里细细嚼了一遍又一遍丈夫刚才的话,内心乐得几乎绽开了一朵花儿。 果然老实人轻易不说甜蜜话,一说简直是要腻死人。 张惜花便又偷偷地闷笑,媳妇发出的轻笑声令何生的心都跟着颤抖起来。 何生只得搂住她,他说了这些有的没的,不仅让媳妇儿笑话了,自己也臊红了脸。 「睡觉了!睡觉了」何生为了转移媳妇的注意力,只得催促道。 张惜花趁何生不注意,猛地亲了他一口,亲完立时便爬下丈夫的身,翻过来拐进他的臂弯里,她压低声道:「我记着了。」 何生问:「什么?」 张惜花噘嘴道:「你刚刚说的,我可是会一直记着的。我的记忆力可牢靠了。」 何生脸一红,别扭道:「记那些作甚。你不用记,我说的话我自己记着就行了。」 张惜花露齿笑道:「总之,我是记着了。」 气氛轻松后,夫妻两个人相拥着,很快就进入梦乡。 翌日,天将将亮时,何曾氏就赶到了黄家旺家。黄大婶子正在家里择菜。 黄家的田地还没收割完,他家虽然有五个儿子,正经劳动力只黄家旺一个,其他可都是半大的小子,吃得多能做的活儿少,这不,家中十几亩田地还剩下一些没收割完。 昨夜赶巧又下了雨,今日清晨露水颇多,山顶上飘着雾气,黄家旺的爹正观察天色,如果白日还下雨的话,今天就不能收割稻子了。 见到何曾氏时,黄田牛笑道:「亲家,怎的这么早过来?吃过没有?」 黄大婶子也笑道:「我锅里的米刚下呢,我再加点进去。」 何曾氏立时拦住她,说道:「别,我可不是来蹭早饭的。是有点事儿跟你们商量一下。」 昨天哭过一阵,今天醒来时,何曾氏的眼睛还有点浮肿。黄大婶子听说她要商量事,又见她的脸色不好,心里不由紧了紧,暗自想该不会是两家的婚事出了波折罢? 第50章 几个人进了堂屋。何曾氏将情况一说后,黄大婶子忍不住叹出一口气,道:「元元不止家旺他喜欢,我和老黄也中意得很。婚事提前没有问题,家里的东西都置备整齐了。只是时间提前,就 怕委屈了元元。」 何曾氏道:「有什么委屈不委屈,两家这么近不管她是出了门还是没出,都在我脚跟前。」 想到何家遭遇的不幸,黄大婶子上前一步,抓住何曾氏的手,略微思索,只安慰道:「你也多想开些……」 「能怎么样?我也只能往开了想。」何曾氏有气无力地说道。 黄田牛站在一旁,听完后,却问道:「那大栓哥决定了几时启程呢?」 何曾氏道:「我家阿生的同窗说,半月后跟着商队一道走,路上也有个照应。」 黄田牛点点头,「那便好。阿生的同窗可真是菩萨心肠。大栓哥能与他们搭伴,我这心就放下一半了。」 说起许淮,何曾氏敛去面上的难过,充满感激道:「可不是,阿生能与许家哥儿相识,是我们一家子的福气。他前前后后帮了家里多少忙,便是数也数不过来了。可家里没什么能帮到对方的 ,我这心里也很是过意不去。」 托许淮帮忙在益州找人,何曾氏整理了一笔银子送上去,许淮是怎么也不肯收,并扬言要是送钱那就生分了。最后没办法,家里只送了些土物过去。 不过幸而儿媳妇懂点医术,许淮娘子又怀了身孕,张惜花帮着去定期瞧瞧身体。另外,许淮的老母亲有积年的老寒腿,张惜花也给治疗得减轻不少,直到现在,许淮老母亲还时不时请张惜花 上门给瞧瞧腿,开些减缓疼痛的方子。 说来说去,家里还是靠着儿媳妇还了不少人情。 黄大婶子道:「那许家哥儿,我也瞧见过。端得是一表人才,满身的正气。家里与他家交好,可真真是我们的福气。」 何曾氏点头。 黄田牛道:「嫂子,咱们家里虽然没什么能力,大栓哥要远行,我们也会帮着照看家里的。」 何曾氏露出感激的表情,直说道谢的话。 黄大婶子想到儿子婚事提前,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需要注意的事项,便跟何曾氏两个人商量起来。 两个人在同一村子村子成亲,少了很多迎亲的路程,不过该采办什么、当天要请的人,酒席是准备些什么菜式等等都要步步到位。 大大小小事项商议完,何曾氏才提脚往家里走。 到家时,何曾氏瞥见老伴蹲在屋檐角抽烟,吸一口,皱着眉头又敲敲烟杆子再吸一口。 「不是咽喉不好吗?怎么又抽上了?」何曾氏埋怨道。 何大栓咳嗽一下,道:「我这心里烦,抽两口痛快些,黄家那边怎么说?」 「烦也不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何曾氏唠叨了一句,接着道:「黄家同意了,我们今儿商量了大致的事。两家离得近,请的亲朋好友都是一帮人,索性宴席在他家办了。咱们这里就不 再请人吃酒了。」 何大栓也是一个意思。 把烧大菜的厨子、买的食材都集中在黄家那边,何家这边就买些瓜果点心请来的客人尝尝便是。 日子定下来,就要给离得远的亲戚通个消息,像何元慧婆家那儿,阿聪的事情也要跟她说一声,因此还需要何生特意走一趟。 昨夜睡得晚,何生醒来时,整张脸都是倦容,张惜花劝他去休息一下,何生赶着往大姐家去,便不愿意补觉。 临到傍晚,何生赶了牛车去,又赶了牛车家来时,车子上堆满了何元慧准备给妹妹成亲用的东西。 自从分家后,公婆跟了二房吃住,何元慧的日子过得着实称心如意。家中大小事都可以自己拿主意,李大郎也听媳妇儿的话,日子舒心,何元慧又怀着身子,胖了好大一圈。 像此次,娘家妹子出嫁,何元慧想补贴娘家多少物件,全看她自己的意思。就是婆婆李氏瞧见何生拉了一车的东西走,背地里跟人嚼了不少舌根,何元慧都没当一回事。 家早已经分得清清楚楚,每月给两个老人家的赡养费一分不少,平时表面功夫做得十足,村子里谁都有眼睛看,何元慧是一点不怕别人说她不孝顺。 何生跟大姐说了爹爹的决定,也说了自己的意思,何元慧低头想了片刻,就打开装钱的小匣子。掏出里面密封的三十两银子递给何生,何元慧便道:「原本可以拿的更多,但你姐夫前阵子挪 用了一笔做买卖,家里只这么多,你拿了用去。」 何生想出口拒绝,何元慧道:「阿生,我也赞同你说的,爹的年纪始终大了,哪里能让人放心。但是你去我也是不放心的。可没办法……谁让咱家里摊上这样令人悲伤的事呢。」 「就是……就是要辛苦你了。」何元慧尽力保持的冷静还是绷不住,她捂着脸哭道:」我要是男人身,姐姐就替了你去。可我也大字不识一个,约莫连地方在哪儿都找不到。「 何生安抚道:「姐……你别说了。我拿了便是。」 何元慧这才忍住了哭声,露出笑容道:「俗话说一文钱难道英雄汉,这些银钱是拿给你路上急用,万一需要打点的,也没那么发愁。姐姐能给的,能帮的,唯有这些了。」 何生乖乖接过银钱,不放心的问:「家里可留了钱用?」三十两银子已经是一笔巨款,穷苦一点的百姓家可能一辈子也没有这么大的存款,就怕大姐将所有钱给了自己,万一姐夫知道后有意 见,倒闹得大姐一家不安宁。 第51章 何元慧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头,柔声道:「哪里能没留着?你放心带了去用。是半月后启程吧?倒是我让你姐夫去送你。」 十岁以后,何生就再没被家里人像摸小动物似的摸头了,他有点窘迫,在大姐面前乖乖点头道:「嗯,是半月后,姐夫要是有空闲,来送送也好。」 何元慧接着道:「爹娘那里,要是说不通,等元元成亲那天,我回去再给他们说说。就是惜花那儿,你可有听过她的意思?」 别的都好说,就是弟妹那里,可能要做一下思想工作。毕竟男人长久不在身边,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也太为难了。 何元慧想想便很是心疼弟弟弟妹这一对夫妻。 「惜花她昨晚同意了……」何生想起媳妇故作坚强的容颜,心中禁不住刺痛。 「唉……」何元慧叹口气,无奈道:「难为她了。阿生你以后可得好好待惜花。」 何生抿嘴,暗暗捏着拳头并没有答话,心里早一千次一万次对自己说过要对媳妇好了。 成亲是人生中的大事,何元元的婚事却因为二哥哥的事儿带上了一点阴霾。 黄家旺很是心疼,想了很多法子逗她开心,他用的办法蠢,何元元有时候都哭笑不得。 比如,黄家旺自己偷偷背着她学雕刻,想效仿何生哥讨好嫂子的行为,自己给元元雕刻一根木簪戴,因白天有很多的农活做,夜晚才摸黑拿着刻刀雕,反而把手指给割破了好大一个口子,看 着他包扎完尚流着血的手指头,何元元就气不打一处来。 给她买吃的。知道何元元爱吃甜点,特别是马蹄糕什么的,赶集那天夜里不睡觉,摸黑就出发了,待等到天亮时买完东西,一早赶到何家,何元元接住马蹄糕,看见黄家旺眼眶浓重的黑眼圈 ,又是心疼又是感动,直骂他傻子。 再没比这傻子更傻更憨的人了。 凡举种种,黄家旺尽量逗何元元开心,何元元丢开了烦心事,开开心心的准备嫁人了。 喜事临近,何家一众人都笑容满面,何曾氏、何大栓都打起精神,卯足干劲,要把小闺女风风光光的嫁出门。 婚姻是结两姓之好,何家与黄家自来相处亲密,不似有些人家为诸如聘礼或者是嫁妆的多寡而闹出过什么矛盾,因此从两家的婚事选定了具体日子后,双方都很重视。何家这边专心备嫁,而黄 家也开始放下手头事,一心一意筹备迎娶事宜。 以前黄家屋子很窄,只几间能用的房间,五个儿子大大小小都是挤在一个屋里睡。去年时,好不容易手头宽松了,黄田牛夫妻思虑为着便利大儿成婚的事,特意在屋子旁加盖了几间房。黄家 旺与何元元的新房就选定了一间采光好,空间大的。 新房的布置早几天就已经妥善完整,房间里面用的全是新打造的东西,桌、椅、柜、床都是崭新崭新的,特别是新人用的床,那老工匠手艺十分不错,上面雕刻着不少寓意吉祥、富贵、安康 的图案。 迎亲前一个晚上,得有一位给新人们铺床的好命婆帮忙,黄家请的是江大娘的大儿媳妇孙氏。这个江大娘便是早年专门接生的,如今因年迈已经不怎么接接生婆的活了。孙氏上头公公婆婆健 在,下面几个儿子如今也十分能耐,且几个儿媳妇又顺利给生了孙子。除此外,孙氏娘家那边的亲人也齐全,算是难得有福气的人。村里很多新人成婚,都喜欢请孙氏给铺床。 神奇的是,下西村经由孙氏给铺床后的夫妻,少有生活不美满的,于是就更多人家爱请她给新人铺床,举手之劳,接的又是喜气活,孙氏自己也十分乐意。当年张惜花与何生成亲时,也是这 位孙氏给铺的床呢。 铺床讲究大,孙氏将床褥、床单、及龙凤被铺在床上后,就朝床上撒了几把红枣、花生、瓜子等喜果,弄完就锁了门不让任何人进到房间里。 弄妥当后,孙氏准备家去,黄大婶子就塞了她一个红包,孙氏瞥一眼心里估算红包里应该有十文钱的铜板,她喜笑颜开的接过,嘴里连连说着吉祥话。 头天晚上,两位新人是不准见面的。黄家旺忍不住又在家里试穿了几次喜服,试完他立时倒在床上睁大眼,脑子里一片空白。自从得知与何元元定了婚事后,黄家旺一直觉得如踩在云端雾里 ,十分不真实。这终于即将迎娶她过门,内心才有那么点踏实感。 掰着手指细数一会,发现等天亮还要很久,黄家旺辗转反侧,兴奋得无法入眠。 黄家旺这边如此激动难耐,何元元就很有点没心没肺的模样。今儿临睡前,她抱了被子跟自己娘亲挤一个被窝,母女俩说了一会儿悄悄话,何曾氏恨不得将自己几十年摸索出来的为人妻为人 媳的经验,一股脑儿的教授给小闺女,何元元起初还兴匆匆地听着,只过得不久就响起了鼻鼾声。 看她睡得香甜,何曾氏无奈的一笑并没再喊醒她,身边唯一剩下的孩子即将嫁人,何曾氏既惆怅失落、又很是舍不得,她不由轻抚着小闺女的脸蛋,看着她久久不能成眠。 妹妹嫁人,何元慧一家四口都来齐了。家里房间刚好够用,李大郎带着两个儿子住西间房,何生今晚跟何大栓睡一个房间,何元慧便跟张惜花俩挤在一张床。 两个孕妇都是受不得累的人,她俩便早早歇下了。 模糊中,何元慧突然抓住张惜花的手,很是歉意道:「惜花,过几日阿生就要出远门,实在是太委屈你了,你要是心里难受,有什么难处,你直管跟大姐说说,千万别压抑在心里,知道吗? 「 前几日,张惜花便帮助丈夫劝说了何大栓与何曾氏,两人费了好一番劲,才劝得公公何大栓改变主意。 如今,家里已经定下由何生去寻找何聪。 此时,何元慧是真心实意想安慰安慰弟妹。看着弟妹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可她心里到底是藏着苦的,这苦楚又该往何处叙说?何元慧打心底的怜惜她,鼻子便一酸。 第52章 张惜花回握住大姑子的手,摇摇头道:「大姐,阿聪的事是家里人的心病,如今能有机会寻找到他,我纵然是心里再难受,万万也不会劝爹娘、阿生他们停下寻找。」 何元慧握着的手一紧。 张惜花叹口气道:「我相信阿聪会有菩萨保佑的,大姐你也别太难过了。」 何元慧道:「咱们妇道人家,没个男人在身边,这种日子我不是没感受过。往年你姐夫时不时出门,经常要三、五天才家来。便是这样,我这心里也是担忧这,担忧那。阿生要离家如此久, 你肚子里还怀着孩子,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该如何过呀。?」 想想,何元慧又觉心酸不已。 张惜花闭着眼睛,说道:「大姐,我也舍不得他离家呢。可是他一个人在外已经很是不易,我不想在他面前再露出难过,免得他又得忧心家里的事儿。」 何元慧此刻十分钦佩弟媳妇的明事理,内心一时感叹当年为弟弟做的这一桩媒,果然没有瞧错。 何元慧道:「事已至此,我们都想开点。」 两个人又说了一阵子心里话,张惜花便道:「明天元元出门,咱们也早点歇息。」 何元慧道:「是该。」 翌日,清晨时何家已经非常热闹,亲朋好友都聚在堂屋里,桌上摆放着瓜果点心供客人随意吃,为争夺吃的,一些大点儿的孩子们忍不住打打闹闹时,何曾氏也笑眯眯的,瓜果吃完了,便又 给添进去。 何元元一早被叫醒起床梳妆,喜婆先是给她绞面,洗脸、修眉、梳头等等,一系列繁琐的事情,何元元平日就耐不住久坐,如今出嫁的这天,竟是一句不满也没有。 看得何二婶连连打趣,说她出嫁了,人也懂事乖巧了。 何元元被抹得一张脸喜庆极了,想羞涩的笑笑,便感觉有粉末唰唰往下掉。 喜婆赶紧道:「嫁了个如意郎君新娘子心里止不住偷偷乐吧?可现在别笑别笑,仔细妆花了。」 何元元睁大水汪汪的眼睛,神情十分无可奈何。一屋子的女人都给逗笑了。 何家关系亲近的,都过来给何元元添妆,礼物有轻有重,除却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最大方最舍得给的是何二婶,她直接送了个银镯子。秀娘在一旁看见了,脸色不禁一变,顿感十分肉痛。 难怪商量也不跟她商量呢,竟是给那么大的礼。秀娘转过脸不忍看,她看了怕自己的心会一直针扎般的疼。 张惜花这些年给人治病的诊金,一直是由她自己收着,公婆都言明不用交给他们,加上何生的私房钱也一直在张惜花手里,故而,张惜花手里的体己银子不少。留下给丈夫路上备用的,家里 留一些,她与何生商量后,留出了三两银子给妹妹压箱底。 何家给何元元准备的嫁妆,在整个村子里都十分打眼,一旁来看热闹的人,都笑着说何家这个闺女怕是白养了。可不是呢?嫁妆如此丰厚,在村子里是少有的。 很多人忍不住羡慕黄家,不止白得个媳妇,还弄回去那么多嫁妆,只恨不得没早点为自家小子来说合。 热闹了大半天,终于到黄昏时,黄家旺身穿红色的新郎服,带着大红花,牵着驴车,在锣鼓队吹吹打打的拥簇下往何家的方向走。 黄家旺每跨出一步,就得保持十二分的克制,因为不克制,他怕自己冲动地冲到元元的脚跟前。 「新郎官来了……」 人群一窝蜂的散开了,给何家门前留了一条路出来。何家本家这边几位婶子、嫂子带着人在门口例行的为难一阵迎亲队伍,之后就放行了。 当听到锣鼓队吹响的喜乐时,何元元心一紧,她忍不住又挪了挪屁股,她端坐在闺房已经很久了,不仅腿脚发麻,整个心都跟着发麻了。 「嫂子,他们来了没?」何元元忍不住问。 张惜花贴着窗口看了一眼,便笑道:「这就等不及了?快到这里了呢。」 何元元脸红了红,羞道:「嫂子跟哥哥成亲那天,也要坐那么久呢,你当初是如何办到的?」 想到自己成亲的情景,张惜花面上露出一丝羞涩。当时她与何生哪里似小姑与家旺那么好运,能朝夕相伴生出情意,也不怕婚后夫妻不能相处。当年与何生议亲时,她就偷偷在门帘后瞧了一 眼何生,彼此间哪里有什么情意。 当时,张惜花由何生引着,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一点点完成婚礼的仪式,她犹豫太过紧张了,加之脑袋上罩着红盖头看不见任何东西,脚不知怎地忽然打滑差点摔了一跤,是何生及时 发现,他毫不犹豫地轻轻托住她。 两个人突然贴近,何生有力的臂膀稳稳地扶住张惜花时,就在那一瞬间,丈夫不经意间露出保护性的姿态,令她那颗忐忑不安的心霎时安定了。 自幼,除了爹娘,她作为家中长姐,一直是担任着保护弟妹的角色,而从来没有人主动来护着他。那时候,张惜花心想,这个丈夫也还不错,两个人应该可以好好过日子。 这种美妙的感觉一直维持到了真正洞 房那一刻,张惜花痛出了眼泪,丈夫却一句软乎话也无,他一边用力,一边伸手轻柔地帮她拭去泪水,搞半天才吐出一句「再忍忍,我很快就好了。」 把张惜花气得差点晕过去。 幸而疼也就初婚那几日,不然张惜花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天一黑两个人同床共枕的时刻。 再后来,何生对夫妻生活越发娴熟时,她就再没感觉是在遭罪,反而时常会跟着享受到乐趣。 第53章 回忆的时候,张惜花嘴角一直噙着笑容,不经意瞥到梳妆镜中自己的容颜,她赶紧捂住脸,躲一旁掩饰自己的脸红。 何元元嘟嘴道:「嫂子不理我,大姐,你来告诉我,当时你成亲时怎么坐住的啊?」 何元慧笑笑道:「还不是跟你这样坐那般久,腿脚皆发麻哪里坐得住,恨不得早点出门好了事。」 何元元轻掩嘴角,道:「原来大姐也恨不得早嫁出门呀。婶子他们作甚都取笑我呢。」 何元慧道:「你今天是新娘子,不笑话你笑谁?」 那说得也是。何元元挪挪臀部,忍不住抬头往窗口瞧,只听得一窝蜂的呼喊。 「来了……」 「来了……」 「新郎官进门了。」 何元元心一紧,瞬间便摆正身体,坐得端端正正。喜婆立时将红盖头给她盖上,眼前一黑,何元元就只能盯着自己的绣花鞋了。 忽而听到黄家旺高声喊了一句:「元元,我来接你了。」 何元元不禁在心里描绘黄家旺此时的傻样,她乐出了声,一时想到自己的妆容,赶紧止住笑。 一股猛力将何元元的闺房门推开,大红衣袍的高壮小伙子黑溜溜的眼睛闪着光彩,一瞬不瞬地盯着端坐的人。 周围人哄笑着说打趣话,黄家旺此时此刻,似乎觉得周围哄闹的声音全部消散了,眼里、耳里只瞧得见穿着那抹鲜红嫁衣的人儿。 何元元微微动了一动身体。 黄家旺傻兮兮地喊道:「元元!」 「哎!」何元元情不自禁应了声。 黄家旺再次笑着喊:「元元!」 「哎!」何元元应道。 黄家旺再度张开口,喜婆立时甩了手帕笑道:「新郎官眼里如今只瞧得见新娘子了。」 接着喜婆又讲了几句逗趣话,臊得黄家旺那一张黑脸都红了。不过他还是喜滋滋地对何元元道:「元元,我来接你家去。」 「嗯。」何元元小声的回道。她明白说的是回到属于他俩的家,躲在盖头下的脸不由发烫,终于等到这一刻了,原来与心爱人成亲竟是如此甜蜜的事。 喜气洋洋间,走完所有的仪式,新郎新郎终于拜别了女方父母,由何生背着妹妹上了妆饰喜庆的驴车。 何曾氏也在村里请了位家中孙儿男女众多的好命婆,在何元元上轿的那一刻撒谷米。 「一撒天赐平安,二撒早吃红蛋,三撒三元吉利,四撒四季如意,五撒五子登科……」她撒一把就说一句吉祥话。 迎亲的轿子返程后,一窝蜂人便往黄家涌去。黄家早已经张灯结彩,等待多时,各种准备都妥当了。 黄家旺目不斜视,却用一只手指偷偷勾起何元元的小手指,何元元泄愤似的用力捏了一下,黄家旺干脆就牵住她的手。 进了他家门,从此后这就是他的媳妇儿了。黄家旺瞬间挺直腰杆子,雄赳赳地准备拜堂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随着一声「礼成,送入洞房」何元元尚还懵着时,就被放进了喜床上,她坐在柔软的床褥中,耳边还漂浮着黄家旺笑得见牙不见眼时说的那句:「元元,我们成亲了,你高不高兴啊?」 瞧那个傻样儿,不就成个亲吗?多大的事儿,值得那么高兴?何元元虽然极力告诉自己她一点也没像黄家旺那样激动,她只是心跳有点加速而已。 床褥子里撒的全是花生红枣等果子,何元元捡起一枚枣子,在盖头底下偷偷吃,吃完又给自己塞了一颗花生。 夜深,客人皆散了去,只余下些要听洞房的人守在新房屋子边不肯离去。 黄家旺踩着轻飘飘地步子进门,憨厚的小伙子唯一次长了心眼,立时反手关了门。 「怎么才回来啊?」何元元翘嘴不满道,她都等了老半天了呢,公婆没有生下闺女,之前有几个邻家嫂子过来陪着说话,等他们走了,喜房里也没个人陪她说话,何元元都闷坏了。 黄家旺眼看何元元就要掀开盖头,立时惊叫道:「元元,你别动,别动,放着我来。」 「我等你老半天了。」何元元知晓好歹,并没有掀开。 窗户外突然有人笑了一句:「哟!看来还是新娘子比新郎要急切呢。」 何元元耳朵尖,立时听到了,面上当即一阵黑一阵红,虽然有被偷听的心里准备,可这样也实在太难为情了。 黄家旺拿起秤杆挑起了红盖头,何元元立时就冲他吐吐舌头,黄家旺手一顿,裂开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第54章 「笑笑笑!就知道笑,你除了笑还会干什么啊!」何元元忍不住抱怨道。 听罢新娘子娇俏的嗓音,窗外哄然又笑了,有人接道:「他还能跟你生娃娃呢。」 何元元:「……」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新婚夜不会再好了。那些人好烦,能不能别那么噪舌啊? 黄家旺没理会外边人的话,他猛地一把拥抱住何元元,将她压在自己胸前,那种踩在云端雾里的感觉终于没了。 抱得两只胳膊泛酸,黄家旺也舍不得放开手。 何元元推推他,黄家旺又加紧了力道。 「傻子!咱们还没喝合卺酒呢。别耽误时辰。」何元元不得不道,她本来就枯坐了一天,再长时间拥抱着不动弹,对她真的是个折磨。 「嘿嘿。」黄家旺傻笑着放开了手。 两人共同饮完合卺酒,她的脸蛋儿绯红,他的黑亮便是在黑暗中依然感觉有光泽,对视了片刻,黄家旺再次把娶来的媳妇拥抱进自己怀里。 「元元,他们说的对,我还会生娃娃呢。」黄家旺在她耳边压低嗓音说。 「讨厌,你胡说什么呀。」 黄家旺道:「爹昨天教过我了。我真的懂。」 何元元事前自然也被教授了一番知识,此时便面红耳赤道:「傻子!谁让你懂了。」 黄家旺嘿嘿笑道:「爹娘都说过的,必须得懂。」 何元元恼羞道:「什么懂不懂,我才不跟你说懂这个词儿了。」 黄家旺立时把媳妇给扛起来,半点不生气的放进了被褥子里,随即就压上去。 「等等,外边人好烦,我不想让他们听。」何元元无理取闹道。 黄家旺苦恼道:「那怎么办?」 何元元道:「你自己想法子。」 黄家旺面上纠结一片,半天想不出一个办法。自古村子里都要在新人房外听墙角的,哪对新婚夫妻没被听过啊? 何元元白他一眼道:「要不,咱们等他们走了再说罢?我今天好困,我先睡一下,等下你叫我醒来。」 言毕,何元元闭了眼睛。 黄家旺怕压着她不舒服,便侧过身,将她搂进怀里,何元元睫毛颤了颤,没做回应。 他以为媳妇儿只是在假寐,不想没一会儿,就听到元元发出小小的呼噜声。 「元元……」黄家旺轻声喊了句。 等了片刻,黄家旺终于确定媳妇是真的睡着了。他的内心由打了鸡血一般的激动,到瞬间凉透了。 天啊!洞 房夜好像不该是这样的啊?黄家旺心想。或者元元真的不像自己般那么期待成亲,他可是为了成亲这天,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怎么合过眼了,如今临到头了,媳妇儿竟然躺在一旁呼呼 大睡。 等在外边的人,久等不到声响,便开始催促道:「新郎新郎还等什么了呢?该歇息啦。」 媳妇儿是真的歇息了。黄家旺脸黑黑的想。房里蜡烛烧得旺,借着昏黄的火光默默盯着元元看了一会儿,黄家旺瞬间满足了。媳妇儿想睡觉便睡罢,反正她在自己身边了。 这样想后,黄家旺自个儿也闭了眼假寐。 「这小两口估摸是真睡着了呢。咱们还是走罢!走罢!」外边听墙角的人中,有些等得不耐,就大声出言道。 一时间喜房外响起一阵阵脚步声。 何元元猛地睁开眼睛,声音压得极其低道:「哎!哎!他们都走了呢。」 黄家旺没回应。 何元元一脸黑线,她推推黄家旺,没有动静,何元元只得拧了一把他的嫩肉。 「你该不会是真的睡着了吧?」 黄家旺嘿嘿闷笑起来,眸子里露出狡黠的光,他刚才只是为了捉弄一下元元而已,谁让她如此惹人怜爱呢? 何元元瞪眼,再瞪大眼,怒火中烧道:「你这个坏蛋,你不会是真的睡着了吧?」 她如此的美色当前,这个坏家伙竟然敢睡觉!何元元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看着媳妇眼里的怒火越来越盛,气得整张脸都圆鼓鼓的,黄家旺赶紧长臂一伸,将人给圈进怀里。 第55章 「元元,我没有睡呢,要洞 房的,我怎么可能先睡呢?我得洞了房再睡。」 说完急匆匆的捉了何元元的唇吻上去,他动作生疏只知道胡乱的啃咬,舔得何元元一脸的口水。 何元元好不容易才从那阵疾风暴雨中得到一丝呼吸的机会,便立时故作嫌弃的吐口水:「呸呸!」 黄家旺随即要继续亲吻,何元元捂住嘴巴赶紧道:「咱们先说好,不能咬我嘴皮,你咬得我好痛,皮都要咬破啦!」 黄家旺窘迫极了,以前两个人虽然经常见面,不过都是单纯的拉拉小手,这类亲密的事儿从来没有做过,他对洞 房除了期待外,内心是十分忐忑的。 此刻被何元元指出不足,黄家旺垂着头,闷不啃声的再次回忆一下爹说过的话,还有父母不知道从哪儿借来的画本中内容。 此刻两个人穿着厚厚的喜服,行事十分不便利,忽而他脑子灵光一闪,觍着脸笑道:「元元,我知道啦,我不会再咬到你嘴皮了。可是我们得把喜服脱了。」 等褪去衣裳,两个人青年皆怀着悸动的情绪,彼此呆愣地看着对方,黄家旺好奇地摸摸媳妇儿细嫩的肌肤,再对比自个儿,他傻呆呆的说了一句甜蜜话:「天呐!元元,你长得真好看。我觉 得眼睛都不够用了。」 何元元面上一红,抬起脚丫踢了他一脚,嗔道:「羞不羞啊?快点给我穿上衣服,你自己也穿上,你那么丑……」 「哎……我疼……」 「轻点!轻点!傻子你咋不听话啊……」 何元元忍不住尖叫一声,剩下的话渐渐没音儿…… 门外守着的人俱都露出笑容,仔细数一数那人数是一个没少,其中便有之前高声提议要离去的那位。 他甚至还得意道:「小年轻们跟我们耍心眼儿,还嫩着点。」 何家人都没有去何元元婆家凑热闹,翌日清晨,昨晚有去闹洞 房的人便跑过来跟何曾氏讲诉新婚夫妻闺房里的趣事。 那人说得惟妙惟肖,特别是小两口耍把戏以为哄骗了被人,结果被外面人哄骗住。 何曾氏听了后也乐了。昨夜闺女出嫁后的惆怅感瞬间消散不少,只希望闺女和女婿相处融洽,日子过得甜甜蜜蜜、美满幸福。 因何生已经确定了要出远门,何家剩余两亩稻田没有收完,何曾氏做主拿钱请了几个村里人帮忙收割,事情安排完,何曾氏就对儿子媳妇道:「趁着尚有几天才出发,阿生你明天一早带着惜花回一趟你岳父家。也好将出行的事儿跟亲家们说一声。」 何生正有此意,便点头道:「我们带了小家伙去,他外祖很久没见着他了。顺道我做两天活才家来。」 往年都是这样,下西村稻子收得七七八八时,张惜花娘家阳西村才刚刚开始收。张家稻田只有两亩多,收起来十分快,几个人只要勤快些,两三天就搞定了。 何曾氏道:「很该的。你帮着干完活才回来罢。」她之所以提议让儿子儿媳妇回岳家,是怕儿媳妇心里难受又克制着,就干脆让张惜花回娘家,也打着让亲家公亲家母开导开导张惜花的意思。 张惜花在一旁并没有出声,婆婆既然这样说了,她唯有点头的份,事实上,她真的很思念自己爹娘,好像只要见到爹娘,心中的难受、委屈就能消减去。 何曾氏很是识趣,有些事不用张惜花提,在她能够看得到的地方,她一向来都乐意把方方面面照顾到。 翌日,起床后,何生将还在睡梦中的儿子用背带捆住,就背在身后,张惜花提了些轻巧的物件跟在丈夫后面。 两个人摸黑走路,走了半个时辰,才赶到通往阳西村的渡口,河面上此时已经停着一艘小船。 掌船的船夫是一个老汉。这些船夫除了拉拉客外,平日也以在河面打鱼为生,像这个老船夫估计一早就来起网了,船舱的放置着的木桶里有约莫三四斤的河鱼。 何生招招手,对方就将舟滑了过来。船夫有一把大嗓音,还没靠近就张开问:「往哪个村子去?」 何生道:「阳西村。」 船夫随意的打量一眼两人,随口道:「哦?一个人两文钱。我看你们还带着孩子呢,这是去走岳家吧?」 老船夫很快就把船停好,何生先把张惜花扶上船,自己利落的跨上去,笑着答道:「是啊,一大早就起来了呢,赶巧碰上你的船。」 「老头子我不说其他大话,你们若是想赶早,还真只能搭我这艘呢。每天寅时初我就准在这儿守着出船了。」 船舱窄小,张惜花与何生两个人挨着坐,何生将儿子解下来放在膝盖上让他继续睡。张惜花知道他有点晕船,便抓着他的手两个人互相支撑着。 床慢悠悠往前方行驶,老船夫突然兴致勃勃地唱起渔歌来。 在歌声中,张惜花与何生不知不觉到达了目的渡口。 「老伯,你收的鱼是做什么用?能不能均一些卖给我们?」何生下了船后,开口问道。 听何生说想要买鱼,老船夫眯了眯眼,心道自己实在好运气,便笑道:「左右是拿去卖钱的,卖给你俩也一样,都是今早打来的,新鲜着呢,比池塘养的鱼鲜嫩。你看你能要多少呢?」 像是为了应景般,木桶的一尾鱼调皮地往上跳,打出一圈的了水花来。 何生看了看桶里的鱼,也并不多,手掌宽的大鱼只有三条,其他都是些小鱼,重量也就四五斤左右。 何生道:「给我全拿了吧。」 老船夫听完乐开了花,立时就告诉了价钱,要拿了兜子将桶里的鱼给装起来。 张惜花道:「我们全要了,还请你算便宜点。」她担心丈夫脸皮薄不好意思讲价,赶紧表明了立场。 第56章 老船夫哈哈大笑道:「肯定给你算便宜。你就放心吧,老头子我做买卖从不欺人呢。」 当即就拿了称一称,五斤三两,加上船资,何生一共付给了老船夫五十文钱。 这价钱肯定不如拿到镇上卖划算,不过能少走很长一段路程,老船夫心里算了一笔账,觉得一点不亏。 买卖皆大欢喜。 上了岸后,还要翻过几座山坡,何生继续把儿子用背带捆在身后,一只手牵着张惜花,另一只手提着鱼。 两个人途中歇息了一会儿,过得半个时辰,就来到了阳西村的村口。村口的大榕树下,有村民挑着的担子在榕树下歇气,眼尖的,发现何生一行人。 「哟,这不是张大福的大闺女吗?这个时间回娘家帮忙呀?」有人发问。 张惜花笑眯眯点头,瞧见出声那人是住在村中央的一夏姓的婶子,便道:「是呢,赶过来帮几天忙。」 夏婶子用手扇风,一边打量一眼何生,笑眯眯道:「你家汉子倒是长得一表人才,眉眼儿长得俊秀,就是身体不太粗壮呢。」 何生的脸瞬间一僵,他牵着张惜花的手立时加快了脚步。 「慢点,慢点,我还没跟上呢。」张惜花小跑着喊道。 感觉到媳妇跟得吃力,何生慢慢放下脚步。 张惜花莞尔一笑:「还没被这么直接的夸过吧?瞧你不好意思的模样。」 何生脸色嘿嘿的。 张惜花很没同情心的噗嗤笑了,她上下瞄一眼何生,若有所指地道:「那婶子说的很对,你就是身体不太粗壮,看来平时还是缺乏锻炼。」 「惜花……你别跟着凑热闹。」何生脑门上何止才三根黑线,此时已经布满一堆。 时下的女人中意长相魁梧粗壮的男人,像何生这样看着精瘦精瘦的,纵有一张好相貌,却也不太吃香。 不过,自家丈夫虽然不魁梧,体力却不差,而且脱去衣裳,就可以瞧见清晰的肌肉。 就是摸起来,也是硬邦邦的。 张惜花想到此,面上一红,立时收住了话题。 两个人来到张家时,张家只留了妹妹荷花一个人在家造饭,其余人都下地了。 荷花见到姐姐、姐夫,开心笑道:「姐,姐夫,你们咋这个时候回来了?榆哥还没睡醒罢?我抱了他去床上睡。」 荷花已经定亲,下地的事儿蔡氏与张大福已经不让她跟着去,在家养个半年,有个好颜色出嫁。 「怎么还买了河鱼来?家里吃的尽有呢。」见到东西,荷花先是接过去,便指着房门道:「姐,你把榆哥抱我床上吧。」 一家三口稍微休整一番,何生就提议去田间帮忙,因为他知道路,也不用张荷花带,于是家里就只留下张惜花、张荷花外带一个小不点榆哥了。 「姐,你来看看我绣这个花色怎么样?」张荷花兴匆匆地拉着大姐的手,要去看自己的嫁衣。 张惜花尚未回答,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打起来了!」 「又打起来了!」 「这是一天都没个消停的时候啊!」 张荷花显然也听到了,她微微皱眉,颇有点不喜,站起身来就想去关了院门。 「我打死你这个不下蛋的母鸡!你从我家滚!远远地滚!」离得近了,那歇斯底里的尖锐声音传了过来。 另一稍微年轻些的妇人毫不示弱道:「凭什么喊我滚?这就是我家,我爱呆哪儿就在哪儿。啊……你个老不死的老虔婆,敢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 两个人互不相让,年纪约莫五十上下那位扬起手就要向那年轻的甩一巴掌去,年轻的妇人用手一挡立时就去抓年老的头发。 拉扯间,两个人嘴里一直骂着脏话。 「你这没蛋生的母鸡,你怎么有脸留在我家里。」 「老不死的老虔婆。骂我不下蛋,你怎么不管管你儿子天天在哪个勾栏里鬼混呢?」 「自己管不住男人,男人不爱往你腿下钻你还有脸说?」 年轻女人被堵得一顿,一时间恼羞成怒,伸手就死死拉扯住对方的头发。 「嘶……」疼得年老的倒吸一口气,她立时凶光暴露,毫不犹豫的用长长的指甲往对方的脸上又抓又划,把年轻的妇人脸蛋儿划出几道血口子。 「你敢抓我的脸?」她瞪圆眼睛,露出凶恶的眼神,抬腿狠狠地就冲年老的女人腹部踢。 第57章 「泼妇!你这不下蛋的母鸡,烂婊 子!我抓的就是你那脸,免得你栓不住男人就要出去偷野男人。」 「整天说我不下蛋,你怎么不说你儿子没种呢?就是你儿子没种,要不然那勾栏里的女人早该生了十个、八个了!」 「你……」年老女人气急,忽的一下用肥胖的身躯撞倒了自己的儿媳妇阿兰,趁对方被砸得眼冒金星,翻身压在她身上不要命似的拳打脚踢,那儿媳妇暂时吃了点亏,发起狠来又把年老的女人推了下去立刻又是踢又是打…… 两个人间什么污言秽语都统统向对方开炮,围观的人兴匆匆地看热闹,丝毫没有谁要上去拉架的意思。 「听声音怎么有点像夏汪氏?」张惜花疑惑地问。 张荷花翻了个白眼,嘲讽道:「可不是她!咱们村里,除了她那么不要脸,还能有谁?」 这个夏汪氏当年因为她儿子夏士元闹着要娶自家大姐为妻,夏汪氏瞧不上张家,整天来张家胡搅蛮缠,害得大姐惜花差点活不下去。 当年,张惜花每日被人指指点点,说她便是还要一点脸面,就该去投湖自尽,那时日子着实过得艰难,但凡张惜花的心志有一丝不坚韧,就会被逼死了。 故而,张家一干老小,全都厌恶夏汪氏一家人。 张惜花问:「这又是那一路的官司?这般闹得也太难看了,怎么夏家的不出来拦一拦?」 「那也要能拦得住才是。两个都是不怕丢人的呢。隔一段时间便要打闹一阵,忒烦人。」张荷花说得毫不客气,语气里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接着,张荷花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将夏家这一干丢人事说给了张惜花听。 几年前,张惜花嫁给了何生,同年,夏汪氏给自己儿子夏士元定下同村富户家的闺女阿兰,之后夏士元与阿兰很快就成了亲。 婚后两个人相处的还算不错,因阿兰家大哥在大良镇上开了个铺子,卖些日常杂货营生。加之阿兰是家里唯一的闺女,陪嫁的嫁妆十分不错,故而,夏汪氏一直待阿兰十分亲密,两个人好时,处得就像亲母女似的。 不过好景不长,那几年本就天灾人祸不断,粮食严重歉收,阿兰大哥的铺子生意一直十分惨淡,已经亏损了一年,他家实在顶不住。当时大良镇已经有很多富人变卖资产搬走了。阿兰大哥听闻岳家风调雨顺、田地肥沃很是心动,为了活命,阿兰大哥变卖了铺子、村子里的田产后就带着一家老小投奔岳家。 阿兰是出嫁女,当然不会跟着去。 夏汪氏本来也想搬走,可苦无门路。那会以为儿媳妇娘家从此走上康庄大道了,家里可能需要儿媳妇娘家照顾,不想只过了一年多,阿兰大哥一家似个落魄户的回了村。 原来阿兰大哥一家赶路赶到半途中出了事故,银钱一夜之间被偷盗光了。没办法硬着头皮也要赶到目的地,沿途中,他们做过苦力,要过饭,期间还病死了一个五岁小儿子。谁知道,岳家是个十足的势利眼,见他们这一行老的老,小的小,身上又没一分钱,就不太肯接济。蹉跎了一年,日子过得一点也不好,他们就决定回到大良镇讨生活。 阿兰一家早变卖了田地,回到村子也没有地种,幸而他家当时没有连祖屋一道卖了,还留了个安生的地儿。 夏汪氏弄清楚原委后,她登时直了眼睛。对于亲家的遭遇,夏汪氏非但没同情,反而嫌弃得要死。 加之阿兰与夏士元成亲这么久一直没有孩子,夏汪氏本来就非常有意见,之前是顾忌着亲家,现在没了顾忌,她心里头又活泛起来,于是就想法设法撺掇着丈夫、儿子一起休妻。 阿兰家如今就想靠着闺女接济,自然是不愿意。家里啥都没有,十足的光棍一条,自然不怕夏家的什么威胁,因此耍横的、耍愣的啥啥都对夏家使过。 愣是将夏汪氏这么个泼妇唬得镇住了一段时间。 之后,夏汪氏与阿兰婆媳两个再没好过了。 张荷花说到这儿,厌恶地唾弃一口,道:「那死老太婆还把注意打到我身上,幸而我现在定亲了。」夏汪氏晓得儿子喜欢张惜花,为此常不跟儿媳妇同房,张惜花是没指望了,就想给儿子娶了对方的妹妹,反正姐妹俩一母同胞,总该有相似的地方。 夏汪氏的意思一露,可把蔡氏与张大福膈应得哟,蔡氏这么个与人为善,文文弱弱的人生生气得直接往她家大门倒了几天大粪。 后来,见张家实在不肯,加之与荷花定亲的那户人家不是好相与的,夏汪氏只得歇了心思。 张惜花听完,心口一堵。幸而妹妹未来夫家能耐,以夏汪氏那混人的做事手段,家里还不知道会吃什么亏呢。 「怎么这样大的事,爹娘也不派人知会我一声?」张惜花皱着眉头问道。 张荷花低头羞涩地笑了,小声道:「大成家一出面,那恶婆子哪里还敢蹦跶。爹娘也说,不让家中的事情扰了你清净的生活。加上本来就没什么事,就没知会姐姐了。」 大成就是与张荷花定亲的对象,两个人同一个村子,自小就有点情意。 张惜花忍不住道:「下次再不能这样了。等会我要跟爹娘说道说道。」 张荷花笑道:「大姐,你就别过多忧心了。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那恶婆子如今是活脱脱的现世报,可不就作死的自己给自己弄了一个母夜叉家来。以后夏家这烂摊子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我们呀,就和村里人一道在旁边看戏就成。」 阿兰当年没少对姐姐张惜花落井下石,张荷花自然乐得瞧她的热闹,说起话来十分幸灾乐祸。 接着,抛开夏家的丑事不提。姐妹两个就着嫁衣上的该绣啥样的纹路,细细的讨论起来。 期间,小睡虫榆哥醒过来,嘴甜的喊张荷花’姨姨‘喜得张荷花抱着他一个劲儿的亲亲。 临到饭点,张惜花跟着一起烧菜煮饭。 到中午时,蔡氏、张大福领着女婿,张祈升与祈源两兄弟都赶家来用饭。几个人扔下工具,直接上了饭桌。 蔡氏近年来身子一直很弱,靠着张惜花用药材调理才没病没痛,张惜花忍不住数落她怎的又跟着下田,蔡氏便笑道:「我就跟在旁边打打下手而已,我没做重活。」 张祈源立时肯定道:「大姐,我能证明,娘真的没干啥重活呢。」他说完又奋力扒了一口饭进嘴里,今天的菜如此美味,一尝就晓得是大姐下的厨,他得多吃一些。 午饭的菜式用何生买的鱼烧了一道鱼汤、还有一道红烧鱼、清蒸鱼,加之几个素菜,弄得十分丰盛,家人皆胃口大开。 饭毕,趁着今天日头不烈,张大福领着女婿何生、并两个儿子继续下田了。 第58章 蔡氏就留在家与大闺女话家常。蔡氏搂住外孙子榆哥不放手,眼里慈爱的光芒挡都挡不住。 家里稻子只要加紧一点今天太阳落山前就能收完了,何生夫妻两个人也是赶巧,再晚来一天,就不要帮忙收割了。 母女两个说了一会儿话后,张惜花终于把丈夫即将出远门的消息告知了娘亲。 张荷花忍不住红了眼眶,立时道:「那怎么行?大姐你如今还有孩子呢。姐夫离家可不是三五天的事儿,那是半年都回不来的。」 蔡氏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娘,你说,我能不同意吗?我不同意,以后午夜梦回醒来,我自己都要良心受谴责。」张惜花凝噎,带着鼻音道。 蔡氏伸手摸摸大闺女的头,叹口气道:「我的傻闺女……傻闺女啊……」 无法改变的局面,蔡氏只能拿话宽慰闺女的心。在娘亲面前终于将连日的忧虑、不安等等复杂情绪统统发泄出来,张惜花终于感觉好了很多。 蔡氏的面上的喜色却收敛不少。 傍晚时分,张大福一行挑了谷子回来,箩筐堆放在院子里,随后何生、张祈升皆没人挑了一担。 张大福道:「还有两担稻子在田里,阿生,我和祈升去便行了,你就在家里歇息。」 「还是我跟爹一道去,让祈升在家里休息。」何生放了担子,拿起一旁空的竹筐,跟着岳父的后面。 在田间时,何生已经跟岳父说明自己即将出远门的情况。张大福那个心顿时就没那么愉快了。 不过,张大福始终没有明着阻止。 路上,张大福突然开口道:「阿生,家里安排好没有?你出门前可得将惜花她们母子仨安排周到。」 思来想去,到底不放心。 何生本就有些愧疚,便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那些安排说给岳父听,大到张惜花生产的安排,小到家里的琐事都托了人帮着照看。 何家讲究与人为善,在村子里的人缘十分好,下西村民风淳朴,村民间平日有啥难处,都很是乐意伸一把援手。 张大福到底不放心,又问:「家里的事儿,往后我也会多遣祈升去看着点。就是你自己,路程那么远,出门在外心里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朝廷刚平稳两年,有些偏僻的州县,据说还不肯归顺朝廷了,这两年新皇一直在理顺朝中事,也就新近才腾出手来收拾那些闹事的。朝廷的大将率领大军压境,火速收回了好几个州县,便是偏僻如大良镇的百姓,也听说过朝廷大军的勇武。 张大福从没读过书,晋州在哪里,太平州又离得多远,他一概不知,他唯一担忧的便是,自家女婿去的那些地方只要没战争便行。 何生道:「我心里有成算的。爹你放心,太平州如今平稳着呢,那儿跟我们这个小镇子差不多。」 大平州刚好是朝廷新收复的这些州县之一,当然了,这话何生是不可能跟岳父讲的,免得徒添老人家的烦恼。 张大福总算放心了。女婿是个读书人,以前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能有个识文断字的女婿,与何家结亲,这是何大福最得意的一点。每每别人问起时,他就会大声告诉别人。 晚饭安静的用完餐,何生一家三口陪着张家的人在院子里乘凉,榆哥是个可人儿,到哪儿都惹人怜爱。他越长大,小模样跟何生越像,不过性子嘛跟何生那闷葫芦一点也不同,因为受一家人宠爱,他被教导得十分大方。 天上繁星璀璨,月亮又大又圆,张祈升稀罕小外甥,带着他数星星,榆哥指着星星数一二三四,他只能数到五,五之后是什么数字就记不住了。榆哥露出一脸苦恼的神情求助地望着张祈源,张祈源便鼓励道:」刚刚小舅舅告诉榆哥了,你再想想后面是什么。「 榆哥歪着头思考,他心里其实没记住但又不想明说,小人儿已经有了自我意识,他便指着天上,想把这个话题给岔开,不想继续数星星了,榆哥奶声奶气道:」星星多,数不完!「 一家人逗着榆哥玩乐,聊天话家常,蔡氏就催着让张惜花他们早点去歇息。 既然已经知道何生要出远门,总得需要时间准备行囊,张大福就不让何生一家三口在家里多留,第二天一早就催他们回去。 也不知道该给女婿备什么,蔡氏大清早起来张罗一番让张惜花带了家去的东西,张惜花只拿了晒干的药材,其他都不肯拿。 回程时,夫妻俩相对无言,一路闷不啃声地赶路,清晨的空气十分清新,周围绿树成荫,翻过两座山时,隐约就可以看见河岸,渡口旁停着几艘拉客的船只。 远远地,就有船夫对着他们喊话:「喂,那两位是不是要乘船?赶紧过来,要开船了。」 「哎!麻烦等一等我们二人。」何生转过头时,就瞧见媳妇额头布满细汗,「累了吧?我牵着你走。」 「不累呢。」张惜花道,眼看就要到目的地,能早些乘了船也早些家去。 虽然张惜花如是说,何生还是等她跟上自己后,主动牵起她的手来,并扶着她走。 顺利搭上船只,赶回下西村时,还没有到午饭时间。 何曾氏见他俩这样早家来,便埋怨道:「怎的一点礼数也没?你多呆几天,也好帮亲家多干点活。」 张惜花不忍丈夫被埋怨,解围道:「是我爹娘让我和阿生提前回的。娘,我想着咱们还得再检查一下,看给阿生准备的行囊可有疏漏的地方。」 何曾氏道:「亲家母亲家公就是太客气了。我这两天又理了些东西,惜花你看看合不合适带了去?」 张惜花随即跟着去检查行囊,见放了很多杂七杂八的,诸如饼子、肉脯等干粮,几身衣物,几双鞋子。此外,何曾氏竟然又给何生收拾了一床新弹的棉花被。 何曾氏苦恼道:「也不晓得那边冷不冷,再过些时日,就得入秋了。虽然阿生说太平州暖和,我觉着始终备一床棉被才行。」 何家没有买新棉花,也没种棉花,这棉被是直接在村子里花钱买的。有户人家娶媳妇,那媳妇的陪嫁中有几床棉被虽然是新做的,可里面用的棉胎十分俭省,别家弹一床棉被至少得七、八斤的棉花,她家估摸着顶多只用了四、五斤,冬日拿来盖根本就暖不了人。为此,那家婆婆背地里跟人嚼舌根,说了几句亲家小气巴拉的话。 第59章 「备上也好,索性也不重。就是太占地方了。」张惜花没出过门,也拿不定主意。 何生见娘与媳妇为自己忙碌,他自己看了一眼,把一些不急用的东西拿出来,说道:「路上得轻装便行,鞋子我拿几双,衣裳有两身换洗的便行了。棉被的话……」 「算了,我带上罢。」何生也不好辜负母亲的一番心意,况且听说夜里经常要赶路,有个棉被裹着也不怕着凉。 何曾氏露出放心的笑容。 家里的庄稼有左邻右舍帮忙,早在何生出行前三天就弄完了。何家一众人自此只等着何生正式走那一天。 期间,张惜花给何生做了很多零嘴,光是肉干就有十来斤,还有辣炒的蚕豆,用白面加苞米做的饼子,那饼子不需要烤熟直接吃也很饱腹又香脆,直把何生随身带的包袱塞得满满当当。 「每样我分了两份装,其中大的那份你留着自己路上吃,另外一份,就给同行的人吃。」张惜花叮嘱道,出门在外,何生得靠他们常年跑商的人佛照,家里钱财不多,唯有一些零碎吃食拿的出手,多少也是一番心意。 妻子挺着肚子,为自己忙前忙后,何生忽而伸出双手从背后拥抱住她。 「嗯?」张惜花露出疑惑的神情。 何生沉默半响,才闷闷道:「惜花,你再多说几句好吗?」 张惜花不解道:「说什么?」 何生道:「随便说点什么,就是想多听听你说话儿,你说什么我都觉得好听。」 张惜花脸色绯红,不好意思道:「说什么呀?平日还没听够嘛。这突然让我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 何生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身,一只手细细摩挲着她凸起的小腹,孩子如今还没到胎动的时候,何生此时感觉不到那个小家伙,心里略微失落。 「我会每天给他将他爹爹的事迹。让咱们的小家伙每天听着爹爹的故事睡觉,他就会明白他爹爹有多喜爱他。」张惜花柔声笑道。 何生嘴角上扬,点头道:「不能忘记跟他讲他爹爹一个人英武的打死了一头两百斤野猪的事迹。」 张惜花嗔道:「自己个赞自己,也不害臊。」 何生一本正经道:「我说的可是事实。那日可不就是我凭着一己之力将野猪打死的。」 那年家里缺粮食,江家三兄弟跑到深山里冒险,何生为了全家也咬牙加入,其中艰险,何生并没有对家里人提及,最后还是挺过了艰难时刻后江小山不小心走漏的嘴,不然何家人依然被瞒得死死的。张惜花现在想来还是一阵后怕。 张惜花瞪了他一眼,便道:「你到了外边,可别再那么莽撞了。万事得以自己的平安为重。我……我……」 「我和爹娘、孩子们都不能没有你。」她咬咬牙,还是将这句心中话吐露出来。 何生轻抚了一下她的发丝,点点头道:「我晓得。我也舍不下你们呢。」 上有严父慈母,下有娇妻稚子,家中恬淡温馨的生活,让他如何能放下这个家庭?何生自己也有成算,虽然是以找到弟弟为目的,期间,他也得尽最大能力让自己全须全尾的归家。 张惜花转过身窝进丈夫的怀里,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离愁的滋味便又浓了。 那强忍着的泪,莫名就又想流下来。 张惜花忍着泪意,继续叮嘱道:「包袱里我给你装了几瓶药膏,跌打损伤、头疼脑热、感冒咳嗽的都有,我教过你用法用量,你可不能忘记。」 何生抓过她的手,用力道:「我记得呢。家里有个女神医在旁边教导,我起码也得摸到点边角,你放心罢。」 这些年,跟着张惜花学习辨识草药,处理草药,也时常看她抓药熬药,何生从中学到的可不少。 在这一点上,张惜花还是放心的。 「咱们去睡觉罢。」何生搂了一刻,就催促她上床歇息,怀孕的妇人受不得累,何生唯一担忧的,就是自己离家后,媳妇不懂得照顾自己。 何生稍微屈膝,双手用力一把将媳妇打横抱起来,加上肚子里的孩子两个人的分量,却一点也不沉。 轻松将张惜花放进床榻里,何生随即躺了上去,即使睡不着也逼迫自己努力睡。 明天一早就得启程去大良镇,在镇上住一个晚上,第二日一早就得跟着商队出发。 因为许淮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嘱咐何生的,翌日一大早,何大栓就赶着牛车,带上张惜花母子,还有新近成婚的何元元与黄家旺,一行人一道送何生去镇上。 原也是要带何曾氏,何曾氏借故要在家里守着家门没有去,实际上是她受不得离别的场面。 儿子还没有上牛车,何曾氏的眼泪水就巴拉巴拉地往下掉,她红着眼眶盯着车牛再瞧不见一丁点儿影子时,一直到腿脚发麻实在忍受不得,依然舍不得挪开步子。 何曾氏看够了,就走到堂屋中端坐,终究因为家里太过清冷,便回了房间,精神头不太好,整个人一直懒洋洋的,也怠慢了吃午饭。后面何二婶不放心,跑过来劝着她,何曾氏才勉强用了一些粥水。 太阳落山时分,外出的一行只何元元与女婿黄家旺回来了。因为何生明早才走,许淮好意留下何大栓一行人住一夜,也让这家人多点儿团聚的时间。 何大栓很不放心老伴一个人在家,虽然心中担忧,可他明天还得赶牛车带张惜花和榆哥母子,何元元就自己提议,她和黄家旺两个人先回去。 留何曾氏一人,没有任何人放心。 何曾氏见到小闺女、女婿,强露出笑容问:「你哥哥他们真的明儿走了?」 何元元点点头,不想继续提这个话题,她就扬起手中的东西,高兴道:「娘,你看看这个好看吗?我今天费了一天时间给你挑的呢。」 第60章 是一根雅致的簪子。 「我一把年纪的糟老婆子了,还戴这些做什么?」何曾氏唠叨一句,终究还是高兴了些。 何元元弯起嘴角笑道:「娘,你才不老呢,你美着呢,没听我们小鱼儿说吗?奶奶是美人!」 「总教榆哥说这些做什么,油腔滑调不像个样。」何生数落道,想着一个白天没见着孙子了,一时关心道:「他今儿有好好用饭吗?」 「吃得可香了!用了两碗饭呢。」何元元眨眨眼,上前一步拐住自家娘亲的胳膊肘,亲昵地蹭蹭,语气不乐道:「娘,我才没有教小鱼儿胡说呢,是他自己说奶奶是美人的。那小子激灵着呢,他知道每说一句姑姑爱听的话,就能得到一块甜糕吃。」 噗嗤……何曾氏笑了,想到自己孙子那个小馋嘴,便强忍着笑意道:「你可别总惯着他,喂他吃那样多甜食,你嫂子说了,小孩吃多了牙齿长蛀虫。」 孙子长得唇红齿白,十分惹人喜爱,若是因着一口烂牙影响了他的外相,何曾氏真要心疼死了。 何曾氏母女说话间,何家旺就将水缸里的水打满了,柴火都码放整齐放在灶房里,升起了火准备烧饭吃给丈母娘与媳妇吃。 「家旺啊,怎的你跑进了灶房了,那是女人家的事儿,你赶紧出来,今晚留家里用饭,想吃什么,娘给你和元元做。」 所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黄家旺这人实在,对何元元更是满腔真心。 何曾氏没有不满意的。 何元元也道:「对啊,呆子,你怎么一声不响的跑到灶房去了,今天我不是说了嘛,我要给你烧菜吃。」 黄家旺指着择干、洗净的菜,挠挠头道:「我弄好了呢,只等着你给我掌勺呢。」 「啊!」何元元尖叫一声,立时恼火道:「谁要你多事啊!干嘛把丝瓜切成片啊……我不是说了要蒸丝瓜圆子吗?」 黄家旺低头沉思,他表示真的没有听到媳妇儿说过,而且这丝瓜还是刚才他从菜园子摘的。 何元元狠狠瞪他一眼。 黄家旺满脸无辜:「……」 何曾氏含笑看着两个小夫妻打闹,见小闺女霸道不讲理,就出言道:「好了好了,别为了几根丝瓜吵架,想吃就再去菜园子里摘,咱们家多得是呢。至于这切了片的,等会儿我拿几个鸡蛋一块儿烧汤喝罢。」 「还是我娘最懂我。」何元元笑嘻嘻地窝进何曾氏怀里,还冲黄家旺露出个狡黠的笑容。 黄家旺看着媳妇,嘿嘿的跟着笑,新婚燕尔,入眼入心全是自己娇俏的小媳妇,无论何元元如何的不讲道理,他都甘愿受着。 「你别老是欺负家旺老实。」何曾氏少不得要敲打一下自己的小闺女。 「他老实?」何元元立刻道:「才没有呢!你都不知道他有多爱欺负我。我……」 闺房密事,还是说不出口。 何曾氏点点她的头,笑道:「反正娘只瞧见你欺负家旺了,你也给我收敛些。」 何元元红着脸,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今儿何元元嘴上没占到便宜,到了夜间时,何元元又被黄家旺拉着行了一场夫妻敦伦之事,在这样的黄家旺面前,白日的威风她再也抖不起来。 这厢,何元元回来逗得何曾氏开朗不少。大良镇上,何生他们是卯时初就准时启程了,太阳刚刚冒出头时商队就整装待发,商队一行约莫有六十来个人,大多数是身强力壮的男子,另几个年纪大些的,估计是有阅历的行家。 光是装货的马车就有二十几辆,车厢是特意为运送货物打制的,行驶牢靠,可装载货物的空间也十分宽敞。 何生跟着许淮的叔父同坐一车。 车轱辘吱呀吱呀的发出声响,缓慢地朝着官道往前行驶。 何大栓坐在牛车上,张惜花抱着儿子榆哥,三人盯着商队走远了,何大栓突然红了眼眶。 榆哥突然使起小性子,吵着闹着要爹爹。张惜花抱着他哄了几句,对公公说:「爹,阿生如今已经看不到我们了,我们还是早些家去罢。」 临别前,何生与张惜花并没有时间再多说什么话儿,该说的话,想说的,早已经在私底下道尽了。她抬头看他一眼,他回她一个眸光,只瞬间,不需言语,夫妻俩就如诉了一番衷肠。 「罢了,咱们回去罢。」何大栓囫囵摸了一把脸,扬起手中的鞭子甩向黑牛,叮嘱道:「你抱稳了榆哥,自己也坐稳不要颠簸着。」 黑牛早等不耐烦了,没等何大栓的鞭子落下来,它就抬起前蹄仰着头往回走。这牛一直是由何大栓照顾,彼此间十分默契,何大栓也不太舍得打它。 牛车拉着张惜花一行,从与何生一行相反的方向行走着,渐行渐远…… 秋意浓厚,何家屋前的梧桐树叶一茬一茬的往下掉落,枯黄的树叶卷曲着铺在地上,张惜花拿着扫帚清扫干净,一阵风吹来,树上立时又掉落一片枯叶,她干脆就将扫帚放下,捧着隆起的小腹坐在竹椅上面垂头深思。 距离丈夫离家已是两月有余,也不知如今到了哪儿?可有顺利抵达益州呢? 丈夫离家前,说过会往家里寄信,可通信如此不便,即便他写了信家来,可能也得再过一月有余才能收到。张惜花是不敢期待能收到丈夫的家信了。 院门发出一阵磕碰响,吱呀一声打开了,门槛处一个小脑袋探头探脑地往外瞄。 张惜花抬头望去,立时便笑了,柔声道:「慢点儿……」 「娘亲!」榆哥露齿便笑,他如今个子小,门槛对他来说还是太高了,还使了点儿力气才爬出门。 第61章 顺利出了门后,榆哥立时兴奋地张开双手,麻利地跑到张惜花身边,扑进她的怀里咯咯咯地笑。 张惜花顾忌着肚子,只得稍微将他挪开点儿,无奈地嘟囔一句:「小坏蛋!」 幼儿忘性大,何生离家后,除开头先几日,榆哥哭着闹着找爹爹,家里人哄不好,就尽量少在榆哥面前提起何生,之后便没再见榆哥想念爹爹了。 张惜花偶尔也觉得很不是滋味。因为对着公婆无法诉说对丈夫的思念,她就特别想找个人倾诉,自己的儿子便是最好的对象。可只要一提及何生,平日乖巧的儿子便哭哭闹闹,哄都哄不住,张惜花自己个也无法,只得忍住嘴不说。 心里是苦涩不已。 「娘,小花生了一个蛋。」榆哥开心地说道,他伸出手比划着鸡蛋的大小。 黝黑的双眼中溢满喜悦的光。 看着儿子充满期待的眼神,张惜花用肯定的语气鼓励道:「因为咱们小鱼儿每天勤劳的喂养小花,所以小花才生蛋报答你呢,我的小鱼儿可真棒呀。」 受到表扬,榆哥的脸蛋儿悄悄地红了,那双仿佛有星星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张惜花。 他的脸蛋长开了些,越发酷似何生了。 张惜花一时间出神,想到出门在外的丈夫,脸上的笑容稍减,她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瓜,轻声道:「中午娘亲给小鱼儿煎鸡蛋吃好不好?」 榆哥歪头细想后,煞有其事道:「不吃小花生的蛋,小花生的两个都不吃。」 他还牢牢记得那只叫小花的鸡生了两个蛋呢。 张惜花的情绪受儿子影响,霎时间开朗不少,她便有心思逗一逗儿子。 恰在这时,一辆高头大马拉着车厢经过何家门前,马哒哒哒踏着步子往村子里走去。 「马儿……」榆哥拔腿便要冲马车而去,张惜花赶紧拉住他。 马车走的速度快,一瞬间就离了何家很远,张惜花抬头望过去,只瞧见是往村中央去。 如此豪华的阵势,实在少见,因此马车行过,不时有村民伸头观望。 估计是找村里正的。张惜花心想。 不过那马车一路行走,最后并没有停靠在里正家,而是往更中央走去了。 那地儿,住着的大多是罗姓。 想通了是去谁家,张惜花立时没了兴趣。 罗二狗家攀附上县里做官的老爷,而今能使得起马车的人家,估计除了他家,便没有第二家了。 过得片刻,秀娘抱着自己养得胖乎乎的儿子,一脸八卦地上门冲张惜花说道:「那家又来显摆了呢。」 不过是卖女求荣而已,偏还一直出来惹人眼,活脱脱的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秀娘撇撇嘴心想。 稻子急急忙忙收完后,要趁着日头足赶紧翻晒,因此晒谷的场地非常重要,就因为晒谷场地的事情,罗二狗家仗着自己有个县里的官老爷当靠山,强行占了别家不少的场地晒谷子,这其中便有何二叔家的。于是何二叔家跟罗二狗家起了点儿冲突,秀娘如今对罗二狗家真是恨得牙痒痒。 自古民不与官斗,没办法,罗二狗家再过分,村里人也得忍着。连里正家都要忍呢,何况无甚根基的普通村民。 秀娘骂骂咧咧一阵子,她见张惜花并没有附和自己的话头,一时觉得没趣,说一声要去村中央玩,抱着宝哥儿就走了。 秀娘的儿子取了个乳名叫「宝哥儿」,那可真的是她心尖尖的宝贝儿,走哪儿都不离了身。 张惜花心知秀娘嘴上埋怨,其实心里是羡慕罗家的,她现在出去肯定是瞧热闹去了,就没阻止她。 罗家又得了啥好的玩意,张惜花并不敢兴趣,望一眼天色,快要到午饭的点了,她就牵着榆哥的手往家门去。 小姑子出嫁了,丈夫又出远门,家里愈发清冷了。今天何大栓与何曾氏要给地里的黄豆苗除草,家中只张惜花与榆哥。 张惜花进了灶房后第一时间先洗米,洗完后的洗米水放置在一旁。榆哥拿着一个小水瓢,开心地玩着浑浊的洗米水。 这些洗米水可是有大用处的。 常年打理家事,张惜花无意间就发现了洗米水的用处。在院子里选一块肥沃的土地,盖上茅草后,每天固定将洗米水浇到茅草上,过一段时间后,那块土壤里就会长出很多的蚯蚓。 蚯蚓的个头又大又长,不管是喂鸡,还是喂鸭子,鸡鸭吃了蚯蚓后都长得又肥又壮实,特别是母鸡和母鸭,吃了后特别肯生蛋。 这个简单的生活小技巧,张惜花教给了公公婆婆小姑后,又手把手的教给了自己的儿子。 张惜花为了培养儿子的动手能力,每天都带着他挖蚯蚓,然后将蚯蚓喂给家里的鸡鸭吃。 也算从小就开始培养他的责任心罢。 榆哥虽然平时调皮了点儿,但是很听爷爷奶奶、娘亲的话。娘亲将投喂鸡鸭的事情教给他后,他就记得每天定时定点要喂鸡鸭了。小小的人儿,非常有责任感。 张惜花对此很欣慰。 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平日照顾好玩好动的儿子,就感觉越发吃力了。因此不得不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第62章 午饭刚做好,何大栓与何曾氏就家来了。 一家四口人像往常一样用完饭后,何大栓将榆哥抱了去,带着他午睡,何曾氏就帮着儿媳妇收拾碗筷。 午饭刚过去没多久,何家来了一位客人,是镇上许淮娘子安排来的。 何大栓客气的请对方上座,来人只是许家的一位仆役,知晓这家人与主家交情匪浅因此并不敢拿大,快速就把来意说了。 原来是许淮娘子请张惜花上门给家中孩童看病,许娘子生二胎时艰难了点儿,孩子自从出生后一直很娇弱,镇上的名医也请了好几位了,孩子依然没大好,许家急得上火也不知道该怎办,本来因为张惜花大着肚子出门不便利,因此不打算麻烦张惜花的,可如今没办法只得使人来请。 何家一众人听说是孩子身体的问题,心知耽误不得,何大栓便道:「我立时赶了牛车拉阿生媳妇上门。」 来人赶紧道:「不劳烦何大爷你出力,太太特意让小的牵了马车,车厢布置得很宽敞舒适。」 何大栓听了,点点头。 何曾氏犹不放心,便道:「您看这样,我陪着我家榆哥她娘一道上门,途中有个啥不适,也好照顾。」 儿子如今不在家中,儿媳妇大着肚子,何曾氏觉得十分亏欠张惜花,何曾氏便想将张惜花照顾好。 不为自己家,只为了儿子何生着想,也得把儿媳妇照顾妥贴。 大家没意见,就觉得立时出发。 张惜花原本是想带榆哥一道去镇上,何曾氏怕许家孩子的病气过到榆哥身上,就不让带他,何大栓下午也不下地干活了,在家中看着孙子榆哥。 车厢里铺着细软的毯子,空间宽阔,加上车夫赶得十分稳当,张惜花与何曾氏坐在里面并不难受。 进了城门,沿途热闹起来。 小贩推着摊子叫卖,有卖珠花的、卖糖葫芦串的、挑着担子卖麦芽糖的,水果、蔬菜等等,听着热闹的人声,何曾氏感叹道:「镇上变化可真大,往年都没这般热闹呢。」 许家的仆役笑道:「往年乱着,跟现在没法比呢。如今县老爷严格把控城里的治安,咱们现在的县老爷可是这个!」 他竖起大拇指对着何家婆媳扬了扬手指。 因为许淮在县衙当差,许家的仆役见识的比别人多,他对于城里的变化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何曾氏笑着附和对方的话。当官的老爷是否清明、才干如何,老百姓是不知道的。何曾氏唯一的感受,便是今年粮食收完后,差役上门收赋税,吃拿卡要的情况,比往年好多了。老百姓唯有得到了切实的利益,才能感受到官老爷的刚正清廉。 马车进了城门后,慢慢减了速度,穿过人声鼎沸的街市,往东一直走,进了许家所在的街道。 许家虽说如今落魄了,早年也是县里数得着的大户人家,现今住的宅院就在城里比较有名的富人区域。 许家是个二进的宅子,仆役将马车停靠在门前,何曾氏首先下马车,她站稳后就扶住张惜花下车。 这一带地价贵,中间的道路很宽阔,几乎可以并排着停下两辆马车,而宅院之间挨得并不紧密,邻里间很少打照面,区别于市井,如此可以有效的保护自家的隐私。 刚下了车,许娘子亲自出门来迎接,她刚出了月子不久,整个人瞧起来有些瘦弱。 「哪里由得您亲自来接,咱们自个儿进去便是。」面对许娘子的热气相邀,何曾氏很不好意思的说道。 许娘子和气道:「应该的。」 几人进了屋后,张惜花不敢耽误,立时去查看了新生儿,孩子有点轻微发热,现在天气渐冷,许家怕冻着孩子,因此就给孩子穿得很严实。 「幼儿体热,勿需给他穿这么多。」穿得圆滚滚的,只剩下一张脸还露在外面了,张惜花给孩子解下几件厚衣裤后,这才仔细给孩子看病。 许家人都紧张的等待着。 张惜花皱着眉头检查,一会儿后见她眉目舒张开来,许娘子等人揪着的心瞬间放下了。 许婆婆沉不住气,立时问道:「怎么样?怎的一直不见好转?」 许淮今天上衙门并不在家,许家只有婆媳两个主事的,许娘子早年生下大儿子后,这个小儿子过了三年才怀上,得来不易,让许家如何不紧张? 张惜花轻声道:「不是啥大问题。」 见张惜花只顾着给孩子解衣服,并不开方子拿药,许婆婆赶紧道:「那何娘子,你啥时候给我家二郎开方子?我好安排人煎熬。」 张惜花道:「许大娘不要紧张,二郎身体较弱,不宜经常服用药物,是药三分毒,对孩子并不好。」 许婆婆眉头皱着,许娘子拉了拉自家婆婆的衣袖,轻声笑道:「惜花可是医治幼儿的专家呢,娘,咱们听她的准没错。」 之后,张惜花亲自给孩子擦拭身体降温,然后对许家吩咐一番,除了孩子需要医治,因为刚满月的孩子只能母乳,许娘子也得调理身体,有些需要忌口的东西,张惜花一一嘱咐了。 等孩子睡着后,许家便邀请张惜花与何曾氏在家里小住几日,张惜花同意了。 许娘子安排下客房给何家婆媳歇息。 张惜花如今很能睡,刚躺下没两刻钟,便睡着了。睡梦中被一阵婴儿啼哭给吵醒,以为是许家二郎出了什么问题,张惜花立时批了衣裳下床。 有个婆子见了她,赶紧道:「可是吵醒了何娘子?太太与老夫人现下都歇着,这哭声不是咱家二少爷,是隔壁人家的孩子,何娘子便安心歇息吧。」 第63章 张惜花医者父母心,自己又是母亲,听着隔壁孩子的哭声,心也跟着揪起来,便问道:「怎么那边由着孩子哭闹?也不请个大夫去瞧瞧?」 婆子撇嘴道:「哪里晓得,我们家太太好心派人上门问候,那边还不领情呢,那孩子不晓得怎爹爹了,现在每天哭闹个不休,院子离得这么远也能传来哭声,这当人爹娘的,可真是狠心。」 不等张惜花回应,这婆子便压低嗓音道:「何娘子,你是不晓得,那边来头不正经,约莫是县丞老爷置办的外宅,听说是姐妹伺一夫呢,没羞没臊的,我家太太可是正经三媒六聘的娘子,如何能与那样的人结交?幸而她们还知道要脸,平日闭紧门户不大出来丢人现脸。」 张惜花听完,哑了声。她来过许家几次,从未想到,那罗家姐妹原来与许家竟是邻里呢。 只听了只言片语,张惜花已经料定对方是哪个了。县丞陈老爷,又是姐妹俩一道儿,生了个孩子的,不是罗家是谁? 与此同此,相隔不远的宅子里,罗香琴端坐在上首,罗二狗与王氏腆着脸站着。 罗香琴一言不发。 王氏内心忐忑,偷偷抬头瞄了一眼罗香琴。 良久,罗香琴才道:「二叔二婶说的,老爷是不会同意的,妹妹现在病重,他正伤着心呢,哪里还有心思提点大哥。」 与此同此,相隔不远的宅子里,罗香琴端坐在上首,罗二狗与王氏腆着脸站着。 罗香琴一言不发。 王氏内心忐忑,忍不住偷偷抬头瞄了一眼罗香琴,见她拧紧眉头似乎十分不高兴,王氏隐忍的垂低头。 良久,罗香琴才道:「二叔二婶说的,老爷是不会同意的,妹妹现在病重,他正伤着心呢,哪里还有心思理会大哥那点事儿。」 王氏与罗二狗面上皆是一僵,王氏比之丈夫脾气暴烈,张嘴便要口吐污言秽语,罗二狗微微抬手制止了她,王氏想到亲闺女如今病怏怏的,这宅子里的大小事务都是侄女罗香琴做主,此时还需要仰仗罗香琴,只好不甘不愿地歇了嘴。 罗香琴似笑非笑地看着下首两个人的互动,她微微偏头,露出侧脸优美的弧线,勾起嘴角,脸色变化十分快速,突然就笑得十分真诚道:「我和妹妹自从跟了老爷后就荣辱一体了,不过我们毕竟是内宅妇人,这外边也需要旁人支撑,除了自家大哥外还能有谁肯掏心掏肺对我们?自然,大哥的前程也是我和妹妹的前程,大哥的事儿当然也就是我的事儿。「 话音一落,王氏与罗二狗皆面色缓和,罗二狗笑道:」从小二叔我就知道香琴你识大体。如今果然没看错,不只是你大哥,咱们钰哥儿往后有了大出息,也要跟着孝顺你呢。「 钰哥儿便是罗香园与陈老爷生下的那个男婴。 尚没有影子的甜枣,罗二狗便不要钱似的掷出去。罗香琴哪里不明白对方的算计,她却只跟着点头附和道:」二叔说的是,我的身子是不中用了,现在只全心全意拿钰哥儿当亲生儿子一般看待。不仅要教得钰哥儿孝敬我和妹妹,也要教导得他孝敬自个儿的外祖父、外祖母呢。「 只用了三言两语就把对方投掷的甜枣又塞了回去,罗香琴的笑容意味不明。 果然,王氏立时喜滋滋道:」很该如此。咱们到底是血脉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呢。一家子人就该和和气气的。「 哼!血脉至亲?罗香琴心底冷笑一声。她那二叔二婶的嘴脸,从小已经领教得彻底了,听得如此厚颜的言论,罗香琴此时依然如常的端着甜美的笑容。 罗二狗虽然精明,到底对那画下的大饼充满渴望,此时也十分开怀,便将早先侄女儿给的不快忘的一干二净了。 几个人一来二去,和和乐乐的交谈了一阵后,罗香琴就有意无意的暗示罗二狗与王氏两人,既然要帮堂哥排忧解难,便要上下打点一番,而这打点嘛,自然少不得使银子。 说起银子,王氏便有点不太乐意了,她收起笑容,试探道:「香琴啊,你晓得我和你二叔两个都是土里刨食的,哪里有什么银子,你看要不……」 未尽之意,十分明显。 罗香琴心底又是一阵冷笑,只道:「二婶,最近我的手头不足别的忙可帮不上了,只是恰好与刘典史的夫人相识,在她面前能说得上几句话罢了。至于要不要打点,也只由二叔二婶拿主意。」 王氏讪讪地闭了嘴,只拿眼瞄罗二狗。 罗二狗皱眉思索一阵,便道:「香琴说得对,舍不得银子套不着狼,大成一定要往上再升一升,不然咱们一家的富贵哪里寻,只是这银子到底有点多啊……香琴啊……你看家里确实是小门小户的……」 罗大成便是罗氏夫妻俩的独子,如今在县衙谋了个职位,此时正值县衙人员调动的时期,罗大成嗅着了味,便想再谋一个好的捞钱的职位,这不,就托了罗二狗夫妻来陈老爷处使力。 罗香琴说的刘典史,正是罗大成头顶上司的头顶上司,陈老爷如今不肯相助,只能往别处使力了,这刘典史也是合适的人选。 听完,罗香琴噗嗤一笑,便道:「家里情况我怎么不明白?我也不忍二叔二婶为难,这样罢,我自己拿十两体己银子出来,其他的,就由你们去想办法了。」 两人一听,十两银子?依着香琴说的数目,扔进去只能打个水花而已,不过有总好过没有不是?罗二狗便笑着恭维起罗香琴,期望能再让她掏点儿。 罗香琴蹙眉,再不肯开口,只摆出一副为难模样。 罗二狗怕再说什么,惹得侄女不肯相助,只好咬牙说剩下的银子由他们夫妻想法子。 这两年,因为陈老爷宠爱罗氏姐妹,罗家从陈老爷这里捞的好处不少,各处加起来,勉强能凑够数。 这个银钱数目却很是玄妙,竟是好像有人深知罗家的家底似的,这笔银子掏出去,今后罗二狗一家必定要过得十分拮据了。 此后,事情谈妥,罗香琴亲自送走了一脸肉痛的王氏与罗二狗,由伺候的婆子扶着走回宅子里。 罗香琴用芊芊玉指挑起薄如蚕纱的帐幔,便抿唇笑着打量躺在榻上的美人儿。 这美人儿自然是她的好妹妹罗香园。 罗香园脸色十分苍白,没有一点儿血色,自从孕后撑起的丰腴迅速消减下去,此时瞧着清瘦极了。 罗香琴轻启朱唇道:「妹妹……我刚刚送走了二叔二婶呢。」 罗香园用力瞪着眼睛,眸子里的愤恨毫不掩饰,她努力地撑起身子,顿时感觉脑袋一阵天旋地转,又颓然的跌落在柔软的榻上,她无力的闭上眼睛。 第64章 罗香琴捻起手帕掩着唇,轻声道:「你呀你……知道自个儿身体不好,还逞什么强呢?妹妹你就放心罢,等你去后,我会照顾好钰哥儿的,肯定会把他当亲生的一样照顾,以后呀……就是你这个亲生母亲,也比不上我疼他呢。」 罗香园猛地睁开眼,如刀子似的目光恶狠狠盯着罗香琴,她奋力一扑,终是软巴巴地瘫在床上。 罗香琴欣赏完对方的窘态,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恶意十足的笑容,说道:「不只如此,我还会好好的照顾你爹、你娘、还有你大哥的。毕竟来而不往非礼也,从小到大呀,他们是如何照顾我的,我也得怎么报答回去不是?」 深知自己无能为力,罗香园不想再继续听下去,掩耳盗铃般用手捂着自己的双耳。 「你等着吧,过不了多久二叔二婶就会把多年的积蓄交到我的手上,我会拿着这笔钱给大哥买个好前程的。保准他前程似锦。」兴致勃勃地欣赏对手的软弱无力,这种变态般的满足感,令罗香琴十分享受,于是她十分旁若无人的继续演讲下去。 「大哥升上一级是不够的,我还得送他几个美人,嗯……这样也不够刺激,我再想想,不如还是让大哥得个奸 辱了良家妇女的名声怎么样?到时想必二叔二婶的脸色一定非常好看?」说着说着,罗香琴自己咯咯咯地笑起来。 「你……敢!」罗香园愤恨道。 「嘘……」罗香琴白嫩的手指压着嘴唇,示意对方别出声,很快又笑道:「看你如今说话已是那么辛苦,还是省点儿力气罢。」 「咚咚……」敲门声响起。 罗香琴回头问:「什么事?」 门外的婆子道:「娘子,哥儿刚刚醒来了,正哭闹呢,丫头们哄不住,还是得娘子才行。」 「让丫头哄一下,我马上就出来。」罗香琴说完,挑衅般瞥了一眼罗香园。 罗香园内心恨不能生啖其肉,努力蠕动嘴唇,却张口欲言又止,最后满脸都是颓靡。 罗香琴施施然转身,开了门直接往钰哥儿住的房间走去,边走边合计接下来的事情。 当初不注意,让堂妹香园攀上了老爷,分走了自己的宠爱,罗香琴因为有孕在身,加上深知老爷好色的本性,与其让老爷起心思再养别的女人,索性就由着堂妹得意一阵子。 她当时太过单纯、又大意,也不知内宅里的弯弯绕绕,被陈夫人钻了空子迫害掉肚子里的孩子,又落得终生也生不出孩子的下场。聪慧如罗香琴,当然很明白没个孩子傍身的女人,以后红颜老去,将来会有何种结局。 恐慌一段时间后,罗香琴立时有了主意,自己没得生,那就借个肚子来生罢。 堂妹不就是正好的人选?她既然敢不经自己决定就闯进来,就得有承当后果的准备。 罗香琴一步步算计,求着陈老爷将这栋宅子的人清理了一遍,又换上自己拿捏得住的仆从,一边小心谨慎防着正房太太继续使坏,一边等着堂妹怀孕。 只可惜,堂妹罗香园命大,生产的时候鬼门关走了一回竟然还留了一条命,她心想便是暂时活着也没关系,不是还有坐月子吗?罗香琴就继续隐忍下来。 接下来,稍微使个小手段,罗香园的身子就越来越差,如今更是起身也不能,说几句话都吃力,只剩下等死了。 罗香琴越想越得意,只恨不得为自己鼓掌。 为以防万一,自家二叔二婶以及镇上当差的堂哥当然也不能让他们得意下去。罗香琴当初只打算买通几个人,凭着罗大成那贪杯好色的性子,弄个漂亮女子相陪,灌他几杯烈酒,由不得罗大成不肯中了计,事成后再告他一个强 奸良家妇女的状子,到时候,二叔二婶为了唯一的儿子也得来求她,她呢就等着看好戏了。 这一切,罗香琴计划周密,她最后肯定要摘出去的。 也是巧了,恰遇上县衙人事调动,罗香琴便改了计划,前几天她回下西村无意间露出口风,罗二狗与王氏果然上当了。罗香琴打算等将他们的银子骗到手,再买通几个人照原计划行事,弄出强 奸民女的名声,罗大成再想往上爬也是不能了,少不得还要蹲大牢吃足苦头。 到时候,罗大成落下这种烂名声,罗二狗与王氏便是使光了银钱,也怪不得她不肯出力相帮了。 想到过段时间,一直以来的忍辱负重都将有了好结果,罗香琴的内心便涌上一阵快 感,落下的脚步便愈发轻快。 这厢,张惜花与何曾氏在许淮家留宿,许家二郎的情况渐渐好转起来,许家人皆是放下心。 镇上与村里来回一趟不易,张惜花与何曾氏便多留了几日,等许家二郎的病情大好后,张惜花思念家中的儿子,便提出要回去。 许家不好再留人,备了舒适的马车准备送何家婆媳回下西村,恰在这时,许淮策马而来。 现在正是许淮当值的时间,他是抽空家来的。 刚刚收到一封何生寄回来的信,迟一步怕何家婆媳早家去了,许淮干脆就牵了衙门的马骑过来。 听说是何生寄的信,张惜花与何曾氏皆眼巴巴的望着许淮,许淮也没卖关子,当即拆开了信。 何曾氏不识字,张惜花虽然有丈夫偶尔教导了几次,何生也只教了她几天而已,她勉强只认得几个简单的字,还有家中人的名字写法而已,这念信就有许淮代劳了。 许淮一字一句念起来。 何生的字迹写得很工整,信的内容也十分正经。先是交代自己目前的近况,原来写这封信时,他们还没有到达益州,路上刚好遇到有回大良镇的商队,何生写了家信托对方给家里送来。 许淮估算一阵,便道:「这么算来,阿生他们此时应该将将抵达益州。」 张惜花有点失望。 何曾氏催促道:「许侄子,我家阿生还说了什么?」 许淮接着念起来。 接下来的内容,何生写了几个途中的见闻,都是报自己好的方面,并没有露出一点辛苦。之后,询问了家中人的近况。便没什么内容了。 何曾氏听闻一切都好,悬着的那颗心终于安定写些,等许淮念完了,她立时将信拿过来,即使自己根本看不懂,也反反复复分盯着看个不停。 第65章 张惜花问:「不知我们可不可以给阿生写信?」 许淮想了下,摇头道:「现下没法确定他们的行踪,便是写了信也不知道往哪里寄。」 普通老百姓,想寄封信并不容易。许淮自己当初也是托了很多关系,才能往益州寄信的。 张惜花不得不忍下心中的失望。 何曾氏握着儿子的信,想到儿媳妇估计也十分想瞧,便递给了张惜花,张惜花接过后,紧紧捏在手里。 两个人上了马车,车夫立时赶着马往下西村的方向行驶。 到了家里,安抚了一阵榆哥后,张惜花一个人回房间,拿出何生写的信翻来覆去看。 去年农闲时,夫妻俩个窝在房间,何生兴起教了张惜花认了几个字,多数是些简单的字,除了家中人的姓名,还有一些常见草药的名称,彼时,何生还赞过张惜花认字快,学习能力强。 这封信听许淮念过两遍,她自己又囫囵认了几遍,突然在信纸的背后发现一行写的很细,不仔细看很容易错过的字迹。 纸上写着‘惜花……惜花……想你了’她的闺名重复写了几次,最后那一句明显下比较用力些。 张惜花眯起眼睛看完,忽而笑了。她似乎可以想象到丈夫握着笔杆子纠结着难以下笔的神情。 那颗悬而未决的心,因丈夫一句简单的字句,突然就完全放下来了。张惜花甚至有一种感觉,哪怕为着这句话,便是今后与丈夫的日子千苦万难,她也心甘情愿受着。 转眼已是入冬,在寒风刺骨的天气下,何家又迎来了一桩喜事。清早便从杏花村递过来的消息,大姑子何元慧又诞下一子。远哥、东哥、加上新添的小子,何元慧膝下便有三子了,她自己有点失望,本来是想要个贴心小棉袄的,谁知又来了一个讨债的。 李老头与李婆子倒是十分高兴,家里四个儿子,老大一家人丁最兴旺,老二费了一番波折才得了一个儿子,老三膝下一个儿子两个闺女,老四生了个闺女,乡下地方都是做的力气活,这儿子生的多,说明干活的劳动力多,李老头与李婆子因此更加看重何元慧,对待她比之其他三个儿媳妇光是态度就好很多。 此后,何元慧在杏花村李家的日子更好过了。 何曾氏与何大栓听了消息,都十分高兴,何曾氏不放心大闺女,要亲自去伺候何元慧坐月子。立时就将早已经备好的东西装上牛车,怕张惜花一个人在家看不住好动的孙子,两个人顺便还把榆哥也带了去。 张惜花身子愈发笨重,接下来轻易不做重活了,屋外冷,就在堂屋里烧了火炉,用的是自家炭窖烧的炭,这炭耐烧、又没有一点的烟熏,坐在火炉边没一会儿就暖洋洋的,再有不到两月,肚子里的孩子就要出来,张惜花专心的给孩子做小衣裳,特意去镇上扯的棉布,布料十分绵软不会刺伤孩子娇嫩的皮肤。 期间,村里有几个妇人抱着孩子上门找张惜花唠嗑,数九寒天大家都猫冬,除了在家里磨嘴皮子,也没多少活儿做,村里的妇人们便爱东家串半天、西家又串半天,时间一下子便打发掉了。 「俗话说得好风水轮流转,今年转了张家明年就要到李家,我倒是看罗家那两口子今年怎么过这个新年哟?」有位何家的嫂子突然幸灾乐祸道。 「呵呵……他们还有心思过年?」 「我听说罗二狗要把剩下的那三亩良田也给卖了呢。还有啊……他私底下托了我大伯父打听,可有谁要买房子的。」 「他家的房子倒是值几个钱呢,卖了挺可惜的。」 「那可是青砖大瓦房呢能不值钱?我是没去过他家串门,听说连地板都是用青砖铺成的呢。」 说起这个话题,原本静下来的几位妇人纷纷来了兴致,七嘴八舌争相说起来。 张惜花捏着针线的手不由顿住,一时间也很是感慨。这段时间以来,罗家发生的事简直比戏剧还戏剧。 先是罗二狗的闺女香园生产时落下了病,谁知一病不起在上月人就没了,然后,大儿子罗大成又被差役抓走了,说是犯了强 奸民妇的罪名,衙门说死罪可免了,人却要发配到边苦地儿服徭役,罗二狗与王氏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早先为了向上爬积年的银子使得没剩下多少了,遭遇这事只得把家中十亩田地卖了,卖田的银子撒出去却没听个声响儿。 朝廷近几年在服徭役的政策上,对老百姓已经很宽松,但是老百姓对徭役的恐慌早已经深入人心,现在唯一的儿子犯事被抓去强制服徭役,等刑期释放,也不知道何年何月,人还齐整不齐整,让罗二狗与王氏如何不忧心? 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来指望陈老爷帮忙,陈老爷突然卷入了贪墨案中自身难保,事发前,陈老爷将罗香琴与钰哥儿安置到外县躲藏起来了,罗二狗夫妻连罗香琴的人也找不到。 没了人脉,又没有了银子,田地卖得只剩下没什么产出的差田,家里唯一值钱的就是那栋新建的青砖瓦房,为了捞人,罗二狗一咬牙,就决定把房子卖了。 现今下西村再没有谁羡慕罗家的生活了。人人见了他们夫妻就像躲瘟疫似的。 罗家刚傍上县老爷就嚣张跋扈,逢此大难,可谓是大快人心,几乎没几个人肯出手帮忙。 应正了一句天道好轮回,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远在益州的何生,跟随商队抵达益州后,双方很快就分道扬镳,于是,他此刻只身一人上路,在益州花了几天时间打听去往太平州的注意事项后,立时就动身往太平州而去。 两个多月的行程中,何生增长了非常多见识。 他本来就是一个十分有心的人,途中跟着商队学了不少东西。何生为人虽然沉默寡言,与人相处倒也称得上落落大方。途中,只要商队所需,何生二话不说便动手帮忙。许家叔父本就受许淮所托,有心佛照何生,出行后辗转了几个地方,许家叔父见着何生为人谦虚且通透,做事严谨可靠,加之又识文断字,许家叔父便很是赏识他,得了空闲就提点几句何生。 几个商贾合资的队伍,雇佣了人手帮忙,这些被雇佣的人员若想跟着捣腾货物,必须得向商队交纳一定的佣金。何生既不是被雇佣的人,也没有入股商队,因有许家叔父提点、做靠山,搭着商队这辆顺风车,他若是想捣腾货物,也是容易得很。 何生虚心学习,眼见着商队各个把货物捣腾几遍后都赚了几倍有余,他并不豁然出手。 此次出行,只带了四十余两的盘缠,若是亏了,就什么都没了。何生很明白自己的处境,若是出手,必须得稳扎稳打。 一路见着别人赚钱,何生依然心平气和,偶尔有人怂恿他赶紧出手,何生也是笑笑了之。一晃过了一月有余,便是许家叔父也以为何生为求稳妥,并不敢倒卖货物。 谁知,过得几天后,何生突然小露一手,就赚了近二十余两。二十多两对这些商人来讲虽是小钱,可何生只投入了不足五两而已,这样的赚头便是精于此道的许家叔父也很是惊叹。 此后,何生一路稳扎稳打,抵达益州后,手中已经握着近二百余两的银钱。手头宽裕了,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失踪的弟弟,也就方便很多。 整个途中,并不是谁都能稳赚不赔的。有些货物买进后,因估算失误,到了目的地没有卖出去或者卖不上价格,如果继续运到下一个地方势必会增加很多费用,谨慎的人亏上一些也要出了货。何生之所以每次都能稳赚,一是他出手的数目小,二是在心中仔细估算过后才会出手。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70章节】。 豆豆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豆豆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豆豆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 第6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由此可知何生话不多,但非常善于观察、思考。 行商是一门学问,讲究的便是不走空,由许家牵头的这个商队,刚从大良镇出发时,随行托的货物八成是上佳的木炭,换到水路时,这批木炭转手卖完,就开始捣腾药材、茶叶。在繁华的城市将药材、茶叶出手后,换成了价格相对低廉的布帛…… 何生一路行来,便将商队的作为反复思索过,等自己出手时,便也稳妥得很。 刚抵达太平州,因为长期奔波,何生晒黑了,也清瘦了。天黑之前进入这间客栈时,何生无意中见着掌柜抱着自家孩子嬉戏,那情景刚刚一入眼,便仿似撞击了心灵。 何生猛然间醒悟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着儿子榆哥了,这段时间,尽管他不断提醒自己要干正事,不要花费太多时间去思念家中的父母妻儿,可有些人、事并不是你想忘记就能忘记,想忽视就能忽视的。 夜风呼啸,枕在客栈温暖的床上,何生辗转反侧一直入不了眠。闭了眼睛就忍不住思念家中妻儿。 特别是在漆黑的环境中,何生将张惜花准备的最后一条肉干啃完时,他的思家之情便怎么也止不住。 他的榆哥,他那尚未出世的孩子,还有妻子惜花……也不知道家里人如何,可有及时收到他的信? 思念是痛苦的,思念也是甜蜜的,何生放纵自己品味这折磨人的思念之情,等何生收敛好情绪后,他迫使自己入眠,翌日清晨,在客栈里备好干粮,何生直接往目的地出发。 转眼新年已过。 何家自从在许家时收到过一封何生的信后,何生自此再没有给家里寄过信,因为没见到儿子准时归家,何大栓与何曾氏夫妇日夜难以安眠,家里这个新年亦是草草过了。 而张惜花如今的肚子笨重,也快到了预产期,这两日睡眠都成问题,每每半夜醒来,就要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村里的稳婆江大娘是经常上何家门给张惜花看肚子的,那天江大娘说张惜花的日子约莫就在这半个月左右。何曾氏怕有个闪失自己照顾不到位,也是因儿子不在家里,怕儿媳妇思虑太过,何曾氏早早就去阳西村把蔡氏给接到家中。 预产期的后半个月,张惜花有自己的亲娘蔡氏在身边开解她,她的心情总算开朗不少,心情好转,接下来的日子,身体一直很正常,健健康康等到了肚子发动那一日。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在春耕正式开始那一日,张惜花在家里顺利生下一个白胖的女婴。何大栓与何曾氏非常高兴,大家都说这闺女是个生来就带福气的。 何生不在家,何大栓做主给孙女取名叫何桐。他大字不识一个,抱着乖巧可爱的孙女在家门口逗留时,无意间瞥见门口的梧桐树花开正盛,想到孙子榆哥的名字也是一棵树,不由心下一动,当即就给乖孙女取名叫桐姐儿。 为此,何曾氏狠狠地埋怨了他一顿。 何大栓思来想去,都觉得这个名字好,无论何曾氏如何说,他就是不肯改名。 桐姐的洗三办得十分热闹,桐姐的满月酒也办得很温馨。满月那一日,亲朋好友全都上门了。 何元慧抱着桐姐来回走动,桐姐睁着漆黑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姑姑看,天真的小眼神,加上那胖乎乎的小脸蛋是越瞧越让人觉得可爱,喜得何元慧当即笑道:「哎呦……我们桐姐真是个小美人,长大后一定是个大美人,现在大姑姑就被迷得不得了咯。」 何曾氏在旁边嗔道:「你个不正经的。说什么话呢,她还是个毛孩子呢,别整天在我们桐姐面前说这些。」 在何曾氏心里,小孩子的面皮是十分薄的,禁不起别人的夸奖,所以不能整天对小孩说这些。 何曾氏将桐姐换下的尿布拿开,便对大闺女道:「给我抱吧,这个点该哄她睡觉了。」 何元慧抱着桐姐不肯撒手,笑嘻嘻道:「娘,就让我再抱一会,你看我们桐姐还没打瞌睡呢。」 因为连续生下三个小子,何元慧稀罕闺女稀罕得不得了,自己弟弟的闺女,那也跟她亲闺女差不多,她是打从心里就喜欢桐姐的。 何曾氏无奈道:「臻哥刚刚还哭了呢,你也差不多给他喂奶了。你瞧瞧你,臻哥是你捡来的吗?孩子哭了当娘的都没发现。」臻哥是何元慧的三儿子,现在还是个哇哇待哺的幼儿,这些天一心扑在外甥女桐姐身上,臻哥还多亏了何曾氏照料。 何元慧将桐姐递给何曾氏,皱着眉头道:「娘,我可要再给你说一句,你可不能因为桐姐是女娃,就忽视她啊。咱们家不兴那些个重男轻女的。」 「你胡说什么呢?」何曾氏小心翼翼地接过桐姐,看着桐姐砸吧了一下嘴巴的可爱模样,不禁笑了,摆手道:「你们姐弟四个从小到大,你看我和你爹有忽视过你和元元吗?」 那倒也是。何元慧瞬间放心了。 桐姐的满月酒后,何元慧并没有当即回到自己婆家,留下来待了几日才走。 她走的时候,何曾氏与张惜花都舒了口气。这些天,何元慧争着带桐姐,因为臻哥也是吃奶的年纪,何元慧奶水充足,多喂一个桐姐也是可以的,她心里舍不得桐姐,便想把桐姐一块带到杏花村去住段时间,别说张惜花了,就是何曾氏与何大栓都不肯让桐姐离开家里。 何元慧胡搅蛮缠了几日,终于放手了。 临走时,何元慧对着张惜花眨眨眼,露出笑容道:「惜花,你看爹娘稀罕桐姐的劲儿,这下不用再担心他们不喜欢桐姐了吧?」 张惜花心说她从来没怕过公公婆婆不喜欢桐姐,不过她见着大姑子调皮的模样,只能无奈地点头附和。 何元慧笑眯眯地说道:「可惜你们都不同意把桐姐给我带一段时间啊。」 张惜花心下大惊,敢情大姑子是当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呢。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她哪里舍得让桐姐离了身边,于是就故作不言语,不打算附和大姑子的话。 何元慧见弟媳妇纠结的表情,十分坏心眼的再补充了一句,道:「家里那三个小子,往后呀,不管桐姐看上了哪一个,我都二话不说将他给了我们桐姐。」 张惜花:「……」 这下连要做亲家的话也说出口了,本来在门口逗留,打算让闺女与儿媳妇说点私己话的何曾氏,当即推开门,赶人似的道:「又胡说什么呢,你这丫头越活越回去了。我们桐姐还小呢,以后不准再说这个事。还有,大郎赶着牛车在外面等你多时了,你咋还不走?」 何元慧笑嘻嘻地嘟囔道:「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娘家不值钱咯,这就被人赶出去咯。」 张惜花听了这话,不由也笑了。 何曾氏抱怨般笑道:「这丫头,日子好过了就没一点规矩了。」 第6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大姑子原本就是性子极为利索的人,自从李家分家后,平日没有公婆、妯娌的矛盾,她那性子是越发开朗了。张惜花深深感叹一句。 等送走何元慧,何曾氏便把桐姐抱住,对儿媳妇道:「我抱了她出去,你再睡一会。」 普通老百姓家,妇人做月子最多是做一个月,按理张惜花原本就已经出了月子的,因她怀这一胎不仅没有长肉,还消瘦了很多,坐月子期间各种补汤依然没有胖回来,何曾氏不怎么放心,为了让儿媳妇养好身体,便打定主意让她再坐半个月。 张惜花对着镜子,盯着自己那张消瘦的脸蛋,想着何生就快归家了,不能让他瞧见自己这副模样,因此也配合公婆的建议,老老实实的调养身体。 迎来了新生命,何家的日子表面上欢天喜地、其乐融融得很,但其实大家心里都有隐忧,不过是怕彼此之间担忧,大家都压在心里不说。 原以为桐姐满月后,何生不久就该归家了。谁知道,一直到秋收时分,何生依然没有回来。 何大栓往大良镇许家去了几次,都没有收到一点何生的音讯。 秋收过后,寒冬很快来临。白皑皑的雪几乎将整个世界覆盖,瑞雪兆丰年,今年的收成很不错,下西村少也缺粮食的人家,村民们窝在家里猫冬,都不出门了。 再有几天就要过新年。何大栓做主,将家里那头大肥猪请了村里的屠夫宰了,半只卖给了屠夫,留下半只家里吃,除了送给亲朋好友的份,张惜花与何曾氏婆媳将猪肉分成几份,有的制成腊肉、有的腌制在坛子里,另外一些放在院子里被雪冰冻上,留着就等过年那几日泡制成各种菜肴,一切待续,家里人都期盼着何生会突然之间回到家里。 在下雪前,何大栓又去了一趟镇里,就听说太平州那边前一段时间又发生了特大洪灾,好多村庄都被洪水淹没了。何大栓不敢去想自己的儿子会如何,他也根本不敢将这个消息告诉家里的人。 何大栓一个人闷在心里,心情十分沉重,他早就后悔了,当初就不该为了心里那点奢望,便答应让何生出门。如今两个儿子都杳无音讯,这简直比活刮他的肉还令他心痛。 何大栓带着这种沉重的情绪,迎来了新的一年。可奇迹并没有发生,何生依然没有归家。 一向冷静的何曾氏早已经坐不住了。她每天都要带着孙子榆哥与孙女桐姐,在村口的路边徘回一阵子。 细数一下,距离何生离家已经有两个年头,公公婆婆心中慌乱,家中的很多事情都无心打理,无奈之下就由张惜花做主了,幸而她将家里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张惜花经过最初的恐慌,反而更冷静了。她有一种直觉,她的丈夫一定活得好好的。 为减轻公婆的负担,何家的田地,除自己种了两三亩,张惜花全部租给了村里人,她自己就在村里开了一个药堂。平时何曾氏带着孙子孙女,何大栓除了打理那几亩田地,就在家里帮儿媳妇处理药材。张惜花的医术越发精湛,来找她看诊的病人也越多,不止是周边几个村子,便是镇上、还有很多外镇人都慕名前来寻医。 何家靠着这一个小小的药堂,在附近很是受人尊敬,他们的日子也比别人好过很多。 张惜花也越发忙碌,越忙碌,她的头脑反而更冷静,连带的心也平静了。每当榆哥忍不住想爹爹时,张惜花就很肯定地对儿子说他爹爹很快就家来了,只要榆哥乖乖听话,榆哥只闹了一会情绪,就打住了。 见着儿媳妇一点儿也不慌乱,何大栓与何曾氏心里就安定不少,张惜花因此反而成了他们如今的精神支柱。 如此,又过了半年。今年的稻子打下来,刚入了仓库。整个村子秋风萧瑟,树叶落满地,田野里入眼皆是一片枯黄的景色。 下西村入口的那棵巨大榕树旁,静静地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影。此刻正值午时,家家户户正当用餐时分,四周几乎没有一个村民忙碌的身影。 盼望了很久,临到家门口了,何生反而却步了。他抬头望着前方错落有致的房屋,一眼就分辨出自家的屋子是哪一座。依稀间,何生瞧见有个小小的影子在门口晃荡了一会,那身影又推门走进了家门。何生的心猛地攥紧。 那一定是他儿子小鱼儿! 何生眼里露出激动的神色,抬腿就要前行,到底是近乡情怯,慢慢又将脚步放缓了。何生拍拍自己的衣裳,确定自己此时的模样很齐整后,才提脚加快脚步往家门走。 屋门前的梧桐树叶几乎掉光了,地面打扫得十分干净,在角落边还堆了一垛稻草,稻草旁的阴影下有两只杂毛母鸡闲适的梳着羽毛,何生原本坚定的性子,瞧见这平凡的景象,他的喉头不禁一酸,出门在外这几年再苦难的日子也捱过去了,都没有想落泪的冲动,此时尚未见着父母妻儿,不想泪水却那样浅了。 何生调整了一番情绪,确定自己没有什么异常后,这才推开门往家里走。 屋子里静悄悄地,何生穿过院子,径直来到堂屋。 何家的午饭已经结束,张惜花带了一双儿女在屋里歇息,何曾氏也觉得精神不振,回了屋里躺着了。 整个家里只有何大栓是清醒着的,他正坐在屋檐下削竹篾,他答应了给孙子孙女做一对竹蛐蛐玩耍,编制蛐蛐的竹篾要削得十分尖细才行,因此,何大栓削得十分专心。 何生唤了一句:「爹!」 何大栓抬头,一时间惊呆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使劲儿揉了揉。 何生喊道:「爹,娘和惜花他们呢?」 何大栓以为产生幻觉了,迷迷糊糊道:「哦,他们在睡觉呢。」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屋里响起一个孩童清澈的声音,「娘!你看妹妹不乖,她不肯睡觉。」 屋里,张惜花懒懒的嗓音说了一句:「那榆哥想不想睡觉,不想睡就带了妹妹出去玩。」 她上午连续给五个病人看了病,正累的不行,也没精力哄两个孩子,因知道儿子不愿意躺着睡,干脆就由着他们兄妹出去玩。 何生听到媳妇、孩子的声音,脑袋还没有反应,那双脚就不听使唤地自己往房门口走去。 「哎!生儿!」何大栓猛地一拍脑袋,站起来后,几乎不敢相信地大声道:「生儿回来了?」 何生这才回了神,他转头笑道:「爹,是我回来了。」 何大栓老脸一红,眼眶也莫名红了,带着哭腔,嚎开了嗓子大声道:「你这个臭小子!这两年你跑到哪里去了,也不往家里递一个消息。」 何生停下脚步。 何大栓上前一步,差点就要亲手给儿子一个拳头,他仔细盯着儿子,见他除了黑了瘦了,整个人精神状态不错,也没缺胳膊少腿的,一时之间,伸出去的拳头又缩了回来。 何大栓哪里舍得打儿子呀,他颤抖着声音问道:「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儿?」 第6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何生笑着道:「爹,这些一言难尽,等会儿我再细细跟您说。」 何大栓老小孩似的,特别开心地点点头,说道:「是该细细的说一遍。」 房屋里,张惜花与榆哥都听到外面的动静了,两个人顾不得整理衣着,翻身起床就跑出房门口,而桐姐还小,说话走路都不利索,房间里只余下她一个,见没人理会她,桐姐扯开嗓子就嚎哭起来,她的嗓音比榆哥小时候都大,这会儿就哭得惊天动地的。 榆哥知道可能是爹爹归来了,本来兴匆匆的要出门,听到妹妹的哭声,又折回了屋里,他立时牵住桐姐,桐姐就转哭为笑了,榆哥只好小声抱怨道:「真是个麻烦精。」 虽然抱怨妹妹,但是见到桐姐白净的脸庞上又是泪珠又是笑容的表情,榆哥心里却喜滋滋的。 走出来,张惜花刚站定,她愣愣地盯着何生,喜悦、激动、庆幸等等五味杂陈的情绪一瞬间涌上头顶,她只觉得心跳加快,自己都不能呼吸了,只好靠着墙壁支撑身体。 略等一会,何生见张惜花直愣愣地不动,他对她露出个笑容,便往她旁边穿过,榆哥刚带了妹妹出门口,只察觉到一阵风闪过来,一双铁臂就将他与桐姐两个人扛起来了。 把榆哥吓了一跳,榆哥不由有点纠结,心想这个爹爹好像个野蛮人啊。娘亲不是说爹爹识文断字,最是斯文不过的吗? 桐姐倒没这个意识,她咯咯咯地笑起来,两只小手还揪住何生的头发,口齿不清地叫唤道:「驾!驾!驾!」 「快放了他们下来!」一阵威严的声音响起,何生转头一看,见自己的娘亲批了衣裳出来了。 何曾氏板着脸道:「刚刚家来,不累吗?怎的还有力气跟他们两个皮孩子玩闹。」 何生笑着喊道:「娘!」 何曾氏立时转头,不想让儿子瞧见自己的泪水已经流了出来,可她不断抽动的身子还是泄露了她的行为。 等何生将榆哥、桐姐放下来后,榆哥端端正正地喊了何生一句「爹爹」他自己喊完,又拉拉桐姐的小手,桐姐却只睁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何生瞧。 榆哥替妹妹尴尬道:「爹,妹妹说话晚。还不知道喊爹爹。」听爷爷奶奶姑姑他们说,他一岁半就会喊爹娘了,他妹妹比较笨,现在连爹娘都讲不清楚呢。 殊不知,桐姐才是正常的儿童。榆哥自己这种早慧的,整个朝廷也找不出几个来。 何生忍不住一把又将儿子女儿搂紧了。 屋里人都只顾着高兴,张惜花轻声问道:「榆哥他爹,你中午可有用了饭,可要洗刷一下换一身衣裳?」 「对!阿生饿了没?想吃什么?娘给你做。」何曾氏也怪自己老糊涂了。 何大栓立时道:「我去劈材,给你烧一锅热水。该好好的洗刷一下才是。」 大儿子平安归家,何大栓是喜悦的,那种满足感根本无法细细描绘。可是何大栓见何生形单影只家来,现在也没有听他提过一句聪儿的情况,何大栓心里又闷闷地。不用问,他就知道聪儿该是没有找到聪儿,不然聪儿又怎么可能不一块回来。 激动过后,何曾氏也意识到了,只不过她不想扫兴,儿子媳妇他们好不容易团聚,何曾氏听到何生说想吃鸡蛋面,赶紧应道:「娘给你和面去,你带了榆哥桐姐他们回屋,也跟惜花好好说一会话。」 等两个老人各自忙开,何生放开一双儿女,才很不好意思对张惜花道:「惜花……我回来了。」 「嗯。」张惜花点点头,一声不吭地进了屋子。 何生立时跟进了门。 随即,房门迅速关紧了,榆哥刚抬起腿,就见那扇门关得紧密,推也推不开。 「这个爹是来抢娘亲的!」榆哥瞪大眼,顿觉自己目前陷入了极大的危机中。 娘亲是他和妹妹的。谁要都不能给! 爹爹归家的喜悦,终于在榆哥的心中冲刷了。一时间榆哥板着一张小脸,皱着眉头,来回踱步几次,后来一想,罢了罢了,索性自己也进不去,就让爹爹得意一阵子,于是就牵了妹妹的手走,打算去隔壁二爷爷家找芳姐他们玩。 屋子里,何生完全没有想过,自己心爱的儿子已经把自己比作坏人,要防着他抢娘亲了。 夫妻二人面对面,却是相顾无言。 良久,又同时开腔。 「惜花……」 「何郎……」 张惜花觉得自己很不对劲,脸红得不行,也没好意思再望着何生了,只得转而在衣柜中翻找衣裳。 「穿这件吧,我是按着往日的尺寸裁的,也不知道你现在能不能穿下。」挑选来去,最后还是挑了一件今年给他做的衣裳。 何生轻声道:「嗯。你裁的肯定能穿下。」 张惜花忍不住,眼泪就流出来了,小声哭道:「谁知道能不能,你瘦了那么多!怎么瘦了那么多,快给我瞧瞧,别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却忍着不说。」 何生原本不敢惊到媳妇,此时再忍不住,猛地将她搂入怀里,双手死死地箍紧。 「我家里有个神医,身体有问题哪里瞒得住她,放心呢,我身体没有问题,之所以瘦了些,是最近赶路赶得急了点。我休息个几天就能养回来了。」 依靠在丈夫怀里,张惜花感觉特别安定,这两年多时间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随后,何生安全归家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村子里。何二叔、何二婶、何富、江家三兄弟等各个都上门来探望了。 第6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何曾氏心疼何生才家来尚未歇息,就要与关心的乡亲们说那么多话头,于是只留下何二叔、何二婶,其他人就暂时请他们离开,并说等何生休息够了,再请了他们来喝酒。 家里都是自己人。 何生脸上的喜悦瞬间褪去,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爹!娘!弟弟他……」 何曾氏别过脸。 何大栓极力忍着痛哭,点头说道:「你放心说罢。我和你娘能挺得住。」 何生打开带回来的那个包袱,露出一个藏青的坛子。 待看清坛子里的东西,何曾氏压抑的抽泣响起来,何二叔、二婶亦跟着红了眼眶。 何大栓颤抖着手,道:「是你弟弟?」 何生点点头。 屋里死一般安静,何大栓忍着痛,走上前,将那个坛子抱住,流下眼泪道:「聪儿啊,我的儿呀……你终于回家了。」 孩子们都赶到何二叔家去了,让芸姐看着弟弟妹妹们,此时屋子里只有大人,每个人都忍不住抽泣,不一会儿屋里只剩下高低起伏不一的哭声。 「都是命……」 「都是命……」何二叔叹息道。 等大家的情绪暂时平复下来,何生这才一五一十将自己怎么找到何聪的情况向父母叔婶说明。 当时,他赶到太平州时,正遇上暴雨,等暴雨洪水过去了,赶到那个矿区,矿区早就没人了。 兜兜转转,何生找了不少人打听,原来矿区前两年因为洪水泛滥塌了,加之早就没有矿了,隔壁县又发现了新的矿山,于是就搬去了隔壁县城。 挖矿的工人年年有新人进来,当年的老面孔没有几个。等何生打听到认识何聪的那位矿工时,当即就得知自己弟弟早在八年前就因劳累又生病去世了。 像何聪这种明显得罪了人,加之又没有亲属的矿工,矿区吩咐人一张草席裹了就随便葬在山里了。 何生一直坚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尽管已经得到了噩耗,还是坚持将弟弟埋葬在哪个地方寻出来。 连连下雨,山洪暴发频繁,当初那个埋尸的人何生根本找不到在哪里。还是那位好心的矿工不忍心,就跟随何生一起去找,他大概知道地方,因隔了太久,一时间想不起具体地点罢。 幸而何生来的途中,跟着商队赚了点钱,不然手里的盘缠根本无法支撑找到弟弟。 万幸何聪埋骨的地方没有受到洪灾影响,何生与那矿工在山里遭遇几次惊险,花费了三个多月时间才找到何聪的埋骨地。 何大栓疼爱孩子,以前给何生姐弟四个,每个人都用河水里捡来的白色鹅卵石雕刻了一个坠子戴。 当看到那个白色坠子时,何生才终于确信这真是自己的弟弟,时间太久,除了坠子外,只剩下那具瘦小的骨架。 何生早有准备,他无论如何也要带了弟弟回家乡,因此早准备了坛子,将骨头一根根装起来。 如此,也不辜负了爹娘的期待。 之后,何生付给那矿工不少银子,本来想立时赶回家乡,谁知道路上又遭了变化。 原本通往太平州城里的路,因为洪水的原因,已经无法通行。何生只得辗转往其他的路。 路途中,遇见过几次事故,何生轻描淡写的带过,只把自己如何靠着剩下的盘缠,在哪儿捣腾了一些货物,赚了多少钱说了。 行商途中,经历几次生死考验,差点就回不来了。何生是一个字也不敢跟家里人说的。 待说完,何大栓猛抽了一口旱烟,长叹道:「罢了,这是聪儿的命。都别哭了。人没了,咱们活着,有我们记得他就好。都提起精神来。活着就该往前看。」 「大哥说的对!」何二叔也吸口烟,推推何二婶,道:「你去劝劝嫂子,别跟着哭了,聪儿回了家,该高兴才是。」 何曾氏默默流着泪水,抱着那个坛子不撒手。知道她心里难过,谁也不好受,因此就没人劝她放下坛子。 之后几天,何生、何大栓连同何二叔一家,就开始忙着安排何聪的身后事。 因何聪是在外面过世的,棺木便停在外面。 将何聪葬在何家的祖坟后,何大栓与何曾氏的模样瞬间老了不止十岁。 何元慧夫妻、何元元夫妻,都回了娘家帮着劝说老人家。过得半个月,两位老人的精神状态才慢慢转好。 有儿子媳妇在身边陪伴,又有孙子孙女,另外还有好几个外孙子外孙女每天围绕在旁边,何大栓与何曾氏两个老人家,十分懂得知足常乐,慢慢的,家里的气氛越来越好。 剩下一段时间,何生抓紧处理自己手头的事物。他在外面赚了一点银钱,又带回了一批货物到大良镇。 将货物全部清完时,已经入了寒冬。 虽然何生带了很大一笔钱财归家,可经过两年多时间的煎熬,别说何大栓与何曾氏,便是张惜花心里也不乐意何生再继续往外面跑。 幸而何生也很明白家里人的忧虑,并没有打算继续外出行商。本朝商人地位低下,何生外出这两年学做生意时,也并不没有大张旗鼓的往外宣告。 第7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在大良镇的这批货物,也是依托了许淮叔父的关系,帮着将货物出手。 且,经历一段时间的历练后,何生的见识又往上增长不少。虽然太平州因为洪灾频繁,老百姓生活水平暂时很困难,但整个朝廷其他的地方,因为新皇登基后推行的利国利民政策,老百姓的生活质量蒸蒸日上。 与之同来的,是新皇将要大举推行的科举考试,自从朝廷发生动荡后已经有六年没有举行过科举,何生有幸提早得到了具体消息,他有心参加,自然要提前准备。 何生与许淮两个人已经商讨过,他们两人都打算静下心来温习书本,来年就请人保举应试。 新的一年,知晓何生打算考科举,何大栓与何曾氏两个人全力支持,哪怕考不上童生、秀才,单单只把何生留在家里,对老两口来说就是很划算的。 可怜的老夫妻俩,因为何生的出门被吓怕了,整天担心儿子见识了外面的多姿多彩,家里的事物栓不住他,就怕儿子哪天兴起,又决定外出。 张惜花有心开解公公婆婆,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处。她也就顺其自然了。 何家的日子一直很温馨,每个人都平安喜乐,很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味道。 当然,何生也有很糟心的时刻。 入了夜,何生从书房走出来,推开房门后,一眼就看见媳妇褪去衣裳,露出窈窕的身段,何生的眼一沉,快步走上前,正要揽了媳妇入怀,他的脚跟前突然冒出个小家伙。 榆哥抬起头,笑眯眯说道:「爹爹,娘亲说今天要陪我和妹妹睡觉呢。大人说话要算数的。」 何生不由满脸黑线。 他黑着脸,在心里默默地仔细数了一下,大前天、前天、昨天……已经连续六天,他都没能顺利搂着媳妇睡觉了。 何生求助一般的望向媳妇,惹来张惜花一个娇笑。 榆哥推推桐姐,桐姐立时哇哇大叫道:「娘……娘……要娘亲觉觉……不要爹爹。」 何生无奈道:「你也不管管他们。」 张惜花将孩子们赶到床上,便笑道:「他们还小呢,你跟他们争什么争。」 何生:「……」 爹娘还说让他与媳妇赶紧再生一个孩子,何生觉得这个计划可以无限期延后了。 十五年后 下西村景色依旧,不同的是每个村民脸上的表情,今天是个大日子,据说今年的科举榜单发放了,这个小小的村子出了一个举人老爷呢,衙门里的官差已经派人到村子里敲锣打鼓贺喜了。 这消息当真做不得假。 不过,对于那位能中举,下西村的村民却并不奇怪,他们一直觉得理所当然,说起来村子里有三个大姓。 罗姓。 江姓。 何姓。 早年罗姓最得意,罗姓人口众多村子里有啥好处基本是罗姓先得了,江姓、何姓的势力就很一般,现在嘛,最有出息的便是何姓了。村子里但凡与何家沾亲带故的,哪怕两者之间根本没关系,也要三拉四扯的攀点关系。 何姓里最出名的,便是何秀才家,何秀才全名叫何生,字敏之,何秀才早年考举,考了两次没有中后,他就歇了心思安生的在县里领了个差事,他的妻子张氏,那可是比何秀才更有名的人事。方圆十里八乡,没有人没听说了张大夫的。 张大夫的医术精湛,十几年来为数不清的人治愈过身体,且她医德高尚,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贫民百姓,全部一视同仁。很多人受了她的恩惠,没有不念她的好。 何生夫妻十数年来恩爱如初,育有三子一女。闺女已经出嫁,三个儿子都很有出息,大儿已经考中举人,二儿也已是秀才身,三儿过得两年也要下场了。出息先不说,最重要的是,三个儿子全部尚未娶亲呐。何家老太爷性子好,何生夫妻性情也十分容易相处,显而易见的,何家的门槛已经被媒婆踏破了几块。 多少怀春的少女眼巴巴盯着何家那三个香饽饽啊。特别是老大何榆。何榆长得清隽文雅,加之少有才名。当年何生第二次考举时,何榆那年才十二岁,他原本只是跟着爹爹入场打个酱油而已,没想就挣了个秀才身回来。考中秀才后,何生为了让儿子戒骄戒躁,压压他的性子,何生没有允许何榆继续考试,而是送他入了府学读书,过得几年后何榆再次下场,果不其然就中了举人。 接下来,殿试在即,下西村乃至大良镇的人们,全都盼着这位何小举人能高中榜首,要知道大良镇这穷乡僻壤,几百年也没听说出过一位状元郎呢。 县里有个状元郎,说出去都与有荣焉。 过得一段时间,何小举人尚未归家,下西村又有官差过来敲锣打鼓,村民们仰头瞻望,纷纷翘首以盼,本以为这何小举人一定是考中了状元郎。 没想,这位从不掉链子,从未让人失望的何榆,今次只考中了探花罢。据说陛下当时见了何榆的文章,拍案叫好当即就要钦点其为状元郎,谁知待见了何榆的相貌后,陛下临时又更改了主意,下旨点何榆为探花郎。 百姓们纷纷笑称,原来长得太俊秀也是一种错啊。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美味医妻》卷一 作者:小花酱 02、《美味医妻》卷二 作者:小花酱 03、《美味医妻》卷三 作者:小花酱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