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床(上)》 楔子 点滴瓶里,药水顺著细细的导管缓慢地流入纤细的手臂。白色纱布缠绕著手腕,隐去了狰狞的伤口。 看著病床上那张苍白如纸的面孔,苏沛凝眉不语。 “是他叫你来的吗?”女子虚弱的语气带著一丝期盼,原本如玫瑰般娇美的容颜呈现凋零之态。 “不是。”坐到病床前,苏沛拿起果篮中的苹果径自削了起来,“他如果知道这件事,一定不会再看你一眼。” “他现在已经不看我了。”女人哽咽,神情凄凉。 “何必呢?白白委屈了自己。” “我爱他啊!我那么爱他,可他却这样对我,我不甘心!”女人终於忍不住掩面哭泣。 苏沛一怔,小刀在指尖上划下细细的伤口,艳红的色泽涌现。 “你自杀也於事无补啊。” “我只是……我……” “好好休息吧,回头我再来看你。”有些挫败地放下手中的苹果,苏沛站起身来,打算离去。 “苏先生!” 苏沛停下了脚步,回头。 “你会告诉他吗?他……他如果知道了,会不会来看我?” 忽略女人眼中乞求的讯息,苏沛淡淡地说:“再看吧。” “苏先生……” “我尽量。” 走出病房,轻轻关上门,苏沛合上眼,静立。再睁开,看见对面窗上的玻璃反射出自己的影像,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正泛著冷光。 深吸一口气,招牌式的温和笑容重回嘴角,苏沛迈开大步,离开了这个让他不适的地方。 第一章 手机突兀的震动伴著尖锐的铃声急急地催促主人快速接听。苏沛看了看号码,迟疑了一下,按下接听键。 “你在搞什么?这么晚了还不见人影!”刻意压低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不快。 “我在路上,马上就到。” “宾客的名单放在哪里了?” “我已经交给酒店的孙经理……” 不等苏沛说完,对方迅速切断了电话。早已习惯了那人的无礼,苏沛收起了手机,没有在意。 踩下油门,一路超车抢道,苏沛用最短的时间赶到了目的地。 金碧辉煌的五星级酒店门口,门僮红色的制服看起来格外刺眼。 “苏先生,你可来了。连先生正在找你呢!”大堂经理看见苏沛,老远就喊了起来。 苏沛拉了拉身上有些皱了的西服,问:“连先生在哪里?” “在四楼的大宴会厅,客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微笑以示感谢,苏沛拉开了消防通道的大门,三步并做两步爬到四楼,意外地看见一名年轻女子在楼道里来回走动著。她手上的粉红色请柬看起来有些眼熟。 “你是来参加连先生的宴会的吗?”苏沛忍不住问。 女子抬起头,圆圆的脸上布满尴尬。 近距离瞟了一眼那请柬,苏沛更加确定她是连家的客人,於是接著说:“宴会差不多要开始了。” “我……”女人吱唔著,有些局促,“我好像不太适合这样的场合。” 看著她身上朴素的白色连衣裙,廉价的皮鞋还有与服装完全不协调的蓝色手袋,苏沛顿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跟我一起进去吧,没什么不适合的。” “可是……” “主角不是我们,没人会在意。” “但是……” 拿过女子手上的请柬,苏沛仔细看了看,笑著说:“於慧小姐,勉贵姓苏,单名一个沛字。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做我的女伴,陪我参加连宇乔先生的订婚宴会?” 於慧愣了,苏沛的笑容十分真诚。看著他伸出来的手臂,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苏沛看著於慧,鼓励道:“自信是自己给的,与其他的因素无关。” 抿紧双唇,於慧犹豫了许久,终於用力地点了点头,怯生生地挽住了苏沛的手臂。 “别怕,你不是一个人。”苏沛拍了拍於慧的手背,给她打气。 看著苏沛斯文的侧脸,於慧突然觉得脸红心跳,“谢……谢谢。” “不客气。” 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苏沛带著於慧走进了宴会厅。 可容纳上千人的大型会场,波浪式的天花板上隐藏的水晶灯散发著柔和的光芒。欧式风格的装饰,豪华之中透著高雅,让人不由拘谨起来。 订婚仪式已经开始,连氏国际小开连宇乔正挽著永逸集团董事长的千金杜婉馨接受司仪的调侃。众人聚集在布满粉色心型气球的大礼台前,仰头看著那一对金童玉女,羡慕的眼光比比皆是。 於慧眼都直了,连苏沛离开她的身边也没发觉。 将手中的订婚戒指悄悄地交给负责会场的孙经理之后,苏沛又回到了於慧身边。 台上,孙经理将戒指交给司仪。 当连宇乔把硕大的钻石戒指套上杜婉馨的手指上时,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台下,视线与苏沛他们交错而过。 “婉馨的未婚夫好帅啊!”於慧不由地感叹。 “是很帅。”苏沛莞尔。光是外型这一点,连宇乔就有十足的本钱让女人为他尖叫。 “他家也很有钱吧?婉馨家里就很有钱,要门当对户对可不容易啊。” “连杜两家财力相当,绝对门当户对。” “好羡慕呀,简直就是王子和公主的现代版。”於慧双手合十,一脸的梦幻。 看著她天真的反应,苏沛忍不住捂著嘴低声笑起来。 “很好笑吗?”於慧假装恼怒,双手插腰,斜眼看著苏沛。 “不好笑,”苏沛有些困难地收住笑容,从一旁的侍者手中接过两杯香槟,将其中一杯递给於慧,说:“让我们为新人干杯。” 於慧接过杯子,转身看著台上,跟著司仪的祝贺词,笑著说:“呵呵,祝他们幸福。” “祝他们幸福 。”苏沛附和。 於慧碰了碰苏沛的杯子,说:“也祝你幸福。” 苏沛偏头一笑,说:“你也是。”说完,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订婚仪式结束,新人开始跳舞,众人也跟著在厅中玩闹。西式的宴会就是这点好,自由。 苏沛与於慧静静地退到角落,端著餐盘大吃特吃。 “你认识杜婉馨?”苏沛问於慧。 “她是我同学。你呢?你认识他们哪个?”塞下一大块牛肉,於慧的声音都变得含糊起来。 “我为连先生工作。” “连先生?那个连什么乔吗?” “连宇乔。” “在说我吗?”一袭白色礼服的连宇乔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两人的身后。 於慧被吓了一跳,手一松,盘子就顺势滑了出去。 “小心!”苏沛眼明手快地接住盘子,可盘内的食物还是落到了於慧的裙子上。白色的裙面沾上菜汁,脏了一片。 “於慧,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跟随连宇乔一起过来的杜婉馨秀眉轻颦 ,眼中似有不屑。 “是我吓著她了,”连宇乔看了杜婉馨一眼,转头对於慧说:“真对不起,让待者带你去整理一下吧。我会赔偿你的损失。” “不、不用,”於慧紧张得连忙摆手,“我回去洗洗就好了,不、不用赔。” 杜婉馨挽住连宇乔的胳膊,笑著说:“还是赔吧,你买件衣服也不容易,弄坏了多不好。” 明显的讽刺语气让苏沛暗暗皱起眉头,而於慧更是手足无措,眼眶都红了起来。 “你先擦擦,”拿起一条餐巾递给於慧,苏沛转头对连宇乔说:“连先生,我还是先送於小姐回去了,赔偿的事我会处理好的。” 连宇乔深深地看了苏沛一眼,说:“那就交给你了。” 苏沛与杜婉馨点了点告别,揽住於慧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出了宴会厅。 夜风有些凉,苏沛摇下车窗,将眼镜搁在仪表盘上方。 於慧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地说:“其实你不用送我的,我、我家不远。”不知怎的,她感觉此时的苏沛与宴会厅里的那个完全是两个人。 “什么?”苏沛转头,黑宝石一般晶莹的眸子在车厢内明暗交错的光影里闪烁著熠熠的光彩,像一块磁石般瞬间吸去了於慧所有的视线。 “没、没什么。”抚著胸口,於慧努力平复心中的悸动。她没想到,摘掉眼镜的苏沛,竟是出奇的……漂亮! 之前因为眼镜的阻挡,她只觉得苏沛肤色偏白,人很斯文、温和,而现在偷偷再看,她发现苏沛的五官长得极为精致,在夜晚暧昧不明的光线中,居然透出几分妖冶的味道。 “是这里吗?” 停下车,苏沛询问。 “啊!是、是这里。” “要我送你上去吗?” “不、不用。”於慧手忙脚乱地下了车,一想到自己居然看男人看呆了,脸顿时红得像个蕃茄。 关上车门,苏沛从车厢里探出头,说:“那我先走了,新的衣服我明天让人送过来。” “不用了,这件衣服……不值什么钱。”回想杜婉馨的态度,於慧心里一阵难过。 见状,苏沛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那是你该得的赔偿,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 “我走了,再见。”黑色的轿车缓缓驶离於慧的身边,卷起一阵微风。 看著那越来越小的黑影,於慧不自觉地伸出手,挥了又挥。 *** 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几圈之后,苏沛回到了自己的家,一套位於市中心小公寓。 防盗门打开之后,里面的木门居然是虚掩著的。苏沛有些惊讶,他向来细心,绝不会忘记锁门。 闯空门?! 暗自握紧双拳,他轻轻地走进屋内。 黑暗中,一双强壮的手臂突然抱住苏沛的身体,狠狠地将他抵向墙壁。 “谁……唔……” 来不及喊,狂暴的亲吻就夺去苏沛所有的声音,淡淡的烟草味道跟著霸道闯入的舌尖长驱直入。来人高大的身形将苏沛完全卡在墙壁与他的身体之间,强烈的压迫感让苏沛觉得自己好像要被整个挤进墙壁里。 拼命挣扎,他本能地用双手捶打那人的后背。 “动什么动!” 不耐烦的声音听起来如此熟悉,让苏沛不由一怔。 “张开嘴。” 如同被催眠一般,苏沛顺从地张开嘴,任那人辗转吮吸、恣意亲吻…… 第二章 连氏国际是国内最大的地产商,四十层高的大本营足见其财力雄厚。连宇乔作为连氏国际的小开,凭借超凡的领导才能与惊人的业绩,年仅二十四岁就坐上执行董事兼总经理的宝座,一度被业界视为神话。 连氏国际今年最大的动静,莫过於爆出与酒店业的龙头老大永逸集团合作开发酒店项目的新闻。而永逸集团董事长杜成的千金杜婉馨与连宇乔的订婚仪式,更是大大提高了这条新闻的可信度。 事实上,连氏国际确实有意与永逸集团合作,不过此事仍在磋商阶段。 “可行性报告的内容大体就是这样,各位有什么疑问,可以在研究之后,以书面形式转交上来,下次开会时将一一予以讨论。”苏沛收起了激光指示棒,站在投影布前笑容可掬地看向在座的公司同仁。 这次会议是连氏国际与永逸集团共同投资大型渡假酒店项目的可行性评估会议,连氏的高层全部到场,足见对此事的重视。 “苏助理的报告内容很全面,讲得也很精彩,一时间真的很难提出什么疑问啊!” “就是,利弊都分析得很详尽,我都无话可说了。” “苏助理真不愧是连总的左膀右臂。” …… “好了,”连宇乔打断了周围此起彼伏的恭维声,面带嘲讽地说:“照你们的说法这份报告就是完美无缺了。那还开会讨论什么?” 闻言,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这份报告的确不错,苏助理的各项调查都做得很细致。不过,有关土地竞标的部分还要再落实一下,政府对那边进行开发的时间还不确切,这是一个很大的浮动因素,将会直接影响到投资的效益。大家回去后一定要加紧研究,这个项目决不能有任何疏漏。”坐在连宇乔旁边的副总经理商群及时转移了众人的尴尬。作为连宇乔的姐夫,他总是能在工作中起到润滑剂的作用。 “你们听到了,决不能有任何疏漏。”连宇乔严肃地扫了一眼众人,说:“今天就到这里,散会。” 众人收到指示,迅速鱼贯而出,有惧於连宇乔的威慑力,谁也不想多留一会儿。 苏沛慢步走回自己的座位,开始收拾东西。 “啪嗒。” 黑色的钢笔落在苏沛的脚边,发出轻微的声响。抬头看了看钢笔的主人,钢笔的主人也正歪头看著他。 连宇乔是故意的,他明明知道苏沛在经历了昨天那样激烈的情事之后连坐下都困难,更别提弯腰了。可他还要把笔扔到了苏沛脚下,摆明了要让苏沛弯腰去捡。 苏沛觉得有些好笑,连宇乔似乎酷爱在他的面前耍这些小孩子把戏。虽然无奈,却还是要陪他玩。谁让他是连宇乔呢? 苏沛正想著要如何去捡那支笔,结果有人先一步把笔拾了起来。 商群将笔递给连宇乔,说:“明天是端午节,爸爸让你回去吃饭。” “知道了。”连宇乔面无表情地接过笔,点头。 商群对连宇乔的冷淡习以为常,所以并不在意。只是转过身对苏沛说:“你也一起去。芙蓉说好久没见你了,想让你试试她新学的菜式。” 连芙蓉是商群的妻子,也连宇乔的姐姐。她比连宇乔大十四岁,连宇乔可以说是她一手带大的,所以姐弟俩的感情非常要好。 “好,我一定去。”苏沛点头。连芙蓉是位温柔婉约的女性,他与她十分投缘。 “那我先走了。” “再见。”苏沛微笑著目送商群离去,然后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连宇乔不停旋转著手中的钢笔,一言不发地看著苏沛的一举一动。 宽敞的会议室里只剩下整理文件夹的声音,怪异感骤升。苏沛不由停下手头的动作,小心翼翼地看著连宇乔。 “把门关上,过来。”命令式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 苏沛微微嘘了一口气,依言行事。 “你人缘不错啊!” 大力将苏沛拉扯到自己的膝头,连宇乔摘下苏沛的眼镜,单手扣住他的下颚。 苏沛有些吃痛,却没有挣扎,只是好笑地反问:“你嫉妒吗?” “你就是靠这张假惺惺的笑脸来迷惑别人的?我真想撕了它,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其他表情。”连宇乔恶狠狠地说著,姆指在苏沛的颊边留连,仿佛真的要将它撕个粉碎。 “你这两天究竟是怎么了?”苏沛疑惑地看著连宇乔。 连宇乔虽然年轻,却是个城府极深的人,从不会轻易在人前泄露出太多情绪。可是这两天,他的情绪波动得过於反常。苏沛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焦躁与愤怒,却无从知晓个中原因。 “我不知道。”连宇乔吻住苏沛的唇,表情有一点迷惘。 顺从地感受加诸在唇上的或重或轻的啃咬,苏沛更加迷惑了。看来,四年的行影相随并没有把他们的距离拉得如同想像中那么近。也许,他从来就不曾了解眼前这个男人,除了他的霸道、骄傲和目空一切。 “你的脸怎么这么烫?” 连宇乔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了苏沛的思绪。 “别像个傻瓜一样看著我。我在问你为什么会这么烫?” “呵,”苏沛觉得自己的确笑得像个傻瓜,“可能有点发烧。” “你感冒了?” “拜你所赐。”推开连宇乔,苏沛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我还没有受伤后自动消炎的功能。可能感染了,所以有些发烧。”没有责怪,只是在陈述事实。苏沛摸了摸烫手的额头,不在意地耸耸肩。 “生病了你还站在这里,公司没给你提供医疗保险吗?走!”连宇乔从椅子上站起来,拉住苏沛就往门外走。 “去哪儿?”大幅度的动作让苏沛有些吃不消。 “医院。” “等等!”大力合上被连宇乔拉开的大门,苏沛将背靠在门上,哭笑不得地问:“拿什么理由去医院?” “你在发烧,这不是理由吗?” “为什么发烧?我可不想做什么直肠检查。” 连宇乔一怔,表情有些尴尬,“那就去找私人医生看看。” “等等,还是去医院吧。”苏沛突然改变了主意,再次拦住连宇乔。 “怎么……” “去拿点药就好。你陪我去吧。” 虽然觉得苏沛的行为有些怪异,可连宇乔也没有多想,只是点头以示同意。 在苏沛的坚持下,连宇乔开著车绕到了市郊的一家私立医院。 医院里弥漫著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连宇乔皱著眉头跟著苏沛在医院里七拐八拐地走著,当看到“住院部”三个字的时候,终於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确定是在这里拿药吗?” 苏沛没有回答,径直往里面走去。 “苏沛!”连宇乔有些上火。 停在走道尽头的一间病房前,苏沛一边开门一边说:“有个人也许你该见见。” “什么人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 连宇乔冷哼一声,往门内看去。 病床上躺著的女人在看到连宇乔的一刹那激动地撑起身体,苍白的脸上绽开欣喜的笑容。 “赵玫?”连宇乔转头看向苏沛,“就是她?” “赵小姐病了,希望你能来看看她。” 苏沛拉住连宇乔的手臂,将他带到病床前,又对赵玫说:“我把他带来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宇乔……”赵玫刚开口,眼中就泛起了泪光。 “你病了?”连宇乔瞟了一眼赵玫手腕上厚厚的纱布,脸色有些阴沉。 “我昨天喝多了,听见你订婚的消息……我以为你不会来,苏先生他说……你未婚妻漂亮吗?我……” “我的确没打算来。”连宇乔打断了赵玫语无伦次的说话,“如果不是苏沛骗我,我也不会站在这里。” “宇乔!” “连先生,”苏沛挡住连宇乔离去的步伐,“来都来了,听她把话说完不好吗?” “你很闲吗?有空在这里扮好人。”连宇乔盯著苏沛,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 “不要走,”赵玫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从背后死死搂住连宇乔,连哭带喊地叫道:“宇乔,不要走。我求你了,不要走!” 连宇乔想掰开赵玫的手,没想到她的爆发力惊人,竟让人无法挣脱,。 “放开!” “宇乔,不要走。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你对我也是有感情的对不对?你怎么能说订婚就订婚,抛下我一个人!” “赵小姐,你冷静一点。”苏沛没料到赵玫会如此疯狂,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要放开,宇乔,不要离开我!”赵玫抱著连宇乔,哭得声嘶力竭,“我有什么不好?你告诉我,我会改的……我一定会改……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啊!呜呜……” 苏沛试图拉开赵玫,却在听到她的哭诉后僵在了原地。 “放手!”连宇乔不带一丝怜惜地按住赵玫受伤的手腕,趁她吃痛的空档一把将人甩在地上,“少在这里死缠烂打,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过?明明是你自己送上门的。之前的支票你也收了,大家好聚好散,别让我再看见你。” “不!”赵玫惨叫著,不顾裂开的伤口,死死抱住连宇乔的腿,“我不要钱!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宇乔,你是喜欢我的,我们明明就在一起半年多,你一定是喜欢我的!” “滚开!”连宇乔猛地将腿一抬,抽身离去。 站在一旁的苏沛不自觉地退了两步,觉得胸口有些抽痛。 “不要走!你要是走的话,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赵玫见拦不住连宇乔,整个人越发疯狂起来。只见她飞快地移到窗边,做势就要跳出窗外。 “赵小姐!”苏沛一惊,反射性地想去将人拉回来,可是却被一股力量牢牢制住。 瞪大眼看著拖住他的连宇乔,苏沛有些难以置信。 “让她跳。这里是二楼,跳下去也不会死。断手、断脚也是她自找的。如果瘫痪的话,拖累的也只是她的家人而已。” 连宇乔冰冷的声音像腊月的北风,寒彻人心。赵玫呆住了,整个人像癫痫发作似地抽搐起来。 苏沛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脸上却出奇的平静。他轻轻推开连宇乔的钳制,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对赵玫说道:“赵小姐,你听见了。为他去死,你觉得值得吗?” 慢步上前,他向赵玫伸出手,问:“你真的有那么爱他吗?付出了一切却什么也得不到,值得吗?” 赵玫迟疑了。 一道身影比苏沛更迅速地冲上去将赵玫抱下了窗台,赵玫刚想挣扎,就被一掌击昏。 苏沛愣愣地看著连宇乔将人抱到病床上,按下呼叫器。 不一会儿,护士赶了过来。 看著一身狼狈的赵玫,苏沛突然有种虚脱的感觉。好在连宇乔及时撑住了他绵软的身体,将他带出了病床。直到汽车驶离了医院,他也没能缓过劲来。 车子开得很快,如果不是有安全带,人都能甩出去。 苏沛偷偷看了一眼脸色发黑的连宇乔,犹豫著要不要开口提醒他减速。 转眼到了市中心,车速不得不慢下来。卡在长长的塞车队伍里,连宇乔不耐烦地用手指敲击著方向盘,一脸恨不得弃车而去的表情。 苏沛打开车载音响,任舒缓的轻音乐流泻而出。看到连宇乔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他也松了一口气。 “下次你再敢给我找这种麻烦,就自己卷铺盖卷滚蛋。” “好。” 苏沛一如既往的顺从态度突然让连宇乔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你同情她?” 我只是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将来。苏沛在心里回答著,嘴角牵出一丝苦笑。 “说好了各取所需,是她太贪心了。”连宇乔的话听起来像在为自己辩解。 苏沛是靠在椅背上,侧头看著连宇乔,说:“她只是爱你。” “她爱我,我就要爱她吗?随便来个人在我面前要死要活,我就要对她负责?笑话!” “的确是个笑话。”苏沛把头转向前方,看著慢慢黑下来的天空,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你爱我吗?”连宇乔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陡然张大双眼,苏沛直直地看著前方的挡风玻璃,一时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出现了幻听。 “嘀、嘀──” 后面的车子突然猛按喇叭,苏沛紧张地向后看了看,连忙对连宇乔说:“开车吧。” 车子动了起来,跟著长长的车阵缓缓向前移动。 音乐削弱了车内诡异的气氛,连宇乔开始专心驾驶,不再说话。 疲惫再次向苏沛袭来,沉入黑暗之前,他只看见连宇乔英俊的侧脸。 …… 又回到了那年夏天,阳光照在连宇乔的身上,给他的全身打上华丽的金粉。英俊的侧脸,完美的身体,耀花了苏沛的眼睛,让他情不自禁地在他的唇上印下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虽然只是蜻蜓点水,可还是惊动了假寐的连宇乔。 “你喜欢男人?” “如你所见。” “你想上我,还是想被我上?” “……” “玩个游戏吧。跟著我,我能为你提供最好的物质条件。” “如果我拒绝呢?” “毁你太容易了,你想人人都知道你是个恶心的同性恋吗?” “成交。” …… 如果时光倒回,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吧!苏沛莞尔。 原来太爱一个人的时候,真的会变得卑微。明知道是在被玩弄,被嘲笑,却还是像飞蛾扑火一般执迷不悔。 还要多久,那根名叫极限的弦才会崩溃? *** 再睁开眼时,苏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 米色系的家具与装饰,不会白得刺目,却又很清爽,这是连宇乔的卧室。为了工作方便,他没有住在位於郊外的连家大宅,而是在市区买了一套公寓。一直觉得这种柔和的风格跟他刚硬的气质很不符合,不过当他在站在房中的时候,那种居家的味道偏偏又那么…… “为什么不行?你之前答应陪我去的。” 女人的娇嗔自门外传来,苏沛觉得有些耳熟。 “我没空。” “又没空?我不管,订婚那天你就丢下我走了,现在又不陪我,太过分了!” “我说没空就是没空。你有时间在这里磨蹭,还不如早点去party,别浪费这身漂亮的打扮。” “宇乔!” “好了,明天陪你吃午餐。” “你说的,不许反悔。” “不反悔。” …… 原来是杜婉馨。苏沛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出去打声招呼。 轻轻拉开门,苏沛刚走出一步就撞见连宇乔与杜婉馨拥吻的场面。心头轻微的刺痛过后,只剩麻木。正打算礼貌地回避,却对上连宇乔锐利的视线。他瞬间僵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进该退。 寻常的告别吻开始慢慢升温,连宇乔放肆地亲吻著杜婉馨,眼睛却没离开苏沛半寸。 是炫耀,还是挑衅?连宇乔不缺人爱,也不屑别人给的爱情。你全心付出的过程,不过是一幕小丑的表演。 苏沛抬手抚上自己额前的头发,借机阻断那伤人的视线。假装从容地退回房内,关上门,他一步三摇地走进浴室。 双手撑在洗漱台上,失神地看著镜中面色惨白的男人,苏沛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 “你在干什么?”连宇乔的声音吓了苏沛一跳。 “没什么。有些头晕,想清醒一下。”拧开水,苏沛埋头洗了个脸。 “让我看看,”连宇乔走到苏沛的身后,搂住他的腰,将两人的额头相抵,“烧好像退了,看来退烧针的效果不错。” 额上的温度显示著难得的温情,可苏沛总觉得连宇乔的唇齿间残留著杜婉馨的气息,迫使他生硬地撇开头。 “什么退烧针?我怎么在你家?”从连宇乔的怀中挣脱出来,苏沛拿了张面纸拭去脸上的水滴。 连宇乔居然没有生气,只是站在原地,说:“你在车上昏过去了,我带你来的,还请了医生。他给你打了针退烧针,还开了点药。” “医生?” “放心,他什么也没看见。” 苏沛脸一红,马上硬著头皮另找话题,“杜小姐走了?” “嗯。” “我先回去了。” “我有说让你走吗?”连宇乔挑眉。 苏沛僵了一下,问:“还有事吗?” “先去吃点东西,吃完再把药吃了。”连宇乔牵著苏沛,把人领到了餐厅。 苏沛看著塞到手里的药和食物,一时反应不过来。连宇乔也会照顾人,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 “别愣著,快吃。”捏了捏苏沛的脸颊,连宇乔坐到了他的对面。 “哦。”傻傻地应了一声,苏沛拿起了食物。 “今晚留在我这儿。” “咳、咳、咳……”苏沛被米粥呛了个正著。 连宇乔连忙站起来,帮苏沛拍背顺气,“急什么,又没人和你抢。” “我……咳,我这个样子,留下来也不能陪你……” 连宇乔一愣,好半天才会过意来。於是强忍住笑意,跨坐到苏沛身后,抱住他的腰,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低声问道:“陪我做什么?” 铁索一般的手臂越收越紧,上半身紧紧贴合著,不留一丝缝隙。 看见苏沛脸色发青,连宇乔伸出手指重重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当我是禽兽吗?我是怕你一个人回去没人照顾。” “什么?”苏沛的脸色更差了。 “怎么?你更喜欢禽兽吗?”连宇乔侧头咬住了苏沛的耳朵。 苏沛微微仰起头,闭上双眼,仿佛在享受。 连宇乔的温柔来得太突然,他不敢质疑,不敢深究,只能感受,哪怕只有短短的几秒钟。 等连宇乔吻够了,苏沛才轻轻地说:“我得回去。” “为什么?”连宇乔捏住苏沛的下巴,将他的脸扭向自己。 “你这边没有洗漱用具,而且我也需要换衣服。”苏沛知道连宇乔有洁癖,不喜欢与人共用毛巾之类的物品。 “洗漱你可以用我的东西,至於衣服……”连宇乔比苏沛高出了大半个头,身材也要魁梧许多,所以衣服根本无法共穿。 “我已经没事了,还是回去比较方便。”对於连宇乔突出其来的转变,苏沛有些接受障碍。 话音刚落,连宇乔立刻松开手臂站了起来。 离开对方温暖的体温,双方都感到一丝凉意。 “你不喜欢留在我这儿。”连宇乔用的是肯定句,苏沛坐著,看不见他的脸。 “我只是更喜欢睡在自己家而已。”苏沛埋下头,一口一口将碗中的食物送到嘴里,心里有些忐忑。当眼睛余光瞟到连宇乔离开的背影,失落感顿生。他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不愿意错过每一个连宇乔相处的机会。只是,这套房子以及房内的每一件东西都不属於他,就像连宇乔从不属於他一样。他不能躺在连宇乔的床上,却想著别人也曾在上面留下温度。做爱可以,相拥而眠不行。这是苏沛的矛盾,也是他的底线。 “当”,一串钥匙落到餐桌上,苏沛顺势抬头看向去而复返的连宇乔。 “开我的车回去,明早来接我。” 冷冷有声音透著连宇乔的不悦,却让苏沛安了心,有些庆幸他没有因为自己的不顺从而大发雷霆。 第三章 次日,苏沛开车接连宇乔上班。当他出现时,身边跟著杜婉馨。 刚上车,杜婉馨就摆开大小姐架子,直接把苏沛当成自己的司机,命令他送过连宇乔之后送她回家。 连宇乔没有吭声,算是默许她的话。 苏沛礼貌地笑了笑,应了声好。 早就知道心痛比身体的疼痛更为剧烈,苏沛看著前方,静静地握紧了手中的方向盘,一直握到指节发白。 后视镜里,杜婉馨黏在连宇乔的身上低声耳语,时不时展露甜腻的微笑,而连宇乔也一改往日的敷衍态度,认真倾听并做出适当的回应。 真的变了,连宇乔如今对谁都不会吝啬自己的温柔。还好,他是里面唯一的一个男人。苏沛压抑著仰头狂笑的冲动,将后视镜一调再调,直到再也看不见二人的脸。守在连宇乔身边,静静地等待希望和失望交替出现,苏沛厌倦了,却怎么也离不开。就像爬一个极窄的隧道,只能进不能出。 战斗一般度过了整个白天,时钟停在了六点。 “苏沛,到点下班罗。”娇俏的秘书小姐推开门,好心地提醒著仍旧埋首於文件之中的总经理特别助理。 “知道了,你们先走吧。”苏沛笑著挥手告别。 “对了,服装打电话过来说你订的那件礼服还没把尺码告诉他们。” “礼服?喔!”苏沛拍了拍额头,好半天才想起衣服是订给於慧的,“我知道了,我会打电话给他们的。谢谢。” “不客气。” 秘书小姐关门离去,屋里再次剩下苏沛一人。十几坪的小办公室,连著豪华的总经理办公室。苏沛作为连宇乔的私人助理,已待在这里超过四个年头。 找出於慧的电话,苏沛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 “於小姐吗?我是苏沛。” “啊!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於慧听到苏沛的声音,大为吃惊。 “我查了查宾客名单,那里面有你。”苏沛莞尔。 “哦。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就是连先生要赔你一件礼服,我忘记问你尺码了。” “那个……不用了。”於慧有些不好意思。 “我已经和服装店的人联系好了,你不用介意,如果想自己挑也可以……”苏沛正说著,桌上的内线电话就开始响个不停。匆匆与於慧道别,苏沛三步并做两步走进连宇乔的办公室。 “就走吗?”苏沛问。今天是端午,连宇乔的姐姐连芙蓉邀请苏沛到连家去过节。 “我姐刚打电话过来,让我们早点过去,”连宇乔关上电脑,开始收拾手头的东西。 *** 苏沛不喜欢连家的大宅,大得吓人的格局,无论站在哪里都觉得空荡荡的。连宇乔也同样不喜欢那幢宅子,苏沛隐约知道与连母有关,不过并不清楚详情。 将车驶进花样繁复的铁门,远远地看见连芙蓉站在门前的台阶上对著车子挥手。那随风轻摆的长发与花色永不重复的披肩,总让苏沛联想到老式房子里满墙满院的蔷薇。 “欢迎回家。” 连芙蓉的话就像是一个暗号或一把钥匙,轻易卸下连宇乔所有心防,让他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 “商群没回来吗?怎么放你一个人站在这里?”拥住姐姐的肩头,连宇乔一边问一边走进屋内。 “你姐夫有事要晚一点。”连芙蓉婉转地提醒连宇乔商群的身份,眉宇间宠溺多过责备。 跟在一旁的苏沛不由觉得40岁的连芙蓉与26岁的连宇乔更像是一对母子。也许有年龄的因素,但更多的恐怕是连芙蓉这种完全无条件的包容态度。 “苏沛,好久不见,最近好吗?”连芙蓉直到被弟弟带进屋内,才想起没和苏沛打招呼。 “是有好久没见了,我很好。您呢?” “什么‘您’不‘您’的,不是说好叫我芙蓉姐吗?” “……”苏沛有些尴尬。恭敬的语气、得体的举止一直都是他待人接物的习惯,即使是面对连宇乔,他也从不在有第三者在场的情况下直呼其名。礼貌而疏离,对他来说是一种保护。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小宇还不是一样叫我姐姐。”连芙蓉温柔地看著苏沛,不愧是连宇乔的姐姐,虽然“强迫”手法不同,不过全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典型。 “来,叫声听听。”连芙蓉继续保持微笑。 听到这句似曾相识的话,苏沛不由自主瞟了一眼连宇乔,四目相交,连宇乔露骨的眼神摆明了他也想起了同样的事情,这让苏沛的脸上瞬间腾起一股燥热。 “芙蓉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苏沛不再扭捏。 “这样才对嘛。你跟在小宇身边这么久,我可是早就把你当成自家人了。平时是没什么机会见面,现在见著了可不许跟我客套。”这一番快人快语,换上连芙蓉轻轻柔柔的嗓音更显窝心。 苏沛点了点头,微笑。 “姐,几时开饭?”连宇乔突然出声,打断了二人的寒暄。 “要八点才能开饭。你饿了吗?” “没有,”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苏沛,连宇乔对姐姐说:“我和苏沛还有点事要谈,吃饭的时候再让人来叫我们。” “好吧。” 匆匆与连芙蓉点头道别,苏沛连忙跟上健步如飞的连宇乔。 看著他们背影,连芙蓉拢了拢肩上的披肩,抱臂而立,一脸的若有所思。 *** 连宇乔的房间在三楼,书房连著卧室以配合他喜欢阅读的习惯。缕花的窗帘与地上厚厚的白色长毛地毯让整个房间带上一丝女性色彩,应该是出自连芙蓉之手。 当苏沛重重地摔在地毯上时,他突然有所觉悟。原来,撩拨连宇乔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很多人都说,先爱上的那人注定是输家,苏沛不敢苟同。爱情不是战争,没有掠夺何来输赢?他只是处在弱势,也许在某些时候很被动,不过那并不是绝对。 趁著连宇乔流连於他的唇齿之间的时候,苏沛抓住机会翻身将人压在身下。摘下了自己的眼镜,随手扔到了远处,他学著连宇乔惯用的语气,问:“怎么,我惹到你了吗?” 连宇乔有些喘,因为苏沛正用大腿恶意地磨擦著他身体的中央,存心激起那处最原始的反应。 “你说呢?”将早已滑入苏沛衣内的大手收回,悠闲地枕在脑后,连宇乔不为所动地回视苏沛。即使欲火焚身,他也不允许自己受别人左右。 苏沛弯起了嘴角,将头垂得更低,耳旁的发丝三三两两地擦过连宇乔的脸颊,让他麻痒难耐。 “我的身体还没全好,你不会这么没人性吧?”像在测试连宇乔的定力,他故意压低声音在他的耳边吹气,还不时用温暖的舌尖轻触他的脸颊,等他微微觉得湿润之后又迅速地离开,硬生生地停在相距零点几毫米的地方,欲拒还迎。 连宇乔没有出声,嘴唇抿成了直线,似乎在为苏沛的话感到不爽,脸也越拉越长。 苏沛笑了,带著纵容的味道。 “又不是说完全不行。怎么这么容易就生气了……”话尾音消失在连宇乔的唇边。熟捻地顶开他的牙关,轻轻地搅动同样温润的舌头。这几年在连宇乔的言传身教之下,苏沛已是个中好手。彼此的熟悉,让他很快引燃那压抑住的火苗。唇叠著唇,急促的呼吸交替,连宇乔没有移动身体,光用舌尖就夺回了主动权。重重的吸吮抽走了苏沛的力气,削瘦的身体绵软地跌落在连宇乔的身上。轻薄的衣料毫无保留地传递著高温,耳边净是鼓噪的心跳声。 “铃──” 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遭到二人不约而同的忽视,可惜来电者十分执著,完全没有挂断的意思。 “谁!”连宇乔按下接听键,粗声问道。 断断续续的女声从手机中传来,连宇乔不自在地抬了抬身体,慢慢挪到红木书柜旁,将背靠在柜门上。 苏沛随著他的动作移动著,仍然贴著他的胸口。伸出手指,一颗接一颗慢慢地解开那白色的钮扣,结实的胸膛暴露在空气之中。苏沛低下头,吻上连宇乔让人羡慕的完美腹肌。 连宇乔拿著手机,耳边仍是杜婉馨喋喋不休的说话声,眼睛却直勾勾地盯著苏沛。 纯白的衬衣半敞著,深色的领带早已歪斜,松垮地衬托著白皙的皮肤。苏沛总是在不经意间释放特有的风情。连宇乔绷紧了腹部,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手机仍在嗡嗡作响,苏沛把脸移到了连宇乔的腰部以下,看著那鼓涨的地方,开始迟疑。 “什么?” 苏沛以为连宇乔在跟他说话,立即抬起头。凌乱的黑发覆在他的额前,掩不住脸颊的绯红。发现连宇乔不过是在讲电话,苏沛不由有些挫败。难道他的定力真的那么好? “你再说一遍。”继续敷衍杜婉馨,连宇乔努力克制摔开电话的念头。苏沛最擅长的就是耍些小动作好让他快些结束,主动的挑逗也不过是亲吻而已,这次他倒要看看,他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拉开连宇乔的裤子拉链,苏沛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真是昏了头了,怎么一听到杜婉馨的声音体内的恶劣因子就开始活动,存心想让连宇乔在她面前失态。仔细一想,根本就是便宜了连宇乔嘛。 见不得苏沛磨蹭,连宇乔伸手扣住他的后脑勺,直接向自己的胯下按去。 “唔!”整个脸贴上那勃发的部位,苏沛惨叫了一声。 “什么声音?宇乔,你在听我说话吗?”杜婉馨在电话那头有些气急败坏。 不耐烦地说了句“随你”,连宇乔挂断了电话。 “怎么不往下做了?”扯住苏沛的头发,连宇乔硬生生将人提到自己眼前。 “痛!”苏沛抓住连宇乔的手腕,漂亮的脸皱成了一团。 狠狠地堵住已然艳红的双唇,连宇乔狂暴地啃咬著,恨不得将人拆解入腹。 漫长的亲吻终於结束时,苏沛差点没窒息过去。 “这次放过你,等你伤好了再说。”连宇乔以快到让眩晕的速度推开苏沛,闪进了房内的浴室。 苏沛躺在地毯上,脑子一片空白。这是什么桥段?连宇乔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叫停!来不及细想,敲门声突然响起。 “哪位?” “苏沛,是我。”是商群的声音 “等等,我就来开门。”苏沛一惊,开始手忙脚乱地整理衣服。打开门的时候,商群与连晋东见到的又是那个斯文整洁的苏沛。 “董事长、商副总。” 苏沛侧身而立,恭敬地打了个招呼。 “宇乔呢?”连晋东是连宇乔的父亲,也是连氏国际的董事长。 “连先生在浴室,一会儿就出来。” “听说你厨艺不错,下去帮帮芙蓉吧。”商群温和地对苏沛说道。 “好。”知道他们与连宇乔有话要谈,苏沛识趣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 连家的厨房很大,各式现代用具一应俱全。苏沛一直想象不出养尊处优的连芙蓉洗手做羹汤是什么样子。 “我看起来很怪吗?”舀出一碗浓汤,连芙蓉笑著递到苏沛的面前。 “不会。”苏沛尝了一口,问:“鱼?” “嗯,沙参玉竹鱼尾汤。是润肺的,对烟酒过量和睡眠不足的人很有好处。专门做给小宇喝的,我们家就他吃鱼。” “味道很好。”放下汤碗,苏沛卷起了衣袖,走到连芙蓉的身边。“还有什么要做的?我来帮忙。” “不用,都忙完了。”连芙蓉笑了笑,拿起盐罐往汤锅里加盐,“对了,小宇最近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怎么这么问?” 放下盐罐,连芙蓉转身面对苏沛,说:“你天天跟在他身边,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吗?” 苏沛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摇头。 “他订婚那天突然离开了会场,夜里很晚才回来。早上我看见他,好像抽了一晚的闷烟。” 苏沛心里咯噔一响,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 “你说他是不是有婚前恐惧症?”连芙蓉皱起眉头,从厨框中拿出一个汤碗。 “也许吧。” “小宇的脾气不好,和杜婉馨那样性格的女生相处起来一定不太容易。我虽然有些担心,不过只要他喜欢,我也就不再干涉。只是……” 苏沛接过连芙蓉手中的碗,帮她把汤盛进碗里。 “他好像并不在意杜婉馨,像今天的家庭聚会他都不愿叫上她。”连芙蓉不甚烦恼地说著,“苏沛,你平时和小宇会不会有冲突?” 苏沛手一颤,汤勺掉进了锅里。 “怎么会……”迟疑的声音,连苏沛自己听著都觉得没什么可信度。 “呵呵,小宇的脾气有一半是我惯出来的,你一定是受了不少委屈吧?”连芙蓉从苏沛接过汤勺,拿起干净的餐巾细细擦拭。“妈妈走了以后,小宇是跟在我身边长大的。虽然霸道了些,不过本质并不坏。你的包容与忍让,我想他一定是看见了,而且记在了心里。不然他也不会那么信任你。看看他身边,走得近的也只有你而已。” “我知道。”温和地笑了笑,苏沛将汤碗放进托盘之中打算端去餐厅。 “你不信我?”连芙蓉挡在苏沛的跟前。 “我没……” “做个实验吧!” 苏沛微微侧头,不明白连芙蓉的用意。 “小宇的体贴从来都是用在看不见的地方,如果不仔细观察,你根本就无法看见。”连芙蓉眨了眨眼睛,露出与年龄不符的顽皮表情。 一勺份量十足的食盐洒进了连宇乔的碗里,随著汤勺的搅动消失无踪。 苏沛愣愣地看著,不解。 “端出去吧。”推了推苏沛,连芙蓉优雅地走入了餐厅。 连家父子与商群下楼的时候,连芙蓉与苏沛早已坐定。 不等连宇乔坐稳,连芙蓉就迫不及待地将汤碗送到弟弟的面前,说:“小宇,我熬了你最爱喝的鱼汤,来尝尝味道。” “嗯。”连宇乔应了声,不疑有它,端起碗来就喝了一大口。 苏沛紧张地注视著,担心连宇乔会将汤一口喷出来。 意外的是,连宇乔脸色未变分毫,还不急不徐地将碗里的汤喝得一干二净。 “好喝吗?”连芙蓉一脸期待地看著弟弟。 “很好喝。” 连芙蓉闻言,脸上笑开了花,“好喝就多喝点。来,大家吃饭吧。爸,这是您爱吃的芦笋……” 连芙蓉一边与父亲聊天,一边对苏沛悄悄地眨了眨眼睛。 苏沛傻眼了,连芙蓉明明就放了一大勺盐进去,连宇乔怎么会完全没感觉? 吃完晚餐,男人们都到了偏厅,坐在沙发上闲聊。 说话间,苏沛偷偷地观察连宇乔,发现他已经喝了不下五杯清水。原来那些盐还是有作用的。这就是连宇乔的体贴吗?苏沛不由地笑了,这种体贴恐怕也只是针对连芙蓉一人而已。 “你笑什么?”连宇乔瞄了一眼苏沛,不客气地问道。 原本正在说话的连晋东与商群闻声停止了谈话,同时转向苏沛。 被问得答不上来,苏沛有些尴尬。 “宇乔。”甜美的女声转移了众人的视线。 “杜婉馨?!” 七寸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叩叩作响。 苏沛将身体靠在椅背上,默默地注视著那道火红的身影迅速靠近连宇乔。 张扬的美丽与阳刚的帅气,无论是谁都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杜婉馨与连宇乔就像一幅画,养眼。 “你怎么来了?”连宇乔问杜婉馨。 “刚才讲电话的时候不是你让我来的吗?”杜婉馨语带娇嗔,假意睨了连宇乔一眼,然后开始大方地与在场的连家人打招呼。 那一刹那,苏沛的耳中突然没了半点声音。眼中只剩杜婉馨那只缠在连宇乔手臂上的手。鲜红的指甲油,血一般艳丽。 平稳地呼吸著,拿出最常用的微笑面具,苏沛感觉自己的脸颊正一寸寸僵硬。 “时间不早了,我先告辞了。”终於找到空档插上话,苏沛迫不及待地表达去意。 “今晚住在这里吧,房间我已经让佣人收拾出来了。”连芙蓉比连宇乔更快一步出言挽留。 “还是不打搅了,明天还要工作,回市区比较方便。” “那我让司机送你回去。”连芙蓉说。 “谢谢。” “司机今天请假。”商群提醒妻子。 “那你开宇乔的车走好了,他明天可以坐商群的车。”连芙蓉看向弟弟。 “不行。”连宇乔毫不犹豫地表示反对,“我的车没油了。” 不容反对的口气,让苏沛不敢开口提醒油箱明明是满的。 “你刚刚怎么不说啊?我的司机又走了,我打电话让他来接你好了。”杜婉馨也插了进来,一脸不耐烦地拿出了手机。 连宇乔长手一伸,把杜婉馨的手机扔回了她的包包里,说:“不用了,苏沛今晚住这里。” 就像终审判决,苏沛知道自己已无上诉的可能,只能无奈地留在了连家,而杜婉馨也理所当然的留了下来。 客房在二楼,正处在连宇乔卧室的正下方。深蓝色的被子像海水一般淹没了苏沛的身体,翻来覆去,难以成眠。 杜婉馨此刻正在连宇乔的房中,会有什么香艳的戏码,用膝盖也能猜得出。 瞪著刺白的天花板,苏沛觉得胃里有什么在不停翻搅,让他一阵阵恶心。从床上爬起来,他决定去喝一杯牛奶。 厨房的灯亮著,商群站在冰箱前。 “还没睡?” “睡不著,想喝杯牛奶。”苏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正好,芙蓉也睡不著,我正打算帮她煮杯牛奶。”商群回了一个微笑,从冰箱拿出了两盒鲜牛奶。将牛奶倒在奶锅里,他打开了瓦斯炉。 淡蓝的火焰跳跃著,吸引著苏沛的眼球。 “你……”商群扭头看著苏沛,欲言又止。 “什么?” 抬手在自己的锁骨上比了比,商群没有出声。 下意识地捂住锁骨,苏沛想起那儿有连宇乔留下的吻痕。睡衣太宽,让原本得以掩盖的部位一览无余。 商群低下头,将目光定格在奶锅之上。 “是连宇乔干的吧。” 苏沛无言以对。他并不惊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与连宇乔的关系能维持到今天,大部分是得益於旁人的视而不见。 “你爱他吧?” “……” “傻瓜。” “……” 行事沉稳的商群一直给人很可靠的感觉,苏沛听他的话,就像大哥在教训不懂事的弟弟。 “你和芙蓉一样,都太宠他了。” 继续沉默著,苏沛不想辩解。他对连宇乔的付出,岂是一个“宠”字就能概括。 商群将火调到最大,牛奶很快沸腾起来,发出咕咕的声响。关上火,商群把牛奶倒进了杯子里。 “你们对他的爱就像一张温床,滋生著他的傲慢、自私、霸道。总有一天,让他看不清自己。”商群的声音冷了下来,与杯中牛奶散发的热气形成鲜明的对比。 “商先生,我有些困了,先上去休息了。”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苏沛转身就走。 手腕被硬生生地拉住,苏沛看见商群眼中瞬间闪过的暴虐,那不是他熟悉的商群。不过,也仅仅是一瞬间。商群察觉自己的失态,立即松开了手。 “对自己好一点,别让他把你给毁了。”没有波澜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情绪。商群端起牛奶,先一步离开了厨房。 呆呆地站了很久,苏沛的脑子一片混沌。 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的房,再醒来时已是清晨。 梳洗完毕,跨出了房门。浅灰色的短毛地毯在走廊上延伸,一直伸展到身著米色睡袍的身躯之下。 苏沛飞快地跑上前,跪扶起倒地的人。 “芙蓉姐!” 连芙蓉趴倒在楼梯口,痛苦地扭动著,嘴唇乌紫,像成熟的桑堪。 “芙蓉姐,你怎么了?!”苏沛大叫,“来人啊!” “不……宇……”连芙蓉艰难地呼吸著,死死掐住苏沛的手臂。 “你要说什么?别急,慢慢说。”苏沛将人平放在地上,轻轻抚著她的胸口。 “小……宇……”连芙蓉的脸色越来越灰败。 “你要找宇乔吗?我帮你叫他。”握住连芙蓉的手,苏沛急得大吼大叫,“宇乔,宇乔!快来啊!你姐出事了!” “不……小、小……” “什么?” “……群……商群……” “芙蓉?!”商群从房中跑了出来,看著倒地不起的妻子,立刻跑了上去,将苏沛挤到一边,仔细检查妻子的情况。 “她心脏病犯了,快去,客厅的柜子里有药,快去拿过来!” “哦,哦!”苏沛应著,急忙往楼下跑。 “不……”连芙蓉发出干哑的声音,不肯放开苏沛的手臂。 这时,连宇乔从楼上跑了下来,猛地推开商群,大叫道:“姐!你怎么了?” “你姐心脏病犯了。”商群跪在一旁,努力想抱回自己的妻子,无奈连宇乔寸步不让。 “你是猪啊!还不快去房里把药拿过来!”连宇乔对著商群大吼,额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商群怔了一下,旋即跑回了房间。 连芙蓉此时已双目紧闭,全身开始抽搐。 “姐,你要挺住。”一把将姐姐抱了起来,连宇乔声音有些颤抖,“苏沛,你去开车,我们直接去医院。” “好!” 第四章 站在急救室的门外,连宇乔反而没了最初的慌乱。冷漠的神情如一潭死水,苏沛担心他一旦波动起来就会成为一场惊涛骇浪。 想靠近他,想拥抱他,想给他支持的力量。可想归想,苏沛却没有任何动作。地点不对,身份不对,除了静静地站在原地,他什么都不能做。 商群比他们后一步抵达医院,接著是杜婉馨和连晋东。人一多,就不可避免地嘈杂起来。苏沛没心思去听旁人在说些什么,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连宇乔身上。连宇乔太安静、也太镇定,这不合常理。 “我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倒在地上了,苏沛扶著她……”商群心痛万分地对连晋东陈述事情发生的经过,声音哽咽。 “放心吧,姐夫。姐姐一定会没事的。”搀著连家老爷子的杜婉馨连忙出声安慰。 “芙蓉的病是先天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也不能怪你。”相较於女婿的激动,年近古稀的连晋东要平静许多,“那孩子生来就命不好。”老人微颤的嘴唇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即使他一生经历无数,可真要遇上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可能无动於衷。 这时,一直沉默的连宇乔终於有了动静,“如果我姐真有什么不测,你也别想好过。”伸手指著商群的鼻子,连宇乔字字阴狠,“你记著,今天你进得了连家,靠的是我姐!聪明的就求神拜佛保佑她平安无事。” “宇乔,你怎么说这种话!”杜婉馨为商群鸣不平。 “关你屁事!”连宇乔骤然拔高的声音在安静的走道内突兀地响起,凶恶的眼神吓得杜婉馨打了个哆嗦。 “宇乔,你这是干什么!”连晋东喝道。 苏沛反射性地挡在连宇乔身前,明显的保护姿态让所有人一怔。 “冷静点,”不太自然地侧了侧身,苏沛轻声说:“这里是医院。”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表情各异。 假装没看见商群眼中的不屑,苏沛转身面对连宇乔。原想说些安抚的话,可一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连宇乔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胸中的戾气。 “你在这儿守著,有消息立刻通知我。”硬著嗓子命令完苏沛,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宇乔,连宇乔!”杜婉馨没料到连宇乔会离开,跟也不是、留也不是,气得在原地直跺脚。 连晋东则是明显松了一口气,这个像野马一样的儿子他实在是驾驭不了,还不如让他走得远远的。 所有的人中只有苏沛的眉头锁得更深。连宇乔会离开是因为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他要转移注意力,以防止最坏的消息出现的时候自己会崩溃。苏沛感觉,连宇乔根本就是脆钢易折。 七个小时后,连芙蓉被推出了手术室。手术很顺利,可完成之后她却突然脑缺氧昏迷,仍然没有脱离危险期。 连晋东受了打击,差点倒地不起,被杜婉馨送回了连家。而商群则寸步不离地守著妻子,完全不理会旁人。 当苏沛打电话告知连宇乔这个消息时,电话那头一片寂静。 “宇乔,你在听吗?” “你今晚守在那里,有消息随时通知我。” “好。” 电话的盲音刺耳。莫名的,苏沛就是觉得痛。 病房里,连芙蓉脸色苍白,瘦弱的身体连接著大量的仪器,仿佛马上就要被那堆金属吞没。 “你千万不要有事。”喃喃地低语著,苏沛分不清自己的祈祷是为了连芙蓉还是为了连宇乔。也许,两者都有。 *** 医院、公司,一连几天,苏沛马不停蹄地两头跑。去医院是为了看连芙蓉,去公司则是为了看连宇乔。 此时的连宇乔像是一台疯狂地工作机器,一天干二十个小时,不肯离开办公室一步,把香烟当粮食,拿咖啡当水喝。 苏沛关上办公室的门,叫了声:“宇乔。” “把anna叫进来。” “她走了。” “走了?谁让她走的?!工作还没完她就想走,明天叫她卷铺盖走人!”连宇乔猛地将手中的笔对桌上一扔,沉声道:“叫李敏进来。” “人都走了,我让她们回家了。”苏沛弯下腰,捡起地上散落的文件。 见不得苏沛平静温和的样子,连宇乔混账地将手中的文件夹摔到苏沛面前,大吼:“你凭什么把人放走?” “现在是夜里十一点,她们都是女孩子,回家太晚家人会担心的。你这边还有什么事,都交给我来做吧。”顺手把文件夹也捡了起来,苏沛不以为意。 被苏沛温柔的态度堵得半天说不上话,连宇乔又气又恼:“我不是让你在医院呆著吗?你跑这里来做什么!” “芙蓉姐已经脱离危险期了,我特地过来告诉你。” “她醒了?!”连宇乔猛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苏沛跟著站了起来,缓缓地摇了摇头,“只是脱离了危险期,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清醒。” “不会醒吗?”连宇乔颓然地跌回坐椅。 “别泄气 ,”半跪在椅前,苏沛握住连宇乔的手背,微笑著说:“芙蓉姐舍不得你,她一定会挺过去的。” 连宇乔看著苏沛,迷茫地问:“会吗?” “会的。”苏沛站起身,半弯下腰,捧住连宇乔的脸,说:“去看看她,告诉她,你希望她好起来。她听到你的真心话,一定会努力康复的。” 对上苏沛晶莹的目光,连宇乔的脸蓦地一红,反射性地撇开头。 苏沛假装没有看见连宇乔脸上难得的羞涩,继续问:“我陪你去医院好不好?” 没有问答,连宇乔推开苏沛,拿起外套向门外走去。 知道自己的话起到了效果,苏沛微笑著快速跟了上去。 医院的探视时间已过,苏沛凭著这几日与护士小姐建立的良好关系,将连宇乔带到了病房外。 透过观察窗窥视病房内,连芙蓉仍在昏迷之中,昔日的风彩被苍白与孱弱替代。 连宇乔本想推门入内,却在见到商群的身影后,止步不前。 “他一直没有离开,我相信他是真的担心你姐姐。”苏沛与连宇乔并肩而立,想化解连宇乔对商群的成见。 “他不担心才怪。”连宇乔嗤之以鼻,“我姐要是醒不过来,他就会一无所有。” “宇乔,不要用利益去衡量一个人的好坏。有些东西是无法作假的,如果你肯用心去体会,你就会发现……” “闭嘴!”连宇乔粗鲁地打断了苏沛的话,“别让我再听见你为他说话。是非曲直我会判断,用不著你在这里多事。” 见连宇乔听不进去,苏沛不再多言。 背对门口的商群丝毫没有察觉门外的动静,只见他轻轻拨开妻子额前的头发,细细地将它们一一整理好。 “直觉让我无法对他产生好感,”连宇乔看著病房内,突然开口,“他比我姐小七岁,他们认识不到一个月的时候,他就向我姐求婚。姐姐的先天性心脏病让她这辈子都不能有小孩,而商群却是家里的独子。你相信吗?为了和我姐结婚他不惜与家里决裂。什么样的男人能下得了这样的决心?” “爱情总是让人奋不顾身。” “爱情?哼!你相信那种女人才信的东西吗?我只看到野心。” 苏沛侧头,直视连宇乔的眼睛,“直觉也是女人才信的东西。” 连宇乔眉头拧起,四周压力骤升。苏沛没有回避,继续注视著他,可惜冰冷的镜片挡住了他眼中涌动的情绪。 擦身而过,连宇乔离去的步伐带动空气,抛起小小的气流。苏沛打了个寒战,毫不犹豫地跟上他。 每一次都在追著他,看著那高大的背影,苏沛苦笑。要到什么时候,他才能成为那个潇洒离去的人? “宇乔!” 连宇乔对苏沛的叫喊充耳不闻,直直地走向自己的车子。 “宇乔!” 嘀── 连宇乔一拳打在车门上,车子的防盗系统发出尖锐的叫声。 “我来开车。”扬了扬手上的车钥匙,苏沛摆出无辜的笑脸。 不知道是被气糊涂了,还是真的累了,连宇乔意外地没有表示异议。 平稳地发动汽车,苏沛全神贯注地开始驾驶。 连宇乔坐在副座,将车窗降下,让夜风恣意地灌入车内。 “我要回公司。”发现车子的方向不对,连宇乔说。 “你需要休息。”苏沛盯著前方,没有转向。 “我说我要回公司!”连宇乔揉著额角,提高了嗓门。 苏沛看了他一眼,温柔地笑了笑,“去我家吧,我给你弄点吃的,然后你好好休息一下。在芙蓉姐醒来之前,你不能出状况。” “不关你的事。” “只有小孩子才会跟自己过不去。” “苏沛!” “到了。”将车停稳,苏沛突然揉了揉连宇乔的头发,好像真的把他当成了小孩子。 没等连宇乔反应过来,苏沛就下了车,好整以暇地等连宇乔下来。 跟苏沛这种性格的人吵架就像把钉子锤进棉花里,除了气死自己,什么目的都达不到。连宇乔自己知道这点,於是拉长了脸,心不甘情不愿地下了车。 苏沛的家比连宇乔的公寓小了近一半,不过因为室内设计十分简洁,倒也显得宽敞。 以最快的速度做好一碗鸡蛋面,苏沛笑眯眯地看连宇乔把它吃得精光。 “去沙发坐一下,等吃的东西消化了再去洗澡。”将连宇乔推到客厅,苏沛在房中忙碌起来。 床单、被套要换干净的,毛巾也要准备新的。今天他不打算让连宇乔回去,怕他一回去又变成一个工作狂。 “这么想我留下来?”连宇乔猛地将正在铺床单的苏沛压在床上。 “我只是不想放你独自一人呆著。” “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子?”狠狠地在苏沛腰上掐了一把,连宇乔站了起来,转身走进浴室。 蒸腾的水雾模糊了墙上的镜子,连宇乔站在喷淋头下,任流水冲湿身上的衬衫。 苏沛走了进来,从身后搂住连宇乔。 “想哭吗?”苏沛问。 “说什么屁话。” “我爸以前得肝病住院的时候,我总是躲在被子里哭。” “我不是你,白痴!” “商群抢走了芙蓉姐,你很生气吧?” “……” “只属於自己一个人的姐姐突然被陌生人抢走了,如果是我一定很生气。” “滚!少在这儿胡说八道。”连宇乔想挣开苏沛的手臂,却发现苏沛的力气出奇的大。 苏沛把脸贴在连宇乔的衬衣上,感受著流水和肌肤共同的热度。“因为在乎,所以害怕失去。怕到极点就会觉得痛。” 温暖的水指穿过衣扣间的空隙,滑入衣内。重重揉搓著连宇乔的小腹,苏沛吻上他的后颈。 “把你的痛都给我,让我来替你痛吧。” 连宇乔握住苏沛的手,回转身体。 流水滑过苏沛的眼镜镜片,让两人都无法将对方看真切。 “你越来越爱管闲事了。”低头耳语,连宇乔如疾风过境一般扫过苏沛的唇齿。 他的确觉得痛,失去亲人的恐惧已经漫遍了他的全身,噬咬著自以为坚硬的躯体。苏沛是一剂镇痛的良药,他不能错过。只有在苏沛的身边,他才能发泄自己的彷徨与无助。连宇乔知道,他对苏沛的信任由来已久,莫名的,就是相信。即使心底有个声音在大喊:不要!不要被他看穿!可身体早已脱离意识的主宰,自行奔向那舒适的港湾。 有些费力地摘下自己的眼镜,苏沛睁开眼睛,看著连宇乔近在咫尺的皮肤。触目水汽氤氲,一片湿润。 舌尖被吮得生痛,可心里却觉得畅快。因为这一次,除了情欲之外还有了些别的。 手掌游走在肌理分明的背脊,赶在在泛凉之前重新将它搓热。苏沛手脚并用缠著连宇乔,高度配合他的动作。 浓重的喘息几乎压过流水的声音,连宇乔觉得周身火烧火燎,而苏沛是唯一的一抹清凉。他不断地向他贴近,恨不得将人整个粘在自己身上。仅仅深入唇齿是不够的,他想要的是完全撕裂这具身体。进入他的体内,汲取全部的温暖。 “唔!” 苏沛闷哼一声,咬牙接纳连宇乔。 连宇乔抬起苏沛的身体,将他架到盥洗台上,疯狂地亲吻他的脸。加大侵略的幅度,连宇乔咬牙问道:“痛吗?” “痛!” 这是他给的痛,他们的痛。苏沛白著一张脸,努力扯开一个笑容。 “为什么?”缓下抽cha的动作,连宇乔捧住苏沛的脸颊,问:“为什么要替我痛?” “不为什么,”苏沛抬腿勾住连宇乔的腰身,将舌尖探入那温暖的口腔之中,含糊地说道:“爱我。” 在你需要我的时候,好好爱我。苏沛闭上眼,不让鼻尖的酸涩涌入眼眶。 “苏沛……” 连宇乔以熟练的爱抚缓解苏沛的疼痛,第一次,他感到不舍。苏沛的贴心与包容,他一直都知道。金钱的诱惑与低劣的威胁从来就不是重点,苏沛全心的付出一定另有原因。究竟是什么?连宇乔看不透。或者说,他害怕去确认。 因为在乎,所以害怕。 付出与等待,连宇乔选择了后者。他一直在等苏沛坦白,等他主动呈上他的秘密。 因为在乎,所以害怕。 不惜一次又一次用出格的行动来刺激苏沛,希望挖掘出他心底的想法。可是,等来的却是他毫不在乎的表现。明明就在怀中,可感受不到心灵的契合。 “你会为我奋不顾身吗?”失速的律动著,连宇乔在苏沛的脖子上留下一长串红痕, “什么?啊──”迷乱中的苏沛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记剧烈的撞击逼上了顶峰。 将脸埋在连宇乔的发间,无力地攀住他的颈项,苏沛羞得满脸通红。 连宇乔抬手抚过苏沛的发尾,揶揄道:“看来你痛得挺爽。” 找不出话来反驳,苏沛对准连宇乔的脖子就是一口。 “嘶!”连宇乔倒抽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著苏沛,“你咬我?!” “我不是故意的!”苏沛抬起头,有些慌张。连宇乔不喜欢别人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以前苏沛从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摸了摸脖子上的咬痕,连宇乔斜眼看著苏沛。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苏沛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哼,装模作样你最拿手。”伸手托起苏沛的臀部,连宇乔贴在他的耳边说:“抓稳了。” 苏沛来不及惊讶,整个人就离开了盥洗台。就著身体相连的姿势,连宇乔把苏沛抱出了浴室。为了不让自己掉下来,苏沛不得不像一只八爪鱼一样攀在连宇乔身上。埋在身体里的器官随著行走的步伐微微震颤,在苏沛的体内激起异样的波动。 “宇乔!”忍不住哀求。 “舒服吗?”连宇乔弯起嘴角,一脸坏笑,“这个姿势不错。” “宇乔!”苏沛拨高了声调,继续哀求。 “想不想试试在上面是什么感觉?” “嗯?” 连宇乔封住苏沛的双唇,坐到了床边的小沙发上。原本用来看书的小沙发一下子承载了两人的重量,竟发出呀呀的声响。苏沛被迫分腿跨坐在连宇乔的身上,自身的体重好像全压在了那处羞於启齿的地方,清晰的插入感让他面红耳赤,头顶都要冒出烟来。 不依不饶地在苏沛的口中肆虐,连宇乔丝毫不在意他的尴尬。动手除去两人身上残存的衣物,他一次又一次托起苏沛柔韧的腰肢,然后再陡然松手。直达深处的撞击让两人双双跌落欲望的深渊,苏沛无意识地挣扎著,呼吸乱成一团。 坚固的牙齿重重咬住退缩的舌头,不让它有机会离开自己的掌控。 “呜……唔……”苏沛发出即快乐又痛苦的声音。 情欲的魔力轻易掌控住二人的身心,纠缠、翻滚、嘶吼、申吟…… 当连宇乔沉沉睡去之后,苏沛将亲吻印在他的眉心。 “我一直在为你奋不顾身。” 连宇乔平静的睡脸不曾感应到那深情的叹息。 苏沛缓缓从床上爬起来,走进浴室冲洗。把自己弄清爽了,再为连宇乔整理干净。事情做完后,他已是睡意全无。身体酸软疲乏,可精神亢奋异常。重新躺回床上,在一片黑暗中安静地感受著连宇乔近在咫尺的呼吸,苏沛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一直渴望像正常情侣一样与连宇乔相拥而眠,将头枕在他的胸口,感受心脏规律的跳动。 也许是被压得有些难受,连宇乔突然翻了个身,甩开了苏沛。 他们之间没有默契。苏沛苦笑著,离开了卧室。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他点一支烟,在淡淡的烟雾中看著月朗星稀的夜空。暗自下定决心,等连芙蓉一醒,他就离开。这段没有结果的暗恋是时候结束了,连宇乔不是他能觊觎的人。纵使rou体再亲密,他们也无法相知相守 “你什么时候学的抽烟?” 突兀的声音把苏沛吓了一跳,手中的烟掉到了地板上。 连宇乔快一步拾起抽到一半的香烟,用力摁熄在烟灰缸里。 “你怎么醒了?” 没有回答苏沛的问题,连宇乔不由分说地将他打横抱起,不悦地说:“大半夜的,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睡不著,所以……啊……” 突然被扔到床上,苏沛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 “你什么意思,在我身边就睡不著吗?”连宇乔有些生气。 不是!苏沛想解释,却被连宇乔封住了双唇。粗暴的亲吻让苏沛的脑子有些糊了。 强行闯入的舌尖像在寻找什么似的,一遍又一遍来回扫荡著腔壁,偶尔停下来就卷住他的舌头一阵猛吸。无关情欲,只是单纯的占有,就像在确定一件物品的所有权。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连宇乔放开他时,唇上已经泛起火辣辣的疼痛。 “不准再跑到客厅去了,老老实实地呆在这儿,听到没有?” “嗯。”苏沛一边回答一边猛点头,点完才想起来房里没开灯,连宇乔根本看不见他的动作。 “睡吧。”连宇乔的声音柔和了下来。 室内重回安静,苏沛僵著身体,任连宇乔趴在自己身上。 不一会儿,估计是被苏沛的骨头硌得不舒服,连宇乔开始扭来扭去,可是就是不愿换个姿势。 苏沛被压得喘不上气来,有些好笑地说:“你这么动,我怎么睡得著。” “闭嘴。”连宇乔低吼著,突然扯开苏沛的睡衣,将自己的脸贴在他赤裸的胸口之上。 苏沛一惊,愣在当场。 “我刚刚做了个梦,梦见姐姐要带著你一起离开我。” “怎么会……” “你的心跳得好快。” “有、有吗?” “不要离开我。” “……” “说你不会离开我。” “我……不离开。” “抱著我。” 苏沛顺从地抱住连宇乔,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一会儿,连宇乔就没了动静,枕著苏沛的胸口重新进入了睡乡。剩下苏沛两眼发直地盯著天花板,好半天都没分清楚自己是在梦里还是清醒著。 第五章 一夜无眠,看著阳光一点点溜进室内。 “早。”连宇乔撑起上半身,看著苏沛的眼睛说道。 “早。”苏沛露出幸福的微笑。 “和我睡还不太习惯吧?”抚摸著苏沛眼睛下方的青黑,连宇乔问。 “不会!” “没关系,过几天你就习惯了。”自顾自地说著,连宇乔翻身下床,在自己的外套了搜了半天,拿出一把钥匙往苏沛身上一扔,“去我家帮我拿几套衣服过来,日常用品也带过来。等会儿陪我去医院看姐姐。” “哦。”苏沛嘴上应著,脸上却是一片茫然。 “怎么,我住这里你不乐意吗?”连宇乔挑眉,不悦地看著苏沛。 “没有啊!”苏沛立即否认。 “那还不快去?难不成你想让我光著身子出门?”连宇乔笑著在苏沛唇上咬了一下。 苏沛痛得打个了哆嗦,这才发现连宇乔未著寸缕,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我,我就去。”手忙脚乱地穿好了衣服,苏沛逃似地离开了家。 *** 等苏沛拿完东西,跟连宇乔一起赶到医院的时候,时钟已指向十点。 上楼进到连芙蓉的病房里,杜婉馨与连晋东正守在那儿,商群则在洗手间漱洗。 “宇乔!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一上午。” “什么事?”连宇乔没看杜婉馨,径直走到姐姐床前。 杜婉馨有气无处撒,只好横了跟在后面的苏沛一眼,说:“医生建议姐姐动手术,大家都在等你过来拿主意呢。” “什么手术?”握著姐姐的手,连宇乔问。 “心脏手术。医生说如果姐姐的心脏不治好,她迟早会死於心衰。” 杜婉馨不加修饰的话语,听得连宇乔脸色发黑。 连晋东也有些不快,於是接过了话头,对儿子说道:“手术成功的机率是百分之三十,你姐的情况已经拖不了太久了。早知道之前就搏一搏了,也不用现在再来雪上加霜了。”几日不见,连晋东的头发白了许多,十分憔悴。 连宇乔没有抬头,将姐姐的手握得更紧,问:“如果手术失败的话,会怎样?”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都知道手术失败就意味著死亡。 “手术如果成功,她会醒吗?” “医生只说,如果不做手术,她自然苏醒的机率几乎为零。”连晋东看著一双儿女,说出让他心痛万分的事实。 良久,连宇乔终於做了决定,“那就尽快手术吧。” 商群正好从洗手间走出来,听到连宇乔的话,不由对著他的背影握紧了拳头。 苏沛在商群有所动作之前,不动声色地将他强行架出了病房。 “芙蓉是我的妻子!”站在空旷的天台之上,商群冲著苏沛一顿狂喊。 苏沛看著他,眼中闪过有一丝怜悯。 “他怎么可以不问我的意见,擅自做决定!啊、啊、啊──” 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向来稳重的商群狂暴地叫嚷著,疯狂发泄心中长久淤积的不满。 “连小姐也是他的姐姐。”苏沛觉得心里堵得慌。 “那又怎么样?他们是姐弟,他就有权控制她的生死吗?手术如果失败的话,她会死的!”商群冲到苏沛的面前,死死揪住他的衣领,发出近乎哀鸣的声音,“她会死的,你知不知道?她会死的!” 四目相对,无声的眼泪自商群的眼眶一颗一颗滚落下来。施加在苏沛领口的力道慢慢松懈,高大的身躯顺著苏沛的身体滑了下去,跪到了地上。 苏沛就像被人卡住了喉咙,半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再强悍的人都有脆弱的一面,如果今天躺在病床上的是连宇乔,苏沛也不能肯定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没有人愿意看著心爱的人去冒险,更何况是帮她去做选择。生还是死,没人能保证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呵呵,”商群突然笑了起来,“我真是头壳坏了,怎么跟你说这些。你跟连宇乔根本就是一伙的。”猛地站起身来,商群一把推开苏沛,转身背对著他,阴鸷地说道:“你走吧!” “我与连宇乔是不是一伙都与这件事无关。”绕到商群的面前,苏沛严肃地看著他,“为芙蓉姐做手术是眼下最好的选择,我想你也不愿看著她一日比一日衰弱,然后在无知无觉中面对死亡吧。” 商群无法反驳。 “振作一点,芙蓉姐还需要你的支持。”放柔声音,苏沛温和地笑了笑,“别让她失望。” 捂住自己的脸,商群长吁了一口气,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临近正午,刺目的阳光照在两人的身上,毒辣异常。 苏沛无声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天台。 病床的走道上,饭菜的味道混合著原本的消毒水味道,让人有些作呕。 老远就看见杜婉馨站在连芙蓉的病房外来回走动,用高跟鞋敲击出烦躁的节拍。 苏沛点头打了个招呼,正准备进病房时却被杜婉馨拦住。 “连宇乔昨晚在你那里?”杜婉馨的语气不太好,好像正在强行压制胸中的怒火。 苏沛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给我说实话,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杜婉馨压低嗓子,脸有些扭曲。 苏沛心里一惊,不动声色地看著她。 “我看见他脖子上的吻痕了,说,他昨晚跑到哪个女人那里去了?” 吻痕?!苏沛有些尴尬。 “我是他的未婚妻,有权知道他的一切。你如果不想夹在里面难做,就老老实实把情况都告诉我。不然最后吃亏的可是你。”杜婉馨以为苏沛不说话是表示默认,更加急躁起来。 苏沛感到莫名其妙,如果杜婉馨认定连宇乔另有女人,为什么吃亏的会是他?这是哪门子逻辑? “你要是帮著他瞒我,小心我让他炒了你。”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的女人,往往会变得毫无理智可言。 苏沛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平静地说:“连先生昨晚的确是跟我在一起。” “那他身上的印子怎么解释?”杜婉馨并不笨。 “这个,我想你去问连先生本人会比较清楚。”苏沛抱歉地笑了笑,不想再与杜婉馨纠缠,伸手握住了病房的门把手。 “等等!”没有问出结果,杜婉馨不甘心地捉住苏沛的手臂。 苏沛正想开口,病房的门突然打开了。 “干什么?”连宇乔对两人喝道。 杜婉馨吓得连忙把手松开。 “要走吗?”苏沛问连宇乔。 连宇乔点点头,说:“我们回公司。” “宇乔……”杜婉馨可怜兮兮地看著连宇乔。 “让开。”连宇乔脸色有些差,完全没心思敷衍杜婉馨,自顾自地走向电梯。 “连先生心情不好,让他冷静一下吧。”苏沛有些同情杜婉馨,只好站出来打圆场。 杜婉馨咬紧双唇,眼睛有些发红。 “苏沛!”电梯来了,连宇乔开始催促。 “再见。”与杜婉馨道过别,苏沛匆匆踏入电梯。 *** 从医院到公司,连宇乔一直一言不发。苏沛虽然担心,也只能保持沉默。这种时候,多说无益。 本以为连宇乔进了办公室就会借工作来麻痹自己,谁知他竟发起呆来。 冲了一杯咖啡放到他的面前,苏沛识趣地退出经理室。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电话到餐厅订了两份料理,苏沛开始梳理手头的工作。多日未曾上班,工作累积了不少。他大致看了看,分出轻重缓急,开始埋头苦干。 二十分钟后,料理送了上来,苏沛将它端进连宇乔的办公室。 “宇乔。” 连宇乔没有回应,仍旧维持著苏沛离开时的姿势。 “饿不饿?”将料理放在大班台上,苏沛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僵成石像的人终於有了反应,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咖啡送到嘴边,问:“几点了?” “一点。”截过他手中的咖啡,苏沛温和地说:“我去帮你换杯热的。” 连宇乔没有拒绝,低下头开始吃午餐。刚动了两筷子,就有摔碗的冲动。 “不好吃吗?”苏沛走到连宇乔的身边,将冲好的咖啡递给他。 连宇乔摇摇头,闭目靠在椅背上,神情疲惫。苏沛拿来的料理都是他平时爱吃的东西,可是他现在什么味道也吃不出来,感觉迟钝得厉害。 苏沛看在眼里,有几分心痛。一声不吭地从食盒中夹起一块鱼放进嘴里,嚼了两下,突然捏住连宇乔的下巴,将口中的食物渡到他的嘴里,舌尖也跟著闯了进去。 连宇乔吃惊地瞪大双眼,本能地用舌头推拒。可怜的鱼肉便在两人的攻防战中辗转来回,糊成一团。最后,苏沛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硬是抬起连宇乔的下巴,逼他把食物吞了下去。 “味道好些了吗?”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溢出的口水,苏沛冲著连宇乔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连宇乔又好气又好笑,半天才挤出一句:“恶心!” “有人说,恶心也是一种快感。”苏沛傻笑著,举起筷子在连宇乔眼前晃了晃。 “我自己吃。”横眉竖眼地抢过筷子,连宇乔顿时有了胃口。 靠在桌边,静静地看著连宇乔用餐,苏沛心头的沉重感稍稍减轻了一些。等连宇乔吃完,他把东西都收拾好,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随手将自己那份已经凉掉的午餐扔进垃圾桶。 连芙蓉明早就要手术,少不了又要守上一天,他必须加紧把手头的工作做完。 *** 市郊,连家大宅。 杜婉馨虽然在连宇乔那边受了气,可她还是耐著性子把连家老爷子送回了家。 “婉馨啊,宇乔的性子火爆,你既与他订了婚,也就多多担待一些吧。”杜婉馨是藏不住事的人,连晋东多少也看出一点端倪。 谁知,连晋东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杜婉馨更觉委屈。 她从小到大就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除了连宇乔,还从来也没有谁能让她这般谦卑、忍让。百般讨好之下,仍是不得其门而入。满以为订了婚情况会有所不同,可她的实际地位到现在都丝毫不见改善。 原以为人才兼备的连宇乔会是托付终身的上佳人选,谁曾想会落入现在这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境地。 “他性子再急我都能忍,可是……”这出轨的行为要如何忍让? “宇乔是个男人,有些事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挑明了讲对谁都没有好处。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他既然都肯跟你订婚,就不要再去想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了。” “爸爸……” “好了,我累了。你回去吧。”连晋东摆了摆手,在佣人的搀扶下回了房。 杜婉馨站在客厅里,像无头苍蝇似的连转了数圈,终是无声地离去。 *** 夜里,连宇乔将头枕在苏沛肩上入睡 “明天你去医院看着我姐姐,有结果就通知我。” “好。” “离商群远点。” “好。” “杜婉馨那边……”连宇乔话还没说完,苏沛已经睡了过去。侧身轻轻地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连宇乔再次把头埋进他的颈窝,安然入睡。 等耳旁的呼吸平稳了之后,苏沛睁开了双眼。无意识地收紧双臂,将连宇乔抱得更紧。 *** 次日,苏沛早早地赶到医院,目送连芙蓉进手术室。 商群红著双眼坐在手术室外的休息椅上,身上是彻夜未眠的狼狈。 连晋东仍然是在杜婉馨的陪同之下到来,看他平静的神色,应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宇乔不来吗?”儿子的行踪要通过下属才能知晓,连晋东显得有些无奈。连宇乔与他并不亲厚,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苏沛点了点头,回答道:“他在公司等消息。” “他昨天又在你家?”杜婉馨有些沉不住气。 苏沛被问得尴尬,索性不作回应。眼角瞥到商群窥探的视线,颇不自在。 杜婉馨见苏沛不说话,只当他偏帮连宇乔,也就没再继续追问。 一时间,手术室外分外寂静,偶尔传来医生护士来回的脚步声。 连氏公司内,连宇乔以数倍於平时的效率拼命工作著,不让自己有时间停下来。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流逝著,慢慢消耗著众人的耐性。 手术一直持续到夜里九点,当医生拖著疲倦的步伐来告知众人手术成功的时候,苏沛有种疯狂呐喊的冲动。 “她闯过这一关了。”走向明显反应不过来的商群,苏沛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真的?!”商群半天都没找到自己的声音,一脸木讷。 “真的。进去看看她,我去通知连宇乔。”苏沛抑不住心头的兴奋,恨不得马上飞奔到连宇乔的身边,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他。 “你去吧,让宇乔也过来看看他姐姐。”连晋东也高兴地催促苏沛。 “我走了。” 连跑带跳地赶到停车场,苏沛用最短的速度将车开回公司。 总经理室的门虚掩著,昏黄的灯光从门缝中溢出,在铁灰色的地毯上划下长长的光影。 “宇乔!”苏沛推开门,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原本堆在大班台上的文件散落在地面,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全身赤裸的女人,而连宇乔正喘著粗气,在她的身上进行著人类最原始的运动。 “天啊!”女人察觉到有人进来,被吓得失声尖叫。 苏沛瞬间清醒过来,飞快地退出办公室。 良好的隔音效果挡住了屋内所有的声音,苏沛站在门边,全力对抗胸口处传来的窒息感。 片刻,连宇乔推门而出。 “我姐的手术做完了?” “她没事,手术很成功。”苏沛笑了笑,假装没看见连宇乔唇边的口红印。 “我们去医院。” 苏沛没有回应,机械地跟上连宇乔的脚步。 一路沉默,直到车子停在医院的时候才抽出一张纸巾递给连宇乔。 “干什么?” “擦擦你的脸,杜小姐在楼上。” 调下后视镜,连宇乔这才发现脸上的东西。缓缓地擦去那些红印,连宇乔本想说些什么,却在对上苏沛那副泛著冷光的眼镜之后收了声。 医房内,连芙蓉仍在昏迷之中,不过众人看她的眼神明显多了一分欣喜。 “医生说恢复得好得话,很快就会醒。”杜婉馨迫不及待地对连宇乔通报这个喜讯。 “很快是指多长时间?” “不清楚。”杜婉馨的热情被连宇乔冷冰的声音瞬间浇熄。 “不用著急,”连晋东出声安抚儿子,“医生说情况比预期得要好,只要伤口恢复了,醒过来不是难事。” 连宇乔不再出声,转头看向姐姐,眼神柔和了下来。 苏沛站在门外,有些乏力地靠著墙壁,走道那头的一点红色火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来一根?”商群对苏沛招了招手。 苏沛走上前,接过烟盒。 “你会抽吧?” “不抽不代表不会。” 替苏沛把烟点著,商群把目光重新调回窗外。 深吸一口,将呛人的烟雾送进肺里再从鼻腔喷出的过程让苏沛觉得十分畅快。 “连宇乔会在这边呆多久?”商群问。 “不知道。” “他总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看起来是这样。”苏沛摘下眼镜,捏了捏有些酸胀的鼻梁。 商群转头,说:“我送爸爸回去休息,你帮我把他叫出来吧。” “你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我看起来很糟吗?” “有点。” 知道商群不愿面对连宇乔,苏沛走进了病房去请连晋东,连宇乔看了苏沛一眼,没有出声。 “苏沛跟我们的车一起走。”连晋东说,“这里交给看护,宇乔你送婉馨回去。” “苏沛跟我一起,你们带杜婉馨先走。”连宇乔不同意连晋东的安排。 杜婉馨有些急了,连忙走到连宇乔的身边,拉住他的衣袖说:“你送我回去吧,我有话想跟你说。” “有什么话在这儿说。” “可是……”杜婉馨看了看病房内的其他人,欲言又止。 “董事长与杜小姐不顺路,连先生还是送送杜小姐吧。车钥匙在这儿。”苏沛将车钥匙交给杜婉馨,不等连宇乔回应,就搀著连晋东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他不想单独面对连宇乔,至少现在不想。 商群见苏沛跟到了楼下,问:“你跟我们一起走?” “是啊,等会儿要司机先送他回去。”连晋东发了话,商群也就不再多说。 第六章 连宇乔走到窗前,看著自家的车子缓缓驶出医院大门,脸色又沉了一分。 “你要说什么?” 低头不语的杜婉馨听到连宇乔的声音突然慌乱起来,双手绞在身前,时握时松。 “要说就快说。”连宇乔不耐烦地催促。 杜婉馨微吸了一口气,犹豫再三,终於发出细如蚊蝇的声音:“你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 连宇乔眉毛一挑,等待下文。 “我看到你脖子上的印子了,你不用狡辩。”杜婉馨的声音大了些,听起来像含泪的控诉。 连宇乔反射性的摸了摸脖子,浅浅的凹凸感让他下意识地弯起了嘴角。那是苏沛前天咬出来的。 连宇乔毫不在乎的表情大大刺激了杜婉馨,她不由地拔高音调:“我是你的未婚妻,你到底有没有想过要尊重我!” “这里是医院。”紧张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姐姐,连宇乔面露愠色。 “你……”杜婉馨拼命压抑著即将决堤的眼泪,哽咽道:“你从头到尾都没爱过我对不对?如果我爸爸不是永逸的董事长,你根本就不会和我订婚,对不对?”杜婉馨的眼中有明显的期待,她期待连宇乔毫不犹豫地反驳她的话,甚至痛骂她是个只会胡思乱想的笨蛋。可是,她的希望在听到连宇乔的回答之后,彻底裂得粉碎。 “你有什么不满的话,大可以随时解除婚约。” “连宇乔!”杜婉馨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表情像遇见了一头吃人的怪兽,“你在同我开玩笑……” “我的样子像在开玩笑吗?”连宇乔面无表情地坐到姐姐的病床前,懒得去看杜婉馨。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解除婚约?!” “悉听尊便。” 杜婉馨哪曾受过这等污辱,一贯的骄傲让她瞬间逼退了自己的眼泪,昂首走到连宇乔的面前,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啪── 连宇乔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只见他用舌头在口腔内抵了抵被打的面颊,无所谓地看著杜婉馨。 杜婉馨满脸羞愤,硬著嗓子说:“明天我就会通知所有亲友,取消我们之间的婚约。”说完,便气急败坏地摔门而去。 “姐,我真是没事找事干对不?”连宇乔将脸埋进姐姐的掌心,突然笑了出来。 与杜婉馨订婚完全是一场闹剧,谁也不知道连宇乔突然订婚不过是因为苏沛的一句玩笑。 ——“如果你是女人,说不定我会娶你。” ——“真遗憾,我这辈子都没这个福气了。” ——“我结婚你会难过吗?” ——“不知道。也许我会哭得淅沥哗啦,跪著求你不要离开我。” 连宇乔没有等到苏沛的哀求,他甚至在听到他的婚讯时眉头都没皱一下,还积极地为他操办订婚宴会。 每次都是这样,明明感觉苏沛是如此在乎他的一举一动,可事到临头时又是完全的事不关已。曾经抱著“摸得到、够得著就行”的心态不知不觉改变了,他贪心地想拥有更多,不光是行为上的顺从,还要心灵上的不可或缺。结果,找了一堆事回来,苏沛仍是若即若离。 “要是哪天跑出个什么人来,苏沛一句话不说就跟他走了,那我要怎么办。”连宇乔想著想著,根本没发现自己已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躺在病床上的连芙蓉似乎感应到弟弟的沮丧,薄薄的眼皮动了动,却终究没能醒来。 ***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苏沛看著窗外一盏盏不断倒退的路灯发呆,坐在后座的商群与连晋东则不约而同地在那儿闭目养神。 “苏先生,我今晚要回城里。不如先送老爷和商先生回去之后,再顺道把您捎回去吧。”司机老王与苏沛搭话。 “嗯?”苏沛愣了愣,连忙说:“没问题,先送董事长他们吧。” “老王,回城里还有什么事吗?”商群睁开眼,问。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儿子在城里买了房子,正在做装修。我老婆不放心那些工人,非要我晚上过去守著。”老王摸了摸头,十分不好意思。 “可是,这么晚了……”商群似乎觉得不妥。 苏沛不在意地笑了笑,说:“没关系,晚上车少,用不了多少时间。” “呵呵,那就麻烦苏先生多等等了。” “没事。” 车子转了个弯,驶上通往市郊的公路。来往的车辆渐渐少了下来,路灯的间距也越来越长。 “前面的车好像抛锚了。”老王放慢了车速。 一台银色的小面包车横在路中间,刚好挡住了苏沛他们的去路。 “我下去看看。”苏沛示意老王停车。 老王依言将车停下来,苏沛下了车,向小面包车走去。借著车灯幽暗的光线张望著,苏沛发现面包车内空无一人。 “有人吗?” 问话飘散在漆黑的夜空中,未留下一丝痕迹。 苏沛正觉奇怪,一道破空之声袭来,来不及看清是什么,他便倒在冰冷的柏油路面之上。随之而来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以及无休无止的晃动。 当他醒来时,已被人反绑住双手,扔在地上。鼻腔内满是灰尘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你醒了?” 商群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苏沛失去了眼镜,四周光线又很暗,所以他眯起双眼也无法将他看清楚。 “这是哪儿?” “不知道,”商群的嗓子有些哑,“我们被绑架了。” 绑架?! 苏沛动了动胳膊,又麻又痛的感觉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董事长和老王呢?”挣扎著坐起身,他长吁了一口气。 “我在这里。”连晋东的声音从商群的身后传来,“老王被他们留在原地给宇乔报信去了。” “你们没受伤吧?”苏沛环视了一下四周,勉强看见成堆的废纸。 “我们没事,你怎么样?”商群似乎想向苏沛靠拢,可是被什么东西给绊住了。 “我还好。”话音刚落,脑后的刺痛就提醒苏沛,他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好。 连晋东靠在纸堆上,心有不安地说:“他们的目标是我,现在连累你们也被抓来了。” 商群闻言,连忙安慰老岳父:“爸,别这么说。这种事谁也不想的。” 苏沛点头附和,随后又问:“他们有几个人?” 商群回答:“三个,或者四个。” “在哪里?” “应该在外面。” 苏沛吸了一口气,低声说:“我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不要轻举妄动,他们手里有枪的。” “枪?!” “是,至少两支。”商群怕苏沛不听劝告,硬是挣扎著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 轻微的布料撕裂声传来,苏沛连忙说:“别乱动,小心受伤!” “没事,擦破了点皮。” 当商群坐下来,苏沛看清他左边裤腿开了大口子,应该是被捆绑的铁条挂开的。 “我不会乱来,你不用担心。”苏沛有些内疚。 “我不怕你乱来,就怕你太英勇。”商群调侃他。 苏沛被说得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商群见状,假装轻松地说:“他们是要钱而已,两百万,明天拿到手就会把我们放了的。” “两百万?”苏沛有些惊讶,按连晋东的身价,这个数字明显有些少。 “他们大概不太清楚连氏国际的身家。”连晋东为了缓和气氛,小小幽默了一把。 三人都无声地笑了笑,沉重的气氛稍稍好转了一些。 苏沛又问:“是要宇……咳,连先生送过来吗?” 商群借著微光看了苏沛一眼,说:“希望宇乔接到消息之后不要一时冲动去做傻事才好。” “不会的!”苏沛激动地挺起身,发现自己反应太大之后,又不自在地缩了回去,“连先生做事向来有分寸,一定没问题的。” “放心,宇乔在大事上从不乱来的,我们都要相信他。”连晋东也站在儿子一边。 商群心知反驳并无意义,便不再说话。一想到明天将要面临的动荡,三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苏沛闭上眼,脑子一片空白。很奇怪,他并不觉得害怕。难道是经常被连宇乔出奇不意的行为磨得神经迟钝了?很有可能。 *** 当苏沛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要固化的时候,天终於亮了起来。 原来他们被关在一间旧货仓里,四周堆满了回收来的废纸。阳光正顺著锈迹斑斑的铁闸门射了进来。 “他们不是要和连先生交易吗?为什么还不见动静?”苏沛挪动著双腿,想驱走身上因为长时间不动造成的麻痹感。 同样一夜未合眼的商群也动了动身子,说:“现在时间还早,宇乔要先去银行取钱才能来救我们,你再忍耐一下。” “我知道。可我们不能就这么坐著,一定得做点什么。”一股强烈的不安突然冲进苏沛的脑子里,让他感到莫名地焦躁。 “苏沛……” “你转过去,背对我。” “干什么?”商群不解。 “快点,转过去。”苏沛压低声音,再三催促。 商群拗不过他,只好听话地转过身。 “也许我能把你手上的绳子咬开。”苏沛边说边趴低身子,发现无法维持身体平衡之后,干脆躺到了地上。 “别乱来,会被他们发现的。”商群扭头看著他,额上急出了冷汗。 苏沛对商群的话充耳不闻,一心与那一指粗的麻绳奋战。 “苏沛,小心点儿。”昏昏沉沉的连晋东听到二人的声音,也渐渐清醒过来,看见苏沛的动作,同样急得心惊肉跳。 “没事。”苏沛咬到的牙齿发酸,绳子终於松动了一点,“呸!”吐出嘴里的绳子纤维,他继续埋头苦干。 “解开了!” 三人的心头一阵狂喜。 商群哆嗦著把手上的绳子统统扯下来,转身去帮苏沛松绑。 “那上面有两扇气窗,运气好的话也许能从那儿爬出去。” “不行,他们手上有枪,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商群停下了动作,强烈反对苏沛的提议。 苏沛急了,差点冲商群吼起来:“别停!至少让我去看看情况。如果绑匪临时变卦的话,我们也不至於太被动。” “苏沛说得对,把情况摸清楚,如果真有什么变化,你们就先跑,别管我。”连晋东插话。 商群脸色一变,立刻反驳道:“爸,别这么说,我们说什么都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好了,抓紧时间,快帮我解开。”苏沛搓动著双手,自行挣扎起来。 “别急,就好!” 商群的话音刚落,只听“铿锵”一声巨响,仓库的铁门开了。 苏沛反射性地把地上的绳子踢到一旁,飞快地拖著商群往地上一坐。刹那间,体温降到了冰点。 “什么人?”一个年约半百,身著帆布工作服的男人出现在他们面前,头顶的鸭舌帽上还印著“东风纸业”四个大字。 他是绑匪?!苏沛难以置信地瞪著来人。 “喂,我问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这是哪儿?”商群最先镇定下来。 “这里是造纸厂的仓库,你们不知道?”男人显得更为吃惊。 一番对话下来,苏沛他们终於搞清楚了状况。 这是一家位於市郊的造纸厂原料仓库,因为都是些不值钱的废纸,所以晚上没有人看守。而绑匪明显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把他们三个关在这里。现在估计是把为了拿钱方便,所以那些不负责任的绑匪干脆把肉票扔到了一边。而开门进来的男人,不过是造纸厂的员工而已。 “糟了,要赶快通知连先生,让他不要去冒险。”苏沛来不及为自己脱困感到高兴,一心记挂著连宇乔。 “我有电话。”造纸厂员工好心地将自己的手机递给苏沛。 “谢谢。”苏沛接过电话,飞快地按下了自己最为熟悉的号码。 占线、占线、占线! 苏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连宇乔的电话始终接不通。 “快接电话,求求你,快接电话。”苏沛下意识地念叨著,不断重拨著号码。 终於,电话接通了。 苏沛激动地大喊:“喂,是宇乔吗?喂,宇乔!” 几秒钟后,电话被挂断了,再打过去就传来“已关机”的提示语音。苏沛的脸顿时变得刹白。 “还是报警吧。”连晋东也急得手心冒汗。 “不行!”商群抓住了苏沛的手腕,“要是警察胡乱行动惊动了绑匪,宇乔岂不更加危险。” “那怎么办?!”苏沛的心乱了,一时不知所措。 “我们先找老王,问清楚情况之后,再作打算。”商群拿过电话,开始联系。 苏沛大口呼吸著,后脑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苏沛……” 连晋东的声音飘进了苏沛的耳里,他只觉两眼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你在搞什么?”连宇乔站在远处,蹙著眉头。 “宇乔?!” “大男人也会晕倒,你也太没用了吧!” 苏沛喜出望外,口齿不清地说:“你没事?太、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谁说我会有事。”连宇乔似有不满,站在原地,不肯上前。 “我只是担心你,”苏沛偏头一笑,心中的大石安然落地。他忍不住张开双臂,想要拥抱心爱之人。 “宇乔……” 连宇乔仿佛没有看见苏沛的动作,只是站在原地,直直地看著他。 “宇乔!” 四围突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连宇乔的白衬衫一点一点被吞噬,苏沛大声呼叫著想要冲上前去,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宇乔!” 撕心裂肺的叫喊也挡不住连宇乔消失的速度,苏沛挣扎著,拼命伸手想要抓住他。 抓住了! 微热的温度从指尖传来,如同一剂安神的良药,抚慰了苏沛心头的恐惧。 艰难地睁开双眼,模糊中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苏沛。” “宇乔……”苏沛的嗓子干涩得厉害,“宇乔在哪儿?” 商群将苏沛的手放回他的身侧,细心地替他掖好被角,然后重新靠回椅背。 “医生说你有轻微的脑震荡,而且疲劳过度,需要好好休养。” 商群的声音很轻,闪烁的眼神好像在隐瞒著什么。 苏沛环视了一下病房,有些吃力地用手肘将上半身自床上撑起,问:“宇乔出事了?” 话一出口,只换来了商群的沉默。 “出了什么事了?”苏沛的手开始无意识地发抖,没入手背的针头被抖离了血管,药液迅速在他的手背拢起一个小包。 “你冷静下来,我就告诉你。”商群招来护士,替苏沛拔下针头重新注射。 闻言,苏沛很快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说:“告诉我。” “他失踪了。” “失踪?”比没有消息更让人揪心的消息,苏沛闭上眼,有些不敢相信。 “我已经报了警,可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与绑匪约在哪里见面,我们现在找不到他。” “老王也不知道?” 商群摇摇头,说:“他一个人带著钱去的,谁也没通知。” “我躺了多久?”苏沛问。 “两天。” 商群话音刚落,苏沛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一把扯掉了刚刚插上的针头。 “你干什么?”商群拦住他。 苏沛挣扎了几下,见摆脱不了商群,便说:“我要去找他。” “你身体这个样子,要怎么找?”商群有些恼火,“现在全城的警察都在找他,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我不能坐在这里等别人来告诉我他的消息!”苏沛看著商群,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商群被苏沛少有的强势震住,一时无语。 “他对我很重要,你知道的。”不想再多解释什么,苏沛找出自己的外套,踏著虚浮的步子往外走。 看著那削瘦的背影,商群突然明白过来,苏沛从来都不是一个被动接受现状的人。他与连宇乔的纠缠是来自他心甘情愿的付出,而不是天生的性格使然。 “我陪你去。”商群一边说一边快步跟上苏沛。 直到这时苏沛才发现,商群的步子也不太顺畅。 “你受伤了?” “那晚在仓库挂伤的,感染了,有些肿。”商群笑了笑,他自己也没想到脚上的伤口会这么严重。 谢谢两字滑到苏沛嘴边,却没有发出声响。感激地看了商群一眼,继续扭头前行。都是男人,有些话说出来反而多余。 *** 十六天后,警察在郊外的一处荒山旁找到了绑匪开的面包车,同时在车内找到连宇乔的手机。除此之外,再无线索。 这期间,连家动用了所有能够动用的关系寻人,仍是一无所获。为此,连父连晋东一夜白头。 为了防止公司股价波动,连氏国际对外宣称连宇乔出国进修,由副总经理商群暂代总经理之职,负责管理连氏国际。 永逸集团董事长千金杜婉馨在连宇乔离开当天宣布取消与其订下的婚约。两大集团的合作传闻因此倍受置疑。众人均揣测连宇乔此次远走他乡,与情变一事不无关系。 第七章 连氏国际 苏沛的办公室 商群看了看苏沛案头的文件,说:“这些资料你可以交给手下的秘书来准备。” “这些以前都是我负责的,还是我来做好一点。你刚接手宇乔的工作,资料全一些上手比较快。” “你该休息一下。”商群一边说一边抽走苏沛手中的文件。 苏沛淡淡地笑了笑,将文件拿了回来,“做完这些再说,我不累。” “可是你的脸色很差。”商群再次拿走了文件,“我可不想连宇乔回来之后,骂我虐待员工。”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可换到如今的背景之下,竟显得十分沉重。苏沛摘下眼镜,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转换了话题。 “芙蓉姐怎么样了?” 商群神色一黯,缓缓地摇头,叹道:“医生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醒。” 苏沛知道商群也撑得很不容易。岳父在家休养,妻子昏迷不醒,连宇乔又失踪。所有的事都压在他的头上,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相较自己……好像也差不多。自从得知连宇乔失踪之后,他就开始频繁地失眠,总是睡不到后半夜就爬起来枯坐到天明。随便某个细节,随便哪个物件,都能让他想起他。半个月时间就消瘦了五斤有余,比吃特效减肥药的还要有成效。 “我们算不算同病相连?”商群见苏沛不说话,想调节一下气氛。 此话正中苏沛的死穴,这段时间他对连宇乔的关心程度,已经引起了所有人的侧目。无论是作为员工,还是作为朋友,他显然超出太多。不得以,只好尽力保持常态,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与连宇乔根本就无法同商群、连芙蓉相提并论,他们是夫妻情深,而他们什么也不是。连同性恋人关系都算不上,只有他单方面的感情,什么也不算…… “苏沛。”商群唤回有些失神的苏沛。 “我没事。”笑著回应商群的关心,苏沛有些无力。 “我现在每天都提醒自己要努力、振奋,爱惜身体。因为我希望芙蓉再醒来的时候,可以看到我最好的一面。你呢?” 聪明如苏沛,自是听懂了商群言语中的安慰之意。 “你不是反对我和宇乔纠缠不清吗?”不想陷入低落的情绪中,他反问。 “我反对不代表我不能接受。”商群坐在苏沛对面的椅子上,淡然地说:“感情是自己的,由不得别人左右。你已经陷进去了,我再拉你也没用,不是吗?” 苏沛微微一怔,而后再次埋首在文件堆中。他不喜欢这般被人看穿。 办公室内只剩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商群把双臂抱在胸前,静静地看著苏沛,眼中闪过难懂的情绪。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再也不曾像这样聊过天。商群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公司的运作以及爱妻的病况上,而苏沛关心的除了连宇乔还是连宇乔,更是无暇分心。 日子像水一般滑过,平静的,不见波澜。 一个月后,依然没有连宇乔的消息。他好像彻底消失了,像蒸发的水汽。警察停止了地毯式的搜索,认为连宇乔存活的机会渺茫。而连家则在继续寻找,因为连晋东怎么都不愿相信儿子会死於非命。 因为杜婉馨的缘故,连氏国际与永逸集团的合作计划开始停滞不前。股东们纷纷对连宇乔避而不见的行为表示不满,要求商群正式上位的呼声渐高,无奈商群坚持不肯,众人也只好暂时作罢。 一想到连宇乔的专属座位上可能会永久被别人占据,苏沛就心如刀绞。 他不能容忍,有关连宇乔的一切就这么被人们淡忘;他不能容忍,那个以欺负他为乐趣的人就这么消失;他不能容忍,那句始终徘徊在他胸口的“爱你”就这么失去了依托的对象。 *** “不是他。”苏沛捂著嘴,拼命压抑不断上涌的呕吐感。 “你确定。” 重重地点了点头,苏沛飞快地逃离了阴冷的停尸间。 生平第一次产生狠狠骂人的冲动,那些愚蠢的警察怎么可以随便找来一具尸体,就通知他那可能是连宇乔。那张浮肿变形的脸,那具被蛆虫啃噬的身体,怎么可能是他的宇乔!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苏沛的脸比新粉的墙壁还要苍白,刚刚那具尸体的残像仍在他的脑中盘旋不断,让他的双手不能自控地颤个不停。 不会的,不会的,连宇乔不会躺在这个地方等著他来认领。他是连宇乔,那么自大、骄傲,怎么会让自己沦落到这般田地! 一定不会的! “苏沛……” 温暖的手掌握住苏沛的双臂,试图传递力量。 “不是他。”苏沛看著商群,忧伤中带著一丝欣喜。 清秀的眉眼,无助的表情,让商群差点忍不住将人揽入怀中。是那抿直的唇提醒了他,那是个男人,虽然看似柔弱,可仍旧是一名有著强韧性格的男人。 苏沛不需要他的安抚,能拂去那抹忧伤的只有连宇乔。 “我送你回去。” “不用。”拒绝了商群的好意,苏沛敛去了脆弱的表情,“我家离这边很近,我想走走。” 商群点头,两人一齐与负责连宇乔案件的警察道别。 这时,两名警察自外面进来,带著一股异味,引发同僚的抗议。 “啧啧,你们身上这是什么味道啊!掉臭水沟里啦。” “别提了,真是倒霉透了。刚刚发现一个被人关起来的家伙,像圈猪一样圈著,那味道,他妈的真是难闻透了。”高壮一点的警察忍不住一脸的嫌恶。 另一个马上接话,“就是。看他那样还以为早死了,没想到是个活的。结果我们只能把他从那个猪圈不如的地方给抬出来,弄得一身臭死了。” “被人虐待吗?是什么人?” “不知道,房子是废弃的,全身上下就这么一把钥匙。等人清醒了再看能问出点什么来……” 所有聒噪的声音统统退场,苏沛的眼里、脑子里只剩下高壮警察手里晃动的透明塑胶袋。 袋子里的那串钥匙瞬间与记忆重叠,那是连宇乔的钥匙! 苏沛冲了上去,夺过那把钥匙细看之后,一把揪住警察的衣领大叫:“他人在哪儿?这把钥匙的主人在哪儿?!” “苏沛!”商群连忙上前制止他的鲁莽。 警察费力地掰开苏沛的手腕,问:“你认识这东西?” “我认识这把钥匙。你快说,你们带回来的那个人在哪里!快告诉我!” “苏沛,你冷静点!”用力拉开苏沛,商群连忙向警察解释:“这是连宇乔的钥匙,你找到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失踪的连宇乔。” 警察狐疑地看了苏沛一眼,说:“那人现在医院。” *** 还没走进病房,就听到护士的抱怨,说警察送来的病人如何的邋遢,如何让人作呕。 尽管商群作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还是在见到那人的时候皱起了眉头。 放著六张病床的大病房内,只有一个病人孤零零地躺在其中一张病床之上。络腮胡与过耳的长发几乎遮住了那人的整张脸,它们纠缠在一块儿,结成板状,颜色灰白。混合著酸臭、膻腥的异味从他的身上传来,感觉像病房里充斥著成堆的垃圾。护士将病号服随意扔在他的身上,盖住了黑迹斑斑的身体。早已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衣物被扔在了墙角的垃圾桶里,无人料理。 “就是他吗?” 商群一边问警察,一边注意苏沛的动作。苏沛静静的,像立在地上的瓷人。 “是他。你们认认。” 警察的话就像敲碎了包裹在苏沛身上的瓷片,让他终於有了动作。 轻轻走到那人的床前,弯下腰,伸手撩开他的头发,苏沛看见了那熟悉的眉头与眼角。即使脸色腊黄,颧骨突兀,那抚摸过无数遍的面部线条还是诚实地宣告了连宇乔的特征。 “宇乔。”苏沛轻轻唤了一声,手指擦过连宇乔乌黑的眉毛。 连宇乔没有反应,继续昏睡。 “是宇乔吗?”商群忍不住确认。 苏沛点点头,眼一合,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连宇乔的眼睑之上。 “他是连宇乔,这里交给我们吧。”商群轻吁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挡住了警察诧异的目光,“需要办什么手续吗?” “要办,你跟我来。”虽然觉得苏沛与连宇乔的感情非同一般,不过那警察碍於身份,没有将疑问问出口。 接著,商群与警察一齐离开了病房,临走时体贴地带上病房的大门。 直到听不到门外的人声,苏沛低下头,又唤了一声:“宇乔。” 连宇乔被发现时并无外伤,只是断粮多日,而且有严重的脱水现象,整个人处在半昏迷状态。因为送医还算及时,所以并无性命之虞。 “欢迎回来。”苏沛笑著,擦去连宇乔眼睑上的那点湿润。 站起身,走出病房,苏沛跟著商群麻利地办好各项手续。 *** 连宇乔被转入了医院最好的病房,老王也接到通知,立刻将连宇乔的衣物送到医院。他们暂时向连晋东隐瞒了这边的消息。因为苏沛认为,连宇乔此时一定不想面对任何人,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商群看著苏沛遣走护士,在浴室里准备好洗浴用品,一副打定主意单独为连宇乔洗浴的架式,终於忍不住询问:“你真的不需要帮忙?” 苏沛没有回答,只是拉开了病房的门。 商群耸了耸肩,识趣地走了出去。 将仍然躺在活动床上的连宇乔推进浴室,苏沛就著床的高度,把连宇乔的头挪到了盥洗台之上,拿枕头垫在他的颈下,以方便在洗脸盆内冲洗他的头发。 当发黑的洗头水流入盆内的下水口时,连宇乔的头发渐渐恢复了往日乌亮的色泽。 苏沛小心地用干毛巾包住已经洗干净的头发,开始对著那堆大胡子努力。胡子太长,电动剃须刀完全起不了作用,他只好先拿剪刀将它剪短。 剪了几下,连宇乔似乎感到不适,微微挣扎了起来。 “不要动,”迅速地捉住那双比以往细瘦了许多的手腕,察看输液的针头无碍之后。苏沛轻轻在他耳边说:“一会儿就剪完了,再忍一会儿。” 连宇乔安静下来,像是听见了一般。 苏沛不再说话,只是全神贯注地将连宇乔的胡子一点点刮掉。轮廓分明的脸庞显露出来,上面是久违的冷硬神情。 “你又在不高兴什么?”苏沛有些好笑,伸出手指戳戳连宇乔紧绷的嘴角。 原来是这么想念他的一切,哪怕是拉长的一张脸,也让他觉得亲切无比。 连宇乔凹陷得厉害的眼睑突然颤了颤,而后打开。 混浊、黯淡的目光刺痛了苏沛清亮的眼眸。 “宇乔……”明知道他并未清醒,还是忍不住开口,“睡吧,我在这里。” 找不到焦距的眼珠迟钝地转动了一下,像在等待什么。 苏沛低下头,在连宇乔的眼角印下一个吻。 疲惫的眼帘瞬间垂下,一动不动,仿佛不曾睁开。 “睡吧,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温柔的声音绕著浴室内氤氲的水汽,润湿了连宇乔的皮肤。 苏沛用毛巾仔细擦拭连宇乔的脸,满意地看著那僵硬的线条渐渐柔和下来。 整整花了两个小时,苏沛才在不妨碍输液的情况下,把连宇乔的身体彻底清洗干净,连布满黑色污垢的指甲缝都刷得雪白雪白。 当商群再次踏进病房时,终於敢肯定自己看见的真的是连宇乔。而此时的苏沛,早已是一身狼狈。 “让老王送你回家换件衣服,顺便带些洗漱用品过来。我想你会愿意代连家人照顾他。”商群说。 感激地看了商群一眼,苏沛穿上外套,掩去一身交错的水渍与污痕之后,马不停蹄地往家中赶去。 夕阳自垂直百叶窗帘的间隙中钻进了病房,在连宇乔的身上留下整齐的光栅。 商群移动著步子,站到连宇乔的床前,挡住了那些光线。 倾身向前,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连宇乔。那张素来高傲的脸,历劫之后仍不见脆弱,而是转换成平静与安稳,看起来毫无防备。 “是因为苏沛守著你吗?”商群自言自语著,平淡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你的运气不错。” 连宇乔是他的敌人,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起,他就明白地告知他这一点。他是高高在上的领导者,能轻易左右他的人生;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是依仗妻子的庇佑才得到今日的一切;他总是在诋毁他,破坏别人对他的信任。 谁能想到,今日的商群能有机会这般俯视连宇乔。他承认自己有小人心理,他喜欢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尤其对象是连宇乔的时候。 商群站直身体,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宇乔!”连晋东一边喊一边冲进儿子的病房,苍老的身体因动作过快而有些不稳。 商群连忙迎了上去,搀住连晋东,“爸,您别急。宇乔没事。”一边安抚老岳父,一边将他带到儿子的病床前。 连晋东在碰到儿子脸颊的一刹那,终於忍不住老泪纵横。这两个月来,一直生活在惊恐、忧虑之中的老人总算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开始放任自己的情绪。 “爸,别太激动了,小心身体。”商群抚著岳父肩膀,不由有些伤感。 自从与家里断绝关系,他就视连晋东为亲生父亲,而连晋东也待他极好。虽然商群与连宇乔不对盘,但是看到连晋东如此难过,他的心里还是不太好受。 “我没事。”良久,连晋东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些,问:“宇乔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会这样主要是饿的。他身体底子好,很快就能恢复。”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找到那些绑架宇乔的人。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儿子被如此对待,让连晋东极度窝火。他好歹也在商场上呼风唤雨多年,岂肯对此事轻易罢休。 商群很少见到连晋东如此愤怒,不由微微一怔。 这时,从家中返回的苏沛正好推门而入。 “董事……长。”一路跑过来,他有些喘。 “你来啦。”连晋东以为苏沛也是刚收到消息赶过来的,但见他手中的旅行袋,有些疑惑,“你要出门吗?” “不是。”苏沛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是我让苏沛过来照顾宇乔的。”商群及时为他解了围,“我晚上要去看芙蓉,宇乔这边还是交给他比较放心。” 连晋东想想觉得也是,於是说:“那就辛苦你了。” “应该的。” 连晋东点点头,又把目光放到了儿子身上,问:“医生有没有说,宇乔什么时候会醒?” 最近他总是在等一双儿女清醒过来,连晋东忍不住苦笑。 “他只是睡著了,明天体力恢复了就会醒了。”商群回答。 抓住儿子削瘦的手腕,连晋东再次红了眼眶。不过这次有外人在,他还是极力控制了下来。苏沛不比商群,始终只是下属而已,他不想在他面前暴露太多情绪。 调整好自己的,连晋东对女婿说:“我们一起去看芙蓉,这里就交给苏沛吧。” 商群扶著岳父,对苏沛说:“这里就交给你了,我们明天再过来。” 苏沛应了声“好”,目送二人离去。 连宇乔还在沉睡,对父亲的来去毫无知觉。 苏沛放下袋子,把窗帘拉开,让绚烂的晚霞踏进苍白的病房,驱走阴郁的气息。他站在窗边,红铜色的光线停留在他稍显凌乱的短发之上,虚幻中竟衬出几分无关性别的美丽。只是这份美丽,夹杂著几缕沧桑。 早在爱上连宇乔的那一刻,苏沛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他小心地珍藏著连乔宇给他的每一个微笑,每一个拥抱,甚至每一次疼痛。他以为,只要拥有这些,即使有一天真的离开了连宇乔,他也有足够的回忆去怀念这一段单方的爱恋。 可是,连宇乔失踪以后,他才彻底醒悟过来,他要的并不是那些逝去的过往,而是一个能真真切切站在他面前,能够摸得到、触得著的连宇乔。就算被忽视,被遗忘,也远比见不到他要好。他是如此卑微地渴望著,哪怕仅仅是充当连宇乔随身的一件物品, 没有失去,就永远无法体会拥有的幸福,即使拥有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不想离开他,不想! 苏沛捧住脸,拼命控制泛滥的悲伤。 这不是软弱。 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人,欲罢不能! 病房的另一角,连宇乔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静静地看著苏沛的一举一动。 他很虚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可是他很清醒,从苏沛走近他的第一刻起。 他知道苏沛认出了他,他知道苏沛为他掉泪,他也知道苏沛为他清洗。他什么都知道,却没有一丝力气来表达自己。 门外传来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苏沛收拾起心情,说了声:“请进。” 护士过来检查药品的注射情况,在见到连宇乔时被吓了一跳。 用天壤之别来形容连宇乔前后的状况毫不夸张,护士没想他身上那些看起来像积攒了好几年的污垢居然会清除得如此干净,更没想到他本来的面目会是如此英俊。虽然看上去十分憔悴,但并未影响他出众的相貌。 “咳。”苏沛干咳了一声,提醒护士他的存在。 护士微微报赫,立刻开始正常工作,“请问你是他的家人吗?” “今晚我会留在这里照顾他,麻烦你加张床位。”苏沛没有正面回答护士。 “哦,那个没问题。你记著不要给他吃东西,他的胃会受不了。医生说大概两天后才能吃一些流质食品。”这个帅哥也很养眼,护士忍不住殷勤起来。 “喝水可以吗?” “那没问题。” “我知道了,谢谢。”苏沛彬彬有礼地道谢。 护士笑了笑,说:“不用谢。他的药水吊完了的话,你按铃通知我一下,我就会过来。” “我会的。” 苏沛也笑了笑,余光瞥到连宇乔,这才发现他睁开了眼。 “宇乔?”苏沛轻轻唤了一声,想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清醒了过来。 连宇乔发不出声音,只好微微动了动手指,示意苏沛上前。 “你醒了?!” 连宇乔眨了眨眼睛。 苏沛又惊又喜,立刻上前握住他的手,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感觉到手上的温度,连宇乔的嘴角动了动,牵出一丝微笑。 “你感觉怎么样?我让医生来看你。” 不等苏沛行动,连宇乔费力抓住他的手,示意不用。 “你想说什么?”苏沛问。 连宇乔没有动弹,只是用眼睛斜视著仍在房内的护士,一脸的不快。 苏沛会过意来,转头对护士说:“小姐,我们有话要说,有事我再叫你吧。” 护士也看出了连宇乔眼中的厌恶,於是扭头离开。 “你好些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苏沛坐在病床床沿,将连宇乔的右手握在掌中。 连宇乔动了动嘴唇,却无法控制迟钝的舌头,只好张开五指与苏沛交握。 苏沛以为他觉得渴,於是问:“是不是要喝水?” 连宇乔微微侧头,表示不用。 “累吗?要不要再睡会儿?” 连宇乔又动了动嘴唇,这次发出了一些模糊的声音。 “你说什么?”那声音太弱,苏沛没能听清。 连宇乔急躁起来,眉头皱成了“川”字。 苏沛见状,连忙俯下身,将耳朵靠近连宇乔的唇边。 “别急,你慢慢说。” 白玉一般的耳廓清晰地显现在连宇乔的眼前,从未如此细看过,连上面泛著青红色的微细血管的走向都一清二楚。连宇乔失神了,一时忘了言语。 “宇乔?”苏沛转过脸,有些疑惑。 鼻尖对著鼻尖,彼此的呼吸融合,苏沛再次见到连宇乔的笑容。 “吻……我。” 声音相当沙哑,像硬物刮过破旧的陶罐。可连宇乔式的命令语气,一如既往。 “遵命。”苏沛露齿一笑,摘下了眼镜,低头贴上连宇乔的双唇。 冰凉的嘴唇开始一点点吸收苏沛传去的温暖,麻木的神经渐渐恢复了知觉。从不喜欢被动的连宇乔,开始期待苏沛的亲吻。 没有澎湃的激情,只是慢慢的、细细的舔舐,这就是苏沛式的亲吻,淡淡的缠绵,让你感觉被呵护、被珍惜。此刻的连宇乔,需要这样的抚慰。 连绑匪的样子都不曾看清,就被关入阴暗的地底。幽闭的地下室内空无一物,只有一扇与地面平行的小窗。每天等待绑匪将食物从那里塞入屋内,开始是一天三顿,而后的两顿、一顿,最后不见粒米。 从最初的冷静,到随后的愤怒,再到挥之不去的焦躁与恐惧。在被困的四十七天里,连宇乔想尽一切办法都无法逃脱,最后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守在那块方寸之地胡思乱想。 他想到了父亲、姐姐、苏沛甚至商群。所有认识的人,不管是熟悉的还是不熟悉的,他一一去细细回忆。 没人来救他,没人知道他在这里,也许他已经被所有人遗忘。 他是连宇乔,他不甘心就这么被打垮。凭著地下室的一条自来水管,他撑了过来,终於在建筑工人准备拆去那幢房屋时得到了救助。 当听到苏沛叫他“宇乔”时,他知道自己活了下来。而且苏沛没有遗弃他,他一直在等他回来。 苏沛…… 连宇乔默念著这个名字,再次沉入了黑暗。 第八章 离开那张变得红润的嘴唇,苏沛的眼神柔和得像十五的月光。伸手拨开连宇乔额边的乱发,再将耳朵轻轻贴在他的胸口,倾听那平稳的心跳。一下、两下……犹如天籁之音。 这时,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苏沛刚刚站起身来就对上直冲进病床的杜婉馨。 “宇乔!”杜婉馨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中全是慌乱。 苏沛有些诧异,一时忘了放开连宇乔的手。 杜婉馨盯著他们紧紧相扣的十指,一脸震惊。 “婉、婉馨,你找到他没有?”杜婉馨的朋友於慧也跟著冲了进来。 “你在干什么?”甩开拉住她的於慧,杜婉馨瞪视苏沛。 苏沛没有回应她的质问,只是垂下眼帘,抽回与连乔宇交握的左手。 “杜小姐有事吗?”苏沛礼貌地询问,一贯的温和中带有不容反驳的强硬,“如果没事,请不要打扰连先生休息。” 杜婉馨瞥了一眼床头,那儿放著苏沛的眼镜。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没戴眼镜的苏沛,或者说这是她第一次仔细观察苏沛。那双藏在镜片之后,狭长乌亮的眼睛,让她感到一种怪异的威胁。 “我是来看连宇乔的。你在这里干什么?”杜婉馨的嚣张跋扈从不输给任何人。 “婉馨!”於慧对苏沛尴尬地笑了笑,低声劝杜婉馨:“有话好好说。” 可惜杜婉馨并不领情,而是反手推了於慧一把,蛮横地说:“让开!” “杜小姐,”苏沛有些看不下去了,“连先生刚刚才睡著,暂时无法接待你。请你改日再来。” “你有什么资格赶我走!” “因为你没有资格留下来。”苏沛走到杜婉馨面前,低头俯视,“杜小姐,你只是连先生的前任未婚妻而已,请你自重。” 一旁的於慧打了个寒颤,这时的苏沛与他印象中的大相径庭。仿佛那斯文的皮囊之下,潜藏著凶悍的本质。 苏沛从不曾这样对待与连宇乔有瓜葛的女人,杜婉馨是个例外。因为她在连宇乔生死未卜的时候选择离开,形同背叛。 “我……”苏沛一针见血的话语让杜婉馨顿时语塞,而后恼羞成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脑子里的龌龊思想,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此话一出,苏沛嘴角突然扯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我想做的事情,还没有不能得逞的。” 苏沛虽不及连宇乔高大,可176的身高也足够给娇小的杜婉馨以压迫感。只见他再次上前,把杜婉馨与於慧逼回了门边,皮笑肉不笑地说:“时间不早了,杜小姐改日再来吧。” “婉馨,我们还是先走吧。”有些胆怯的於慧忍不住再次劝说,“反正连先生也没醒,你们也说不上话。明天等他醒了,我们再来吧。” 杜婉馨不甘心,抬脚还想往里闯,苏沛干脆再向前一步,堵住大门,把两人彻底挤出了病房。 “我会告诉连先生你们来过了。”苏沛说完就关上了大门,不再给杜婉馨任何机会。 杜婉馨气得满脸通红,恨不得将门踹出个窟窿来,多亏於慧死死拉住她,才没能付诸行动。 “你拉著我干什么!”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好不好?” “那个家伙……他……” “你的未婚夫是连先生,苏沛不过是个外人,你何必去跟他计较?” “你不知道,苏沛他、他……哼!”杜婉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拂袖而去。 自从对外宣布与连宇乔解除婚约以来,杜婉馨就一直生活在矛盾之中。一方面无法原谅连宇乔对她的轻视,一方面又希望连宇乔能放低姿态来与她重修旧好。 等了一天又一天,连宇乔始终未能出现,这让杜婉馨伤透了心。直到今天听说连宇乔被人绑架多日的消息,焦急中她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也许连宇乔早就后悔那么对她了,只是苦於无法从绑匪手中脱身,所以才没能来找她…… “宇乔交给苏沛照顾绝对没有问题,他们的关系远比你所知道的要密切。” 商群暧昧不清的电话让杜婉馨彻底乱了方寸。苏沛,那个行影不离跟在连宇乔身边的男人。从一开始杜婉馨就对他没有好感,说不上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就是无法产生好感。 回想以前…… 一定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只是她没有察觉而已。说不定苏沛就是破坏他们关系的始作俑者,一定是他从中挑拨,连宇乔才会疏远她。 一定是他!杜婉馨想不透其中的原由,只是一门心思认定苏沛就是罪魁祸首。 病房内,苏沛靠在门上,有些疲惫。 他不想去思考杜婉馨话里的意思,他只是单纯地不愿意让杜婉馨出现在病房里。 也许连宇乔还想要这个未婚妻,可是他不想见到那个女人。 是嫉妒吗?苏沛苦笑。 等连宇乔醒了,一切就会回归正常的轨道,他也不再有做主的权利,且让他任性这一回吧。 *** 是夜。 苏沛草草吃过晚餐之后就守在病床前,直到医生为连宇乔开的数瓶点滴全部打完。 由於输液的时间太长,护士拔去针头之后,连宇乔的右臂已经有些浮肿。苏沛为了让他舒服些,便弄来热毛巾为他做热敷。 连宇乔睡得还算安稳,除了偶尔会无意识地皱皱眉头之外,一直没有醒来。 等苏沛忙完,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他关上灯,走进病房内配套的浴室。 从连宇乔失踪那天就一直紧绷的神经终於松弛了下来,积压的疲惫随著淋浴的流水一起喷薄而出,恨不得将整个人卷了去。可是明明累得连眼皮都睁不开了,心里却始终静不下来。莫名的亢奋缠绕著苏沛,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真是累过头了!苏沛叹了口气,冲去身上的泡沫。 洗完之后,他怕吵到连宇乔,不敢用风筒吹干头发,只好傻傻地坐在临时的床位上发呆。 安静的空气里,二人的呼吸声渐渐重和,时钟前进的声音顿时突兀起来。 连宇乔高挺的鼻梁在黑暗里变成一道模糊的阴影,苏沛呆呆地看著,意识开始飘远。 “唔……” 连宇乔突然发出轻微的申吟声,苏沛一惊,睡意立刻无影无踪。 “怎么了?” 苏沛连鞋也顾不得穿,光脚走到连宇乔身边,摸黑扯亮床头上方的小灯。伸手试了试连宇乔额头的温度,有些凉。 “宇乔?” 连宇乔听到声音,吃力地抬了抬眼睑,用依然混沌的眼睛瞅了一眼苏沛,随后又闭上。 “不舒服吗?”苏沛紧张地看著他。 连宇乔摇了摇头,困难地说了声:“水……” “你等等。”苏沛连忙倒了一杯水,然后将连宇乔稍稍扶起,慢慢喂他喝下去。 温热的水经喉头流入胃里,滋润了口腔内干涩的黏膜。连宇乔舔了舔嘴唇,放松身体将头枕在苏沛的左臂之上。 “好些了吗?要不要再喝点?”苏沛问。 连宇乔没有睁眼,只是再次摇头。 苏沛拿起放在床头的毛巾为连宇乔擦去嘴边的水渍,就著他的姿势半卧在他的身边。 病床有些窄,苏沛怕挤著连宇乔,於是问:“这样睡舒服吗?我用枕头给你垫一下好不好?” 连宇乔没有说话,只是将头侧向苏沛的臂弯,把手臂搭在他的小腹上。苏沛见连宇乔不想换姿势,只好将身体挪了挪,躺到了他的身边。连宇乔动了动,干脆钻进了苏沛的怀里。 苏沛抱著连宇乔,心疼地吻了吻他的额角。 “我姐怎么样了?”连宇乔问。 “她恢复得不错。”苏沛怕连宇乔担心姐姐,於是避重就轻地回答他的问话。 “出院了没有?” “没有。” “我想去看她。” “等你好一点再去吧。”苏沛看著天花板,说:“杜小姐来过了。” 连宇乔没吱声。 “我把她挡了回去。”苏沛又说。 良久,连宇乔都不曾回应。苏沛侧头一看,只瞧见他低垂的眼帘。苏沛以为他又睡著了,於是伸手关灯。 “不要关。”连宇乔拉住苏沛,力道绵软。 “我以为你睡著了。” “睡著了也不许关。”连宇乔突然大吼。 苏沛一愣,好半天才喃喃道:“怎么了?” “没什么……”连宇乔将脸贴在苏沛的睡衣上,他不想让苏沛知道,近两个月的囚禁生活已经让他极度厌恶黑暗。光线一旦消失,人就如同沉进深不见底的沼泽,怎样挣扎都无法逃离,他讨厌这种感觉。 “杜婉馨什么时候宣布解除婚约的?”连宇乔本不想与苏沛提起这事,不过急於转换话题的他此时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你听到了?”苏沛有些惊讶,一想到自己当时的言行,脸就烧得通红。 “你们那么大声,我又不是死人,当然听得到。”连宇乔讪笑,“她动作倒快,可惜口不对心。” 苏沛有些无措,说:“杜小姐已经后悔了,只要你不介意,她一定可以收回声明的。” “你希望我和她在一起?”连宇乔终於睁开了眼睛,抬起头,看进苏沛的眼里。 苏沛笑了,闭上眼阻断那恼人的视线,轻轻地说:“决定权在你。” “就这样?”连宇乔重新将脸埋进苏沛的肩窝,有气无力地说:“我还以为你不愿意我跟她在一起。” 岂止是不愿意你和她在一起!苏沛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如果可能,他不希望连宇乔与任何人在一起。他希望他只属於他一个人,彻彻底底只属於他一人。只是这个愿望,根本是痴人说梦。 “睡吧。”微弱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为今晚的谈话划上句点,苏沛侧了侧身,将连宇乔搂得更紧。 *** 第二天,连宇乔醒来的时候苏沛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父亲苍老的身影。 “苏沛呢?” 连晋东没想到儿子醒来时第一个叫的居然是自己的助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回公司了。” 连晋东想为儿子整理一下额头的乱发,却被连宇乔生硬地避开。 “谁让他回公司的?” 连晋东尴尬地收回手,面无表情地说:“他是公司的职员,当然要回公司上班。” 其实,苏沛是被连晋东叫去公司的。因为他一早进病房时就看见两人相拥而眠的画面,那自然的亲密之态让他十分震惊,直觉想把二人分开。 连宇乔察觉到父亲轻微的排斥,只好强压著疑惑,不再追问。 城市的另一端,苏沛站在商群的办公室里,茫然地看向窗外。 “爸爸有没有跟你说其他的?”商群问。 苏沛摇摇头。 “别担心,他可能只是一时不习惯,不会想到别的方面去的。” “但愿吧。”苏沛有气无力地说。 商群走到他的身边,递给他一杯茶,“倒是杜婉馨,你不该对她那么不客气。” “我,我一时控制不了,所以……” “以你和连宇乔现在的关系,实在不宜去树立这样的敌人。” “我们的关系,呵……”苏沛苦笑,“我们没有关系。” 商群看著苏沛,发现他眉宇间的忧伤比连宇乔失踪时更甚。 “去休个假如何?” 苏沛摇了摇头,神情黯然,“等宇乔出院以后再说吧。” 离开了商群的办公室,苏沛的心情更糟。 “苏助理。”一道窈窕的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有事吗?”苏沛定睛一看,原来是办公室的秘书anna。 “我……”anna垂著头,双手扭成了麻花,似乎难以启齿。 抬头看了看四周,苏沛体贴地说:“去我办公室再说吧。” 於是,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苏沛的办公室。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所有声音。苏沛靠在桌边,看著anna。 “我想问,连、连先生什么时候会回来。”anna仍然低著头,脸到脖子根一片通红。 苏沛看著她披肩的长发,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是你?!”苏沛想起了那晚在办公室与连宇乔共赴云雨的女人。 anna抬起头,一脸的慌乱,“苏先生……” 苏沛觉得浑身虚软,勉强用手臂撑在桌面才不至於摇晃。 “连先生暂时不会回公司。” “那……”anna急了,“他什么时候会回来?我、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他。” “这个我不太清楚,可能还要过一段时间。” “可是,可是我已经等不了了,”anna突然冲上前,抓住苏沛的手臂,哭诉道:“我怀了他的孩子。” 苏沛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你说什么?” “我怀了他的孩子,我要怎么办,呜……”大概是苏沛平时老好人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anna居然毫不顾忌地扑进他的怀里大哭起来。 苏沛想推开她,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僵直地站著,任凭对方把眼泪都擦在他的衣上。 过了很久,苏沛终於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你的事……我会告诉连先生,让他尽快回来给你个交待。” “真的?”anna抬起头,欣喜地看著苏沛。 苏沛点点头,笑容惨白。 “谢谢,谢谢你。”anna仍在抽噎,不过泪水已经停了下来,看到苏沛肩上的湿印,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苏沛摆了摆手,不想再看见她,说:“出去工作吧。” anna千恩万谢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重重地跌坐在自己的座椅上,苏沛拿起了电话。 “我是商群,哪位找?” “喂,商先生,我是苏沛。” “苏沛?有事吗?”商群有些惊讶。 “我想休假。” “发生什么事了?” “anna怀了宇乔的孩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之后传来一声叹息。 “你休吧,十天够不够?” “谢谢。” *** 此时,连宇乔还躺在病床上。 床尾,杜婉馨正挽著自己的父亲杜向德端正地站著。 “婉馨跟我说你被绑架了,真是吓了我一跳。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杜向德慈祥地说。 “谢谢杜叔叔关心,我已经没事了。”连宇乔不咸不淡地回应著,一脸漠然。 “没事就好。”杜向德碰了个软钉子,面子有些挂不住。可一想到爱女的恳求,只能硬生生扼住离去的念头。“我今天过来,除了看你之外,还想说说有关你和婉馨……” “向德,”一旁连晋东打断杜向德的话,“儿女们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我们这些老家伙也只能在旁边看看,干涉得太多,只怕会招来埋怨呀。走,我们去外面聊聊,把这里留给他们。” 杜向德被堵得无话可说,只得爱莫能助地看看了女儿,而后跟著连晋东离开了病房。 看著父亲离去的背影,杜婉馨把衣摆揪成了一把咸菜。 “我昨天一听到消息就赶来看你了,可是……” “我知道。” “苏沛告诉你了?”杜婉馨不信,“你不知道他昨天的态度,简直就是……” “我不觉得苏沛的态度有什么不妥。”连宇乔撑起身体,半靠在床头,说:“我们的婚约已经解除了。” “那是我一时生气……我不知道你被绑架,这段时间,我……” “好了,我被绑架和我们解除婚约这件事没有关系,不要把它们混为一坛。”连宇乔平静地看著杜婉馨,语气稀松平常。 “我……” “我们并不适合。” “我爸拒绝与连氏合作你也不在乎?”杜婉馨使出最后一招。 “少了永逸,连氏也不会垮。” 杜婉馨彻底说不出话来,只是无限委屈地看著连宇乔。 有一个人比你更委屈。连宇乔在心里默念著,闭上眼,不再看她。 爱情,总是在你觉得可以放弃时狠狠给你一击,在你痛得不能自已时才发现它早已嵌入你的骨血里,连皮连筋。 杜婉馨强忍著眼泪,拼著仅剩的倔强,扭头离去。她不会乞求,因为知道求也没用。连宇乔对她没有留恋,一丁点儿都没有。伤了心、落了泪,总算是知道自己不过是作了场黄粱美梦,够了。 解决了与杜婉馨的纠葛,连宇乔顿时轻松了起来。他期待看到苏沛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反应,却不知道此时的苏沛正处在心灰意冷的边缘。 第九章 “你就爱上这么个东西?”秦晓顺慵懒地靠在自家的沙发上,斜眼看著多年的好友苏沛,语气十分不屑。 苏沛淡淡笑了笑,端起酒杯,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我有时候也觉得他不是个东西。”温和的语气听不出半点讥刺的味道。 秦晓顺听出了苏沛语中的落寞,於是猛地将脸凑到他面前不足三寸的地方,似乎想要看出个究竟来:“真的这么爱他?” “嗯。”苏沛轻轻应了一声,眼中净是无奈。 “好孩子,”秦晓顺张开双臂,将苏沛带到怀中,“来来来,让哥哥抱抱,哥哥疼你。” “晓顺……” “怎么?” “你不介绍一下?”苏沛没有挣脱好友的熊式拥抱,只是好心地提醒他旁边还有人。 “高沐!你怎么走路没声音?想吓谁呀你!”秦晓顺转过头,连忙放开苏沛,三蹦两跳就跑到来人的身边。 “这是高沐,我的室友。”殷勤地接过高沐手中拎著的食材,秦晓顺偷偷扮了鬼脸,然后一溜烟跑进了厨房。 “你好,我叫苏沛,是晓顺的朋友。”苏沛站起身,礼貌地伸出手。 名叫高沐的男人握了握苏沛的手,不紧不慢地说:“你好,我常听晓顺说起你。” 温和、稳重,高沐的特质与苏沛有几分相似,不过外型要硬朗许多。 “高沐,”秦晓顺放了东西,从厨房出来,“沛沛要在我这里住上几天,你暂时搬到客厅来。” 高沐与晓顺住一间?!苏沛愕然。 “瞎想什么呢?跟我做饭去!”秦晓顺揪住苏沛的衣领,二话不说就将人拖进了厨房。 “你们……”因为好友与他一样只喜欢男人,所以这个高沐的身份就变得十分可疑。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只是室友而已。”秦晓顺低头洗菜,语气满不在乎。 虽然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息,苏沛还是没有追问下去。好友的性格外向,如果真有什么事,他一定会吐个痛快,藏著掖著就不是秦晓顺了。 “你打算住几天?那个姓连的还在医院,你放得下吗?”秦晓顺不经意地问道。 “过几天再说吧,他有家人照顾,我不在也没关系。” “真的不用我去把他打得满地找牙?”秦晓顺挥了挥手头的菜刀,作凶恶状。 苏沛忍不住大笑,连忙摇头说“不用”。他知道秦晓顺只是想安慰他,并不是真的要插手他与连宇乔的事。对他来说,能在朋友面前坦白这段晦涩的感情已是莫大的幸福。这也是他在打算逃避连宇乔时,第一个想到这里的原因。秦晓顺看似粗枝大叶,其实内心敏感纤细,能得此好友,苏沛深觉幸运。 *** 不知不觉,苏沛在秦晓顺的家中窝了八天,感觉骨头都要锈住了。 “早餐要面包还是油条?”一直睡在客厅的高沐总是最早一个起床,并负责大家的早餐。 “面包,谢谢。”苏沛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说:“打扰你这么多天,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高沐笑了笑,“晓顺经常踢我来睡客厅。” “他的性子是比较火爆。”苏沛莞尔。 “还好,他只是随性一点,并不刁钻。” 高沐的话中透出一丝柔情,苏沛愣了愣,突然感觉自己并不是很适合待在这里。於是,在再三道别并保重一定会善待自己之后,苏沛回到了自己家。 拉开门就看见玄关处摆著一双眼熟的皮鞋,苏沛的眼皮一阵狂跳。 “你舍得回来了?”连宇乔嘶哑的声音重重敲击在苏沛的耳膜之上。 下巴上青涩的胡茬与身上皱巴巴的衬衫,几乎让连宇乔恢复到数日之前的潦倒姿态。 苏沛急急地靠近他,伸手捧住那张憔悴、削瘦的脸颊,疼惜之情占据整个胸口。 “你的身体好了吗?医生怎么会同意你出院的?”明显过高的体温显示连宇乔的身体状况并不理想。 “我是死是活,你在乎吗?” 连宇乔甩开苏沛的触碰,重重坐在客厅的沙发之上,话语中流露出极度的不悦,甚至是愤怒。 “宇乔……” 苏沛想反驳,可是找不出一星半点的反驳之词。他为连宇乔受的煎熬,连宇乔从不曾看见。 “去医院好不好?你在发烧。”苏沛蹲下身,温柔地劝说。 “送我去医院,然后把我交给那些医生护士,你自己就可以开溜了,对吗?”连宇乔反问。 “我没这么想过。”苏沛摇头否认。 “你没有吗?”连宇乔猛地揪住苏沛的头发,逼他与自己对视。“你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把我一个人丢在医院里。手机关机,家也不回,你想干什么,彻底与我断绝联系吗?!” 苏沛的头皮被拉得生疼,却不及心头的痛楚。连宇乔的指控像锋利的刀刃,刀刀扎在他的胸口。习惯了忍让,习惯了责骂,却永远不能习惯他的误解。 “我没有。” 不带起伏地扔下这三个字,苏沛用尽全力掰开连宇乔的手腕,踉跄著倒退两步,起身走进自己房中。 早知道他的凉薄,却还是傻傻地守在他身边。无数次用行动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却只换来一次又一次的视而不见。他可以不爱他,但不能如此误会他。苏沛第一次在伤心之余感到生气。 站在窗口,苏沛将窗帘松开又系上,借此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 连宇乔没有追进来,没有对他大吼大叫,也没有拂袖而去。 苏沛忍不住侧耳倾听,可惜门外悄无声息。这反常的情况让他不由担心起来,连宇乔身体还没复原,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 来不及细想,苏沛已经冲出了房间。 连宇乔还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像一尊石像。 苏沛无力地闭上双眼,复又睁开。心中不由暗叹,连宇乔简直就是他的克星。终是管不住自己的心思,他慢慢走到连宇乔的身边,再次半蹲在他的面前,与他平视。 “宇乔。”苏沛轻轻唤了一声,笑容无奈。 连宇乔的眼神空洞,完全没有反应。 “宇乔?”苏沛又唤了一声。 “有什么好笑的?”连宇乔垂下眼帘,“你总是这样,随便笑一个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我讨厌你这样的敷衍,你知不知道?” 苏沛没想到连宇乔会来这么一句,一时接不上话。 “高兴也不说,生气也不说,除了在床上会求饶之外,根本看不出你半点情绪。你要是个木偶,我也只能当你没有七情六欲。可你明明就是活人,会喊痛、会叫屈,我想来想去,能让你这么冷淡的唯一原因……”连宇乔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你的心不在我身上,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苏沛张了张嘴,感觉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头,愣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你不在乎我,你一直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当成一场交易,对不对?我不过是个威胁你的卑鄙小人,除了自私、霸道就是蛮横,没有半点可取之处。就算我与成打的女人纠缠不清,你也不会放在心里。我真蠢!” 连宇乔突然大笑起来,身体随著狂乱的笑声无规律地抖动著。 苏沛看著他,温和的神情结上了一层薄冰。 “你真的以为我留在你身边,是因为惮忌那点威胁?” 闻言,连宇乔猛地刹住了笑声,说:“我以为你是因为喜欢我,才会留在我身边。” “你既然知道,还有什么可怀疑的?!”苏沛蓦地站起身,大吼。 连宇乔一怔,马上反射性地吼回去:“我知道个屁!我只知道自己被绑匪关起来的时候,想得最多的就是你!我怕你为我担心,怕你为我难过,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要撑下去。可是到头来呢?一个转身你就不见踪影,我为了找你差点把这座城市给翻过来,你知不知道!” “你找我?”苏沛错愕。 “废话!” 连宇乔也站了起来,额角青筋爆起,“我他妈的以为你就这么走了,怕得连睡觉都不敢,一闭上眼就是你绝情的样子……你,你根本就是个混蛋!”连宇乔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讲的是什么,“我一直以为你是爱我的,如果不爱一个人,怎么可能一心一意地守著他。可是你根本就是没心的,就会假笑,任凭我再激刺、再胡闹都不在乎。我是男人,难不成你想我跪下来求你不要离开我吗?就算我爱你,也不可能这么做,你知不知道?” 虽然大部分都没听清楚,不过那句“我爱你”却是如雷贯耳。 苏沛抓住连宇乔的双臂,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爱我?” “什么?”连宇乔还没从激动的情绪中脱离出来,一时间消化不了苏沛的问题。 “你刚刚说你爱我。” 不过瞬间,连宇乔就收起了慌乱,满不在乎地反问:“那又怎么样?!” 苏沛没有出声,只是仰头看著他。 气氛怪异起来,连宇乔被盯得混身不自在,干脆将头一转,走为上策。 温柔的笑容自苏沛的嘴角一点一点漾开,一句“我从来都不知道你爱我”成功地阻断了连宇乔离去的步伐。 “你不知道?”连宇乔一脸的不可置信。 苏沛摇头。 “那你继续当不知道好了。” 连宇乔粗著嗓子,整张脸不受控制地涨得通红,简直就像吵架吵输了正在怄气的孩子。 几乎是用扑的,苏沛一下子将连宇乔抱了个正著,“可我已经知道了。” 连宇乔装模作样地挣扎了两下,其实是在紧张地等待苏沛的下文。 将头靠在连宇乔的肩上,苏沛心中百味杂陈。这份突如其来的表白让他在兴奋之余又有些许不安,意外多过惊喜,是好是坏? 两人沉默的时间太长,连宇乔心急火燎的,开始觉得头晕目眩。 “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把我当成一件称手的工具。” 苏沛一口开,连宇乔就差点气得背过去,刚想发飙却被下一句话给堵了回来。 “如果不是因为爱你,我根本没力气留到今天。” 爱?! 连宇乔愣住了。 “赵玫、杜婉馨、anna,一个接一个,让我眼花缭乱。你的心在谁身上,你喜欢谁,爱谁……我实在无从猜起。”苏沛慢慢放开搂住连宇乔的双手,站直身体与他对视,“我也是男人,死缠烂打我学不来,更不会一厢情愿地表示嫉妒。除了视而不见,我还能怎么做?” “我只是想试探你。”连宇乔下意识地辩解。 “试探什么?”苏沛反问,“试探我的神经是否强韧,还是试探我的臣服程度?” “我想知道你到底有多在乎我。” “呵呵,”苏沛笑得苦涩,“我有多在乎你?我在你身边四年,你感受不到我有多在乎你吗?” “我当然能感受到,”连宇乔急了,“可是你总是有本事在我感觉良好的时候,毫不留情地提醒我,我的想法是错的!”连宇乔转身背对苏沛,不让他看到自己扭曲的面孔,“我跟赵玫分手,你就骗我去慰问她;我跟杜婉馨订婚,你就大方地为我们操办宴会;甚至看到我和别人做爱,你都是毫无反应。这就是爱我吗?” “你这么看我?” “我看到的就是这样。你对谁都是同一张笑脸,我看不出自己在你心目中有何特别之处。” 苏沛打了个寒颤,全身冰凉。 “也许,我对你的爱真的就是一张温床。” “什么意思。”连宇乔不解。 “没有原则的退让,近乎卑微的容忍,一个不懂反抗的受气包,一个予取予求的性玩具!温床,你懂不懂?提供适合的环境,什么细菌、污垢都能长得出来的温床!” 苏沛越说越激动,最后干脆猛地将连宇乔往沙发上一推,然后利用身体的重量将他压得不能动弹。 “你有骄傲、有自尊,难道我就没有吗?我也是个男人。我不需要你下跪,我只是希望你爱我而已。可你呢?我就该跪下来求你不要离开我吗?” 居高临下看著连宇乔,苏沛多年积压的委屈瞬间爆发。 “被人压著,被人强迫,这种滋味你有没有试过?你只知道掠夺,从不在意我的感受。这就是爱我吗?因为爱我,所以要折磨我?好,我今天就来告诉你,我有多爱你!” “苏沛!” 连宇乔被压得措手不及,第一次看到如此狂乱的苏沛,说不吃惊是假的。可是他们不是在说爱与不爱的问题吗?为什么弄得像仇人相见? “嘶”的一声将连宇乔的衣服撕成两半,苏沛疯狂地咬住他的脖子,恨不得就这样咬下一块肉来。借著喘息的空档,还不忘恨恨地说:“你被绑匪抓了去,我差点被急疯了,你又知不知道?为了找你,我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跟游魂似的,就怕你万一有个不测……” “苏沛……” 连宇乔虽然痛得厉害,却还是放弃了挣扎。这样的苏沛,更让他心疼。 “如果不是爱你,我何必一忍再忍……你有当我是你的爱人吗?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家里有些什么人,有没有兄弟姐妹,你又知道多少?”苏沛胡乱吻著,从脖子移上脸颊,被连宇乔的胡茬扎到都毫不在意。 连宇乔静静地躺著,想说话却堵住了双唇。 不带一丝温柔,也不含一丝情欲的亲吻,苏沛完全就是在发泄不满。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喘一口气继续说:“什么叫看见你和别人做爱都毫无反应,我当时就想把你给阉了,这算不算反应?” 闻言,连宇乔的脸有点发绿。 “你……狼心狗肺……可恨!”终於骂累了,苏沛顺势趴在连宇乔的身上,差点把他的骨头压散。 感受著苏沛温暖的体温,连宇乔觉得胸中被一种酸甜不明的感觉胀得满满的。 “你喜欢绿色,讨厌长毛的动物,是家里的独子。左眼三百度,右眼七百度,因为视差太大,所以不戴眼镜就习惯眯著一只眼看东西。还有,你睡著的时候喜欢揪著被角,不然就非要把被子踢开。”轻轻地拍抚著苏沛的后背,慢慢消弭了剑拔弩张的气氛,连宇乔说:“你的事情我全部都想知道,如果现在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一定是因为你把它藏在这里。” 伸手按住苏沛后背心脏的位置,连宇乔一字一顿地说:“我没有机会去接触。” 他的手很烫,像要烧化苏沛的心脏一般。 “宇乔……”苏沛发出一声呓语般的声音。 “是我选错了方法,早知道就直接说了,绕这么一大圈……”连宇乔叹息著,声音越来越小。 苏沛趴在他的胸口,视线有些模糊。 良久,惊觉连宇乔的呼吸不是很顺畅,苏沛连忙抬头察看。结果,只看见连宇乔闭目仰面,双颊绯红,显然是昏了过去。 “宇乔!”苏沛大叫著,不住地责怪自己居然忘了连宇乔还在发烧。 *** “真是太胡闹了。”连晋东看著躺在病床上的连宇乔,大发雷霆。 苏沛恭敬地站在一旁,不敢出声。 原来,连宇乔身体根本就没有康复。当他得知苏沛请假的消息,就瞒著众人跑出了医院,期间只打过一个电话回家报平安。所以,连晋东见到他再次入院,著实气得不轻。 “爸,”商群将岳父扶到座椅上,小心地平熄他的怒火,“医院这么闷,也难怪宇乔待不住。” “待不住就往外跑,连命都不要了吗?”连晋东的话里虽然还有责备,可语气已经缓和了不少。 商群连忙说:“我问过医生了,只要宇乔退了烧,就可以回家休养。苏沛也正好休完假,干脆让他陪著宇乔好了。我们可以请陈医生隔一天就为宇乔做一次检查,相信不会有问题。” 连晋东看了一眼苏沛,转头问商群:“公司那边不用苏沛帮著吗?” 苏沛刚想出声,却被商群用眼神制止,只见他说:“我的工作基本都上了轨道,暂时没什么问题。” 连晋东看了看仍在病床上昏睡的儿子,僵硬地点了点头。虽然还是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是女婿既然都这么说了,他也就不再深思。苏沛对连宇乔如何,连晋东心里还是有谱的。 苏沛松了一口气,看向商群的目光中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什么也别说,我只是为了我自己。”商群在苏沛张嘴之前,先一步开口,“连宇乔真的很麻烦,有你替我挡著,我也落得轻松。” 闻言,苏沛露出久违的笑容。 “好好守住连宇乔,你可是决定他命运的关键人物。” “呃?” “他好像醒了,去看看吧。我走了。” 苏沛来不及询问商群话里的含义,商群就消失在他的视野。回头再看房内,连宇乔果然睁开了眼睛。 “宇乔,医生说你不能起来。” “我怎么了……” “你在发烧,快躺下。”苏沛按住连宇乔,逼他重新躺回床上。 看著惨白的墙壁和熟悉的百叶窗帘,连宇乔问道:“这里是医院?” “嗯。”苏沛拿来毛巾,为连宇乔擦去额头的汗水。他的烧好像退下来了,温度低了许多。 “你昏过去了,是我把你送过来的。” “昏过去了?” “是啊!”苏沛斜了他一眼,“烧得那么厉害你都不知道要来医院,害我吓了一大跳。” “这样就被吓到了?”捉住苏沛仍在为他擦脸的右手,连宇乔顺势将人往自己的方向一带,“让我给你压惊吧。” “什……唔……”不曾防备的苏沛一下子跌在了连宇乔的胸口,瞬间就被堵住了双唇。 缠绵的亲吻,因为有了情侣的味道而更显甜蜜。苏沛的精神开始涣散,舌尖也不自觉地给予回应。 主动权交替,苏沛后来居上,情绪高涨,可没想到连宇乔却先一步败下阵来。 “宇乔?” 连宇乔的身体太虚弱,再次陷入了沉睡。 苏沛看著那张褪去了红色,渐渐苍白的面孔,燃烧的激情慢慢冷却。 来日方长,宇乔…… 第十章 又陪著连宇乔在医院住了一晚,苏沛的精神有些差。 一整夜下来,只要他离开连宇乔超过一分钟,连宇乔不管睡得多沉都会醒过来,然后索要一个亲吻,再搂著他继续睡。害苏沛连起夜都要争分夺秒。 早晨,为连宇乔办好出院手续,苏沛打算先回家拿些衣服再去连家。 “你去哪儿?” “我回家拿些衣服。” “一起去。” “你们先回去,我一会儿……” “我说一起就一起,废话那么多。”连宇乔皱著眉头,拉住苏沛的手就往自家的汽车上钻。苏沛拗不过他,只好跟著。 一上车,也不管前面还坐著司机,连宇乔大刺刺地往苏沛身上一靠,调整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又开始打瞌睡。 *** 连宇乔回家之后就老老实实地卧床休息,不过还是睡不踏实,非要苏沛寸步不离的守著。於是,苏沛心甘情愿地当起了贴身保姆。 转眼又到午夜,苏沛有些犯困。 这里是连家,留在连宇乔的房中过夜似乎有些不妥。苏沛为难地看著睡得舒服的连宇乔,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咳!” 一声轻微的咳嗽从门边传来。苏沛循声望去,只见商群在门边对他招手。於是,苏沛走了过去。 “去休息吧,别把自己累垮了。” “我没事,”苏沛笑了笑,看见商群手中的公事包,不禁问:“你刚回来?” “刚从芙蓉那边过来。”商群的声音很轻,眉宇间透著疲惫。 “芙蓉姐她……” 商群的面色顿时沉重起来,沉默地摇了摇头。 “别泄气,她一定会醒过来的。”拍了拍商群的手臂,苏沛露出鼓励的笑容。 “我也这么认为。”商群敛去凝重的神色,也跟著笑了笑,“你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早点去休息吧,明天少不了又要折腾一天。” “嗯,我再看看。” “那我下去了,晚安。” “晚安。” 看著商群走下楼梯,苏沛转身回房,一副高大的身躯突然将他抱了个满怀。 “宇乔?” 因为姿势的关系苏沛看不清连宇乔的表情,不过从腰上传来力道倒是可以看出些许不满的情绪。 “怎么起来了?快回床上躺著吧,小心著凉。”苏沛温柔地拍了拍连宇乔的后背,像照顾孩子的母亲。 “我想去看姐姐。” 苏沛一怔,随即说:“过两天你等身体好些了,我就陪你去看她好不好?” “你骗我。” “怎么会?我保证一定陪你去。” “你骗我说她很好,其实她根本就没有醒。”连宇乔将脸埋在苏沛的颈侧,隔著衣服咬了苏沛一口。 肩膀传来一阵疼痛,苏沛咬牙忍了下来。 当时考虑到连宇乔的身体状况,他没有将连芙蓉的情况如实告诉他,连家人显然也避过了这个话题。连宇乔一定是听到他与商群的对话才明白过来。 片刻之后,连宇乔松开口,听见苏沛对他说“对不起”。 连宇乔沉默了一会儿,说:“姐姐对我很重要。” “我知道。”抬手抱住连宇乔,苏沛有些难过。 “你对我同样重要。” “……” 乍一听连宇乔的话,苏沛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凭本能全力拥抱他,将体内翻滚而来的浪潮全数推给眼前的人。 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苏沛感觉连宇乔的身体发凉才急著将他赶回床上。 “睡吧,休息好了才有精力去看芙蓉姐。” 连宇乔听话地点点头,然后拉住苏沛的手腕,不容反驳地说:“留在这儿。” “我下去换件衣服就上来。”苏沛笑。 “快点。” “好。” 苏沛这次依然被安排在之前住过的那间客房内。房内不曾变换的深蓝色调没了之前的晦涩之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境变化的关系。 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苏沛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个澡,换上睡衣。结果越急越乱,临走时一不留神就撞掉了漱口用的玻璃杯。 “嘶──” 玻璃的碎片将苏沛的手指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瞬间冒了出来。无奈之下,他只好一边吮吸著伤口,一边跑去楼下的客厅找创口贴止血。 客厅只有两个矮柜,里面除了一些零碎的物件之外,根本没有药箱。 “放哪里去了?”苏沛嘟囔了一句,只好随便拿了张纸巾把伤口一包,跑回了楼上。 “怎么这么久?”躺在床上的连宇乔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一见著苏沛就开始埋怨。 苏沛抱歉地解释道:“我下楼找药去了。” “什么药?” “手被割个了口子,想找张创口贴。” “我房里就有药箱,你跑到楼下去干什么?” “房里?” “药箱当然是放房间。” “可是……”商群上次明明是让他到客厅去拿药啊! 连宇乔十分不满地打断苏沛的话,瞪著他说道:“药箱在衣橱下面,快去把伤口贴好,我困了。” “我就好。” 苏沛被瞪得头皮发麻,只能立刻将伤口处理好,很快忽略了心中的疑问。 *** 翌日清晨,苏沛不到六点就醒了过来。因为连宇乔整夜都趴在他的胸口,让他感觉象刚刚做完铁人三项。 苏沛忍不住微微动了动肩膀,却惹来连宇乔更大力的搂抱,结实的右腿毫不犹豫地跨上他的小腹,插在他的两腿中间。苏沛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有些哭笑不得。 只要是正常的男人,重点部位到早上都会比较精神,更何况是这种暧昧的姿势。苏沛闭紧双目,努力不去回想自己有多久没有解决之类的问题。 谁知,连宇乔就像存心与他过不去似的,竟然用小腿在他的身上磨蹭起来。 身体不可抑制地发生变化,苏沛难堪极了,却又不敢推开连宇乔。连宇乔身体还很虚弱,昨晚又睡得不太安稳,苏沛不想吵醒他。无奈之下,他只好尽量轻微地向一旁挪了挪,能避开一点就避开一点。可惜连宇乔完全不能体谅他的心情,反而变本加利的靠近。 “唔……”终於控制不住下腹澎湃的欲望,苏沛不禁申吟出声。 这时,胸口突然传来轻微的震动,苏沛勉强睁开双眼,眼神由迷离转为恼怒。 “你故意的。” “我不知道你这么敏感。”连宇乔哑著嗓子,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别点火,现在受不了的是你。” 苏沛将手背覆在眼睑之上,掩去难耐的神情。 连宇乔静静地看著苏沛,嘴角弯起的弧度渐渐扩大。他喜欢这样的苏沛,坦然中带著羞涩,真实而可爱。 “我的确有些勉强,不过你呢?”拉开他放在脸上的手,连宇乔吻住那微微泛红的脸颊,喃喃道:“这样忍著……不难受吗?” 很难受! 当连宇乔将手伸进苏沛的睡衣之中,苏沛的全身都要窜出火来。 “宇乔……够了!”扣住在他皮肤上放肆的手掌,苏沛低声吼道。 “真的够了?”摆明不相信苏沛的话,连宇乔干脆以吻封缄,乘著苏沛失神的空档,轻易挣脱手上的束缚。 舌上的触感十分温柔,轻轻地、缓慢地勾缠,细致地抚慰著。可是腰下的动作却截然相反,粗鲁而激烈,灼热的掌心毫不留情地搓动著脆弱的部位,执意将欲望推至崩溃的边缘。 “唔!”苏沛扭动著,却敌不过连宇乔的诱惑。他的双眼湿润了,为睫毛挂上晶莹的泪珠。 离开那张被自己吮吻得艳红的唇瓣,连宇乔目不转睛地看著苏沛,如同欣赏一幅美景。明明就已经情欲高涨,却还在拼命地隐忍。白皙的皮肤上红霞遍布,整个人抖得像风中的树叶。连宇乔忍不住坏心地以手指逗弄最为敏感的前端,毫不意外地听到重重的抽气声。 “你……” 苏沛来不及责备他的恶劣,就重新陷入新一轮的情潮之中。支持不住,只能仰头大口喘息著,下巴与脖子组合成诱人的线条,突起的喉结在上面不住地滑动著,勾动某人沉睡的欲望。 “喂,”低头含住苏沛的喉间的突起,连宇乔发出模糊的叹息,“太过分了……居然……这么勾引病人……” “胡说些什么!” 拼尽最后一点力气,苏沛翻身一滚,咕咚一声跌在地板上。 “干什么!”连宇乔趴在床上,怒视苏沛。 “以、以后再说。”苏沛挣扎著爬起来,干笑了两声,捂著肚子就往浴室奔去。 “哈哈哈哈!”连宇乔埋头大笑,笑完之后又觉懊恼,忍不住在枕头上重重捶了一拳,暗自说道:等我身体好了,你休想再躲! 等苏沛料理完一切走出浴室,连宇乔已经再次昏睡过去。看著那张轮廓分明的睡脸,苏沛温柔地笑了。 真希望以后的每一天都能这么看著你,一直一直这么看著你。 *** 等连宇乔见到连芙蓉时,已是五天之后。 在苏沛的悉心照料之下,他的面色已见红润,行动也敏捷了许多,最重要的是精神状态相较刚刚获救之时已有天壤之别。 可是,躺在病床上的连芙蓉却正好相反,原本就孱弱的身体现在已是骨瘦如柴,整张脸凹陷下去,阴影起伏的样子有些骇人。 包裹住姐姐纤细的手掌,连宇乔试图用自己的掌心温暖她,可是那微弱的热量却像被瞬间吸走了一般,完全不起作用。 “姐……” 连宇乔轻轻唤了一声,可惜仍处於昏迷状态的连芙蓉无法给他任何回应。只有电子仪器发出冰冷的滴哒声证明她还活著。 “不是说手术完就能醒吗?为什么会这样?” 连宇乔的声音不大,可是站在一旁的主治医生已是一身冷汗,那是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手术结束后连小姐的检查结果的确是显示她的身体各项指标都在恢复,至於为什么不醒,我们也很难解释……” “什么叫很难解释?!”连宇乔阴沉地看向医生。 “宇乔,”苏沛上前一步挡住了连宇乔的视线,说:“有话慢慢说。” 连宇乔稳了稳情绪,将苏沛推到一边,继续对医生说:“现在你们还能采取什么措施?如果没有办法,我会去找更好的医院。” “必要的医疗手段我们都在进行,不过病人能否从昏迷中清醒主要还是靠她自己。按她现在的情况,心理因素很可能超过生理因素。” “什么意思?” “我想你们一定听过有关家属与植物人长期不间断的交流,从而将植物人唤醒的新闻吧。虽然在昏迷中,不过病人脑部的意识并未完全消失,同样可以接受到外界的信息,如果说某种信息正好刺激到……” “你是说只要我在这边陪她说话,她就会醒?”连宇乔不耐烦地打断医生的长篇大论。 “一天能固定说上一段时间就好,不过成不成功就很难说了。” “你到底有没有一句准话!” “宇乔,”苏沛拍了拍连宇乔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下来,“听医生把话说完。” 连宇乔不满地皱起眉头,不再出声。 医生感激地看了苏沛一眼,继续说:“这种交谈越是亲密的人越有效。至於生理方面的冶疗我们也一定不会松懈。如果连先生不信任我们的能力,需要转院我们也一定配合。” 连宇乔看了医生一眼,脸拉得更长,正当他打算再次开口,商群突然出现了。 “谢谢你,医生。”握了握医生的手,商群礼貌地说:“转院的事以后再说,现在还是要麻烦医生多多尽心了。我们一定会积极配合治疗。” 医生好不容易逮到个台阶,哼哈了两句,便飞快地离去,生怕再对上连宇乔的恶形恶状。 “你们过来怎么不通知我一声?”商群走到妻子的床边,不经意地问道。 “你不用上班吗?这个时间跑过来。”连宇乔反问。 “芙蓉现在很虚弱,你这么不会控制情绪,是会影响到她的。”商群的话里虽然有责备,不过语气还算温和。 可是,这句话入了连宇乔的耳,就成了背上的芒刺。 苏沛赶在连宇乔跳脚之前抓住了他的手臂,“坐下来休息一下,你身体刚好,别累著。” “我没事。”看到苏沛眼中的担心,连宇乔只好将火气收敛了起来,以上司对下属的口气对商群说道:“今天我会守在姐姐这里,你回公司整理一下,下周我就回去工作。” 商群怔了怔,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苏沛,正遇上苏沛恳求的目光,於是说:“那我下了班再过来。” 苏沛点了点头,示意商群放心。 看著商群离去的背影,连宇乔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 “我们过来他就过来,你说他在怕什么?” “什么?”苏沛没听懂。 “商群是不是怕我和姐姐单独在一起?还是说……” 苏沛用手指抚平连宇乔的眉心,笑道:“别在芙蓉姐面前说她丈夫的坏话,她会不高兴的。” 握住苏沛的手指,连宇乔假装生气地说:“那我不高兴,你有没有看到?” “ok,我不帮他说话总行了吧。” “算你聪明。”奖励似地吻了吻苏沛的手背,连宇乔总算是笑了出来。 病床上,连芙蓉的手指在被褥内轻微地弯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