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情》 第一章 朝会一结束,定国候齐宣萧就急匆匆往外走,皇帝才刚走到门口呢,见状不由笑起来:“齐爱卿今儿有什么大事呢?这么急脚鬼似的。” 齐宣萧躬身笑道:“皇上怎么有闲心管我?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约了人喝酒,这都晚了呢。也不知怎么回事,有些人整天闲着没事在朝会上磨嘴皮子。” 说着撇撇嘴,十分不屑。 皇帝笑,他知道齐宣萧和恭王爷至修一直互相看不顺眼,今天朝会上为了朝廷减税的事,至修侃侃而谈,上了好几个条陈,说了有小半个时辰,这也惹了他? 不过至修和宣萧都是肱股重臣,一向倚重的,倒也不好偏袒哪个,皇帝便笑笑:“你晚了还不去,在这里磨什么,去吧。” 说着侧侧身倒给他让路,齐宣萧笑一笑,便出去了。 皇帝也不以为忤,宣萧是他的伴读,从小玩笑惯了,小处偶不拘礼也没什么关系。 无意中转头看到还留在朝堂上的恭王至修,至修十分专注的看着匆匆出门而去的齐宣萧,俊美面孔上渐渐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皇帝抿唇一笑,这个弟弟他是最明白的,这种淡淡的笑容轻易是看不到的,他有花样才会这样子笑,真让人不寒而栗。 莫非是齐宣萧? 略一沉吟,皇帝还是走回去,拍拍至修的肩:“九弟,玩归玩,别闹厉害了。” 至修忙抬头,看看皇帝,意味深长的笑道:“遵旨。” 一边恭送皇帝出门。 齐宣萧坐了软轿,往万红阁赶去,心情飞扬,快活的很,前些日子,万红阁来了个清倌儿晶儿,长的水灵粉嫩的,齐宣萧一眼就看中了,偏是这晶儿给宠坏了,竟连当朝大红人定国候齐宣萧的面子也不给,勉勉强强的陪他坐了一会,给他剥了个桔子,竟就走了,齐宣萧一肚子火,偏偏顾忌着身份,还不好发,又听说恭王至修去却是极受欢迎的,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幸而手下的人懂事,不知花了多少钱,今儿终于要如愿以偿了。 叫他怎么不欢喜? 生生从恭王手中抢来的呢,出了气了。 万红阁华美之极,灯红酒绿,进出的都是达官贵人,到处是莺莺燕燕,娇声软语,个个如花似玉,齐宣萧也算是常客了,一进来,便围上来几个美人,软语娇嗔:“侯爷都把我们姐妹忘了,这么多天没来。” 齐宣萧笑着左拥右抱,亲亲这个,摸摸那个:“怎么会忘了我的美人儿?我这不是来了?” 左边的菱馨一边在他身上搓揉一边说:“今儿来也不是为了我们几个啊,还不是为了楼上那个小美人,打量我们不知道吗?” 齐宣萧笑:“她哪里有你美?我可是特来找你的。” 右边的泓夕笑:“你这是哄菱妹妹呢,谁不知道你来做什么吗?人家在楼上备了好酒等着你呢,还不快去?” 一边笑着和菱馨一起推了他上楼。 齐宣萧也没有兴趣和她们调笑了,忙上了楼梯,直去了最里面那间。 推门进去,清倌儿晶儿正在里面等着他,一身红色纱衣飘飘若仙,越发衬出一张娇艳面孔,桌子上摆着几碟子精致小菜并一壶酒,见齐宣萧进来,忙站起来福了一福,红着脸:“侯爷万安。” 齐宣萧扶了她,调笑道:“好清雅的地方,好清雅的菜色,好清雅的……美人。” 一边在桌子边坐下来,那晶儿羞答答偎过来,带着一阵香风,齐宣萧没喝酒已经醉了。 美人当前,自然是手段温柔,齐宣萧本就生的俊美,气质高贵,又是风月场的老手,此时施展出温柔手段来,竟是动人到了十分,几杯酒下去,美人也软了一般倚在他怀里,十分动情。 齐宣萧也觉得酒劲上涌,便拥着美人往床边走去,一边亲吻抚摸,只觉得自己的火也慢慢的上来了,便顺便吹熄了灯火,与美人上了牙床。 脱了衣服美人才轻轻推他,娇嗔道:“侯爷真真是个急色儿,等我去拿汗巾子过来。” 齐宣萧不放她:“不用了,等会再拿就是。” 美人还是推开他,只闻到香风拂面,美人儿已经下床去了。 齐宣萧耐着性子等,幸好美人很快便回到床上,一双玉手在他胸前轻轻抚摸着。 齐宣萧酒意朦胧,只觉这双手在胸前揉捏着,不由的舒服的喘息着,欲火奔腾,就要去缆美人的纤腰,却被美人顺着手劲推了下去,温暖柔软的舌尖探上他的胸前…… 第二章 日上三竿了齐宣萧才总算醒了过来,身上是极度放松过后的懒洋洋的舒服,十分惬意,齐宣萧俊秀的嘴角轻轻勾起来,只是,才勾起来一半,便突然凝固了,自然是终于想起昨晚的情事。 他竟然给个男人给做了! 堂堂的定国候齐宣萧竟然在妓院里失身! 连忙四望,房间里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人自然是跑了,难道她还敢等他醒了来要她的命? 此时头脑清醒,开始盘算起来,肯定不是晶儿,昨儿亲热的时候搂搂抱抱,她肯定是女人无疑,那就是她推说拿汗巾子那会换了人,那么就是串通好了和人使的计策谋害他。 那会是谁呢? 妓院老板怕也是不知情的,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算计定国候。 若是仇家政敌,不如一刀剁了他还更容易,如今做了就跑,真不知道什么意思?就算示威也该是等他醒了守着嘲笑他才对吧? 只是……如今这个事情,又不能声张,让人知道了定国候的面子往哪里搁? 一口气又咽不下去,牙齿咬的格格响,齐宣萧长这么大,只有他算计别人的,哪里曾吃过这么大的亏,偏偏还是哑巴亏,气的要死。 想了半天,只得把气忍下去,自己起来穿衣服。 这才发觉身上干干净净的,情事的痕迹被最大限度的抹去了,那个人似乎很温柔的对待他的,身子也不算很痛,有些懒懒的钝痛而已,并不会十分不舒服。 不由的发了一会呆,才把自己收拾好了,齐宣萧走出去,手下的奴才全在楼下等着,都是齐宣萧使老了的人,见自家主子沉着脸走下来,立时知道主子心情不好,都不敢放肆,只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一边互相看一眼,都觉得倒霉。 以为主子得了想要的会高兴,没想到那女人竟然这么不会伺候,弄得主子一大早就不高兴起来,真是要命呢。 看主子上了轿,却不吩咐起轿,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长随着主子出门的齐忠赔着笑说:“主子这会子去哪里?” 齐宣萧沉着脸:“齐忠,一个月内,我不要在京城再看见万红阁。” 啊? 齐忠吓一跳,昨儿那女人得罪的主子多厉害?竟然有这个命令。 只是齐宣萧家风乖戾,齐忠竟是什么也不敢问,只得答了个“是”字,心里不由嘀咕,这万红阁听说老板是凌将军府的管家的兄弟,那凌将军又是恭王爷那一派的,恭王爷也喜欢往那里跑。自己主子和恭王爷一直不对,这么没名目的去得罪恭王爷的人,只怕有些不妥呢,倒不是拿不下来,只觉得主子这么莫名其妙的去得罪恭王爷有些不划算,只是看主子这个时候的表情,一个字也不敢说出来。 齐宣萧往后一靠,闭上眼睛,齐忠十分知趣的放下帘子,见主子没吩咐去哪里,只得叫往家去。 轿子抬起来,京城的轿夫讲究四平八稳,轿子稳稳当当的,十分舒服。 齐宣萧却只觉得心中十分不舒服,连这万红阁也成了耻辱的象征,再也见不得它仍旧立在京城,仿佛对他示威一般。 拆了万红阁,才能把这次的耻辱毁去,除了……除了自己心中………… 或许这将是永远也望不掉的………… 齐宣萧十分清楚自己,所以只求没别的人知道了,至于自己心中,不能强求了。 第三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恭王至修拿着一卷书站在书房的窗前,外面刮着京城里这个季节常见的风,花园子里新栽的樱花树被吹的哗哗响,似乎连生气都没有了一样。不知怎么,脑子里就想起来这句话,不由的低低的叹口气。 门外有人低声禀道:“王爷,凌将军求见。” 至修点头:“请凌将军偏厅奉茶。” 自己略整理衣衫,便过去偏厅。 大将军凌成英坐在椅子上喝茶,见至修进来,连忙起来打千儿请安,至修笑道:“不必多礼了,这会子不早不晚的你跑过来做什么。” 凌成英连忙道:“我好好的在家里吃酒看戏的,也不知怎么惹了个煞星,竟无缘无故的掐我脖子,虽说平日我是没有去奉承他,但四时八节的也过去请安送礼,如今莫名其妙的就要我好看,我思前想后,我不过一个二品官,他对付我有什么意思?必是看我平日未免多孝敬王爷些,他自然不敢惹王爷,就拿我作法,还不是想要对付王爷?今儿这事还要王爷给我做主才是。” 至修听他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不由好笑:“你平日好歹也多看点子书,连说个话也不清不楚的,你慢慢说清楚了。” 凌成英道:“今儿我手下的人来回我,说有人要毁了万红阁,我只虑着这万红阁也是王爷公务繁忙了偶尔闲散会子的去处,断不能让人给掀了去。再说了,王爷知道,我在外头只有两处庄子,这万红阁一年孝敬的倒是两处庄子的一倍,若是少了这个,不怕王爷笑话,只怕我连给大人们请安送礼都没法子了…………” 后面说些什么至修都只听的个模模糊糊,只听到万红阁三个字不由的便眼神一跳,紧紧抿着嘴,突然便想起来前日晚上那灼热的空气,房间里细细的喘息和甜美的申吟,被翻红浪中那蜜色的修长光滑的躯体以及欲仙欲死的疯狂快感………… 呆了一呆,突然打断还在诉苦的凌成英:“让他拆。” “什么?王爷,您…………” 至修满面堆笑:“凌将军,是定国候要拆了万红阁吧?” “是!” “你想想,堂堂一个侯爷想要拆了万红阁,算多大一件事情?若是连这个我都管了那我也不用吃饭睡觉,只管你们赚钱就是了!” “这…………” 凌成英给堵的说不出话来,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王爷这么蛮横霸道,这哪里是赚钱的事情,明明是给人欺负到头上了,哪有这样忍让的,只是王爷这么重的话说下来,倒是一时之间不敢争辩,忤在那里。 至修也觉得自己话说的过分,便笑道:“这次让他做,看看他今后还要怎么着,你也别心疼,我在密云有几处庄子,出息都不错的,你去挑一座我赏你。” 凌成英忙道:“这怎么敢,成英便是为王爷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不过一个花馆子罢了,这庄子实在不敢领。” 至修扑的一笑:“我还有的是地方让你帮忙呢,死了怎么行?我也见不得下面的人手里拮据,外人还不知怎么说我这个做主子的呢,庄子你就收下,只别埋怨我才好。” 凌成英连忙说些歌功颂德的话,至修听惯了的,也不怎么样,只是命人备了饭,招待他吃了饭才走。 人走了,至修疲惫的揉揉额头,正要回书房,却见心腹赵福儿在门口头探头脑的,这赵福儿是他奶妈子的独子,从小一块玩长大的,办事利落,嘴又紧,许多紧要事情都交他办的。 至修笑骂:“在门口看什么,还不进来,也没见你平时那么小心。” 赵福儿连忙进来磕头:“平日不一样,今儿王爷火气大,连凌将军都给发作了一番,奴才哪里敢不规矩。” 至修笑,然后便敛了笑容:“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赵福儿连忙跪近了几分:“回王爷,晶儿姑娘和办事的所有人都送到后山庄子里去了,最里进的那个大院子隔了出来,安排了两个聋的丫头服侍晶儿姑娘,还有两个聋哑的小子服侍那些人,让他们好好养着。” 至修点头:“你想的周到,不过还是要警告你一句,这件事若有半分泄露,我可就顾不到赵***情面了。” “是,奴才明白。” 至修淡淡道:“你下去吧。” 自己 回了书房。 赵福儿差点冒出冷汗来,这主子真是奇怪,这么十几年看他这般郑重其事还是第一遭儿,当时还说用这个计划压的那对头抬不起头来,不知怎么竟就改了主意,把人全藏起来,似乎生怕这事情给人知道了一样,莫非是要留着今后在那人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出手? 好像这样才说得通。 赵福儿想来想去,虽觉得只有这样解释,但主子一向非常人,很难说他又在想些什么古古怪怪的事情呢,还是不猜为好,要紧的是把主子吩咐的事情做好了才是。 第四章 想什么? 至修苦笑,不知怎么,总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那一日从万红阁回来便立即找来赵福儿吩咐事情,看着那奴才惊愕的表情闪过,连自己都只能苦笑。 这计划的确是变的太快了些。 如今唯一该做的就是确保此事不外泄,不然………… 那个人只怕会羞愤致死吧。 不过死之前大概会杀了他再说的。 不由的摇摇头,他一定不会知道,自己当日是怎么狼狈的从万红阁逃回家来的………… 原计划是早已拟好的,到早晨自己会以怎样一种嘲笑的,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这个平日那么骄傲那么不可一世的侯爷,然后用言语将他凌迟的体无完肤………… 其实,这真是个孩子气的计划呢,除了能够看他一时的窘态,除了一时的快意,除了让那个人一辈子都会记得他,就再也不会有什么用了,反而一定会激的齐宣萧和他正面对立,不共戴天。实在是一个有弊无益的计划。 可是…………可是在拟定计划的时候想到将看到那人极度羞愤的样子,看那双总是冷冷的看着他的眼睛会泛出些什么样的情绪,不知怎么就说不出的兴奋,连血也似乎在往上涌了,头脑发热,顾不得别人劝说,一意孤行非要做不可。 不由的摇摇头,可是到了那一日,却似乎忘了那个计划一般,看着沉沉睡过去的齐宣萧,那张俊秀面孔带着淡淡的笑意,平日冷峻的轮廓那么柔和,仿佛一个满足的孩子。 于是竟就什么都忘了,心底渐渐升起柔软的怜惜心情,不由的亲自拧了毛巾细细的拭擦着那布满情事痕迹的身子,只是,连手都在微微的颤抖。 然后,落荒而逃了,在那样一个深夜,堂堂的先皇第九子,当今皇上的爱弟,权倾朝野的恭亲王爷至修竟仿佛被什么凶猛野兽追着一般逃回了自己的王府。 脸色青白如同见了鬼一般,手直到到家一直在颤抖着,怎么也镇定不了。 还能怎么样? 至修望着仍然在风中飘摇的樱花,仍然是只有苦笑。 万红阁终于顺利的拆除了,真是顺利的让人生疑,对方的主子似乎打算袖手旁观,一动不动,不到半个月就把这差使办好了,快的让齐宣萧也吓一跳,齐忠去回这事儿的时候,齐宣萧也忍不住问一声:“没人刁难你么?” 齐忠忙回到:“回主子的话。奴才也觉得怪,按理说再怎么也得有人去撞木钟说情才是,偏偏奴才办这事儿的时候,跑了几个部一律笑脸相迎,半点没阻碍的,把这事情竟就顺顺当当的办下来了,奴才私下嘀咕了半日,不知道这里头到底有什么花样。” 齐宣萧低着头想了半日,心中也觉得疑惑,只是不肯露出来:“你管他有什么花样,难道我还怕了他不成?差使好办了你还不舒服么?要不要明儿派你去治水?” 吓的齐忠连忙跪下来磕头。 齐宣萧笑起来:“滚起来,外头伺候去,真要派你去我还怕决堤了呢。” 齐忠见主子笑了总算放心,连忙爬起来退出去。 心中不由的嘀咕,这主子如今越发难伺候了,真正是喜怒无常,往日喜欢的如今仿佛恨的入骨一般,那日小青为讨他喜欢,说西城门边上的醉红阁新来了个极漂亮的小官儿,让主子瞧瞧去,话还没说完倒挨了一嘴巴,要不是他们几个讨情,只怕就打发到关外的庄子里去了,真不知主子怎么的。如今只怕要越发小心伺候才行了。 下人的嘀咕齐宣萧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只是自己暗暗的疑心,这些日子那个家伙的样子真是奇怪呢,往日在朝会上永远是他在扯他的后腿,最近却似变了个人似的,别说扯后腿,好几次还是他帮着说话的呢,弄得不仅熟知情况的朝臣瞪着他们看,就是皇上也好奇的左右打量他们,然后就露出一种很讨厌的笑容,似乎知道了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一样。这些也就罢了,这如今莫名其妙的动了他的人,也没见他出来阻挠一番,真是越发的奇怪啊………… 莫非………… 齐宣萧打了个寒战,不至于吧? 可是,想想他最近那种莫名其妙的样子,再想想那地方是他的地盘,似乎真是很有可能呢。 何况,天下有几个敢动定国候的脑筋? 想来想去,又觉得不对,若真是他怎么醒了来就不见了,若是照那种人的恶劣行径,不拿这个事情让他抬不起头才怪,如今一声不吭实在不是那人的性格。 断不至于是他。 他如今那个样子就当是吃错了药罢了。 齐宣萧越想越糊涂,实在是直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到底做那个事情的人是为了什么甘冒大险,所以也就不能猜到大约是什么人做的。 所以现在只能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看到底会有什么事情出来。 第五章 灼热的手探上来,抚过冰凉的肌肤,随着那手的温度,肌肤也渐渐升温,那双要命的手所到之处,便留下一个个灼热的痕迹,身子随着发起热来………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那种异样的刺激以及强硬的拥抱就那么新鲜的难忘?以至于达到一种从未到过的高峰,便再也忍受不了普通的快感? 他齐宣萧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呢? 齐宣萧烦躁的在床上睁大眼睛躺了一会,眼看天也差不多亮了,干脆起身。 练了一趟剑,沐浴之后穿上雪白的带着阳光味道的衣服,心中终于不那么烦闷了。这些日皇帝爱美人不爱江山了,朝会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今儿看来又是不用去请安了吧。 桌子上虽有一大堆折子,却也不想看,最近心中烦闷,难免放纵自己些,政事越发耽搁下来了。 正吃早饭,就有小厮来报,说是户部尚书秦永志来请安。 齐宣萧只好忙忙的吃了饭就过去接见,心里却在嘀咕,又是那拨款的事情吧。 秦永志见齐宣萧进来,忙赔笑请安,齐宣萧让了座,命人上茶,笑道:“秦大人这么一大早就来我这里有什么急事么?” 秦永志忙回道:“侯爷,这黄河赈灾拨款的事情只怕今儿一定得给下面一个章程了,奴才昨日晚上连接了两个急报,再拖延不得,这才不得已一早来打扰侯爷。” 齐宣萧皱起眉头:“这是该办的,若迟了只怕激起民变,只这事你禀了恭王爷了么?” 这秦永志是先皇第七子宁王爷的心腹,但宁王昏庸无能,并不是政务大臣,朝中真正说的起话的除了两位宰相便是定国候齐宣萧以及恭王至修。 如今皇上政事疏懒,宰相们忙的团团转,很多大事便由齐宣萧和恭王做主了。 秦永志忙道:“昨儿已经回了恭王爷,恭王爷叫一早来回侯爷,说他也会过来,这还没来么?” 咦? 他也来?那人和他一直交恶,几乎从不踏足他的侯爷府,今儿倒新鲜了。 正说着,果然恭王至修便到了,齐宣萧见他笑吟吟走进来,穿件素雅的青色盘龙袍,腰间围了根黄带子,眉宇间英气勃勃,越发的玉树临风。 只是齐宣萧并不打算做一个好主人,他们两人积怨如此深,已经完全没有必要做那些花样子了。 至修不以为忤,一径笑吟吟的自己坐下了,张望四周,把这侯爷府从里到外夸了一番,方才进入正题。 齐宣萧心中说不出的疑惑,竟看不出这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如此礼数周到,态度诚恳,甚至有几分故意讨好的样子,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呢? 以为会被他刁难的几件事都给他轻轻放过了,自己没想到的一些细节他也替自己想到了,功劳却又不肯抢,倒象真的是一心一意为了灾民一般,往日的那个无事生非,又锐利尖刻的恭王爷今儿怎么成了这样子呢? 别说齐宣萧疑惑,便是秦永志也是把这两人看了又看,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不过托他们齐心协力的福,这差使真办的难得的顺利。 齐宣萧笑道:“今儿这事就算议完了,秦大人按这个章程调人办去吧,有什么事再写折子过来就是。” 一边命人送客,偏偏那恭王至修却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竟装着不明白。 齐宣萧便笑道:“难得今儿恭王识大体,朝廷之福啊,不过这也议了小半天了,恭王今儿不用去给皇上请安么?” 这么明白的嘲讽,随即便赶人,至修只装听不到。笑道:“是啊,不知不觉便到饭时了。” 齐宣萧脸皮没那么厚,只好笑道:“那恭王便在舍下便饭如何?” 至修等的便是这么一句,当然立即答应,连客气话也不敢说一句,只怕一说客气话齐宣萧便顺水推舟送他出门了。 第六章 齐宣萧发现,恭王一旦收起那幅讨厌的嘴脸倒不怎么讨厌了,一顿饭不知不觉吃下来也不觉得难受,开始还以为自己对着他不会有什么胃口呢。 只是不明白,这恭王到底为什么要用热脸来贴他的冷屁股呢? 看他笑吟吟的对他说话,眼中自有动人光华,而且他竟是十分的博学,什么也能引出他的话题来,偏偏再枯燥的话题都能说得十分有趣,齐宣萧竟不知不觉松懈下来了。 心中暗暗思忖,怪不得都说恭王至修风流俊逸,果然如此。 不由抬起头来再看看他,相识十年都没有这么看过这人,那往日看起来只觉得讨厌的面孔细看之下果然俊逸,眼睛尤其漂亮,光彩灿烂,让人动容,此时他正走在一树桃花下,指点着园子里的牡丹说些牡丹的风流逸事,那种风采神韵,顾盼自得,风流宛转,竟是难得的翩翩佳公子。 “侯爷原来府里养着这许多逸品啊,那玉版白,丹州红、姚黄魏紫也就罢了,虽是上品倒也不算稀奇,只那边两株九蕊真珠难得,真不知侯爷哪里找来的,果然好本事。我在一些牡丹谱上虽见提及,却没见过真品呢,找了好多地方也没见到,不知开了什么样子?” 齐宣萧不由得意起来:“也没什么稀奇的,只是蕊如珠一般多而繁,略有些不同罢了。若王爷得闲,开的时候便请王爷来观赏如何?” 至修大喜,连忙道谢,一点不推辞。 齐宣萧倒有点后悔,只是话已出口,再无法收回了。只好撇撇嘴。 至修眼睛瞄到这个动作,不由心中暗笑,真是好可爱的家伙,平日张牙舞爪,一张面孔一见他就冷了下来,如今多赔几个笑脸,他倒真不好伸手打他了。 果然要顺着毛来摸才行呢。 心中更是柔软起来,话越发捡好听的说,把这定国候恭维的不仅英明神武,而且眼光又好,品味极佳,把他们这些天皇贵胄都比下去了,听得齐宣萧舒舒服服,脸色越来越好看。 齐宣萧笑的舒畅,至修心里更是痒,却不敢造次,只能偶尔偷偷看两眼,只不敢多看,怕这精明多疑的侯爷以为他有什么花样翻了脸可如何是好? 往日怎么也看不顺眼的人竟成了掌上明珠了,恨不得就圈进怀里再也不给别人看到。 逛了会园子,至修便告辞,今儿目的既然已经达到,留太久只怕倒有些不好,这弯要慢慢转过来,若是太急倒怕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至修再舍不得也只得告辞,齐宣萧果然不留他,连忙命人送客,自己转身便走。 只留下至修站在原地,无端端的怅然起来。 不过坐进轿子里倒忍不住笑起来,齐宣萧倒不算心肠极硬的人,自己笑脸一个个的赔上去,他也就不肯给他难堪,虽是看自己不顺眼倒也忍了气尽了礼数,只是,那种迫不及待便要送他走的样子,也真让人伤心呢。 至修叹口气,低声的自言自语:“还能怎么样,难道还奢求他一见到我就扑过来么?” 今日也算有收获的了,至少知道怎么样才能摸顺他的毛。 安慰了自己半天,总算释然了。 回了王府,一进门便见二门外头的走廊上堆了许多东西,管家高瑞正看着几个小子收拾呢,见主子回来忙过来请了安,笑回道:“主子,这是今儿个回京述职的两江提督张大人送来的礼敬,张大人等了主子两个时辰呢,吃了饭不得不进宫给圣上请安才去的,说晚上再来给主子请安了。” 一边把礼单递上去,又笑道:“这礼算不错的,除了冰敬,主子瞧瞧那边几十个大坛子,都是主子往日爱用的糟鱼,风鸡,腌的鹌鹑,酒枣,倒都是些野意儿,不过都是那边的特产,味道比京里的好,难得的是那100条鲈鱼,竟是刚从水里出来便放进化开的猪油里,冻在里头送来的,味道一点没变…………这可是连皇上也吃不到的珍味呢…………” 看他罗罗嗦嗦还要说,至修懒得听了,把礼单丢给他:“你找人收拾好就是了,那鲈鱼明儿弄两条试试…………” 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来,面孔上不由露出几分笑容:“明儿你带两个人拿着我的拜贴去定国候府拜见定国候,说我们这边厨子不善治河鲜,听说侯爷府里有极好的淮扬厨子,借来用用。” 高瑞听得几分莫名其妙,却是极知道主子脾气的,哪里敢问,只得答了个是字。 第七章 “借我的厨子?” 齐宣萧眼睛瞟瞟丢在桌子上的拜贴,也懒得拿起来看,只是皱着眉头,似乎不相信的反问了一声。 管家忙回道:“奴才也不知怎么回事,只是来的人是恭王府的大管家,又拿着王爷的帖子,奴才自己不敢做主,所以来回侯爷。” 齐宣萧眼睛转了转,懒洋洋的说:“不借!” 管家一怔,忙道:“那奴才这就去回复来人,胡乱编个借口打发了就是。” 齐宣萧一笑:“编什么借口,你去就说我的话,我家的厨子是伺候我的,伺候不来别人,叫他别的地方借去。” 管家从来没见过自家主子这么嚣张的样子,倒是吓一跳,连忙答应了出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 齐宣萧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过去拿了拜贴瞧,上佳的雪白绫笺极具质感,一笔潇洒的八分草二王小楷写着:“御封恭亲王至修谨拜”。 没有任何修饰,极大气的拜贴。 齐宣萧端详半日,真不知这个恭王莫名其妙的在玩什么花样,如此急切的示好,哼哼,非奸即盗。 也好,就瞧瞧你要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齐宣萧无所谓的把拜贴扔回桌子上,好笑,如果他齐宣萧这么容易就上了这种当,这定国候早不用做了,统统双手奉上就是。 其实照这样看来,这恭王空负盛名,看起来也不过如此,事情做的这么明显而惶急,早让对手有了戒心,还怎么成事?亏皇上还常常说恭王是皇家千里马,众人都不及他,现在他看来,这人也不见得有什么能耐,早知如此,以往真不必拿他当劲敌的。 齐宣萧真觉得有些遗憾,平白让这样一个人给吓住了,白忍了他这么久。 不过,此时见他如此做小服低的倒也新鲜的好玩,这么难得的机会倒不必放过,玩玩再说。 不由笑起来,心里很是高兴。 过了大半个时辰,齐宣萧正在书房看札子,伺候的小厮在门口低声回道:“侯爷,恭亲王来拜。” 这是齐宣萧意料中的事,便笑道:“请恭王爷西厅奉茶。” 自己站起来略整理一会衣服,便带了人过去。 因不上朝,齐宣萧穿了件雪白的四牙海水蟒龙袍,腰间系跟青色带子,带了个晶莹的玉佩,看起来极清爽,越发显得丰神如玉,俊秀飘逸。 至修竟看得呆了。 终于明白何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往日看他百般的不顺眼,觉得别人赞他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美男子太过誉,如今竟是越看越爱,只觉得齐宣萧容颜秀美,一身白衣衬的人标致无比,哪里只是首屈一指,根本便是无人能比嘛。 齐宣萧笑道:“恭王最近很得闲呢,竟有空驾临寒舍。我倒是一大堆札子看不完,真是妒忌。” 至修装听不懂,只是笑道:“今儿打扰侯爷真是不该,只是昨儿门下的奴才送了些难得的东西来,一个人吃也无趣,特来请侯爷前往小王府共尝,怕遣下人来请不恭敬,所以特的亲自过来,侯爷可务必要赏脸啊。” 齐宣萧抿嘴笑,心里暗暗想,这么夹枪带棒他也忍的, 不知在筹划多大的事情,非要他帮忙不可吗? 一边说:“恭王今儿只怕不是来请我吧,必是看上了我家的厨子,那小子也是福厚,竟劳动王爷了,这么着我倒不好意思了,不如就送给王爷罢了。” 至修连忙说:“侯爷误会了,今儿至修实在是诚心诚意请侯爷的,原是打量我好歹只怕也有一点薄命,若是侯爷不肯赏脸,只怕我都抬不起头来了。” 齐宣萧嗤一声笑出来:“王爷言重了,宣萧可真是受宠若惊,难得有新鲜鲈鱼,自然要叨扰了。” 至修大喜,不由的笑逐颜开。 齐宣萧不理他,只叫过管家来吩咐:“叫人去准备出门的轿子,把前儿洪提督送的那香雪酒送两坛到恭王府去,把那才荐来的淮扬厨子也一起送过去。” 至修连忙道:“酒就罢了,侯爷怎么如此客气。” 齐宣萧笑道:“两坛酒罢了,王爷怎么这么小家子气?那天尝了点,也算难得的,正好也给王爷试试。” 至修自然再说不出什么来。 第八章 到了恭王府已经是快饭时了,至修尽地主之谊引着齐宣萧在恭王府美轮美奂的花园子里逛了一阵子之后,两人便在花园子里头的眠云亭用午膳。 滴翠亭外筑在水上,离水面不过三尺,外面满是睡莲,一色的雪白的花,嫩黄花蕊,一片绿叶之间更是十分妩媚。 齐宣萧赞道:“王爷果然风流倜傥,瞧瞧这美色。” 至修却只看着倚在栏杆上白衣飘飘的齐宣萧,心中满是爱恋,只是全哽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来。 齐宣萧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只想着,这人果然是天皇贵胄,品味一流。 就算人再讨厌,却也不得不承认此人实在是个极精彩的人物。 略坐了坐,便有宫女用极大的盒子捧了菜来。 定国候府的厨子果然是一流的,送上的是一个直径一尺的白窑冰透大盘,烧制的时候便从中间分为两半,一边是莼菜作羹滴翠冰紫,一边是雪白的鲈鱼,边上散配着桔、橙和熟粟黄,真正是金齑玉鲙,令人食指大动。 齐宣萧也不等至修动筷子便先尝了一口,莼羹香粹柔滑,略如鱼髓蟹脂而更清轻,鲈鱼极肥美,鲜洁柔嫩,果然是难得的珍味。 齐宣萧笑道:“鲈鱼莼菜做到这个样子也算不错了。” 抬头正要说什么,却见至修在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不由一怔,突然便觉得尴尬起来。 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至修见他突然露出一种从未见过的神态,知道是自己过于放肆,连忙别开眼睛,笑道:“这莼菜是刚长成的,名为丝莼,做羹是最好的,鲈鱼也新鲜,又是国手亲自操刀,果然便是极好的,可惜略有点美中不足。此莼菜并非西湖所产,其味难免略逊。” 齐宣萧又吃一口:“这个样子已经不错了。” 至修笑道:“莼菜最佳者产于西湖,摘下后在湘湖浸一宿第二日作羹方才好,摘下来时其冻如冰,清液泠泠欲滴,比荔枝更娇脆,多放一日便无味了,所以非到当地吃不可。” 齐宣萧笑道:“那西湖莼菜也不见得便举世无双,要我说,还是这鲈鱼更好,这是极新鲜的,其实做干鲙也好呢。” 至修便道:“正好,去年岁贡,皇上赐了几坛子干鲙,是霜降之时作的,我吃着还好,只是不太喜欢吃那玩意,侯爷若喜欢不如都拿去吧。” 齐宣萧笑道:“若这么说,却之不恭了。” 正说着,那香雪酒已经烫好送了上来,虽不是极品倒也香醇,两人推杯换盏,终于尽兴。 至修命人撤下酒席,送上香茗,却见齐宣萧醉眼微炀,竟觉得隐隐有几分说不出的妩媚来,心中一荡,只觉口干舌燥,却不敢造次,只柔声道:“侯爷看来是有酒了,要不要略躺一躺?” 齐宣萧摇头,此时几分醉意看着眼前容颜温柔的男子,总算觉得此人似乎也不怎么讨厌,行动进退自有气度,若论风流倜傥也算是难得的了。 可惜结怨已深。 至修并不知他所想,只见他真是有些醉意了,忙命人送醒酒汤来,齐宣萧喝了两口,又坐了坐清醒了些便要告辞回去,至修虽觉怅然,却也不能挽留,只得命人送他回府。 自己仍在眠云亭坐着,一时发起呆来。 不是不难过的,眼见那人就在跟前,却是什么也不敢说,知道他心中仍是当他为政敌,想必自己这些天如此想要亲近他,他心中必是只有怀疑。 罢了,让他怀疑去吧,虽然明知道希望渺茫,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如何甘心。 恭王至修不是轻言放弃的人。 眠云亭一别,至修仍是有空便往定国候府跑,脸皮极厚,怎么也要在那里消磨些时间,或者想方设法把齐宣萧请到自己府上,或者外出打猎。 开始齐宣萧还对他客客气气,可眼见时间长了,那人仍是只图亲近,并无异动,越发不耐烦起来,好几次话都说到明面上来了,只差没直接问他你到底有什么阴谋,至修却是装做听不懂,仍是笑吟吟的脾气极好,于公于私都让着他,竟让他连发脾气的机会都没有。 连皇帝也觉得不对了,那日朝会后留了齐宣萧来问:“你抓了至修什么把柄?把他治的这么服服帖帖的?” 齐宣萧哪里答的出来,自己还莫名其妙呢,只好说:“皇上,臣与恭王都是皇上的臣子,自然要齐心协力辅助皇上。” 皇帝笑着摇摇头:“以前你们就不是朕的臣子么,还打马虎眼,老老实实说出来多好。” 齐宣萧差点要发誓不知道了,和皇帝混乱扯了半天,最后皇帝才说:“不说便罢了,朕自己也忙不过来呢,懒得管你们。” 说罢笑着回宫去了。 留下齐宣萧在大殿呆呆的站了半响,方才出去。 第九章 刚出宫门还没上轿子,至修不知从哪里出来,笑道:“今儿没什么事罢?我那里昨儿得了一幅王曦之的真迹,不如一起去看看?” 齐宣萧突然觉得厌烦之极,不由冷下面孔,冷冷道:“下官公事繁忙,无意与王爷附庸风雅,王爷请回罢。” 说完也不等他说话,自己坐上轿子,扬长而去。 至修呆在原地,半响方才一言不发坐上自己的轿子回去了。 真觉得像是心中的一根刺一般,齐宣萧摸不清那人的想法,原本以为的异动一直没有,只是一味的想与他亲近,真正莫名其妙。 虽然和他在一起是一件十分舒服的事情,那人风流倜傥,博览群书,见多识广,且生就的温柔体贴的脾气,便是再无礼他也一径笑吟吟的从不见他生气,往日与他作对时的恭王竟似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似的,现在的至修行事说话都仿佛变了个人,直如春风拂面,齐宣萧便是铁石心肠也起不了厌恶之心。 只是………… 太莫名其妙了些,齐宣萧越想越觉得烦闷,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齐宣萧苦笑,他得到什么就会变回原来的那个恭亲王? 自己已经习惯了这个至修,若是有一天至修又变成那个恭王………… 自己会怎么样呢? 齐宣萧只觉得仿佛冷汗都流了下来,心中有些隐隐约约的东西呼之欲出,连忙强硬的压了下去。 不能想不能想………… 齐宣萧闭了闭眼,硬生生把这个念头抛开。 闭着的眼中渐渐浮现出一个秀丽的面孔,齐宣萧叹口气,喃喃低语:“未央,你如果还活着就好了,你一定会知道的。” 一想起那个人不由的心中便是一阵绞痛,果然把至修抛在了脑后。 齐宣萧心中烦闷难过,只得借酒消愁,很快便把自己灌醉了。 至修打叠起精神,晚上照样过来的时候,却听下人说侯爷已经睡下了,不由的几分奇怪,照宣萧的生活习惯,断没有这么早便睡下的。 不过也只好告辞,还没走出二门突然起了一个念头,便命自己的随从在外面去等着,自己早已把这侯爷府逛的熟了,便悄悄的从墙根底下转过去,摸到齐宣萧卧房门口。 齐宣萧睡觉从来不要人在屋里伺候的,至修大大方方的走进去,果然没人发觉。 至修站在他的床前,看着齐宣萧那被酒染红的脸颊,隔的很近,闻到他呼出的酒的芬芳,仿佛…………那一夜般,一样酒醉而妩媚的人儿,一样带着酒的芬芳,一样侵蚀了他的心…… 至修再也忍不住,终于伸手紧紧的拥抱他………… 眼前似有星辰划过…… 夜渐渐凉了,激情渐渐回归平静。 至修看着深陷在他怀里的人儿,脸色更加嫣红,平白的显出几分柔弱,心中不由的爱怜横溢,低头亲亲他的脸颊,绽开微微的笑。 今晚不要放开他了,不论如何今晚一定要留下来,就算明日他要一剑刺过来,今晚也要紧紧拥抱他直到天明。 他真的会一剑刺过来吧? 至修心中有些悲凉的想,不过此时心中的满足盖过了悲凉,只留下一缕淡淡的笑容。 夜色极深沉,至修仍是紧紧拥抱着齐宣萧,了无睡意,眼中深情无限,一直看着熟睡的人,看的心中爱恋爱惜满溢便不由凑过去在那面孔上轻轻的亲吻,极轻极柔,怕扰了他的好梦。 原来爱一个人便是心中甜蜜的几近悲凉啊………… 不知道何时爱上他的,那爱情的外衣竟然是敌意,很早以前就时时在注意着他,一生中的大部分眼光都跟随着他,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他了,所以,没有人能比自己更爱他。 可是那爱情只是躲在敌意的外衣中悄悄成长,自己是如此的深信不疑,直到那一日的缠绵和火热激情生生撕裂了那外衣,才终于惊觉………… 原来早已经爱上了他! 原来爱情竟是不知不觉中早已长成参天大树。 原来那追随的眼光竟不是挑剔。 原来错过了那么多那么多………… 所信还有更多的时间,虽然他们之间已经有了鸿沟,可是毕竟还有时间…… 至修在幽幽的烛光中独自笑起来………… 第十章 怀中的齐宣萧不安的动起来,眉头皱起,手也伸出来,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至修连忙伸手让他抓住,一边轻轻抚着他的背试图安抚他。 大约是做梦了吧。 在他耳边柔声说着安抚的话,果然很快的齐宣萧安静下来,一手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臂,只是眉头仍是紧紧皱着。 至修爱怜的轻轻揉着他的眉心,齐宣萧抓住了他似乎放了心,只是略带呜咽的说:“不要走…………” 真像孩子做的梦呢。 至修正要笑,齐宣萧最后那两个字粉碎了他的笑容:“……未央……” 一切都凝固了………… 所有未曾展开的希望都随着这低低的两个字冻结了………… 空气急速的变冷,身体一寸寸冻结,所呼吸到的都是那冰冷而悲凉的空气………… 至修想起那年春暖花开之际曾见过的一个容颜秀丽的男子,一双美目绝顶剔透,仿若能看透人的心一般的灵动………… 原来横在他们之间的远不止那一条鸿沟! 至修轻轻挪动身体,轻轻把齐宣萧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的手掰开,小心翼翼的把他从怀里抱出来放在床上,拉锦被给他盖上,齐宣萧不安的动了一下,被他安抚住了,便又放心的睡了过去。 至修小心的给他掖好被角,爱怜的轻柔的抚着他的轮廓,这是他的至宝呢,虽然,除了自己没人知道。 不由淡淡的笑了。 笑永远无人能知的绝望和悲凉。 齐宣萧从早上一醒过来就开始发呆。 昨晚只是喝醉但并未人事不醒,况且昨晚也不像那日在万红阁里那么黑的只能看到人的轮廓,看不到五官。齐宣萧的卧室一直有些光亮的。 所以………… 他终于看清了…… 那强硬的拥抱和新鲜的激情是来自于谁………… 还有,那么多的温柔隐藏于黑暗中…… 一切都明了,一切都浮上了水面。 于是明白了那个人突然的转变是因为什么,明白了是什么让高高在上转为低声下气。 这些日子急切的示好,阳光和月光下微笑的俊秀容颜。 终于找到了根源…………心中早已有的几分隐隐约约的怀疑再也无法自己骗自己了,一切都是如此的清朗明晰了。 可是………… 齐宣萧心中却是更迷茫了。 明明看的清楚,明明心中明白,为什么伸出去推拒的手竟然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拥抱住了他?为什么落入那个强硬的拥抱的时候竟然如放了心一般的松了口气? 这一夜留下太多的疑问,但最大的疑问却是:现在该怎么办? 若无其事的装做不知道? 或者是和他说个明白? 齐宣萧苦笑,太尴尬了,明明是最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却有了最深切的接触。 还未曾打好主意,门口就有小厮低声回:“主子,该起身了,皇上召爷进宫呢。” 齐宣萧便答应,命人进来伺候。 到了御书房,皇上早已到了,恭王至修,两位宰相及几名大臣都已经在了,齐宣萧眼睛丝毫不肯望向至修,只是公事公办的与众人议事,直闹了两个时辰才算完。 出了宫门,眼看至修坐上轿子要走,齐宣萧不知怎么一阵冲动,不由道:“恭王爷留步。” 至修一怔,便命人放下轿子:“侯爷有何事赐教?” 语气疏离而客气,完全不是这些日子的温和可亲,倒让齐宣萧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至修也不催他,两人默默相对。 半响,齐宣萧终于道:“王爷若是无要事,可否过府一叙?” 至修心中巨震,今日这突然相邀,如此敏感的时候,他…………知道了? 展眼望去,齐宣萧似乎有些不安烦躁,心中一软,便叹口气:“既如此,叨扰侯爷了。” 到了侯爷府,齐宣萧却是什么也不说,只与他赏花喝酒,只是神色中心事重重,至修心中明白,知是无望,十分黯然。 喝到半醉,至修再也忍不下去,便起身告辞,齐宣萧醉眼朦胧,笑道:“这么早你去哪里,天色还早呢。” 至修别过头去:“侯爷该歇息了,再喝就要醉了。” 齐宣萧冷笑:“醉了才好么,你不是巴不得我喝醉吗?” 至修猛的转过头来,死死盯着他,紧紧咬着牙。 齐宣萧站起来,凑到他跟前,几乎要贴到他脸上:“你以为你半夜走了我就不知道吗?” 第十一章 至修一下子就泄了气,无论如何,到底是自己的错。 齐宣萧却不肯放过他:“王爷果然厉害,什么法子都有,齐某真是甘拜下风,不过王爷打算就这么完事了不成,那我岂不是太吃亏?” 至修抬起眼睛看着他,突然便笑了:“侯爷想要什么?” 齐宣萧见他仍是镇定自若,心中更是火起,却是忽略了眼前这人微微颤抖的紧握的双手,更不知他心中渐渐的冰凉。 齐宣萧笑,伸手轻佻的摸摸他精致的下颌:“我一直在想,恭王爷如此俊秀,想必…………” 下面的话不说也是知道的。 至修仍是盯着他,齐宣萧毫无畏惧,挑衅的看着他。 至修淡淡的笑:“侯爷既然这么说了,在下也难以推辞,就在这里么?” 齐宣萧大笑:“王爷这么着急呢?那就在这里吧,反正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一边转头吩咐下人:“你们都退下去,十丈之内不许有人。” 笑着重新坐下,看着至修。 至修一动不动,默默的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齐宣萧却也不着急,似乎在欣赏他的难堪。 过了许久,他终于动了,低下头来开始脱衣服,手虽冰凉却稳定。 一件件坚定的脱下来,直到一丝不挂。 齐宣萧眼睛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笑道:“恭王爷果然一流人物,叫齐某如何消受?” 至修淡然微笑:“侯爷过奖了。” 便走过去,动作仍是优雅,仿佛平日。 走到近了,极自然的跨坐在他身上,顺势靠过去缆住他的脖子,仿若曾做过千百次一般,在他耳边吹了口气,低声笑道:“侯爷既然喜欢那还等什么。” 齐宣萧身体不由的僵硬起来。 至修看在眼里,轻轻一笑,一边在他身上揉搓着一边就去解他的衣衫,那笑容意外的柔媚,手又十分刁钻而熟练,齐宣萧只觉一股燥热从胯间升起,瞬时传遍全身…… 原来王爷的滋味果然不错的。 齐宣萧恨恨的想,怪不得他要打自己的主意。 不过………… 他把自己抽出来穿衣服的时候,那个人仍是伏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似乎……昏过去了? 齐宣萧连忙过去察看,果然是昏过去了。 呃,似乎刚才是狠了一点。 连嘴唇都被他自己咬破了,紧紧抓着桌沿的指甲也渗出了血,便是昏过去了也还紧紧的抓着桌沿。 齐宣萧去扳开他的手指,刚扳开正要抱他起来,却发觉那人已经醒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看,齐宣萧不由的有些心虚起来,呐呐的开口:“你还好把?” 至修撑着桌子努力的站起来,嘴角扯了扯,扯出一个勉强的笑:“还好,你呢?” 齐宣萧大窘,不知如何搭话。 至修慢慢走过去捡衣服穿起来,动作极为迟缓,齐宣萧忙过去帮他,至修叹口气:“今日就这么罢?我先走一步了。” 齐宣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他慢慢走出去。 第十二章 至修在轿子里坐着简直是在受煎熬,偏偏这京城的轿子一律将就四平八稳,走的是极慢的,那恭王府简直就如到不了一般的走着。 至修又咬咬牙,又忍下一声申吟。 真没想到他这么心狠手辣,想他恭王从小至今何曾受过这种苦楚? 差点便要忍不下去了。 不过…………至修苦笑,也是自己活该,故意要勾引他,若是不做出那种样子,只怕他也不至于这么冲动才是。 可是,偏偏一点也不后悔,不管怎么样,总不能让他完全占了上风。 至修狠狠的想,反正就这么一次,痛一点有什么关系。 而且………… 若是轻飘飘的就过了这一次,倒不能甘心了。仿佛心痛已经不够了,还要得到那人亲手加在身体上的痛苦才肯甘心啊。 不由摇摇头,自己几时变得这么自虐了呢? 不必多想,其实是十分清楚的,自然是因为那个人,为了他,真是做了许多从没有做过的事情。 而现在,终于够了。什么也得到了,欢笑、眼泪、痛苦、喜悦、激情、无眠的夜和相思的日………… 所有的一切,加上现在的绝望和心痛,就完整了,再也不会有什么比这更完整。 所以,这三个月的纠缠该到头了………… 一时间,心灰意冷,什么也不愿意去想了。 只是,他觉得该到头了,有人却并不这么觉得。 又是一个十分明媚的天气,散朝后至修正要回家,却被人拍了肩膀一下。 至修十分惊异,转头一看,竟然是齐宣萧的笑脸。 “侯爷有什么事吗?” 相比齐宣萧如此亲近露骨的动作,至修的语气神态都十分疏远而客气。 齐宣萧笑道:“今儿难得这么好天气,王爷急着回去么?不如去我那里试试新来的好酒?” 至修一怔,皱皱眉:“难得侯爷好兴致,只是我还有事在身,不能相陪了。” 转身便要走,齐宣萧竟拉着他不肯放,仍是笑容满面:“王爷真是忙,只是往常皇上还给我几分体面呢,今儿在王爷跟前倒是没面子了?” 至修只觉莫名奇妙,周围大臣们见他们拉拉扯扯都有些惊异,只是两个都是朝中权重之臣,无人敢惹罢了。便都低着头走开。 齐宣萧眼珠子一转,更亲密的挨过去,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是:“一次就够了吗?我可记得是两次啊,恭王爷~~~”那声音故意拉长,十分暧昧。 至修牙龈都发酸了,简直想对着旁边这人咬下去。 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动。 齐宣萧眼见他脖子上青筋都浮了起来,却是隐忍着不说话,心中说不出的得意,只是那得意中偏偏带了几分咬牙切齿,只是只顾得意去了,自己都没察觉。 至修想走,齐宣萧仍是拉着不肯放人:“王爷就真的不肯赏这脸么。” 又说:“我可十分想念王爷的…………” 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让人难以忍受的笑容,压低声音:“身体!” 至修猛的一震,终于转过头去,紧紧的盯着他,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字:“好!” 齐宣萧得意的一笑,放开他的手,坐上自己的轿子,探头对至修笑道:“那就恭候王爷光临了。” 也不等他搭话,便命起轿。 心中说不出的称心如意,从那日万红阁起缠绵许久的郁闷之情总算烟消云散了,心中舒畅之极,原来把那人踩在脚下的感觉真是很畅快的呢。 不过,齐宣萧在心中盘算着,也别把他弄的太可怜才好。 毕竟那两次至修都是十分温柔的呢。 而且……很甜美! 第十三章 晚上,至修果然如约而至,定国候府邸灯火辉煌,门口立着一群丫头小厮,大管家齐保儿奉了自家主子的命令在门口恭候着,一见恭王爷的八人大轿到了门口,连忙就在门口请了安,笑回道:“王爷,我们侯爷在后头寝霞阁等着王爷呢。” 至修也不下轿子,就在里面坐着听,一边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扔过去,笑道:“你带路吧。” 一边就命继续抬了轿子进去,那齐保儿跟在一边扶着轿子一边继续罗嗦:“王爷您只怕也是第一次去寝霞阁呢,那地方平日是我们侯爷自己个独酌的,最是精致漂亮的地方,不是奴才自己夸自己,奴才跑了这么多王公大人的府邸,还真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地方…………” 至修笑道:“你小子口齿倒伶俐,等会我真要好好看看。” 齐保儿赔笑:“是,王爷不知道,这地方平日是谁也不许去的,今儿我们主子叫把那里打开,搬东西进去还吓了一跳呢,原来是王爷要来,怪不得这么大阵杖。” 至修只是懒洋洋的笑,听他逢迎。 那齐保儿还在一边罗嗦:“正好这几日阁子后头的金簪花开的好呢,金灿灿一片,亮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说话间已经到了寝霞阁,至修下了轿,抬头看去也不由的点点头,赞道:“果然是极精致的地方。” 齐宣萧远远的看着轿子过来,也不肯下来迎接,倚在窗口看着人慢慢走上来。 至修今日似乎刻意修饰了一番,一件月白缎云龙文锦袍,披一件孔雀羽穿珠五彩金龙披风,越发衬的他俊美面孔上一双眼睛晶光璀璨,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齐宣萧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心里暗暗点头,这人果然精彩! 至修见他一双眼睛只盯着自己不放,也就不急着说话,大大方方让他看。 好半响齐宣萧才笑道:“等了王爷好久了,必是公事太过繁忙了吧?” 至修温文尔雅的笑道:“哪里,一些小事罢了,再怎么也不能让侯爷久等。” 齐宣萧径直过去拉他的手:“王爷,你瞧瞧这个地方还好么?” 那手掌十分温暖,至修也不挣扎,让他握着,只是听他说话别有所指,不由笑道:“如此精致的地方自然是好的,侯爷的品味果然一流。” 齐宣萧引了他在桌边坐下,桌子上早摆好了精美菜式并一壶殷红的女儿红。 这才放开他的手。 至修笑道:“侯爷,还没喝酒我已经醉了呢。” “哦?” 齐宣萧看看他,有些不明白。 至修继续说:“今日在这么漂亮的地方,与侯爷共饮,怎能不醉?” 齐宣萧觉得今天的至修有些奇怪,笑容特别的温柔,语气特别的平和,但那晶光璀璨的眼中却似乎有些看不明白的东西,沉淀在最深处。 过了很久齐宣萧才知道那是哀伤和绝望! 只是当时,那样的至修让他说不出的兴奋,平日那么嚣张而跋扈的人,今日这么一副认了命的样子,自己送上门来由他处置,真是让他血液都沸腾起来了。 不由的念及那一日在他身下的至修,那痛苦而迷乱的神情…………尤其是那雪白修长的颈项往后仰的时候,真是让人想要咬一口。 齐宣萧深深吸一口气,抑制略有些兴奋的情绪,刚转过身,至修却已经挨了过来。 一杯酒递到他的唇边,温柔的笑容里加入了几分蛊魅,笑道:“侯爷请满饮此杯,便当作是我的赔罪罢了。” 那雪白的脖子就在跟前,滑腻如玉一般的诱惑着齐宣萧。 好容易忍住了,齐宣萧果然将酒喝了下去。 至修正色道:“当日实在是我的错,竟至令侯爷受惊了。” 一想起那日在万红阁,齐宣萧其实并不觉得暴怒,那一夜留下的大部分是被人戏弄的不甘和难堪,而还有一部分竟然是他不肯承认的甜美舒畅的感觉………… 不过,就在始作俑者前,齐宣萧当然不能这么承认。 他一伸手去搂住至修的腰,将他缆到身前,恶意的笑着:“既如此,王爷今晚也试试那不就好了,从此以后我自然当没那件事情发生过。” 一边低下头去,终于如愿以偿咬在那雪白滑腻的脖子上。 至修一颤,头往后仰去,仰出一道绝望的弧线………… 第十四章 至修嘴里喃喃重复着齐宣萧的话:“没发生过……没发生过…………” 齐宣萧笑道:“王爷放心,我一向是守信用的人。” 抱起他就往床边走去:“王爷,上次我太莽撞了,真是惭愧,今晚一定好好补偿。” 至修轻微的挣扎着:“等等,侯爷,等我再说一句。” 齐宣萧将他放到床上,低头俯视他,笑道:“王爷还有什么话要说?” 至修面色有些发白,咬咬牙,凝声问道:“真的可以就此两清了?” 齐宣萧笑起来:“王爷放心,今晚之后,我绝不再去纠缠王爷。” 至修无言的叹了口气,道:“嗯,我知道了。” 齐宣萧本就有些忍不住,此时一手握住他的下颌就吻了过去,果然如记忆中一般甜美滚烫,至修伸手缆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贴上去。 实在太甜美了………… 齐宣萧甚至觉得有些发昏,太激烈了,连呼吸都忘记了吧。 但身体也开始便软,似乎动一动都很费劲一样,咦,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眼前的至修仍是十分清晰,发白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笑容仍是那么温和,在他耳边轻轻说:“如果一直扯不平你就不会忘记吧?” 齐宣萧极度震惊,呆呆的看着他,那笑容没有一丝变化,看在他眼里,却已经渐渐变化为深重的绝望,竟让齐宣萧心中生出几分不忍。 至修仍是保持着那个姿势,那个表情,轻轻的怜惜的抚摸着齐宣萧的面孔,仍旧是那么低低的声音:“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我要你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一天,一辈子也忘不了我。” 齐宣萧竟然生不起气来,原本该让他怒火冲天的一句话,却被是混和着那深渊般的痛苦和绝望一起说出来的,只觉得连自己也禁不住的心痛起来,竟想伸手紧紧拥抱他。 却手脚酸软无力,一动也不能动。 嘴张了张,只问出无力的三个字:“为什么?” 至修笑起来,笑的如鬼一般狰狞,声音却柔和甜美:“因为……我喜欢你,齐宣萧,我爱你!” 齐宣萧脑中只觉轰鸣,所有隐隐约约的东西全部现形,原来……原来早些日子那些奇怪的感觉竟是这样? 总觉得他有些不同有些奇怪,却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过,或者应该说,是不敢! 对,是不敢!怎么敢这么想呢,这么一个纵情声色,风流倜傥的天皇贵胄,无论如何也无法这么去想他。 所以,此刻他说出话来才真是让齐宣萧极为震惊了。 一时之间无言可对,只这么直直的看着他。 看他深重哀伤下仍旧温柔的眼睛,看他那比哭更让人怜惜的笑容,齐宣萧只觉得自己怎么也没办法生出气来,心底隐隐的痛着,两人一时无语了。 至修终于翻身压在齐宣萧身上,齐宣萧似乎此时才明白自己的处境,因手脚酸软便问:“你给我下了药?” 至修笑:“嗯,无色无味的醉海棠,是难得弄到的,药效散了对身子一点影响也不会有。” 齐宣萧真真是无言以对,想了半日,终于说:“你不愿意不来也就罢了,为什么又要这么对我?” 至修把脸埋进他的脖子里细细的咬噬着,一种轻微的刺痛和快感竟让齐宣萧瞬间便有了反应,只是还来不及有什么表示,却听到至修一边轻轻的舔含着他的耳垂一边模糊的说:“我只要继续欠你的债,欠的越多越好…………” 随即,温柔的狂暴的激情就席卷了齐宣萧,在那激情燃烧完他的理智之前,他只来得及模模糊糊的想起一个念头:他是认真的………… 第十五章 至修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也会是死缠烂打的人,连下迷药这种伎俩也用上了,真是连自己也不知该作何表情,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以前教训别人的时候那么潇洒:“人家若也爱你,你不做什么也是爱你的,人家若不爱你,你便赔上性命又如何?人家照样不会看你一眼,何必做得这么难看,便是旁人也看轻你了,洒脱些放开了才是好的,我就不信,没了他你就死了不成?” 看看那个时候,说得多轻松,如今才知道,哪里能说放就放,只要一想到永远只能在他身边却不能碰触他,不能拥抱他,只能远远的看着,心中便如针刺一般的痛起来,于是什么也顾不得,做的再难看竟也死死的抓住不肯放开。 现在想起来,或许死是死不了,只是无论如何放不下,只想抓住他,就算不去奢望两情相悦,却也希望他心中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就算是恨意…………也不后悔。 真正是痴了啊………… 至修看着窗外灿烂的美景,心中却是一片凄苦,眼中只觉发酸,只是从来坚韧心性,生生的把那滴泪忍了回去…………再苦也是自己选的,所以不管多么痛也只能默默的承受了。 又叹口气,转头吩咐下人:“来人,派个人去定国候府看看,就说我的话,说我拜上侯爷,看看今儿侯爷闲不闲,别的…………就不必说了。” 那人有些莫名其妙,这主子没事去看人家忙不忙?只是主子发话不敢问什么,只得答应着去了。 过了半响,那人来回至修:“回主子,定国候府正忙着给定国候整理行装,说是皇上派侯爷为钦差,要出远门呢。” 至修皱皱眉:“出远门,去哪里?” 那人笑回道:“奴才不知道,倒是见到了侯爷,侯爷听我说了,叫我回来,说……说……” 说了半天也没能说出来。 至修不耐烦了:“说什么你说出来,这么吞吞吐吐的象什么样子,我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也不怕听。” “是!”那人忙道:“侯爷说,那帐必是要王爷加了利息还过去的。” 至修嗤一声笑出来,忙挥手:“你下去吧,我知道了。” 真是齐宣萧的个性呢,从来是不肯服软的,自己就因为知道这一点,才宁愿自己去欠他。 不过…………说得这么厉害,却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出门,自然也是有文章的。 至修半叹息半微笑的摇摇头,又出了半日神,终于收敛了心情,坐下看起折子来。 最近为了那人神魂颠倒,竟把公事都荒废了许多,皇上如今身处温柔乡中,不理政事,他这握了重权的王大臣还不勤谨些可这么得了,趁如今齐宣萧不在,正好略补一补,不然,等他回来只怕又有许多精神放在他那边了吧,那人,真正是他的魔星。 几日帖子看的头昏脑涨,又成天跑御书房,皇上是懒惯了,不三催四请竟不肯露面,就算来了,也很有些魂不守舍,脸上的笑容竟让人心中发毛,至修不由感叹自己命苦,怎么摊了个这么个皇帝。 正在自己的书房里叹气,却听到门口有个极清朗的声音笑道:“恭王爷怎么了?这么唉声叹气的,我走的那会你可是英姿拨发的,怎么两年不见就这模样儿了?” 至修大喜,忙转身过来笑道:“沐悠然,你哪里冒出来的,鬼鬼祟祟,倒吓我一跳。” 一边细细打量他,见他容色如玉,丰姿如神,竟比两年前更俊美了些,又笑道:“还以为你出去必然要吃苦,没承望竟是越发好了,真是老天没眼。” 沐悠然抿嘴一笑:“亏我难得回来一次就忙忙的赶过来看你,你就只会说些胡说的话么?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不肯学好呢?” 两人虽是嘴里互相调侃挖苦,心里却都十分欢喜,忍不住紧紧拥抱了一下。 至修忙拉他坐下,又叫着下人:“都躲哪里去了,还不倒茶来。” 又忙问道:“从哪里过来的?可有吃午饭?” 沐悠然笑道:“刚才到京呢,一下马就叫了轿子过来,你可不能亏待我。” 至修忙笑道:“饿死你才好呢,少多少祸害。” 说是这么说,却又一叠声吩咐:“吩咐厨房立做些精致的菜来,略清淡些儿,另外先上点现成的点心,快去。” 沐悠然笑而不语。 第十六章 这沐悠然是先朝重臣沐国公之子,与至修从小一起玩笑打闹长大的,极为莫逆,只是生性潇洒率性,不愿受缚于朝廷,只爱游山玩水,吟风弄月,真是生生合了那个名字,为人极大方,家里本有花不完的钱,手里又散漫,最爱结交朋友,先时沐国公在的时候还管着他不肯放他出去,如今老国公不在了,他越发潇洒,索性一逛便是两年方才回来一趟。 至修不是不羡慕的。 只是如何比得人家?身份不同,他有自己该做的事情。 而且,至修自问没有他那种潇洒,能放下世事什么也不管不顾,所以,空自羡慕而已。 沐悠然喝口茶,皱皱眉头:“亏你还是王爷,有权有势,这种茶也喝?没的笑掉人家的大牙。” 至修知道他的挑剔脾气,只是笑:“有给你喝就不错了,至少我没拿扫帚赶你出去呢,你还敢挑剔我?这个茶是暹罗国进贡的,我喝着还好,你喝不惯?” 沐悠然放下茶:“也不算太难喝,勉强吧。我带了七两大红袍回来,明儿给你送一半来,现在不知道还在哪个箱子里呢。” 至修笑道:“那顶上株一年才产两斤不到,就给你弄走这么多,皇上吃什么?” 沐悠然笑道:“我管他呢?反正他也吃不出来,给他吃旁边树上的也就罢了,那味道也将就了。” 至修摇头笑。 这沐悠然真正是最随便的一个人了。 不过他虽挑剔,对送上来的四色精致点心倒是赞赏有加,尤其是那小馄饨,只有胡桃般大小,馅子是野鸡肉加磨成粉的榛子仁做的,配清色而浓的鸡汤,鲜美无与伦比。 沐悠然笑道:“你家的厨子果然长进了。” 至修淡淡一笑,这馄饨齐宣萧也喜欢,每次在他这里吃饭,他总是会在酒差不多了的时候吃一小碗再吃饭,在那些略有点阳光的晌午,他心满意足,微微的笑着………… 真是没来由的心痛。 至修忍下了要出口的叹气,但剑一般的眉不由的皱了皱。 沐悠然瞟他两眼,笑道:“你怎么了?看起来气色不好,最近有什么烦心事不成?” 至修笑一笑:“有什么事值得一提?还有什么难得倒我么?” 沐悠然嗤一声笑出来,这人,一辈子这么心高气傲,可怎么得了? 至修陪他坐了一会,说些闲话,听沐悠然快意江湖,讲着许多武林的传奇故事和风流韵事,真让人不由的神往。那种日子倒真让人振奋呢。 不过,至修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不由问道:“你在外头混那么久,略有名气的都该认得吧?” 沐悠然笑道:“就算不认得也知道很多事情呢,怎么,你有什么要打听的?” 至修想了想,终是问出了口:“有一位叫沈未央,你可认识?” 沐悠然目光一跳,把至修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日,那目光极异样,看的至修浑身不自在:“怎么的?” 沐悠然笑道:“有点奇怪罢了,连你也要问他?” 至修皱皱眉:“他是不能问的么?我不过好奇罢了,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沐悠然笑道:“那么一个传奇人物,我倒是只见过一面,绝顶聪明的人,十分精彩,长的又好,简直是神采飞扬,只可惜……” 至修连忙追问:“可惜什么?” “可惜天妒英才,竟就死了。” “啊?” 至修大吃一惊,死了?怪不得那日齐宣萧伸手要拉住他时那么惶急,声音都哽咽起来,原来……那人竟是死了。 可是,惋惜之余心中不由浮起一阵模糊的欣慰,渐渐变的清晰,那么精彩的人物,那个占据了他的心的人,原来是死了啊。 原来这么让他介意的人竟已经死了,那就没什么关系了吧? 他至修还不至于连一个死人都容不下。 只是心中忍不住的后悔,早知如此,便该大方一些,何况趁他难过曲意体贴,倒是好法子,竟错过了。 至修想,若是早几日知道,便不会让他躲开,说什么也要缠着他不放他走的。 真的,这个时候,心中一宽,立时有了信心,竟什么难过都想不起来了,只觉得极有希望,只要多些忍耐多些体贴,多赔些笑脸,那人总有一天能慢慢的转回来。 至修面容渐渐舒展,笑意漫上眼角眉梢,如春风一般和熙。 第十七章 沐悠然一阵风一样来了又走,至修留他也留不住,也不知道他整日在忙些什么。 沐悠然笑道:“怎么这么舍不得我了?我也不会走远了,不过还有几个人要见见,放心,过两日我自然再来的。” 至修奇道:“你到底在忙什么?刚回来也不知有什么可忙的。” 沐悠然只笑不语,摆摆手便出去了。 至修也不送他,只是想着有点不对,坐了一坐仍是觉得不安,便着人唤了自己侍卫里最精锐的十六铁骑之首,东骑晋若流进来吩咐。 晋若流原是恭王府家奴,但天生力大无穷,且心思细密,是以从小便未曾遣他做寻常杂事,只是跟着至修出入,十分得力。 至修见他进来,身材修长英挺,面容刚毅,行动间自有英气流露,心中也难免赞赏。待他行了礼便道:“今儿有件事情交给你做。沐小公爷回京了,你去暗暗的跟着他,瞧他做些什么,若有异样即刻来回我。” 晋若流似乎有些吃惊,但并未问一个字,即刻领命而去。 至修自己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要派人去跟踪他,只是从未见过沐悠然那么鬼鬼祟祟的样子,直觉觉得不对而已。 默然半日,至修轻轻叹口气,自去忙公事去了。 连着两日晋若流的回报都乏味至极,至修未免怀疑自己想的太多,白白操了心。 眼看如今齐宣萧不在,皇帝又整日懒散,多少事情压下来忙都忙不过,竟然难得的闲心去做这个,至修自失的一笑。 看样子沐悠然也不会做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他本就只是爱玩罢了。 没想到刚第三日一早,至修起床练了一会剑,正要开始吃早饭,外头便有人连滚带爬进来:“王爷……沐小公爷要见您……” 至修一怔,这些人又不是没见过沐悠然,怎么这副样子呢? 还来得及发作,便见沐悠然黑着脸闯进来。 一见他便冷笑道:“恭王爷,真不知道恭王爷是这么厉害的人物,我回京来游山玩水都还要向您汇报行踪么?既如此,何不早说,我自己每日来回王爷便是了,何必浪费人跟着我?” 至修知道东窗事发,却是不急,只悠悠然看着气急败坏的沐悠然,等他住了口方才笑道:“我说什么事劳动你一大早上门来,原来为了这个,我们相交也近20年了,你竟是如此信不过我么?” 淡淡一句话说得沐悠然什么话都哽在喉咙里了。 过一会才说:“我明明早已没了差使,你还有什么不放心我的?” 至修心中暗笑,十分诚恳的说:“悠然,你这话我可不懂了,我原是想着你如今虽是国公爷,却没差使,手边人手到底少些,京里这两年又乱,怕你吃亏,派个人暗中跟着,护你周全,原是这个意思,却没想到你倒这般想,原来我这个朋友究竟不算朋友,是不是?” 沐悠然粗率性子,哪里是至修的对手,至修从小宫廷历练,早不知多伶俐,一番话配了完美神情,倒把沐悠然说的红了脸,呐呐半响,方才说:“那你又不告诉我,做的这么鬼鬼祟祟的。” 至修叹口气:“我是怕你麻烦,命他们不到迫不得已不许现身,没承望你竟就这么想我,罢罢罢,如今我也灰心了,真正高攀不起了。” 沐悠然着了忙,连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以为你知道了…………” 突然发觉自己说漏了嘴,沐悠然连忙闭上嘴,表情十分尴尬。 至修知道原来这家伙的确有花样,心中一动,便冷笑一声:“我也不稀罕你那些鬼鬼祟祟的花样,今后你便是死了我也不会管,如今你可满意了?” 沐悠然连忙求饶:“至修,这事不是我不说,实在是…………其实你也用不着。” 至修不语,只冷冷的看着他。 沐悠然叹口气,心一横:“好吧,我说就是,你真的用不着的。” 至修挑挑眉,等着他说。 沐悠然道:“三日之后的五月十五,是月下童子每六十年一次的返天之日,那一日若是得到了月下童子遗下的金绳,便能……便能……” 沐悠然脸色越发红了,都说不下去。 至修嗤一声笑出来:“就能觅得如花美眷,甜蜜恩爱?” 沐悠然啐一口:“我就知道你不肯信,所以干脆不告诉你,不然就算告诉你也没关系的,那个东西要机缘凑巧才行。” 至修忍住笑,摇摇手:“那你去找罢,我可没空陪你疯,不过……” 至修把他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打量一番,笑道:“到底哪家小姐让我们的沐小公爷如此倾心呢?走投无路到连偏方都用上了。” 一边又笑。 笑的沐悠然又窘又恼,这至修,两年不见,性子越发坏的厉害了,怎么就没遇到煞星能收拾他呢?若是也有那一天,非笑个够本不可。 第十八章 至修笑够了,说:“你自己玩玩罢,我那里一大堆札子等着呢,清心殿刚又下了旨,等会还得跑一趟,让你闹了这么一会,又晚了。” 一边又说:“一起吃早饭吧?看你这气急败坏的样子,大约也没吃。吃点燕窝粥,免得肝火这么旺。” 调侃的沐悠然无话可说。 至修忙忙的喝了粥,吃了些点心就停住了,说要进宫,沐悠然便和他一起出来,自己走了。 没想到到了三日后的傍晚,至修累的半死从宫里回来,沐悠然早如热锅上的蚂蚁在他府里转来转去,见他进门不由的笑逐颜开:“至修,你总算回来了。” 如此亲热,想必有诈。 至修连忙道:“我累的不行,你别要我陪你去发疯。” 沐悠然当没听到,拉着他就往外走:“好难得探到了确切消息,我手下那几个倒还算有些用,我们快去把。是好朋友我才叫你去呢,别的人我可不会告诉他们。” 根本无视至修的挣扎。 至修啼笑皆非,这才真是自作自受,明明是故意逼他说出来的,到如今那人倒当捞了跟救命稻草,定要他作陪不可了。 不过…… 至修心软,看悠然这个样子,倒怕真是有那份难言的心思了。 就不知到底是什么难缠的主儿,弄得一贯潇洒的沐悠然也成了凡夫俗子了。 不由想到自己那个更难缠的主儿,唉,只得叹气。 自己的运气不见得比沐悠然好。 被沐悠然塞进轿子里坐了不知多久,七弯八拐坐的头晕,总算是停了下来。 出了轿子,至修吓一跳,这是哪里的荒郊野外?破败不堪,那什么月下童子要飞升也不找个好地方,这里算什么? 只是,转过头去却是吓了一跳。 身后竟有一枝巨大的雪白的莲花,还未开放,单是花苞也有半人高,那粗壮的花茎竟然是从那硬铁般的地里直接长出来的,一片叶子也无。 如此奇景,让至修一时说不出话来。 沐悠然得意:“果然开眼界吧?” 至修沉吟一下,走上前去伸手摸那花苞,还没摸到已经让沐悠然一把拉住:“不要唐突,看恼了神灵。” 至修瞟他一眼:“有那么小气的神灵么?” 真正气死人,不过倒还是收了手回来。 两人默默的等了一会,渐渐的也有人赶来,但都不说话,只在一边默默的等着,至修实在不耐烦,只是见那花的奇景,心里半信半疑,按奈着脾气等。 到满月升到半空,那莲花果然开始开花了,响起隐约的啪啪的声音,花瓣舒展开来,里面竟然坐着一个雪白粉嫩的小娃娃。 至修吓的倒退一步。 那小娃娃不过五、六岁大小,穿件红红的肚兜,更是显得雪白粉嫩,睁着一双乌亮的圆滚滚的大眼睛,把站在周围的人挨着看了一遍。 然后………… 对着至修笑起来。 笑的露出两个深深的小酒窝,可爱的让人想要捏一把。 至修又倒退了一步。 那小娃娃笑了一会,对他招招手,周围的人发出高高低低的失望的叹息之声。 至修犹豫的站在原地不动。 倒是沐悠然推他一把,他总算走到了巨大的莲花之前。 这个时候倒是看的清楚,那莲花果然是真的,花瓣肥厚柔嫩,雪白晶莹,那个娃娃好像也是真的,胖嘟嘟粉嫩嫩的,笑的十分可爱。 幸而记得这事情古怪,不然至修真忍不住想要抱他一下。 那娃娃看了他一会,胖乎乎小手递给他一块圆圆的东西,中间有个小孔,仿佛玉的质地,却似乎更温润些,拿在手里暖暖的。 至修表情彻底呆滞。 那小娃娃开口,奶声奶气,说出话来却是老气横秋:“齐宣萧与你一世孽缘,磨难未了,你将此贴身带着,或许能化解一二。” 至修只听那前面三个字已经石化。 第十九章 至修喉咙格格作响,说不出话来。 其实心中许多话想要问这个小孩子,或许叫做小孩子般的神仙。 那小娃娃也不等他说话,只闭上眼睛,仿佛入定一般不动了,随后那莲花便轻轻摆动,然后慢慢象上升起,直升到看不见………… 至修呆在原地。 怎么也没想到他以为的闹剧竟然是真的,而且张口就点出了齐宣萧三字。 叫他如何不震惊?本以为这是只有两个人才知道的事情,是深藏在最深处的纠缠,是永远也不会让世人知晓的,却被这个看起来如此神秘而古怪的孩子一语道破?说的如此清楚明白。 尤其是“一世孽缘,磨难未了”又是什么意思? 未知的恐惧深深的袭入至修心中,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执意的纠缠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本以为无论如何受伤的只会是自己,可如今,那人却也有了危险…… 至修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整个人仿佛冻结了一样。 周围的人早已经悄悄散开,只有沐悠然走到他身边,用力在他肩上一拍。 至修一抖,转头看着他,还未曾反应过来,仍是呆滞的很。 沐悠然大笑起来,开始还有点节制,到了后来整个人只差没在地上打滚了。 至修脸上挂不住,咬咬牙,转身就走。 沐悠然连忙死死拉住他衣服下摆,自己蹲在地上,笑的起不来:“别走……等……等一下。” 至修几乎是青筋暴露,本就心中十分纷乱了,哪里还经的起这人这么个笑法?恼羞成怒一脚便踢过去:“你笑够了自己走。” 沐悠然虽是笑到肚子痛,却是十分灵巧的在空中一翻身,躲过这一脚,见至修转身便走,连忙追上去:“哎呀,这么小气,我略笑一笑嘛,就许你笑我我就不能笑你么?” 见至修沉着脸坐进轿子里便命人起轿,便也挤进去:“好了,我不笑你了,虽然是很好笑,你和齐宣萧,哈哈……” 又要笑,看至修脸色极难看,只得生生忍住,不过强忍之下面容扭曲,简直如鬼一般。 可是,过了片刻,看至修仍是紧紧的咬着牙齿,到后来竟渐渐的埋下身子,似乎在隐忍着极深的痛苦一般,紧握的手轻轻的痉挛着,沐悠然不由的停住笑容,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过了一会,他总算反应过来,轻轻拍拍至修的背:“至修,怎么了?” 至修仍是不动,也不理他。 沐悠然近乎难以置信的问:“难道……难道是真的?你和齐宣萧……真的是……” 太不可思议了,永远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个人,怎么会有这种纠缠,实在难以置信。可是……看至修如此痛苦,断不至于是假的。 永远那么高傲的高贵的恭王爷,永远高高在上,从不示弱的恭王爷,他与他相交近20年,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态,第一次在别人面前竟就如此不能控制自己。 那是真的了,那如此说,真的是孽缘啊。 良久,至修抬起头来,面色青白,颓然靠在椅背上,点点头。 看沐悠然呆住,便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也不算,只是……孽缘而已。” “一世孽缘,磨难未了”。 心里说不出的苦涩,说不出的恐慌,竟至于如此失态………… 或许真的是他错了,硬生生拉了齐宣萧落入这个漩涡,如果,竟至于害了他,那………… 至修不敢想下去,只觉得冷汗泠泠而下。 自己若是有什么倒罢了,不过是自作自受,活该如此,可是若是害了他……若是害了他……千刀万剐也是不能解脱的。 沐悠然回过神来安慰他:“虽是孽缘,却是一世,你该放心才是。” 至修依然低头不语。 沐悠然又说:“其实孽缘倒是没什么的,不容于世罢了,可你们两个都没有父母在堂,倒是不必担心,反正也没人敢来管你们。” 至修抬头:“孽缘只是如此吗?” 沐悠然有点讶异:“那你以为是什么?” 至修语塞,嘴张了半天,终于又闭上。 沐悠然微笑起来:“啊,我知道了,你必定是乱想了,是不是?自然以为是冤孽。放心吧,那个意思很浅显的,不过…………” 沐悠然叹口气:“后面那句话你才真要注意才是,你们磨难未了啊。” 至修的情绪已经逐渐平稳下来,沉吟了一下:“你到底是如何知道此事的?如此神怪之事。” 沐悠然笑道:“天机不可泄漏,你如今既然已经相信了,就不必管来源如何了,倒是想想要如何了结磨难才行。” 至修闭闭眼:“是,我知道。” 第二十章 连着好几天,至修成日躲在家里,既不出门也不见客,便是圣旨来招也称病不去,也没见他做什么,只是在书房望着窗外灿烂的美景发呆,每日直至深夜。 又食不下咽,睡不安枕,不过几天功夫就消瘦的十分厉害了,仿佛大病一场。 到沐悠然匆匆赶来的时候,真正吓一跳:“至修,这几日你做了什么,怎么这模样儿了?” 至修抬头看他一眼,虽然两颊都凹陷进去了,眼睛却仍是粲然有神,十分幽深,那是至修永远也不会变的,不管如何,那眼睛仍如宝石般清澈闪亮。 不过看至修的样子似乎也没什么奇异举动,一举一动仍是高贵大方,和往日一样。 至修请他坐下,命人上了茶,淡淡说:“你怎么来了?” 沐悠然笑道道:“我特为你解惑来了——那日我也很是替你着急,特地赶去问了人,这才赶回来呢。” 至修微微一笑:“不必了,我已经找到解决的办法。” 那笑容,那声音,如此淡然,如此轻。 听在沐悠然耳中却令他不由的打了个寒战,蓦然抬头仔细的审视至修。 至修脸上的笑容如僵化一般凝固不化,眼中黑沉沉的许多难以明了的情绪,整个人仿佛在这几天便就脱胎换骨,那种感觉,就仿佛大彻大悟了一般,什么都抛弃了,所有自己重视的,自己想要的,自己甚至愿意为此付出生命的东西都放弃了,再也没有……值得重视的东西了…… 生命变得轻飘飘的,却不知道丢失的是什么。 沐悠然也是玲珑剔透的人,不由叹口气,看来这至修真的是将那人深深的刻在心里了,那么深重的感情,真不知齐宣萧能不能承受的了啊。 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心中感慨,面上不由浮现淡淡的怜悯神色。 至修也看到沐悠然那悲悯的神情,却仍是微笑。 除了微笑,还能如何? 连那么炽热而深重的感情都能放弃,别的,还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曾经为了齐宣萧的冷漠和敌视而坐立不安,为了他那种轻佻的复仇的态度痛苦莫名,在那一段时间中整个人忽喜忽愁,寝食难安,为了他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 曾经以为爱情原来这么痛苦,真想这种感情不要也罢。 可是……到了真正不能要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便是再痛苦的爱情也是甜蜜的,原来,由那人亲手施与的痛也宁肯承受一辈子。 到了今天,终于知道,只有放弃的绝望才是悲苦,终于明白,为什么许多人宁肯死在爱人的怀里也不肯苟活于世…… 那种绝望太深沉,重的永远直不起腰来。 眼睛极痛,却是流不出泪,或许,仍能流出的只有血…… 空气中流动着悲伤的气息,沐悠然有点坐不住了,不自在的挪动了一下身体,轻声问:“你到底怎么想的?” 至修淡淡的说:“若是没有孽缘,自然就不会有磨难了,他也就不会有什么事了吧。” 沐悠然连忙说:“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是……” 至修一颤,急问道:“可是什么?” “可是不能这样啊。” 至修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沐悠然背书一般说出来:“缘分既结,便是有定数,非人力所能勉强,若逆天行事,后果堪豫。” 至修一头雾水,幸而沐悠然接着解释:“他说既然月下童子这么说,那就是气数已定,但月下童子肯给你东西,自然是有玄机的,倒是幸事。” 至修闭闭眼,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心中竟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浊气一般的舒服,啊,原来不用放弃了………… 不管如何,已经是天大的喜讯。简直要欢欣雀跃了。 这么几天的心如刀割,真是心神俱倦,此刻一口气落了下来,整个人便如复活了一般的有了光彩。 只是,不由的苦笑,能继续痛苦,继续烦躁,继续看人白眼看人脸色,竟然能这么高兴,不知何时,这堂堂恭亲王爷竟落到了这步田地了,不知多悲凉可笑。 若是世人知道,只怕是绝顶的闲聊话题了。 可是不管如何,至修此时已是心花怒放。 第二十一章 事以至此,至修收拾起一切杂念,安安心心等着齐宣萧归来。 早已从皇上那里打听的清楚,知道齐宣萧去了哪里,可是,却不知道他的归期。 皇帝本人也不知道,他只是闲闲的说:“宣萧又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该回来的时候自然要回来,你着什么急?” 至修笑笑:“臣弟不过是因公事实在繁忙,巴不得有人能分些去,不过若是皇上肯多拨些时间来,倒是不妨事了,如今六部我倒管着三个,皇上竟是一点也不能体恤臣弟么?” 皇帝苦笑:“我难得说你几句,你倒有这么一串等着我,罢罢罢,我算怕了你了,你的事情我也不想管,只千万记得分寸,别闹的贻笑天下才好。” 至修忙笑着遵旨,这才把话引到公事上去:“臣弟认为,早该提拔些青年才俊,满朝略管些事的都是年高的了,不成个样子………………” 也不知怎么熬过的这许多日子,至修觉得真正是望穿秋水一般,那齐宣萧却仍是归期杳然,其实每日日子仍是照样过的,锁着眉头,平板面孔,一成不变的枯燥无味,却觉得心中隐隐的失落如影随形,许多时候,似乎觉得那人就在身后静静的站着,不由的猛的转过头去,身后却仍是安静的空气,阳光穿过树叶落了满地的点点金挥,寂寥的变幻着。 终于等到了那一日午后,至修觉得略倦些,也就没正经吃饭,在书房小睡片刻,却也没怎么睡着,只是落入梦魇中,半梦半醒间在一些无稽的梦中快速的跳跃着。 直到赵福儿在外头低声的叫着:“主子?主子……” 至修慢慢从梦中醒了过来,还在怔仲间,赵福儿已经轻声禀道:“主子,定国候回京了。” 至修一怔,脑中渐渐明晰,心中不知是什么在翻腾,只低声说了句:“知道了。” 总算是回来了。 良久,泛出淡淡微笑。 终于回来了………… 真是让人震惊的影响力呢,至修不过是听到消息罢了,也还没见到人,那情形其实也就与平日一样罢了,可是,偏偏到底是不一样了。 脚步轻快了许多,面孔轻松了许多,紧锁的眉头略略展开,眼底一丝淡淡的喜悦,虽淡的极易被忽略过去,却是货真价实的。 对着公文效率也不见得那么烦躁了,只是,偶尔不自觉的发怔到底还是减慢了不少速度。 底下的人虽不知今日自己主子遇到什么好事了,但那些人伺候了这么些年,何等精乖,明知道主子今日心情好,说话也就敢略大胆些。 至修也不恼,倒笑着啐一声:“你们这些奴才,越发没王法儿了,等我闲了一个个不把皮揭了你们的。” 一边笑着,倒是一径走了。 只是,心中虽念着,却不敢轻易去打扰他。 那人赶了远路回来,必然是极疲乏的,平日没事还拿冷脸给他看呢,如今这会子过去,还不知怎么得罪他呢,所以,虽是心早飞过去了,人却忍着没动。 下午倒是赶着进宫去,心里头慌慌的,快快把公事做了,晚上好过去看看他。 这么久没见他,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想必他是不会惦记自己的,至修看着轿外熙攘的人群,淡淡苦笑。 这么一头热的事儿,亏自己就能这么有心有肠的慢慢去磨。 其实有时候也觉得迷惑,真觉得不该去了,偏偏略有一点子闲暇就忍不住要去挨那冷眼,有时候还没闲呢,只是看到那个人的影子,便什么都忘了,飞蛾扑火一般的去了。 真不知如何得了。 只怕要到死才能得完。 一时已是到了宫中,轿子直接抬了进去,到外殿方才下轿。 至修低着头慢慢穿过绿叶垂吊的长走廊,转过屋角,这个季节皇帝召见臣子都在这后面的绿韵轩,十分清凉幽静的地方。 在书房外报了名,便听到皇帝的声音:“进来吧。” 进去刚要行礼,却见台阶下侧坐着的人,竟忘了行礼,呆在原地。 第二十二章 齐宣萧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没有什么表情的就又转过去了。 至修也只是略呆了呆,立时回复过来,麻利的给皇帝行礼请了安,便转身对齐宣萧道:“侯爷才回来的么?辛苦了。” 齐宣萧客气的欠欠身:“劳王爷惦记。” 清亮亮眼睛看过来,平静无波。 至修觉得齐宣萧看起来有点不一样了,可是仔细一看,却仍是与往常一样的,还是那个清俊的齐宣萧,容颜举止并无二致。 但不知为何,至修心中只觉得有一丝细若丝线的不安渐渐缠绕上来,便有些神思恍惚,奏对之间虽无出错,却不如往日一般敏锐。 低着头慢慢走出宫门,轻轻对自己说:“到底哪里不对呢?” 没有明确的不安,只是淡淡的,却是不容忽视,想来想去,除了明确的知道是因为刚才那一眼,偏偏怎么也想不到有什么不对,非常迷惑。 走出宫门,抬起头来,却看到前面高大的树下站着一个落寞的身影。 那人本是静静的站着,见他出来却一转身坐进自己的轿子走了。 至修终于恍然。 原来是因为第一次看到这么落寞的齐宣萧,那么平静无波的眼神,那么疲惫的低落的神情,从来未曾在齐宣萧身上出现过。 他该是神采飞扬的,不管在什么时候,他眼中永远有明显的情绪,或喜或怒或欢欣或生气,有时候带些淘气,有时候不耐烦,有时候甚至是明显的嫌恶…… 可是不管如何,他到底是生气勃勃的,是活生生的。 但现在,他的眼睛如此平静无波…… 他为了什么疲惫,为了什么如此低沉? 至修若有所思的看着齐宣萧离去的方向,良久,轻轻叹口气,吩咐道:“去定国候府。” 定国候府倒不向它的主人那样,许多当季的花开的如火如荼,又有许多高大树木,绿荫郁郁,倒是十分热闹的。 至修刚进门,齐府的管家便迎上来,请了安便笑道:“王爷,我们侯爷才回来呢,就在后头寝霞阁一个人坐着,又吩咐不准人打扰。” 至修从袖子里抽了张五十两的银票甩给他,笑道:“便是我也不许么?” 那奴才笑的眉眼不见,一叠声说:“王爷说哪里话来?别的人不行,王爷还不行么?借奴才十个胆子也不敢挡王爷的驾呢。奴才给王爷带路。” 至修伸手拦着他:“不必了,我认得路,自己去便是。” 说着,迈步就往里走。 一路急匆匆的走,似乎这曲折的花径过于漫长,仿佛走不到头。 终于走到了寝霞阁,至修不由顿住脚步。 齐宣萧在一丈外静静的背对他站着,一身白衣,在微风中越发落寞了。 至修心中哽的生疼起来,呼吸困难,真不知自己的心是被什么紧紧的握住了一般,只是,却是一步也动不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如果可以,真想扑过去紧紧拥抱他。 可是,知道他并不会想要自己的拥抱,便是心中再疼,在这种时候,也只是静静的站着一动不动。 良久,至修在心中长叹一声,转身离开。 刚走了两步,却听到齐宣萧轻轻开口:“既然来了,怎么又要走?” 至修怔住,顿了顿,转过身来。 面孔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疑惑,但立刻便变成了笑脸,说:“我看你一个人安静,怕扰了你。” 齐宣萧转身面对他,眼中露出一丝嘲讽。 至修装做没看见,连忙走进去。 齐宣萧倚在栏杆上,眼睛落在一丛花间,并没有看着他。 至修觉得这个时候的齐宣萧仿佛一枝锐利的出鞘的剑,落寞而锋芒毕露,没有了丝毫的掩饰,任何人靠近他必然被割伤,但却因为没了剑鞘,难得的脆弱起来,容易摧折。 至修想:要是我能做这个剑鞘就好了,虽然会被锋利的剑风割的伤痕累累,可是也是好事啊。 两人在寝霞阁外的凉亭里或坐或站,风从中间穿过,却无人说一句话。 至修不想打扰他,只是漫不经心的想着自己的心事,偶尔转头看他一眼,目光温柔而安静。 齐宣萧静静的站着,却觉得似有淡淡的温暖源源不绝的从身后传过来,连空气都变得温暖了,心里更是觉得渐渐的舒服了许多。 原来,安静也是许多种类的啊。 有人陪着的安静和孤独的安静完全是不一样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至修觉得有点凉意了,终于站起来走进齐宣萧,柔声道:“天晚了,你回屋里歇歇吧,外头风大——又那么远回来,不累么?吃点清淡的早些歇了吧。我也该走了。” 齐宣萧转头过来,至修近在咫尺的面孔温柔的微笑着,眼中温暖而关切。 至修伸手帮他把解开的领口扣起来,便转身要走。 却被人从身后抱住,随后他的面孔贴在他的背上,一动不动。 至修吃了一惊,却是不敢动,只觉得从身后那紧紧贴着的身体上传来滚烫的温度,烫的他心又难言的痛了起来。 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不知道这些天他经历了什么,只是单纯的因为这个拥抱为他痛的苦不堪言…… 第二十三章 空气安静的过分,至修听到自己小心翼翼的呼吸着,不想惊动他。 迟疑了一下轻轻的把手覆在环在自己腰间的那双修长而秀美的手上,立即被他紧紧抓住,似乎溺水的人不顾一切的想要抓住一块浮木,齐宣萧抓的那么紧,箍的他生疼起来,至修无声的皱皱眉,一动不动。 时间悄悄的流过两人身畔,却又仿佛绕道而行,两个人保持着那个奇怪的姿势,没有丝毫的改变,夕阳最后一丝光终于黯淡下来,留下一个凝固的却是一体的剪影。 齐宣萧轻轻挪动身体,放了手。 至修立时察觉,把手放下来,微微侧过身,看齐宣萧似乎想要说什么,便在他之前开口,声音平静而温柔,如同刚才环绕在两人身边的微风:“我饿了,可以留下来吃晚饭吗?” 堵住了齐宣萧快要出口的客气的道歉,齐宣萧不由得露出一点笑意。 至修心中无言的叹息,齐宣萧这样子叫他怎么能放心走,偏又知道他是不会主动留下他的,所以只得自己开口,但面上却是一径的微笑着,反客为主安排起晚饭来。 清淡而精致的膳食,两人就在寝霞阁相对用膳,至修察言观色,服务周到,齐宣萧觉得很是享受,真正奇怪,这高贵的王爷做小服低这本事怎么这么精通呢? 只是齐宣萧不过想想罢了,不知为何,他享受这些的时候竟是说不出的心安理得,一丝一毫拒绝的心也没有,只觉舒服。 还有,心中苦涩的痛。 从见到未央的那一刻起就开始的苦楚一直强压到离开才发作出来,及至到京,已经几近呕血,几乎无法自持。 对未央的欣赏已经深刻的几近爱恋,早在第一次见到他时,那剔透灵动的眼眸令人难忘,但齐宣萧宁愿与他只是朋友,他们不是能够在一起的。可是,不管如何他也是一心一意要他过的好,过的快活,可那一日见到他,那么憔悴苍白绝望的面孔,那么灰心淡然的语气,他真的难以相信这会是那聪慧坚韧的未央公子,不知他到底经受了多少惨烈的折磨,多少难堪的过往。 齐宣萧为他黯然神伤,只是当着他丝毫不敢表露,未央公子的骄傲容不得他人轻易的同情。 他只能尽一切所能帮助他,陪着他苦苦挣扎。 看他挣扎,齐宣萧觉得心中针刺一般的疼,疼的难以排遣,那刺拔不出来,竟一直带了回来。 “累了吗?” 肩膀上轻微的触感让他回过神来,至修站在他身边,表情柔和关切:“去歇息了吧。” 齐宣萧抬头看着他,目光流转,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过一会,摇摇头。 至修有些着急,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到底是从小便是王爷,从没想过要安慰人。 呆立了一会,齐宣萧轻轻开口:“上次你说你爱我?是真的吗?” 至修一怔,不明白此刻他怎么突然说出这个来,他一直以为这是齐宣萧永远也不肯提的事情。 “是不是?” 至修点头:“是,我爱你。” 齐宣萧又露出惯有的那种讽刺的笑容:“如果有一天,我害死你,你还会爱我吗?” 至修想了想:“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是怎么想。” 齐宣萧说:“我知道,你会想尽办法让我生不如死。” 至修震惊,他真真切切的听到齐宣萧声音中的凄凉苦楚,再难以淡然自若,至修冲动的一把抱住他,急急的问:“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 齐宣萧一瞬间落入那个温暖坚固的怀抱,竟觉得莫名的安心,仿佛心底的刺被温柔的手轻轻抹去,留下钝钝的痛………… “我觉得那所谓爱纯粹是借口,他怎么可以这么折辱他……就算只是朋友看到也会不忍……” 没头没脑的一段话,说的那么悲怆难过,连声音都忍不住哽咽起来。 然后他不再说话了,只是伏在至修肩上,一动不动。 至修渐渐的明白过来,低声问:“是你喜欢的人吗?” 齐宣萧有些迷惑抬起头:“我也不知道,或许并不是爱情,但我为他心痛。” 至修捧起他的脸,柔声说:“今天别说了,你去歇着,明天再说好不好?” 齐宣萧也知道自己有些激动,一旦压抑被释放实在难以再压抑,其实事情和至修完全无关,不知为何竟然莫名其妙向他发起脾气来。 是不是因为知道他会沉默的承受? 不由的便带了些歉意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至修笑道:“我陪着你?” 齐宣萧忍不住笑起来,这人竟这么知情识趣。 第二十四章 至修一个人慢慢的在花园里闲闲的散步,背着手,皱着眉头,似乎有什么特别烦心的事情一般,跟的人都小心翼翼跟在后头一丈远的地方,不敢说话。 的确有点烦心事,搁在心里两三天了。 齐宣萧虽然第二日就恢复的差不多,看起来神情平静,说话做事都是原来那样子,与那一日截然不同,可至修仍是不能放心,而且心中一直在猜想,他到底遇到了什么? 那么激烈的情绪,真是第一次看到。 以前和他那么恶劣的关系,就算费尽心思惹的他生气了,他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样子,倒是越是生气了那眼中光彩却是越盛,斗志盎然,那个时候不觉得,如今想起来,真真是爱难释手呢。 但这一回………… 他竟然是这么疲倦的灰心,让至修震惊。 一定是个重要人物吧?听他那么断断续续的说出来的东西,虽然不是很清楚事情原委,但也能明白个大概,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没敢问齐宣萧,至修其实希望他再也不要说,忘记了才好。 自己来替他伤脑筋就罢了。 会是什么人呢?又想起那个齐宣萧在梦里也忘不了的人物,可是,不是说那人已经死了吗? 另外还有? 至修头都疼了,这个齐宣萧,真正是交游广阔啊。 又皱着眉头想了半日,至修长叹一声,终于对自己投降,命人:“命晋若流来见我。” 立时有人领命而去。 至修在花间的青石凳子上坐下来,便有人奉上清茶,茶色澄澈,微香。 简直没法子启齿,堂堂恭王爷也要去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只怕连下头的人知道了也要背地里笑话他,可是……为了那个人,他竟什么都不顾了。 豁出去了一样。 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可偏偏又甘之若饴。 又叹气,早知道会这样,凭是再怎么挣扎到了最后也是得投降的,不知多苦楚,不过,其实早在那个时候已经一败涂地了。 只是输的心甘情愿,一点也不埋怨。 正想着,晋若流已经到了跟前,至修待他行了礼便吩咐:“若流,你去查一查定国候这次出京到底去了哪里?那里有些什么人。” “是!” 至修明显看到晋若流脖子上的青筋跳了跳,只装不知道,心里倒是苦笑,不过那里顾得了那么多,只叮嘱一句:“行踪隐秘些,别让人知道。” 晋若流半晌才回答了个是字,站起来就走,毫不客气。 至修撇撇嘴。 正想转回去,就看到赵福儿慌慌张张跑过来:“王爷,王爷……” 至修踢他一脚:“你还有没有个人样子,好歹也是总管,人家都当我恭王府找不出个像样的人了?” 那赵福儿赔笑,喘着气说:“王爷,是定国候齐小侯爷来了,奴才请侯爷花厅坐着呢,怕怠慢了侯爷,才这么慌慌张张来禀王爷。” 至修怔一怔,不由的便舒开了眉头,再踢赵福儿一脚:“还算你这奴才有眼色。” 说着,拿起脚就走,片刻都等不得似的。 脚步轻盈,心中舒畅,觉得今日风和日丽,花园子花团锦簇,真比往日更添秀媚。 第二十五章 齐宣萧在花厅喝茶,穿一件淡青的衣服,姿态悠闲,神态自若,看起来神清气爽。 至修笑容满面迎上去:“侯爷今儿得闲了?我还想着午后过去看看侯爷呢,没承望侯爷倒先来了。” 齐宣萧抬起眼睛看看他,晶亮黑眸中流露一丝笑意:“我可不是来看你的。” 呃? 至修一怔,刚想问他缘由,身后突然有人说:“下官给王爷请安。” 这么突兀,倒吓了他一跳,忙转过身来,见是振武将军陆呈风,立时便明白了齐宣萧的意思。 陆呈风看起来十分憔悴,出京的时候容光焕发,英武彪捍,可谁想到回京时这位昔时千军横扫、斫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汉子,如今瘦得只剩了一把骨头,似乎一阵风也能把他吹了去。 不过这也万万怪不得他。 年前边疆又有战事,照陆呈风的名声,挂帅出征本是寻常事,料想三个月必能凯旋。谁知道偏偏横路里杀出一个亲王至宁,非要跟了他一起去。至宁是当今圣上的皇弟,圣上本就有历练他的心思。于是封至宁做主帅,陆呈风为副帅从旁协助。这也是放心陆呈风,想来有他跟着出不了什么大事。谁知这亲王竟然十分刚愎自用,到了战场也是小孩子心性,什么事都非要听他的不可。这下谁也没办法,有谁能大得过王爷? 这好好的战事竟就是给输了。 圣上震怒,陆呈风苦不堪言,偏又不能直说,又被王打压着。居然短短的日子,人就已经瘦了不知道几圈。 而且,据说圣上还要严厉惩办他。 齐宣萧丝毫不客气,笑道:“我今儿是特地来撞你的木钟的,你可别给我摆你的王爷架子。” 至修有点迷惑,今日齐宣萧说话的语气怎么这么熟捻而亲密呢?往日他可是总是冷冷的,不耐烦的样子,尤其当着人的时候,更是能有多远避多远,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 至修不解的看着齐宣萧,齐宣萧开始还在笑,过了一会不由的避开他的目光,脸竟突然便微微红了起来:“怎么样?这事儿你是明白的吧?” 至修回过神来,看那陆呈风正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呢,连忙整了整脸色:“事情的首尾我自然清楚,只是,只怕我也无能为力呢。” 陆呈风一颤,脸色愈加灰败。 齐宣萧皱皱眉头。 至修连忙解释:“你出去了那些日子,只怕事情不是很清楚,听我说,其实不止是我,便是皇上也是明白的,此战失利的责任应是至宁的,可是,你想想,皇上能惩办至宁吗?” 齐宣萧默然,这么一说他自然立即明白,至宁是当今天子第十一弟,年纪还轻,平日不过办些小差使,不过皇上倒是想要历练他,这次才命他出任大将军,也无非是个坐儿的意思,去前线瞧瞧,心里明白些,只没想到他如此刚愎自用,竟落得个一败涂地。 只是至宁的生母,如今的淑皇太妃是现在后宫中阶级最高的,而且当年先皇后早丧,她怜太子孤苦,倒是倍加呵护,太子十分尊敬她,如今太子已为天子,对她这唯一的儿子,自然是不能惩办的。 所以,不惩办陆呈风惩办谁呢? 至修看他一眼,心里倒有些怜他,说:“前些日子我倒是面见圣上呈请了好几次,从宽发落,只是圣上不允,一提到这个事情圣上就不怎么理我,我碰了几次壁,也就不好说了。” 齐宣萧皱皱眉头,望着至修:“就没法子了么?” 至修哪里经的起那样子的目光,不由叹口气,真正是非要趟这混水了。 便对陆呈风说:“陆将军可信得过小王?” 陆呈风听这么一句,知道有了希望,连忙道:“王爷言重了,下官自然是唯王爷之命是从。” 至修点头:“既如此,看在侯爷的面上,小王少不得要想想法子了,今晚我会命人送一份密封的奏折,你信得过我便不要打开,明日绝早秘匣呈给圣上御览,就有绝大生机。” 陆呈风有些犹豫,望着齐宣萧,齐宣萧倒不犹豫,立时点点头,那陆呈风便答应下来。 略说了几句闲话,他便告辞,齐宣萧笑道:“你自己去吧,我还有一会子。” 至修见陆呈风退了出去,大厅里就他们两人,便笑道:“还有事?” 齐宣萧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没事就得走?” 至修尴尬的笑一笑:“怎么会,只是随便问问。” 齐宣萧嗤一声笑:“刚才看你还觉得有点子王爷风范,怎么这会子就这样了?叫人看到还不笑死?” 第二十六章 至修无言以对,任是往日再怎么伶牙俐齿,八面玲珑,到了齐宣萧跟前便是行不通,往日那些花花肠子哪里还想得出一点半点? 齐宣萧伸个懒腰:“好累,吃了午饭还没休息呢,陆呈风就跑了来,好歹人家是生死大事,我也不好意思叫他等我睡了觉再说,竟就忙忙的跑了来。” 至修听了便说:“我都答应下来了,你就放心吧,回去歇着去吧。” 齐宣萧瞪他一眼:“咦,你怎么非赶我走了?难道你这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怕我看到?哼,我还就不走了呢。” 说着便吩咐:“齐忠进来。” 待人进来了当着至修的面说:“你带着轿子回去,我今儿就在这恭王府了,明儿一早你把朝服给我送过来,别的就罢了,不必派人伺候,这边都现成的。” 在场的两个人都目瞪口呆,却没人敢问一问。 齐忠领命而去,齐宣萧瞟了至修一眼,自己吩咐旁边恭王府的丫头:“来,你带路我去你主子房里歇中觉去。” 说着便要走。 直到了此时,至修才终于开了窍,连忙过去赔笑:“宣萧,我陪你去吧,只是我房里简陋,怕你不惯。” 齐宣萧拖了他就走:“现在你说什么都没用,我就得去看看你到底藏了什么。” 一阵风般到了至修房里,齐宣萧扫一眼,说:“也没藏着什么啊,你怕成那样?” 说着便倒到床上:“真是乏了。” 至修无奈:“先把外头衣服脱了再睡,看着凉。” “好罗嗦的家伙。” 说是这么说,到底还是起来脱了衣服,至修亲自拿被子小心的给他盖了,又问他枕头惯不惯,齐宣萧闭着眼睛笑:“行了,现在这样就好,你出去吧,别闹我睡觉。” 至修只好出去,可是满心疑惑,立在门口发呆。 齐宣萧这是唱的哪一出? 实在是不明白,也不过是三五日光景,齐宣萧倒是恢复的快呢。 突然笑一笑,管他怎么想的,现在这个样子比那日好了许多,他爱怎么欺压他也随他了。 便招手命人过来,嘱咐人小心伺候着,自己去书房了。 这折子真是不好写呢,心中虽是有了主意,措词仍是要小心斟酌,言语之间很是费心,等到折子写完了一个下午已经过去了,外头略略暗了些,天色更见柔和。 至修再仔细的看一遍,觉得满意了,却听到身后低低的一个笑声:“写完了,给我瞧瞧。” 随即就有一个温热的身体贴上来,毫不客气伸手拿走他手里的纸,随即离开坐到椅子上,至修却只觉得那瞬间的温热感觉萦绕不去,几乎呆了。 转过身去,看齐宣萧看着折子,眼睛都睁大了,粗略的看了一遍,丢在桌子上,皱着眉头疑惑的问:“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折子一上,只怕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你是要救他呢还是害他呢?” 至修笑起来:“侯爷再细看看,别这么瞟一眼就下定论。” 说着又捡起来递过去。 齐宣萧接在手里,却不看,只是笑:“懒得看,你说给我听。” 至修无法,只得说:“既然首尾都已经清楚,皇上是非拿他顶罪的,不然也没法子对天下百姓和朝中百官交代,所以陆将军是无论如何躲不过,便不认这责任也是死,既这样,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干脆认了它…………” 齐宣萧也是朝廷里长大的,深谙此道,立时便明白了,接着他说:“替死有功?” 又皱皱眉头:“不过这步棋有点险,皇上顺水推舟他就完了。” 至修说:“其实如今他本就极危险,死顶着不肯认罪,皇上没有台阶下,他必死无疑,如今主动替死,皇上心中明白,多半会顺着踏下台阶,到时候既保全了亲王,又保全了朝廷体面,岂不是大功一件,对他自然是极有利的。” 齐宣萧这才把折子拿来细看,一边说:“那我真要好好看看,恭王爷写求情文章可好不好。” 至修啼笑皆非。 齐宣萧细细看了两遍,笑道:“想必你以前常干这种事,果然有手段,虽是认罪,却认得虚,只说是指挥不利,先就给自己铺了台阶了,最妙的是通篇一个字不提亲王,皇上心中就更有数了,到时候顺着台阶下来果然让他戴罪立功发往军前效力也就罢了。” 又笑嘻嘻望着他:“你必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这么熟练。” 至修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纵然平日百伶百俐也没什么用,对着齐宣萧便一点子气焰也没有,只会赔笑,别说是往日的王爷气度顾不得了,便是普通人都不如了。 齐宣萧丢给他:“叫人誊了送过去吧,明儿我们一起去皇上跟前守着,替他说话去。” 至修点头,叫了人来吩咐了,才对齐宣萧说:“我记得陆将军似乎不是十分亲近侯爷啊,怎么这么为他费心呢?” 齐宣萧瞟他一眼:“到底是朝廷柱石重臣,就这么冤枉了未免有些不忍,才过来找你商量的,不过现在你既然已经夸了口了,若是明儿给驳了,我看你面子往哪里搁。” 齐宣萧虽说得轻描淡写,却让至修给听的怔住了。 这话听起来………… 怎么是齐宣萧大半是为了他着想呢? 第二十七章 正在发怔,齐宣萧已经走出去了,等至修回过神来连忙跟着出去。 齐宣萧站着等他追上来,问他:“也该吃晚饭了吧?” 至修便说:“侯爷想要吃点什么?我吩咐他们弄了来。” 齐宣萧似笑非笑:“我要吃龙肉你也弄得来?” 至修笑:“若你真要吃,我就去找皇兄商量,想个巧法子让他割块肉下来。” 齐宣萧大笑:“你这人倒会说话,我也不真想吃那个,只怕是酸的,你叫你家厨子随便弄点就罢了。” 至修还没说话,后头跟着的赵福儿倒是笑道:“王爷,今儿正好有皇上刚赐的大螃蟹,我刚去看了,又肥又大,不如叫厨房蒸一笼剥出来,做几个菜给侯爷尝尝?” 齐宣萧笑道:“好会巴结的奴才,你告诉厨房也不必剥出来,就选几个极大的蒸了才好。” 俨然主子的模样。 那赵福儿也精乖,凑趣道:“是是是,我们王爷就说过螃蟹就得吃原味的,还得自己剥才有趣儿呢,正好昨儿刚从后院子里刨出来一坛子极好女儿红,侯爷正好和王爷到园子里喝酒吃螃蟹赏桂花呢,奴才这就吩咐厨房去。” 说着,一溜烟去了。 齐宣萧笑道:“你家的奴才倒是真伶俐呢。” 至修笑道:“是啊,我再没在别人家里看到比他话更多的了。” 两人说笑着往花园子里去,果然桂花盛开,绿叶间金灿灿一片,满园香气扑鼻,让人心旷神怡。 螃蟹是极好的,酒也是极好的,还有几个精致小菜和点心,齐宣萧十分满意。 只是至修有几分魂不守舍,偶尔会出神,没有听到齐宣萧说的话,齐宣萧便有些不快:“王爷今日到底有什么大事呢?难道是齐某打扰了王爷不成?” 至修回过神来,忙笑道:“侯爷言重了,我哪里有什么事会更重要呢……” 齐宣萧果然十分受用,也就没有注意到他他话只说了一半,只是白他一眼:“也不知道你成天在做些什么大事,这么魂不守舍的。而且,我这次回来老觉得你变得有些奇怪了。” 至修一怔,立时明白了,尴尬的一笑,也没敢说什么。 难道他能告诉齐宣萧,他已经选择放弃了? 或许齐宣萧会冷冷一笑,说:“那可真是我的运气呢。” 他不想听到这种话,他只想就像现在这样,这样已经很好了,至修并不奢求别的。 当然齐宣萧不知道他心里转着这些念头,只在笑吟吟和他说话。 至修给他抢白了一番,果然打起精神集中注意力听他说话,还是十分愉快的。 两人聊了半日,齐宣萧打个呵欠,至修便看看时间,笑道:“这也晚了,侯爷歇了吧?” 齐宣萧点头,和他一起回至修房里去。 至修召来几个俏丽的丫鬟服侍齐宣萧洗漱,便笑道:“侯爷委屈今儿在我这里歇一晚了,要什么只管叫人,我就在东厢房。” 说着就要走,齐宣萧大怒:“恭王爷!” 至修转了头来,看齐宣萧横眉竖目,冷峻着一张俊秀面孔,不由的几分愕然:“侯爷,怎么了?” 齐宣萧气白了脸:“恭王爷果然是个人物呢,既然这么不欢迎我,还何必这么客气呢?不如说明白了早些让我走了倒还好些。” 饶是至修再是八面玲珑,再是英明神武也弄不明白为什么齐宣萧突然生了气,他记得从未见过齐宣萧这么生气的样子,以前惹了他,他虽是眼睛冷冷的仿佛会放飞剑一般,脸上却是纹丝不动的微笑的,一流的好对手呢。 怎么今日突然他就这么动气了呢? 看起来气的不轻呢。 齐宣萧等了等,见至修只是沉吟,竟然没有半丝表示,更是火上浇油了起来,觉得自己心都气痛了这个人竟然如此无动于衷。 气的不由的心灰意冷了起来,不再说话,只叹口气往外走。 至修一时清醒了,吓一跳,不假思索伸手抓住他。 齐宣萧冷冷的看着他的手:“放手!” 至修不敢放:“这么晚了侯爷要去哪里呢?” 齐宣萧冷笑:“不劳王爷费心了,我齐宣萧走出去自然也是有地方可去的,不至于流落街头让王爷称心如意的。” 话说的这么重,真让至修莫名其妙,完全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惹的他这么大的怒火。 第二十八章 虽是不明白,至修却不敢怠慢,只得赔笑道:“侯爷说哪里话来,我都只是怕怠慢了侯爷呢。” 齐宣萧哼一声,气鼓鼓的坐到床上。 至修有些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齐宣萧到底怎么回事。 那几个丫头见事情不对,早偷偷溜了,还十分体贴的关了门。 齐宣萧看他一眼,见他那么傻乎乎的站着,心里又是一阵火起,人人还说这恭王爷天资聪慧,心思玲珑,谁在想什么他都知道,可今日却深切的觉得,这人简直是个笨蛋。 只是…… 不知为何,看至修有些局促的站在一边,带几分茫然,几分小心翼翼,心里竟就仿佛浇了冰水一般什么气都没有了,只觉得这人与平日不同的傻乎乎的样子倒也十分可爱。 往日从没见过他这种样子呢,恭王爷著名的风流俊秀,无论在朝堂上下都是极耀眼的,丰姿如玉,天生带几分高傲气质,性子又玲珑剔透,又是被人逢迎惯了的,任是在哪里也是众星捧月一般,那个时候齐宣萧虽是与他不共戴天,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极精彩的人物。 和现在竟是完全不相同的。 现在这么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还真是可爱呢。 齐宣萧嘴角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不由的起了作弄的心思。 至修只是在脑子中翻来覆去的想着他到底哪里得罪了齐宣萧,把他气得那样,真让他心疼死了。 把他今日的言行都想一遍,越想倒越觉得他古怪,一点也没想到自己到底怎么惹的他。 只觉得齐宣萧十分古怪,仿佛换了个人一般。 不由心中一动,就抬头向他看过去,却见他不知何时已经褪了怒色,倒是嘴角略略含笑,一双晶亮眼睛盯着他看,眼中几许隐约的狡猾,却是看不清楚的。 齐宣萧看他看了过来,心中更是高兴,对他勾勾手指头。 至修甚至没有迟疑,便走了过去:“什么……” 话没说完,一阵天旋地转,已经被齐宣萧按在了床上,那个人还把整个身体压了下来。 至修大吃一惊,连忙挣扎,只是已经失了先机,齐宣萧牢牢的压制住他,笑起来:“别乱动。” 很得意的样子。 至修问他:“侯爷,做什么呢。” 哈,怎么今天呆成这样?齐宣萧倒越发觉得他可爱了,笑嘻嘻说:“我能做什么?和王爷聊聊天罢了。” 说着手已经伸进了他的腰间。 至修疑惑:“聊天?那侯爷放开我,我自然是会陪侯爷聊天的。” 齐宣萧大笑起来,低了头吻他,至修一怔,刚要挣扎却立时忘记了,几乎是毫无抵抗力的沉迷下去…… 到齐宣萧放开他,他想要坐起来,哪里还坐的起来,手竟然被齐宣萧拿了他的腰带牢牢的绑在床头了,至修不由的说:“侯爷,你这是……” 齐宣萧挨近他,嘴唇几乎凑到他耳边:“自然是……” 剩下的话消失了,至修只觉耳垂一阵温暖的湿润,随即一双手抚上身来…… 混沌的黑夜,至修在灼热的快感中浮沉,他想要挣扎,可是身体背叛他,至修悲哀的发现,他的身体极度渴望压在他身上的那个身体那个人那双手,他的身体不想挣扎,齐宣萧温柔的唇所到之处都留下一串火焰和快感,完全湮灭了至修微弱的挣扎…… 太渴望了,竟然有一度什么都忘记了,什么都想不到了,被齐宣萧紧紧的温柔的拥抱着,竟感到一种几乎要喜极而泣的幸福…… 仿佛这就是一切,再没有比现在更甜美的时刻了,至修只希望时间就此停止,再也不要让他有胡思乱想的时间…… 幽暗的烛光中,齐宣萧发觉了至修紧紧皱着眉,沉浸在拥抱的快感中,无声的一笑,轻轻低下头来,在至修耳边说:“你要不要也来一次……?” 声音极小,到了后来几乎听不到了,齐宣萧的面孔便是在这么幽暗的烛光中也看得出泛出了嫣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藏在至修的肩上啃咬起来。 至修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不由伸手去扳他的脸。 齐宣萧却躲来躲去,怎么也不肯抬起来。 至修本是让惯了他的,此时不知为何,却是不肯容让,非要他抬起头来。 齐宣萧躲了一阵,终于还是被他抬起了头。 至修凝视着齐宣萧俊秀的容颜,看他眼中波光潋滟,面孔上带着淡淡红晕,越发让人迷醉,齐宣萧看至修看得专注,那眼光仿佛要吃了他一般,不由一笑,低了头就要去亲他。 至修没有放手,仍是双手捧着他的面孔,痴痴的凝视着。 竟看得齐宣萧觉得有些不安起来。 至修觉得心中开始刀绞一般的痛起来,尖锐入骨…… 静静的说:“我是不是只差你一次了?” 第二十九章 “我是不是只欠你一次了?” 齐宣萧完全不敢置信,可是,眼前至修的容颜波澜不惊,似乎只是说了一句平常的话而已,或许……他这句话并不是这个意思吧。 齐宣萧安慰自己,想想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献殷勤,把自己当了宝一般待,而自己,总是没有给他好脸色,今儿虽是不一样,但到底只有自己心里明白,他却也是不知道的。 何况……就算是今日,自己好像也是不太客气的呢。 这么一想,齐宣萧便释然了,至修只怕以为自己来要债的呢,何况,便是刚才自己也是那么凶神恶煞的样子,他那么想也是应该的。 现在,怎么也该把话说清楚些。 一边就笑笑,说:“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今后日子还长,哪能算的那么清楚呢?” 至修放了手,闭了眼睛:“我记得就行了。” 齐宣萧终于怔住了。 一时间没有别的感觉,竟然只是觉得心惊,至修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他今日如此的不一样? 齐宣萧以为至修今日会欣喜会愉悦会紧紧的拥抱他不放开,会绽开最盛放的笑颜,会有甜蜜的亲吻,他以为他们从此会变了模样。 可是,完全不是他所想的那样,甚至今日所有表现都不同。 他仍是温和的,仍是礼貌周全,仍是什么都答应他,仍是在他跟前小心翼翼,似乎怕他不高兴一般,可是…… 至修似乎一直在躲着他。 现在想起来,越发觉得是了,从一开始他就在催他回去,虽不敢明说,却一直有那个意思,甚至便是刚才的缱绻缠绵,也是自己偷袭他的。 齐宣萧越想越觉得不对,便说:“你到底怎么了?” 至修淡淡说:“侯爷说什么话呢?我哪有怎么样。” 齐宣萧说:“你……” 至修截断他的话:“我自然是与往日一样的,我记得还欠着侯爷一次呢,不如现在还了也了了一桩事?” 至修眼睛在烛光中熠熠生辉。 齐宣萧彻底的呆住了。 难以言谕的受辱的被欺骗的被背叛的感觉涌了上来,齐宣萧脸涨的发红,紧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开始穿衣服。 至修静静的躺着,闭上了眼睛。 或许此刻死了才是最好的,那就不会全身疼痛的难以忍受。 耳边齐宣萧穿衣、下床、出门,都听的清清楚楚。 真不如死了罢…… 至修抬起手臂掩住面孔,只觉的深夜的空气越发的冰冷了…… 夜深重,风冷而肃杀,齐宣萧裹紧衣服,仍旧被冰凉的夜色侵透了肌肤,侵透了心,刚才和至修激烈缠绵的滚烫的身子竟然这么容易的快速的冷却下来,冷到冰冷…… 仿佛是被浇了一盆冰水,毫无防备的冰冷。 原来所谓的爱情果然是骗人的呢,为什么非要到此刻才能相信? 知道爱情不过是伤害的借口,更是承受伤害的理由。 为什么自己不会大彻大悟? 为什么竟会以为自己会是不同的?以为那个人是不同的…… 其实有什么不同呢? 还不是如此? 他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呢。 那些春暖花开之日的温存,那温柔的关切的容颜,那温润的手和肌肤,那微笑着的安静的表情,真的不过如此。 齐宣萧冷笑,亏他时时做出那么体贴关切的样子,其实都是毫无意义的吧。 自己真是个傻瓜呢,竟然那么相信他,竟然还为了他这么为难这么苦心的劝说自己,原来都不过自讨苦吃,人家根本不会领情。 真的,想到自己这两日在自己府里坐卧不安,便觉得自己是傻瓜。 人家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哪里管你是不是经历了挣扎经历了痛苦? 齐宣萧不知不觉停住脚步,站在风中,咬牙切齿。 为了这个该死的至修,为了他自己都已经什么都放下了,他倒敢说出那种话来,把他堂堂齐小侯爷当了什么了? 太委屈了,明明在家里想了好几天,总算想通了,本以为至修会受宠若惊,会跳起来紧紧拥抱他亲吻他,把他看得比皇帝还要重要…… 说起来齐宣萧在家里的时候想到这个老是忍不住翘起嘴角,心情极好。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今儿一过来,这人不冷不热的样子就已经让他很不舒服了,老是躲那么远,怕他吃了他么? 当时还可以说是有人在,他不好亲近,可是后来至修三番四次要他回去,那样子,真让人恼火,不过好歹也忍住了,可是…… 可是,最后还竟敢这么说! 齐宣萧恨的差点没出血!若是至修在跟前,真想咬他一块肉下来。 风越发大了,真如刀一般割在人的身上,冷的差点要发起抖来。 “侯爷,侯爷,请留步!” 齐宣萧听到后面是王府管家赵福儿的声音,心头竟然没来由的一喜,至修一定是后悔了,要留他,哼哼,这次不好好的多赔好话,多想点法子自己才不会给他好脸色呢。 一边想着便转了身过去,看赵福儿气喘吁吁跑过来,手里那一件雪白的大毛儿披风,赔笑道:“侯爷,晚上风大,我们王爷怕侯爷吹了风,着了凉,叫把这披风送给侯爷用。” 说着就要伺候他披上。 齐宣萧气的都愣住了,傻傻的站着让他披上。 直到那柔软的温暖落在身上,才猛的回过神来,一手把披风抓下来,转身就往回走,越走越快,简直飞一样。 真是气炸了,该死的至修! 原来至修竟然不是要留他,他倒只是怕他走慢了些,竟是要赶他! 哼,他齐宣萧要是真的就这么走了,他也就不是齐宣萧了! 第三十章 夜风越发大了,吹的齐宣萧心里的火越发高了,一想到那个混蛋把自己耍的团团转,自己以前的时候不理他呢他死皮赖脸挨上来,无所不用其极,什么没做过?如今自己倒是想的开了他反而阴不阴阳不阳,做出那种死样子来,看得人火大。 今儿就要和他说个明白,好就好,不好就罢了,从此萧郎是路人!大家再也没有瓜葛,他可不要陪他玩这种莫名其妙的把戏。 齐宣萧其实并不像世人所说城府极深,或许在朝中他有些莫测高深的样子,但私底下却是极爽朗极大方的,一贯不耐烦和人温吞水一般猜来猜去的玩。 早年他与至修结仇便是为此。 至修从小在宫中长大,心眼子比世人不知多了多少,齐宣萧便十分看不惯他随时都带着那种微笑的样子,万年不变,不管什么事情都那种表情,仿佛戴了个面具,私底下却不知道在算计些什么。 他总觉得和这人说话都得特别小心,真怕不知不觉又落入他的圈套里去了。 有时候烦躁起来,齐宣萧恨不得剐了他的笑皮,看看那层皮底下到底长的什么样子。 只是当时那情形,不过暗地里瞪他几眼,从来也不和他接近。 到了后来万红阁事件之后,齐宣萧看那人小心翼翼的接近自己,却又一点动静也没有,齐宣萧心底真不知存了多少疑惑,总是至修心机太深沉,齐宣萧完全看不透。 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不知道他的目的,所以齐宣萧努力的想着一切可能性,偏偏没有想到过真相。 只是想着这人如此忍辱负重,什么都忍了下去,不知在进行什么大阴谋,简直让他不寒而栗。 直到在那一个激情夜晚的时候,至修仿佛失去理智一般终于把心底的念头说了出来,齐宣萧第一个感觉竟然是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齐宣萧一向爽朗,真正等到至修说了个明白,倒是放了心,竟然开始正视起来。 至修竟也不了解齐宣萧,白白担错了心,他以为齐宣萧会逃避,没想到,他竟然只是放心。 明白了至修这阵子这么古怪的做小服低的原因,齐宣萧立即松了口气,绷了许久的弦松弛下来,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 齐宣萧并不困惑,至修的爱情并没有给他带来压力,多年的敌人一旦消失,真是无论做什么都容易了,何况至修只是尽力让自己舒服,并没有要求他什么。 只是…… 也未免太没有要求了吧? 齐宣萧咬牙切齿,有这样的人么?他都自己上门了,这人还拼了命的把他往外推,实在让人火大。 其实犹豫当然是犹豫过,齐宣萧原本完全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的,那一晚之后,正好皇上派他出门,便趁此机会想个明白。 自己还没开始想呢,倒是先就在那里见到多年来埋在自己心底的沈未央,不知多震撼,倒把自己的事情都摆在一边去了,只是一门心思的看着未央,看他如此艰难的挣扎,看他经历种种心灰种种痛楚,自己心中也不由的为他心疼。 努力的想要帮助他,想要他得到自己的幸福,偶尔,自己也曾自嘲,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修炼的,竟然如此大方,半点没为自己考虑过。 只是,在为未央心疼的时候,自己竟然不由的庆幸起来。 那个人没有给他压力,至修只是尽量的为他做着他能做的一切,让他舒服让他高兴…… 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喜欢这种感觉…… 真的,一点也没有想过排斥,甚至在床上也是如此,自己享受他所做的一切。 回来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这一次能抵抗住未央无心的诱惑,或许就是因为有了他……尤其是回来后自己情绪如此低落,而至修为他带来了无限的温暖和安定。 那个时候真的不是不感激他的。 想了这些天,齐宣萧终于明白,或者现在还弄不明白自己如此繁复的心绪和感觉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但至少明白了一点…… 自己是愿意和他在一起的,自己喜欢他带给自己的温暖安定的感觉,喜欢他为自己费心做的那些事情,喜欢他随时为自己敞开的怀抱,甚至喜欢……和他抵死缠绵的时候…… 那种时候,会有极大的满足…… 但是,齐宣萧现在非常不喜欢至修如此让人讨厌的态度。 非得要他说个明白的话出来! 既然不想要他在身边,今天为什么仍是要做出那么温柔宛转的样子?那么百依百顺的样子?让他一点防备都没有,所以到了晚上听那一句话,差点没给他气死! 第三十一章 齐宣萧一路咬牙切齿冲进至修的房间,至修仍是刚才他离开时那个样子,仿佛完全没有动过,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听到那么快速而重的脚步声,或许有些讶异,便下意识的微微转过头来,齐宣萧看到他的眼角什么反光一闪而过。 齐宣萧还没来得及思索,那人看到他便立刻转了头过去,给他一个后脑勺。 这时齐宣萧更没有思索的余地了,只觉怒火冲天,比刚才冲进来的时候还要愤怒。 刚才在路上或者还有一丝隐约的希望,看到他这个动作,已经只剩怒火了。 这个混蛋! 齐宣萧把手里的披风扔到至修身上:“你这到底什么意思?” 至修咬着牙,一声不吭。 无话可说,真话他不能说,假话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来。 齐宣萧不知道,刚才说的那句话已经不知经过多少努力,只是那句话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哪里还能说出别的话出来? 至修知道,齐宣萧性子高傲,自己随意说出一两句稍过分的话他定会立即转身就走,不会停留……可是,说不出来啊,自己已经那么努力了还是说不出来,仅仅想一想那些话便已经心如刀绞,叫他怎么才能说得出口? 如今只能死死的咬着牙,一声不吭,也不看他。 这样子的冷落,齐宣萧定是受不了的,他自然也就走了。 齐宣萧见他话也不说,人也不动,果然大怒,只是不知为何,自己脑子中想着这事到底有什么意思?不如干干脆脆走了也罢了,身子却动的更快,竟扑到了至修身上:“你给我说明白!” 那付模样,简直比恶鬼还狰狞。 至修却连眼睛也没睁一下,一动不动,根本不理他。 齐宣萧哪里受过这种气,这些日子以来,什么时候都是至修陪着笑脸,百般讨好,他竟都忘了以前至修的冷脸,差别实在太大。 “你那日说你爱我都是放屁吗?” 齐宣萧的声音中带上几分讥诮,既是对他也是对自己。 至修只觉痛到麻木,原以为自己已经痛到极限,可听到他这么说出来的话,竟还能更痛上几分,然后痛到肢体渐渐麻木,只有耳边齐宣萧的声音清晰无比。 齐宣萧声音渐渐冷静下来:“为什么你不早些这样子对我呢?为什么偏偏要是在我发觉我也开始喜欢你的时候?” 又一把尖刀插在心上,至修痛的几乎没有了呼吸的力量。 原来这是真的,今天自己果然感觉敏锐,果然是看的明白的,可是……在这个时候至修却是无比希望齐宣萧仍是如以前那样对他不假辞色,对他老是不耐烦,要那个样子,自己才能放心的陪在他身边,保持朋友的距离,默默陪伴他,保护他,看他微笑看他欢欣,在他极少的沮丧和茫然的时刻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这是退到无路可退的时候仅剩的希望了,可是……造化如此弄人,现在连这点微末的渴求竟也不能实现,齐宣萧态度的改变让至修再也无法如此以朋友的身份陪在他身边,除了斩断关系别无它法,他只能狠下心推开他…… 齐宣萧只是在开始喜欢他而已,他现在伤的比较重的只是自尊,并不是感情。 受伤的只是自己,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 为什么齐宣萧要改变?为什么连最低微的一点联系也不能保持? 为什么两个人最终回到原点,却一定要落下如此心伤? 齐宣萧见他半天没有答话,本就的愤怒和伤心不由渐渐变为心灰意冷了起来,冷冷道:“恭王爷果然手腕高超,将下官玩的团团转呢,这次下官倒真的是甘拜下风了。” 幸而刚刚才开始,幸而一切还可以挽回…… 齐宣萧起了身,下了床,在床边稍微整理衣服,一边说:“下官告辞。” 至修不由的睁开了眼睛…… 齐宣萧见至修缓缓睁开的眼睛猛的睁大了,瞳孔猛烈收缩,原本如死人一般苍白而平静的面孔突然扭曲了起来,仿佛见到至惊骇的事情。 齐宣萧还没来得及吃惊,连念头也来不及转,便被至修猛的从床上跃起,将他扑倒在地上,随即眼前掠过一道刺眼的冰凉的光,随即耳边是剑锋刺入身体的声音…… 至修失声痛呼…… 齐宣萧惨叫…… 门外传来侍卫凌乱的奔进来的脚步声。 房间里第三个人匆忙逃逸。 齐宣萧被至修压在身下,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得身体慢慢被温热的鲜血浸透,痛苦也随着那鲜血浸透了心,浸透了眼睛,眼前朦胧一片,只有至修睁开的眼睛里那再也不必掩饰的深情,清晰无比,仿佛刻进了心里,永生不能忘…… 许多年以后,齐宣萧依然清晰的记得至修奄奄一息的自言自语,那个时候或许是大量失血让他神思恍惚,竟那么就说出了口:“早知道死的是我,又何必这样呢……” 尾声 下了早朝,定国候齐宣萧走出宫门,和同僚寒暄了几句,便坐上自己的轿子,随口吩咐:“去恭王府。” 简直比回家还来得自然。 下人们也习惯,立即抬了轿子就走。 恭王爷至修是皇上亲弟弟,又是朝中第一个得势之人,府邸是皇上赐的,离皇宫不远,修的高大恢弘,金碧辉煌,齐宣萧的轿子进门并没有停下来,倒是一路抬到二门,方才停了下来。 管家赵福儿早得了通报,知道齐宣萧到了,已经率人到二门迎候,这时见轿子停了,亲自上前恭恭敬敬揭了帘子,赔笑道:“侯爷下早朝了?” 那恭敬讨好的样子,仿佛这定国候才是这王府的正经主子一般。 不过,也差不多了,反正这王府的正经主子也得看他脸色,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更得好好伺候呢。 齐宣萧下了轿,便问:“你家王爷在做什么呢?” 一边说着,熟门熟路往里走。 赵福儿便跟在身后,趁机告状:“正要告诉侯爷呢,王爷一早饭也不肯吃,药也不吃,就跟那个晋若流不知在谈些什么,没有王爷的吩咐,奴才自然是不敢问的,只是再怎么要紧的事,王爷也好歹先吃了东西吃了药再说才是啊,奴才不敢深劝,只盼着侯爷来劝劝王爷了。” 齐宣萧听说,冷冷哼一声,加快脚步往至修房间走去。 半月前,齐宣萧在至修房中经历了一场政治斗争中常见的刺客暗杀场面,但这次,那刺客几乎便得了手,他成功的潜入至修的卧房,正要对齐宣萧下手之际,被至修看到,危急之时,至修一跃而起,扑倒齐宣萧,自己代他身受了穿身一剑,几乎丧命。 对方狠辣,一心要他的命,那剑上本是淬有剧毒的,但至修命大,正巧皇帝幼弟、睿王爷廷宝有位至交好友号称神医妙手的卿泯玉正在睿王爷府上做客,睿王爷得了讯息,便与他飞速前来,花了许多力气,还赔上了一颗这世上仅存的七玉琉璃珠,方才保住了至修的性命。 皇帝差点丢了弟弟,大为震怒,已经命刑部大举搜查,限期破案。 只是至修伤势极重,虽然保住了性命,但也卧床不起,不能动弹,距今为止在床上已经呆了有半个月了,差点没给闷死。 齐宣萧知道他那脾气,今儿和那个晋若流鬼鬼祟祟,想必又是怀着什么鬼心思,自然是闷的不行了,想法子生事呢。 哼,有自己在,他想也别想。 不过,这个杀手也奇怪,说是杀自己呢,哪里不好下手,竟然潜进恭王府动手,若说是杀至修,怎么却是对着他动的手呢? 莫非,是想要嫁祸给至修? 他与至修本就是出了名的对头,自己若是死在恭王府,至修自然百口莫辩,谁会相信他? 如此一石二鸟,计策真是好的,用心也是果然毒辣呢。 而且,差点便成功了呢。 齐宣萧眸子转暗,思索着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手笔? 当日刺杀时自是震惊莫名,后怕不已,没空去思索,便是后来,见至修那副随时可能没命的样子,齐宣萧也是满腹心事,哪里有空去想这些? 虽然卿泯玉一再保证至修性命已经保住,可他那么奄奄一息,连呼吸都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的样子,齐宣萧怎么能放得下心来?只是一径焦虑,除了他什么都想不到了。 到了今日,看那人渐渐有了生气,甚至开始耍赖不吃药了,齐宣萧才终于放了心,开始有心绪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一边想着一边踏进至修的卧室,那里两个正在密谈的人一见齐宣萧进来,立时便停止了交谈,至修是老狐狸了,面上神情若无其事,倒是那晋若流看到齐宣萧,竟有几分尴尬掠过英挺面孔。 齐宣萧心里有事,倒没发觉,只是至修忙使了个眼色,晋若流便告退。 等他出去了齐宣萧才说:“你们在商量什么?” 至修眼睛转了转,笑道:“我叫他去查查这次暗杀的主儿是谁,非揪出来干掉不可。” 齐宣萧点头:“这倒是,我刚才还在想,那人一定是想要杀了我然后嫁祸给你,敢同时在我们两个头上动土,一定不会是私人恩怨,想必是有极大利益才敢冒这么大风险。” 至修皱皱眉头:“我也是这么想,这样子算下来没几个目标,多花点功夫也该查得出来。” 齐宣萧漫不经心点点头,把床头放着的温热的药碗端起来递给他:“吃药!” 至修脸立即苦了一层。 齐宣萧真不明白,这么大一个人,吃点药那么艰难的样子,叫人怎么看得下去。 从来在人前都那么高贵从容的人,纵是笑容也是是略带点凛然的,偏偏看到药碗就彻底破坏形象,一张俊秀面孔皱成一团。 有点……好笑呢! 只是再好笑齐宣萧也没笑出来,只是板着面孔:“快喝!” 看至修赔着笑想要讨饶,齐宣萧先发制人:“不准说话,先喝药。” 齐宣萧在这里真是发号施令惯了,偏偏那人却也甘愿,真的就不敢说话,只是可怜兮兮的看着他,眼中却有笑意隐约流转。 虽然是被欺压的日子,心里却是无比快活的,经历了那么凄苦的心境,竟有这么一天,真觉得实在太幸福了,天堂也不过如此,便是身上仍是痛苦心里却是舒畅的。 何况…… 至修觉得灾难已经过去了呢。 因为当时那剑刺来的时候,刚去碰到那月下童子给的那块玉的边缘,剑锋便微微偏了一分,力道也减了一分,不然,便是有人妙手解毒,自己也撑不到他来的时候。 既然是这样,想必此事就是月下童子说到的那件事罢。 磨难已经过去了…… 至修欢欣雀跃,每一日都觉得快活无比。 只是这事情还没告诉齐宣萧,实在不知如何启齿,他若知道了一定十分生气的。 可是…… 至修抬头看着站在床前的齐宣萧,见他皱着眉头端着药,要逼他吃下去,不由的笑了起来,接过碗喝了下去。 自己这样子伤他的心他还挂心自己的伤势,其它的还有什么关系,已经十分的安心了。 齐宣萧见他终于喝了下去,眉头舒展了许多,一边就拿起糖盒子里的桂花糖塞一颗到他嘴里,转身就要走。 至修忙出声叫他:“宣萧!” 齐宣萧转身看他,至修笑道:“陪我坐一会吧?” 齐宣萧哼一声:“我以为你巴不得我永远不出现呢。” 至修知道他所指的是出事那一晚自己的态度,连忙赔笑:“怎么会,你每天来看我我是真的很高兴的,那个时候我只是一时胡涂。” 齐宣萧一时心中便软了下来,虽是恼他那日的伤人举动,但看他伤的这么重,念及差一点便要天人永隔,心里哪里还恼的下去? 看到他浴血的时候,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怕成那个样子,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有没有伤,只是怕…… 怕他离自己而去……怕的肝胆欲裂,怕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不停的发抖。 英明神武的定国候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 全是因为这个家伙。 想要狠狠瞪他一眼,可是一触及他笑着的眼睛,竟就不由自主的没了气焰,倒是声音都放软了,唉,他都伤成这样子了,还和他斗什么气呢? 便说:“你等等,我去厨房看看。” 至修忙说:“你去看什么,想什么吃叫人吩咐厨房就是了。” 齐宣萧撇撇嘴:“我想什么吃?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没吃早饭么?” 说着,转身出去了。 留下至修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更是笑的开心了。 不过,心中虽是快活,却隐着心事,刚才晋若流回报,他终于知道齐宣萧出去一次为何如此反常,原来那个人并没有死,还活在世间…… 而且,他的影响力仍旧如此之大,能令齐宣萧如此失常。 至修叹口气,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比不过那个人的。 虽然现在齐宣萧对他这么好,可是难免不安啊,再说,若是真有什么,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由沮丧。 齐宣萧进来的时候便是见到至修靠在枕头上,几分沮丧的模样,有点奇怪,这个人这是怎么了? 刚才还那么高兴的样子,怎么一转眼就这模样了? 真是莫名其妙呢。 真不想见到他这样子,便叫他:“至修,来吃饭。” 至修从自己的情绪中抬起头来,见齐宣萧已经进来,后面跟着两个丫鬟,每人手上端着一个描金黑漆的大盒子。 至修笑道:“你叫他们做的什么呢?” 这边自然有人安了桌子在床前,把盒子端过来,揭开盖子。 一碗雪白的瑶柱燕窝粥,两碟精致小菜,两碟点心,都是十分清淡的,不见油腻。 至修扁扁嘴:“我都好了,还天天给我吃菜叶子,也给两颗油珠子瞧瞧啊,这叫人怎么吃嘛。” 齐宣萧似笑非笑瞟他一眼:“你这样就算好了?大夫说了,这个月都要清淡些,好好养养,等你真的好了再来说嘴,现在还是将就吃这个吧。” 至修早知自己说不过他,也不过白抱怨抱怨罢了,认命的端了碗吃早饭。 齐宣萧见他这么听话,便笑:“好了,别抱怨了,等你好了,我亲自做给你吃。” 至修眼睛放光:“真的?你会做什么?” 齐宣萧坐到床边,笑道:“现在告诉你就不值钱了,横竖你今后总会知道,你倒是先把身子养好才行呢。” 至修忙点头,这清淡早餐吃起来都觉得十分香甜。 齐宣萧心中越发柔软,只是笑吟吟注视着他,至修受伤后似乎变得有些孩子气了呢。 可是,这样子的他看起来却让人硬不了心肠,总是心一软便依了他。 虽然一想到那个晚上他的举动便恼火,偏偏看他软语求饶,又赔不是,哪里还生得出气来,不过心中叹息一声罢了。 看来,真是落入他的圈套了呢。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和他在一起其实是十分自在高兴的,没有压力没有困扰,他脾气好,不会生气,只会想方设法让自己高兴。 其实,被人这么如珠如宝的捧在手心里怎么会不舒服呢? 至修知情识趣,性格高贵,和他在一起很舒服。 而且……齐宣萧竟然不由的微微的红了脸,在床上他也是个很好的情人呢……那炽热的紧紧拥抱,那强硬的激情,是遇到他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情欲高峰…… “宣萧,宣萧?” 至修叫他,却见他不知想着什么这么出神,面孔上带着微笑,让他也不由的笑了。 齐宣萧回过神来,不觉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摸摸面孔:“什么事?” 至修故意装做漫不经心的问他:“你经常出门,外面一定有很多朋友吧?” “嗯。”齐宣萧点点头,有点奇怪:“你问这个做什么?” 至修当然是想问沈未央的事情,却又不好问出来,只是如此迂回:“我在想啊,会不会外面还有红颜知己之类。” 齐宣萧嗤的笑出来:“红颜知己没有,倒是有个……” 故意不说了,只是看着至修笑。 看他着急又不好问出来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可爱呢?明明是在探问他,明明是那么强的独占欲,可是仍是觉得他真是可爱。 若是以前,有人敢这么探问自己,一定会发火,可现在,竟然只是想笑。 真的是不同了呢,当然,仅仅是对他不同罢了。 便要笑着继续说,让他放心:“至修,那是…………” 才说到这里,赵福儿悄悄摸进来,看这两个主子正含情脉脉(?)的互相凝视着,没敢说话,正想悄悄的再摸出去,齐宣萧已经看到他,便停了刚才的话题,问他:“有什么事?” 至修咬牙切齿,恨不得一脚踢他出去。 齐宣萧注意到了,虽然心思此刻暂时没在他身上,还是不经意的伸手轻轻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慰。 至修总算觉得受用了些。 赵福儿噤若寒蝉,偷偷描了两眼主子们的脸色,还是只得硬着头皮回事情:“侯爷,刚才侯爷府上来人说府上来了客人,问侯爷什么时候回去。” 以齐宣萧之深受皇上眷宠,经常有人前去请安的,府里的管家们都懂得打发,像今儿这样叫人来请的倒是少,便问:“来的是什么人?” 赵福儿回道:“贵府管家说有一位是侯爷的旧识,名叫沈未央。” 未央? 未央? 两个人都吃一惊,当然吃惊的内容自然是不同的。 齐宣萧泛出微笑,未央来了想必是他的事情大有转机,真是好消息呢,让人欣喜。 可至修脸都黑了,刚才还在心里哽着不上不下的人物,如今竟到了跟前,何况看齐宣萧如此欣喜表情,心里更是说不出的不舒服。 齐宣萧并没有注意到,只是站起来,带着几分兴奋对赵福儿说:“命人备轿。” 又对至修一笑:“你好生歇着,我先回去了。” 也不等至修说话,竟抬腿就走,哪里还有时间发觉至修脸都变了色。 赵福儿倒是发觉了,只是不敢说话,只是暗中思量着送定国候回去就找个借口不过来,不然还不知怎么死呢,自己主子那脸色真是变的太难看了。 至修眼巴巴看着齐宣萧潇洒走出去,气的半死,而且,那句重要的话又只说了个开头,叫他心提了起来却没地方放。 齐宣萧一听到一句沈未央,那模样,简直是立刻眼睛里就放出光来,什么都忘了,立时回去了。 半点不肯耽搁,难道怕他跑了不成? 越想越气,齐宣萧看到自己怎么没有这种反应呢?倒大部分时候是冷着面孔,带几分疏远的客气。 虽然如今好了许多,却也只是淡淡的,何时有过这种喜悦兴奋呢?倒是今日气氛那么好,偏偏又给破坏掉了,都是那个不识得场面的赵福儿。 沈未央,哼? 会是多了不起么?也不见得他长三头六臂吧。 想到后来,至修都觉得自己实在是无聊透顶了,一个人在这里忿忿不平,谁能知道谁能体谅?不由气结。 越想越觉得自己悲苦,想到此时齐宣萧一定在和那个沈未央把臂言欢,心里更是气闷,干脆倒下去睡觉。 只是一直躺在床上的人哪里这么容易睡着?至修只是躺在床上发呆。 自哀自怜。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时候是半梦半醒的,只是不管醒着还是梦中,都是齐宣萧的身影,徘徊不去。 至修听到有脚步声进来,轻轻的,却是十分熟悉的声音,然后听到齐宣萧的声音说:“啊,他睡了呢。” 然后解释一般的说:“他伤重,身子虚弱,很容易疲倦的。” 至修不由的偏过头来,睁开眼睛。 齐宣萧正要走,见他睁了眼,便停了下来,笑道:“我闹到你了?” 至修没有回答,只是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齐宣萧身旁的人。 秀丽面孔上一双绝顶剔透的眸子,此刻带着几分好奇正也打量着他。 至修知道,这就是沈未央。 颀长身材,面孔上似有宝光流动,果然是绝顶精彩的人物呢,怪不得齐宣萧念念不忘。 至修抿着唇,一言不发,平日的风度早不知哪里去了,一身敌意,仿佛一只竖起了刺的刺猬一般。 齐宣萧却是满面笑容,显见心情十分愉悦,也就忽略了至修的面色,倒是过来把至修扶起来坐着,一边说:“至修,这是沈未央,我的好朋友,他出来游玩,经过京城,便顺便过来看看我。” 一边又对沈未央笑道:“就是他了,你尽力看个清楚吧,免得那么大惊小怪的,真是,有什么了不起么,也不过就这样子罢了。” 话虽是说得这样,却是带着笑意,十分亲密。 至修气苦,他要和这人亲热自在自己府里亲热不就完了?还要带过来在他跟前亲热,真不知什么居心,只是至修在齐宣萧跟前一直低声下气惯了,一时想要生气倒还发作不起来,只是不说话,不肯理他们,还狠狠的瞪着沈未央。 沈未央嗤一声笑出来,过去拉了齐宣萧过来,对他附耳说了几句话。 沈未央比齐宣萧略矮一分,此时要和齐宣萧说话,齐宣萧十分自然的微微侧着头,一只手扶在他的一侧肩上,笑意盎然。 那沈未央本来绝顶聪明,早看出至修的敌意,也猜出缘故,倒是不生气,只觉得得意,此时和齐宣萧说话还把手轻轻放在他腰间,贴的那么近,虽是自然举动,此刻倒有五分是故意的。 果然看至修脸色又青了几分,沈未央不由觉得好笑,眼睛斜斜一瞟,飞了个眼风过去。 差点没把至修噎死。 沈未央笑得更愉快了。 说完了话,沈未央转身便出去了。 齐宣萧也没有特别注意观察至修的神色,大约是心中实在高兴,情绪高昂,哪里能注意到那么多呢? 齐宣萧对至修笑道:“你歇歇吧,外头还有一个人呢,我先出去招呼一声。” 说完也不等至修说话,竟转身就出去了。 至修气的手都抖起来,一句话说不出来,只是靠在枕头上发怔。 或许是因为伤痛,至修觉得自己的涵养和自制力都差了许多,可是……也是齐宣萧太过分了些,竟然就这么把那人带到跟前。 是太没心眼还是根本没把自己的心意放在心上呢? 或许是后者吧! 至修长长叹口气,觉得有几分心灰意冷起来。 “至修,怎么了?” 齐宣萧带着笑意的声音瞬间就到了跟前,怎么这么快就舍得进来了? 至修抬起头来看着他,闷声说:“没什么?” 真觉得自己没骨气,这种时候应该很硬气的偏过头去的,偏偏不由自主的就回答了他,而且声音还是往日那般柔和,哪里带了一丝气出来? 齐宣萧坐到他的床边,面孔上带着一丝愉快的笑意,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看,看得至修都要不好意思起来。 看了好半天,齐宣萧终于开口,声音中许多难得的笑意:“你吃醋了?” 什么? 至修眼睛睁大了,看着齐宣萧越来越浓的笑意,真觉得无力。当然是吃醋,这人难道到了现在才发觉? 齐宣萧说:“我都没觉得,平日觉得你都极大方的,哪里想到你这么奇怪呢?刚才未央叫我出去说了我还不信呢,没料到是真的,怎么你偏偏就要吃他的醋呢。” 说着低头审视他,面孔挨得他极近,那面上的笑容刺眼的要命。 至修闷声闷气的说:“他不一样嘛。” 齐宣萧笑:“你倒是利害,一眼就看出他不一样啊。” 至修瞪他一眼,真的很想生气,可是偏偏又生不出气来。 齐宣萧看着他冷冷的表情,心中越发柔软起来,眼神也更温柔,本就离他极近了,此刻干脆把额头抵在他的额上,低声笑道:“未央是我最好的朋友,曾经他比所有的朋友都更重要,不过……” 他伸手到被子里握住至修的手:“不过,现在我觉得,这辈子,没有人会比你更重要的……” 至修一惊,还来不及反应,便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带着浓惆的甜蜜喷薄而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便没了顶…… 至修觉得自己已经丧失了行动和言语的能力,眼中自有一个带着温柔笑容的爱人,唯一仅剩的力气只能张开双臂,将齐宣萧拥进怀中…… 齐宣萧虚虚的撑着身子,低声笑道:“哪有这么惊异的?小心伤口。” 至修哪里管得了那幺多,只是紧紧拥抱他,用尽全身力气,且再也不要放开。 只有怀中这个身体温暖而真实,是他一生的渴望。 齐宣萧明白他的心情,让他抱了一会,便笑道:“今日不赶我走了么?” 至修有几分腼腆的笑,大约这个典故会被他取笑一辈子,可是有什么关系呢? 能被他取笑一辈子也是一种福气呢。 齐宣萧说:“你歇一会子,我出去招呼客人。” 一边给他拉拉被子,正要出去,至修又拉住他:“外头除了沈公子还有人么?” 齐宣萧点头:“还有个混蛋。” 咦? 至修想要问个究竟,齐宣萧笑道:“你别心急,很长的故事,明日有了空慢慢告诉你。还有,我现在先回去了,未央明日就要走的,我今晚就不过来了。” 至修觉得舍不得。 不过十几个时辰见不到他,至修也舍不得。 只是于情于理也说不出挽留的话,只是眼巴巴看着他。 齐宣萧又心软了,笑着叹口气,不由俯身在他脸颊上亲一下:“早些休息,好好养着,晚点记得吃药,我真的得走了。” 至修只得眼睁睁看他潇洒走出去。 其实已经很幸运了。 至修想,再不满足会天打雷劈。可是……可是真的舍不得他走,真的是希望他每时每刻都陪着自己,不管是笑语盈盈还是凶神恶煞。 不管如何都会满足。 至修叹口气,随即又微笑。 如今连叹气也充满甜蜜感觉,和以前是不同的。 “至修……至修……” 齐宣萧低声叫了两声,没有人回答,便自言自语:“睡着了么?” 正此时,浅眠的至修迷茫的睁开眼睛,见了齐宣萧,不由吃一惊:“嗯……宣萧?” 齐宣萧钻到被子里:“是我,你刚才睡着了?吵醒你了。” 至修往里面退了退,让他睡进来:“怎幺会,我白天本就睡太多,倒是你,这么晚了怎么过来了,现在该是亥时了吧?” 齐宣萧轻轻把他缆进怀里:“也不算晚,过来看看你。” 至修笑,把面孔贴在他颈畔:“不是说今晚陪客人,不过来了么?” 齐宣萧笑道:“客人都睡了,横竖还早,哪里就睡觉呢,就想着过来看看你。” 至修微笑,满心都是感动。 有回应的爱情美好如斯,甚至比从前的奢望更美好。看齐宣萧略带倦意的脸色,至修满心溢满浓烈的喜悦。 几乎哽咽:“宣萧……” 齐宣萧不知为何只觉赧然,只是手紧了紧,把他整个人裹进怀里:“我刚才也吵着你睡觉了,现在该睡了,明日一早我还要绝早起来送未央启程呢。” 说着就闭了眼睛。 却感觉到至修温暖柔软的嘴唇轻轻在他唇上厮磨,他的声音轻如夜风,几不可闻一般说:“宣萧,我永世爱你。” 齐宣萧微笑,便堕入甜蜜梦境。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