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色黄昏》 第一章 早上九点。 空气很清凉,我把车停下来走下车去,前面是家刚刚开门的咖啡厅,服务生还正在不停的穿梭,我走到门口停下,服务生有些好奇的打量我。 我露出一个淡淡微笑。 他犹豫了一下才拉开门,显然不太习惯这么早就有人上门来。 很少有人有我这种奇怪的嗜好的。 我喝咖啡只选时间,不选地点,都是每日清晨,狂飙一夜后,车子开到哪里算哪里罢了。 我找了个靠窗的座位舒舒服服的坐下来,点了杯普通的意大利蒸气咖啡,准备悠闲的过接下来的两个小时。 我真觉得早上来咖啡厅好的多,十分安静,空气也温柔,外面是来来往往的忙碌的人,我便更觉得自己悠闲舒服。 或者说,是早上我有比较多的自主权。 咖啡刚送上来,我还没来得及喝第一口,听到门口的风铃悦耳的响起来,服务生说:“欢迎光临。” 我觉得非常的不舒服。 为什么这么早也会有人来?平日我极少碰到这种情形。今天大约运气不好。 我没有抬头,只听到轻轻的脚步声走近,然后在我左边两张远的桌子旁坐下来,那人声音很低,我只在音乐中隐隐约约听到有一点点声音而已。 看来运气还不算特别坏,我最怕连点个东西都能让全咖啡厅听到的人。 这个人想必教养不错。 我有点好奇的抬头看看那个人。 哗,还说运气不好,不知错的多离谱。 我看到清晨温柔的阳光中一个极漂亮的侧影,线条流畅,五官精致,雪白皮肤住柔和光线中更见温润,一身珍珠灰西装,身材略纤细。 此时他略略低着头,眼睛半阖起,整个人仿佛很疲劳的靠在椅背上。 一大早就这么疲倦? 可是正好方便我火辣辣的眼光打量他。 实在很完美,容颜气质都是一流的,连衣服都无懈可击,那一副古董水晶袖扣便价值不菲。 我虽然不学无术,吃喝玩乐却足精通的。 本市哪里来的这么一个精彩人物,看他一举一动,如此漫不经心,偏偏又说不出的优雅含蓄。 我简直目不转睛。 他偶尔会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睛无意的看看周围,我便即刻低下头去避开他的眼睛,等一会儿再抬头,继续欣赏眼前美景。 我太习惯低头了,不管是对生活还是对人。 过了大约一小时,我听到他招来服务生结帐,仍旧是轻声细语,我伸长了耳朵也几乎听不到,真是可惜呢,这么好的容貌声音一定也很好听。 他付了钱走出门去。 我的眼睛一直跟着他略纤细的背影,步伐轻盈沉静,但身姿高贵,让人赞叹。 今天真是太幸运了,我喝一口咖啡,更觉香浓。 不由得笑起来。 今天的阳光尤其灿烂呢。 *** 第二日,我特地开车找到那个咖啡厅,虽然觉得希望不大,可是偏偏忍不住,若今日不来,我如何甘心? 滚烫的咖啡慢慢变冷,我实在无心喝它。 心中闷闷的,不过也好笑,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一个漂亮的陌生人? 我想起穆深宇上次说我的话:“像你这种样子过日子,怕不疯了去?” 大概这就是疯的开始吧。 我不以为意,有什么关系,我只要今天能过下去就已经不错。 把咖啡一口灌下去,招服务生结帐,这里的咖啡味道真是普通,蓝山略酸,我不得不加一大勺奶油。 门口的风铃又清脆玲珑地响起来,服务生说:“欢迎光临。” 我连忙转头去看,啊,笑容忍不住浮上来。 他今日穿一件深色的西装,蓝条纹衬衣,咖啡色领带,更显高贵优雅,比昨日更炫目。 他似乎不若昨日那般疲倦,容光焕发,雪白肌肤似有淡淡荧光发出,唯一可惜的是那精致面孔上没有表情。 他并没有看我,只是随便捡了张桌子坐下来,仍旧是那么轻声地点了咖啡。 我仍旧是如昨日一般看着他,在他抬头的时候立刻避开,过一会儿又抬头…… 实在是美好的早晨。 第三日…… 第四日…… 我每一个早晨的期待都没有落空,每一日的开始都阳光灿烂。 我偶尔避之不及与他目光相对,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缠,我便忍不住幻想会有电光闪耀。 今天已经是第七天,我们仍旧没有说过一句话,交换过一个表情,只是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缠的时间越来越长,直到我忍不住低下头去。 不敢看太久,他的眼睛光华灿烂,我会被灼伤。 *** 如往常一样待他走了我才回去,午饭后睡了个午觉,便接到许玄熙的电话。 他要我在家里等他,要我陪他去参加一个晚宴。 我自然是答应的。 他是我的金主,我从来没有违拗过他的话,虽然他并不知道我最讨厌黄昏,讨厌得接近恐惧。 那昏黄的时刻,一切颜色都朦胧暧昧,美得让人绝望。 我一个人的时候我总会在黄昏拉上窗帘关上门,打开所有的灯,用灯火辉煌来掩盖一切。 许玄熙对我百依百顺,但他不知道我的喜好和我的厌恶。 当然,我从来不会告诉他。 黄昏的时候我和他一起坐进他的车里。 夕阳就要落下,正是黄昏中最绝艳和悲凉的一刻,处处透着绝望。 我无端的觉得黯然。 车开到一半停下来,许玄熙居然开了车门下车去,我有些奇怪,这么倨傲的许玄熙,手握重权的许氏大公子,为了什么这么殷勤? 他招呼:“江先生,您好,可是也要去洪氏的周年晚宴?” 啊,江? 纵然我从不管世事我也知道,能让许玄熙这么恭敬,自然只有一个人,我转过头去想看看那位名动天下的江氏公子…… 我第一次听清楚他的声音竟然是在这么一个绝望的黄昏……他的声音清冷华丽,十分标准的男中音,比我想像中更好听,果然与他那么精致的容貌相配。 我看到他的眼睛冷冷的扫过我,毫无表情。 这一次我没有低下头去,我肆无忌惮地看着他。 直到许玄熙重新坐回来,车子开了,我仍是看着他,从后窗看出去,他正弯腰坐进车里去, 动作是那么熟悉的高贵优雅。 *** 那一天过后,我再没有去过那家咖啡厅,我再没有去过任何一家咖啡厅,我甚至戒了咖啡,红茶也是很舒服的,我很快就习惯了。 这就是我的好处,不管对什么我都能很快习惯。 *** 如同往日一般,宴会中照样是衣香鬓影。 我随手取过一杯香槟,陷在暗处的角落中。 许玄熙手挽着他今晚的女伴,正与他的朋友们寒暄,却又不时地扭过头再,朝我颔首示意,仿佛在观察我的反应。他手弯里挽着的是他的未婚妻——李氏的二小姐李群。李群并不是不知道我与许玄熙的关系,也不是没有发觉他的动作。不过她似乎并不介怀,反而在许玄熙朝我点头时,也同我微笑,一派绝佳的风度。 这就是上流社会,夫妻间相敬如宾,彼此并不干涉对方的生活,一切都是彬彬有礼,即使知道对方不爱自己,即使知道他早已另有情人。 其实平心而论,许玄熙与李群真的是璧人一对,两人相貌气质皆是十分出众,一同周旋于人群中也是进退得宜合作默契。 连我也不由得想给他们祝福。 垂下眼,我呷一口杯中金黄的液体,抬眼再看去,那两人已经在和江景澄说话。 江氏公子江景澄。 连我这个吃闲饭的人,也知道他的辉煌战绩——那是一个从小就是天之骄子的人。哈佛经济学与法律的双学位,回国后荡平许多想篡位的亲戚,让江氏老爷子成功退位安享晚年。他执掌江氏这几年,业绩傲人自是不必说,难得是在商言商,不论与他是敌手还是朋友,竟都多数对此人称赞有加。 再看一眼江氏公子,我不得不承认,他的风度姿容的确是我平生仅见。只淡淡一个微笑,就让人顿觉眼前一亮,虽然态度略有些凛然,可还是让人生出想亲近的心意。尤其是那双狭长的眼眸,其中流光溢彩,几乎要摄人魂魄。 竟连许玄熙也被比了下去。 此时他正低眉敛目与许玄熙说些什么,我瞧许玄熙低低的应了,又说了句什么,朝我看了一眼。接着江景澄离开,又同他人应酬去了,许玄熙则把李群留在原地,朝我走了过来。 “小米,今晚觉得还好吗?”许玄熙走道我藏身的暗处,抓住我的手臂,轻轻揉了一下我的头发。 我却觉得他捏着我的手臂,用的力气大得出奇,痛得我微微皱眉,阴影里却看不清他的神情。 “啊,抱歉。”仿佛觉得有些不对,许玄熙连忙放开我,“弄疼了吗?” 我听出他声音里的一丝振动,有些奇怿,“玄熙,有什么事吗?” “能有什么事?”许玄熙笑笑,“只是看你来了又不出去见人,老把自己藏起来做什么……”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仿佛深深的吸了-口气,许玄熙接下上,“小米,我们在一起你记得几年了?” “过了今年九月,就是五年了。” “你记得倒清楚……”许玄熙轻轻说,仿如叹息。 我怎么能不清清楚楚的记得? 五年前的九月,我还在英国留学,之前全靠父兄支撑家族企业,全然用不了我操心,生活轻松惬意,也有不少人靠看我的脸色混日子过。也就是在那个九月,我们在那场金融风暴中破产,父亲心脏病发作一去不回,兄长受不了这个打击一蹶不振,我身负巨债,被迫回国。 从前人人对我都是温情面孔,到那时却全变了样子,一时间尝尽世态炎凉。 昔日与我交好的朋友,只剩了一个穆深宇。可他也是自身难保,并不能帮助我。 那般的情形下,许玄熙出现在我的面前。 说我是被他买下的也不为过,他助我还清债务,我从此住进他的豪宅,成为他的私人助理。从公司到住所,从床上到床下,无不尽心尽力。 原来我也曾想过,将来会无法接受自己,会无法面对世人。 五年后的现在看起来,一切都是我多虑了。大家都是来去匆匆,没有几个人会专心顾虑别人的事情。偶尔有几个议论的,我也很快习惯。 能很快的习惯,真的是有很多好处呢。 我看向许玄熙,他似乎真的是有心事。 许玄熙又看我一会儿,像是在斟酌用词,考虑该如何开口,半响才道:“小米,你知道的,我最近有些问题,需要大批资金支持计划……所以……” 他嘴张了张,“……所以……” “玄熙要介绍我认识谁?”我算是替他解围。 许玄熙呆了呆,拿着酒杯的手似乎僵住了,过了一会儿他走出了墙的角落,说,“跟我来吧。” 我并没有立即跟上去,随手取过侍者托盘中一杯冰水灌下去,只觉得寒气顺着喉咙瞬间漫过全身。 许玄熙介绍给我认识的人,是江景澄。 我略微一愣,随即笑起来,“江先生,幸会了。” 江景澄伸出手与我交握,淡红色的嘴唇微微勾起来,“程雪米先生?” 我点点头。 许玄熙拍拍江景澄的肩说,“景澄,你总说要认识小米,如今见了如何?果然是绝佳的人物吧。” 宴会开始前还是“江先生”,现在已经成了“景澄”。 看来他们熟悉得很快。 江景澄并不答许玄熙的话,只和我说,“程先生可曾想过来江氏就职?” 许玄熙看看我又看看江景澄,“景澄你这样就不对了,哪有当着老板的面挖员工的道理?” 江景澄一笑,“若是江氏与许氏合作,程先生为江氏还是为许氏有什么两异?” 许玄熙眼中立即亮起来,笑道:“的确的确,的确是没有什么分别。”他的笑容却在我的注视下慢慢僵硬起来,手指微微颤抖。 我已经有些累了,这样的宴会实在是让人困倦。 “我们什么时候走?”我问了一句,这话自然是对着江景澄。 “现在就可以。”江景澄笑容温柔。 我徐徐应了一声,任他拉着我离去,不顾旁人侧目。许玄熙连叫我们都来不及,只是脸色苍白的立在原地。 我上了江景澄的车子,他坐在我的旁边,把我抱进怀里。他的胸口温暖舒适,我却身子发硬,可还是一动不动让他抱着。半晌,他勾起我的脸来细细的看我,手指摩挲着我的脸颊。 他雪白的面孔微微透着红晕,如泛桃花。 我撑直身子,闭眼朝那两片浅红的唇吻过去。他微微一凛,重新把我压在胸口,我没有睁开眼,只是冷冷的笑了,然后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朦胧中,睡得并不安稳,可我总是不想起来,努力想回到梦里去。可睡了半天却连个好梦也没有,等我醒来时,已经换过了平躺的姿势,身上淡淡的香气,裹着嫩黄的裕袍,盖着轻松的被子。 看来这一觉我睡得很实,连有人帮我洗过澡换好衣服都不知道。 我掀开被子坐起来,打量这个巨大的房间——周围设计十分简洁流畅,灯光调得似暗非暗。床边的椅子上搭着两套西装,我认出其中一件是我今晚的穿着。 “你醒了?” 我回过头,看见江景澄正从浴室里走出来。他穿着一件淡青的裕袍,正用大毛巾擦着头发。 这样看去,光影下,他的皮肤是半透明的玉色,一直延伸到衣领的开口下——这样一个人,若是他破了产,也一定会有许多人出手相助,只要他愿意赌债肉偿。 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见他坐在床边,便接过毛巾帮他擦拭起来。 他静静的任我摆弄,并不动作,倒是我不耐烦起来,扔开毛巾直接压住他吻过去。 他的嘴唇柔软香腻,让我有些把持不住,直想把他压倒。 正当我忘神之际,他微一用力,把我推开少许,让我靠坐在床头。我勉强平抚自己的喘息,他侧身坐在我身边,双手插过我的腰际,身子微微前倾,极轻极淡的轻触了一下我的嘴唇。 我脑子一麻,只觉得一阵酥软从脚底钻过。然后脚踝上传来温软的触感,我知道他的一只手提住了那里。 他的手心很软,只是缓缓在我的脚踝上磨蹭,再慢慢的上滑,小腿,膝弯,最后是大腿。 我连脚指头都蜷了起来,舒服得几乎要叫出来。 事实上,我也的确叫了。 低低的笑声在我耳边响起来,“你有一双很美的腿。” 我一颤,低头看去——裕袍的带子已经被他拨开,我的身体裸裎在空气中——而且很明显的,已经被他挑起了情欲。 我呆呆的怔住,眼睛看着他,却似乎没有焦点。 “小米?”仍然是好听的声音,柔软还带着香气的东西轻吻着我。我奋力的迎上去,在模糊中扯开他身上的衣服,让炽热的漩涡把我吞没…… ***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江景澄并未在身边,我半撑起身望出去,江公子豪宅的主卧室大片落地窗正对着蓝色汪洋,今日天气极好,蓝色天蓝色海,一丝云也没有,外面看起来便觉清爽无比。 这是上过最著名时尚杂志的胜景,那照片一丝没有走样。 几乎已经成了本市十大景观之一。 没想到我有机会亲临其境。 嘴角不能自控的略略抽搐。 我倒回床上去,不想起来。江景澄极周到,床边给我放着新的内衣和晨褛。 没想到名动天下的江公子有如此好的卖相,让人吃惊。 虽然曾经听说过有人赞叹他容颜俊秀,一张面孔似得发光,但从来也不过以为是恭维话语,而且相信那种人材只要长相端正,高高在上的地位本身自会散发凛然气质及高贵韵味。 所以从来只是微笑听听便罢,从没有真正听进去。 现在我明白了,原来世人称赞的言语太泛泛,哪里描述得出来? 我一向自负容貌过人,所以能挽救我的家族,可这一次我甘败下风。 门轻轻推开,江景澄走进来。 只单单穿件白色衬衣已经精神奕奕了,他看我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便微笑,驱前来吻吻我脸颊:“还不起来?” 我坐起来,不耐烦地推开他:“我不是女人,别把这套用在我身上。” 还顺手擦擦脸上他亲过的地方。 江景澄好涵养,脸上笑容反而加深,在床边坐下来:“我以为你这么久不动要我来亲你才肯起来呢。” 找咬牙切齿,江景澄太厉害,随随便便的反击我就招架不住。 江景澄看我的样子,似乎笑得更愉快了,伸手亲热的揉揉我的头发,笑道:“好了,起来了,我在外面等你。” 说着便走出去。 第二章 我呆了一会儿叹口气,果然起来沐浴然后穿上晨褛开门出去。 卧室外是一个小小的起居室,地下是雪白长毛地毯,我赤脚踏上,软软的极为舒服。 起居室里弥漫着香浓的咖啡香味,江景澄正在一个小小的酒吧里煮咖啡。 他见我出来,便露出一个迷人笑容。 我招架不住,连忙别开头。 他端了咖啡走过来,放一杯在我跟前:“我煮咖啡的手艺普通,你将就一下。” 我冷冷一笑,推开杯子:“我不喝咖啡——有红茶吗?” 他微微一怔,皱趄眉头看着我,过一会儿说:“我以为你喜欢喝咖啡的。” 我不答,只是坐在那里。 他便端走那杯咖啡,给我煮了杯红茶。 我这才笑起来,接过杯子:“谢谢!” 他好脾气的拍拍我的面孔:“小米,你的花样最多。” 我撇撇嘴,偏过头去和他接吻,他的嘴唇柔软香醇,嘴里是蓝山的香味。 他开始有点意外,但很快反应过来,且反客为主,吻得我气喘吁吁。 多悲哀,这种男人简直无一不完美,我怎么斗得过他? 便是他煮的红茶也分外好喝。 他的额头抵着我的额头,面孔上淡淡微笑,眼神温柔,一只手轻轻抚着我还湿润的嘴唇,轻声说:“小米,你真是可爱。” 可爱? 我虽然没有他高,但也算修长的了,而且并没有圆圆大眼睛和甜美笑容,如何可爱? 我怀疑他的眼睛有偏差。 不过我并没有提出抗议,现在他是我的主子,他愿意怎么说便怎么说吧。 他轻轻把我搂进怀里,过一会儿放开我:“小米,早饭喜欢吃什么?出去吃还是在家里吃?” 我答非所问:“我上班是去江氏还是去许氏?” 我想知道他们的交易是买断还是偶尔交易。 他诧异的看着我,笑道:“自然是去江氏,我的特别助理昨日刚升职,你要帮我的忙呢。” 啧啧啧,说得真好听,多婉转。 可是我并不领情:“我不想去,我想要休息一段时间,工作太累了。” 江景澄和许玄熙是不同的,我服侍许玄熙可以从床上到床下,并不会觉得委屈,因为我是在还债,而且重要的是,我知道我仍是我,并没有因为那些夜晚变得不同。 可江景澄不一样,他出手买了我,不应该奢望付一份钱让我做两份工作。 江景澄听我说,便笑道:“随你,休息一阵子也好,不过早饭总要吃的吧?” 我点头。 看得出来,江景澄心思剔透,已经发觉我故意为难他,可是,这有什么关系?他最好立时便不能忍耐我,将我扫地出门才好呢。 他想要与我出门去名都吃早饭,我偏偏不肯:“懒得换衣服,你叫厨子下个面给我吃就好。” 他说没有厨子。 我大惊:“没有厨子?那怎么活得下去,不如我出钱雇一个好了。” 他忍不住笑起来:“我有时在外头吃饭,有时候自己做。” 自己做? 他看起来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还自己做? 何况偌大一个江氏都在他一个人手里,他倒有空自己做饭? 他仿佛看出我的疑惑,笑道:“我没有你想像的这么忙,不是每一个人都习惯事必躬亲,江氏很多普通的事情我都交代给下面了,而且我也很少会答应参加宴会。” 这个我倒是知道,如果他经常出来出风头我自然早该见到他的了。 他的确没有那个必要,通常都是别人有求于他,自然是由得他选择。 不过我自然不予置评,只是说:“我从来没进过厨房,而且今天我不想出去吃。” 我直视他的眼睛,大胆的说:“我全身都在痛。” 他笑,显然我取悦了他,这是我的工作,我做的真是出乎意料的好。 他又过来亲我的脸,无视我先前说的话:“好,那我去做个面给你吃。” 我看他走出去,随手抓本杂志看,只是看不进去,一直在走神。 在咖啡厅的时候我的确曾经幻想过,若能与他相亲相爱一定美好无比,单是赏心悦目已经值得付出代价了,可是这愿望来得这么快,我已经招架不住了,而且,我十分不甘愿。 我只希望他能平凡的和我相爱,而不是随手一招我就得投入他的怀中。 这不是我想要的,我现在不过是在卖身。 真是难听啊,偏偏却是事实。 和许玄熙在一起的时候我并没有这么大的感触,因为我没有幻想过我会爱上他,所以我很清楚我的所作所为,我明白我的目的,也就十分无所谓,我得到我需要的一切,而代价不是很大,我付得出且付出的很容易,很多人付出多几倍的代价也得不到这么多,所以,对许玄熙我常常感激他,有时候也就会特别关怀体贴他,令他受宠若惊。 穆深宇一直说我性格冷淡,这是真的,他最了解我。 他常常感叹与我相处有多么不容易,他说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要追逐我。 我也不明白,我只知道我对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东西都没有兴趣,而爱情,我曾经嗤之以鼻。 太无稽了,这种东西那么虚无飘渺,怎么可能存在。 可是,我竟然经历了一见钟情。 果然是造化弄人啊。 正胡思乱想之际,江景澄开门进来:“好了,下来吃早饭。” 我随着他走下楼去,餐桌上放着两个粉彩大碗,热气腾腾。 他笑道:“泡面而已,你随便吃一点点就好了。” 泡面,这就是他自己做的饭? 我真想笑,可是没真的笑出来。 坐下来吃泡面,吃了第一口我就不由得咦了一声。 他闻声抬头,询问的看着我。 “这是什么?” “泡面!” “龙虾泡面?” “嗯。”他笑,无辜的解释:“单是泡面未免太单调,所以我解了个龙虾煮了汤来配。” 我看到他眼中狡猾的笑意。 一句话没说,低头苦吃。 我的花样多,他的花样就不多了么? *** 其实除去这些说来,江景澄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情人。 外貌一流,家世一流,学识一流,就连做饭的水准也是一流。除了第一次给我吃了不像泡面的泡面,后来的每顿餐饮均是精致非常。每一样都是香色俱佳,若不是我亲眼看着他做,怎么也不能相信这是出自江氏总裁之手。 不过他做得最好的,却是蛋炒饭——色泽釉黄,香气逼人,金灿灿的一片,每次都被我一扫而空。 为这个我常说他像律香川,他茫然看我,不明所以,让我心中好一阵暗笑。估计如他这样的人,也的确没看过古龙的小说,怎么知道他笔下这个从小家境贫寒、个性阴沉的人物? 可心思深沉这点,倒有八分相似。 最好的证据就是,我无法猜透江景澄的心思。从前在许玄熙那里时,虽然他也是精明干练的生意人一个,但在我面前总是无所遁形,我往往只凭他稍微的眼神动作就能知道他的想法。即使是把我送给江景澄这次,也同样没有例外。 可是现今,我看江景澄,却是雾里观花,水中望月,如遇魔障。 往往他几个笑容,我便有些晕陶陶起来。也的确是他生得太好,恐怕天下能抵挡这笑意嫣然的人也找不出几个,我本就是平凡人,当然不能例外。 最近我并不出去,他也就常常早早下班回来陪我。往往就是什么也不说,就握住我的手.同坐在地毯上。我看我的电视,他看他的文件,即使把声音调得再大也似乎吵不到他。害得我时常想,若我是商业间谍,就凭每日看他签的那些文件,若是把这些消息透露出去,至少也能卖个好几亿。 如果他不是买了我,如果他不是我的主子,也许我真的会以为他爱上了我,会是真心想和我厮守,甚至一生也无妨。 可是,只是可是,我是交换而来的礼物,于是只能及时行乐,谁也料不到明天会如何。也许明日他就对我失去了兴趣,也许明日绝望的黄昏就已经来临。 不过,依江景澄的行事作风,即使没有了情谊,他也会给我找个好的着落——或许是为数不少的支票;或许又有人看上了我,我便又可以随另一位业界巨匠醉生梦死。 我扭头去看江景澄盯着文件的侧脸。他的面部线条十分柔和,唇型稍稍上翘,即使抿紧了嘴唇,也让人觉得是在微笑;肌肤仍是玉色的,我知道那是哪般的柔滑。 我悄悄伸过手去摸他的颈子,柔韧而充满弹性的皮肤就在我的手下灼热。 感觉到了我的动作,江景澄看着文件笑了起来,露出红唇下的贝齿,然后笑意吟吟地回头和我对视。 我撇撇嘴,松开他衬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把手伸进去摸他的锁骨,滑过他的肩头,一直往下。 江景澄猛然捉住我的手,“昨天还说不舒服,今天就休息好了?” 我淡淡一笑,并不缩手,反而就着摸到的细腻肌肤,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瞬间感到他倒抽一口凉气。 “这么痛?”我挑眉,故意糗他。 “你啊……”江景澄没有生气,却是有些宠溺的笑了,正是我最讨厌的表情和语气。 “不要?那就算了。”我作势要起身走开。 他没有如我所想的拉住我,只是坐在原地,深深的看我,黑水晶似的眼睛平如水镜。 该死的平静! 我在心里暗暗的骂,莫名的一阵烦躁。 我发觉我永远也斗不过他,不禁气馁,不过转念一想,我和他斗什么呢? 我们不过是买卖关系,我只需要让他觉得付的钱值得也就够了。 其他的,还会有什么呢? 至于我在想什么,实在不必让他知道,有些东西,我自己知道就行了。 一时间突然就想通了,我去倒了杯红茶,坐回到他身边继续看电视。 电视有些无聊,我看得心不在焉。 他一只手轻轻绕过来,搂住我的腰,我很识趣地顺势靠进他怀里,不过,说实话,还是蛮舒服的。 我伸出一只手指戳戳他,他回过头来看着我:“怎么了?” 我先给他一个甜甜的笑,然后说:“只有红茶,好单调哦。” 他笑:“你可以再吃点水果。” 我撇嘴,很干脆的说:“不想吃。” 他十分知情识趣:“那你想吃什么?” 我就喜欢他这一点,连忙说:“那天的西米莲蓉布丁非常好吃,我一直念念不忘。” 他笑道:“这个啊,还好简单。” 说着亲亲我的脸就放开我站起来进了厨房。 在这种时候我是非常甘愿被他亲的。 不过……我叹口气,我到底有什么时候是不甘愿的呢?不管我到底心里如何想,如何努力的想要不甘不愿,如何想尽办法想要划清和他的关系,如何不断的告诉自己与他仅仅是买卖关系…… 还是不行,我在他怀里在他身边的时候仍然觉得舒服,觉得惬意,觉得不想离开。 真是好没意思啊。 *** 日子一天天得过且过地过下去了,我也一日一日越发懒得像只吃饱了的猫,除了每周一次雷打不动的探望在医院里的哥哥,其他时间几乎是门都不想出了。 偶尔穆深宇约我,我也懒得出去,他恶毒的诅咒我一定会长出根来。 长出根有什么不好?就在江景澄这里生了根我就不用走了。 多悲哀,仅管我不断的提醒自己却还是忍不住要幻想和他一生一世。 或许不是幻想,只是我单纯的奢望罢了。 如果可以一生一世,我想,不管他把我当成什么都没关系,我自然会一生快活。 不过今晚得出门了才行,他早上连哄带骗要我晚上和他一起出席江氏集团每年一度的盛大晚宴,我当时没睡醒,一时大意着了他的道,竟然糊里糊涂地答应了。 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去沐浴换衣服,刚弄好,江景澄已经踏进门来,看到我,笑道:“我还以为要从床上拉你起来呢,没想到你倒来得快。” 我瞟他一眼,便坐到床上:“那你来拉我吧。” 他笑起来,伸手拉我起来拥在怀中,唇轻轻印下来,一触即分,我不甘心地追上去,他却别过头,笑道:“我们该出门了。” 我瞪着他,最讨厌他这种态度了,不愠不火,似乎一切都掌握在手中一般的笃定。 可是我真的拿他没法子。 我本来就只是个平凡人,如何和他比? *** 晚宴极尽奢华,设在本市最大最豪华的酒店,今晚更见豪华,里外同样璀璨,江景澄坐在车里点头笑道:“他们办事还是不错的,的确是我想要的效果。” 我不以为然,只要有钱,我也有这个本事。 江景澄牵着我的手走进去,一路上不停有人问候,同时给我一个好奇的眼光,我只觉得尴尬。 江景澄并不觉得,他仍旧是一贯的极淡的微笑的面孔,偶尔点头示意,一直没有放开我的手,把我带进最里面。 里面已经布置得十分完美,我们刚进去,便有一个男子迎上来,微笑道:“江先生您到了。” 这人穿着极有品味,淡咖啡衬衣配深蓝西装,衬着他的蜜色肌肤俊朗轮廓,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我知道他是谁,他是江景澄原来的特别助理傅青明,现在已经是总经理了。 傅青明递给江景澄一份来客名单。 江景澄很快的扫视了一遍,说:“郑清淮也要来?” 傅青明笑道:“因为阳光企划案我们和他们有些合作,所以这一次也发了请柬过去,没想到他很快便亲自覆电说一定会来。” 江景澄皱皱眉头:“这狐狸不是著名不爱干这些的吗?这从美国回来第一次出现就选江氏,他有什么花样呢?” 傅青明笑道:“据说郑清准在策划一个大的计划,大概有些地方可以合作。” 江景澄便问他:“你知道了些什么?” 他们两个就此讨论起来,我故意打个呵欠提醒他我的存在。 他果然看我一眼,便招手叫了人来:“程先生想要休息一下,麻烦给他一间休息室。” 然后对我笑道:“去歇一会儿,时间到了我去叫你。” 连休息室也十分的奢华,我仍是喝红茶,侍应生给我端来一个精美的糕点盒子,里面整整齐齐排列了十种点心,每种两个,颜色形状都极诱人,精致小巧,我明明吃了晚饭也不由得捡了来吃。 果然是美味,江景澄自然达不到这种水准。 可是一双每日可赚一百万的手能做出那种东西已经不错了,还怎么奢求? 有几个人吃过江景澄亲手做的东西? 我大约是为数不多的幸运儿之一。 我靠在椅子背上闭着眼睛,脑中乱七八糟的想着许多,直到感到有人在看着我。 睁开眼睛,果然有个人站在门口。 抱着臂,靠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那人长得相当俊美,虽然不如江景澄,但也算一流货色,而且虽然是在盯着我看,却眼中含笑,流露欣赏味道,倒也不会让我恼火。 我觉得他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便把头靠回椅子上,继续闭着眼睛。 要看随便看,看个够好了。 那人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我不动。 过一会儿,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来:“我叫郑清淮,能交个朋友吗?” 言语中果然自信,仿佛天下人都该知道这个名字。 我的确知道,可是我照样可以装作不知道。 我睁开眼睛,十分客气的说:“郑先生吗?我是程雪米,你可以叫我小米。” 郑清淮看着我笑:“很好听的名字,但人更漂亮。” 漂亮?我瞟他一眼,这人定是向女性搭讪惯了,再无可用的形容词了,而且,这么直接,我不太喜欢这种方式。 我比较喜欢含蓄的来往,比如在那个咖啡厅里,我虽然喜欢他,却也并不走近,只是每日看着他就已经满足。 正走神,突然发觉有热热的感觉,低头一看,郑清淮已经将手放在我的椅子背上,整个人凑近我。 未免太急了吧? 我正想要推开他,手伸出去却停住了…… 其实也没什么必要拒绝,江景澄说不定正有此意。 真的,不然为什么我躲在休息室里这人正好进来呢?或者这一次我也正好是他们合作条款里的附件,江景澄为我花的钱也就赚了回来。 江景澄如此的精明厉害,自然是不肯花冤枉钱的。 何况平日他并没有想要带我出来。 我真的没什么必要矜持了,若我做的好,说不定大有好处呢。 我在心里自嘲的笑,郑清准也是著名富豪,并没有辱没我吧。 第三章 我微微侧过头去,似笑非笑的瞟他一眼:“郑先生不是要参加晚宴吗?” 郑清淮也是个中高手,并没有得寸进尺:“是啊,不得不来呢,真是闷,小米不觉得么?” 我笑:“当然觉得,可是也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郑清淮便说:“这酒店后面是极漂亮的花园,我陪你去走走吧。” 我嗤一声笑出来,这个人果然没什么词用,花园也是漂亮,人也是漂亮,一个漂亮通用全球。 郑清准看我笑,十分得意:一边就将手滑下来顺势搂住我的腰。 我推推他:“这里的人都认识我,你还是规矩一点的好,不然明天上了什么头条,可和我无关。” 他并不肯放开我,只是调笑:“和小米一起上头条我求之不得,最好是纽约时报,那才精彩。” 咦,这个人说话倒有点意思。 想必是天生的花花公子材料,看他手势如此纯熟,想必修炼多年。 江景澄帮我选的人倒还不是低三下四的。 我果然便与他往门口走。 刚走了两步,门却从外面被拉开,江景澄叫我:“小米……” 话没说完,便见到我和郑清准的亲密举动,顿了一顿,眼睛微微眯起来:“郑先生要带着我的特别助理哪里去呢?” 郑清准饶是高手也难免尴尬,忙放开我,说:“我和程先生都感觉这里闷,想出去走走。” 果然会说话,一句话点明你情我愿,谁也管不着。 不过我有点惊讶,原来我想错了?江景澄并不知情。 江景澄看我一眼,微笑道:“小米,觉得闷么?那帮我做点事情好不好?” 声音是惯常的温柔,微笑也一点没有走样。 我觉得有点口干舌燥,一句话说不出来,只是向他走过去。 他轻轻揽过我,在我脸颊上亲一下:“青明正忙不过来呢,你去帮帮他的忙好吗?” 我点头,不敢看他,更不敢回头看,逃一般的出去了。 我急急的走了出去,却站在走廊里发楞。 难道真的要去找那个傅青明? 开什么玩笑? 呆子才会把这话当真。 我站在原地,倒真有些想回去看看江景澄在和郑清淮说些什么。 正在犹豫不定之际,听见有人叫我,“小米,你怎么没过去?” 是江景澄。 怎么这么快啊? 难道就和郑清淮说了两三句话就出来了? 我心中惊疑不定,勉强抬头看江景澄的脸色——他仍然是淡然的微笑,从容步伐十分优雅,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不同迹象。 见我呆呆的看着他,江景澄轻轻笑起来,“小米,你真可爱。”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说我可爱。 我连忙低头,有些不以为然,心中却是略略放心下来,不像刚才一样无措。 江景澄搂住我,在我耳边道:“小米,我们回家好不好?” 我闭着眼睛点点头,却不清楚心里的那丝不愉快从何而来。 *** 回到江宅,江景澄轻吻了一下我面颊便脱下外套进去梳洗。 我一个人坐在床沿上细细把今晚的事情想了一遍,发觉还是太诡异。按照江景澄当时的反应,我与郑清淮的见面似乎并不是他的安排,可现下他的表现,怎么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我并不指望他为我吃醋,可到底说来,眼前我还算是他的人。我和别人这样亲密,他竟连一丝不快也没有吗? 正想着,江景澄已经走了出来,笑着对我说:“怎么还坐着,快去洗个澡好好休息。” 我死死的瞪着他。 这人成天笑些什么,有那么多事值得高兴? 见我还是不动,他又走近了些,“难道小米是想要我抱你进去?” 我竟然脸红了,抓过衣服跑进浴室,果然听见他在后面低低的笑声。 我在浴室里左思右想,还是弄不懂江景澄在想些什么。 从浴室出来,江景澄正就着床头的柜灯看书,看我出来了,就拍拍身边的位置要我坐过去。 我坐在他身边,犹豫道:“我……我和郑清淮没有什么……” 竟然有些期期艾艾,我一辈子也没这么狼狈过。 听见我说的,江景澄从书本中抬头看着我,微笑道:“我知道。” “知道?” “嗯。” 我都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要不是他那时进来,还说不定我和郑清准会做些什么。 “哦。”我应了一声,突然觉得真是没意思极了。他都不急,我究竟在旁边急个什么?我出轨,金主不生气,大家高兴,这样的情况不过是多事了我。 我拉过被子盖过头,在他旁边侧身躺下。江景澄放下书,拉灭灯,抱住我睡去。 真讨厌。 我躲在被子里想。 *** 这夜我睡得并不安稳,老早就听见旁边乒乒乓乓,似乎在收拾东西。等我真的有力气睁开眼,还是早上不到六点。 江景澄在床边拍拍我的脸,“小米,起床了,我们出去旅行好不好?” 我迷迷糊糊的,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他精力怎么这么好,好像都不用睡觉似的。 “你啊……”我听见他叹息,然后感觉有人把我给抱了起来,换衣服,洗漱……等我真正清醒已经到了飞机上,空姐为我们拿过毯子,还特地多看了江景澄几眼。 这人到哪里都招桃花。 我揉揉眼睛,“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今天早上没大睡好吧,再多睡一会儿。”江景澄帮我拉好毯子,“等我们到了你就知道了。” 真是老套,我转了转眼睛。 我也不担心,最多也不过是把我卖了,我还怕什么? *** 我们的晚餐是在一艘名叫“cunardline”的邮轮上。 侍者轻轻移出座位,在我坐下后,抖开餐巾铺在我的腿上。接过侍者递来的菜单,我点好了菜,从沙拉到甜点一共四道,江景澄点了一瓶白葡萄酒。 侍者很快把酒拿来,非常熟练的从兜中掏出酒塞起子,一手托着瓶底,用手指转动瓶子,让江景澄看清前后的标签和年份,在他点头示意后,把起子轻轻插入软木塞的中间。转动三圈,竖起起子头,随着轻轻的一声暴音,瓶塞跳出。退出起子,软木塞上只留一个仔细才能看清的小孔。侍者把起子在手指上转动一圈,“哗”地一下折起,收入兜中。然后酒瓶微倾,在我面前的酒杯中润底。 我端起酒杯,醇酒入喉,是意大利葡萄园的味道。 在这里享受美食的确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餐厅中的使者们号称:从你走进餐厅的那一个瞬间起,除了需要你自己张口咀嚼和吞咽外,侍者将为你做其他的一切。 巨大的邮轮,其实就是一座浮动在海上的五星级酒店和豪华商场。十多层的甲板橐集成天井,用无数彩灯和玻璃装饰,围聚成中央大厅。六道玻璃电梯的豪华舒适,就是旧时的王公贵族也不曾享受过。 我站在甲板上,海上傍晚的景色十分美好。 航标浮筒上,几只海豹懒懒的晒着太阳;鲸巨大的尾鳍时而在远处隐现;碧蓝的天空中翱翔着秃鹰,下面是同样碧蓝的海水;淡淡的云朵在夕阳附近被烧成火红,然后终于燃成灰烬。 我把头靠在江景澄肩上,看着这令我窒息的黄昏。 他紧紧我搂住我的腰,和我讲着他去过的地方,说他最喜欢的地方是在托斯卡纳,一定要带我去看小巧纤细的维也纳——那里青青的石板路,爬上墙的蔷薇花,外墙上的圣母像,还有歌德式尖顶上停着的瞌睡的鸽子。 我想我已经被他的言语蛊惑,只是静静的听着,并不出声,任他的气息包围着我。 今日许下的诺言也许永远不会有实现的一天,但是我至少还知道,这一刻是真的。 *** 这几日我仿佛活在天堂。 江景澄全心陪我,连生意也不管。遇见郑清淮的那天晚上,我明明听见傅青明和他说第二天有重要会议,可现在却看他悠闲的陪在我身边,连电话都不接。 我从来不知道生活可以这样美好,每一天都有新奇。有时乘着快艇去看鲸鱼黑色的背影,有时在船上享受滑水池的乐趣。我这才发觉原来江景澄也是一个玩乐的高手,知道的花样并不逊于我。 今天邮轮用最慢的速度小心翼翼的蹭进海湾,前面就是著名的哈勃德冰川。 我们靠着抚栏,看着小冰片从船体边漂过,还有眼前巨大的冰川,我想起当年的铁达尼号就是沉没在这里。 那样相爱的人都会分离,何况是眼前我们的买卖关系? 莫名的,我的心情突然黯然下来,推开江景澄,轻声说,“我想独自走走。”然后去了中厅的酒吧。 我坐在吧台上,喝了一杯又一杯,我本来酒量不大,逐渐有些神智不清。 朦胧间,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小米?” 我笑起来,可无论怎么睁大了眼睛,都看不清叫我的人的样子,“景澄……” 我不确定。 恍惚中那人把我扶了起来,带到一个房间。 过了不久有人走近我,想脱下我的外套。 我挣扎起来,大声喊叫,“我不要、我不要!” 他停在那里。 我上前扯过他的领带,正经的说:“你知道不知道,我一点也不想和你上床,和你做爱,一点也不想要你买我。” 那人好像笑起来,“小米,你真可爱。” 可爱? 又是可爱。 我讨厌可爱,又不是小猫小狗,什么可爱? 我心中气苦,怎么也忍不住,喃喃说:“景澄,你知道吗?我爱你。” 说完这句,我全身虚脱,倒在那人身上昏了过去。 ***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窗外白浪粼粼的海面。虽然不如江宅水天如碧的绝色,可也是难得了。再转头,看见郑清淮在我眼前放大的脸。 反射性的一脚,我把他踹下了床。 他哀嚎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小米,你做什么?” 我瞪着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没穿衣服。 “衣服呢?”我冷声说。 郑清淮摊摊手,指指地上。 衣服撒了一地。 果然是酒后乱性,我开始头痛。 郑清准瞧着我,突然笑了一下,“小米昨天好热情呢,还缠着说:‘我爱你’。” 我不理他,只管穿自己的衣服,又看看他光裸的身体,我开口道:“郑先生能不能去浴室暂时避一下,我这个人有视觉上的洁癖,最怕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郑清淮嘴角抽搐了一下。 估计他纵横花丛许多年,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 可他到底好风度,仍没有失态,只是问,“小米没有别的要说的了?” “你情我愿有什么好说的?” “可我昨天明明听到有人说:‘景澄,你知道吗?我爱你’。”郑清淮笑得仿如狐狸。 我终于知道江景澄为什么要用“狐狸”来形容他——这正是我的软肋,是我在梦中连对自己也不愿意说出来的话。 我穿好衣服站起来,捡过地上的衣服扔到他手上,背过身等他穿好衣服。 等穿衣的“簌簌”声停歇,我回身,郑清淮已经穿戴妥当。 “你想怎样?”我问。 郑清淮继续笑,“小米宝贝,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我说:“不用想了,你去告诉江景澄吧。看他是会甩了我,还是杀了我。说不定他也爱我爱得不可就药,你这样我们刚好两情相悦,皆大欢喜。” 郑清淮不笑了,“小米,你真是特别,我想照顾你。” 我不以为意,“好吧,我特批准许了,要不要我签名盖章给你?” 郑清准哭笑不得。 正在此时,外间传来敲门的声音。 我眼睛跳了一下,随即平静下来,表情仍是那样没有变化。 倒是郑清淮看着我,笑容有些尴尬了。 我知道不会是服务生,这里的服务生以神出鬼没出名,从来不会来敲客人的门,但就算你只出门十分钟,回来也会发觉他们来整理过房间,我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出门了的呢? 我发觉我实在厉害,这种时候还能胡思乱想,还尽想这些不相干的事情,郑清淮已经开了门。 我听到郑清淮说:“江先生,有什么事吗?” 我眼睛转一转,真是倒楣呢,每次都让他抓到,不过……我懒洋洋走出去,反正他也不会动气,抓到就抓到,有什么了不起? 走出去,看到那两个人正站在门口,同时转头来看着我。 江景澄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说:“小米,过来。” 我乖乖走过去,让他牵着手。 江景澄对郑清淮说:“郑先生,谢谢你照顾小米,我们先走了。” 也不等郑清淮答话便拉着我往外走。 咦,还说他不动气呢,怎么这会儿脸色不太好看? 我心里不由得嘀咕,他会说什么呢?真是期待,哎,好像是我在期待挨骂似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低着头跟着他走,一边努力幻想他将要怎么做,他突然就停了下来,我没注意整个人撞上去,痛得我叫一声:“哎哟。” 一边就揉鼻子。 他笑起来,托起我的脸帮我揉,笑道:“你走路心不在焉,真是活该。” 我不服气:“明明是你走一半停下来,还说我。” 他温柔的笑,凑过来亲亲我的鼻子:“嗯,是我不好,对不起。” 然后他的唇滑下来,吻住我的唇,我想要推开他,他一只手掐着我下巴,一只手紧紧揽着我的腰,我根本不能动,想要挣扎却不小心沉迷下去…… 等到他放开我,带着我熟悉的淡淡微笑看着我,我才发觉原来我们站在餐厅门口,里面的人个个睁大了眼睛看着我们。 饶是我脸皮比大多数人厚,脸也红了起来。 倒是江景澄没有丝毫感觉,仍是那个微笑半点不走样,而且仍是笃定神情,让人看了就生气。 他说:“也该吃早餐了,我们进去吧?” 虽是问句,却并不迟疑带着我走进去。 他吃西式早餐,我吃面, 我知道他是在西方渡过的学生生涯,很习惯西餐,我也在那边待了很长时间,偏偏习惯不了,尤其恨水煮蛋,淡而无味简直要噎死人。 还是中国的面好吃,这里的伊府面做的不错,面在鸡油里炸得金黄,用鲜虾熬汤慢慢煨出来的,一团圆圆的金黄色的面卧在白汤之中,上面浇了硕大的雪白虾仁,十分鲜美。 江景澄看我又叫那个,不由得说:“一大早吃那个,也不觉得腻?” 我当然没他吃的健康,果汁、煎饼、培根煎蛋、半根煎肠,沙拉,太无味了,我才不要吃。 我便若无其事的说:“昨晚太累了,非得好好吃点。” 江景澄一怔,随即笑起来,伸手摸摸我面孔,然后拧一把:“你醉的不省人事还累?我找你晚上才累呢。” 我不明白,只得看着他。他却只是笑,不说话。 正在这个时候我点的面上来了,我伸手推给他:“你累就让你吃吧。” 他眼睛笑得弯弯的竟然拿起筷子真的吃起来,我大怒,一把抓过他的筷子瞪着他,这死人,不知道我是在赌气吗? 他嘴角的微笑越发深了,望着我,好一会儿才说:“小米,你实在太可爱了。” 我一下子泻了气,真是挫败,为什么他可以不动声色就让我露出原形?而他,永远笃定的微笑着,似乎什么都在他的掌握中。 问题就在这里,的确是在他的掌握中啊。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他仿佛就知道我在想什么,知道我想做什么,不用我开口他就帮我做到了,真是烦人,神仙变的也没他那么厉害。 真是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形,应该一直只有我程雪米无所不能才对,冷冷一个笑容,淡淡表情就已经足够,哪像如今,都气急败坏了,江景澄还说我真是太可爱。 真想把那碗面扣到他头上去。 江景澄把碗给我端过来,笑道:“快吃吧,凉了就更腻了。” 说着又笑,我只得闷头吃面。 他心情真是好呢,我在心里叹气。 还以为他要动气了,我又失望了一次。 他点的东西端上来,开始斯斯文文的吃,吃到一半他突然对我说:“昨天你喝醉了。” 没头没脑一句话,我抬头奇怪的看他一眼。 他接着说:“但再怎么样也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我当然是知道的,床上运动再怎么样也是大运动量的,若是做了我怎么可能完全没感觉?郑清准还想诓我呢,真是好笑,又不是八点档的肥皂剧,就算酒后乱性我程雪米也要挑对象的,他还不够资格。 不过江景澄什么意思? 他笑一笑,说:“我相信你,小米。” 我睁大了眼睛,正要说话,他却不让我说,自己接着说下去:“如果你真的要去做,那我也会上做的。” 他的脸似乎有点红,我不太敢确定。 第四章 他到底是在威胁我还是在纵容我?我想了好几天也想不明白,只是这几天心情好的出奇,老是嘴角不知不觉就勾了起来,而且只要看到江景澄就更勾的高了。 我什么时候这么能笑了呢? 记得上一次这么明显的好心情是在那初见江景澄的那些天,也如现在一样,不知不觉便笑出来,许玄熙总是奇怪的看着我,只是不敢问我。 他曾说我的脾气喜怒无常,“而且最麻烦的是再怎么也是一副冷淡模样,有时候生气了别人也看不出来,我知道他是有些怕我的。 可现在,他只怕想不到程雪米也有受制于人的一天。 就算想要生气也气不起来,江景澄会温柔的看着我说:“小米,你好可爱。” 凡是我生气就是可爱,真不知道他什么逻辑。 偏偏我就是吃他那一套,他这么一说我还真的就没法子生气了。 我叹口气,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小米?” 我抬起头,是郑清淮。 我也懒得说话,只是看他一眼又偏过头去看着海面。 现在是中午,甲板上人很少,正是十分安静悠闲的时刻,偏偏这人又来捣乱。 他坐到我对面,顺手把一个碟子放在桌子上,浓浓的鲜香味道扑过来,我好奇的看过去,是碟子想必是刚出炉的黄灿灿馅饼。 郑清淮哀怨的说:“你对这些东西的兴趣都远大于我。” 我嗤一声笑出来,郑清淮实在不适合这种表情,看起来十分好笑,哪里忍得住。 不过他倒有个好处,我这样子对他也不会动气,脾气倒是不错的。 其实要找脾气比我差的倒不容易呢。 我不客气的抓了一个吃,咦,皮酥馅香,鲜甜无比。 是萝卜丝饼,不过这个饼皮薄而酥,馅里面加了火腿丁,更是鲜甜。 郑清淮说:“我刚才吃过饭上的点心,我吃了一个味道竟比名都的还好,我知道你喜欢吃这些东西,特地过来给你尝尝。” 我点头:“谢谢你。” 郑清准说:“小米,那天晚上……” 他欲言又止,我瞟他一眼,露出一个懒洋洋笑容,等着看他又要翻什么浪。 不料他却说:“那天晚上江景澄来找过你,不过那个时候你睡着了,他进来看了看,说不想吵醒你,也就走了。” 啊? 我一口饼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半晌咽不下去。 原求是这样,怪不得他这么笃定,怪不得他会相信我。 原来他不是那么无所不能的啊。 我笑起来,亏我这两天还耿耿于怀他放我在外头住一夜,原来他是来找过我的。 郑清淮看着我,神情古怪。 我心情好,所以便问他:“你怎么了?” 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欲言又止。 我觉得他真是古怪,也就懒得理他了,一个人吃的高兴,真是美味。 他似乎挣扎了很久,我都吃最后一个了他终于开口:“小米,那天晚上江景澄帮你脱外套的时候,你说你爱他……” 最后一口萝卜丝饼安全落进胃里,我目瞪口呆看着郑清淮。 好半天,我吸一口气,眨了眨眼镜,再吸一口气,眨眨眼睛。 还是不敢相信我居然真的对着江景澄说了。 我看了郑清淮一眼,发觉他正看着我,看他那表情,好像比我还紧张。他这么如临大敌的样子,我反而放松下来,只低低“哦”了一声就盯着空盘子出神。 “小米?小米?”郑清淮叫我。 “嗯……怎么了?” 郑清淮盯着我猛瞧,目光灼灼。 这人还真以为他目光慑人呢。 好半天毫无结果后,郑清淮终于败下阵来,开口道,“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这话问得一点意思也没有。我能有什么打算?计划赶不上变化,何况我从不是主导事情发展的那个人。我在这里苦苦思索想得好好的,只要江景澄一句话一个动作就全泡了汤,一点用处也没有。 再说现在觉得困扰的人应该是江景澄,像我这样一无是处的人,能牺牲的也不过是爱情,还有什么好顾及的。 只是这么轻易就让他知道我的心思,倒叫他占了个不小的便宜。 我朝郑清淮笑笑,“你都看见了?很好玩吧?” 郑清淮皱眉看我,“小米你这是什么话?” “哼!”我扭过头去,好半天才转过来,咬了咬下唇,“那他说什么了?” “他啊……”郑清淮故意把声音拖得长长的,然后贼贼的笑。 我瞟他一眼,索性再不搭理他。 这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来,横竖不过是想听我对他说几句好话。他也不看看我程雪米是什么人,什么时候让人在我手下讨了便宜过去——只除了那个要命的江景澄。 郑清淮的手指在我面前晃晃,“不想知道?” “想啊,可你不告诉我有什么办法。”我半阖上眼睛,感觉有些想睡觉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眼睛都快闭上了。” 郑清淮还是说,“真不想知道?” 这简直就是迫不及待想要告诉我。 我起身作势要走,郑清淮连忙拦住我,叹气道:“小米,你真是让人分毫占不得便宜。” 这倒是真话。 如果我处处都让人占了便宜,还能有今天的程雪米?早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你到底说不说?”我不耐烦起来。 “我说我说,”郑清准连连叹气,“真是怕了你。” “江景澄没什么特别的表现,不过我看得出来,他倒是很疼你。” 废话。他疼我我当然知道,说了半天就说这个,真是没劲极了。 其实不用郑清淮说,我也知道那时的江景澄是什么样子。 有时我半夜醒来,他还未睡,见我醒了就会望我微笑,轻轻说:“快睡吧。” 那时他狭长的眼眸中满是醉人波光,潋滟一片。睡敞开了一点点,露出锁骨处雪色的肌肤,上面常常会有几个红痕,单是这点风情,已经不知道把多少人比了下去。 昨夜的他,一定也是这样,这样的笃定这样丝毫不起波澜,临危不乱,风度一点不坏。 就算是听见我说爱他,也仅仅是一个宠溺的微笑,摸摸头,把我塞进被子里了事。 真是越想越不甘心。 就算是直接说清楚是交易也好,这么把我吊着不上不下,真是难受极了。 我站起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这下郑清淮不敢拦我,放了我自己走开。 *** 我一个人坐在房间里,越想越是生气。 这回真的是吃了大亏呢。 我与江景澄这样的关系,最忌讳的就是谈及情爱。 所谓交易,一是一,二是二。他出钱,我出力;大家合得来就在一起,合不来一拍两散,彼此干净。 我向来是明白人,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喜欢上他虽然是不应该,可也没有办法,毕竟能管得住自己心的人,天下也没有几个。 单就是爱上他,已经让江景澄占了老大的便宜;如今我却还让他知道……真是亏得血本无归了。 程雪米何时做过这么赔本的买卖? 我倒在床上裹进被子里,再仔细想想,真觉得是要呕得吐血。 不行,一定要想个法子赚回来。 正想着,已经有人过来拍拍我圆滚滚的被子,“小米,出来吃晚餐了。” 我听出是江景澄,更不想起来,越发把被子拉紧了,“你去你去,我不想起来。” 他又拉了拉,还是没有结果,倒也没有勉强我,“那我叫他们送到房间?” “……嗯。”我模糊的应了一声,就由他去了。 谁知道送来的却是法国菜。 我早该想到他习惯吃西餐的,可对我,这些菜色也就是勉强而已,不过看见郁金香酒杯中的香槟……我转了转眼睛,从床上爬起来。 酩悦香槟的度数并不高,可是对于常年习惯西餐的人来说,恐怕就不一定了。 江景澄见我起来了,给我拿过来外套披上。 我说:“还不饿呢,你先吃也好。” 他还是不说什么,端起酒杯先轻轻饮了半口,雪白的脸染上粉嫩的红晕。 我看得高兴极了,这才觉得心情好了些,于是又给他倒上一些。 江景澄有些不明白的看看我,不过见是我倒的,还是喝了下去。如此我再给他倒。 到了第三杯,他终于发觉有些不对劲了,“小米,你是要把我灌醉?” “是啊,”我也不隐瞒,“我还没见过你喝醉是什么样呢。” 这么说了,江景澄倒不再拒绝,不管我倒多少都照样喝下去。没过几杯就眼神迷茫起来。 不过他的酒品却是很好,微微醉了也不多话,只是双颊酡红,唇色欲滴,眸子朦朦胧胧的,一副惹人犯罪的模样。 可我却没有这样的好心情,只想着要怎么讨回债来。 我看差不多了,就扶他靠着我在床边坐下。他脸红红的,一副乖宝宝的样子,温顺的任我摆弄。 我推推他,“景澄?” “小米?”他眯眯眼睛,似乎看不大清楚。 我问他,“你喜欢不喜欢我?” “喜欢?什么……”他的声音也变得模糊,看来真的醉了。 醉了就好,这下我放心下来。 我放心大胆的戳戳他脸颊,叫你欺负我。 “来跟我说,”我说,“景澄来跟我说,‘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笨死了,连这个都学不会,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夸他聪明。 只好放出自己最大的耐心,我重新说,“‘我喜欢你’,说啊。” “……喜……欢你……”江景澄的眼睛已经快要闭上,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勉勉强强。 虽然没有完全按照我的要求,不过基本的意思出来了。 我决定放过他,替他和自己除去外套躺下,两人都忘了吃饭。 *** 早上我醒的很早,撑起身子看着江景澄安静的睡脸发呆。 酒应该已经退的差不多了,他的皮肤只是微微泛着淡淡粉红,和他往常睡着的时候差不多,当然漂亮也是一样的。 真不明白,这么有权有钱的男人为什么要长这么漂亮呢? 真是浪费资源。 除了赏心悦目有什么用,换到别人身上说不定能靠这个换钱呢。 叹口气,我发觉我真是无聊,老想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于是换一个姿势继续看着他,开始努力去想别的问题,比如昨天晚上…… 他喝醉了的样子真是让人食指大动呢,一双眼睛波光潋滟,似有无数言语要流泻出来,偏又欲语还休,那般美态,看得我一颗心砰砰跳,再加上他雪白皮肤上粉嫩色泽,嘴唇甜美,真是要人的命呢。 而且他又那么温顺,我说什么他都不反对,教他说喜欢我他也努力学习,太可爱了。 总算是扳回一局了,不然就我一个人说爱也太不划算了些,总要听他也说说看,也不必管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不吃亏就好。 比我意料中顺利呢,他一点也没反对,任我摆布为所欲为…… “啊!” 我突然尖叫了一声,双手抱着头,无限懊悔起来。 为所欲为……为所欲为…… 那为什么我竟然放过了这么大好机会,竟然一点也没有想到可以趁机尝尝他的味道啊…… 那个时候他那么温顺那么听话那么乖巧,我完全可以一不做二不休做了再说啊,那么诱人的江景澄味道一定也是极好的,也懒得管他酒醒了会怎么样。 难道还能把我千刀万剐了不成?大不了不要我扫我出门罢了。 太后悔太后悔了,我抱着头无声的哀嚎。 我是天下第一大笨蛋,竟然浪费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亏我还以为我教了他说喜欢我就什么都赚回来了,欢喜成那样,原来竟然是笨成这样啊。 正抱着头把自己蜷成一个大球,深切的后悔中,却听到江景澄刚睡醒略带半分性感的声音:“小米,你怎么了?” 我被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来:“哎哟!” 咚一声往后倒。 他凑的太近,我的头顶正好撞到他下巴,痛死了,我摸着照顶倒在床上,差点哭出来。 真的很想哭啊,天下没有比我更笨的人了。 抬起眼睛一看,他的眉头也皱起来,手背抵着下巴,应该也是很痛吧。 可是我不肯起来,只是泪汪汪地看着他。 他笑起来,凑过来亲亲我的头顶:“很痛吗?” 然后把我抱进怀里,像对孩子一般摇了摇。 他的眼睛带着笑意,似乎觉得我这个表现很可爱一般。 我点头,真的很痛,而且心里更痛,为了我丧失的宝贵机会。 我伏在他怀里,他身上还带着淡淡酒味,混合着他身上原本的隐约香味,十分舒服。 他用一种非常奇怪的肥皂,香味十分怡人。 他的身体柔韧,虽然略纤细,却并不柔弱,很有力量,经常给我一种很是安全的感觉,而且他肌肤纤细,摸起来很舒服。 我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慢慢摸索着,享受那种舒服的快感。 如果昨夜我抓住机会了,一定摸得更高兴,现在虽然他没说什么,到底他的眼睛看着我,叫我怎么能尽兴。 江景澄眼睛里微微的笑着,并不阻止我。 我说:“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你昨晚喝醉了,现在会不会不舒服?” 他笑道:“我倒是想多睡一会儿的,只是不知道谁在我耳边大叫,叫我怎么睡得着?” 我想起来了,又把头埋下去。 他又说:“你先前叫什么呢?跟失火了一样,吓我一跳。” 我在他怀里含含糊糊的说了句什么,他没听见,便问我:“什么?” 我抬头看他一眼:“没听到就算了,我不想再说了。” 他是当然听不到的,我故意这么小声而含糊的说,因为我说的是:“我在后悔没有上了你。” 他听到还得了?不把我活剐了才怪。 不过我说过,他脾气是顶好的,我故意不给他面子他也不生气,只是纵容的说:“不想说就算了。” 然后拉我起来。 我突然想到,他的脾气到底有多好呢?要怎么样才会看到他生气? 我看看他在床边穿衣服的背影,认真的考虑起来。 应该是一个很大的考验呢。 江景澄一边穿衣服一边对我说:“昨儿你要看我喝醉,可满意了?” 满意才怪,倒是后悔死了。 他转身看着我,精致面孔上全是笑意,然后向我俯下身来,几乎鼻尖顶鼻尖了,粉嫩嘴唇就在我嘴前面,说:“有没有趁我喝醉了轻薄我?” 赫!我向后面倒去,这人太厉害,正好说中我心病。 问题是如果真的有倒好了,不用我在这里后悔得死去活来。 他看我吓到了,且仿佛被说中心事一般面若桃花,不由一怔。 我看得清楚,大喜。 就算没真的销魂,也不能让这人给看扁了。 我顺手扯过被子把头罩上,做出一副心虚害怕的样子,心里却是闷笑,脸越发憋的红了。 好半晌他没有反应,我都快要闷死了被子里了。 难道是打击过大,他已经呆了? 或者是终于成功的激怒了他,此时他已经在打算要怎么整治我了? 看来他还没有炉火纯青嘛,这么容易就激怒他了,我还以为他百毒不侵呢,无论我干了什么他都只是淡淡一笑,仍是笃定神情,让我看得咬牙切齿。 原来他还是能生气的嘛,只要用对手段。 我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喜欢,打算揭开一点被子欣赏他铁青的脸色,至于后面会怎么样,我才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自然是他说了算的,哪里有我说话的余地? 所以不如趁现在看个过瘾,免得今后后悔。 我刚把手伸过去正要揭开被子角,被子却被揭开了,我连忙抬头看。 满腔期望顿时落了空! 江景澄面色如常,一点铁青的影子也没有,甚至……甚至那嘴角还略略勾起,看得我差点冒出火来。 一点假装的兴趣也没有了,我扭过头去不理他。 他坐到我身边,把我揽过去,我贴在他的胸口,听到他的心平稳的跳动着:“小米,小米?” “干嘛!” 我粗声粗气的说,心里极为不舒服。 他的声音却带着笑意:“小米,怎么样?” 咦,什么怎么样? 我诧异,但又不想问他,讨厌看到他每次听到我问什么的时候就一副笑的很悠闲的样子,似乎我问的问题都很笨一样。 他看我不回答,又催我,还摇摇我的肩:“小米,到底怎么样嘛?” 受不了了,他怎么这模样呢,那么期盼的样子,还撒娇,也不瞧瞧你是谁,你是江景澄啊,怎么可以撒娇?程雪米才可以。 我说:“什么怎么样?” 他脸似乎有点红,脸埋进我的颈窝,低声说:“我……我怎么样?没让你失望吧?” 热热的吐息在我脖子上痒痒的。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第五章 我呆呆的看着他,谁知这人竟更加放肆了,竟就着这样的姿势吻上了我的颈子。 我只觉得有个温热而柔软的东西在我脖子上一触,藉着是微微的剌痛感——这是……他、他居然咬了我! 虽然不是很重,可我还是吓了一跳。虽然我经常玩这样的游戏,弄弄这种小手段……可是江景澄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居然对我做出这样挑逗的动作。 一时间我真的有些吓傻了。 脑子一热,身体也一热,我竟然真的有了反应。 毕竟是男人,即使是我,也禁不起这样的动作。我收紧手臂,抱住江景澄柔轫的身子,低下头,吻住他嘴唇。 一阵销魂蚀骨的滋味。 那样的接触,柔媚如水。 江景澄稍稍向后仰头,张开唇,让我能更深入的侵入。我并不客气,换过几个姿势,紧紧的抓住他,一点也不曾放松。 也许是位置的改变,在这瞬间,我竟觉得初次与他这么接近,初次感觉到了他的呼吸。 我轻轻的压他躺下,江景澄竟也温顺的倒在床上,一副任我摆布的样子——半长的黑发落在蓝色的枕头上,嫩红的嘴唇微微张开,轻轻呼气,沉黑的眼睛透着恍惚。 我原本知道他漂亮得非凡,却不知道如果婉转起来居然成了绝色。 这样的美景没有人能拒绝得了,更何况我本来已经无法脱身。 我伏下身用极轻的力道咬噬着他的颈子——这是我和他在一起时最喜欢的动作。 江景澄的肤色本来就是雪白,颈部尤其修长,再加上锁骨处淡淡的阴影,这般的精致艳色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往常我们在一起,我尤其喜欢搂住他的颈子死命的啃,往往要咬出许多红印来才罢休。他也不甚在意,常常就是穿件高领的衣服,笑一笑就过了,也不见说什么。 这次我又怎么能放过? 我沿着耳后到了锁骨上方,用嘴唇包住牙齿轻轻重重的吮过,果然看见一路红痕开在那一片水嫩的肌肤上。 这怎么叫人消受得了! 直引得我微微磨牙,居然真的一口咬了上去。 大约是我咬得重了,江景澄身子一震,口中溢出一丝申吟。 我听在耳里,简直觉得整个人就要融在他身上。 “景澄……景澄……”我忍不住唤他,勉强抬头望去,正好发现他也在看我。 江景澄眼中尽是宠溺,见我叫他望他,也对我微笑,“小米,你真的好可爱。” 我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了脚。 仔细的吸了一口气,我慢慢从江景澄身上爬起来,坐在了床边。 好半晌看他不动,我伸手推推他,“喂,起来了。” 他神色有些迷茫的看我,害我又差点扑到他身上。不过我现在的确是一点兴致也没有了,所以语气也不大好,不想看见他,于是说:“肚子饿了,我去找东西吃。” 真是一个糟糕得可以的理由。 不过更糟糕的是我的心情。 我出了房间,来到甲板上,想起那天江景澄和我说过的托斯卡纳,那样淡淡的安逸与宁静。 他说的那些地方,我没有去过。实际上,除了留学的时候在英国,我没有去过其他的欧洲国家,我偏爱的是东方的城市,譬如京都。那里有无尽绵延的樱花和隐于其中古老的寺院。 川端康成笔下的《古都》曾是我的最爱。 他写的红垂樱极其俏丽。 花枝有如弱柳低垂,疏密有致。走在花下,清风微拂,花瓣便会飘落在游人的肩上、脚下。树下也有点点落花,间或撒在水面上,不过,算来怕只有七八朵的样子。有的樱花垂枝虽撑以竹竿,但树梢纤纤,仍一味下垂,几乎拂到地面。繁花如锦,透过缝隙,隔池犹可见东岸树丛之上嫩叶覆盖的一发青山。 平安神宫的樱花,青莲院的楠木,宛如画卷。 多年前,我曾独自漫步在京都山间班驳的石板路上。 那时,也正是黄昏。 那时,黄昏是我最喜欢在户外散步的时候。 艳黄深红的枫叶满满的铺在石道两旁,我顺着通幽的小径一路往上,不久就看见林中的神祠。那是室町幕府时期的建筑,却仍完好的惊人。黑色的屋顶,飞扬的檐下白色描漆的灯笼,大红的栏杆与地板,还有道场中已经茶蘼过尽,残花未留的樱花树。 让人想起许久以前的传说——那枝一朵便让丰臣秀吉为之惊艳,为之叹服的朝颜。(作者注:就在谷口的那株枝桠上/盘绕着一茎朝颜/藤蔓盘旋着优美的曲线/在那枝桠的顶上对天空说着什么/绽放着的一朵灿烂的花啊/仅仅一朵) 朝颜只在清晨盛开,是永远看不见黄昏的花朵。 许久前我对此曾惋惜,如今却觉得这样也未尝不是美好。在最美的时候盛开,然后凋谢,对于许多人来讲,倒是奢求的福气了。 我正想着,感觉有人在我肩头轻轻一拍,让我瞬间僵硬起来。 要说什么才好? 我问了自己半天,还是找不出来。 难道要说——别再说我“可爱”,让我觉得自己像宠物? 真是笑死人了。 程雪米在江景澄眼中,即使不是宠物,恐怕也相去不远。可气的是,我明明知道,却非要在这上面较劲,怎么不叫人觉得好笑。还白白放弃了那么好的机会。 看刚刚的情形,说不定他也许真的愿意…… 唉,我简直是天下第一的大笨蛋。 “小米?你怎么了,什么事情这么烦恼?” 咦?声音不对。 我一转头,却是郑清淮。 这个人又来凑什么热闹? 我立即不耐烦起来,“去去去,你去做什么都好,别来烦我。” “小米你好绝情,”郑清准做出捧心的模样,“昨天还叫人家‘小甜甜’,今天就始乱终弃了。” 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一个江景澄,一个郑清淮,这两个人哪个有业界巨擎的样子? 不过被他这么一闹,我倒终于有心思和他说话了,“你找我做什么?” 郑清淮神秘的撞撞我的肩,神情鬼祟,“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那个啊,那个怎么样?” 这两个人连说话也接近了,怎么都是“怎么样怎么样”地问。 我瞪他一眼,加重语气说,“究竟什么怎没样?” 郑清淮仔细看看我,似乎是在瞧我是不是在装糊涂,过了一会儿才更小声更神秘的说,“就是江景澄啊,他的滋味怎么样?” 什么什么? 看我不说话,郑清淮以为我不承认,接着道,“小米,别不承认哦,我刚刚去你房间找你,可不巧你没找到却看见他。哎呀你也真狠心,人家白嫩嫩脖子可被你咬得青青紫紫的呢。” 这不说还好,说起来就让我想起刚刚江景澄的美态,这样想着脸竟微微的红了红。 “啧啧,还不承认,脸都红了。”郑清淮越发抓住了我的把柄,这下更不愿意放过我,“就和我说说吧,江景澄可是个大美人呢。不过你也真厉害,连他也能……” 说的真是难听,我从不知道男人也能这么八卦。 我看看郑清淮,“你这么想知道,怎么不去自己试试?” “我也想啊,”郑清准倒真敢说,“可是江景澄是谁啊,那样的别说碰一碰,就连见一面也是好比要上天摘星。他身边的那个傅青明你见过吧,平常人谁要有这个心思,恐怕活不过今晚。” 说得这么厉害? 我心知郑清淮有些夸大,不过心里倒是不明原因的舒坦了很多。 毕竟不是人人都能看见那样的江景澄。 不过……江景澄如今可还在我身边呢,郑清淮居然也敢动这样的心思,改天一定要小小教训他一下。 这么个人,真不知道他对我和江景澄的事情怎么那么有兴趣,不过我现在不打算奉陪了,冷冷说:“郑先生,你都没有生意做么?这么有空。” 郑清淮笑:“江景澄可以不做生意,我也可以不做。” 我一怔,只觉得这句话似乎有些什么奇怪的地方,却一时之间哪里想得通呢。 只是偏着头寻思。 郑清淮却在一边笑道:“小米,现在只有我才能和江景澄对抗,别的人都不中用,你若不要江景澄了还是得跟着我才行呢,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这人旧事重提,我只得打起精神来应付他:“哦?就算你和江景澄一般厉害,可人家到底比你漂亮,我干嘛不要他要你?” 郑清准笑起来:“小米,我至少有一点比江景澄强。” “哦?”我好奇起来:“是什么?” 郑清淮笑嘻嘻的说:“我可以永远不说你‘可爱’。” 我大怒,一脚踢过去,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郑清淮的大笑。 这个混蛋,比江景澄更可恶。 江景澄虽然可恶,但至少我喜欢他,所以十成可恶也就只剩了五成,这个混蛋郑清淮现在已经是十二分的可恶了。 不过到底也还有点本事,能惹得我程雪米不顾风度的人,现在总共才两个,可是……可是偏偏这两个都在这邮轮上,简直是天要绝我。 所以忍不住怀念起许玄熙来,对着他我简直是半点脑子都不必动的,立时知道他在转着什么念头,所以不管是他还是我都特别容易讨好,而且他也很是宠爱我,几乎从来没有拂逆过我的意思。 现在想起来这个人在江景澄和郑清准跟前真是不堪一击。 不过我并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我心安理得。 只是在这种时候忍不住怀念他,现在我被江景澄和郑清准耍得团团转。 自从认识江景澄,我就再也没有自在过。 时时焦躁。 他永远微笑,永远温柔,永远纵容,永远说:“小米,你真可爱。” 或许,哪一天我能成功惹恼他我会开香槟庆祝。 江景澄若能有许玄熙一半好我就高兴了。 叹口气,我回房间去。 *** 房间里又被整理的干干净净的,这个邮轮上的服务人员堪称神出鬼没,我这么不规律的乱进出他们都可以趁我不在的时候打扫得干干净净,而且从来没让我碰到过。 也不知有什么诀窍。 江景澄不在,去哪里了呢? 正此时,江景澄开门进来,看到我有些意外:“小米,你不是去吃东西?怎么没去。” 咦,这人有天眼通?我便懒洋洋的说:“你怎么知道我没去?” 江景澄微微一笑:“我刚从餐厅回来呢,自然知道。” 我失笑,这么简单的逻辑我怎么就想不到呢?看来我真是习惯性的把事情往复杂的方向去想了。 我说:“去逛了圈,都是油腻腻的,没胃口。” 江景澄点头:“嗯,这里的口味的确重,那我叫厨房给你熬点清粥,做几个小菜。” 我点头:“那你吃了吗?” 他说:“我不饿。” 不过,后来他说着不饿,还是陪着我喝了碗粥。 我突然想起来:“江景澄,你在这船上这么久,他们没找你麻烦?” 他一怔,没听懂。 我耐着性子解释:“我是说你董事会那些人,他们可是大麻烦呢。虽说你是很能放开手的,可总有事情要找你的。” 他笑起来:“我每天都收邮件的,也没什么大事,只有一件事情困扰。” 我傻傻的往圈套里钻:“什么事?” 江景澄温柔的笑:“我的特别助理一直不肯工作,所以困扰。” 我立时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说我呢,我本就心里有火,他竟还敢来撩我。 我冷笑道:“刚才郑清淮说我要是肯答应去他的公司,可以什么工作都不必做的。” 江景澄脸色并没有变,变的是我,话说完站起来就走,把门摔得砰一声。 哼,江景澄花样倒是多,特别助理,倒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呢,今后每日白天在公司累死累活,晚上跟着他到处周旋,遇到重要客户还要卖笑兼卖身,若是价钱好,说不定转手卖出去,倒还有的赚。 江景澄的算盘打的真好。 可惜我程雪米不是这么温顺的人,他和许玄熙不同,许玄熙到底对我有恩,就算转卖我我也无意与他为难,可是江景澄…… 我怒火难抑,疾步走到郑清淮门前,抬腿踹开门,直冲了进去。 郑清淮正在打电话,让我吓了一大跳,抬眼询问的看着我,一边迅速结束电话。 “小米,怎么了?” 我气鼓鼓坐在沙发上,不理他。 我早说过郑清淮比狐狸还精,见他眼珠子转了两转,噗哧一声笑出来:“怎么,又发作了江景澄一顿?” 这个人说话颠倒黑白,我发作江景澄?我是他买的怎么敢发作他? 我用胳膊蒙着脸倒在沙发上申吟:“郑清淮,我们私奔吧。” 我以为郑清淮会被我吓一跳,随后不失时机的取笑我一番,报今日一腿之仇,可是等了好一会儿没有动静,便放下胳膊抬头看,他一脸玩味的盯着我笑,仿佛狐狸一般。 看我睁了眼,便笑道:“江景澄今日又做了什么把你气得这样?” 仿佛他什么都知道一般。 我不耐烦他那个鬼样子,便说:“你管我这么多,你只说要不要和我私奔。” 郑清淮一双桃花眼更挑了挑,清楚的说:“不!” 我大怒,郑清淮果然是个混蛋。 我真是倒楣,连私奔都不行。 只得站起来走,郑清淮在我身后说:“小米,不是我不肯,而是你不肯。” 这话奇怪,我转过头来:“刚才是我问你,你回答的‘不’。” 郑清淮微笑:“就算我回答‘是’,也没用的,所以我还是有点骨气回答“不”比较对得起自己。” 他这话逻辑有些混乱,我听得头昏,可是偏偏又不由自主泻了气,退回到沙发上坐着。 郑清准给我倒了杯水:“你太激动了,喝杯水歇一歇。” 自己到侧面的沙发上坐着,离我那么远,好像怕我吃了他一般,我不由得撇撇嘴。 不过他现在倒是和平日有点不一样的,动作微笑都十分正经,完全不是往日的那般戏谑。而且看起来仿佛这种正经是很平常的事情,我开始怀疑是不是他大部分时间看起来都是这个样子,只有在逗我玩的时候才是戏谑的。 郑清准笑道:“小米,不必怀疑,我是真的喜欢你,想要照顾你。” 我又撇嘴,只是没说话反驳而已,要是真的喜欢我早带我私奔了,用得着那么干脆的回答“不”吗?太伤我的自尊心了,我忿忿不平。 郑清淮又说:“那一日在江氏晚宴上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了,我对自己说,这是谁?有这么灵动的眼睛和飞扬的灵魂,怎么却又有如此冷淡的表情?小米,我对你一见钟情,再难自抑。” 那一晚我以为我被江景澄转手卖了给他,正半推半就与他勾搭,正要成奸之际被江景澄撞到…… 他语调微微激动,我听得出其中的真诚,不由默然。 郑清淮看我不说话,他也不在乎,只是说:“那天被江景澄撞到,他哄了你出去,只对我说了一句话便走了。” 咦?我竖起耳朵,什么话什么话? 郑清淮没让我失望:“江景澄说,请郑先生,不要打小米的主意。” 啊,这话有意思,我笑起来。 抬起头,郑清淮一脸痛心疾首:“小米,你现在可不可以不笑?太让人伤心了。” 我连忙收敛笑容,努力配合他:“这样你就吓到了吗?” 郑清淮说:“我并不怕他,我自信我有足够的力量和他对抗,只是,没有对抗的理由。” 我明白他的意思,冲冠一怒为红颜,是因为红颜是他的人,而我,明显对他无心无肠,他有什么理由呢? 我突然对他萌生了一股歉意,不管是因为什么,他到底给我提供了一个选择的机会,而我没有选他,自愿留在江景澄身边。 可是这样不是我所想要的啊,本来今后我悲痛欲绝的时候可以说我是不得已和江景澄在一起,可是现在,因为有了郑清淮,我一点藉口都没有了。 第六章 郑清淮说:“小米,你的眼里只有江景澄一个人,我看得清清楚楚,他应该不会忽略。” 我仍是默然,他看没看到我并不在乎,就算没看到也已经听到,但我们仍是那样,并无改变。 我想他是故意装傻的,他其实最清楚一切。 连郑清淮都清楚,他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所以他永远温柔微笑,永远目光笃定。 我知道他现在不过是对我仍有兴趣,自然纵容我。 今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我只觉得茫然,慢慢把脸埋进胳膊里,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渐渐沁了出来,随后便冰凉了…… 郑清淮坐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背:“小米,你应该高兴才是,他很喜欢你的。” 是的,他喜欢我,仿佛喜欢一条取悦了他的狗。 良久我抬起头来,泪水已经在脸上自然风干,我对着郑清淮微笑:“郑先生,谢谢你提醒我。” 他有些疑惑,不明白我的意思。 不必他明白,我自己明白就行了,在这一刻,我终于想通了,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 我应该尽我的本分做一条可爱的狗,用尽我的力气取悦他,或许他可以晚一刻抛弃我。 江景澄永远不会知道我为他所做的牺牲,郑清淮给了我一个很好的选择机会,我放弃了,我放弃了做一个人,我心甘情愿做江景澄宠爱的狗。 因为他是江景澄。 我希望能尽量久的取悦他,希望能多留在他身边一天,如今我已经什么都失去了,连自尊也默默收藏,除了江景澄,再没有重要的东西。 或许每晚我会做噩梦,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白天我会高兴的。 只是心中渐渐的冰凉起来,我此生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 郑清准在一边劝慰我,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不会明白。 坐了一会儿,我终于告辞走了。 在我和江景澄的套间门口徘徊了一会儿,我终于推门进去。 他坐在地毯上听音乐,并不理我。 我呆呆的站了一会儿,过去坐在他身边,他却伸手把我搂进怀里。 我松口气,放下心来,靠在他胸前低声说:“对不起,我不该乱发脾气。” 他笑着揉揉我头发:“我又没生气,干嘛道歉。” 原来他没有生我的气,不会今天就把我抛弃,我一阵欣喜。 我笑,伸手怀抱他的腰,整个人趴在他的怀里。 他低头宠爱的亲亲我的面孔,笑道:“小米,你真可爱。” 第一次,我为了这个“可爱”欢欣雀跃。 *** 在邮轮上的旅行就要结束,服务生根据我们的航班时间提供了行李标签和装小费的信封。我把小费放在信封里当面交给不同的服务生。行李在最后一夜子夜前收拾好,挂好标签后放在走廊里。 离开的时候,最后在邮轮上独自走走。 我想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故事的男女主角会相逢在邮轮上。这里的庞大优雅,人们群聚而不是独处,船上永不停歇的节目,真是一个容易产生爱情的地方。 哪有人像我一样,在这样美丽的所在认清了自己的卑微与自负? 自怨自艾够了,路却还是要走,只是前途漫漫,我再也看不清。 我随江景澄返回了他的宅子,并没有和郑清准告别。从此乖乖的待在江景澄身边,乖乖的让他抱着我,乖乖的哪里也不去。他十分高兴,亲亲我的脸颊夸我,“小米你好乖。” 我要的也不过是这句话,果然甜甜的笑起来,让他更加高兴。 心静了下来,不会像以前那样总觉得喜欢上他是我亏了许多,人活着贵在有自知之明,以前我虽然嘴上说“明白彼此只是交易”,可心里到底是有企盼的。所以非要做他不喜欢的事情,非要看他生气,看他能容忍我到什么程度。 真是天真幼稚。 江景澄想必也觉得我是只不听话的狗,真叫他费心思。 不,也许他反而享受我这样的胡闹,毕竟没有几个人能在他面前还这般的放肆,这么吃了雄心豹子胆的,他恐怕也是初次看到。一定觉得好玩,一定觉得新奇,给他原本多彩的生活更添了许多乐趣。 所以他才会容忍我这么久。 如今我怎么能还不知好歹? 再新奇也有厌倦的时候,有哪个人能一直喜欢给自己找麻烦的人,开始就是再觉得有意思,到最后也不免觉得烦躁。 可我却不能想像那一天的到来。 我已经不是原来那个随时可以抽身离开的程雪米,昔日的洒脱如今都剩了个影子。 我已经离不开他,甚至不能想像离开他的日子会是怎样。 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深陷其中,却还故作潇洒,简直自不量力。 所以现在,怎么能不刻意讨好,怎么能不曲意逢迎,战战兢兢唯恐他厌倦了我。 爱情竟可以让人下贱如此,连自尊也可以放弃。 每天晚上江景澄还是照例回来的很早,搂住我看他的文件。因为在邮轮上待了段日子,所以他最近都很忙,常常都是到凌晨才睡,我便陪着他,煮了咖啡给他喝。 江景澄见了便笑,“小米我不知道你竟会煮咖啡。” 我当然会,只是自己不再喝而已。 我端过咖啡挨着他坐下,把头靠在他肩上,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我果然是爱着他的,在他身边就能觉得高兴,觉得自己的心跳,可又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莫名的难过。 看看他盯着文件认真的侧脸,我想了想说,“景澄,我明天想随你到公司去看看。” 江景澄愣了愣,转过头细细看我一阵才说:“小米,你不要勉强自己才好。” 我推推他,“我这不是心疼你吗?” 江景澄笑笑,“怎么今天小米这样好心情,心疼我了?” 话说到这里,若是以前,我定然会说——那就算了,不去更好。 可如今我还是硬贴上去说,“以前我在穆深宇那里做的怎么样你不知道?还没有人指过我的短处呢。” 这话却叫江景澄脸色一变。 哎呀,我暗叫一声“糟糕”。 这话是怎么说的,我竟越活越回去,连这么句话也不会说。 不过也就是一瞬间,江景澄的脸色缓下来,仍是笑道:“我知道你的厉害,只是怕小米累着。” 所以我只能在这里等着,乖乖的做宠物对不对? 我在心里暗暗冷笑,眼中却是一阵酸涩,急忙别过头去。 江景澄以为我生气,急忙抱住我,笑着哄我说,“小米想去我怎么会拦着?明天就去我公司好不好?” 我急忙点点头,把头埋进他的胸口。 那快落下的泪,绝不能让他看到。 *** 第二天我起来的很早,准备好衣服叫江景澄起床。他惊讶看我,不知道我还可以起得这么早。 我却恍惚间又回到留学的那段日子。每天早上去晨跑,两旁是绿得融成一片的树荫,鸟儿叫得十分清脆,空气似乎也带着香味。常常随意和认识不认识的人打声招呼,大家都彼此微笑,仿佛老朋友。 现在想起来,都似乎是在梦里前世的事情,怎么连记都记不清了。 可偏偏其他的事情还那么清楚。无数人冷笑的看我,看昔日的贵公子如今却成了穷光蛋;然后是许玄熙对我说:“小米,我帮你好不好?”;最后是遇见江景澄的那个早上……真的是历历在目呢。 我给江景澄打上领带,手势十分娴熟,他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讶。 原本我做的就是这些事情,只是从来没有为他做过而已,现在做起来也并没有什么困难。 我们坐上来接江景澄的车子,傅青明为我们打开车门。他不愧是江景澄的得力手下,看到我也坐上去只是微微一怔,动作还是没有一点迟缓,坐进前面的座位吩咐司机“开车”。 到了江氏大楼,我们下了车来,我抬头望望入云的大厦有些眩晕,正要跟进去,江景澄却回头捉住了我的手,把我带进去。 我走在他后面,一路上都有人打招呼,我跟着一律点头微笑,并不见丝毫难堪,即使从他们的目光中,我知道他们都清楚我的身份。不过我现在好歹是“特别助理”,几乎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就算是小人得志,也该是他们怕了我,我何必要低头,觉得尴尬? 程雪米只会对一个人低头而已。 一个就已经够了,一个已经太多。 大概是江景澄已经打过招呼,工作开始的几天我过的十分顺利。 看来学校学的那些东西还有些用处,许玄熙教我的也没全部忘掉,很快就大致把自己要做的工作掌握了大概,同事对我也十分友好,相处十分融洽。 随江景澄出席了几个会议,我知道他最近正在为一个项目做准备。上次和郑清准的阳光合作案已经基本敲定,这次却是不逊于阳光的大举措。不过前些日子江景澄在邮轮上还能那样悠闲,真叫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次另一方的操着生杀大权的,是一个名叫曲熙和的人。相貌十分普通,面色苍白,只是一双眼睛精光四射。他们所提的条件也是十分苛刻,让人为难。虽然对方也是一个大型公司,可规模还是不比郑清淮,只是因为他们拥有一块黄金地皮,捏在手里怎么也不肯出让,非要同江氏起开发。 就连江景澄也有些伤脑筋。 他这几天晚上睡得更晚,常常叫我先睡。 我又怎么睡得着,心中为他着急。我明白他对这个项目的看重,如果万一失败,即使他面上一丝也看不出来,即使所有人都以为他不在意,我仍是知道的。 该怎么帮他才好? 这几天我日日想的就是这件事情。 *** 这天我拿了前几天记下的地址找上门去,开门的正是曲熙和。 见我到访,他有些意外,还是把我请进屋。 “程先生想喝些什么?”他礼仪还算周到。 我也不客气,“一杯红茶就好。” 茶很快就上来,我抿了一口,果然没有江景澄的手艺好。一抬头却看看曲熙和正盯着我的手看,目光闪闪。 我也低头看去。 哦,这只手生得真是罪过呢。 从小我过的就是大少爷的生活,手是自小就养下来的;再加上先天条件好,手指十分修长漂亮。许玄熙曾说过我拿茶杯的姿势十分迷人,郑清准也说我的手生得真是太好。 看曲熙和这个样子,我也偏头看他,“曲先生可是觉得我的手好看?” 一句话让他急忙收回目光,但并不见狼狈,只是说:“程先生的手和我的一位朋友十分相似。” 真是常见的托词呢,看来我的暗示还不够明显。 我接着说:“曲先生这是第一次到本市来吧,可否由我作东请曲先生一游?” 曲熙和有些吃惊,但看着我渐渐微笑起来,我回他灿烂笑容,有一种交易成功的感觉。 我亲自开车和他出去。 开玩笑,这种事情我能用江景澄的司机? 车子一开开到一家著名情侣旅馆,不是我不想去不那么惹眼的地方,实在是我不是老手,我只知道这个地方还算安全,别的,难道叫我去名都? 我们等电梯的时候我说:“曲先生,那块地盘其实也不算什么特别好的,你若让出来江先生自会补偿你。” 曲熙和侧头打量我,目光灼灼,我只有五分信心。 这几日他虽然在和我擦身而过或者吃饭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的碰触我,眼睛常常落在我身上半日不肯动,但我也没有把握我对他来说值得那块地皮。 电梯到了,我当先进去,他随后进来,我松一口气。 电梯门一关,曲熙和的手臂缠绕上我的腰,我顺势靠过去。 心里有点毛毛的不舒服,但我顾不得了。 只是轻轻闭上眼睛,任凭他的手在我面孔上抚过…… 有什么东西真的离我远去了,再也想不起来。 那些绿荫,那些鸟儿的鸣声,那些方向,那些微笑的路人……我会再也想不起了吧,即使在梦里也不会出现。 进了房间我给他倒杯红酒,对他笑笑:“曲先生,我去洗澡,你略坐坐。” 他点头,倾身过来在我面颊上亲一下:“好,你去吧。” 我连忙进了浴室。 把水龙头放的哗哗响,我却只是盯着那水发呆。 从来没有想到我会走到这种路上,而且走得如此心甘情愿。 从小在国外念书,又读的是英国文学,父兄溺爱,我于是顺理成章只懂吃喝玩乐,仗着一点小聪明,会说几句场面话,或许普通的助理会应付过去。 可是,对江景澄,我却无法应付了。 我只得这个办法。 我希望能讨得江景澄的欢心,我希望他觉得我有用,没有浪费他花的大笔价钱。 就算我沦落如此,做出这么不堪的事,也不过是为了他罢了。 外面隐隐约约有点声音,我猜想曲熙和大概打开了电视。 等得有点不耐烦了罢。 我真不想出去,说实话我有点怕。 不是江景澄的人来拥抱我,我竟有点不敢确定我能忍受。 可是事以至此,我仍是很快的洗了澡,裹了大浴巾出去。 第一次这样犹豫是正常的,我说服自己,今后就好了。 电视果然打开着的,背对着我看电视的人却不是曲熙和,是…… 江景澄! 我呆在门口,心中却松了一口气。 我都不知道我刚才紧张成那个样子了,竟然看见江景澄会松口气。 但这种紧张刚刚放下,另一种紧张却升了起来,我的手紧紧抓着门边,看着他的背影。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沉默了一会儿,他背对着我说:“去穿衣服。” 我是真傻了,都忘记了。 连忙回去穿衣服。 等我手忙脚乱穿好了出去,他已经关了电视站起来,在门口等我。 并不说话,只是开门出去。 我连忙跟上。 这一次,他的脸色是铁青的。 我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把我带上他的车,叫司机:“送程先生回去。” 自己去开我开来的车,我大急,一把拉住他说什么也不放。 他不肯看我,只是别开头,冷冷说:“放开。” 他从来没有用这种语调和我说话,这么冷,这么无情。 我哪里敢放开,我只怕放开了就再也抓不到他了。 我只是紧紧的抓着他的袖子,把他精工制作的意大利西服都拉的变了形。手指泛出白来,甚至开始痉挛。 江景澄慢慢转过头来,盯着我的手看。 他曾经赞扬我的手形状漂亮,现在,我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尽现,露出青筋。 我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不知道他到底沉思了多久,只是满怀希冀地看着他,生怕他判了我死刑。 他终于把目光转到我的脸上,清冷的黑水晶般眼睛藏着一些如水一般的情绪,但我看不懂。 最后,江景澄长叹一声,放弃一般的用力闭了闭眼睛,轻轻握住我的手,也坐进了车里。 我如蒙大赦,竟彷佛虚脱了一般软下来,这时我才发觉遍体冷汗,心脏砰砰的跳的激烈无比。 江景澄把我揽进怀里,轻声安慰我:“好了,小米,不怕了,不怕了。” 仿佛在对一个害怕打雷的孩子。 我死死攀在他身上,紧紧箍着他,无声的哭起来。 但有江景澄温暖的怀抱和抚摸我头发的温柔的手,我连委屈都心甘情愿。 我一路哭到家,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那熟悉的温柔一丝丝的浸润我心底,让我慢慢放松下来。 车子开进园子里,在主屋的台阶下停下来,他并不急着下车,只是抱着我不放,然后慢慢抬起我的面孔,注视我。 我想我的样子一定很狼狈,整张脸都是眼泪,和他的西装一样惨不忍睹。 他拿出手帕来给我擦着脸,慢慢说:“小米,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我不解,困惑的看着他。 他又叹口气,英明神武的江景澄为我叹了这么多气,或许是一种成就。 江景澄安抚的笑一笑:“没关系,你慢慢想,但要记住,不管你想要什么都只能向我要。” 我瞪大了眼睛,他笑起来,亲亲我脸颊:“小米,你真可爱。” 于是,我知道我这次又过关了。 第七章 不过,我现在已经知道他不喜欢我那种举动,是我太自作主张。 其实心里倒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只是我岂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如今我完全是只米虫,江景澄不让我再去公司了,我自然不敢提,整日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等着江景澄回来。 深闺一般。 很没有安全感的,真是一无是处。 除了我的咖啡。 我变本加厉研究咖啡,煮的咖啡花样百出精彩无比,每晚煮给他喝,江景澄每每惊讶:“小米,你成了大师了。” 他很是享受,命人搬来世界各地的名产咖啡豆,还有各种配料。 我连奶油都自己打,只差没有自己酿酒了。 整个下午的准备只为了给他一杯晚上的咖啡而已,但我乐此不疲。 江景澄有时候会说:“小米,整天在家里不闷么?多出去走走。” 一点也不觉得闷,想到他晚上会回来,我就心花怒放,在外面安不下心,非得在家里准备那杯咖啡,心里便觉得安乐了。 只是每周一次看哥哥我是必然要去的,看哥哥了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我便黯然,回想起当年哥哥如此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现在仿佛一具骷髅。 哥哥那么疼我的。 便是家中出了那么大的变故,他也不肯告诉我让我担忧,只是想方设法为我准备退路,将我排除出去,他一个人承担起所有后果。 他用自杀来为我留出一条退路。 当我知道,几乎崩溃。 哥哥救了回来,却没有醒过来,我最终卖了自己。 可是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五年来的三次大手术,哥哥还是没有醒过来,他默默的躺在床上,不肯醒过来。 他如果醒过来看到我一定会为我落泪的。 他这么疼爱的弟弟啊。 我觉得我对不起哥哥,可是:“哥哥,你心里一定在骂我,这一次我是真的傻呼呼的。” “可是,我都想明白了,趁现在还能快活还是不要想比较比较好,至少这辈子我也快活过啊。” “而且,我算是幸运的吧,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就算这种喜欢不一样,但也是喜欢啊,我早该满足了。” “哥哥,你见过他吗?说不定见过的,他那么有名那么厉害,你要是见过他就该知道他是很好的对不对?我经常觉得我配不上他呢。” 哥哥不理我,一动不动的躺着。 我渐渐的说得累了,伏在他的床边默默的看着原本那么英俊的哥哥如今极度消瘦的侧脸。 这时有人推开门进来,是哥哥的主治医师张医生。 彼此点了点头,我还是没有挪动位置,以我现在的心情,实在是没有力气去招呼别人。倒是张医生主动说:“程先生你放心吧,我们一直在用最好的药,就是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会抓住。” 可惜这样的保证我已经听了五年,哥哥却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我只是说:“张医生还是不肯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五年前哥哥自杀后,那时我身负重债,把自己卖给许玄熙。可等许玄熙插手哥哥的医疗费用时,才知道原来一直有一个匿名的人在资助着哥哥的医疗事项。那人居然有通天的手段,把医师们个个嘴封得严严实实,竟连许玄熙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原本也是想找出这个人,可始终是无果,也就渐渐放弃。不管他究竟有什么目的,只要能救哥哥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天色已经暗下来,我也该回去了。 我又嘱咐了张医师几句,这才坐车子回去。 进了屋子,江景澄已经在那里,见我过来就张开手臂。我走过去,和他抱作一团,把头埋在他颈侧。 过了一会儿他发觉不对劲,问我,“小米,怎么了?” 我闷闷的答,“没什么。” 他抱着我的肩把我扶起来,和他面对面,“究竟是什么惹我的小米不高兴了?” 这动作叫我心情大好,终于淡淡的笑了起来,“刚刚去看了哥哥。” 江景澄疼惜的抱住我,温柔的拍拍我的背,轻轻说:“我知道,我知道。” 我靠在他身上,一动也不想动。 现在我终于不是一个人了,即使也许并不会长久,可毕竟有人能紧紧握住我的手。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哥哥。 哥哥对于我来说,代表着回忆,代表着美好,还有那些我找不回来的东西。我从不在人前提起,只是这次对他例外。 我想他应该知道。 江景澄是什么人,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 早在他把我要过来的时候,我的家世经历一定早就被查了个通通透透。 可是如今由我自己说出来,意义又是不同。 我已经把一切都给他,我拥有的已经全部都交到了他的手上,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如今,我连过去也已经失去。 可是,我却始终看不透这个我爱的人。 原来我竟如此盲目。 我更深的偎进江景澄怀里,紧紧的抱住他。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多久。 为什么我总是这么不安,总是这么害怕,如同站在悬崖边上,只要走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可扯着我四肢的线,却握在另一个人手中。 江景澄摸摸我的面孔,让我回过神,他笑着说:“小米,你抱我抱得好紧,我都有些喘不过气了。” 怎么听都是恋爱中的女子对男朋友说的话。可江景澄说出来,不好意思的人偏偏就成了我。 我讪讪松开手说,“这么小气,抱一下都不愿意。” 他笑得更开心了,“小米真的好可爱。” 真要命,说来说去都是这一句。如果不是看过他字字珠璇的时候,我简直要怀疑他国文造诣太差。 “喂,”我戳戳江景澄,“不许你说我可爱。” 他看着我,不明白的样子。 我更加不满了,“你看我身材修长,风度翩翩,说俊秀还可以,可爱未免就有些过分了吧。” 谁知他笑出来。 我气死了,使劲掐他的手臂,“不许笑,不许笑。” 江景澄疼得直吸气,笑声却还是不停下来。 我正要再上去掐他,他表情却突然严肃起来,抱住我说:“小米经常撒娇呢,怎么不可爱?” 撒娇? 我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江景澄望着我一笑,“看,又在撒娇了。”说罢吻上来。 我迎过去和他吻在一起,只盼抵死缠绵。 看来对于“可爱”这个词,我也已经习惯,不会再觉得难过,真的是件很好的事情呢。 *** 隔天意外接到穆深宇的电话,又要约我出去。 我懒懒应了几声,又想直接拒绝了事,他却说:“小米,你现在是不是都成了吸血鬼,脸色惨白,只怕要吓坏小朋友。” 我心中一惊,往镜子看去,里面那个人果然面色苍白。 看来我真的应该多出去走走,眼前我还要靠这皮相留住江景澄的心,怎么能不小心呵护? 而且的确好久没见过穆深宇,我于是答应下来,换了件外套就出门去了。 到了相约的地方,穆深宇已经在等我。他还是老样子,穿着打扮都是十分精致,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模样,倒是我叫他吓了一跳。 我坐下来要了杯红茶,等服务生离开,穆深字连忙捉住我问,“你过的这是什么日子?成天深居间出的,面色苍白如纸,若不是没有变瘦,我简直要怀疑江景澄是在虐待你。” 我笑出来,哪里有那么吓人? 江景澄没有折磨我,只是我自己折磨自己而已。可是我又不是那么吃得了苦的人,就算是想不开也还是有分寸的,怎么会真的伤筋动骨? 穆深宇看我一眼,忽然说:“小米,你可别是真的爱上了他?” 我说:“有什么不可以?” 穆深宇叹口气,“果然这样。那他爱你吗?” 我懒洋洋的,“他爱不爱我又有什么关系?” 穆深宇痛心疾首,“如果他爱你,你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我僵在那里。 原来这样明显,我的介意,我的难过,我的委屈。 穆深宇拍拍我的手,“可是你有没想过,一直是你误会了他?” 我不解。 穆深宇接着说,“你知道上次江景澄和曲熙和那块地皮的事情吧。大家原本听到风声,说要两家一起联合开发。可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江景澄竟动用了政界关系,硬是把那块地皮抢了过来,曲熙和损失惨重。江景澄虽然赢了,可也欠下了不小的人情,他完全没有必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所以大家都猜测,是曲熙和有什么事情惹恼了江景澄。” “而我猜,是为了你。” 我呆在那里,连话都不会说了。这些日子我并不出门,江景澄自然也没有说给我听,这么大的事情,我竟然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 难道……真的是为了那天的事情? 我怔怔的坐着,连话都不会讲了。 如果真的是把我当作宠物,江景澄这样做,实在是说不过去。可我确确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会让曲熙和惹怒了江景澄。 穆深宇看着我,慢慢说,“小米,这么多年了,我是明白你的。你心思剔透得很,只是有时想得太多了些。我是旁人,要我说,若江景澄真的对你无意,是不会花这么多心思的。” 这样的话我也听郑清准说过。他曾说,“小米,你应该高兴才是,他很喜欢你的。” 是否是我真的一直误会了江景澄? 是否真的有一线希望……他是爱我的? “小米,你应该高兴才是,他很喜欢你的。” 后面穆深宇说了些什么,我全都没听清。 他叹息连连,亲自把我送回来。 我慢慢的走进宅子,江景澄站在院子前的草坪上。看见我进来,温柔的笑起来,“小米,我在等你,做了好吃的给你呢。” 我仿佛梦游的走过去,让他把我抱进怀里,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 我真的可以想像吗? 想像你也是爱着我的。 江景澄拍拍我的脸:“今天难得出去一次,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呢?” 我的确有些无精打采,心里有些疑问是真的,不过最近实在是没精神。 江景澄侧过头来审视我一会儿,说:“是闷了吧?我最近是有些忙,陪你少了些,对不起。” 我把头搁在他肩上,默默摇摇头。 他亲昵的用脸碰碰我的脸颊,笑道:“等我忙过了这一阵,陪你去巴哈马斯群岛晒太阳,你老闷在房间里,脸色不好看。” 我还是不说话,只是整个人贴在他身上,默默的抱着他。 他发觉我的异样:“小米,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我还是只摇头。 他也不急,只是让我抱着,轻轻拥着我站在庭中。 风微微的拂过,空气中带着淡淡花香。 我闻到他身上那怡人的香味,淡而清雅,却深深印在我心里。 我想,不管过了多久,我也会记得这一个轻柔的拥抱。 过了好一会儿,我终于抬起头来,对着他笑一笑,突然觉得有点害羞。 真是的,我第一次和他做爱也并不害羞呢。 现在,却因为他的这个拥抱有了这种感觉,真是陌生的感觉,但并不让人讨厌。 他似乎很明白,只是微微的笑。 他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从来没有发觉他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切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从来不会着急不会生气,从来微笑从来笃定。 曾经我为了这样的他气急败坏,可现在,这样子的江景澄让我感到极度安全。 他知道一切,所以我不必隐瞒什么,不管什么事都可以直接寻找安慰,就如今天,他懂得静静的拥抱我。 我终于发觉这一次的交易其实我占了大便宜。 我喜欢的情人,善解人意的情人,容颜秀美的情人,随时给我安慰的情人。 我发觉我终于懂得了不再对抗他的优势,而是顺应的享受他的优势。 我又一次对生活低了头。 但这一次,还算是愉快的。 我笑起来,问江景澄:“景澄,我要做些什么你会高兴呢?” 他笑着问我:“今儿你真奇怪,怎么问这个问题呢?” 我摇摇他撒娇:“想问就问了,你快告诉我。” 他亲热的揉揉我的面孔,说:“这个问题这么简单也要我说,你自己想想看。” 今天他真奇怪。 我当然不会真的想,只是扭着他不放:“我才不要想,就要你说,快说快说。” 他笑的很开心,把我搂的紧紧的:“怎么突然又高兴起来?那让我想想。” 我便看他装腔作势地想,但他的眼睛很愉快,我看得清楚。 他对我说:“我想到了,小米,其实我高兴是很容易的,只要你每天早上乖乖的起床不老是赖床不吃早饭,每天早上你都肯喝牛奶,上午和我去公司坐在一边陪着我,中午陪我吃午饭,而且既吃肉也吃蔬菜,吃了饭不闹着喝茶,肯老老实实睡午觉,下午不是懒虫一样在家里闷着,肯出去走走或者是去花园弄弄那些花,虽然多半会被你弄死,不过没有关系,总比在房间里不见阳光的好。晚上会等我吃晚饭,而且吃的很有食欲,不是随便吃两口就算了,吃了饭愿意陪我去散步,最好是笑着的,最后,肯在十二点之前睡觉。” 他温柔的看着我,说:“这样我就很高兴了。” 我只觉口干舌燥,仿佛水分全部跑进眼睛里,其他地方都没有了一般。 挣扎了好一会儿,我终于能说出话来:“那我哪里还有空煮咖啡。” 他偏偏头,皱着眉头说:“对啊,真是个问题,没有人的咖啡比你煮的更好喝。” 看起来很苦恼的样子,可是眼睛里都是笑意。 我终于笑出声来。 *** 生活变得愉快起来,我开始怀疑其实我以往的一切不愉快都是庸人自扰,现任心里一松,不再勉强自己,立即便不一样了。 我努力照他希望的样子生活,毕竟那日是我逼他说出来的,可是改变习惯真是件痛苦的事情呢。 每天早上他又抱又哄,想尽办法才能把我弄得起来,幸而没人管他,不然不知迟到多少次。那杯牛奶非得他看着我喝,而且要他也陪着喝我才心理平衡。 可是有时候更不平衡,他似乎很喜欢喝牛奶。 陪他上班也是苦差事,闷死人,他的办公室最多就有点财经杂志,一点也不好看,我说:“你明明知道我只会吃喝玩乐,把我弄到这里做什么呢。” 他只是笑:“我一个人也很闷啊,陪陪我不好吗?” 我怀疑的盯着他看了半晌,虽然很怀疑他是要看着我,但又不敢问。 这么丢脸的事情,两次出轨都让他抓了现场,他现在一定是想看着我了。 其实,难道是我愿意的吗? 说起来也真难以启齿,明明我不愿意的,竟然还没理由抱怨,真是丢脸死了。 事情一过,江景澄倒是泰然自若,仍旧对我这么温柔这么好,只是我反而有些心虚,提都不敢提。 好容易熬到中午,他和我出去吃饭,每天中午换一个馆子,吃着各种各样的美食料理,终于平了上午的闷气。 而且我发觉我被他培养出了午睡的习惯,中午一吃饱就呵欠连连,恨不得就此倒下去。 以前我都不睡午觉的,只在沙发上闷着,红茶一杯接一杯,直坐到下午,整个人胡思乱想,也不知想出多少花样来,一会儿笑一会儿叹气的,若有人看到一定说我发神经。 现在倒好,吃了就想睡,跟猪一样。 江景澄每每为此取笑我,但车总是开得飞快送我回家午睡,他精神极好的,看着我睡下了便去书房工作。 我睡醒了去江景澄的书房报到,他会立时停下工作来,泡一杯红茶给我,我那个时候总有些迷糊,而且特别奇怪,似乎心里特别的柔软一般,老是不知不觉腻在他身上揉来揉去,这个时候他似乎特别享受一般,会抱我很久。 等我红茶都喝完了,便陪着我出去,有时候我会去海边走走,有时候像他说的去花园折磨那些名花,他看我出门,叫我小心,便回去了。 我出去的时候不多,因为晚上要陪他散步,我有时候觉得懒不想去,可最后总是被他连哄带骗弄出门去。 不过,出去了倒不会后悔,海边的夜晚特别舒服,他比较沉默,话不多,只是挽着我的手和我慢慢走着,俊美面孔上神情柔和放松,在夜色中仍然闪亮。 有些夜晚我很能说,且思维跳跃,乱七八糟,他安静的倾听着,微笑着略偏头,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但并不太附和我。 我说过,他的性子应该算比较安静的。 有些夜晚我不太说话,我们就默默的走,越走便觉得心中越放松,越柔软,晚上也就睡得特别好。 第八章 这些日子过得很快,我不用去巴哈马斯群岛晒太阳也有了极好脸色,而且……我长胖了。 真是晴天霹雳,我真的长胖了。 竟然长到了我在国外的那种体重,真要命。 我窝在沙发上叹气,江景澄进来看我苦着脸:“怎么了?” 我气鼓鼓不理他,都是他的错,把我当猪养,现在果然养出一只猪来。 他坐到我身边,抱着我:“小米,什么事不开心?” 我还是不肯理他。 他在我身上揉揉捏捏,突然笑道:“小米最近长胖了呢,摸起来真舒服。” 我气死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更不要理他。 他继续说:“现在这样子最好看了,圆圆的小米,不过不能再长了哦——再长我就抱不动了。” 讨厌死了,我挣开他不要他抱,抱不动就不抱好了,我希罕么? 话虽然这样说,可他这个样子我实在是没办法,面上也自然的笑起来。 原来爱情竟然是这样的甜蜜。 只要有他在身边,只要有他一个笑容,身子似乎就是轻飘飘的,仿佛能飞上天去。 再想到以前的那些日子,分明就是自己想多了,白白吃了那么多的苦头,早该想开些。 这天早上,江景澄照例叫我,我赖在床上就是不想动弹,以为他又来闹我,我把头埋进被子里,用手不住的推他,“你去啦,不要管我。” 他叫了我半天,说了句什么我也模模糊糊的没怎么听清楚,只听见他无奈的叹气,过来摸摸我的脸,轻轻的在上面吻了吻就出门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是中午,江景澄平常总在公司用午餐,我也没怎么注意,刚好今天可以去看看哥哥。这样想着下午就出了门,我来到哥哥住的医院。 这里我已经熟门熟路,直接找到哥哥的病房,推开门进去。 里面竟没有人!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换了病房? 可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 我连忙过去找张医师,他正准备打电话。见我进来就放下话筒说,“程先生啊,我正准备去电话和你说呢,你的哥哥程雪欣先生今天已经被送到意大利治疗,过些日子可能就会清醒过来了。” 我更加奇怪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那位先生的意思。” 那位先生? 是一直以来资助哥哥医疗的那个人? 可是天下哪里有这么过分的事情。医院竟就这样把一个大活人交到旁人的手上,连他的亲人都不告诉一声,并且我还不知道那个旁人是谁。医生们的医德都去了哪里。 这么一想脸色自然不能可能好,我说,“张医师真是放心呢,就这样把人交了出去,我这个做弟弟的却一点也不知道。” 张医师自知理亏,只是说,“那位先生对程雪欣先生的心意我们都看在眼里,自然不会害他的。而且这次是那位先生好容易找到了在意大利的那位脑部外科泰斗,他原本是已经封刀,再不做手术的。这次能把他请出来,真的是费了老大的心思。” 我知道本是应该放心的,如今我们家无钱无势,哥哥又是那个样子,如果不是真的有心,有谁会这么极尽心力的照顾一个不会动不会笑的人,用心之深,我怎么会看不出来? 可是被带走的那个人毕竟我的哥哥,仅仅这样的两句话又怎么能就叫我放心?更何况事先并不招呼我一声,这情理怎么也说不过去。 我冷笑说,“张医师,好话人人都会说,有人拿了钱连自己的亲娘也会卖掉。我现在只向你要人,其他的都不必说了。” 我把话说的如此难听,就是为了逼他,果然听了我这话,张医师脸上也难看起来。 他勉强说,“如今我这里人是没有的,怎么也不能叫我硬是变出一个程雪欣来。” 我又笑着说,“张医师,我话说的重了,你不要介意,哥哥毕竟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怎么能不着急?” 听我这么说张医师便更不知道要说了,好半天才出来一句,“程先生,算是我们对不起你,你说究竟要怎么办吧。” 我等的就是这句。 “那你告诉我,带走哥哥的那个人是谁?” “……”他果然还是为难。 我神色黯淡下来,“我知道你们的难处,这就走了。只是不知道下次能见到哥哥,又是什么时候了。” 张医师被我说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眼看着我走出去,又急忙拉我回来,把门关上,叹了口气说,“程先生,我算是服了你。其实这位先生是谁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十分厉害,唯一明白的.就是……” 他伏在我耳边轻轻说:“他姓汪。” 啊,江! 这般厉害,又姓江的人,我只认识一个。 难道竟是他? 不,景澄早上还在我身边,晚上还要回来吃饭呢。 我出了房间,拿出手机,拨通电话,接电话的却是傅青明,“喂,程先生么?” 他怎么知道是我? 一时我也来不及想许多,只是问,“请问景澄在么?” 他微微停顿一会儿,似乎有些惊讶,“江先生今早去了意大利,难道您不知道?” 余下的我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恍恍惚惚的走着,心里仿佛有什么压着,我勉强不去想。 我走在医院的走廊里,走得很快,看得见明亮的门口。一步一步的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光亮却还是离得那么遥远,原来我已经走不动了,只好靠在冰冷的墙上。 我试着呼吸,胸口仍然闷得厉害,心跳很疼,一下一下,仿佛能把身体撞破。 我微笑一下,对自己说:别怕别怕,小米又想多了呢。江景澄是为了你呢,他是你的爱人。因为是你的哥哥,所以他才花了这么多的心思,所以才会把哥哥照顾得这么无微不至。可是他又害羞呢,不愿意叫你知道,只是想要给你一个惊喜。 这样想着,就有了气力。 我重新站起来,扶着墙慢慢的走。 等我和哥哥重逢的时候,他会微笑的在旁边看着我们,然后抱住我亲吻,问我,“小米,高兴吗?” 高兴,我当然高兴。 我的爱人,我的哥哥都会在我身边,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我会很幸福。 只要我这么想,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他的爱,不管原因,我真的很幸福。 可是……为什么泪会不断的涌出来,怎么也停不下来。 以前我总想,眼泪只能流在人前,若是没人看到,那就白流了,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如今我靠在墙角,小心的把头埋起来,唯恐别人看到。这样的眼泪仿佛是从身体里直接涌出来,无法止住,只能让我不断的颤抖。 为什么呢? 为什么所有的事情竟是这样的明显? 为什么连一点欺骗自己的机会也不留给我? 在那个早晨之前,我和江景澄并不认识,在那个早晨之前,他只认识……哥哥。 那么长久的照顾,那么无微不至的照顾,那么费尽心机的体贴……我心里微微的颤抖着。 我没有一刻这么恨过自己细密的心思,只能无力的靠在墙上,头晕得厉害。 忽然想到,程雪米如果变傻了,只知道撒娇吃东西,他会不会更喜欢我呢? 若他说是,我真的愿意变成这样。 在那场金融风暴中,大概是江景澄来不及救哥哥,悔恨万分。后来知道他有个弟弟,便从许玄熙手里要了我。我和哥哥从小在一起,相貌也有三分相似,一切不言而喻。 可笑我到如今才明白,明白他为什么笃定的笑,为什么对我如此宠溺,为什么把我的一切看在眼里却一句话也不讲。 只因为他心里有真正的爱人,对我却是愧疚,对我只是愧疚而已。 原来真相竟是这么简单,我却惴惴不安了这么久。 这下反倒安心了,至少不必每天为了看不到的未来担心。 以前我总不知道黄昏之后是什么,因为期望光明所以害怕。如今知道,即使是茫茫的夜色,却反而没有了恐惧。 心碎只是一瞬间的事。 可为什么碎了还是那么的痛?如果能剜掉就好了,我真该试试,也许能一劳永逸。 天色渐渐淡了下来,黄昏来临,凄凉而绝望的颜色…… 我已经多久没有注意过黄昏了? 江景澄遮挡了我的天空,我竟然忘了黄昏的颜色,原来仍旧是如此的凄凉绝望,没有丝毫改变。 那绝望如此深重,沉沉的压下来,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只觉得脚发软,一步也走不动了。 只得靠在医院的墙上,茫然的看着来往的人群,看着天色越发的深了沉了,越发重重的压下来,呼吸开始艰涩了,我以为我会窒息而亡。 “小米?小米?” 我似乎听到有人在叫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茫然的转过头去,看到一张担心的面孔。 想了一会儿,我终于想起来:“郑清淮?” “小米,你怎么了?” 我仍是茫然:“我怎么了?我没什么啊。”偏偏头想一想:“好像有点累。” 郑清淮扶着我,一边摸摸我的额头,皱皱眉头:“怎么凉凉的?” 这是我才发觉,我的手心里湿湿的,全是冷汗。 郑清淮扶着我,一边拿出电话来:“我叫江景澄过来。” 说着便拨电话,我反应很慢,但总算反应过来,竟一伸手把他的手机打落在地。 又觉得太突兀,于是解释:“他不在国内,出国了。” 郑清准有些愕然,然后对我说:“你们吵架了?” 吵架?真好笑,我们会吵架?明明不是同样的人怎么吵,也不过就是我一个人伤心罢了 终于承认,我在伤心了。 曾经以为我天生皮厚,什么也能承受,便是第一次上许玄熙的床时也不过如此,略一咬牙便过去了,可是现在,我伤心了。 还是江景澄厉害,这么不动声色的温柔竟就让我伤心了。 郑清淮叹口气:“小米,有什么事慢慢说,我先送你回去。” 我抓着他的袖子,只是摇头。 不知为何,现在一说回去我就觉得恐惧,仿佛那里有吃人的老虎一般。 郑清淮只得说:“不想回去那暂时到我家里住一晚,明天再说说吧?”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郑清淮等了一会见我没有表示,便扶着我上了车,往他家去了。 郑宅似乎也很豪华,我觉得我有些恍惚,只是隐约觉得而已,现在整个人陷在沙发里,仍是一片茫然。 郑清淮倒了杯热水给我,然后坐在我身边。 我捧着那杯水,热量传进我的身体,似乎不那么冰凉了。 他问我:“小米,你和江景澄怎么了?” 我摇头。 郑清淮叹气,扳过我的身体来:“小米,清醒点。” 我看着他,我当然很清醒,并没有什么地方糊涂。 郑清淮又问我:“小米,你和江景澄怎么了?” 我还是摇头。 他终于挫败的叹口气:“算了,我不问了,你就在我这里住一晚吧,明天再说。” 说着站起身来。 我抓着他的袖子不放。 他低头看着我:“小米,怎么了?” 我想了半天,说:“我要去意大利。” 他有些奇怪:“你去意大利做什么?明天我会记得告诉江景澄的。” 我摇摇头:“不用告诉他,你带我去。” 他更奇怪了:“小米,你今天撞邪了?要我带你去,你就不怕我图谋不轨,毁了你的清白?” 我笑起来,清白?那是什么东西?我不需要,也早已不再拥有。 “郑清淮,带我去意大利,你要做什么都可以。” 郑清淮明显吓坏了:“小米,这种话不能乱说,我害怕,你干嘛非要去意大利?” 我也不知道理由,我只是知道我应该去一次,去看哥哥?抑或是看江景澄?我也不知道,只是我想要去,去看一眼。 我说不出理由,只是抓着郑清淮不放,仰着头看他。我知道他喜欢我,知道他不会拒绝我,所以我利用他,而且这么肆燕忌惮。 他敌不过我无声的哀求,终于说:“好,我带你去,你的护照呢?” 我摇头:“没有意大利的护照。” 我若有就不用非要求他了,我自己一定已经飞到意大利。 郑清淮苦笑:“你真是我命中的魔星,小米,你现在先去洗个澡好好睡一晚,我去给你想办法,好不好?” 我点头,果然去洗澡,出来坐在床上,郑清准命人给我煮了杯牛奶给我,我也喝了进去。 郑清淮坐在一边看着,有些忧虑的样子。 我很快就睡着了。 真是奇怪,我以为我睡不着的,原来我这么胸无城府,这么容易就睡着了。 睡梦中我看到江景澄,他和一个人在海边散步,漫不经心向我走过来,我看得清楚,那是我哥哥,他们手挽着手,都是满脸的笑容。 与牵着我的手散步的时候一摸一样的笑容,但他们都没有看我一眼,只是往前走着。 我的心砰砰的跳,越来越大声,直到把我惊醒。 原来已经满脸泪水。 我翻过身把脸藏进枕头里,想要阻住泪水。 我知道我不能怪哥哥,他没有错,他为了我已经牺牲了许多,不能再为我牺牲他的爱人。 我也不能怪江景澄,因为我爱他。 我想,我只能怪我自己,因为我爱他。 *** 我去意大利其实毫无必要,可我为什么这么固执的想要去?是去看他们或者是去埋葬我自己?我不知道,只是那念头清晰而固执,我是一定要去的。 两天后,我来到了威尼斯。 郑清准特意把我安排在这里,等他打听好了所有的事情再带我过去。 我没有反对这样的提议,只静静的等着,什么也不愿听,什么也不愿想。 威尼斯是一个十分动人的城市。 河水是古旧的深绿,还透着些淡淡的铁锈色;房屋的墙上,油漆早已剥落,褪去原本的颜色;天空上有淡淡的云彩,常常是丝缕状的,如同拖过画布的笔痕。 大运河沿岸的黄昏是金色的,岸边的房屋,河中的船只,荡漾的河水都是黯淡的金色,有着暧昧的浑浊。 广场上有随意啄食的鸽子和相拥亲吻的情侣。 爱情渗透了金色黄昏和深碧的河水。 我有时也出去走走,有时候坐上贡多拉,在狭窄的水道里穿梭。 古旧外墙上的斑驳与浓腻,水面上的波粼,水平一字铺开的建筑,偶尔有方塔,方塔尖与圆顶打破这几近单调的奢华。在漫无边际的水面上前行,惟有一些椿木,整齐的在两边划出水路,让人知道,道是有尽头的。 一切都仿如是梦境,无尽的波动仿佛已是永恒。 郑清淮陪在我身边,不断的说些话想逗我开心,我却仿佛变迟钝了一样,他说的什么,大多都听不清。偶尔听进去了,也只懂淡淡微笑,一句话也懒得回答。看我这个样子,郑清准开始着急带我去看医生,后来就只是望着我叹气,“小米,小米,我该怎么帮你才好?” 我茫然望他,不懂他的意思。 他露出很奇怪的表情,似乎想要伸手拥抱我,可却一直没有伸出来。 然后就会急急的出门,不知道他去做些什么。 其他的,我似乎都不明白了,可有一样却还是清清楚楚的记得。我每天算着日子,哥哥被带走的时间慢慢变长。 不知道哥哥和江景澄现在怎么样呢? 哥哥是不是已经好了? 他们两人现在是否过得幸福? 会不会偶尔想起我? 我一定让他们感到为难了吧,要怎么处理我到真的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啊,哥哥应该不会知道吧,江景澄怎么会把这么不堪的事情告诉他,这样会伤害他深爱的人。他应该也想好要怎么安排我了吧,可是我不会给他那样的机会。 我会离开,不会让他再费一点心思,只静静的走,留下我最爱的两个人。 因为这样能让他们幸福。 这样的幸福里,容不下第三者的我。 *** 一个星期后,郑清淮告诉我,已经找到了哥哥,陪着他的那个人身份不明,只是大家都叫他“江先生”。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估计已经明白我伤心的理由,一面说一面小心的看我,生怕我出什么事的。 我只是平静的听完,还笑了一下。 原来他们在托斯卡纳呢,那个江景澄给我讲过无数次的地方。 郑清淮想陪我过去,我并不答应,可是我没有力气拒绝他,我如今实在太虚弱,没有丝毫力气。 郑清淮俯身看着我:“小米,我只是送你去而已,你放心,在你见到江景澄的时候我立刻就走,绝不再看你一眼。” 我还是不想答应。 郑清淮叹口气:“小米,我不会放心你一个人去的,而且……你见了他之后我还得带你走。” 我一颤,终于点头。 是的,如今我需要郑清准的帮助,尤其是我见了他之后,郑清淮对我真是好。 或许这就是所说的上辈子欠了的,至于我,一定是欠了江景澄的。 我和郑清淮一起出去了。 这是个常有好天气的季节,我坐着火车,穿过一座又一座城镇。 没有在比萨逗留,一个小时的车程后,我来到了翡冷翠,最后特意把维也纳留在终点到达,因为哥哥他们就在这里。 这里果然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和爱人一起居住在这里,修葺一下房舍,种植新的橄榄树苗,拾掇玫瑰花圃,安装抽水机……真是惬意甜蜜的生活。 我微笑起来,觉得有些疲倦。 郑清淮说:“小米,我订了酒店,先去歇歇,明天再去医院吧。” 我不肯,坚持要现在去。 郑清准不会明白,如果我在这里停留一晚上,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熬过去,我或许会在这里发疯。 郑清淮边试图阻拦我:“小米,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这么累就先歇歇吧。” 可是我十分固执,郑清准拿我没办法,只得送我去。 他并没有和我同行,只是用他的车子和司机送我,自己在车子边嘱咐我:“这车子会把你送到医院门门,你哥哥在特护一号病房,你请医院的工作人员带你去,车子就在门口等你,如果临时有什么你就给我电话,我随时都可以过来。” 一边说着,塞了个手机给我:“里面只有一个电话,一定能找到我。” 罗罗嗦嗦的,担心到十足。 仿佛我是上刑场一般。 我反倒笑了起来,对他说:“你放心,我绝不会有什么事的,我看一看就回来。” 郑清淮真是个好人,我今天终于发觉。 只是没有用,他不是江景澄。 曾经沧海难为水,我总算明白了,原来古人并不是诓我的,真的有这种事。 我听着心一声一声的跳动着,心无旁骜。 什么也想不起来,或者是什么也不愿意想,我现在十分安静。 如果我哭天抢地能得到江景澄倒罢了,既然不可能,我何苦为难自己,还是安静些罢了。 安静的去看看他们,看哥哥是不是已经醒了过来,看江景澄是不是笑的很开怀,看……还能看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去看一看。 第九章 车窗外的风景十分秀丽,从我眼前掠过。 直到车子停了下来,我才从窗外收回眼睛,轻轻开了车门走下去。 天气极好,空气十分怡人,虽然是医院也并不会让人讨厌,很多人急匆匆的走着,我仿佛定格一般站在那里。 我是不是应该买一束花进去呢? 好像是应该的,虽然不能亲自给哥哥,至少可以请人送进去的。 “先生,您是来看朋友的吗?” 一口悦耳清脆的英语,虽然略带意大利口音,但听起来仍是很舒服。 我转过头去,一个漂亮的小女孩站在我面前,对我说:“我看您在这里站着不动,又不是本地人,所以来问问,或许你不懂意大利语,所以不知道怎么办,是不是?” 我笑一笑,说:“是啊,我来看朋友的。” 那个小女孩说:“那请问您要去哪个病房呢?我可以为您带路。” 于是我告诉她哥哥的病房号码,和她一起进去。 看来只有不买花了,我走过长长的走廊,转到后院,那个小女孩说:“特护一号住的是一位中国人,你也是中国人吗?” 我点头:“他现在怎么样了?” “那位先生现在的状况很好,昨天还送了一朵花给我。” 我心里掠过欣喜,哥哥醒过来了,实在是一件喜事,没有任何原因的欣喜。 不管如何,他是我哥哥。 欣喜与否和江景澄并无关系,只有我的悲伤才和他有关。 我们走到一幢独立的小别墅跟前,真是奇怪,这医院的病房怎么是这个样子。 那小女孩说:“这里就是那位中国先生住的病房,你直接进去就行了。” 我点头致谢,她笑着走了。 我站在门口,终于开始踌躇起来,不知道先前的心情哪里去了,我觉得我想要转身离开。 可是我迈不开脚步,我知道,如果我现在就走会一直后悔。 我在门口呆站了许久,终于渐渐压下了往回走的想法,一步一步往里面走去。 整幢楼安静的很,只有一个房间是开着门的。 我终于走到了那个房间门口。 哥哥正靠在床上翻着一本杂志,并没有发觉门口有人。 他很瘦,皮肤青白,头发也很少,而且没有什么精神,可是……他是醒着的,能自己动。 这已经比什么都重要了,我不由得又湿润了眼睛。 最近我太容易哭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我很想扑过去,扑在哥哥怀里痛哭一场,可是我一动不动,脚底下仿佛生了根一般,再大的渴望都不能让我移动一步,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哥哥。 房间里只有哥哥一个人,江景澄似乎不在。 过了一会儿,哥哥似乎觉得疲倦了,把杂志放在一边,躺了下去,动作有些吃力。 我看不到的房间的另一边有了动静,一个人走了过来,小心的服侍哥哥躺下。 我本来瞬间收紧的心又放开了,原来不是江景澄。 那个人说:“雪欣,小心些,你的伤口还没好。” 哥哥小声的说了句什么,那人点点头,便转过身来,我猝不及防躲藏不及,被他看见了。 我只得不再躲藏,站了出来,心中却在庆幸,幸好江景澄不在,幸好幸好。 那人一怔,狐疑的问:“你是谁?” 哥哥闻声偏过头来,眼睛睁大了,却又犹豫。 我知道,这些年我变了许多,再不是当年不解世事的程雪米,只是没想到连哥哥也会犹豫。 但哥哥犹豫的并不久,脸上神色变幻,欣喜之色渐重,要挣扎着坐起来:“小米,小米……”我终于扑了过去,号啕大哭。 哥哥抱着我,和我哭成一团,又不停的叫着我的名字。 那个人过来说:“雪欣,别哭了,当心伤口痛。” 哥哥不理他,一边哭一边捧起我的头来,在我脸上摸索着,他的眼泪落在我的面孔上,分外的烫。 那个人连连叹息。 哥哥有些生气:“江明时,你少管闲事。” 江明时? 我一怔,江明时?江明时……江? 我一时想不明白,只觉得心中有什么呼之欲出,我似乎看到浓重的喜悦渐渐漾开来。 我挣扎着站起来,问他:“江先生,是你一直在照顾我哥哥吗?是你带他来这里做手术的吗?” 江明时有些奇怪的点头:“是的。” 真如晴天霹雳落在我头上,但这凌厉的雷中装的全是喜悦。 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所以更让人欣喜。 原来不是江景澄,原来不是他,原来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原来他不喜欢我哥哥的…… 我灰暗的天空突然便明朗起来,亮的我差点睁不开眼睛。 亮的我连神智都似乎不清楚起来,只是呆呆的站着,不过面孔上笑意渐渐流了出来,落了满身满地…… 哥哥叫我:“小米。” 我被他叫醒,大叫一声扑过去:“哥哥我好高兴好高兴好高兴你现在好了我也好了一点事也没有了原来是这位江先生啊现在我知道了我们今后可以高高兴兴在一起什么都没关系了……” 我又转头拉着江明时:“江先生谢谢你谢谢你帮了我哥哥还帮了我真是太谢谢你了……” 我手舞足蹈,哥哥被我这么语无伦次吓得呆了,江明时也奇怪的看着我哥哥,“你弟弟是不是有事?” 我当然有事! 我这个笨蛋,我的事就是神经系统太敏感,只会胡思乱想,一个“江”字就吓得我魂不附体,只差没去跳楼了。 真是连天塌下来似乎也没我吓得这么厉害呢。 简直是天昏地暗乌云蔽日,只想就此不问世事隐身山林郁郁终老,可现在才发觉,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我实在是…… 或许是因为我心中一直觉得随时会被他抛弃,所以略有点苗头便立时没了斗志,只想躲的越远越好。 可怜江景澄完全不知道他已经当了一次悲剧男主角。 我似乎有点对不起他。 不过,我叹口气,这一天迟早会来,我不过预先演习。 只是今后不会和哥哥有关,已经是大幸了。 我又笑起来,心情出奇的好,现在江景澄还是我的,我并没有被他抛弃,已经非常高兴了。哪里管以后。 过了一会儿,我镇定下来,开始对哥哥的事情问长问短,江明时如数家珍,十分熟悉,他对哥哥真的是呵护备至,我早该知道的。 有多少人肯五年来一直照顾一个毫无知觉的人? 有多少人会一直付出大量金钱,想尽办法挽留他的每一分生机? 或许江明时的确有钱,否则便是有心也是无力的。 趁他出去,我对哥哥说:“这位江先生对你很好,你们以前是好朋友吗?” 哥哥说:“不,我们从来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关系。” 哥哥说的很是决绝,我有些奇怪。 但哥哥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劳神,我想多陪他,可是被护士赶了出来。 我只得对哥哥说:“我明天一早就来,我会一直陪着你可以回去。” 哥哥拉着我的手,很舍不得。 我也舍不得,不过想到来日方长,倒也就释怀了。 我走出医院,只觉得心情大好,仿佛可以飞起来。 郑清淮的车还在门口等着,我上车去司机便说:“程先生,郑先生已经来了三次电话了。” 我一笑:“嗯,我们现在便回去吧。” 郑清准大约真的是着急了,我刚下车便见他站在门口:“我的小祖宗,怎么去了这么久,又没有电话过来,急死我了。” 我笑嘻嘻的说:“我和哥哥说话,就忘了。” 一点愧疚的意思都没有。 我说过,我怀疑郑清淮上辈子欠了我的,现在拿我一点法子也没有。 我真是恶劣到了极点,知道他的心意便更加肆无忌惮。 郑清准微微一怔:“咦,先前你出去的时候就像上刑场一般,这么走了一趟倒是遇到大赦了?” 不过郑清准倒真的说话很过分呢。 我瞪他一眼,自己高高兴兴往里面走去。 郑清淮跟着我后面罗嗦:“江景澄对你说了什么好话,你就跳的起来了?” 我心情好,只是笑着看着他,偏偏头:“你猜猜看。” 郑清准嘴一撇:“我要是知道早点对你说了,哪里还留到现在?不过江景澄可真有一手,你都那个要死要活的样子了,他还能这么干净俐落就把你哄成这样,看来我这辈子是比不了他了,今后找个机会也跟他学学,今后你再这样子了我也好照搬照做。” 这个家伙说话可不是一般的刻薄,这么挖苦我,不过现在我懒得和他计较。 我只是偏不告诉他:“我就不告诉你,你这辈子也猜不到。” 郑清淮正要说话,他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号码,乐了:“我就不信你不说我就不知道。” 说着接起电话:“喂,我是郑清淮。” 我觉得郑清淮脸上的笑容诡异的惊人,便防备的看着他接电话。 “是的,是在我这里。” 咦? “别着急,我先问问您,您刚才说了什么让他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的?” 啊,江景澄! 我扑过去抢手机,却被郑清准灵敏的躲开了。 “没有说什么?那怎么他去见了您突然就从地狱上了天堂了?” “什么?您不在意大利……” 后面郑清准的声音自动消失了,呆呆的看着我。 我吞一口口水,过去接过电话:“景澄,我是小米。” 江景澄平静的声音传过来:“小米,我已经回国了,刚刚才查出来你和郑清淮去了意大利。” 我说:“对不起,忘了告诉你,我哥哥到意大利做手术,我过来看他。” 江景澄的声音依然无波:“我已经知道了,你哥哥他现在状况还好吧?有什么需要你可以告诉我。” 我突然觉得心中发冷,江景澄的语气这么疏远而客气,我有一种恍惚的不祥的预感。 我只说得出一个:“嗯。” 江景澄便说:“那我先挂了,你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电话,我安排人接飞机,帮我谢谢郑清准替我照顾你,再见。” 我呆呆的应了一声,电话很干脆的挂掉了,只剩“嘟嘟”的忙音。 我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反应,直到郑清淮过来问我,“小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都被你们给弄糊涂了。” 我来不及回答他的问题,心里想的都是刚刚江景澄的反应。 郑清淮摇摇我的肩,大声说,“小米,你说话啊,可别吓我。” 我终于回过神来,急忙摇头说,“没事,没事。” 心中却是十分疑惑,有什么事情呼之欲出,我却是怎么也说不明白,只想终于是放下了心, 什么大事也没有就好了——哥哥醒过来,我与江景澄还能维持原状,那就一切都好。 我暂时留在维也纳,想和哥哥多在一起几天,打电话给江景澄,他并不在,只是傅青明接了电话,叫我宽心,他自然会与江景澄说。结果我第二天便接到傅青明的电话,说江景澄已经同意,等到我回来的时候,便通知他去接。 我拿着电话愣了一会儿,总觉得有说不出的哪里奇怪,可偏偏又挑不出来,只得挂了电话,去过我的悠闲日子。 *** 在维也纳的日子十分悠闲,我每日陪哥哥聊天。彼此五年没见,自然有许多话要说,江明时也是个十分知情识趣的人,每当这个时候就会悄悄退出去,让我们独处。 没过多久,我就发觉这两人之间的怪异。仿佛江明时很怕哥哥一样,应对也小心异常,可他明明是那样一个厉害的人物,真是有意思。 原来哥哥和江明时也是相遇在维也纳,这真是巧之又巧,也难怪我会有那样的误会。 这样便想起江景澄。 这段日子的空闲,倒给了我机会好好想想与他之间的事情。 记得我们的相遇是在那个清丽的早晨,仿佛是晨曦送给我最美好的礼物。我永远记得,他那时偏着头靠在椅背上的样子。有一点点疲倦,一点点慵懒,三分的随意,三分的优雅,却是十分的诱人。 我忍不住去想这样的人会是什么样的来头,忍不住去想若是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会是怎样的幸福。 如果那样的早晨也一直能持续下去,我甚至愿意放弃一切和他离去。 但幻想再美终究是要破灭,我被他买过去,一切已经断绝了开始的可能。 可是我怎么能甘心,怎么能愿意,我爱他,并且期望得到他的回应,我试探,我焦躁,可他永远温柔微笑,连看到生气也仿佛是奢望。 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并不是千夫所指,而是无论你如何呼喊,却无人理睬。 终于,我放弃,放弃自尊,撤除以前栖身的屏障,死了心把一切交给他,生死全由他来定。 在知道那个一直照顾哥哥的人姓“江”时,我几乎崩溃,我以为他已经给我判了死刑,却没想到绝处逢生,又有了希望。 这么一想,仿佛整个世界都是新的,每天都万分愉快。 我成天打压郑清淮,生活十分惬意,只除了一件事——从那次和江景澄通过电话后,我便再没有和他说过话,倒是每天傅青明打电话过来问过我的饮食起居。后来我终于忍不住去问是否可以和江景澄说话,傅青明便说,江先生十分忙碌,来不及接电话,一切安好,请您不要挂心。 一次两次我并没有觉得奇怪,可是次次如此,我终于发觉不对劲来。 哪有人忙得连接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更何况以前在邮轮上陪我那么久,也就没见江景澄叫一声忙。可若说他是不在意我,又怎么会叫傅青明天天打电话过来问候。 这真叫人怎么想得通? 突然想起来,他那天的反应实在叫我害怕,声音那么冷那么冰,几乎要连我的心也一起冻住。我被哥哥醒来的狂喜掩过不安,后来竟然也就没有深究。可现在这样连起来仔细想想,怎么不让人心慌意乱? 这一害怕,我就再没有逗郑清准的心思,急着想要回去。哥哥原来也知道我和江景澄的事情,没多说什么,神色间虽然有许多担心,也只叫我“珍重”,他知道拦不住我。 听我急着说要回去,郑清淮长叹一声,急忙吩咐他人去做事,那样子只差没叫一声“冤孽”。 我哪里管得了他,只想着要快点回去,幸好现代交通发达,郑清淮手下人办事效率也不差,第二天下午,我便和郑清淮一起回国。 我刚下飞机便见江景澄,后面跟着傅青明。他按照说过的那般来接我了。 我远远的看见他,他也看见我。 将近一个月没有见面,江景澄仿佛瘦了些,人倒越发清隽了。米色风衣穿在他身上玉树临风般,只是脸色略有些白,带点微微的透明。 见我走过来,他便上前抱住我,这么多人面前他也并不避讳,亲亲我的脸,看着我微微笑,“小米气色很好呢,看来意大利的确是个好地方。”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似乎向我身后飘过去,只是里面的神色快得叫我看不清。 我现在的心思也不在这里,只是高兴他对我的好,便也要上前抱住他。 谁知江景澄轻轻将我推开,微笑转头吩咐傅青明道,“青明,你先陪小米一下,我还有个会,不能陪他回去了。”又朝我身后点点头说,“郑先生,这些日子,小米承你照顾了,改日一定道谢。” 话说完,江景澄竟真的一转身便走掉,我连话都来不及说。 我有点难以置信的看着江景澄的背影,他一边上车一边还在对跟着的助手交代着什么。 或许他真的是很忙吧。 我安慰自己。 这一边,傅青明微笑着对郑清准说:“郑先生,谢谢你照顾程先生,改日江先生一定亲自登门道谢,程先生累了,我们先告辞了。” 郑清准在发怔,皱着眉头寻思,没有说什么。 傅青明等了等便请我先上车,他随即也坐上来。 说起来,我极少和傅青明打交道,江景澄并没有让外人介入我们之间,除了这次。 于是我便问他:“傅先生,江先生最近到底在忙些什么呢?” 傅青明转头看着我,十分惊讶:“忙?难道程先生真的相信江先生在忙?” 我眨眨眼睛,没答话。 傅青明笑一笑:“程先生真是可爱。” 什么?我不悦,汀景澄老说我可爱也就罢了,现在傅青明也这么说,算什么意思呢? 只是,我却并没有发作。 傅青明是江景澄的人,说什么我也得给他一定的尊重,何况,现在他的话说得这么莫名其妙,我想要问明白。 傅青明显然也是个十分伶俐的人物,想必看出我有点不高兴了,于是仿佛解释一般的说:“怪不得江先生说程先生天真纯良,一派赤子之心,果然不错。” 哎呀,真会说话,我那一点子不悦早就飞天边去了。 怪不得江景澄这么倚重他,这么八面玲珑这么懂得说话,我若有他一半就好了。 我问傅青明:“江先生不忙么?那他怎么一直说他很忙呢?” 傅青明饶有兴趣的看着我:“程先生认识江先生也有一段时间了吧,怎么会不知道为什么呢?” 这个人,为什么说话这么不干脆,不给我一个痛快? 我发觉这些人似乎都喜欢这样,很有些莫测高深的样子,江景澄是个中楚翘自是不必说了,这傅青明大约也是跟他学的,还有郑清准,甚至那个江明时都差不多这模样儿,经常让我觉得不好意思,似乎那些事情都很明显,根本不用说一般,可是……我真的是不知道啊。 比如,江景澄明明不忙为什么要说他忙呢? 傅青明说:“江先生应该是在生气吧。” 啊?生气? 江景澄? 我开始怀疑是我听错了,江景澄会生气,而且很莫名其妙的就生气了。 我以前想尽办法要惹他生气还一点用也没有呢,他只会笑着说我:“小米,你真可爱。” 可是现在傅青明说他在生气。 傅青明接着说:“我为江先生工作也好些年了,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困扰呢,真是很难得,江先生性格一向自持,极少动气的,这一次是例外。” 我越发糊涂了。 江景澄性格高贵大方我是知道的,他涵养极好不肯动气我也知道,只是他现在在困扰我就不知道了。 我便说:“江先生怎么了?” 傅青明笑道:“江先生自然是因为程先生而困扰的,不然,放眼现在的商界,能让江先生这么伤脑筋的一时半刻还找不出来呢。” 我睁大了眼睛。 傅青明说:“看来程先生似乎都没有想到过吧,或者我可以为你解答一点疑问。” 终于说了一句痛快话了,我连忙问:“江先生这次是因为我和郑清准一起出去所以生气吗?” 我真希望他点头称是,我一定很高兴的。 第十章 可是傅青明想了想,有些犹豫:“开始我以为是,不过现在看来又不太像了。” 我泻了气:“那是为什么呢?” 傅青明对我笑:“程先生可以自己去问江先生嘛。” 我苦着脸:“江先生都不肯理我,我怎么问他?” 傅青明笑道:“江先生若不肯理你,今天怎么肯来接机?再说了,情人间闹闹脾气有什么相干,次次都是江先生哄你,程先生偶尔哄哄江先生只怕也不算吃亏。” 这话说的稀奇,情人?有我这么小心翼翼的情人么? 不过,我脸更苦了:“怎么去找他?看来这次一定得傅先生帮我了。” 傅青明笑起来:“江先生没有给我这个指示的。” 看他半推半就,我便笑道:“难道先前那些话江先生又有指示么?不如傅先生好事做到底,成全了我这次才好。” 傅青明笑:“江先生说过,程先生十分聪明,只是有时候迟钝的不可思议,看来果然如此呢。” 这话说不出是赞扬还是讽刺,我不理他。 傅青明对司机说:“回江氏大厦。” 他既然答应帮我解答难题,趁现在有空我便问他:“那次江先生和我搭乘邮轮旅游,是早就安排好的吗?” 傅青明说:“当然不是,是临时动议的,那天晚上江先生突然提出来,第二天一早就和你一起出去了。幸而这边工作提前安排了一些,不然我可顶不住的。” 我点头:“真是奇怪呢,我到现在还莫名其妙,他做事怎么这样呢?” 傅青明嗤一声笑出来:“程先生莫名其妙,我倒是明白的。” 我就等他这句话,果然十分期待。 傅青明笑道:“江先生自然是吃醋了才这样子的,只是江先生不肯动气,又要十分顾忌程先生的面子,自然是不肯如寻常样子一般发作的,不过警告了郑清准几句罢了,倒是想要程先生见不到郑清准才这么做的。” 我笑起来,果然是吃醋,我就说他怎么能那么厉害,一点没反应? 只是郑清淮跟着上了船他却是料不到的。 我真是十分开心了,差点忘了江景澄现在在生气。 车子很快开到了江氏楼下,我下车,傅青明跟着我进去,对我说:“江先生其实很希望程先生能做江氏的总裁特别助理的,还特地调开我,可惜程先生无意,他也没办法,这位子现在还是我兼着的呢。” 我看他一眼:“我自觉不能胜任。” 傅青明笑道:“我相信江先生的眼光,而且程先生如此敏捷,怎么可能不胜任呢。” 我默然。 傅青明又说,“程先生不知道吧。江先生办公室里有一支专线电话。那天您打电话过来问江先生去意大利的事情,我可一听电话铃响就知道是您呢。” 啊,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那天他一接电话就料到是我,我说怎么这样神通。 傅青明也没再说,只是陪我进去,送我到江景澄的办公室门口,对我说:“江先生正在开会,程先生进去等一等吧,不过等会能不能留住他就靠程先生自己了。” 我点头,走了进去,关上门。 这里我也很熟,只是经常在这里打瞌睡而已。 或许我真的应该像傅青明所说,学着光明正大的出入这间办公室。 如果我真的认真的学,或许能达到傅青明一半厉害吧? 等了好一会,我觉得疲倦了,长途飞行那么长时间,又没有休息,直接赶过来,真是累呢。 不过,我硬撑着等江景澄,没见到他我就算睡着了也会做恶梦。 终于等到脚步声,我连忙站起来,江景澄走进来,看到我怔了怔,随即便笑道:“小米,你怎么过来了?不累么?” 哪里像在生气?我疑惑,傅青明诓我呢? 我说:“我想来等你下班。” 江景澄笑道:“我很忙,小米,你先回去休息,我还有很久才能走。” 我摇头:“没关系,我等着你,你不必担心我。” 江景澄仍是好脾气的笑:“小米,你待在这里我会分心的,你先回去吧,我叫青明送你。” 的确有点不对,以前他很喜欢我待在他办公室的,现在怎么要分心了? 我继续摇头:“我不要回去,我就在你的休息室睡一会儿吧。你只管去忙。” 江景澄无奈,只得答应。 我果然去他的休息室睡了。 睡得正香,却被人摇醒,我烦躁:“走开,不要闹。” “程先生,程先生?” 我困难的睁开眼睛,眼前是傅青明:“傅先生,什么事?” 傅青明坐在我床边:“程先生,你到底来做什么的都忘了?” 说起来我倒要问他:“你说江先生在生气,可是他一点没有生气啊,还是那样子的,他叫我在这里睡一会儿,等他工作完了一起走。” 傅青明很无奈的笑一笑:“江先生叫我来的,叫我等你醒了送你回去,说他临时有事出差去了。” “啊?” 他接着说:“可他现在在小会议室旁的休息室睡了。” 我瞠口结舌,江景澄竟然这样? 幸而现在有个倒戈的傅青明,不然我真的会傻傻的信,然后在家里笨笨的等。 我跳起来冲去会议室,小休息室的门关着,我打开一看,江景澄果然在那窄窄的床上睡着。 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看到我吃了一惊,坐起来说:“小米,你怎么没回去?” 我扑过去,把他压倒在床上:“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宁可在这里也不肯和我回去?” 他凝视我片刻,没有说话,却把头转了过去。 我咬咬唇,伸手把他的脸扳过来:“江澄,你在生气吗?是不是因为我这次和郑清准一起出去?景澄,我是因为心急,所以才叫他帮我的,我和他真的什么也没有……” 江景澄打断我的话:“我知道,小米,我知道的。” 知道?我说:“那你干嘛还生气?” 江景澄叹口气:“小米,我知道你为什么要那么急着去意大利,你以为陪你哥哥去做手术的是我?” 啊?他怎么知道的?我以为可以瞒过他呢。 江景澄永远笃定微笑的眼里终于漫上来一丝悲哀:“小米,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我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因为我是真的没有相信他,略出一点事我就立时往最坏的地方去想,完全没有考虑过他的立没有为他考虑过一丝一毫。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 江景澄的声音中几分无奈的感伤:“小米,我已经尽量纵容你爱护你了,为什么你还是不肯安下心来?” 听江景澄这样的声音,我简直觉得我罪大恶极。 我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说:“为什么?” 这个为什么在我心中徘徊良久,没想到今天总算问了出来。 江景澄并不犹豫,只是无奈:“因为我爱你啊,当然想要你安安心心的和我在一起。” 我差点跳起来,却仍是一动不动,心突然的狂烈的跳动起来,把身体的力量完全榨干,竟是虚脱般的动不了。 我竟然喜悦到虚脱。 江景澄没有发觉,只是说:“你为什么就一直不肯安下心来呢?为什么要一直试探我,我还不够好吗?” 怎么会不够好,实在是太好太好,好到我不敢相信。 我终于挣扎着说:“为什么你会爱我?” 江景澄有些困惑:“我也不知道,可是我还是爱上你,小米,我对你一见钟情。” 老天,一见钟情? 原来他也是一见钟情。 我简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我说:“所以你才那么独断专行的把我弄过来,为什么不先问问我的意见?” 江景澄越发困惑了:“难道你不愿意?” 我说不出话来,怎么会不愿意,我做梦都想呢,只是…… 江景澄扯住我的脸颊:“你明明是爱我的,应该不会不愿意啊。” 他说得如此自然而且如此名正言顺,我却跳起来,只是不知说什么。 他说得太正确了,所以我才这么大的反应。 江景澄看着我,十分疑惑:“不然为什么你天天去咖啡厅等我?我还叫人查你是谁,结果报告没出来我就找到你了,真是高兴,当然是要尽快的和你在一起。” 我颓然坐下,险些吐出血来。 原来他更敏感,只是和我的敏感不在一条线上。 而他的迟钝也和我的迟钝不同,唯一相同的是我们都迟钝得惊人。 我说:“是。我是爱你,而且也是一见钟情。” 江景澄笑起来,但很快敛了笑容:“小米,我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做了,你到底还想要什么?” 我心里说不出的疼痛起来,慢慢舒开手臂抱着他。 很久很久我才说:“对不起,景澄。” 他眼睛清澈透明的看着我。 我说:“已经足够了,我什么也不用了,今后再也不会了。” 江景澄犹疑的看了我一会儿,终于把头慢慢的靠过来。 我说:“江澄,对不起,今后我再也不胡思乱想了,一直都乖乖的听你的话,我保证。” 这话说得真正情真意切,现在我喜悦的快要飞起来,只要他不再生气,不再叹气,叫我做什么都行。 我说:“江澄,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以前都是我的错,今后再也不会了。” 江景澄终于笑起来:“今天你怎么这么奇怪呢,以往你都是那么倔强的看着我,虽然眼睛里有些害怕,却是一个字也不说的,更别说认错了。” 他看得真是清楚呢,只是他不知道以前和现在一点不一样。 我问他:“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生气,今天真是吓我一跳。” 江景澄讶异:“我不生气?为了你我不知生了多少气了,别的事情上倒是不怎么动气的,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有什么意思呢。” 我真是心花怒放,曾经的委屈难过早忘的干干净净,似乎都不曾有过一般,唯一的遗憾就是他怎么不早些告诉我,竟然让我们都这么不安了许久,我也就罢了,不过是自找的,只是他也陪着我难过真让我心疼。 我说:“我一点也看不出来你在生气,你干嘛不告诉我呢?” 江景澄又扯我的面颊:“你天真单纯,告诉你有什么用?反倒吓到你,我自己忍忍便罢了,你高兴也就好了。” 我撇嘴:“那今后要告诉我哦,就算只有一点点生气也要告诉我。” 他点头。 我说:“现在没有生气了吧?” 江景澄叹气:“还怎么生气?都让你混过去了。你最精通这个了。” 天地良心,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笑:“那是因为你疼我嘛,自然舍不得吓坏我,是不是?” 江景澄拿我没法子,只是咬我的腮帮子一口:“你这小狐狸精。” 我心里真跟吃了蜜一样。 原来一切都是我自己吓唬自己,原来事实如此简单而顺理成章。 江景澄只是因为爱我所以想要和我在一起,并无别的原因。 我却臆造无数假设,把所有一切拚死往地狱里拖,竟把性子如此大方高贵的江景澄也拖得疲劳不已。 我果然是个笨蛋。 其实我早可以享受爱情的甜蜜,却一直自怜自伤,不肯给自己解脱。 或许江景澄实在太落落大方,所以根本想不到我会有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他从来就是自信的,哪里能想到我可以将他的举动猜出无数的花样来? 他一定以为我也是明白的,因为他那么迫不及待的要和我在一起,他那么纵容我爱惜我,他那么疼我,从来不肯对我生气…… 他知道那是因为爱情,他知道他爱我我也爱他,他以为我是明白的…… 可是我直到今天才明白……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永远微笑永远笃定,为什么他不肯生气,为什么他那么纵然我,为什么他会一直说:“小米,你真可爱。” 因为他爱我,甚至我出轨被他抓到他也先顾忌到我的面子。 我终于明白,他爱我远比我爱他更多。 我盯着他看,真是越看越爱。 我说:“江澄,那两次你怎么都没有怎么吃醋呢?” 以前我是心虚,现在我可不怕了。 他伸手拧我的脸:“你还敢说?一次也就罢了,你还敢有第二次,新鲜就那么好玩?” 看看,他有多么纵容我,怎么怪得了我放肆。 只是我不要我们留下阴影,于是我详细的解释给他听。 他有些疑惑:“小米,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我不敢告诉他实情,只是说:“我想要让你觉得我有用。” “啪”一声,他在我头上敲了-下,虽然痛,我心里却是十分高兴的。 江景澄说:“没见过比你更笨的,商场上的事情这么简单吗?你这样子被人占了便宜还没地方说呢,郑清准也罢了,那个曲熙和吃干抹尽来个翻脸不认你有办法吗?你怎么做得出这么傻的事情?” 越说越气,看起来又想打我。 我连忙抱着头滚在床上耍赖,他下不了手,只是把我拉起来没好气的帮我揉揉头,我连忙卖乖:“江澄,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江景澄说:“商场上的事情复杂多变,我看你也不愿意学,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吧,只是一点,不懂的别装懂,只会玩就别想着自作主张帮我忙,不然我还得来给你善后。” 我说:“江澄,今后我每天来跟着你学好不好?我一定很努力,说不定也能帮你一点忙的。” 他似乎不太想相信,到底我是有前科的,也怪不得他,但他仍是敷衍我:“好,你有空就来吧,只是别累着自己。” 这次我可真的是这么想的,以前我只会胡思乱想,现在可不一样,我想要尽量的站在江景澄身边,或者说,别太给他丢脸。 我或者学不来江景澄这么高贵大方的性子,可是我也希望自己别太差了。 今日心情实在太好,我满脸收不住的笑。 江景澄看着我,又叹口气:“小米,我们回家去。” 我忙说好,紧紧挽着他和他出去。 一路上我总忍不住侧头看他,心花怒放,真恨不得整个人揉进他怀里。 他或许觉得我今晚有些奇怪,在车上的时候终于问我:“小米,你在高兴什么?一直看着我笑。” 我理直气壮的说:“因为我爱你啊,不看着你笑看着谁笑?” 他啼笑皆非:“今儿奇怪了,你以前不爱我吗?又不是今天才爱我的。” 看他说得这么理所当然的样子! 可我偏偏又忍不住笑,把面孔贴到他手臂磨蹭。 没办法,现在心情实在是太好了,无论如何也影响不了。 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不得不问:“江澄,你怎么知道我去意大利做什么呢?” 江景澄说:“我知道你哥哥去意大利做手术,你跟着去也是应该的,我以为你是一时联系我不方便,又不好意思麻烦青明,所以找郑清淮帮忙,倒也没什么关系,没想到,你竟然是那个糊涂心思。” 看吧,所以说人家性子大方,从不会乱想。 我连忙撒娇混过去,才问他:“那你怎么又知道了呢?” 他说:“我本来没想到的,只是那天打电话给郑清淮的时候,他语气中似乎是以为你到医院找我,我才疑惑起来的,后来想到陪着你哥哥的也姓江,也就明白了。” 真是太精明了,我这辈子只怕是学不会的。 可是这么精明厉害的人都让我气成这样,真是有成就。 当然,更多的是心疼。 而且,十分后怕。 我竟把他逼成这样,若是这一次我又混混噩噩的过去,没人提醒,渐渐的他一再失望一再伤心,只怕到最后心力交瘁再也无法爱我了…… 幸而我现在明白了。 幸好我们还有时间,还有机会。 我忍不住抱着他的腰,把头靠在他肩上,说:“江澄,我爱你。” 他笑起来,转过头来看我,“小米,你今天真的很不一样呢。” 我才不答他这话,只轻轻说,“江澄,你还记得吗?你说过要带我去看维也纳,以后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江景澄说,“我以为小米这次已经是好好看过那个地方呢。” 我偏过头看他的脸色。 哇,还是一点点也看不出生气的样子,可这话明明就是在闹别扭嘛。 闹别扭呢……江景澄啊…… 不知道怎么,心里突然就有了极大的成就感,不由自主地就笑起来。 江景澄明丽的眼睛望着我,似乎也发觉了有些不对劲,脸上稍稍红了一点。 我急忙说,“那过几天我们去京都好不好,那里我最喜欢,一直想带你去看呢。” 我看见他眼中透出光芒,很高兴的样子,这还是我第一次邀他去哪里,以前果然是我错待了他许多。 以后一定要好好爱他,再不胡思乱想,一心享受爱情的甜美。 我静静的依偎在江景澄身边。 窗外正是黄昏时分,华灯初上,浓浓温柔让人欲醉。 这哪里是我原来最害怕的黄昏,原来夕阳落山之后并不会就是无尽的黯然,原来也可以这样流光飞转,绝色仿佛黎明。 尾声 江景澄在美国的时候,并不常喝蓝山咖啡。 美国人最喜爱的调味咖啡。咖啡豆中常常加入调味用的香料,或者在煮好的咖啡中加入已经调好味道的奶精。江景澄则是偏爱香草口味。 与江景澄相遇的那个早晨,我喝的就是蓝山。 极品蓝山适合做黑咖啡饮用,那强烈诱人的优雅气息,是其它咖啡望尘莫及的。 我开始为他煮咖啡的时候,并不知道江景澄饮用的习惯,于是便照自己喜欢的煮了给他。他竟也什么都不说,只静静的喝下去,看着我微笑,仿佛是极幸福的样子。 后来等我知道了,他却已经习惯了蓝山的味道,还经常说最喜欢我手艺,我也常常是乐此不疲。 可我自己却是怎么也不喝的。 在那个黄昏以后。 我想他并不是不知道。 以前没有注意过的时候,总以为他什么也不曾在意过。 现在细细的想起来,回忆过去的那些蛛丝马迹,却惊觉每当他看着我手里的红茶,眼中常常会略过一丝黯然。只是那时我并不看他的眼睛,所以许多事情总被有意无意间忽略过去。 原来我只想着自己的委屈,却不知道那个人又在我面前受了多少委屈。 那么一个心思剔透的人,如何看不出来我的一思一想,只是往往迁就着我,哪怕自己忍了多少,呕了多少气,也不肯让我察觉出分毫,不肯让我有丝毫的尴尬。 有这样一个情人,再想想以前总想着是牺牲的那些事情,到底是我太看不开了。 这天我没有随江景澄去公司,特意向他告了假期,静静的躲在家里。 温热的香味缓缓的在屋子里飘动,柔软的扩散开来。 我为自己倒了一杯,配上碟小盘装的点心,坐在沙发上细细的品尝。 果然味道很好呢,怪不得江景澄总说外面咖啡馆都比不上我的手艺,看来并不是在诓我。 苦、甘、醇等味道完美的融合,味道芳香、顺滑、醇厚。 我早该自己煮了喝过,这么好的东西,可怜我冷落了它这么久。 我正想着,门已经开了。 江景澄进来便说,“好香啊,小米又煮了咖啡呢,这可又便宜了我。” 我拿出准备好的杯子,也给他倒上一杯,再拉他坐在我旁边,把咖啡杯放在他手上。 他仔细抿了一口,立即笑起来,“每天能喝上一杯小米煮的咖啡,真是我的福气。” 我说,“从前都不知道你说的这话是真是假,现在看起来,景澄倒真的没有托大。” 江景澄不解的看我,目光下移,看到我手上的咖啡。 他的眼神慢慢变了,眸子的颜色慢慢的沉下去,表情似乎一瞬间凝住了,人半晌便那样呆在那里。 我有些担心的过去唤他,“景澄?” 刚一上前,却立即感到一阵强大的力量,让我深深的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柔韧的手臂紧紧的箍住我,微微的发着抖。我不能动弹,却慢慢觉得颈侧的衣服略微的湿了。 我千猜万想,却怎么也料不到,他居然是这样的反应,急忙唤他,“江景澄……景澄……” 他慢慢抬起头看我。 我从没有见过那样美丽的笑脸,仿佛春风从面前抚过;那璀璨的眼眸,真仿佛聚集了全世界的幸福。 我第一次看到江景澄这样鲜明的高兴。 原先所有的欣喜,他也仅仅是淡淡一笑便过了。 他是那样一个笃定自信的人啊。 可原来是这样的一件小事,却能让他这样高兴呢。 真是再没有了一丝丝怀疑,一丝丝的不信。 我拥紧我的爱人。 今后的每一天,我们都会在晨光和咖啡香中醒来。 即使是黄昏,也只会被绝美的橙黄温暖着彼此的心扉。 番外一 可爱 “小米,你真可爱!” 江景澄晶亮如水晶般的眼眸看着我,精致面孔上带着微笑。 我大叫:“江景澄,不准说我可爱。” 江景澄笑容更深了:“可是,你真的很可爱呢。” 我大怒,扑上去撕咬。 他大笑,一把把投怀送抱的我抱住,用力抱起来,在我脸上亲一口,随即把我扔到沙发上,自己俐落地跨上来压住我,居高临下的俯视我:“小米,你还是承认你可爱好了。” 我才不要承认呢,我用力推他:“下去,你这么重,快压死我了。” 他反倒真的压下来:“你还没承认呢。” 江景澄眼中笑意盎然,还有几分得意。 我最喜欢看他这个样子了,近年来我渐渐发觉江景澄孩子气的一面,他最爱与我斗智斗法,占了上风就得意得很,就像现在,眼中流淌着得意的笑,十分动人。 为了看他这个样子,我经常故意让他赢。 当然有时候我输的心服口服。 我微微仰起头咬咬他露在我眼前的雪白的脖子,笑道:“好吧。我承认我可爱了,程雪米最可爱。” “哈。”江景澄笑,从我身上跳下来。 为什么以前他都那么成熟稳重呢?现在倒是越发孩子气了。 我说:“我们做什么好呢?” 真是奇怪,好容易有一个下午我们两个都没事可以溜回家来,却不知道可以做什么,实在无聊,努力的想以前我是怎么混过这种下午的呢? 想想明天还得因为今天的翘班看傅青明的脸色,我就觉得如果今天下午不好好玩未免得不偿失。 江景澄坐到我身边:“小米,好久没有煮咖啡给我喝了。” 啊,这倒是真的。 自从我正式担任景澄的特别助理开始,就一直忙了,开始是忙着跟着傅青明努力学习,后来学会了不少就忙着工作,而且,似乎是越来越忙了,别说闲情逸致煮咖啡,就是在家吃饭的时间也不多,江景澄经常抱怨他独守空房,抱怨我比他还忙。 这个人! 我给他卖命他倒还不领情。 于是我就敷衍的叫他在外面去找几个漂亮的宝贝,只要别让我看到就好。 他总是扑上来掐我的脖子,还抱怨傅青明把我教成了一只小狐狸。 关人家傅青明什么事?明明是他教的。 我发觉,学他那种永远微笑莫测高深的样子在外面十分吃得开,程雪米的名声渐渐有了口碑,据说十分走红。 师傅不同果然是不同的,看看我跟着许玄熙的时候是个什么名声? 现在不同了,程雪米已经成了著名人物,财经杂志也想来采访我。 不过江景澄说赚钱的人不必抛头露面对外微笑,叫他们直接参观江氏即可,这些方面自然是景澄有分寸的,我便照他说的做。 只是想不到我程雪米也有今日。 这三年真是成绩斐然,比我过去二十多年做的事情还多。 我对江景澄说:“那今天我好好的补偿你,我去煮咖啡,你去做点心。” 江景澄十分愉快,果然答应。 我其实也许久没有吃他亲自做的东西了,真是想念。 我挽起袖子搬出大批用具准备大展身手。 刚拿出咖啡豆,我扔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我动作停了一下,有点犹豫。 江景澄在厨房理叫:“不要接。” 我看着电话号码,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接起来。 江景澄在厨房门口瞪着我。 “嗯嗯,好好,我马上过来。” 我放下电话,歉意的看着江景澄:“景澄,对不起,真是急事。” 他当然是明白的,如果不是急事傅青明也不会打这通电话。 但他仍是有些不高兴。 我觉得其实他的喜怒是很明白的,为什么以前我就看不出来呢。 可是现在,我知道他有些不高兴,因为不甘心的不高兴。 我过去抱着他:“江澄,我尽量早点回来给你煮咖啡,我保证。” 他说:“我做好点心等你。” 虽然有点笑容,但心里显然还很不舒服。 我笑着哄他:“景澄,你最可爱了,快笑一笑,乖乖在家里等我喔。” 这一招倒是屡试不爽。 果然,江景澄瞪着我,但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我狠狠的在他面孔上亲一口,拿起大衣出门,关门的时候我转头笑着对他说:“景澄,你真可爱。” 哈哈一笑,趾高气扬出门去了。 番外二 出走的时光 春天的时候,他到撒丁岛来看我。 这时离我手术完成,已有半年。我有意的避开了他,在可以出院的时候偷偷离开。 很少人知道,我的童年是在撒丁岛渡过,连小米怕是也记不得那么久远的事情。这里空旷的蓝天,修长的海岸,都遗落着许多陈旧的记忆,我不曾放开。 于是又回来了,我想我的余生大概就这么过了吧。家族的事业已经不在,小米也再不需要我操心,看着这片风景慢慢老去,其实是很惬意的事。 可是春天来的时候,他也来了。 他同春天一起来到。 那天我正躺在阳台的躺椅的看着银蓝的海面,他站在海岸线上,背后是连绵的白云,风吹起他灰色的风衣,那样凝望着我。 女佣开了门,带他来到阳台,然后离去。 他慢慢把我抱进怀里,对我说:“怎么不多穿件衣服,这里这样的冷。” 我几乎要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可这温暖又是这样真实。 我的二十七岁到三十二岁之间的时间,是被删除的。 长久的昏迷,其实于我来说,也只是一场酣眠,只是梦太多也太长,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样子。小米再不是那个只会撒娇的孩子,江景澄成了我们的家人,而他,也似乎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他。 到如今,我记忆的接口仍是在二十七岁的那一年,仍然记得往前的七年里,我曾那样的爱过一个人。 他曾问我,是不是只要摊开掌心,我的爱情就会在他手中。 我在大学的时候认识江明时,那时他是低我一届的直系师弟。 喜欢上他的那一刻,至今我仍记得很清楚。 那时我的画在学校的画展上展出,我看他在那幅画前面停了良久,然后慢慢伸出手去触摸,被人阻止后,他有些茫然,喃喃的说:我以为是有温度的。 听到这话,我开始仔细地打量他,那是一个眼睛明亮的男子,白色的衬衫穿在他身上分外的好看。 原本阻止他的那个学弟也笑起来,伏在他耳边悄悄的说了什么,我看到他向这边看过来,眼中是欣喜的神色,然后他走过来,向我伸出手:雪欣学长你好,我叫江明时,一直很想认识你。 我握住他温暖的手:心口竟然微微的跳动着。 我想他一定不记得了,其实这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维也纳小广场中那个手捧白鸽的少年,我又见到了他。 后来的日子一直很好,我们走到一起,甚至同居。 那段日子很幸福,连寒冷的冬季也值得期待。 北方冬天的黑夜总是漫长,暮色早早的降下来。林荫道两旁的法国梧桐已经落尽了叶子,黑色的枝干在薄暮中凸现出来;地上的积雪还没有融化,第二场雪已经降了下来,铺在地上厚厚的一层。灰黑的天幕笼罩下,地面却显出盈白。这时来往的人的常常只有四五个。 我总是习惯一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一手提着书包在回来的路上慢慢的走。铲过冰的路上还是有些滑,平常来去只需要三两分钟的路,仔细的走起来大约要五分钟。 幸好的是,一抬头,就能看见透出橙黄色灯光的窗户。 我知道,那样的灯光下,有人在等我。 心情就慢慢的平复下来,短短回家的路程,也变得甜蜜。 直到那年毕业,我邀请他去我的公司工作,被他拒绝。去问原因,他却怎么都不愿说,后来逼急了,他说,“雪欣,我不愿意让你照顾我。” 这之后他渐渐同我疏远,即使住在一起,也不常见面。我不明白原因,却也不敢问。 面对这段感情,我是那样的懦弱。 他从来不知道,我时常会开车到他办公楼下,等他下班的时候看看他;圣诞节的时候,他也偶尔寄小礼物过来。 就是那段时间,有了飙车这项不良的嗜好。 跟上风的节奏,随时会车毁人亡的战栗,脑神经处在崩溃的边缘,全身的肌肉都紧缩到极点。 真是恐怖的快感。 记得有谁说过飙车的感觉像极了做爱。 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渐渐也讨厌夏季。 夏天到来,黑夜慢慢缩短,白昼慢慢变长。 夏日的白昼漫长而单调,闭上眼睛睁开眼睛,四周都是光明的一片。我不喜欢这样刺眼的白天,日复一日的盼望黑夜的到来。暮色终于降下来的时候,便开着车出去,驾车在夜色中奔驰。 夜风持续的掠过来,吹冷了体温,这时正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刻,可以孤独的、不被打扰的,咀嚼着、想念着心中的那个人。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几年,明时的事业蒸蒸日上,有一日,他终于来找我。 问我,是不是只要摊开手心,我的爱情就会在他手中。 看他的眼睛,还是那样的清澈又凌厉。 他似乎从未长大,轻率的来到我身边,又任性的离开,然后问我你的爱情是否还在? 我不敢回答。 怕一开口,就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卑微。 那次的会面不欢而散。 再后来就是那场黑色的金融风暴。原本拥有的一切尽数毁灭,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只是因为小米总不得不作出哥哥的样子,可这次再也支持不了。在父亲离世后,我的精神严重受挫,陷入长久的睡眠。 梦境总是黑色的,偶尔做梦,也都是暗色的背景。 总是梦见大海,海天相交的地方,黑蓝交接,彼此侵染。自己常常是浸在海水中,能够自然的在海面呼吸。往往是用仰躺的姿势漂浮在海上,睁着眼睛看着黑色的天空。隔着海水,天空产生了许多明蓝色的皱褶,飘动着。一个人漂浮在海水中,像一条游鱼,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头顶的天幕。 然后等待。 梦里很静。 除了天空和海,只有自己。 没有人告诉自己要等待什么,要等到什么时候。在这里,时间仿佛停滞,一动不动是唯一能做的事情。 后来又很少做梦了,可是总有一些时候例外,免不了出现压抑了好久的梦境。 连梦也不敢梦见的事情,现在全跑了出来。 总是梦见维也纳小广场中那个少年,梦见他的笑容。 是真的在笑,真正的笑容,嘴角在笑,眉梢在笑,乌黑的眼睛也都是满满的笑。 可惜的是,自己知道那是在做梦啊。 很奇怪的感觉,在梦里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不过做梦也好,自己就抱紧明时说,我真的喜欢你,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梦里醒不过来。 睡眠中没有时间的概念,等我睁眼的时候,又是满眼晨光,明时就在身旁。 只是,已经身在维也纳。 他神情憔悴,走过来把我抱了满怀,声音十分温柔,说:“你终于醒来。” 之后我才知道这五年的空白究竟发生了多少事。 因为我的逃避,小米吃了许多苦头,他却笑着说:“不是哥哥的错,如果不是这样,我怕还遇不到景澄。” 每当他这么说的时候,脸上就都是甜蜜,眼睛眯得弯弯的。倒是江景澄好笑的敲敲他的头,小米吐吐舌头,江景澄又对他耳语些什么,小米的脸就会红起来,掐着他的手臂说:不许你说我可爱。 我不知道这又是什么典故,不过只要他开心就好。在江景澄眼里,我看到他对小米的深情,只是小米这个笨家伙,却白白欺负了人家这么久。 后来小米问我,要不要回国去和他住在一起,我笑着摇头。 小米一脸难过,又惹得江景澄好一阵哄,这才万分不甘的离去。 他们走后,不久我也离开医院,没有告诉明时,独自去了撒丁岛。 现在,他重新找到了我。 除了那天在阳台上的拥抱,我们再没有什么亲密的行为。只是如今不管他再忙,一个月也总会抽出几天时间过来陪我。七月的时候,他移出时间休假一个月。 我陪他看这个美丽而单调的海岛。 旧白色的圣雷米棱堡,砖缝间爬满青苔,茂秘的爬山虎簇拥着墙地,铺满白色细砂的海岸,海浪深处银麟般游动的水纹,甚至会在暴雨的夜晚出海,看那些黯淡而迷离的星星,看它们在黑色巨浪的洗刷下仿如赝品。 即将离开的那天晚上,他拉住我的手,问我,他是否还有机会。 他说,原来他放不开自己的自尊,以为只有与我站到相同的位置,才有资格面对这份感情。 他还说,原来他以为,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他,却没有想到这样过度的自尊,却刺伤了我,浪费了我们五年的时间,甚至险些让他失去我。 可是对我来说不是这样。 对我来说,我只是做了一个梦,仿佛全世界就突然对变换了模样。 不过这次,我仍然没有回答他。 他望着我的眼睛,从期待到失望。临走时后来他说:这次,换我来等你。 之后又是三年,我去看漫山的熏衣草,遍野的向日葵。遇见了许多人,经过了许多地方,我不曾停留。 那天火车行在挪威的海岸线上。 车厢里很安静。 在旅途中,人们对于一切的要求都压缩到了最低,可在这趟车上不是如此。桌面上铺着雪白的桌巾,有人品着红酒;相邻的车厢里传来隐约的小提琴声,还有人们为跳舞打出的节拍。 我用手撑住头稍作休息。 朦胧中,仿佛做了一个梦。 也是在火车上旅行。开始的时候,自己是同小米、明时坐在一起,他们在我眼前笑着。后来车子停了几站后,小米下了车子,只有明时握住我的手。 周围突然喧闹起来。 我睁开眼,所有的人都已经不见了。 四周只有这趟车的游客。 人们欢呼着,每个人都神情激动的聚集在一侧的窗口。 我转头向窗外望去。 海浪寂寞而坚韧的冲击下,一片冰削的崖壁劈面而出,插入北极海中,断崖上立有“正北之碑”的字样,直刺向青天。海浪拍打着孤独的礁石,海鸥的翅膀划过空气,掠出风的尖叫。 这里就是亚欧大陆的最北端。 在北极圈内,位于北纬八十度的北角。 北角的白夜,地球两端的昼夜交融的地方。 原来时光落错如昼夜,也有交汇的一刻。 周围是欢笑的人群,仿佛是冥冥中的感应,我回过了头。 有个人就在站在我身后,仿佛已经立了许久,他慢慢朝我微笑:这一路上,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你,这一次我来等你回头。 他在我的掌心落下一个吻,轻轻说:这一次,我在你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