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妇好威 下》 v第01章[03.13] 【正文开始】 叶未晴迷迷糊糊转醒的时候,周焉墨靠在一旁坐着闭眼,好像睡着了一样。她稍微动了动,就把他惹醒了。 「哪里不舒服?」他问,低沉的嗓音微哑。 不知道是不是夜晚柔化了他的面目,没有以前那么凌气逼人。 叶未晴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道:「你回来了,有没有伤到?」 「无碍。」他微微勾唇,因为她醒来第一句话便是关心她而欣喜,「证据已找到,不必担心。」 叶未晴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这时候,她才开始觉得身上难受极了,腿疼头也疼,自己还迷迷糊糊的,她哼哼唧唧:「我不疼,没有不舒服。」 周焉墨没有戳穿她的逞强,无奈地看着她:「睡吧,乖。明早起来就好了。」 突然变得踏实,叶未晴一闭眼睛就入眠了。 第二日一早,叶未晴的头疼好了许多,脖颈上被重击那一下也恢复了,只有腿还一样的疼。 她接过周焉墨递来的一大碗补气血的药,一口灌了下去,苦得她几乎快要呕吐出来。 贴心的周焉墨此时递给了她一小块糖,叶未晴欢喜地接过去。她已经多少年没有喝过苦药后吃糖了,被人当做孩子一样照拂,还是很开心的。 然而糖一进口,她就皱起了脸,呸呸两声,抗议道:「怎么这么酸,你故意的吧!」但她只是做个样子,没有真的把糖吐出去。 周焉墨笑了两声:「酸也比苦好。」 糖溶掉表面那一层酸之后,里面逐渐变甜,盖过了口中的苦味,香甜的水果味在唇舌间蔓延。 叶未晴开始倒苦水:「你不知道,昨天我们碰见的那一伙人太卑鄙了!投暗器就算了,毕竟也不是正规的战斗,可是你能想到里面有装死的吗?我站在那里,地上突然爬起来一个人给了我一刀。幸亏他没爬太高,不然我真的难保一命。」 周焉墨点点头,附和道:「嗯,你运气真好。」 「诶?」叶未晴注意到自己手腕上的长命缕,问道,「你不要了?」 「还你了。」周焉墨淡淡道。 「你想要的话,明年我给尊贵的弈王编个更好的,缀很多珠子的那种。」手上这个小破绳,的确没什么新奇的,大概是他玩腻了,又还给她了吧。 门前传来一声轻咳,叶锐背着手走进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昨晚到底干嘛去了?」 叶未晴不想让他知道太细的原因,为什么她如此针对周衡,所做的一切都想要他死,不是单单他毁掉过婚约便能解释的。她斟酌语言:「冯山与盛京的人勾结,每年都有大笔款项流入那人手中。现在王爷手中持有证据,回去后他自然会处理,叶家人就不必掺和这件事了。」 「你一开始来涉平,是不是就因为这个?」叶锐皱了皱眉,「不想让叶家掺和,你掺和什么?」 「我也有我自己的考虑。」叶未晴不想再多说,于是揉了揉头,「哎呀,头好疼,我要休息了,你们都退下吧。」 叶锐用瞧白痴的眼神瞧了她一眼,他们兄妹年龄差的不多,在一起总是打打闹闹,可也能一眼就看出来她心里打什么算盘。叶锐无奈地摇摇头,去寻二皇子了。 叶未晴躺在床上,用被子捂住自己的头。周焉墨没有走,她犹豫许久,闷闷的声音才从被子里传来:「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但是没好意思问。」 周焉墨好奇地问:「什么?」 「我睡在你这屋,衣服也换过了……」她拉下被子,仅仅露出一双眼睛,瑟缩又赧然地瞧着他,「你如实说,是不是,呃,你、你给我换的?」 「被你发现了。」周焉墨嗤了一声,「所以说,我都瞧过了,你嫁谁也嫁不出去。本王正人君子,愿意对你负责。」 看他语气这么大方,叶未晴反而放心了。又玩笑几句,周焉墨开始忙自己的。 叶未晴躺在床上,侧身拄着胳膊,看周焉墨自己束发冠。纤长的手指从乌发中穿过,又正了正银冠,当真赏心悦目。 然后两个人又一起用了早饭,以前早饭的白粥到她这里被换成了大枣红糖粥,到处贯彻着补气血的宗旨。 但周焉墨喝的还是白粥,红糖和大枣在涉平也是稀罕东西,看来只熬了她这一碗。她的粥甜丝丝儿的,可比白粥好喝多了,心情都愉悦许多。 周焉墨把碗收起来,嘱咐道:「你就躺着歇息吧,别乱动。」 叶未晴听话地慢慢躺平,问道:「你今天干什么去?」 「发放食盐、布匹,督促修建房屋。」他端着碗转身,「走了。」 叶未晴突然想起什么,惊呼一声:「啊!对了,冯山现在在哪里?」 她真是被捅了一刀,脑子也跟着糊涂,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事忘记了。 原本按照她和周焉墨的计划,最好的情况便是偷到了证据,然后以假乱真蒙混过去,冯山发现不了,周衡也不被惊动。 最差的情况就是冯山发现账本被偷,并且通知了周衡,但他们不知道是谁偷的。涉平原有的可疑人士再加盛京过来的这些人,足够扰人耳目,周衡不会马上便确定下来人选。 这几种情况都不用特地对付冯山,他放出消息也不怕。 可是现在叶未晴受伤了,想瞒也瞒不过去。若是让她装作没伤正常走两步,她走不下来。 「我已经派人将他抓了起来,现在软禁在刺史府。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背着一个包袱准备偷偷出城。」周焉墨摸了摸她的头,「这样就不用担心了吧?我不会让他传出去消息的。」 「不……不行,」叶未晴略微慌张地摇了摇头,「周衡还是会发现的。他会马上找过来,发现是我们做的。证据转移不出去,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v第02章[03.13] 周焉墨蹙眉,面色稍稍严肃:「马上找过来?他怎么会这么快就发现?就算传一封书信,也要几天的时间。」 「就是这么快,一天!」叶未晴心中烦乱,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他们天天……」 她突然止住,掐灭了后半截的话。 她只是想到上一世的周衡,他太多疑了,是非常严重的程度。他让在远方的下属周期传信到盛京,在要紧的时刻,他会要求下属每天传一封信。为了不暴露关系,在无事发生的时候,下属会随便写一封家书,连名字都不署,他能辨别出所有下属的字迹。这样,如若临时有变,他能将日期确定在一天之内。 可是这种消息,当然不能叫周焉墨知道。 「嗯?」周焉墨轻轻反问,面色更加严肃,盯着她的眼睛,观察她的神色。 「没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掩饰地笑了笑,「对!我想出办法了,你带我去见冯山,我想试着劝劝他。」 周焉墨眸色一深,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垂眸间便将浓重的疑色抹去。他已经顺着她的话,想出了她原本要说的内容。 「好,我先带你去见冯山。」 叶未晴行动不便,周焉墨去外面替她寻了一辆软轿。 软轿进不来屋里,叶未晴为难地看着周焉墨,她无法下地走路,就连踹一踹被子都是撕裂般的疼。 周焉墨完全可以叫白鸢来背她,可是叶未晴没想到,他自然也不说了。 「我把你抱进去吧。」他道。 叶未晴点了点头,别扭地说道:「别、别让其他人看见。」 「我把别人都屏退了。」他勾了勾唇畔,将她横抱起来,温香软玉在怀,一只手放在膝弯,另一只手放在背后。她怕掉下去双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脖子。 果然这样一点都没碰到伤口,若是背着也许还会抻到。 两张脸贴得十分近,甚至能感受到微热急促的鼻息喷在肌肤上。周焉墨微微侧头,不小心与她直视,她却窘迫地看向别处去了。 几步的路,好像到的太快了些。周焉墨把她轻轻放在轿子内的座位上,说道:「好了。」 他把那几个心腹下属叫出来,专门给叶未晴抬轿子。他们虽然明面上退下去了,可还是藏在边角里看着呢。 白鸢还偷偷和飞鸾咬耳朵:「王爷终于开窍了!」 飞鸾说道:「行吧,我输了!」 他们两个曾经有个赌约,就是赌王爷什么时候开窍,飞鸾认为按照这个趋势,要等他孩子都出来了王爷才会争取。没想到这叶小姐一受伤,王爷像变了个人似的,终于想通了。可惜他大把白花花的银子,要用来给白鸢买那把昂贵的短刀。 软轿颠簸,两侧的帘子时不时被摇开一条缝,顺着这条缝,叶未晴恰好能看到周焉墨的侧颜。眼尾狭长,鼻梁高挺,嘴唇凉薄,下颌曲线堪称完美。用挑剔的眼光看,一点都挑不出毛病。 上辈子她究竟看中周衡什么呢?大概是模样和气度吧,可是这么一比,周衡被碾得渣都不剩。若是上一世待嫁的那几年里,看到了周焉墨,她大概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吧……可惜,那几年他在边关,命运就这样硬生生地错过了。 不过这一世,她也不再会以貌度人,这可是血淋淋的教训啊! 周焉墨似有所感,慢慢侧过头,叶未晴骤然低下头,成功掩饰过去。 到了刺史府,周焉墨先是把所有人都屏退下去,又原样把叶未晴抱了出来。 这回叶未晴没有用双手环着他的脖子,他心里有些不舒服,问:「怎么不环着了,不怕掉下去?」 「没事的,掉不下去。」叶未晴慢吞吞地低声说,「这样不好,太亲昵了。」 周焉墨心中「咯噔」一下,表面依然淡定,嘴硬道:「哦?是么?我不觉得。」 叶未晴想到他的身世,早年母亲便离开了,自小孤独长大也没什么人管教,也许对这些都不大懂。她好心教导:「是的,以后不要这样抱女子。」 「那谁都不能这样抱吗?」周焉墨故意问。 「也不是。」叶未晴正色道,「妻子可以。」 周焉墨意味深长地微微笑了,叶未晴顿时反应过来,锤了他胸口一下,周焉墨突然隐忍地蹙起了眉。 「你这里受伤了?」她紧张地问,手足无措,都不知放哪里好。 「没事,小伤。」 叶未晴被他放到软禁冯山的屋子,冯山正被绑着蹲在房间的角落里。 她看向周焉墨:「你先出去吧,我有话想单独和冯山说。」 周焉墨沉默片刻,轻轻说了句:「好。」然后便走了出去,将房门缓缓合上。 但是他想了想,却没有离开。他轻轻站在门边,听着里面在说什么。 门内,叶未晴看着冯山笑了,这笑容给他很大的压力。只听她说道:「冯刺史,你和周衡的人把我伤成这样,真是好能耐。」 冯山冷哼一声,一改以前媚俗的样子,语气满含威胁:「既然你们全都知道,我劝你们早早将我放了!三皇子的人马上就会来到涉平,届时还会坐以待毙让你们将证据拿走吗?!怕是有没有命留下都不知道了!」 叶未晴依然含笑道:「冯山,你如此有信心,不过就是仗着你给周衡的每天一封书信吧?无事时写家书,有事时写情报,从不署名。」 冯山脸色一变,惊恐地看着她:「你、你怎么知道!」 门外的周焉墨眸中颜色也变换了几番,指节用力攥得青白一片。 v第03章[03.13] 「你是不是想破罐子破摔了?证据被发现,你脱离不了斩首的罪刑,说不准你的家人会被连坐。」叶未晴无所谓地剔着指甲,慢悠悠说道,「你不会坐以待毙,我们就像会坐以待毙的人了?」 「你什么意思,我、我听不懂!」冯山额头上流下豆大的汗珠。 「冯刺史如此积极地为自己铺路,敛了这么多财,也不是给自己花的吧。」叶未晴托腮看着他,「人啊,有钱有什么用,也得有命花才行。」 冯山在涉平地震的第一天,就将他的夫人儿子送走,送到哪里他谁都没告诉,就怕有朝一日事情败露连累到他们。 「哼,你也就嘴上说说,恐吓谁还不会了?别想这样就套出我的话,我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也不是吃白饭的!」冯山冷笑一声,又迅速镇定下来。 叶未晴用没有受伤的那条腿轻轻点着地,一下一下,从容不迫。 她所有的动作和意味不明的话语都给冯山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可用理智分析一下,夫人和儿子没跟在他身边,很容易联想到他们已经被他送走。可是送到哪里了,谁也不知道,他不信这个小丫头片子有那么大能耐给找出来! 「你儿子,脖子这里,」她点了点脖子上的一处,「有颗痣,大概这么大。小眼睛,厚嘴唇。应该没找错吧?哎呀,找错就杀了算了。」 「你、你……」冯山紧张地说不出话,心脏快要跳出胸膛,他再也抑制不住情绪,哀求道,「求求你,别动我儿子,你要我做什么,我做就是了!求求你,放我儿子一条命吧……」 叶未晴终于诈出来了。上一世冯山到盛京当官之后,她见过他那小儿子,活生生一纨绔子弟,到处喝酒玩鸟斗蛐蛐,一看就是被溺爱着长大的。冯山八成对他这儿子极为看重。 「我也不要你做什么,每日照常给周衡写信就够了。」叶未晴恶狠狠地笑了笑,「别想给我耍什么花招,我知道的事情很多,一眼就能识破。」 声音隐隐约约地穿过窗棂,周焉墨眼中有暴风席卷,漆黑一片。 他们连冯山儿子长什么样去哪里了都不知道,更遑论抓到他。 早在最初就知道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发生这一系列的事情让他更加捉摸不透。他亲眼见证的便有这么多,他没见到的呢? 可就算这样,也磨损不了他半点的爱意。 周焉墨,你真的无药可救了。 他对自己说。 狠狠地威胁冯山一通后,叶未晴又冷笑道:「如果你不想你儿子死的话,就别对任何一个人提你儿子。我可保不准哪个恨你恨得牙痒痒的听到了,马上去弄死他。」 冯山冷汗涔涔:「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吩咐什么我都照做,只要饶我儿子一条命……」 周焉墨知道,叶未晴提点他这话,是为了不让他知道。 原来她自己也知道,旁人听到会起疑心。 叶未晴办完事,大喊几声:「周焉墨!」 脚步声由弱变强,然后门被打开。周焉墨出现在门口,淡淡地问:「说完了?」 叶未晴丝毫没有起疑,点点头,自觉地张开双臂,被抱起后头埋到他颈侧,语气中颇含得意,悄悄地说:「我都搞定了!」 「这么厉害?」周焉墨淡淡笑了,「怎么搞定的?」 叶未晴想了一下:「当然是用本小姐的聪明才智。」 不想说。意料之中。 周焉墨没有再追问,反而征求她的意见:「送你回去休息还是……」 「我可以不回去?」她从他的话中捕捉到了要素。 叶未晴当然不愿回去躺着,她又没受什么重伤,没到那种不得不卧床休养的地步。她只是伤了腿,行动不便而已。 「当然。」他不假思索。 「嗯……」叶未晴想了想,「你去哪我就去哪吧,不用管我,我自己待着就好。」 软轿仍然落在那条最热闹的街的街头,叶未晴坐在轿子内,几处帘子都被撩起,她可以看到三面的景象。 百姓排起长队领取物资,井然有序。许多人的脸上开始洋溢起幸福的笑容,精神比他们第一天施粥的时候好了许多。街道也不再那样肮脏,几栋房屋开始重建。 这说明他们的努力成果显着。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二皇子计划的进行,不至于让他们几个没有经验的人手足无措。 叶未晴心上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满足与踏实的结合,还夹杂着许多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还是能为大周做许多事的,纵然曾身处泥泞,她还可以帮助别人从泥泞中爬出来。 现在的她得到这些百姓的赞誉,上一世的叶皇后却甘愿囿于一方小小的皇宫,成为周衡手中的刀子,背负天下骂名。周衡称病不上朝,由她心狠手辣地清理几位权臣。 说不准,现在这些感激她的百姓,上一世也曾大肆辱骂过她。 若是现在听到那些话,叶未晴大概还会说一声,骂得好,叶未晴你活该! 真是恍若隔世。 她是被一阵稚嫩的读书声唤回意识的,女童在她软轿附近席地而坐,手中拿了一本有些破旧的书,口齿含糊不清,还连连读错好几个字。 叶未晴不由得笑了笑,笑声传到女童耳中,她羞赧地说:「哎呀姐姐不要笑我,这几日教书先生不上课,我怎么知道自己读的对不对!」 叶未晴好奇地问:「教书先生都没上课,你却还在看书,怎么这么刻苦?」 「我爹娘每天都督促我不要落了功课,人穷但不能志短!」女童振振有词。 v第04章[03.13] 「你爹娘怎么不教你读?」 「他们不识字呀!」 叶未晴勾了勾手,说道:「你把书拿过来,我教你。」 女童头上梳的两个包子似的小髻随着走路一晃一晃,煞是可爱,她乖巧地将书递到叶未晴的手中。叶未晴翻了翻,这本她幼时启蒙用过,比这个女童还要小的时候便能通读全文了。 她慢悠悠地给她读了刚才那一篇,为了咬字清楚让她记住,语气不知不觉间很是温柔。 女童入迷地听着,旁边的灾民看到了,也怂恿着自家孩子过来凑热闹。慢慢地,竟然围了一圈小孩子。 「姐姐,这大致讲的是什么意思啊?」女童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她。 「这是一篇很有名的故事。大周曾出过一位官吏,他忧国忧民,无论身在高位或地位,无论身处庙堂或江湖,都将百姓放在首位。当自家房舍都遮蔽不住寒风的时候,他还在想,如果建一座防风的大房子,能将所有人都装进来就好了。」叶未晴解释道。 「可是他连自己家的生活都保障不了,还去关心别人,有什么意义呢?」女童陷入了深深的疑问。 「每人愿望皆不同。有的人想只要全家快乐安康就够了,这当然很好。」叶未晴顿了顿,又道,「可是命运是不公平的,不是每人都能实现这看似简单的愿望。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权贵人家有一袋小米漏在地上,他们可能会嫌弃的扔掉,可是将这落了满地的米收集起来,放到现在的涉平,又能救多少人的命?」 一群孩子听她说着。 「如果有能力,我们就要反抗这不公平。当然,绝大部分人的力量可能都是微不足道的。但是为了这一点点进步,我们还是要做。」叶未晴斟酌着用最简洁易懂的语言解释给他们听。 但有的孩子年纪还是太小了,懵懂地点了点头。叶未晴揉了揉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女童的头:「等你长大,也许就会认同我了。」 「还有什么想学的?我念给你们听。」叶未晴翻了翻手中的书,想要找一个寓意深刻的故事。 女童却突然说道:「姐姐,你相公一直看着你呢!」 叶未晴闻言,忽然回头,撞进了周焉墨的视线。他那边只能听见隐约念课文的声音,完全不知道这女童说了句什么。他朝着她微微勾了勾唇。 她立刻偏头回来,雪白的脖颈染上淡淡的粉色。她掐了几下女童滑嫩弹性的脸,找她算账:「胡说什么呢,哪个是我相公?」 「就是你刚才看的那个呀!」女童模样无知,却一语惊人。 「别乱说啊,姐姐还没出嫁呢!再瞎说,就不教你读书了!」叶未晴宛如一只羊皮衣服掉落的狼,呲出尖牙吓唬小朋友。 「哦……对不起,姐姐……」 叶未晴突然陷入思考:「你为什么说他是我相公?」 刚被警告完不许瞎说,可是她又自己问了出来。女童纠结地眨巴着大眼睛,犹豫着说:「看起来像呀……我爹爹和娘亲平时就和你们差不多。」 和这群孩童在一起待了一天,临走之前,还约定好明天继续在同一个地方为他们讲学。 回去的路上,叶未晴特地将软轿两侧的帘子勾了起来,时不时有微风吹过,惬意得很。 脸侧的头发被风吹的勾啊勾的,勾得周焉墨心里直痒痒。 周焉墨看着她脸上抑制不住绽放开的笑容,问道:「女先生,给别人讲书就这么开心?」 「以前做学生不开心,现在做了先生才能品味出其中乐趣。」她高深莫测地说,「你知道乐趣为何吗?」 「不知道。」周焉墨摇头。 「就是给他们留一大堆功课去做。」叶未晴轻眨了一下眼睛。 周焉墨无奈地笑了笑。 一想到已经拿到指认周衡的罪证,叶未晴的心情就愈发好,甚至学着轻佻小公子那样吹起了口哨。可惜她不会吹,一直以来都是无论怎样尝试,吹出来的大部分都是气音。 周焉墨倒是没说什么,觉得她这样子十分可爱。但飞鸾听了会儿,便受不了了,求饶道:「姑奶奶你别吹了,再吹一会儿我就要去如厕了。」 气得叶未晴打了他两下方才罢休。 用过晚饭后,叶未晴觉得身子十分疲乏,早早就回自己屋子里歇着了。 星星挣破夜幕探出头,月光笼罩大地。涉平城内一片寂静。 二皇子很晚才从外面回来。周焉墨正巧在院中,碰见了他,随口道:「怎么回来这么晚,晚饭也没回来吃。」 二皇子右手提了两坛酒,左手臂上挎着褪下来的外衫,爽朗一笑:「帮了一户人家的忙,他们非要留我下来吃饭,最后还硬塞给我两坛酒,说是自己用好料酿的。眼下正好碰上了小皇叔,要不要一起喝?」 「好啊。」周焉墨应下,看到二皇子手中拿的外衫上沾有血迹,便问,「怎么,你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二皇子把衣衫摊开,给他瞧了瞧,然后随手放进一边的桶中,「那户人家要杀只鸡招待我,我怕麻烦他们便说我自己杀,好歹也是习过武的。谁成想,我没杀过鸡瞎逞能,弄了自己满身血。先前帮他们整理仓库就沾了满身土,又混上了血,这狼狈的。」 二人说喝就喝,爬上房顶,一人拿着一坛酒。甫一开盖,酒香四溢。 周焉墨闻了闻,说道:「是好酒。得了好酒不忘孝顺长辈,真是好侄儿。」 二皇子笑了笑:「皇叔就爱扯辈分,和小时候一样,明明和我们年纪差不多,却总是冷着一张脸要我们叫皇叔。」 「哪是我让你们叫,那么多人看着,想叫别的也不行。」周焉墨想起小时候,也染上了点笑意。 幼时的他,虽然被环境逼着成熟,可小孩总会有幼稚好玩的一面。这几个侄儿和他年岁相仿,虽然他还要矜持地冷着一张脸,但内心还是向往着能和他们一起玩的。 二皇子有些伤怀地说:「犹记那时,我母亲缠绵病榻,所以对我管教甚少,我很是顽劣。三弟那时候粉嫩得跟个小妹妹似的,我一开始还因为他是弟弟难过了许久。后来他长大一点,我就释然了,带着他四处做坏事,他想劝阻我却劝不了,只能哭啼啼地跟在我后面。我们要是被抓被训斥了,他哭得更惨。这时候大哥就会因为心疼他,出来帮我们顶事。」 v第05章[03.13] 「这些我有印象,那时候我还在宫里。」周焉墨道。 二皇子继续道:「后来皇叔搬出去了,也就不知道后面的事。三弟后来再也不陪我胡闹,每天找他都说在念书,我们就渐渐生疏了。我看着他那知书达理的样子,就感觉眼睛疼,不明白玩的好好的三弟,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稳重无趣了。」 周焉墨和二皇子拿着坛子轻轻撞了一下,又饮了一口下去。 「后来我母亲去世,让我突然懂了许多道理。这宫中暗潮汹涌,是我以前没看到,长大之后再也寻不到一个真心的玩伴了。」二皇子叹了口气,「前几日,宫中出了那档子事,最后处死几个疱人便结束了。我虽不与他们争,但我也不是傻的,什么都看得明白。」 周焉墨道:「你既已在外多年,又何必为了这些烦扰。」 「我在外面,不仅是为百姓奔波,更是为表明自身立场。可是看到兄弟阋墙,」二皇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这里还是难受啊!明明曾经大家感情都那么好,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皇室亲缘淡薄,果然不是说说而已,还不如普通人家,灾难中仍能以身相护。」 周焉墨拍了拍他的肩,劝解道:「人生如此广阔,总能找到志同道合的人,做真正的兄弟。」 就比如他,能在年少时结识裴云舟,是知己,亦是亲人。 二皇子喝完整整一坛酒后,心中的郁结也散了,他有些醉意,脚步虚浮地告别了周焉墨,回到自己屋子睡觉。 周焉墨突然很想去看看叶未晴,白鸢守在她屋子门前,看到周焉墨便小声道:「王爷,叶小姐已经躺下许久了。」 周焉墨点了点头,仍然站在门前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进。 算了,还是让她安静歇息,不去打扰她了。 他刚转身走,便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极其突兀。他顾不得多想,直接推门进去。 只见叶未晴倒在床边上,上半身伸出了床,手边是碎裂的茶杯。 她睡了一觉醒来,只觉头又重又烫,浑身乏力得更加严重了,昏沉沉的。她舔了舔唇发现已经干到破皮,便想喝一点水,床边上有一杯冷茶,可是还没喝到嘴,无力的手就将杯子摔了。 周焉墨将她上半截身子扶回床上,隔着薄薄的中衣摸到她滚烫的皮肤,脸色阴沉沉的,对白鸢道:「快去请曾太医,将叶锐也叫来。」 叶未晴虚弱地躺在床上,说道:「我发烧了。」 「已经请曾太医过来了。」他把被子盖到她的身上。 「我不会染上瘟疫了吧……」叶未晴皱眉,唇上没有半分血色。 「瞎说。」周焉墨刮了刮她的鼻子,「我染上都不会轮到你。」 曾太医和叶锐齐齐赶过来,曾太医检查一番后,说道:「目前看来是由于这些日子颠簸疲劳再加上受伤导致身体虚弱发热,但还要观察几日看一看。如果热病很快退了,那就没什么问题。」 「辛苦太医了,我这个身子,一出远门就容易生病。」叶未晴说道。 「那你非要跟来,然后还受伤了,活该。」叶锐愤愤的,都是周焉墨带坏了自家妹妹,虽然自家妹妹也不老实。 喝过药之后,周焉墨拧了一条毛巾放在她额上。叶未晴舒服了许多,很快便沉沉睡去。 发烧使她的身体感觉寒冷,迷糊中捞过周焉墨的手,像揣了个小暖炉似的,放在怀中便不撒手了。 叶锐和周焉墨并肩坐着,守在叶未晴的身边,看见她这个动作越发生气。他试图抽出周焉墨的手,却挣不过叶未晴的力道,熟睡中哪儿来这么大的劲! 他又把自己的手在她手上放了放,示意她换一只抱着,却被她皱着眉一把推开了。 真是拿她没办法。 其实叶未晴的觉一贯很轻,有了心事的时候更容易睡不着,但这一晚上却睡得很沉,也许是发烧的缘故,只能感觉到额上的毛巾换了几茬。 天将亮,叶锐早已经困得不行,坐着打盹,头一晃一晃的。看叶未晴烧退了,他也便回去了。 周焉墨的手仍被叶未晴抱着,护在怀里有种谁也抢不过去的架势。但叶未晴手上力道渐松,他完全可以将手抽出来,却终究没有动。 曾经那些年如履薄冰的生活让他每夜都不敢入睡,习惯了这样的作息,不打算睡的时候,就感觉不到一点困意。 他就静静地看着叶未晴,眼前的小姑娘睡着之后安静得不像话,呼吸绵长而深沉,唇也逐渐恢复了水润。 也就在这种时候才显露出一点少女未脱的稚气,清醒的时候总是把自己伪装的像个刺猬似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要急匆匆地出去算计人,本不必要地用柔软的腹部保护她的家人。明明叶家可以给她足够多的庇护。 清晨的阳光照在叶未晴的脸上,带着暖洋洋的舒服。她睡醒后,呆愣了一会儿才弄清楚状况。 她看着被自己双手笼着的那只手,明明纤长又白净,该是白玉一般冰凉,可却像热源似的散发无尽的炙热。她慢吞吞地将胳膊移开,脸上爬上了一抹不自然的红晕:「你怎么把手放这里。」 周焉墨看着她刚醒来雾蒙蒙的眸子,弯了弯唇,将手抽了回来,故意玩笑道:「也不知道谁,非要抱着我这只手,抢也抢不走。一抢就哼唧,不好好睡觉。」 叶未晴尴尬许久,她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情?努力回想,却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周焉墨另一只手揉着胳膊,说道:「一夜不敢动,都麻了。」 「那你就拿走啊,管我做什么。」叶未晴嘟囔道。 周焉墨轻笑一声,笑得她心里毛毛的。他凑过来,声音低沉又微哑:「你说呢?」 眼前的脸骤然放大,叶未晴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上面,这张脸居然看不出丝毫疲意,只有眼底的红血丝出卖了他一夜未睡的事实。 等回过神,周焉墨已经走了出去,只留那一句暧昧不明的话在耳边回响。 还不如不说呢!让人浮想联翩。 叶未晴摸了摸脸颊温度,好像又来了一场汹涌的热病。她深吸几口气,平复下心情后,使劲捶了捶被子,对自己道:「真是越活越回去!」 v第06章[03.17] 用过早饭后,周焉墨、叶锐和二皇子先行出去,都没有问叶未晴要不要出去,好像默契地打定主意让她在房间里歇着。 但叶未晴想到昨日和那群孩童约好了,怎能爽约,就让人把软轿又抬到同一个地方去,发现已经有几个孩子等在那里。 叶未晴问的第一句话便是:「昨日留的功课有没有做?都交上来看看。」 结果没几个交的,那女童眼巴巴地将功课交上来,想要几句夸奖。 「你们比她年纪大,做的却不如她,回去后都反省一下!」叶未晴板着个脸,扮演老师扮演得十分到位,严肃地敲了敲一个皮孩子的头,「你说说,你的功课呢?」 「地震之后,家里残败,我一个没注意,写满字的纸就被水泡了。」他说出昨晚就编好的理由。 孩子的世界,最大的烦恼不过是功课与玩耍的平衡,想好令自己满意的借口,在大人那里却别扭的蹙脚。她小时候也说过这种难以自圆其说的谎话。 叶未晴道:「撒谎。」 又问了几个,全是漏洞百出的谎话。叶未晴也不再跟他们计较,又拿起书给他们读了几篇。 白鸢在一旁竟然也听得津津有味,休息时间竟还悄悄跟叶未晴说:「叶小姐你讲得可真好。」 叶未晴赧然道:「哪有,不过就是照着读一遍罢了,一点技巧也没有的。」 「我以前就羡慕有学上的孩子,到最后也没能念上书,变成了这种刀尖上谋生的人。」白鸢托着脸的手指动了动,又笑道,「不过也挺好。」 有脚步声传来,白鸢突然转头,喊道:「哎呦,王爷!」 周焉墨弯下身子,走进软轿中。轿子空间狭窄,顶天了能并排坐两个人,叶未晴往旁边让让,给他让了个位子。 周焉墨坐下,两个人肩挨着肩。他身上独有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压迫过来,让人局促不安。 他手中拿着个鲜亮的橙子,抛到空中又落下,反反复复,让叶未晴觉着他好像抛着的是自己的心似的。 叶未晴对这种情绪莫名抵触,却也能理解。任何一个好看的男人坐在旁边,并且手握权柄,杀伐果断,都能让她产生欣赏之情。 「怎么又出来了?」他问。 「和孩子们约好了。爽约不好。」叶未晴看了看外面那些稚嫩的脸庞,「何况也留不了几天了。」 「你很喜欢小孩子?」 「应该是很喜欢的。」叶未晴笑笑,看着他们就觉得充满了希望,可自己也没实际养过,不知其中艰辛。 周焉墨轻咳了一声,问了一个看似唐突又不着边际的问题:「那你……想生几个孩子?男孩还是女孩?」 「几个都好,男女随缘。」叶未晴想起来曾待在她腹中几月的那个孩子,神情带上了遥远的温柔。 周焉墨看不懂她怀念的神情,拿出一把刀,说道:「吃橙子吧。」 刀锋利极了,橙子就放在手心上,堪堪贴着肌肤划过,看得叶未晴心惊。她道:「你小心点,别切到手。」 周焉墨沉默,几下过去,橙子分成了八瓣摊在他手心上。橙黄的果肉勾得人眼馋,叶未晴拿了一瓣吃,甜甜的汁水流入口中。 「好甜。」她弯着眼笑了。 「都是你的。」连橙子带人。 叶未晴边吃边问:「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嗯。」不是没睡好,是压根没睡。 「那你累不累呀?」 「累。」 「那你就靠着后面小憩片刻?这后面倚着很舒服。」叶未晴往后面一靠,柔软的垫子贴合在脊背上,很是舒服。 周焉墨学着她的样子,闭上眼睛,没多久气息就变得绵长。 一个脑袋慢慢地落到她肩上,叶未晴瞥了一眼,既然累成这样,就……勉强让他靠会儿吧。 周焉墨感觉到叶未晴没有推开他,唇角产生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 马上便到了要回京的日子,叶未晴已经不用去哪都被人抱着,她可以单只腿蹦来蹦去,像只活蹦乱跳的小白兔似的。 临走前一天的晚上,四人商量好做几个简单的菜,又买了几壶酒。连噎了这么多天干粮,即使是很平常的炒菜,也能叫他们食欲大动。 叶未晴看着那几人喝酒喝得畅快,自己却捞不着半滴,不免郁闷地问:「你们有酒喝,我喝什么?茶还是水?」 叶锐用筷子敲了下她的头,说道:「有茶水喝还不够,还想要什么?」 叶未晴理直气壮地挺直腰:「我当然也要酒!」 二皇子却笑了,看向周焉墨:「你怎么猜得这么准?」 周焉墨会心一笑:「这小姑娘的德行,认识久了自然知道。」 叶未晴迷茫地看着几人,问道:「你们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二皇子道:「上街采购的时候,叶兄就说晚上没有你的份,因为病号不能喝酒。皇叔却说若是少了你的酒,肯定要闹起来,所以特意给你买了一壶,这一壶啊只有你能享受,我们都没那福分。」 v第07章[03.17] 叶未晴眼睛顿时亮起来,摇着周焉墨的袖子:「真的?快拿出来。」 他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个小瓷瓶,上面绘着精致的梅花,瓶口处用丝带打着结。女孩子都喜欢外观精致的东西,这一小瓶一看便知是女子饮的酒。 「只有这么多。」他食指轻轻敲了敲瓷瓶,发出清脆的声音,「喝多伤身。」 「谢谢王爷。」叶未晴不忘客套,拿过瓷瓶拔出塞口,顿时温柔的花香与酒香散开。 边吃饭边闲聊,在门外都能感受到这热闹的气氛,一隅小天地里格外温暖。 涉平城内是凋谢是残败,简陋的餐桌旁却是友情、亲情,和爱情。 菜都吃光了,却还没尽兴。他们将桌子收拾干净,叶锐贡献出在小巷子里淘的纸牌,开始玩叶子戏,输了的人要罚酒。 鉴于叶未晴的特制果酒已经喝完,只有她输了没有任何惩罚。正因如此,她毫无负担,竟然手气极好,灌他们喝了不少酒。 她已经许久都没这样开心过。玩至夜深,二皇子和叶锐已经醉醺醺的了。 二皇子跑到周焉墨面前作揖,说话慢吞吞的:「侄儿……拜见皇叔,侄儿、侄儿的嘴怎么这么……不利索,深感歉意,皇叔……不要怪罪……」 叶锐在旁边迷茫地看着他俩,仿佛不知自己正置身何地。 周焉墨倒是没像他们二人一样东歪西倒,只不过话更少了,一个字都不吐,看人的眼神也更深沉,触到那眼神的人活像被扔进了深潭。这样的才最麻烦,因为根本看不出他究竟醉没醉。 叶未晴感觉十分好笑,不遗余力地笑了几声:「殿下此时倒是守起辈分来了,看来小时候被周焉墨管束还记忆犹新呐!」 二皇子听进去了一点,声音很大地说悄悄话:「我、我也只是口头叫一叫,谁把他……当皇叔?」 周焉墨定定地看着他不做声。叶未晴想,八成这人也是醉了,清醒的时候说不准要怎么还嘴呢! 「行了行了!」叶未晴唤来飞鸾他们几个,「帮忙把他们都扶到自己屋去!」 飞鸾笑嘻嘻道:「成!不过,这王爷醉了一贯都不让我们扶的,您要是不怕他摔着,就让他自己走吧!」 「不让你们扶,难道还能让我扶?」叶未晴摊手,表示自己亦无可奈何。 「您试试呗,试试不就知道了?」飞鸾说完,扶着二皇子走了。 叶未晴远远冲着他抱怨:「我怎么试,我这腿还伤着,自己走路都费劲,还扶他呢?」 然而,下一刻,叶未晴整个人失去重心,她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周焉墨突然将她横抱起来,她怕摔到,下意识地攀着他的脖子。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整张脸如同被火烧了一般。虽然前几天也是这样被抱着行动的,可是好歹那怀抱温柔又小心,她也提前有心理准备,哪儿像现在这样…… 「干嘛呀?」叶未晴小声问道,又怕让叶锐和二皇子瞧见。她急忙探出头,那两个人早已经不见踪影。 「送我回去。」周焉墨终于说出四个字。 这四个字不知是不是被酒烫过,带着呼出的清冽香气惹人迷醉。 周焉墨抱着她走到他们的房间那侧,却没有在她的房间门口停下,而是又向前走了几步,进了他的房间。 看来说送他回去竟是认真的,叶未晴觉得好笑,周焉墨喝醉了之后思路竟然如此清奇么? 不过,即便他喝醉了,抱着她的双臂也纹丝不动,脚步中也察觉不到喝醉之人的虚浮。原本怕掉下去的担心也就慢慢放下了。 周焉墨抱着她一路走到房间门前还不算,竟然还向里面走。叶未晴不知他要耍什么疯,忐忑地抓着他的衣服,他终于在床前停下。 他坐在床沿,松开禁锢着她的两只胳膊,叶未晴则顺势直接坐在了他的腿上,自由之后,像受惊的兔子,立刻单腿跳到一边儿去。 看在他醉了的份上,不同他一般计较! 告诉自己这样想着,却还是有点忸怩。叶未晴语气别扭道:「既然把你送到了,我就走了。」 周焉墨却突然拉住她的手腕:「等等。」 叶未晴皱着眉看他:「都送得不能再到了,还想怎么样啊!我好困,放我回去睡——」 话还没说完,尾音被吓得微微上翘,视线内的景物骤然旋转,她毫无反抗之力,被一阵力道拉到床上,后脑勺处甚至还温柔地垫了一只手,让她没有感到丝毫疼痛。 然后,那带着酒意的眼尾逐渐拉近,端的是风流无比的模样。 「唔……」 接下来的话都被堵住,他的唇贴上了她的,如此突然,完全是叶未晴没有想到的走势。 他慢慢吸吮她的唇珠,磨蹭她的唇角,没多大的地方被照顾了个遍。 所有的思路都被掐断,她的视线中,她的脑海里,仿佛都被一道白光所占据,任何想法都连不成线。后脊爬上酥麻的感觉,就像有一只手顺着那里一寸一寸地爱抚。 一个人忘了呼吸,另一个人呼吸渐重,动作也越来越粗重。 她紧紧抓着手中能抓的东西,把那条她躺过的床单抓出褶皱。两个人独有的气息慢慢交织,合成一种让人沉醉的味道,仿佛这两种味道天生就该遇见彼此才能变得更加迷人。 按理说,叶未晴不该如此手足无措,可她面对着他,就是失控了。脑子像什么都反应不过来似的,轻轻挣了几下全部出自于本能,也都被周焉墨轻松化解,溃不成军。 还好这个吻没有持续太久,从他那黑漆漆的深潭般的眸子脱离出来后,叶未晴才像溺水的人一样,开始记得呼吸。那两片被蹂.躏得通红的唇微张,呼哧呼哧地,小口的急促地喘着气。杏眼也被逼出些水雾,让人想要再按原样玩弄一遍。 「你快放开我!」叶未晴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声音又软又委屈,她自己听了都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v第08章[03.17] 「为何要放?」周焉墨不解地皱眉。 真是喝醉了!一点逻辑都不剩,看人的眼神又深情的要命。叶未晴歪头躲闪,怕自己又沉溺在那漆黑的幽暗中。 「你好好瞧一瞧,我是谁?」她不晓得周焉墨的情史,谁知他是不是把自己又当成了哪个女子。 周焉墨用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掰了回来,让她不得不与他对视。他的视线在叶未晴的脸上扫了几周,似乎在极认真地辨认。这火热又直接的视线让她双颊绯红,极近的距离让她无处遁形,从未窘迫至此境地。 「我的妻,」他微微勾了勾唇,一双眼睛流光溢彩,仿若辰星,好像看到了什么心爱至极的事物般,「弈王妃。」 从今日开始,叶未晴算是对周焉墨的脸皮有了一个新的认知,耍流氓耍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最可气的是凭借着那一张脸极近蛊惑之意,让叶未晴毫无反抗之力,甚至还隐隐地腿软。 「那你可知道,这是在哪?」叶未晴祈求着他快发现这里是涉平灾区,唤回一丝理智好将她放开。 他嘴角的弧度又变大了一点,似乎十分开心,叶未晴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开心的时候。 然而,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叶未晴几欲吐血,她收回之前的想法,他不是一点逻辑都不剩,他是形成了一套只有自己懂的逻辑。 她好想把那张唇堵上,那两片形状完美的薄唇开开合合,勾得她还想要上去尝尝滋味。 也许是他口中残余的酒,把她灌醉了吧。 叶未晴脸上的神色精彩纷呈,周焉墨喝醉了依然是个人精,趴到她耳边问:「怎么这般……不情愿?」 声音低沉又喑哑,灼热的气息轻轻地喷在她的耳朵上。不知道他是故意还是不小心,说话的时候,唇瓣还微微摩挲了下她的耳垂,惹得她控制不住地轻颤,差点呢喃出声音。 叶未晴尚存一丝的理智支撑她的手抵着他的肩,声音如蚊子一般:「我不是你的妻,这里也不是什么洞房,你快放我离开!」 周焉墨皱着眉,捏着她的下巴,语气危险:「难道你这枝小红杏要出墙?你还有别的男人?」 她确实还有个正在相看的对象,虽然还未定亲。她咬牙道:「是。」 周焉墨不悦,又一次低头,携带着危险的气息,惩罚似的咬了她的唇一下。 唇被咬破,传来痛感,可很快又被奇怪的快感压下去了。叶未晴的心一直「砰砰砰」地跳,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有活力过。 真是好生奇怪,她已经活过一辈子,还嫁过人,却没有过像现在似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膛。 沉沉地压在她身上的那副身躯,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飞鸾把叶锐和二皇子都送回去后,见叶未晴和周焉墨的房里都没有亮灯,门也大敞着,便过来看一看。谁知入眼的,便是这二人纠缠在一起香艳的一幕。 「哎呀我的妈呀!」一声惊呼没来得及收住,惊扰到床上躺着的二人。飞鸾连忙将门关上,当自己不存在。 周焉墨眼中闪起迷惑的光,叶未晴认为他可能是在想「洞房花烛夜」为什么会有人来打扰,而且还没关门。 趁着他呆愣的片刻,叶未晴将他推开,夺门而出,留下门口一头雾水的飞鸾。 飞鸾想,他完了,他可能闯祸了。 叶未晴坐在自己房间内,心绪乱成一团。嘴唇已经红肿,她轻轻触了触伤口,带着嘶嘶啦啦的痛。 她一向自诩可以完美地管理好自己的情绪,然而这晚却是半晚没睡着。 第二日一早就要出发回盛京,白鸢来唤她,足足唤了好几次才将她从床上拉起来。 白鸢还打趣道:「原来叶小姐也有这种抱着被子说什么都不肯起,叫她就当没听见的时候啊!」 叶未晴艰难地起床了,然而却是嘴唇红肿,眼睛也红肿,十分憔悴。 用早膳时,周焉墨还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这是病酒了?不能喝还张罗着要喝,活该受罪。」 敢情这大猪蹄子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说她活该受罪,也不看看是谁弄的!气得叶未晴狠狠瞪了他一眼。 不过忘了也好,省得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这段记忆,就让她自己留着罢。 在涉平的这几日仿佛浮生偷闲,不受尘世叨扰,然而等着他们回去的盛京,马上就要变天了。 走之前,叶未晴又去见了冯山,冯山答应每日都给周衡写信,谎称真正的账本犹在他处,被不明人士偷走的是假账本。 能糊弄到周衡越久越好,不过按照他的敏锐,说不准过几天就会发现。 徐淼一案最后以处死几位失责的疱人告终,对外宣传是那几位疱人想要谋害太子妃。这种理由蒙蔽百姓的眼睛尚可,却瞒不了徐家。徐家有兵力驻扎南方,周衡如愿以偿同他们勾结到一起,壮大了自己的羽翼。 太子和徐淼育有一子,方才一岁。徐淼死后,小儿被放在罗皇后膝下照顾。太子是前皇后亲生,后来被罗皇后收养,二人之间没什么情分,罗皇后帮他纯粹是为了保自己的位置。 回到盛京后,叶未晴最关心的就是她的店铺。贺苒之前听说她开了一家店,要在她去涉平的这段时间帮她去看看。 叶未晴去的时候,贺苒正和裴云舟对坐嗑瓜子,保持着一种谜一样的气氛,也不知道这二人什么时候结识的。叶未晴翻了翻账本,发现竟然进了不少利润,奖赏了余听余慎些银子。 门外「青山古淮」和「清涟入梦」两个牌子紧紧挨着,异常和谐。 贺苒又嗑完了一个瓜子,手掌愤怒地往瓜子皮上一拍,问裴云舟:「我这儿又不是供人歇脚的客栈,你到底要坐到什么时候,还不给钱!」 裴云舟闻言,拿出钱袋,放在桌子上发出重重的响声,一听便知里面分量不少。 v第09章[03.17] 他看着贺苒,眼神温柔得快要溺出水来:「这些够么?不够我可以再拿,可不可以看你到天荒地老。」 贺苒脸颊薄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叶未晴看着这二人,隐约猜到了什么。肯定是贺苒来店里看着的时候,和隔壁的裴云舟遇上,然后裴云舟的一颗芳心就付人了。 叶未晴乐得看热闹,问:「裴云舟,你这是看上我们苒苒了?」 裴云舟认真地点头:「是啊,我见到苒苒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将是陪伴我一生的女子。」 贺苒冷笑道:「就这信手拈来的情话,我估计他对每个姑娘都这么说。」 叶未晴仔细观察了下他,平时见到他的时候,他总是淡淡笑着的,俊朗又亲和,确实是受女子喜欢的类型,还是个状元,前途无量。 闻言,叶未晴赞同地点了点头。 裴云舟却有点委屈:「我没有,我只对你一个人这么说过。」 贺苒不依不饶:「何况我们才认识几日,就说出陪伴一生这种话,那你的一生未免也太过轻巧。」 「这是大师给我算出来的!」 正说着,门口呼啦啦涌进一堆人,为首的是许久没见过的孙如霜,后面跟了一群猛壮的大汉。 孙如霜看到叶未晴,冷笑一声,恨意从眼中迸发:「呵,我道是谁开的这家店,原来老板是你呀!」 上次事情过后,没多久孙如霜就被迫嫁给王光,二人相处并不和谐,每日鸡飞狗跳。现在她梳的正是嫁做人妇后才能梳的发髻。她身后跟着的一群壮汉不仅是保镖,也是看着防止孙如霜逃跑。 孙如霜看到叶未晴反应平平,更加生气:「你可真是逍遥快活!若不是你,我也不会嫁给那个王八,还被所有人耻笑!现在我成了盛京的笑柄,都是因为你们下的圈套,这罪就应该由你来受!」 叶未晴冷淡地瞥了她一眼,语气冰冷:「局是我做的吗?你怎么不去问问你的好姐妹,你们关系那么好,若不是她带了一群人去观摩,说不准你还可以在众人面前留个颜面。」 「你还好意思说!你明明知道里面是什么,你还把我推进去,你敢说不是故意的?」孙如霜指着叶未晴大声喊叫,门前又围了那么多壮汉,这热闹的架势引来许多人围观。 「我就是故意的,又能怎样?是你最初先针对我,而我从未招惹过你。你落到如今下场,就该埋怨你自己,埋怨你爹娘为什么生下你这种——这里有问题的女儿。」叶未晴微笑着点了点自己的头。 孙如霜冷笑道:「但愿有一日你沦为万人睡的娼/妓时,也能说出现在这种话!」 贺苒皱眉:「嘴巴干净点!也就是那日老娘没去你们那劳什子聚会,让你们以为阿晴好欺负,你沦落到如今下场,纯属自己作的,活该!」 孙如霜带的人手多,底气足,直接对那些壮汉吩咐道:「给我砸!把这个店里都砸了!看你们还怎么做生意!」 那群壮汉得了命令,将店里的柜子翻倒,许多不经摔的东西都碎成了一片一片。外面百姓指指点点,围了几圈看热闹,却谁都不敢过来阻止。 孙如霜看着满地的碎瓷片,心中十分爽快,自己也抄起袖子,爆发了最大的力气,抡起一个椅子朝着叶未晴的头砸过去。 叶未晴只顾着心疼屋内的东西,没来得及分心顾着孙如霜。突然间,一双手将叶未晴拉到一边,躲过了椅子的袭击。 落入叶未晴眼帘的是玄色的衣裳,不用抬头她都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谁。 一只手按着她的头,牢牢地将她按在怀中,一副护犊子的架势。叶未晴看不到身后的场景,只能听见摔打的声音停了。 周焉墨冷冷地说道:「将这些人都押到官府去,按价让他们赔偿。」 叶未晴扭了扭头,放在她头上的那只手才稍稍松了些。她从他的怀抱中挣出来,看到孙如霜一脸不情愿地被押在地上,神情颇为狼狈,那些个壮汉也都被周焉墨的手下擒拿住了。 门外的百姓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反转,看戏看得眼中都冒出了光,大声呼好,顺便给押着他们前往官府的人让出了一条路。 叶未晴看到周焉墨,仍然感觉别扭,即便那些事情只有她自己记得了。因此,她语气有些冷淡:「你怎么来了?」 周焉墨默了片刻,才问:「……我不能来么?」 「你有什么事?」叶未晴脱口而出,然后才发现这几句话问得太过生疏。 周焉墨听后,只想,既然那两片唇只会吐令人伤心的话,不如堵上,可能会好些…… 有些模糊又琐碎的片段从脑中滑过,他摇了摇头,定定神说道:「没什么事。」 裴云舟绕着店转了一圈,看着满地的货品,叹了口气:「恭喜你啊,王爷都出面处理此事了,孙如霜赔你的银子肯定会比卖出去的价格多上许多。我也希望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的,没事来砸砸我们店,我就省得开张了。」 「所以,我刚才才一点都没有拉着她。」叶未晴笑了笑,「孙如霜嫁人之后,还是如此蠢笨。」 贺苒看着站在一起的叶未晴和周焉墨,陷入了沉思。 周焉墨不知道为什么,叶未晴似乎与他没什么话说,一副懒得理他的模样,他只好坐了一会儿便告辞。 出门的时候,他看到飞鸾的身影,走到他身边,屏退所有人后悄悄地问:「回盛京前一日,真的没发生什么?」 飞鸾苦着一张脸道:「真的,王爷,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你都问了我四五遍了!」 周焉墨想想也是,虽然他只有琐碎的片段记忆,但是那些不通逻辑又羞耻的话怎么可能是他说出来的?一定是做梦。 飞鸾则在心里暗暗后悔,当初王爷第一次问他的时候,他怕挨责罚,才说并没有这回事,以为这样就能瞒得过王爷。可谁知,王爷竟然反复问了他好几次,他既然已经开了撒谎的头,以后便只能这么说。 次数多了之后,他好想直接将真相告诉王爷,可是这样他又会挨更严重的责罚!真是苦不堪言。 贺苒今日来店里,不完全是因为闲,她拿出一张帖子,递给叶未晴:「我哥听说你回来,去临江楼包了一间,想请你明日一同用饭。」 叶未晴接过帖子,打开看了看,清隽笔锋落于其上,同贺宣给人的感觉相同。 她点头道:「知道啦。」 v第10章[03.17] 「那我回去便告诉他你应了。」贺苒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实,他原本想亲自给你送去的,但是被我截了胡。这么多日不见,当然不止他想你,我也想你了啊!」 「涉平的百姓还等着我去疼爱,我可来不及想你们。」叶未晴玩笑道。 贺苒气得掐了一把叶未晴腰间的肉,惹得她控制不住地笑出来。闹腾了一会儿,贺苒才罢手:「在涉平待得开心吗?你也真够厉害的,一声不吭,瞒住所有人就跑那边去了。」 「去灾区,哪有什么可开心的。」叶未晴回想那几天,但确实是愉快的记忆更多,到处都充斥着某人的身影。 「好了,我也不与你废话了。」贺苒道,「我先回去,哥哥还等着我呢!」 裴云舟见贺苒走了,他也没有必要待在这里,于是道:「那我也走了。阿晴改日再见啊!」 叶未晴的腿伤已经好了许多,慢一点走路完全没有问题,所以她没有告诉家人,让叶锐也帮她瞒着。叶锐从小就爱和她作对,天知道她为了让叶锐守口如瓶花费了多少工夫! 正因如此,叶安江素雨没有责骂她,只当她出去游玩了一圈。若是知道她受了伤,哪儿还会像现在这样安然无事。 叶未晴回到侯府后,就看见江素雨和叶安脸上都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 叶未晴愣了一下,问道:「怎么这么高兴?」 叶安招手让她过来,指着他和江素雨正一起看的书信道:「鸣儿说他心悦一位边疆认识的姑娘,有机会要带回来让我们看看呢!」 叶未晴挑了挑眉,装作很惊讶的样子也围过去看了看。这书信里想必说的就是大嫂了,只不过他们现在还没有成婚。 叶家这一辈的三兄弟里面相貌最出众的是叶鸣,他带兵更是带的好,颇有叶安当年之风,大家都唤他「叶小侯爷」。叶鸣眼光也好,找的妻子虽然出身平凡,但容貌极美,带有一点异域风情,性子活泼开朗,一点都不矫揉造作。 上一世她看到大嫂的第一眼,就对她产生了十分的好感。 只愿这一世,他们能平平安安的共守白头。 同时,弈王府。 裴云舟捏着一手的情报,慢悠悠地踱进了府中。周焉墨正站在院中侍弄那些花草,但明显心不在焉。 裴云舟先轻轻咳了声,示意自己来了,才道:「明日临江楼有个局,去不去?」 「谁组的,都有谁?」周焉墨淡淡道。 「陆远书的儿子组的,还有李晖、崔英……」裴云舟掰着手指数了一遍,他出身底层为人亲和,不少人都想和他打好关系。这几人都是些没什么出息的纨绔,此外还有几位女子。 然而,周焉墨皱了皱眉,不悦地拨了拨树枝:「这都是谁,不认识。这种你为何还要来问我?」 「这桌当然没什么,其实他们叫我的时候只是顺带叫你意思意思,根本没想到你能去。」裴云舟顿了一下,继续道,「但是隔壁可大有玄机啊!隔壁是阿晴和贺宣……」 周焉墨顿时收起不耐神色:「哦,那我去。」 第二日,一堆纨绔提前到了临江楼,席间还有几位妙龄小姐,相谈正欢。 然而,随着帘子被撩开,后面的身影显现出来,房间内顿时没了声息。此人身着一身玄衣,周身贵气无比,目光锐利,嘴角微抿,不是弈王还是何人? 裴云舟感受到了他们的尴尬,笑呵呵道:「怎么样,我把王爷带来了,够给你们面子吧!」 那几位公子反应过来,纷纷站起来为周焉墨让座。周焉墨表情麻木,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正对门的位置。 裴云舟怕周焉墨尴尬,还特地将裴云姝叫来一起同行,反正裴云姝才不管其他都有谁,只要有周焉墨她就愿意来。 周焉墨坐下了,裴云姝和裴云舟分别坐在他两侧后,其他人才落座,狗腿地讨好道:「王爷想吃什么,尽管吩咐我们去加!」 「不必了。」周焉墨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仿佛有冷风吹过,「天气太热了,将门打开,帘子也撩起来。」 「是!」坐在离门口最近的人依言去做。 临江楼价格高昂,来的人也少,门前很少有人经过。裴云舟事先打听过,叶未晴的屋子就在隔壁,他们已经进去了。等他们出来,周焉墨第一眼就能看到他们。 桌上的人是第一次与周焉墨和裴云姝一起吃饭,有周焉墨在这,他们总有些拘束。裴云姝是个美人,但就坐在周焉墨身侧,谁知道他们什么关系,给他们再大的胆子也不敢问裴云姝什么出格的话。 一开始,这饭吃得安安静静,大家说话也一板一眼,裴云舟不停地调和气氛。后来,这些公子发现周焉墨虽然不说话,可也没摆出什么不耐烦的表情,所以慢慢地那些拘束不安都消失了,气氛重新活络起来,这才像正常朋友间吃饭的氛围。 这些人聊得热火朝天,只有那个冰凉到能给酷暑天降温的人格格不入。 周焉墨微蹙着眉,沉默地吃着饭。 真烦,太吵了,隔壁有什么声音一点都听不见。 那边叶未晴不知道隔壁的情况,她只是和贺宣疏离而客气地吃了一顿饭。从涉平回来之后,也许是太久没见,两个人竟然感觉更生疏了,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那些纨绔公子光吃饭不够,还提议要玩一个游戏,在桌子中间放置一个勺子,由一人转动勺柄,勺柄指向谁,就要完成大家指定的一件事。 「我们先提前商量好要做什么事,再选人去做,省得到时候被说作弊。想一想,做什么事比较好呢?」 「不如就大声地喊三声心仪之人的名字?」 「那若是没有心仪之人怎么办?」 「那就挑一个最有好感的人!」 几人商量过后,都同意了,然后由一人来转动勺子,那勺子慢慢悠悠的,最后竟然指向了周焉墨。 周焉墨冷漠地看着那勺子,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那些公子立刻会意,主动解围道:「当然也会有不想做的时候,我们不能强人所难,毕竟只是个游戏,开心最重要!」 第11章[03.21] 「是啊是啊!」其他人附和道。 裴云舟握拳抵在嘴边,努力忍着笑意,实在忍不住了就将溢出来的笑声转化为咳嗽。他真是没想到带周焉墨来这种纨绔们的饭局,竟然会是这样的效果!如果给他一次机会,他还要带周焉墨来! 其他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游戏。 周焉墨看着门前走廊处,望眼欲穿。门前偶有几人走过,却都不是她。 裴云姝注意到周焉墨的目光,悄声问:「王爷,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周焉墨轻轻转了转手中的茶杯。 是他和叶未晴相识的太晚吗?所以才没有赶在最好的时候走到她身边,成为她考虑的人选。还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合作掺杂了太多利益,所以导致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单纯? 他对于一切事物,都能从败势扳回胜局,只要他想,从来就没有做不到。可唯有这感情,竟是十九年来头一遭,他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 思及此,他轻轻揉了揉眉心,这才舒展开来。 门前慢慢晃过两道眼熟的影子,周焉墨眼神一沉,突然开口吓了桌上的人一跳:「外面那不是贺宣贺大人么?」 桌上机智的人已经反应过来:「是哈!我这就去将他叫来,大家一起聚聚!」 他跑到门口喊道:「贺大人,贺大人!」 贺宣疑惑地回头,他并不认识这个人。那人却道:「竟有如此缘分能在这里偶遇贺大人,不如一同聚聚?这里也有贺大人认识的人。」 官场上应酬需八面玲珑心,唯恐得罪了谁,叶未晴看贺宣为难,便道:「那我陪你一起去看看,没关系的,不用考虑我。」 贺宣温柔地笑了笑:「好。」 两个人并排走进去,屋里的人挪了挪位置,为他们腾出两个空座。叶未晴一眼便看到对面的周焉墨和裴家兄妹,淡淡地打了声招呼。别人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要装作不熟才行。 裴云舟笑道:「我们正在玩游戏呢,你们俩想不想加入都且随意。」 「该商量商量这次做什么事情了!」 「不如就叫离得最近的异性喂酒喝,要喝三杯才行,漏了一滴就要再罚一杯!」 「好,这个好!」 这些纨绔就爱玩这些游戏,叶未晴早就知晓他们的套路。 勺子转啊转,到了最后就是慢悠悠地不停下,终于到最后不转了,却是又一次指向周焉墨。 裴云舟见状,抢先说道:「王爷快来!这个肯定能做!」 离他最近的异性,可不就是裴云姝么?周焉墨看着坐在一起肩头紧紧挨着的叶未晴和贺宣二人,叶未晴面上冷淡一片,没有丝毫波澜。他越发心里不痛快,赌气似的说道:「好啊。」 叶未晴心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堵着,但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丝异样。最近,她总是会产生这样的感觉,已经见怪不怪了。 裴云姝倒了一杯酒,小巧的酒杯在指尖夹着,她站在周焉墨的对面,将酒杯递过去,周焉墨微张着唇,将唇瓣搭上杯壁。 然而终究离得远了点,视线被酒杯挡着,看不清喝了多少。所以,裴云姝将酒杯拿开的时候,一丝酒顺着周焉墨的嘴边流了下来。 「流出来了,还得多加一杯才行!」裴云舟起哄道,「要我说,云姝你就干脆别那么拘谨,离王爷近一点,不然我看最后得把他灌醉了!」 周焉墨不做声,默认了他的说法。裴云姝面上飞了红霞,绕到周焉墨的身侧,一只手搭着他的肩,另一只手举着酒杯喂给他。 两个人距离很近,气氛暧昧,她几乎快要倚在他的怀中。若是放入画里,那便是好一幅美人喂酒图。 裴云姝眼中闪现着点点喜悦又羞赧的光芒,就像陷入爱情的少女,看得叶未晴眼睛有些刺痛。 又是三杯下去,这回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喝完之后,裴云姝坐了回去,嘴角却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了。 周焉墨淡淡地擦了擦嘴角,视线装作无意地看了叶未晴一眼,她正在浅笑着同贺宣说话。手中的帕子被周焉墨攥出褶皱。 看来,她果真是不在意自己的。都到这地步了,她还是反应全无。 他和这群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一起吃饭,得来的结果就是亲眼看到她真的一点都不在意自己。 ——真是蠢到家了。 结束之后,周焉墨急匆匆地便走了。他一刻也不想在此多停留。 「那裴小姐果真是弈王的人,幸亏我们没对她说些什么轻浮的话,不然弈王哪能饶得了我们?」 「唉!可惜啊,盛京又少了位没有主的美人儿!」 叶未晴刚走出几步,还能听到几位纨绔公子在里面的对话。这几句话让她火气顿生,来不及分辨究竟气什么,她便走了回去。 「诸位说话还是小心些,男未婚女未嫁的,为了他们的名声考虑,还是勿要像个长舌妇似的嚼舌根了!」叶未晴语气冷淡,与之前判若两人,那几位公子噤若寒蝉。 贺宣犹豫了许久,这才问道:「怎么突然就这般生气?」 「听不得他们那样说。」叶未晴拢了拢袖子。 「不必同他们置气,那些纨绔公子和我们没有多大的交集,但闹翻了还是会产生不好的影响。」贺宣理智地劝道。叶未晴一向很是冷静,办事周到,但今天却没给那几个人留颜面,委实有些奇怪。 第12章[03.21] 裴家兄妹在盛京是有一套宅子的,他们平时也宿在那里,离弈王府不远,所以裴云舟每日都跑来弈王府。 用过饭后,裴云姝不回医馆,所以和裴云舟一起去弈王府小坐。 趁着周焉墨去书房里取书的功夫,裴云姝跟裴云舟道:「哥,你怎么不多帮帮我?」 裴云舟深吸一口气,转头温和地对她道:「哥哥帮你的还不够多吗?王爷还不是一样不喜欢你?」 「我能看出来,他现在喜欢的是叶小姐。」裴云姝有点沮丧,「可是感情是能培养出来的啊!说不准哪一刻他就会喜欢我比喜欢叶小姐更多一点了呢!」 「你也知道感情是能培养的,再培养培养他可能就和叶小姐好上了。」裴云舟语重心长地劝道。 「叶小姐和贺家公子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等叶小姐嫁做人妇后,王爷还会一样喜欢她吗!」裴云姝不赞同,「等到那一天,他就能发现我的好了。」 裴云舟认真地点头:「他会的。」 裴云姝言语激烈:「不可能,他不会做这么没有道德的事!」 「你还是不懂他,道德对他来说……就是狗屁。」裴云舟淡淡地喝了一口茶,「你从小都让为兄很放心,怎么偏在这件事上执迷不悟?早前你喜欢他,我没有阻止你,是因为那时王爷根本没有心仪之人。可现在不一样了,这表明他不是不会动心,他只是不会对你动心。」 「我偏不信这个邪,且等着看吧!」裴云姝倔强地看着他,「到最后还没有结果,那我嫁给谁都一样。」 周焉墨取书回来,裴家兄妹自觉住口,周焉墨也完全不好奇他们说了什么,问都不问,径自翻着自己的书。 裴云舟突然想起来有几件要紧的事汇报,便道:「前几日,不知是谁跟太子说皇上生了病,结果那孝顺的太子就屁颠屁颠去问候他父皇是否龙体欠安了。睿宗帝不知道这风声从哪走漏的,刚犯了错的太子还敢明目张胆地过来问候,气得他直接把太子赶出了殿,哈哈哈……」 周焉墨轻笑了声,问道:「皇上最近身体怎么样?」 裴云舟摇了摇头:「越来越差,估计最多……也只有一年了。」 「太久了。」周焉墨垂眸看着书,语气平淡,「还是让他活得太久了。」 「基本上能确定有人给他投了毒。」 「一年……江山易主,会变成谁呢?」周焉墨语气颇为感慨。 「三皇子周衡下的连环套,一环接一环,让睿宗帝对太子产生不满之后,又联合了几位大臣弹劾太子,折子已经在拟了。」裴云舟道,「手段雷厉风行,狠毒老练。别说,若是我们不出手,胜算最大的还真是他。」 周焉墨又想到叶未晴。其实不管说什么,只要沾点边,他总能想到她。想她为何对周衡有如此之深的仇恨,想她身上解不开的秘密,想她为何就不在乎自己。 「王爷,你说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坐山观虎斗?」裴云舟一通分析后问道。 然而周焉墨的心思根本没在这上,只道:「心烦,出去走走。」 他挥下袖子,便走了出去,留下目瞪口呆的裴家兄妹。 这一随便走走,就随便到了侯府。他也不知怎么,等回过神来,就站在了外面。肯定是因为这两座府邸离的太近! 轻车熟路地翻进疏影院,院中一棵大树茂密葱绿,各种各样的花也开了满园。树的阴影投下来,下面放了个躺椅,椅子上面躺了个人。 丫鬟都不在附近,不知道在忙什么,飞鸾看到了周焉墨也权当看不见,自觉躲在他视线之外。 叶未晴躺在躺椅上,贪着树荫底下的清凉,惬意地睡着了。天气炎热,她穿着薄薄的纱衣,领口被扯得很开,露出雪白的肌肤和轮廓清晰的锁骨。鞋子也半穿不穿的,勾在脚尖上,好像一晃就要掉了似的。 周焉墨眸色变深,喉口稍微动了动。好在这幅样子除了他,也没别人能看见了。 叶未晴小腹上还放了一本书。他没有叫醒她,轻轻地将书抽出来看了看。那是一本话本子,里面尽是些谈情说爱的故事,供人消遣看的。 他没有看过这种书,就着叶未晴看到的那一页继续看下去。那里正描写到男女主人公闹了小别扭,却打情骂俏几句后重归于好。 「你总是生气,我都搞不明白原因,要怎么哄你?」 「可我看到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的心里就是不舒服,不舒服极了!」 「明明是正常接触而已,你非要想那么多!」 「我这不是醋了嘛……我知道是正常接触,可我也看不下去……」 周焉墨盯着这一行字,若有所思。 「那你也不能不叫我同别的男子接触啊!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千错万错也轮不到我错,该是你改!」 「我已经很努力在改了,总不至于到了那种看见你对别人笑也要醋的程度!」 女主娇嗔道:「那样也太丧心病狂了!」 ……? 丧心病狂?你说谁丧心病狂? 周焉墨忍住撕了这本书的冲动,接着看了下去。后面便没什么戳到他痛点的地方,总之就是两个人吵了几句就莫名其妙地抱在了一起,然后又莫名其妙地亲在了一起,于是便和好了。 他接着往后翻,匆匆过了几眼,整本书都是在重复先吃醋又吵架再和好的套路。 他以前听裴云舟提过,想要学习怎样讨女人开心,还是要从话本子里面学,当时他便不屑一顾。现在一看,这东西果真不靠谱极了。 叶未晴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看见周焉墨一脸认真地看着话本子,就忍不住笑意。 周焉墨哂然:「你喜欢看这种东西?」 第13章[03.21] 「还好,从我侍女那里拿的。」叶未晴笑道,「也就是图个乐。」 睡这一觉,出了一身薄汗,她扇扇风,说道:「热死了,我去拿一壶凉茶,我们两个喝。」 周焉墨点了点头。 叶未晴拿过来,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全喝了,才感觉到身体内的燥热压下去了些。她又倒了一杯,递给周焉墨。 周焉墨刚要接,叶未晴手却突然一转,让他接了个空。 叶未晴微笑道:「哦对,我差点忘了。王爷不是很喜欢叫别人喂着喝吗?大概这手是白长的。好不容易光临我定远侯府,怎么能不伺候到位了?」 周焉墨有点委屈:「我没有。」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了,那话本子里怎么说的来着?——我这不是醋了嘛。 「我这不是……」周焉墨刚开口,就被杯子怼上了嘴,只能吞下没说完的话,顺着将那杯凉茶咽下去。 那几根玉指如同葱白一般,握着紫砂的茶杯,看着就好想叼一口。 ……于是,他真的这么做了。喝完杯里的茶,又顺势含住了她的手指。 叶未晴一惊,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指尖传来,一溜传到心口。她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早知道、早知道她就不喂了!真是的,自己究竟怎么想的! 光含到嘴里仍不够,那舌尖还要命地舔了指尖一下,带着凉茶的凉意。 叶未晴愣了许久,反应过来时马上便将手指拿了出来,一个没留神,杯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的脸已经红到没法看,气势不足地斥了声:「轻薄!」 「轻薄便轻薄吧。」周焉墨轻轻笑了笑,伸出舌尖舔了舔唇,好像在故意给她看似的,「那也只对你一个人轻薄。」 叶未晴却没注意到,从用过饭后开始的那点郁结,都在此刻消失无踪。 「还喝不喝了你?」叶未晴瞪了他一眼。 「喝。」周焉墨用食指摩挲着下巴,心情十分愉悦,「要喝点凉的降降火才成。」 「喝你的吧!」叶未晴懒得给他拿杯子,将茶壶往他怀里一塞。 周焉墨自然不能被难倒,信手拿过叶未晴用的杯子,倒满一杯,又拿到眼前细细看。杯子上面还留着她刚才喝时未干的水迹,隐约是个唇印的形状,他直接又把唇贴在上面。 叶未晴只觉脸上刚褪下的热意又蹭地冒了上来,被他含过的手指也像被火灼着,成了点燃她的苗头。 汀兰刚在外面洒扫完,一进来看见院子内多了个男人,吓了一跳。 再一看,那正是来过几次的弈王,自己家小姐脸又红成那个样子,汀兰一看便知道怎么回事,抿嘴一乐进了屋子。 叶未晴看见有旁人来了,便斥道:「你也没个正形!」 「好好,不闹你了。」周焉墨无奈地说,「要不要出去逛逛?天这么热,想不想吃冰?」 「想吃。」渴望战胜了别扭,叶未晴诚实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从侯府侧门出去,去了盛京最热闹玩的东西最多的那条街。纵使天气炎热,仍是人山人海。 叶未晴买了一碗清热解暑的甜食吃着,边走边逛。她能感受到路边的女子们都齐齐地往这个方向瞧,甚至瞧她的眼神都带着些怨恨,而旁边这人却全无察觉。 唉,真是个祸水! 突然,叶未晴眼睛亮了一下,她看到了街边那种套圈圈的游戏。小的时候她很喜欢玩,但总套不上好东西,阿爹和哥哥们也不帮她,说想要的东西要自己努力。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扯了扯周焉墨的袖子问:「你们学武之人,是不是套那种东西也套得准?」 「没试过。」周焉墨顿了一下,「但应该没问题。」 「那我们去玩那个吧!」叶未晴满脸兴奋。 「想要哪个?」周焉墨和她并排走过去,他身上那种逼人的贵气让百姓们自觉靠边让出来一条路。 「那个小兔子,可爱!」她指了指处在较近位置的一个玩具,这里应该难度不大,不至于一下子挫败他的自信心。 「叫声‘好哥哥’听,你想要什么我就能套到什么。」周焉墨勾着一侧嘴角,笑容有点坏,委实勾人得很。 叶未晴瞪了他一眼:「去梦里听吧!大不了我不玩了,不要了!」 「真的不要了?」周焉墨装出微微惊讶的样子,遗憾地点点头,「那你就会错失这次想要什么都能得到的机会了……真的不叫?」 叶未晴纠结地绞着手,想这周焉墨近来欺负人越来越过分了,就喜欢闹她。这个游戏套不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一直是她幼时的小遗憾,现在出现一个人愿意帮她完成,她叫还是不叫? 罢了,也就三个字,叫了又不会少层皮! 她小声地说道:「好、好哥哥……」 周焉墨的头靠过来,疑惑地问:「啊?你说什么,没听清。」 叶未晴闭上眼睛,心一横,直直地喊道:「好哥哥!」 「叫得太凶了。」周焉墨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好像要杀人。」 第14章[03.21] 「那你想怎么样?!」叶未晴忍无可忍,脸涨得通红,她上辈子加上这辈子,哪里有这么、这么狼狈过? 「正常一点,小姑娘,你平时怎么喊我的名字,就怎么叫。」周焉墨轻笑一声,盯着她发红的耳垂,怜爱之情翻腾。 叶未晴深吸了一口气。 「好哥哥。」她看着他的眼睛,「行了吗?」 她看着他的眼神,让他有种冲动直直吻上去,可了劲儿的欺负她,听她哭着喊好哥哥求饶。他轻轻叹了口气,心软得一塌糊涂。欺负到这样就行了,若是欺负紧了,这只兔子说不定还要反咬回来一口。怎么说他也赚了三声「好哥哥」,够了。 「好,你等着。」周焉墨给老板付了钱,走到了场内,绳子围了一圈将其他人围在外面,叶未晴就趴在最近的地方瞧着他。 他拿着五个圈,第一个便套到了那只棉布做的小兔子。 老板喊了声:「呦,身手挺利索!」 老板将兔子从圈中拿出,周焉墨淡淡道:「先放旁边,等会儿一起拿。」好像还能套到多少个似的。 「还要哪个?」周焉墨侧头,瞧向场外的叶未晴。 叶未晴旁边的小姑娘惊呼了一声,跟同伴激动地说着:「他在瞧我们哎!」 叶未晴瞪了她们一眼,心道还真是自作多情,他明明看的是本小姐。奇怪心理作祟,她故意大声喊道:「要那个!」 刚才还激动着的小姑娘看了她一眼,情绪立刻变得低落。 几乎是百发百中,小礼物在旁边堆了一堆,老板从一开始的惊叹到后来苦着脸,干他们这行最怕的就是碰见厉害的客人,还不懂得手下留情,那他们就赔大发了! 最远处是一只金的小老虎,做工精细,雕刻得栩栩如生,叶未晴指着它道:「要那个小老虎!」 「好。」周焉墨道。 那个小老虎实在太远了,前几个圈都没有套到,但他已经算是顶厉害的,四周的百姓都好奇地围过来。 有的人,天生就该是人群的焦点。他就算站在那里不动,四周的目光也都会尽数飘来。 周焉墨直接向老板买了一大把圈,全神贯注地投着,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叶未晴原本站在外面看得好好的,突然有几个人将她拉走,这几个人流里流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 叶未晴和周焉墨出来没有带上飞鸾,所以她毫无反抗之力。不过,这几个人应当也不敢在青天白日百姓众多的地方对她做什么,所以她面不改色地随着他们走到人群外。 其中一人用手指挑了挑她的下巴尖,问道:「这个就是叶未晴?」 「长得还挺标致的。」另一人看了看,说道,「总听到滨哥提到她,说她害了自己妹妹。你们说,如果我们替滨哥把她办了,滨哥会不会赏赐我们些什么?」 叶未晴冷笑一声,问:「你们是孙如滨的人?知不知道动我会是什么下场。即便是孙如滨亲自来,和我定远侯府对上,亦是蚍蜉撼树。劝你们好自为之,我可以谅你们无知,饶你们一条生路。」 「呦,这娘们儿说话真狠真够有劲的!」一个脸上带着长长刀疤的人说道,「我就喜欢这种,可以让爷驯服。希望你被我们上的时候,还能这么强硬!」 「粗言鄙语的下九流。」叶未晴不屑一顾,转身便要回去,却被他们抓住了胳膊。 周焉墨刚套到金老虎,围观群众爆发了一阵欢呼声,老板的脸苦兮兮地快要哭出来了。生意人不容易,周焉墨不会占他的便宜,拿了两锭金子给他,老板才喜笑颜开,知道自己遇上了好人,不但收回成本,还赚到了额外的。 周焉墨偏头一扫,刚才叶未晴站着的地方却没有了她的身影。 他皱着眉,拨开人群急急向外走。 老板在后面连着喊:「大人,您东西不要了吗?」 周焉墨没理他,在人群中看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叶未晴的身影,他的心慌了起来,一下一下地似乎快要跳出胸膛。无端的恐怖情绪在蔓延,若是控制不好这种情绪,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走到人群外面,他才看见叶未晴正被几个小混混抓着。他瞳孔骤然一缩,一阵怒气翻滚,似乎快要从胸膛迸发。 一脚落在刀疤脸身上,刀疤脸立刻飞出去一丈远。其他几个混混没有反应过来这突然的变故,仍然押着叶未晴,等一两个反应过来冲上去,却都被周焉墨一招解决掉。 刀疤脸躺在地上哀嚎,那一脚踹在他的肋下,想必已经断了几根骨头,他动都动弹不得。而其他人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周焉墨一脸寒意,渗人至极,问那几个混混:「谁派你们来的?」 那几个混混被他的气势震慑,牙齿颤抖,说不出来话。 叶未晴边揉自己胳膊边说:「他们是孙如滨的手下,自行过来的,以为我好欺负,随便恐吓一通就听话。」 「孙如滨。」周焉墨轻轻咀嚼这几个字,「孙家人这是不想活了。」 孙如滨和孙如霜兄妹二人,屡次踩到他的底线上。自己想要送命来,还怕阎王不收吗? 「没事了。」叶未晴见他表情严肃,扯着他袖子小声说道,「他们也不敢动我,若是有危险,我肯定喊人了呀……」 周焉墨掐着她的肩膀,仔仔细细检查了一边,确定没有一点伤到之后,才松了口气。 「你掐疼我了!」叶未晴其实不疼,她只是想安抚一下他的怒气,「我的小老虎和小兔子呢?怎么都没了,是不是你没套到?」 「小老虎和小兔子都没了。」周焉墨冷淡地说,「好哥哥很生气,要听叫上十遍才能好。」 「别闹了!」叶未晴笑道,「快去拿!」 周焉墨把叶未晴送回侯府。 第15章[03.21] 叶未晴抱着满载而归的礼物,站在门前,看着他道:「那我进去了。」 周焉墨点了点头。 「那你回去小心点。」叶未晴又补了一句。 「好。」周焉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么关心我?没有几步路还要让我小心。」 叶未晴嗤了一声:「客套话而已。」随后走进了侯府。 带着笑意,她将小金老虎放在屋子里显眼的位置。那只金老虎四脚着地,后腿蹬直,龇牙咧嘴,好像要把人吃掉似的,像打倒小混混时的周焉墨。 她用指尖点了点它的头,凶道:「好儿子。」 岸芷许久都没有看到小姐露出过这样的一面了,她走过来叮嘱道:「这外面又要阴天了,雨说下就下,估计今年再难有这样热的时候了,小姐出去要记得添衣。」 叶未晴点了点头。 随着第一场秋雨落下,天气渐凉,睿宗帝的身体也变得更差了。 明明是夏末秋初的时节,他却总觉得好像有寒意侵入骨头,忍不住打颤。每日早朝,他都要尽快敷衍了事,争取将事情都在下朝之后解决,怕的就是某一日突然惊厥在朝堂上,明摆着告诉大家他已时日无多。 最近,弹劾太子的折子如潮水一般递了上去,睿宗帝看着这些折子,就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替他隐瞒下去了。 睿宗帝看完这本奏折,怒极,狠狠地甩了出去。他靠在椅背上,负荷过重的身体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张顺见状,马上走上来为他顺了顺气,劝道:「陛下何故如此生气呢?龙体要紧啊!」 「这个杭儿,也太不争气了!」他用力地捶着桌子,「上次太子妃那么大的事,朕都替他解决了,看看朕为了保他,把徐家得罪成什么样!然而现在,事情闹成了这样,这些大臣们将他贪污受贿的证据写得一清二楚,这次绝不是杀几个不相关的人就能了事的!」 「那且看陛下如何想了。」张顺这话说得中立,不表明自己的立场,也不会惹起睿宗帝的疑心,同时又传达给他一个信息:怎么做全在于你,你可以接着保全他,也可以完全换一个人来当太子。 果然,睿宗帝咳了几声,说道:「朕觉得,他可能不大适合继续当太子了。」 「陛下可要考虑清楚啊!」张顺拿了一条毯子,围在睿宗帝的身上。 睿宗帝想着这些年他是如何倾力培养太子的,又在他身上灌注了多少心思,结果他全然不像表面上那样听话,搞出这些事情让人抓到把柄,自己又没有能力解决,实在不适合当一个君王。 不听话,没能力,又成为了大臣们的眼中钉。 他越想越气,一口气没有顺过来,全身突然抽搐起来,两侧眼睛上翻,神志不清,口吐白沫。 张顺已经习惯了他的发病,冷静地叫人传来太医。等太医看完,将睿宗帝安置在床上之后,张顺悄悄潜出,去寻了周衡,将皇帝已经生了更换太子的心思告诉他。 周衡把玩着指尖的棋子,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一幅胜券在握的模样。 太子此时正跪在长春宫内,他不知道为何前阵子还好好的,却突然风云骤变,亲信背离。整个皇宫放眼望去,他能来求助的,似乎只有罗皇后了。 「母后,还望您能出手相助!若您能帮孩儿这一把,日后定会报答您的恩情!」太子形容枯槁地跪在长春宫内的大殿上。 罗皇后也是极为头疼,知道这是碰上了难差事。凡身居高位者,谁能保证自己清清白白的,没有一点污垢?若是有心翻,都能翻出来。这明显是有人对付他,见情形不好众臣都转投其他皇子。若猜是谁,那个最近不安分的周衡可能性最大。 她叹了口气,说道:「我会帮你去求一求皇上,尽力而为。但若是他不听我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了。」 太子道谢后离开了长春宫。 一名孩童走路还不稳当,走向罗皇后,顽皮得很,直接冲向她的怀中,很是亲昵的模样。这正是太子和徐淼的孩子,小名南儿,最近形势紧张,所以孩子由罗皇后看管。 罗皇后将南儿抱在怀中哄着,宫女突然从外面走进来:「娘娘,樱小姐来了。」 「叫她进来。」罗皇后淡淡地说道。 罗樱笑意款款地走了进来,礼数周全地拜见过之后,坐在罗皇后身侧。 罗皇后边哄着南儿边说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我刚要出去。」 「姑姑打算做什么去?若不嫌弃的话,樱儿可以陪你一起过去。」罗樱垂眸,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 「还能干什么去?」罗皇后不耐烦地说道,「帮太子求情去。你跟着去不了。」 罗樱稍作惊讶:「侄女认为,姑姑不该去帮太子求情,不该掺和到这件事里面。」 「我能有什么办法?」罗皇后越发心烦,「罗家与他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罗家不够强大,没了支撑不行,也没有足够护佑太子的力量。我也知道,这是吃力不一定讨着好的事儿。」 「姑姑现在趁还没在这件事里越陷越深,不如找棵新的大树好乘凉。」罗樱甜美地笑了笑,「不能把太子殿下从泥潭中拉出来,那就踩着他过泥潭,也挺好。」 「你说的大树是……?」罗皇后突然抬起头,盯着她谨慎地问。 「自然是三皇子。」罗樱答。近来她频频往长春宫走动,为的就是说服罗家人追随周衡,放弃太子。 「哪儿说得那么轻巧,我们去了,人家就接纳我们了?而且这确定是一条明路吗?」罗皇后讶异又担忧,同时又深感自己将这小侄女看轻了,没想到她能如此狠心,罗家与太子这些年的感情能说扔就扔。 「所以,要有‘投名状’呀!」 「你的意思是……」罗皇后皱着眉望着罗樱。 罗樱看着罗皇后怀中的南儿,笑而不语。 罗皇后不寒而栗,但眼前的道路似乎越来越明晰,她也不得不承认,按照罗樱说的做,是最好的。 第16章[03.31] 飞鸾叩了叩门,喊道:「叶小姐,王爷在门外等你呢!」 「嗯?什么事?」叶未晴立刻从瘫着的躺椅上起身。 「没什么大事,就是要带您去个地方。」飞鸾道。 叶未晴对着镜子理了理衣裳,又确定自己全身看起来尚可,才走了出去。 周焉墨正站在侧门等她,他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面,俊朗无俦,偏偏眼神慵懒又风流。他向着她伸出一只手:「带你去个地方,看一样东西。」 叶未晴把手放在他的掌中,被他一提,就坐在了马背上,极亲近的姿势,似乎被他拥进怀里。 虽然不知道要看什么,但她已经开始有点后悔了。 黑马疾驰,四周景物迅速变换,风吹起叶未晴的发丝,有一两缕落在周焉墨的衣襟里,搔得人痒痒的。 没多大一会儿便出了城,郊区人烟稀少,逐渐的一个人影都见不到了。 叶未晴好奇地问:「你到底要带我看什么去?」 「不是什么要紧的,只是想找你出来通通风。」周焉墨低沉的嗓音响在她的耳侧。 「哦……」叶未晴低低应了一声,手又不自然地绞在一起,心跳似乎变得更快了些,「不是什么要紧的还要找我出来?我很忙的!」 「忙着看话本子?」周焉墨打趣道,「那……我可以陪你演场真的。」 「怎么演?演什么?你会吗?」叶未晴一连三问。 「随便你挑个剧本,我都能对上。而且,」周焉墨微笑道,「我当然会演了,还比你演得好。」 叶未晴顿时戏瘾上来,掐着嗓子扭扭捏捏地问着:「公子这是要带奴家去哪儿啊?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可不太好吧。」 他趴到她耳侧:「去、偷、情,好不好?」 没想到一来便是如此劲爆的,差点入了戏,叶未晴浑身紧绷,霎时一激灵,脱口而出:「不好!」 「嗯?为什么?」他喑哑的嗓音中有几分不悦。 情绪拿捏得还真像!叶未晴告诉自己不过是做戏闹着玩罢了,才放宽了心,不情愿道:「奴家是有主儿的人了,偷情总归是不太道德的事。」 「那就把他踹了跟着我,不就不用考虑这些了?」他拉紧缰绳,将叶未晴环得更紧了些。 叶未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该对什么话,笑道:「我都不知该接什么了!」 周焉墨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语气极近诱惑:「你该说,‘好呀,那奴家就把他踹了。公子比他位高权重,比他相貌英俊,傻子才会选他!’」 「那就不好玩了。这明显是一出三个人纠缠的戏,改成两个人,就失去这话本子该有的吸引人之处了!」叶未晴抗议道。 周焉墨却道:「本公子可没有成人之美。就算你嫁给他,我还是会把你抢过来,真真正正只属于我一个人。」 叶未晴头疼地扶额,这戏还怎么演。话本子中的男子若真如周焉墨一般,也不存在这种选谁的抉择了,肯定会选他呀! 周焉墨见她的样子,以为是不情愿,不知怎地心中突然不爽快起来。 他们两个人,一个说的全都是真心话,另一个却沉浸在玩闹中。 他松开缰绳,双手托起叶未晴的腰。叶未晴尖叫一声,直接转了个个儿,她怕掉下去,匆忙之中便攀住了他,嘴角一不小心严严实实地贴在他的脖颈上。 待反应过来时,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好似直接坐在了他怀中。这样的姿势极近亲昵,全身上下完完全全的贴合。 叶未晴慌张地挪了挪屁股,磨磨蹭蹭地从他身上退下去,却没注意这动作给周焉墨带来了怎样的刺激。 唇的触感依然后知后觉地留在周焉墨的脖颈上,又冰又凉又柔又软。他的喉头不受控制地滑动几下,眸子也变得越发黑沉,欲望隐隐有抬头的趋势。 叶未晴不敢看他,特意偏头看向侧面,嗫嚅道:「你……」 他眸光幽暗,压抑又缓慢地呼吸,然而仔细听又有几分颤抖。他知道自己一不小心玩过了火,不敢再动,只拉过叶未晴的一只手,轻柔地吻了一下,无奈又宠溺地道:「乖。」 然后,他又托着她的腰,变换成原来正常的姿势。 叶未晴心间仿佛有几片羽毛在挠,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没多大一会儿,便停在郊外的一处小院落里。 叶未晴跟着周焉墨走进去,里面有几个人在看守,推门进去之后她看到了几个眼熟的面孔,正是冯山的夫人和儿子。 「我的人在外面抓住他们了,我想着,可能对你的谋划有些用处。」周焉墨道。 叶未晴点了点头,确实是有用处的。她再诈冯山,那也只是诓骗,只能维持一时之需,等冯山发现了,消息自然会传到周衡那里。但是现在抓到冯山的妻儿便不一样了,冯山的软肋握在她手中,那周衡的证据她想什么时候拿出来便能什么时候拿,可以等到最好的时机,给他致命一击。 「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说服冯山的?」叶未晴瞧了他一眼。 「想知道。」周焉墨神情莫测,「若是你想说,早就对我说了。不想说也没关系,就等到你想对我说的那天。」 「多谢。」叶未晴感激地看着他,若是没有他,她的复仇之路会艰难成什么样? 「我会为你清路。」周焉墨道,「只要是你想做的。」 太子做的那些勾当都被人添油加醋地传播了出去,连百姓一路上都在讨论这些事。 第17章[03.31] 叶未晴在街上走着,耳朵里听的都是这些东西。不用多想,便知是出自周衡的手笔。他惯会用这种方式向珍惜名声的皇上和大臣施压。 侯府正厅里,人居然凑得很齐,叶未晴便也去凑热闹,听他们说话。 叶安讲的正是今晨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他唏嘘道:「皇上还试图为太子辩解,可那些朝臣们一点面子都不给他,非要问责太子,气得皇上直接在朝堂上便惊厥了。」 叶锐道:「现如今这种形式,太子也保不下来了,皇上一味包庇只会惹得众怒。」 「其实皇上也在动摇,但还是舍不得培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叶安叹了一声,「尤其是老了、病了之后,才越发觉得子女重要。」 「虽然我们叶家始终支持皇上的决定,可这次也不能由着他包庇太子。看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叶厉说道。 叶未晴静静地听他们说着,突然问道:「那太子现在怎么样了?」 叶锐答道:「被关起来审问呢!皇上点了几位皇室宗亲调查此事,听说刚查,便扯出了孙家二房。」 正说着,叶彤从外面回来。门前的嬷嬷道了句:「二小姐来啦!」 叶彤笑着,拿出几个纸包,先分给了叶安叶厉,又给江素雨霍淳雅,最后是叶嘉和叶锐,独独没有叶未晴的份儿。 叶彤浑然不觉哪里不妥似的,欣喜道:「这是刚从外面买回来的酥糖花生,糖还热乎着,多了可没有呢!」 霍淳雅奇怪地瞧了她一眼,提点着问:「是不是外面卖没了?」 「没有啊,那伯伯要站那卖一天呢!」叶彤答。 「……那你怎么没给姐姐带一份?」霍淳雅直接小声问道。 「她不爱吃这个。」叶彤扫了叶未晴一眼,眼中尽是不屑,声音却丝毫未小,直戳戳当着众人面说出来。 堂前气氛瞬间诡异,江素雨直接将酥糖花生放在一旁,动都没动。她做母亲的自然知道叶未晴不喜欢吃什么。 叶未晴只是笑了笑,大大方方的,没有露出丝毫尴尬。倒叫人以为,是因为她真的不爱吃,叶彤才没给她带。 她又坐了一会儿,才回了疏影院。刚一回去,岸芷就不快道:「二小姐怎么回事,故意针对小姐,真是小家子气!」 「小孩子么,也就会在这些事上出气,别的地方又不能奈我何。」叶未晴了然地笑笑,倒不至于真的因为这事生气。 「我也知道是这个道理,但看着就是膈应人!」岸芷气得甩袖子,「小姐对她那么好,里里外外帮了她多少!她倒好,只记得那些对她不好的事,有点矛盾也净想着别人如何如何害她,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我一开始也很是伤心,后来便知道有的人的心是真的捂不暖的。」叶未晴淡淡地说道,「但仍要尽到为姐的责任,不让她走弯路,就够了。」 正和岸芷闲聊着,汀兰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喊道:「小姐,孙家二房被查抄了!那外面围满了人呢,可热闹了!」 叶未晴略微惊讶,方才在前厅闲聊时,刚听叶锐说太子一事牵连到了孙家二房,可没想到这么快便被抄家了。 对了,这案子不是由皇室宗亲审理来着?那…… 岸芷跺着脚恨恨道:「活该!谁让孙家二房那些人总跟我们小姐过不去,我见他们这样就高兴!」 叶未晴突然起身:「走,我们瞧瞧去。」 岸芷满脸欣喜,以为叶未晴是想去瞧他们的惨状,殊不知,她只是想瞧瞧是不是那个人在帮她。 叶未晴隐在人群后面,藏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里。孙家二房的人都被绑了起来,呈一排跪在门前。门内不断地被抬出一箱一箱的东西,抬到外面之后打开盖子,尽是金银珠宝,惹得围观群众惊叹连连。 这次牵连到的仅是二房,大房的人在一旁冷漠地看着。德安长公主和孙如榆全都事不关己的模样,不肯出来说半句话,这种时候自然要撇清关系才好,哪管得有没有血缘关系。 门前有一颀长身影负手而立,只看背影便感气宇轩昂,风华无双。 她就知道,这件事肯定有周焉墨插手,看来上次街上那几个混混真的触怒了他。有一股暖流流过心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缓慢生长。 孙如滨被缚着跪在地上,犹如丧家之犬。他的那几个喽啰竟然也被顺势抓了起来,其实孙家二房被查抄与他们关联不大,周焉墨纯粹就是公办私事而已。 刀疤脸一眼便认出了周焉墨是上次打了他的那个人,看着他那阴沉的脸,刀疤脸几乎快要屁滚尿流,后悔自己那日为什么要招惹叶未晴,悔过之意已经达到了峰值。 几名官员正在将财物登记在册,周焉墨直直地站在那里,望向犯人的目光冷漠又无情,如同在望一窝烂了巢的蝼蚁,慑得群众议论的声音都不敢过大了。 岸芷悄悄跟汀兰咬耳朵:「那不是弈王爷吗!原来他竟然这么凶的!」 汀兰说道:「平时在小姐面前还真是看不出来……不过还是好英俊!」 岸芷笑道:「那是自然了,你没听说过盛京流传的最俊男子的排名么?第一便是王爷呀!有多少女子都幻想着成为弈王妃呢!」 「哇!」汀兰双手托脸作花痴状,「我都能想象到,王爷疼爱小姐的样子,太幸福了!」 叶未晴头痛地扶额,有点心虚地斥道:「好了,你们别胡说!」 一辆高大的囚车缓缓驶来,上面关着的女子满脸怒意,想发作又不敢言,试图遮住脸挡住百姓的目光,此人正是孙如霜。 她在王家直接被人抓了出来,比娘家的人还惨,她被关在囚车里,那囚车似乎专门挑着人多的路走,街头示众了一圈。明明她没有罪,娘家目前也只是被查抄而已,她却把人都丢尽了,连王家都没有一个人跟过来! 她在囚车上,视线很广,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叶未晴。孙如霜顿时怒气涌上,也不管顾自己颜面的事,直接瞪着叶未晴喊:「叶未晴,我们家的好戏很好看是不是!风水轮流转,总有一天会轮到你们家!」 周焉墨猛地回过头,原本他没有看到叶未晴,听了孙如霜的话顺着她的视线才瞧见。 他使了一个眼色,立刻有人将孙如霜从囚车上粗暴地拽了下来,狠狠地塞了一大团抹布,孙如霜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叶未晴见周焉墨既然发现了,就索性穿过人群走到中央,含笑对孙如霜道:「孙小姐的钱我已经收到,十分感激对本店的光顾,店里卖一个月也卖不出那么高的价钱。不过看现在这情景,你们家应该再也拿不出那么多钱了。」 第18章[03.31] 孙如霜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瞪着她,气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叶家就不劳你惦记啦,在你有生之年,是轮不着我们了,叶家只会越来越好。」叶未晴道。 孙如霜看着她云淡风轻一脸微笑的模样,恨不得能站起来用双手掐死她,可惜她被绑着,只能双膝向前蹭,想要用额头撞叶未晴的腿。 周焉墨将叶未晴扯了过来,护在身后,自己则走到孙如霜的面前,冷冷道:「本王动动嘴皮子便能让你们孙家没了,你再继续,本王会给你们安排个更好的下场。」 孙如霜一愣神,孙如滨赶紧喊道:「你别再惹怒王爷了!王爷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家吧,那几个人根本算不上我的兄弟,只是一厢情愿跟着我的跟班,他们欺负叶小姐也不是我属意的!求王爷饶命!」 周焉墨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丝毫不搭理,转头望向叶未晴。 「你怎么来了,还躲在后面。」周焉墨突然勾了勾唇角,语气中有几分欣喜,「是来找我的?」 「不是。」叶未晴绝口否认,「我只是出来转一转。」 周焉墨的唇角放了下来:「好吧。」 「别做得太绝太明显,百姓们会瞎想的。」叶未晴想到他刚和孙如霜说的那几句话,不放心地叮嘱道。 「知道。」他突然低下头,逼着叶未晴与他对视,「你在关心我?」 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目光中,漆黑的眸子似乎要把一切都吞噬掉,眼睛带着极强的魅惑力。叶未晴稳了稳心神才道:「关心友人,很奇怪么?」 周焉墨蓦地浅笑,叶未晴的反应全部落入他的眼中,情绪尽数被他读懂,那里明明写着两个大字——心虚。 「口是心非。」 她再怎么口是心非也比某个亲了她又忘掉的人好吧!一想起那天晚上,现在心还砰砰地跳,他亲完了就忘了,她却是半夜都没睡着觉!叶未晴冷冰冰地道:「我要去别处了,不打扰你忙。」 周焉墨看着叶未晴离去的身影,一头雾水,想追过去又不能离开这里。他给飞鸾使了个眼色,叫他快点跟上去,看能不能找出个缘由。 罗樱近日出入皇宫的次数明显增多,她刚从长春宫走出,便去了周衡的书房。 罗家人现在已经全都知道了她和周衡的关系,如今太子大势已去,整个罗家可以说只有她是救命稻草,所以她要紧紧拴着周衡。 周衡正坐在桌旁,桌上铺着一张巨大的地图,旁边放着一本名册,上面做了不同标记,有些画了圈,有些打了勾。 罗樱走到他后面,趴在他的肩上,问道:「衡哥哥看什么呢?」 「看一看大周的布防图。」周衡很是愁眉不展的模样。 「每天都要忙这些,很累吧?我帮你捏捏肩。」罗樱一双手或轻或重地按着他的肩膀,肌肉的酸痛感逐渐消失,周衡感觉十分舒服,渐渐地倚靠在后面的椅子上。 「徐家不是答应同你合作了吗?」罗樱问道,「我记得他们是镇守在渝南关吧。」 「对。」周衡惬意地闭上了眼睛,心里却在不停思索着,徐家镇守在渝南关,叶家镇守在阳西关,叶家的兵力更多些。虽说徐家目前已经同他达成了共识,可徐家若是对上了叶家,不一定有几成胜算。 罗樱看周衡兴致缺缺的模样,将一只手顺着他的衣领伸了进去,趴在他耳边撒娇:「衡哥哥可别误伤了我们罗家的人呀,我们会站在你这边的,太子那边的事就还请你多打点了。」 周衡问:「怎么个别误伤法?」 「就是查太子也别查到我们头上,我爹爹说了一个人都不许折损呢,不然就有我好受的了。」她慢腾腾地绕到前面,直接张开腿跨坐在了周衡的身上。 周衡沉默,依然在心里盘算着,他还是得争取到叶家的势力。若得到叶家的支持,那便是如虎添翼,没有人能再与他对抗。 罗樱不甘地咬了咬唇,腰肢扭动了几下,细细碎碎地吻着周衡的脸和脖颈,抽空问道:「好不好嘛……」 周衡突然睁开眼,对着书房内的仆从说道:「都出去,关上门!」 罗樱窃笑一声。周衡定好了所有的谋划,终于被撩拨得情动,抬着罗樱的下巴道:「那就要看你表现了。」 罗樱卖力地动作起来,周衡却想着,等他娶到了叶未晴,不知该是什么滋味,那张对他没有好脸色的脸又会是什么表情。 不知不觉中,眼前这人就像变成了叶未晴似的。 又到休沐日,同朝为官的年轻人们商量着要去卿月楼小聚,这消息自然也递到了周焉墨和裴云舟府上。 周焉墨一向对这些应酬场不屑一顾,可这次他听着名单,却陷入了沉思:「我总觉得要发生点什么事。」 裴云舟挑眉:「你若是不放心,就和我一同去。反正不管你去不去,我都要去的,寒门之子啊,就得表现的像一点,阿谀奉承,而不是踩着谁的肩膀爬上来的。」他拍了拍周焉墨的肩。 周焉墨无奈地笑笑:「我只怕同这些人走得太近,皇上又要起疑心了。」 思索再三,周焉墨还是去了。 周衡一早便到了卿月楼,却没有直奔小聚的房间过去,而且去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偏间。他把玩着酒杯,对跪在身前的男人说道:「交代你的事,都要给我办好了。」 「是!属下明白!」男子恭敬地回道。 「你知不知道,上一个在你这个位置的人是谁?」周衡突然问。 男子皱眉思索片刻,不知道他问这个问题的用意,如实回答:「属下不知。」 「他叫离火,也是在这个地方办事不利,最后死的时候,全身的皮都被剥下。」 此刻,若有人看着这一幕,会以为这个如兰般的君子在说些什么闲情雅致的事情,根本不会想到说的竟是如此血腥的话题。 男子全身打颤:「属下一定会办好!」 第19章[03.31] 卿月楼浴火重生,重修后屋里变得更为精致,墙上摆着许多名家字画,案几上摆着纸墨笔砚,还有黑白棋供人消遣。 周焉墨进来之后看见的便是几人几人聚在一堆,分成了几派,正在交谈玩乐。他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裴云舟坐在他身侧位置,偶尔有几个人过来寒暄,也都是找裴云舟说话的。 周衡迤迤然走过来,为周焉墨倒了一杯茶,淡笑道:「皇叔尝一尝,这茶的味道如何?」 周焉墨拿起茶杯,嗅嗅味道没有奇怪的地方,才微微抿了一小口:「不错,很是清淡。」 「合皇叔的口味便好。」周衡直视前方,状似无意道,「皇叔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如你所见,不过就是每日上朝时候打打瞌睡,下朝就随意逛逛,无趣得很。」周焉墨面无表情,「哦对了,最近还多了个差事,非要我参与督办太子的案子,那群老臣查得热火朝天,他们去哪我跟着去哪就行。」 「皇叔前一阵还去了涉平吧,那边情况如何?」周衡问。 周焉墨在心里思量一番,他相信叶未晴的办事水准,认为涉平的事应还没有走漏风声,周衡这么问不应该是试探,于是道:「就是灾区的样子,又脏又破,若不是陛下遣我去,我才不会去。」 周衡点了点头,过了半晌竟是笑了出来,笑声莫名其妙把裴云舟笑得全身发毛。 周焉墨面不改色,只听周衡道:「皇叔也是个聪明人,要知道,良禽择木而栖啊!」 「可惜我不是什么良禽,怕把枝头压塌了。」周焉墨淡淡道。 周衡挑挑眉,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一时无话,他又坐了一会儿,便去找其他人了。周焉墨一抬头,便看见人群之中的贺宣,一直淡笑着真诚地同别人说话。别人讲话时,他认真地倾听,说话温柔又无害,像一把钝刀,能轻易被别人接受,关键时又有伤人的能力。没有人会不愿意同这样的人接触。 旁边裴云舟没有注意到他在看贺宣,仍旧道:「天哪,他真是疯了,他竟然想拉拢你?」 突然,有人拍了拍手,门口涌进了一群身姿袅娜的女人,皆是卿月楼的伶人。有几个抱起琴开始弹奏,还有唱着曲的,另外的每人找了个公子,到他身边伺候。 情景顿时颓靡起来,几个美人拎着酒壶,同大家作乐。 有一个人妄图走到周焉墨身边,周焉墨冷冷一个眼风扫过去,美人脚步顿了一下,面上生出些幽怨。但这人实在相貌生得太好,浑身透着贵气,她咬咬牙,还是走到他的面前,想要搂着他的脖子,坐在他的腿上。 周焉墨毫无耐心道:「滚。」 美人泪眼汪汪地走了,边走还边回头,直到走到下个人身边。 裴云舟叹了口气:「哥你艳福不浅啊,看了一圈,她是这里面最漂亮的。」 「你羡慕的话,让她过来陪你。」周焉墨冷哼一声。 「不敢不敢,妻兄还在这里呢!」裴云舟连忙摆手。 周焉墨冷冷地瞧了贺宣一眼,同样有个美人走到他的身边,贺宣被惊得直接站了起来,满脸局促不安,甚至飞上薄红。最后美人自讨无趣,只能坐在离他较近的地方。 他就不懂,这贺宣有什么好的,又比他好在哪里了! 周衡见那美人近不了贺宣的身,眼神沉了沉,警告的目光射向某个角落里。 美人坐在贺宣身边,让他有些尴尬,又不能赶走,只能当她不存在,只因那美人委委屈屈对他说:「若被冷落了,今日的工钱就没了。」 贺宣与友人正说到南方天气异常,就有几个人凑过来敬酒,他不得不终止这个话题,让酒一杯一杯进了肚。不知为何,今日好像来与他喝酒的人很多,甚至还有几个与他不熟的人,在盛京的风气便是用酒联络感情,想要在官场混得开,自然不能辜负了人家的美意。 贺宣应付过去这些人之后,便感觉头昏昏沉沉的。他酒量尚可,可不知怎么回事,这酒很快就上了头。他胳膊支在桌子上,捏着有些痛的额头。 有位同僚看他体力不支,过来伸手扶他,疑惑道:「你这怎么就喝多了?」 贺宣想回复,口舌却变得十分不灵敏,每当想动起来就好似有团棉花阻碍着,任由他扶着去了隔间休息。 周焉墨的目光从始至终便盯着贺宣,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那边的动作。贺宣的酒量还不至于让他醉,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印证了他最初的猜想。 裴云舟正和其他人寒暄着,没有注意到他「妻兄」的动静。周焉墨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贺宣刚被扶到隔间,沾到床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周焉墨皱眉望着门的方向,没过多大一会儿,扶贺宣去的同僚便返回了。 几种复杂的神色在他眼中交织,究竟出不出手?如果不是贺宣和阿晴的关系,他下辈子都不会管这种闲事。 他捏着小酒盅的手越发用力,几乎快要把它捏出裂痕。 半晌,手上的力道渐松。他垂眸,想道,罢了,让贺宣自生自灭吧。贺宣惹到身上的事,又和他有什么干系? 贺宣从一场睡得很沉的梦里醒来,意识很模糊,一时想不起来自己身在何处,睡着之前又发生了什么事。眼皮似乎有千斤重,他缓了许久才有力气慢慢睁开。 然而,入眼极其香艳的一幕让他大惊失色,他手中环着一个没有穿衣服的美人儿,正是那个之前委委屈屈要坐在他身边的。他自己也衣衫凌乱,脑子顿时嗡的一声,不敢置信。 他将手从美人大片露着的雪白肌肤上抽了出来,该看的不该看的部位都随着他的动作露出薄被,他告诉自己非礼勿视,忙闭上了眼睛。闭上眼睛之后思路反而清晰了些,不过片刻,他就反应过来。他之前在那间屋子里应该是喝醉了,可是他喝醉应该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况且半点记忆都没有留下。 他低头,视线避开美人的身体,说道:「快把衣服穿上。」 「是,公子。」她声音隐隐约约带着哭腔。 贺宣将自己的衣服都穿上之后,不知道她的衣服有没有穿好,连头都不敢抬,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在卿月楼里的名号唤做香扇。」香扇如实回答。 「我们……发生过什么没有?」贺宣犹豫着问。 「公子,你说呢……」香扇忍不住开始小声啼哭,「公子可要对奴负责。」 第20章[03.31] 贺宣头疼地抓了抓头,没有回答,慌忙之间抬头,却见香扇依然没有穿好衣服。他一急,语气便有点不好:「你怎么还没穿上!」 「香扇的衣服都被撕坏了,这怎么穿呀?」香扇被这么一凶,便放开了哭。听贺宣这口气,他是不想负责了,她怎么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不然岂不是白赔了自己的清白,又没完成任务,不知道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好了,你别哭了!」贺宣越发头疼。 这可怎么办,出来小聚一次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早知道还不如不来!但他总觉得此事诡异,他怎么会如此放任自己和别的女子有染? 原本,他马上就要和叶家定亲了,他也没有想过再有除了叶未晴之外的女人。此生能娶到她已经是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可现在这样,要他怎么办…… 见贺宣抱着头颓丧地蹲下,香扇便放开了嗓子嚎。 哭声传到隔壁,也传到了周焉墨的耳中。 这群人议论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要去看看。一推开门,看见的就是贺宣头疼地坐在地上,香扇抱着薄被遮挡身上风光,四周一片狼藉。 周衡在心里讥笑道,这贺宣也不过如此罢了,只随便设个局,他就能钻到里面去,委实不是他的对手。 他不过在婚前有了另外一个女人,就被叶家退了亲,如今贺宣犯了更严重的错误,叶家怎么还能容许有这样一个女婿? 叶家,他势在必得。皇位,也迟早是他囊中之物。 周焉墨面无表情,淡淡垂眸。裴云舟一脸惊讶地望向里面。 有同僚疑惑道:「你这伶人哭什么?好像我们贺兄欺负你一样,明明是你攀了高枝。」 贺宣张口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实在无话可说。地上都是衣服的碎片,他能怎么说。他都不知道,衣服是香扇自己撕的?他是被别人陷害的?还是……他真的没有控制住自己? 另一人见贺宣明显不愿意的样子,便道:「不知道情况就别乱说,谁知是不是这伶人自己爬上贺兄的床,然后就如狗皮膏药一样赖在他身上。明明没发生什么,却装得像被欺负了一样,这种女人我见的多了!还不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么,也不看看自己就是麻雀的命,当个妾都是抬举她!」 香扇凄惨惨地哭了几声,抱着被子向后挪了几下,一脸害怕的样子。随着她往后,床单上一小块血迹赫然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看来真是发生过什么。 动静闹得很大,其他伶人闻声过来,给香扇扔了一套完好的衣物。众人懒得掺和这些破事,纷纷回去继续应酬,纳个妾收个人在他们看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贺宣,却已是心灰意冷。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地回到贺府的,香扇一直跟在他后面,压抑着哭声又不敢说话,生怕贺宣把她赶走。 贺宣虽然烦闷至极,可也不是不会负责的人,他将香扇带回贺府,吩咐下人安置。 贺夫人见他带了个女人回来,一脸震惊地跑来询问他怎么回事,香扇长着一幅楚楚可怜的狐媚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儿。 贺宣叹了口气:「娘,和我一起去一趟定远侯府吧。」 「干什么去?你不会真要收了那个女人吧?」贺夫人坚决不同意。 「和叶家人说明白,不必再考虑我了。」贺宣隐忍地攥着拳,语气悲痛,「原本我们就高攀叶家,现如今我更不可能做一个合格的夫婿,若我还有点自知之明,就得主动去和人家说明白。」 说服贺夫人后,贺宣和贺夫人带着诸如茶叶糕点之类的礼品,叩响了定远侯府的门。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走了进去。他心里明白,跨过这道门之后,他和阿晴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叶安和江素雨其实都对贺宣很满意,可是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们不会让女儿嫁给他。叶安叹口气遗憾道:「可惜我们叶家没有这个福分了,不过往后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叶家还是会帮衬的。」 贺宣沉闷闷的:「是晚辈没有这个福分。」 江素雨在贺家人走之后,还在和叶安嘀咕:「怎么女儿每次都碰上这样的事,改天得找个靠谱的大师给她算一算,这婚路怎么如此不顺?」 叶安幽幽叹了口气:「算算吧,我看也得算算,真是邪乎。」 江素雨正愁着怎么将这个消息告诉叶未晴,往外走的时候却瞧见屏风后面影影绰绰一个人影。她吓了一跳,走到屏风后面,发现叶未晴已经站在那里,不知听到了多少。 江素雨拍拍她的背:「别难受啊……我们慢慢找,总有合适的。」 叶未晴勉强扯了个笑:「阿娘,好像有什么在心头堵着。」 她不信贺宣会做出这种事情,一定有什么人在背后设计他。看似简单一个局,背后的精深之处就在于即便她明明知道贺宣是无辜的,却也没有办法阻止后面这一切的发生。 她以为这一世她每一步都走得正确无比,如今看来,那只触手还是如此容易就伸到她的背后。 弈王府。 裴云舟展开一张小纸条,扫了一眼,然后对周焉墨道:「王爷,飞鸾传来消息说贺宣已经去侯府道歉,主动要求放弃定亲。」 「其实,」周焉墨望着他,「我早就发现有人要对贺宣下手。」 裴云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你觉不觉得我很过分?」周焉墨语气中带了几分不确定。 「我为何要觉得你过分?」裴云舟反问道。 「贺宣是贺苒的兄长,你也说过,他是你妻兄。」周焉墨又想起来他之前叫「妻兄」那狗子般眼巴巴的模样。 裴云舟突然笑了一下,「王爷,若我们看到什么都要管,早就活不到现在了。」 这句话让他想起来从前那艰难的境况,裴云舟说的没错,他活到现在并不容易,裴云舟也同样不容易。放在以前他决计不会管,如今却突然仁慈起来。 太可笑了,他在怕什么?他居然怕自己的冷血无情熟视无睹惹人诟病? 第21章[04.07] ……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啊。 「王爷,你还不如想一想,阿晴夫婿之位现在又空着,」裴云舟托腮打趣道,「你该做点什么,才能上位啊!」 周焉墨思及此,心才慢慢活泛,似乎泡进了蜜罐,一丝丝漫进去。他和小姑娘之间再也不用隔着别人,他想要正大光明地表明自己的心意,想为她冠上弈王妃的名号,让喜欢孩子的她生出的孩子拥有自己的血脉。 下一次见到小姑娘,他就对她说:你看看我吧,我不好么?我可以护你周全,帮你对付讨厌的人,给你想要的一切,出丑扮丑逗你开心也没问题,永生都不会负你,永远把你摆在心尖。 想到这里,他竟然开始认真地计划要对她说什么,想来想去翻出了自认为最妥帖的那几句,嘴角都带上了真情实意的笑。 外面小厮突然喊道:「王爷,叶小姐来了!」 周焉墨愣了一下,然后又抿嘴压下笑意。没想到她来得这么快,不过他已经想好了要说的话。也许这就是心有灵犀,他刚想好,她便来了。 叶未晴戴着帷帽而来,周焉墨听到她来的消息,便从石凳上站起,他也说不清这是怎样的心情。 她摘下帷帽放在桌上,眉宇间充斥着疲色,明明是很近的一条路,却走得风尘仆仆。 她盯着周焉墨,目光沉沉地质问道:「贺宣出事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在?」 周焉墨怔然。 叶未晴又转头看向裴云舟,语气冰凉:「你们是不是都在?」 裴云舟心虚地回看一眼:「我们确实都在。」 周焉墨已从那段怔然中回过神,原来她来找他不过是因为这个,枉他想了那么多,一腔热情扑了个空。 「所以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周焉墨冷笑一声,火气顿生,「他贺宣凭什么值得我出手相救?」 「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合作吗?」叶未晴握紧了拳,「他原本无辜,因为我才卷入这些阴谋中,不仅他受到伤害,连我的计划都乱成一团。说好了互相合作,彼此信任,你怎么连出手救他一下不肯?」 叶未晴实在心慌,她着实害怕自己让叶家又成为哪一方的斗争工具,重蹈覆辙,所以她才这么着急地物色人选,把自己嫁出去。盛京这么大,可第二个纯良无害的贺宣却不好找了! 原本常人婚嫁便不能由自己主导,那她嫁给谁都一样,只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就好。 这番话听在周焉墨耳中却变了个样子,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因为那个人。他心陡然一寒,身子微僵,勉强开口:「说到底还不是担心你那好情郎?叶未晴,我倒从来没发现你如此痴情,若是对贺宣依依不舍,你还可以嫁给他啊!谁拦着你嫁给他了?不就多个碍眼的妾室,能耽误你们两厢厮守?若只是因为他收了个伶人,你便要退婚到我这里撒野埋怨,那你的感情未免也太轻巧!」 叶未晴皱眉斥道:「你胡说什么!」 裴云舟拉拉周焉墨的袖子,示意他别说了,但显然无用。 周焉墨冷笑着往前走了一步,压迫感扑面而来:「在意到心痛成这模样,我有方法帮你挽回,你也休要再怪罪我。」 「白鸢!」他侧头喊了一声,「快去告诉贺宣,赶紧去叶家提亲,叶小姐心痛到无以复加,务必要保证让她嫁到贺家!」 白鸢应了声,默默地往外走,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抹杀。 叶未晴怒不可遏,她明明没这个意思,他却要曲解这么多!派人给贺宣传消息这件事,他完全能干出来! 「再将那个伶人杀了,帮叶小姐解决掉所有后顾之忧!」周焉墨又冷冷开口补充道。 怒火攻心,叶未晴一巴掌便甩了过去。 然而,手掌在空中的时候便被拦住,周焉墨抓住她细细的手腕,不解气地在上面狠狠捏了两下。 「还想打我?」周焉墨咬牙问,「是不是相处太久,快教你忘了我是谁了?」 叶未晴也冷笑道:「是小女模糊了王爷尊贵的身份,竟然还同您合作,却忘记这和与虎谋皮有什么区别?既然如此,合作便到此为止,以后再也不必相见。」 「好啊,你说的,不相见。」周焉墨听了这话,抓着叶未晴的手愈发用力,眼中充满戾气,「那贺宣有什么好?一个连这种局都能入的人,对你完成计划有什么帮助?他又哪有能力护着你?叶未晴,我倒是没发现,你如此眼瞎。」 「不劳王爷操心,这事和你没关系了。」叶未晴使劲挣扎着胳膊,高喊道,「放开我!」 二人纠缠许久,周焉墨才放开手。 叶未晴一把抓起桌上放着的帷帽,鼻子泛酸,转头走了出去。 他站着看叶未晴的背影远去,她像逃离地狱似的逃离弈王府,连一眼都没有回头看。 许久,他才颓然坐下,用手指揉了揉眉心。她竟然因为贺宣就和他说停止合作不必相见这种话,看来贺宣在她心中的分量真是极重的。纵然再权势滔天,有些事情还是强求不来。 若阿晴能像对贺宣一样对他,那他……那他便是死了也值了。 白鸢悄悄地从廊柱后面闪回去,走路像个刚出生不久的小鹌鹑似的。裴云舟默默走到她附近问:「你真的去告诉贺宣了么?」 「当然没有啊!」白鸢用气音同他交流,「做属下的就是要学会看脸色,不然我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裴云舟点点头表示赞扬。周焉墨这件事他们无法插手,两人总要去掉这层隔阂,捅破这么层窗户纸。 叶未晴回到侯府,灯下独坐,陷入沉思。 她觉得她已经做得很好了,虽然有怒气,却还是先冷静地将缘由都讲给周焉墨听,可是他却那么和她说话,曲解她的意思,一点都听不进去她说了什么! 心里真是憋屈极了! 岸芷走到她附近,递过去一张手帕。叶未晴茫然之间才发现泪流了满脸,她自己也吃了一惊。她极少流泪,上次流泪还是为了骗周衡,看来周焉墨真的把她气得够呛。 岸芷安慰道:「小姐,你就别哭了。贺公子没有福气做你的相公,再物色个旁人就是,何苦伤心成这样呢?」 第22章[04.07] 叶未晴听了这话,眼泪流得更凶了:「你怎么会这样想?」 「呃……」岸芷噎了一下,「不是吗?」 叶未晴被这话提点,才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是很伤心,最多感觉到的是遗憾、同情和歉意,她心里憋屈的是周焉墨竟然对她说出了那么多无端猜测又误解伤人的话。她顿了顿才问道:「你们都觉得我应该是伤心的?」 「倒也没有。」岸芷斟酌片刻,方才回道,「只是小姐哭成这样,岸芷很少见到,自然联想到白日的事。」 「那若是我发怒呢?」 「也是一样的。」岸芷道,「小姐要多注意身体,发泄完了便好了,切勿大喜大悲。」 几日之后,太子一案有了结果,证实确有贪污一事,周杭被废除太子身份,被软禁在昭华宫,而太子一位暂时悬空。 昭华宫内人烟冷清,周杭整日呆坐在庭院树下,伺候的宫女太监都躲得远远的,总觉得这个人似乎魔怔了。 二皇子是第一个去昭华宫看望他的人,见二皇子来了,周杭才有些精气神。 周杭抬头望了他一眼,说道:「二弟,你来了。」 二皇子见周杭头上已生出一些白发,心中顿生不忍,寻了他旁边的位置坐下,说道:「大哥,你也别太难过,最起码还留着命,也不愁吃穿。」 周杭幽幽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只是我在狱中待了这么久,连淼淼的丧礼都未亲临。」 「别想了,大哥,就当弟弟替你去过。」二皇子不大会安慰人,但他并不傻,知道是怎么回事,不明白这样不守贞洁的女人为何仍让大哥牵肠挂肚。 「还有南儿,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我问别人,他们都只告诉我一切安好,却从来不肯让我见他!」周杭突然激愤道,「那是我儿子,凭什么不让我见!我只有他……只有他了……」 「南儿现在在罗皇后身边,罗皇后一向待他好,应该会好好照顾的。」二皇子又道,「徐家也有可能将他接回去,若找到机会,我带他来见见你,怎么样?」 「那最好了!」周杭握住他的手,「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好他,我已经失去淼淼,不能再失去他了!」 「放心,大哥,我一定会的。」二皇子承诺道。 拜别周杭后,二皇子有要事出城一趟。 在马车上,却隐约听得外面百姓在闲谈太子的事。二皇子命马车停下,才细细听得清楚。 「你没听说嘛,太子妃其实是被太子打死的!啧啧啧,太子性情乖戾,我听宫内知情的人说,太子妃死的时候,那浑身青紫的呀……」 「什么?!竟然是太子打死的?可是太子被处罚的罪名不是贪污受贿么,也没听得和太子妃有关啊!」 「这种事情哪儿能传到外面叫你知道,肯定要捂得严严实实的。徐家知道太子妃死了,十分暴怒要皇上给个说法,徐家哪是好惹的,不然你以为太子怎么会因为贪污就被废软禁了呢?贪污的官员那么多,他们都没事,怎么会查到皇帝最喜爱的儿子身上!」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听起来像这么回事!」 二皇子陷入沉默,额头上的青筋却一跳一跳,似乎极其震怒。他的手握成拳,仿佛下一刻就要打在窗棱上。 明明大哥已经被废软禁,怎么市井之间还传出这些,是哪个有心之人传出来的?看来大哥目前的悲惨境况完全不能满足他们,所以才传出这些妄图再在大哥身上补上一刀。 皇室果然亲情淡薄,出生在这里不知算幸或不幸。他已经试图离这些远远的,却似乎永远逃不开这魔爪。 只有死人才会让人放心,所以他和大哥连活着都难。这就是命。 二皇子叹了口气,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对车夫道:「改道,弈王府。」 二皇子与周焉墨面对面坐着,将街上听来的话都讲了一遍。 周焉墨面容淡淡,语气也无半丝波澜:「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我想了许久,也想不出来解决的方法,不知皇叔可有好的法子?」二皇子问。 「那要看你想要的什么。」他抬头望着二皇子。 二皇子没有经过思索便道:「我无意皇位,不想和别人争。大哥如今也是这样想的,他想争也未必有机会,总之,我们所求不过是活着。」 「那便,以退为进。」周焉墨点了点桌子,随口提点了二皇子一句。 二皇子聪慧,一下便明白了周焉墨的意思,真诚地说道:「多谢皇叔,我懂了。」 裴云姝在医馆处理完几个棘手的病人后,便瞒着裴云舟私自来到弈王府。裴云舟总是不让她单独过来,但是如果她不单独来,怎么能和周焉墨培养感情呢? 她和二皇子打了个照面,但她从前很少赴宴见人,不认得二皇子,便这么擦肩过去。 周焉墨原本这几天就十分心烦,和叶未晴吵起来之后她果真没有再来找过他,半点消息也没有传来过,就连飞鸾都说她日子过的十分滋润,没有半点伤心的模样,看来果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要不然,他就去同她认个错服个软? 不行,他认错服软有什么用,她还不是照样挂念着贺宣?多此一举,甚至还不会因此就念着他的好。 周焉墨随意瞧了裴云姝一眼,道:「你哥不在这里。」 「我不是来找我哥的,」裴云姝道,「我是来找你的。」 周焉墨疑惑地问:「什么事?」 「没有什么事情,我便不能来找你了吗?」裴云姝依然清清冷冷的模样,实际上内心不知虚成什么样子。 「你没有事,找我做什么?」周焉墨皱了皱眉,语气像在教导小孩似的,「没事不要随便去别人府邸。」 第23章[04.07] 「哦,知道了……」裴云姝有些颓丧。 周焉墨觉得教导她理所当然,裴云舟是他的好友,他当然要帮裴云舟照顾他的妹妹,有一个随便就去男子府邸里逛的妹妹,可还能好? 裴云姝又不甘心白来一趟,拿出一条素白色绣着淡紫兰花的手帕,递给周焉墨:「其实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事情,这个是给王爷的,王爷若是手帕旧了,可以暂时用这个。」 这手帕是她亲手绣的,绣坏几条才出这条成品,上面的绣工堪比专业的绣娘。她还用花瓣放在上面裹了许久,才沾上淡淡的甩不掉的清香。 周焉墨拿过来看了一眼,开始犹豫,收女子的手帕似乎不太好,裴云姝难道对他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么?上次借她的手喂酒让她想多了?可也不能吧,平时也看不大出来有心悦他的迹象。 裴云姝又补充道:「我哥哥也有一条类似的。」 周焉墨这才收下心中怀疑,点了点头,收到怀中:「麻烦你了。」 裴云姝面上浮上喜色,唇角微微翘起,眼皮微垂,睫毛扑闪扑闪地颤抖,像是蝴蝶翅膀似的。她和裴云舟一样,都继承了一幅好相貌,没有表情不说话的时候,就像一个冰雕美人,可一旦有了细微的表情,就像雕塑被赋予了灵魂,瞬间极其生动。 只不过,还是比周焉墨要逊色几分。 「王爷,我们也相识这么多年了,我有一个稍稍逾越的请求。」裴云姝抬眼认真地看着他。 周焉墨疑惑地挑了挑眉。 「相识这么多年,却只能生疏的唤你王爷,我能不能……」裴云姝双颊绯红,两眼四处乱瞟,说出这句话对她来说已经是很大的挑战,「我能不能唤你……墨哥哥?」 周焉墨语气难测:「你,想认我当哥哥?」 周焉墨揉了揉下巴:「倒也不是不行,你是云舟的妹妹,其实早就算我的妹妹了。」 裴云姝双唇张张合合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若她说想认哥哥,那以后可还要怎么培养感情?若她说不是,那她唤得这么亲近一看就是居心叵测! 「算了,王爷。」裴云姝沮丧道,「你就当我没说过罢。」 马车上,江素雨正拉着叶未晴的手。 「希望这次能给女儿找个好人家。」江素雨闭着眼睛祈祷,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被叶未晴听到了。 叶未晴感到好笑:「娘,瞧你这架势还以为我嫁不出去了呢!」 「平常姑娘的婚事哪儿能曲折成这样,每次都是相看得差不多了,就有人挡道,万一有什么邪物作祟,还得赶紧驱除才是!」江素雨叹了口气,「等过年你就十七了,娘能不着急吗?阿娘十七岁的时候,都有了你大哥了!」 「好了,娘,那么多事我们强求不来,顺其自然就好。」叶未晴倒不怎么在意,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以示安慰,「我最想要的是全家人平安健康,一直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就够啦!」 「为娘想的倒是你们个个活得开心。」江素雨点了点叶未晴的鼻子,惹得叶未晴嬉笑一声。 江素雨突然想起什么事,问道:「这几天,我才听说叶彤因为什么和你闹别扭。贺宣出了事和你断绝关系之后她反倒没动静了,这孩子怎么回事?」 「心智不成熟,年纪小,分不清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叶未晴苦笑了一声,「她也未必真的喜欢贺宣,说不定只是不服气我,事事都想与我争罢了。她年纪小不该怪罪她,可我心里确实是有怨气的。」 「再小,也只不过比你小了一岁,能不懂事到哪去?你从小都是懂事的,这还是要分人。」江素雨总归偏心自己女儿,看到叶彤的态度,自然不开心。 说话的工夫,便到了地方。马车停在东郊的寒蝉寺,下午香客很多,但江素雨并没有带她进入寺中,而是绕到了寒蝉寺后面。 寒蝉寺后面有一位老者,穿着朴素的衣裳,白发梳起,露出苍老的面孔。他面前放了一张桌子,桌上铺着红布,是纸笔和卜算用的物品。桌前排了一道长队,大部分都是如叶未晴一般年纪的男女,偶尔有几个年纪稍大的,也许是为儿女来卜一卜。 江素雨带着她排起了队,一边排还一边喜洋洋地说道:「听说这里算得可准啦!可得让他给我女儿算算,日后要找个什么样的如意郎君。」 「阿娘,这么长的队伍,怕是要排几个时辰。」叶未晴望着天上正烈的日头,咧着嘴苦笑抱怨。 虽然她今日出来为了避免碰到不想见的人特地戴了帷帽,可是这帷帽也遮挡不了多少日光。 「排就排吧,值当就行,不然多给些银子插个队?」江素雨征求她的意见。 「插队也没用,我看那算命的生意这么旺也不缺这些钱,队里好多穿着锦衣的人还不是在乖乖排队么?」叶未晴摘下帷帽,戴在江素雨的头上,希望为她遮一点日光。 排了几个时辰,晒得叶未晴皮肤都开始发红,终于到了她这里。 她先在一张纸上写上生辰八字,递给算命老人。算命老人皱着眉看了许久,让叶未晴和江素雨的心都七上八下的。 前面那些人也没见他思量这么久,难不成他发现她是重生的了? 叶未晴手上出了些薄汗,只望他不要当着阿娘的面说出来便好,免得惹她担心。 「是个好八字。」他将纸折起,将旁边的签筒签文都收了起来。江素雨原本听见话之后心才稍稍安定了些,可看他的举动又紧张了。 「我这里有一副牌,」他拿出一摞黑色的木片,放在桌上,「小姐要抽一抽试试吗?」 江素雨有些急,问道:「这是什么,怎么我们和别人算得不一样?是不是我女儿命中有什么不好的事?」 「夫人别急,完全没有,这只不过是我的一种独有占卜手段。」他摊手示意,「小姐,请抽八张。」 叶未晴不知道这是什么,随意抽了一张,翻过来发现木牌另一面居然刻着梅花,四朵梅花聚簇在左上角。她看不懂,直接递给算命老者。 算命老者看了一眼手中的牌,面无波澜,耐心等着她继续抽下一张。 叶未晴又抽了三张,分别是不同之数的梅花占据在不同的位置,她试图在牌面上找规律,但似乎无规律可循,这一张牌上哪里都有可能出现梅花,可以代表的意思太多了。 算命老者把这四张牌排成一排握在手里,脸上有微微的惊讶。 她又随心所欲地抽了四张,算命老者每拿到一张新的牌,面上讶异之色就更多一分。江素雨观察他的脸色,不知是何意思,忐忑至极。 第24章[04.07] 他握着八张牌,看来看去,终是笑了。 「请问小姐贵姓?」他问。 「免贵姓叶。」 「叶小姐,你确实有命定之人,这是上天定的缘分。」他笑道。 「他是谁?」叶未晴皱着眉,不知这人是好是坏,若天定的缘分是个坏人,那可太惨了。 「老朽也不知他是何人,这副牌便是他摆出来的。」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我不知他是何姓名,是何身份,只知此人贵不可言,有逆转山河之力。」 叶未晴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声音微微颤抖:「逆转山河……是何意?」 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周衡,上一世,周衡在大周形势不好的情况下起兵,最后长驱直入攻破盛京,坐上了最尊贵的位置,这是不是他口中的逆转山河? 若真是他,那她岂不是这辈子都逃不脱他的掌控,始终要成为他功成路上的枯骨? 「逆转山河,便是山河遵循他的意愿,连时空都可扭曲。」算命老者高深地笑了一下,「叶小姐懂我之意了吗?这世上的姻缘,有缘深有缘浅,无缘者亦可结为夫妻。而你不一样。」 这话说得委实含蓄,但叶未晴已经懂了,这个人绝不是周衡,而那个人说不定就是自己重生回来的原因。可惜她现在无法知道此人是谁,不过也够了。有这样一个人等着自己,就够了。 「多谢。」叶未晴摆了一大锭金子在桌上。 「我还有一句要嘱咐,」算命老者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你们之间很是坎坷,连亲事都不止有一次。」 叶未晴愣了一下,又道谢了一遍。 睿宗帝今日感觉身子似乎好了些,命张顺搀扶着他出去逛了几圈。因着不想让太多人看到他的病容,所以选在了晚上。 秋日的夜晚寂静无比,繁星满天。这些星星永远生机勃勃,但人却很快就要衰老死去,在时间的长河中不值一提。 睿宗帝叹了口气,张顺问道:「陛下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他道,「出来透透气,感觉身子仿佛好了许多。」 「是啊,只不过要小心着凉!」张顺贴心地叮嘱道。 张顺还是个小太监的时候就陪在他的身边,他一步步成为了皇帝,张顺也一点点变成了总管。睿宗帝对张顺的感情很深,十分信任他,不光是陪伴时间久的缘故,也是张顺办事办得好,尤其在拿捏人情冷暖的方面。 但是他不知道,害他如今变成这番模样的人中,便有张顺一个。 睿宗帝缓慢地走着,一步又一步小心地迈虚弱的腿脚,沿着宫中熟悉的石子路走,这条路他不知走了多少遍,可现在年纪变大身体虚弱之后仿佛有了新的感触。他不甘心就这样成为书中轻飘飘的一个名字,不甘心就这样撒手自己的帝国。 前面突然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睿宗帝走近了才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三殿下,别喝了,真的不能再喝了!再喝就伤身啦!」 「就是啊殿下,您可要看开,为了一个女人哪里值当?」 此起彼伏的劝说声,随着一下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都归于安静。 「你们懂什么?都别劝我了,最难能可贵是真情,我哪里能看得开放得下?」周衡饱含痛苦的声音传过来。 睿宗帝听见这句话,嘴巴诧异的微张。前些日子,他想保太子却被朝中大臣集体反对,他已经执掌这么多年朝政,怎么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二皇子周景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与世无争,又一向同太子交好,他是断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想来想去,这都是周衡在背后搞的动作无疑。 睿宗帝当年年轻之时,也是通过不干净的手段上位,他厌恶极了这种手段。如今年岁已大,更是忌讳子孙将这种手段使在他的身上。纵使谁都知道,为了权力,人什么都能做出来,可他看着这些从小在他膝下问父皇安好的孩子变成如今这样,心里怎么能没有芥蒂? 所以听着周衡因为这些事情忧心,在醉酒之后说出这样的话,睿宗帝忌惮他的心又动摇了,仿佛看到了小时候那个乖巧温良的衡儿。 睿宗帝让张顺搀扶着他慢慢坐在周衡旁边的石凳上,原本劝着周衡的宫人们见到睿宗帝过来,立刻噤声下跪。 张顺示意那些宫人将地上的碎瓷片收拾干净后退下,于是石桌附近立刻便变得清净。 晚风送来花朵残败的香气,周衡眼神似乎有些迷茫,带着一点醉酒后的水汽,看着睿宗帝,小声地嘟囔了一句:「父皇?」 「是父皇啊,怎么喝了这么多?」睿宗帝摇了摇头,「喝酒喝多伤身知不知道?」 「看来真是喝多了。」周衡敲了敲自己的头,自言自语道,「父皇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父皇已经许久没去过我寝殿,更不让我近身服侍。」 睿宗帝愧疚之心顿时涌起,顺着周衡的话回想一下,自己确实很久没有和衡儿如此亲近过了。他一个做父亲的,应该好好引导儿子才是,怎能不高兴便冷落他们?尤其和其他孩儿一比,衡儿受到的宠爱更少,自己把心都放在太子身上,衡儿不愿意实属正常,是他做的有问题。他不仅是一位帝王,首先也是一位父亲。 「因为什么喝成这样?不妨同父皇说一说。」睿宗帝关切地问。 「父皇……」周衡哽咽了一声,犹豫片刻,才道,「父皇也知道儿臣以前和叶家小姐有过婚约,我们两情相悦,只可惜儿臣做错了事,惹得叶家十分不悦,最后被退了婚……儿臣一直在试图挽回,后来听说她在和别人相看,儿臣心痛如绞。」 睿宗帝心疼地看着周衡,周衡的「痴情」在睿宗帝的心里又给他加了分,几句痛苦的哀诉让睿宗帝也想起以前的风月事来。 「这件事朕知道,那叶家现在是个什么态度?」 「他们还是介意我犯过的错事……可是儿臣已经在尽力弥补,那位女子也没有被收入府中,叶家小姐完全不会有后顾之忧……」周衡心痛地又饮了杯酒。 「如此,朕得闲了就帮你敲打敲打叶安,让他别不识抬举,朕的儿子不就是在婚前沾了另一个女人吗?又没在婚前便抬进来小的,就算抬进门了那又能怎么样!谁还没几个妻妾了?」 见周衡过了这么久还在惦记着叶家小姐,又在深夜酗酒,应当是极其喜欢的。 一个人若能做到什么都不在乎,真的铁血无情,只朝着最想达到的一个目标前进,那是最可怕的,因为没有什么能牵绊住他。而周衡却将自己的短板暴露在他面前,他的戒心这才放下许多。 周衡热泪盈眶,睿宗帝自己拿了个杯子,倒了杯酒,说道:「今日朕便放纵一番,陪你好好喝几杯,以后也不知再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第25章[04.07] 两个人碰了一下杯,滚烫的白酒入喉,一路灼烧下去,话匣子也被打开。 「朕这一生女人无数,却总有那么一两个最惦记的,说起来真是一段孽缘啊!」睿宗帝回想着过去,「朕还是皇子的时候,见过一个极其漂亮的女人,你不知道她美得有多惊艳,放眼全天下也无一人能及得上她!只可惜已经嫁做人妇,不过后来朕还是将她硬生生抢过来了,没有厮守多久她就香消玉殒,唉,真是可惜!」 「原来父皇还有这么一段风流往事,儿臣确实没什么印象。」周衡附和道。 二人把酒言欢,谈了许久,关系更近一层。 睿宗帝坐了小半个时辰,感觉身子越发疲乏,让张顺扶着他先回去歇息。 石桌旁只剩下周衡一个人之后,他的眼神瞬间清明,完全没有醉酒之态。他的眼中带着淡淡的嘲讽,忽而冷笑一声,为自己的母妃感到不值当,惦记一辈子到最后依然占不上一星半点的重要位置。 今天这一出戏是他故意安排给睿宗帝看的,睿宗帝真的信了他的话,还和他谈起了心,说什么女人?母妃嫁给这种男人真是大不幸,从里到外散发着让他厌恶的味道,既然已经比不过更年轻的一代,不如早一点死了让位,大家都清净! 第二日清早,定远侯府。 叶鸣又来一封信,每次来信全家人都要轮流观摩一番。这次信上写的是叶鸣不日便会返回盛京一趟,看望亲人,重点在最后面——还要带着叶未晴未来的嫂嫂。 江素雨瞬间变得兴奋又紧张,大儿子养这么大了,终于带回来一位女子,叶锐和叶未晴的婚事还没个着落,所以是破天荒头一回。她该怎么装扮这府里的上上下下,自己该穿什么衣服,才能显得亲和又不失身份,同时让儿媳有回到家的感觉? 江素雨把心里的想法同叶未晴说了,叶未晴无奈地笑了几声,上一世大嫂回来之前她在宫里,那时候家里的氛围也是如此紧张么?可是见大嫂的性格,根本不像会计较那么多的人。 「阿娘,不用想那么多,该怎么样就怎么样,顺其自然,太刻意反而不好。」叶未晴的安慰总算让江素雨稍稍安心,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有时间你去挑一个见面礼吧。」江素雨建议道。 「我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正好上午得闲,去看一看。」 叶未晴先去了一家首饰店,看了一圈也没觉得有符合心意的东西,大嫂生在边关,不很喜欢这种需要精心呵护小心戴着的金银,反正同盛京小姐们喜欢的不太一样。 「你们觉得送点什么好?」叶未晴问道。 「小姐,那边不是有家玉石店嘛,我们去那里看看呀!」岸芷指了指那边。 汀兰想说什么,双唇开开合合,最后还是没说出来。她刚才似乎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进了那间玉石店,那个身影有点像弈王,但是她又没见过弈王几面,认错了也十分正常。若真是,等小姐走过去自己看到便也知道了,她提不提醒也没什么意义呀! 叶未晴点了点头,朝着那间玉石店走过去。刚一进门,伙计便吆喝道:「这位小姐,想选点什么?」 站在最里面的男人偏头望过来,意味不明地看了叶未晴一眼,恰好和她对视上。 周焉墨面色淡淡,转头回去继续在里面挑着东西,心绪却跑到极远的地方。 叶未晴咬了咬唇,压下心中不忿,就当什么没发生似的,对那伙计道:「有没有适合女子佩戴的玉石?」 「小店多得是,小姐请随我来。」 岸芷和汀兰互相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惊讶。小姐和弈王一向不是很熟悉吗,怎么今日见到了竟像没见到一样,发生了什么? 叶未晴边走边想,看来周焉墨还在和自己生气,她确实做得不对,这些时日以来心里煎熬,却一直没有机会和他道歉。不过这次见到,他一点反应也没有,看她就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是不是有没有她这个合作伙伴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那自己去道歉还有意义么? 「小姐,你看这块玉佩怎么样?通体洁白,适合女子佩戴,还能养颜美容,越戴越养人的。」 叶未晴看了看,道:「还行,还有别的吗?」 这块玉佩只能说是中等,仍不是十分合她的意。 说话声传到整个屋内,周焉墨却似乎刻意无视了这边的动静。 「小姐若是不满意这玉佩,不如来看一看这件额饰?」伙计又取出一个盒子,「这个额饰是由玉石、石榴石做成的,每串石榴石下面还缀着青松石。」 叶未晴看了一眼,产生些许兴趣。她记得边关似乎有许多女子会有佩戴额饰的习惯,也许大嫂会用得上。 叶未晴又瞟了周焉墨一眼,修长身影孑然伫立,没有再向这边看过。他手中挑挑拣拣,不知道在选什么。 她离伙计近了些,小声道:「我有件事情想打听一下。」 「小姐您说!」伙计现在看叶未晴有买东西的苗头,自然会可劲儿的巴结,知无不言。 「那边那位公子在挑什么?你知道么?」叶未晴偏头示意一下。 「他在挑温养身体的手串,这玉石不是养人嘛,挑个可以暖身的,好像要送人。」 叶未晴点了点头,说道:「这个额饰我要了,好好装起来,汀兰去结钱。」 伙计喜笑颜开,又卖了一件出去,今日的提成赚到不少,又眼巴巴地凑到叶未晴面前,问道:「小姐要不要再看看其余的物品?或者想知道什么消息,我也可以帮小姐打听打听。」 叶未晴笑了一声:「不用不用。」他这是把她当成爱慕周焉墨的女子之一了,言下之意要帮她打探对方的身份,却不知二人早已相识。 周焉墨毫无察觉,这家店的玉石手串都泡在特制的保养液体中,他依次拿出几串看了看,手上不可避免地沾到黏糊糊的液体。 他又拿出手帕细细地擦着指尖,修长的手指仿佛是画出来的,这一双手去弹琴应该也能成为极好的琴师,可他似乎并不愿意弹琴,即便他奏得很好。 叶未晴皱了皱眉,那手帕似乎有些眼熟,上面的兰花仿佛在哪里见过。她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裴云姝便有一条款式相近的,这手帕便是她绣的。 一阵莫名的苦涩席卷而来,她连想维持一个笑都做不到,心尖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扎根,越爬越深,泛着迟钝的刺痛。她很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感觉,不就是失去了一个可以合作的朋友,怎会难过至此? 而且从局外人的角度来看,裴云姝与他打小便相识,他和裴家兄妹说不准还是互相扶持才走过来的,那不就是青梅竹马么?他们认识这么多年,比她和周焉墨更亲近才正常。 「小姐,额饰已经装好了。」伙计突然说话,打断她的思路,她怔怔地接了过来。 第26章[04.14] 「走吧。」叶未晴道,背影落寞,仿佛落荒而逃。 岸芷和汀兰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都十分担忧,临走前还深深地看了周焉墨一眼,她们做婢女的也没办法插手主子的事,只盼着二人能赶紧和好。 周焉墨听见她们走的响动,才后知后觉地走到门口,张望了半天,只看到她离去的身影。 漆黑的眸子中酝酿了些许愤怒的情绪,慑得刚才在叶未晴身边的伙计一阵后怕。他把这位客人在挑选什么物件的消息告诉了那位小姐,自己会不会被迁怒?感觉如果被知道的话,下场会十分可怕。 周焉墨不悦地走到那伙计附近,小伙计心虚极了,额头冒着冷汗看他:「这、这位爷,有什么事吗?」 「刚才她有没有看我?有没有问起我的事情?」周焉墨脸色不悦,目光若有实质,那必然是把能杀死人的刀。 「没、没有……」 伙计心道,他果然还是听到了一点,只是不确定的一部分便叫他愤怒,那如果知道了实情呢?……不行,千万不能透露出半点消息! 「一点也没有?」周焉墨脸色阴沉极了,探究地看向无辜的伙计,像要把他剥成几层看看说的是不是实话。 「真的没有!」伙计为了证实自己的话,还伸出了三根颤抖着的手指,「我、我发誓,她绝对没有看你问起你,若是有,那我就天打——」 「够了!」周焉墨打断,他不想接着听下去,实在太伤人了! 他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发现自己在她面前果然一点胜算都没有,她真的不怎么关心他。可若是继续僵持,原本那一点关心说不准也会消失殆尽,那他要不要主动找她道个歉? 思索许久,最后,周焉墨冷哼一声,他死也不去道歉。 与此同时,叶安领旨进宫。 张顺边为叶安领路,便意味深长道:「侯爷也知道,陛下近日龙体欠安,现在情况不好,若是提什么要求,您就答应了吧。」 叶安觉得这话中隐隐包含着什么意思,但是他还不知道睿宗帝把他叫来所为何事,便挑了个中庸的回答:「对社稷有利的要求,我自然会答应。」 「尽量顺着陛下的意思,陛下现在最忌动怒,一动怒极有可能犯病,老奴能提醒你的只有这些了。老奴也见证过这么多年陛下和侯爷的情分,要我说,哪里有主臣情分亲成这样的?陛下是真拿您当朋友。」 依据张顺的推测,未来继位的极有可能是周衡,他见识过周衡的手腕,知道这人狠毒成什么样,连他都被周衡牢牢地牵制住,遑论其他人。既然他听到了昨日周衡和睿宗帝的对话,那他现在帮忙促成这件事,也能落得些好处。 虽然他和睿宗帝相伴多年,但哪一代的皇室不是腥风血雨过来的?想要活下来只能如此。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不敢自称是陛下的朋友,但也一直甘愿替他守护这片江山。私人情分重要,但江山社稷更重要,保住了这江山,我才对得起陛下对我的赏识。」叶安道。 张顺在心中叹了口气,连他用闲聊的口吻说几句话都撬不动叶安的嘴,只怕睿宗帝说出他的要求之后叶安不会答应。 叶安被张顺领到御书房,刚一进去,睿宗帝便挣扎着站起来,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过分热情:「快,叶安你快坐。」 叶安也没有客气,直接坐了过去。 睿宗帝也坐下,将身上的毯子盖好抚平,道:「这次叫你来,也没别的事情,朕就是想找个人聊聊天。」 「这么多年来,臣回盛京的机会很少,确实很久没有和皇上好好聊一聊了。」叶安颇有些唏嘘,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年少时还做过还是皇子的睿宗帝的伴读,现在两个人都已经儿女成群了。 「这次打算在盛京待到何时?」睿宗帝和蔼的笑,右手不断摩挲着左手消瘦的指关节。 「原本臣回来是因为女儿的婚事,打算待上半年,但是现在婚事仍没着落,半年将过,过一段时间便打算回阳西关。」叶安如实说道。 「你女儿未晴年纪正好,是时候抓点紧找亲家,再不找年纪可就该过啦!」睿宗帝干笑了两声,「衡儿因为之前犯的错,错失了与叶家结亲的机会,一直追悔莫及,那女子也被他妥当安置好,决不会出现在未晴眼前,要不然再给他们二人定个亲?」 叶安大惊失色,忙道:「这婚都退了,再结像什么话,岂不是让别人嘲笑将婚姻当成儿戏?」 「之前我们都知道,这俩孩子是真心的,所以管旁人怎么看干什么,只要自己过得开心就好了,这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睿宗帝声音低沉了一分,即使有些不悦,却还保持着温和的笑容,目光紧紧观察着叶安的表情。 叶安突然从座上站起,埋首跪在地上,拱手道:「请恕臣不敬,臣觉得三殿下和臣女并不是很相配,所以臣并不赞同这桩亲事。」 原本闲聊的温和气氛立刻消失,转而变成冷冰冰的君臣谈判。 「你跪下做什么?起来说话!就是随意聊聊,不必如此紧张。」睿宗帝示意张顺将叶安扶起,又道,「你的看法不管用,还得看孩子自己的想法。未晴是个长情的孩子,当初衡儿对不起她,惹她哭成那副模样。现在衡儿赎罪的机会来了,日后一定会对她好的,再也不犯这种事。真的,他已经和我保证过了。若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未晴的事,我第一个罚他!」 「臣不愿意在先,此外,臣女也是不愿意的。」叶安坚决道,「陛下还是早点为三殿下另择良配吧。」 「你怎么思想这么固执!一段好姻缘就这么错失掉你真的甘心?若是未晴以后定的亲家还不如衡儿,看你后不后悔!」睿宗帝拍了下桌子,「叶安,你怎么就不懂变通呢?人犯错了是可以改的嘛!」 叶安为难道:「皇上,亲事不能强求……」 「叶安,朕真是给你脸面给的太多了!事先征求意见你不干,朕直接赐婚看你还怎么反抗?」睿宗帝的声音又低沉了一分,隐隐包含着怒气与威严。 「皇上,帝王的职权该用来为百姓谋福祉,而不是满足自己的私欲!」叶安的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近来睿宗帝所做的事情越发儿戏,打压周焉墨,包庇太子,传出去名声都不好听,身为重臣,他有必要谏言。 「叶安,我看你是年岁已大,不知道什么叫规矩!」睿宗帝怒目圆睁,他最听不得这样的话,「我看你也不用回阳西关了,让朱泽先去替你!」 叶安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张顺在旁边也着急。周衡不就是因为叶家兵权才要联姻的,若是没了兵权,再联姻有什么用? 但睿宗帝已经打定主意,让朱泽暂时去阳西关接替叶安,同时让叶鸣也先回到盛京。明摆着想要收走叶家的权力,叶安不知道是不是只因为叶未晴的亲事,若是没有其他原因,那睿宗帝如今也太过荒唐了! 「你年纪也不小,是该养老还乡了。」睿宗帝逼视着他。 叶安怒气冲冲地将令牌甩在地上,便一言不发地冲出了御书房的门。 叶安垂头丧气地回到定远侯府,江素雨一边安慰着他,一边将他的战甲都收起来。 叶安看见陪伴他多年的战甲被收起,更是连连叹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穿上它,皇上竟然做出如此事情,我真的……唉!」 第27章[04.14] 「朱泽究竟是什么人,皇上怎么会派他去阳西关?」江素雨疑惑地问。 「他是已故温贵妃的表兄,我猜皇上派他去也是为了给二皇子一个倚仗。」叶安低头思索,温贵妃去得早,温家也越来越势颓,朱家出了个朱泽倒是可塑之才。只不过他哪里有行军带兵的经验,睿宗帝将他安排到哪个位置不好,偏偏要他去阳西关。 叶安继续道:「这一举动倒是叫大家重视起朱泽了,对朱泽却未必是好事。边关凶险,谁不是九死一生过来的?没本事,更难活下来!」 江素雨将战甲拾掇好放在箱子里锁上:「我倒希望你能在盛京待着,你在阳西关的时候,每天侯府内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哪日……就传来不好的消息。」 「可这样的话,叶家也不会再像以前一般显赫了,你不介意?」叶安知道江素雨不介意,却还是故意问出这么一句。 「都和你过几十年了,介意什么?」江素雨温柔地笑笑,「我还能找别人不成?你若是有觉得好的,让我见一见也行。」 叶安抱着胳膊转到另一边,装作生气的样子。 「爹,娘!这到底怎么回事?」 一道饱含着不平与怨气的声音传来,叶锐出现在门口,皱着眉跨过门槛,「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们?我还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 在他身后,叶未晴也跟过来了。她倚在门框边上,没有进门。相比于叶锐的愤怒,她表现得极为平静。 「等你大哥回来,我们家就终于可以在盛京团聚了。」江素雨道。 「就是,你这小子这么气做什么,这不是挺好的吗?」叶安虽然不甘,却也不在儿女面前表现半分。叶锐见到,更感心酸。 「皇上这么做,分明是针对我们叶家!」叶锐皱眉,「那朱泽带过兵吗,就让他去?权力的触手伸到边疆去,最后受苦的还是百姓。」 「这种话在自己家里说一说就好,你小子千万别出去乱说,知道吗!」叶安指着他叮嘱道。 「三哥性子急,我们家里只有他会到处乱说。凡是听到什么不好的,必是他说的无疑。」叶未晴在后面无情地控诉,「皇上现在做出这样的决定,说明他早就对叶家产生了忌惮心思,而不是单纯因为拒绝婚事。以前叶家行事没有顾及那么多,现在做什么事情之前可都要先仔细想一想。」 「未晴说得对,不过就算皇上让我交权,我也不会再让周衡得逞!」叶安态度坚决。 「皇上也未必会直接剥了叶家的兵权,也许只是以示警告,具体要怎么行动,且看这段时间叶家的表现了。」叶未晴冷静地分析,比叶锐看起来成熟许多。 叶锐从刚才起就想要插话,却总被打断,这回终于有了插话的空隙,他像个炮仗似的喊道:「对什么对,她前面说的才不对!」 江素雨无奈又温柔的笑,叶未晴完全没有理他。 周衡还没有放过叶家,竟然通过睿宗帝向叶家施压,情势越发急迫。要么叶家为周衡所用,要么就被打压,陷入两难境地。 不过,她一定能在泥潭中找出生机。现在最不该做的就是坐以待毙和自乱阵脚。 就在这时,青云公主又递了张帖子过来,让叶未晴近日闲暇时进宫一趟,有些事情想要商量。 她这段时间都没有见过青云公主,杨淑妃与罗皇后斗得狠了,连带着心情不好,对青云的管教愈发苛刻,整日让她背书写字。 叶未晴了解青云公主的脾性,还是个小屁孩,就喜欢做淘气的事,不喜欢学繁文缛节,不喜欢整天端着架子像她母妃一样。估摸着这次叫她入宫,又是想商量闹腾什么。 果然,青云公主一看见叶未晴便激动兴奋地拉她进去,抱怨道:「这段时间母妃天天看着我,烦死啦!」 叶未晴边笑边套话:「四皇子和公主差不了几岁,怎么不叫他陪你玩啊?」 「谁知道他天天在忙什么,都见不到踪影,更别提陪我玩了!」青云公主不满地噘嘴,「凡是看到他的时候,必定和三哥在一起,可能嫌弃带着我不好玩。」 「那公主帖子中说有事要商量,是什么事?」叶未晴问。 「我这几日想多叫些人聚一聚热闹热闹,可是寻不出个由头,你帮我想想嘛。」青云公主越和她相处,越发像个小孩子,没个公主的样子。 叶未晴思索了半晌,看见这宫内种了不少菊花,正含苞待放,便道:「那不如就开个赏菊宴吧?准备几日,也该到开放的时候了。」 「好呀,这赏菊宴一听便赏心悦目,我母妃一定会答应的。」等到了赏菊宴上,她们玩什么做什么,母妃可就管不着了! 「那我该怎么准备?若是让母妃插手,我必然不能得逞,可我又没有准备过……」青云公主为难道,「不如叶姐姐来帮我吧,这几日你事情多不多,能不能来呀?」 「好。」叶未晴不假思索便答应,她自己亲身进宫,打探到的消息总能多一点的。 没有周焉墨之后,所有的消息她都得自己打听,不能再从他那里交换。这种时候她便敬佩起他的情报网,无论什么消息似乎他都能很容易打探到,能达到这种程度需要布多少年的局费多少工夫?她也想过自己模仿他建立一个,可那时候也许她的仇都报完了,耗费的精力也不可计数。 不过只因利益而聚首,情谊哪有那么深厚?能得他相助是幸运,没有他相助才是常情。 裴云姝送他的手帕绣工熟稔,而她……似乎一张也没有绣过。 接下来的几日,叶未晴都入宫待上一两个时辰,和青云公主敲定赏菊宴的细节,比如放多少张桌子,要邀请哪些人,让御膳房做什么菜品糕点,喝什么饮品等问题。 其实都是小事,只不过叶未晴故意拖的时间比较长,故意让青云公主在选择的过程中犹豫不决。 青云公主一脸仰慕地望着她:「叶姐姐,你真的好厉害,宴会办得井井有条,有你在肯定不会出错!」 「哪有,我也没有办过,只不过依葫芦画瓢罢了。」叶未晴轻轻笑道。 办个小姑娘之间的赏菊会对她而言实在是小事,上一世做皇后的那几年,哪日不是在张罗大小事宜,左右逢源。 罗樱按照和罗皇后约定好的时间入宫,二人从长春宫出来,罗皇后还拉着走路不稳当的南儿。 罗皇后眼中隐有担忧,罗樱捏了捏她的手,小声道:「姑姑,我们都说好了,再反悔便要错过最好时机。」 「养了他这一段时间总归有点感情,我怕……」罗皇后的手中不断冒着冷汗,将罗樱捏着她的手也沾得又冷又黏。 「不会有人发现的,一切我们都打点好了,不是么?身居高位者哪个人手上不沾点血腥,即便我们放过他,日后别人也不会放过他,他会是眼中钉肉中刺,除了才安心。不如送他早点走,也算少遭点罪,我们这是在帮他!」罗樱趴在罗皇后的耳边悄声道。 第28章[04.14] 罗皇后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早已经没有了皇后该有的仪表,所幸她今日出来带的人少,她们看不到她这样惊慌失措的样子。 「那好。」她道。 两个人带着南儿走向提前清过人的地方,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紧张焦灼不安的情绪也越发浓重。小孩子对大人的情绪变化很敏感,南儿竟然哭了出来,不愿意跟着罗皇后往那边走。 罗皇后皱了皱眉,耐着性子将南儿抱起来,语气温柔地哄道:「南儿不哭了啊,就出来转转,你哭什么呀?」 南儿和她还算亲近,双手抱着她的脖子,被安慰一通后仍旧小声的哭。 罗樱道:「时间紧急,多一个人看到我们便多一分危险。别管他了,直接走吧。」 二人走到一片水潭附近,罗皇后带的都是自己的心腹,这几个人可以为她作伪证,不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罗樱从罗皇后怀中将南儿接过来,南儿与她不熟,稍微挣扎几下,但小孩子力气还是小,拗不过罗樱。 罗樱没有半点犹豫,脸色不变。她将南儿直接扔到了水潭中,神情像在做吃饭睡觉一样最普通不过的事情。 南儿掉到水潭里后,由于过于惊惧,呛了几口水,随后激烈的扑腾起来,翻得水花四溅,溅到罗樱和罗皇后身上,衣服都湿了。 罗皇后将头转到另一边,紧紧闭上眼睛,不忍再看。罗樱见南儿闹出的动静太大,又在扑腾的过程中逐渐往岸边靠近,虽然水潭很浅,但淹死一个小孩子足够了。她蹲下,用手按着南儿的头,往水底下推了几分,亲手阻断了一岁幼儿的生路。 彼时,叶未晴刚从青云公主宫内出来,沿着一条小路走。 前方站了几个人,挡住她的去路:「小姐,前面正在修路,不通人的,还是换条路走吧。」 「哦。」叶未晴淡淡应了声,觉得似乎有些异样,但又看不出哪里不对。 刚放下戒备心返回几步,有小孩的呼救声隐隐约约传来。叶未晴没有想太多,但看那几个人面色骤变,惊恐又心虚,表情出卖了她们,似乎被发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般,她就知道这里一定有蹊跷。 按理来说,她不该管这么多,袖手旁观才能明哲保身。可似乎被害的是孩子,小孩子何其无辜,总能叫她想起曾经腹中待了几个月的孩儿。要是得罪谁便得罪吧,左右叶家已经把睿宗帝这个最高掌权者得罪了,不差其余几个! 叶未晴赶紧冲了过去,那几个人愣神片刻,完全没有想到这位小姐竟选择直接闯过去。他们跟在叶未晴的身后跑,但叶未晴跑得极快,那几个人在后面追不上。离这条路不远处便有个水潭,她看到罗樱蹲在地上,罗皇后在一旁站着。而罗樱手中似乎狠狠按着什么东西,应该就是小孩的头。 叶未晴咬了咬牙,大声喊道:「快来人呐,有人落水了!」 罗樱听到声音,身子狠狠地颤了一下,心如惊雷般剧烈跳动,她把手拿开,伪装在水里捞着什么东西。 叶未晴边喊边跑,来到水潭旁边,水潭没过了她的腰,确实不太深,但要一个孩子的命足矣。她瞧准时机,一把捞过小孩子的身体,小孩子紧闭着双眼,身子软成一滩烂泥,正是前太子周杭的独子。 捞起南儿后,叶未晴一步一步跨上岸,罗樱凑过来,很是担忧地问:「南儿怎么样了?这些下人们太不小心,竟然能让他溺水……」 叶未晴懒得和她掰扯,南儿的呼吸已经很微弱,她半跪在地,将南儿的身体放在膝盖上,用力拍着他的背。 拍了几下之后,南儿「哇」地一声吐出来许多水潭内的脏水,在地上形成了一小滩污渍。吐完之后,他又开始咳嗽,但起码气路是通畅的。 叶未晴感到怒火中烧,罗樱竟然对孩子下如此重手,若没有她凑巧赶过来,南儿今日只怕必死无疑!而这个歹毒的女人竟然还装作与她无关! 「罗樱,你刚才在干什么?」叶未晴斜睨着她,质问。 「我见南儿溺水了,就放下手让他牵着上来啊,可是他挣扎得太过,总把我的手打开……」罗樱委屈道,眼中噙着泪光。 「他不过就是一个一岁多的幼儿,你还指望他主动抓着你的手?」叶未晴冷笑一声,又看向站在一边,一直远远离岸的罗皇后,「皇后娘娘竟然就站在一旁冷观,不去救他。」 「还有其他人在呢,怎么会轮到本宫去救?」罗皇后心内十分慌张,但仍摆出皇后气派,一脸坦坦荡荡。即使要装,也要装得没有半分破绽。 叶未晴懒得与他们废话,南儿虽然仍有呼吸,但需要太医尽快救治,否则还是会因溺水救治不及时而亡。 她抱起南儿,便要向外走。罗樱站在她面前,伸手拦住了她:「你要带皇孙殿下去哪?」 「自然是寻太医救治。」叶未晴皱眉看着她。 「南儿和你有什么关系?他姓周,是皇上的皇孙,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来带走他。」罗樱仍怕自己说服不了她,转头望向罗皇后,「皇后娘娘,您说是吗?」 罗皇后轻咳了一声,道:「是这样的。」 「所以,还请叶小姐将南儿交还给我们,我们自会带他去寻太医。」说罢,罗樱便开始拽叶未晴怀中的南儿。 时间紧迫,南儿再也耽误不得,叶未晴不顾罗樱的推拦,躲过她的撕扯,想要尽快走出去,却被罗皇后的下人们围成了一圈。 她能感觉到怀中的南儿正在瑟瑟发抖,呼吸又渐渐微弱了。如果将南儿交给她们,她们肯定会再次对他下毒手,她一定要保护住这个孩子! 「叶小姐若是识相,就快点将他给我!不然,我倒要问问,叶小姐非要带皇孙走,是何居心?」罗樱抿着嘴微微笑了一下,甜笑中沁着恶毒的汁液,「听说阳西关被新人接管,难道是定远侯心中太过不平,想要劫持皇孙来要挟皇上么!」 罗皇后也威胁道:「叶小姐此举便是在耽误治疗南儿最好的时机,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叶小姐担待得起吗?」 叶未晴恨恨地咬着后槽牙,若是罗皇后不说,她倒想不起来这一点,真的把南儿交给她们却又遭毒手,她们照样可以说是因为叶未晴才耽误了治疗。所以,无论怎样,她都必须亲自带着南儿去找太医。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叶未晴的耐心也逐渐消失,现在最耽误不得的便是时间,多耽误一点南儿的生命便流逝一分。她已经开始在想要不要用粗暴一点的方法,和这些人打上一架。 就在僵持之际,一道墨色身影出现在眼前,他的头发用白玉冠束着,玄色衣袍随风飘逸,五官俊朗鲜明,眼似寒星,语气淡淡:「本王带他去看太医,总没问题吧?本王也姓周。」 罗樱惊愕地看了周焉墨一眼,后悔地咬了咬唇,前面的话都放出来了,她还能怎么拒绝周焉墨?怪只怪运气不济,碰上了他。 罗樱勉强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罗皇后知道睿宗帝处处打压他这个最年轻的弟弟,连带着她对他的态度也不好,可是识相点的都该知道不能惹她这个皇后,他应当不会到处乱说的。而且就算被发现了能怎样,南儿才一岁有余,又不能亲口指认是她们害了她,只要下人们做伪证,此事就天衣无缝。 「本宫哪是那不通情理的人,弈王快去吧。」罗皇后伸手指了指路的一边。 第29章[04.14] 周焉墨将南儿抱过来,他大步流星的走,叶未晴就跟在他的后面。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周焉墨还是更有法子一些。 路上碰到太监,周焉墨走过去吩咐他:「火速去太医院,请几位太医到华清殿。」又将自己身上的令牌扯下来交给他。 太监看到上面代表弈王的令牌,从未接过如此重任的他立刻战战兢兢,一刻不敢耽误就去请太医。 二人一路无话,又走到了那个宫中传闻闹鬼的华清殿内。叶未晴一直不在意那些传闻,直直跟着他走进偏殿,她没有到这里的偏殿来过,这次进来,却发现偏殿很是整洁,没有那染血的床,和主殿的风格大相径庭。 前脚刚到,后脚便有一群太医过来。他们看到皇孙人事不省地在床上昏迷,大惊失色,立马为他诊治。 太医在帘内施针,叶未晴则在帘外焦灼地等待,旁边还有一个周焉墨。不知里面情况如何,可她又不想和周焉墨说话。 过了一会儿,太医掀起帘子走出来,额头上出了些汗,说道:「幸亏在溺水后先采取了一些措施,小殿下才能得救。」 「会有什么后遗症么?」叶未晴问。 「小时候落了水,难免会留下些病根,以后身子骨会更弱。不过,能救回来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太医辛苦了。」周焉墨道。 南儿已经醒过来,叶未晴和周焉墨走到他旁边,南儿口中喃喃着:「爹……爹爹……」 叶未晴叹了口气,这孩子小小年纪真是可怜,见不到自己的爹爹,只能被后娘抚养,后娘甚至还合计着和别人一起害死他,好去投奔别人。若是周杭知道了,岂不是会心疼死…… 若是他能待在他父亲身边便好了,宫中险恶,但起码他父亲是万万不可能害他的。 周焉墨也这样想,用小棉被将受凉的南儿裹成一团,抱着他又前往昭华宫。 从水潭边见面开始,两个人都说了不少句话,可没有一句是对对方说的。两个人就保持着这样诡异的气氛和相当的默契,从华清殿走到昭华宫。前太子已然倒台,连宫人都不重视他,但周焉墨还是个亲王,昭华宫的宫人不敢不放,二人畅通无阻地走了进去。 周杭见到周焉墨和叶未晴先是一惊,注意到周焉墨抱着他的儿子,又是一喜。他急匆匆地跑过来,连发冠都歪掉了,兴奋地将南儿抱过去,却发现南儿脸色青白,身上发着烧。 他声线颤抖:「南儿生病了?要不要紧?找太医看过了没?」 「他不是生病,是落水。已经找太医看过,烧退便无碍了,只不过身子骨会弱些。」叶未晴说完,周杭才放心,她又继续道,「而且,南儿落水……是罗皇后干的。」 周杭惊愕地抬头,眼中染上恨意:「把我害成这样不够,还要害我的南儿。」 「好不容易才将他抱到这里,你一定要看好他。」周焉墨道。 「多谢皇叔和叶小姐。」周杭发自内心的感激,可是他已经不知道他能再做些什么去回报。若能报答这个恩情,要他豁出命他也甘愿。 「你该感谢叶小姐才是,若不是她及时相救,南儿也不会这么快就救回来。」周焉墨只看着周杭,完全无视叶未晴,仿佛她没有身处这里。 叶未晴摆摆手,也有样学样看向周杭:「不,我只是尽了一份绵薄之力。若没有弈王出手,南儿便又被罗皇后带走了。」 周杭没有发现异常,因为两个人说着话的时候都是如此平和,完全想不到他们故意不与对方说话。周焉墨和叶未晴暗中较劲,都抓心挠肝似的难受。而叶未晴一想到那条手帕,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原本颓丧的周杭见到南儿之后,终于又像几分以前的太子。周焉墨和叶未晴都安下心,告别太子,各自回府。 出宫前要经过一条又细又长的甬道,两面是巍峨的灰色石墙,色调就给人一种冷淡之感,像极了这不近人情的皇宫。 周焉墨在前面走,叶未晴刻意同他拉开一段距离,在他的两步之外不紧不慢地跟随。他素爱穿广袖的衣服,玄色丝绸从宽肩刀削一般地垂下来,有力的肌肉隐在宽松衣袍之下,竟然显得他身形有些瘦削。但叶未晴见过他穿着便于活动的紧身衣袍的模样,知道这瘦削只不过是种错觉,他的臂力之强足以轻松拎起一个人,捏碎他的喉咙。 到了宫门外,周焉墨停下脚步,叶未晴没有看他,径自越过他的位置,上了自己的马车。 马车轱辘转动,周焉墨皱眉盯着,舌尖如同泡在黄连药罐子中泡了几天,泛着直达心底的苦。 这小姑娘真是绝情,不如叫叶绝情算了。碰上这样的事,她还能硬撑着不与他说半句话,果真狠心。 可他越想越不是滋味,他如今也能接受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不如贺宣的事实,可他就是不甘,贺宣为她做过什么?不就是看看景喝喝茶么?可他和叶未晴出过生入过死,要么说情之一字最难琢磨,小姑娘哪里都聪明,就是眼瞎,看不到他的好。 等意识反应过来,他已经拦住了定远侯府的马车。 车夫一脸惊讶地望着他:「王、王爷……?」 「本王想坐一程,没问题吧?」周焉墨紧紧盯着帘子,仿佛透过那帘子就能看见叶未晴似的。 车夫看了眼马车内,半晌里面都没传出什么声响,看来小姐是默许的,他这才道:「没、没问题!」 周焉墨眼中漾出得意的笑意,唇角却丝毫没变。小姑娘没说不让,那他就已经迈向胜利一小步。 叶未晴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便僵硬地挺直了脊背,她没有出口阻止,好像心里总存在点什么希冀。 周焉墨坐在侧面,小小的马车内顿时变得逼仄,秋日微冷的空气也似乎变得燥热。叶未晴感觉自己做点什么动作才能安心,于是将窗牖上挂的帘子勾起,凉风吹进狭窄的车厢内。 相似的记忆总是不断涌来,他给她切了一个橙子,困倦不小心靠在她的肩上……那是在涉平,那一顶软轿里。 叶未晴有些恼怒,她不知道她竟然和他经历过这么多事,导致生活中哪一处都好像有他的影子,连在疏影院里的时候都是,窗外人影飘动,她就会认为是他,院中小憩身旁经过人,她也会认为是他。 可是,他一次都没有来过。 倒显得她格外自作多情。 叶未晴的眼神轻飘飘的停留在他身上一瞬便略过去,这时,外面车夫问道:「大小姐,是先到侯府还是先到弈王府?」 「弈王府。」叶未晴冷淡地道。 「先去定远侯府。」周焉墨撩开帘子,吩咐外面车夫。 第30章[04.14] 车夫为难:「这……」 「去弈王府。」叶未晴声音沉了一分,带着不容反抗的味道。 周焉墨也不同她争这些,只是想先送她回去。车夫听叶未晴的话,又变道从路的另一头先去弈王府,车头拐弯之际,突然跑出了一条小狗,车夫急忙勒住缰绳,马车狠狠地顿了一下。 叶未晴倒好,只是身子向后靠,硌得后背生疼。但周焉墨是侧坐,身子借不到力,歪斜的时候慌乱地在座位上一撑,却摸到什么冰冰凉的事物,那冰凉的东西竟然还会动。 叶未晴将手抽出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以此来平息自己无端慌乱的心。 马车又恢复平稳,周焉墨复又坐直,他张口想道歉,但一想到两个人尴尬的境地,还是闭上了嘴。 于是,两个人兜了一个大圈子,还是互相没有说一句话。周焉墨真真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自己也是,其他事情都做的很好,怎么总在她这里摔跟头? 到弈王府之后,他看着马车消失在视线中才进府,转头却见裴云舟神色匆匆地朝他走来。 裴云舟有急事,早已在弈王府内等候多时,焦急地转了许多圈,终于得见周焉墨回来。 裴云舟刚要说话,却被周焉墨打断:「你说……女子手掌冰凉是不是病症?」 裴云舟愣了一下,沉思片刻:「应该是。」 「那你去帮我查查,该吃什么补一补。」他拍了拍裴云舟的肩。 罗樱和罗皇后满脸苍白地回到长春宫,罗皇后满脸阴沉,一言不发。 「姑姑……」 罗皇后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本宫就说,不该对南儿动手的,现在被人发现不仅要想办法洗脱自己的嫌疑,而且再没机会对他下手了!况且弈王插手此事,皇上肯定会注意因此而彻查,还是先想想怎么办吧!」 也怪她,怎么就一时心软听了罗樱的话,罗樱才多少岁,她竟然被牵着鼻子走,听尽蛊惑。 罗皇后揉了揉眉心,她在后宫沉浮多年,凭借着超人的手段才杀出一条血路,坐上如今的位置,罗家的地位随之水涨船高。可今天怎么了,竟然犯这么愚蠢的错误,都怪罗樱出的馊主意! 「姑姑,我先去找三殿下,与他商议商议吧。」罗樱站起来,她倒不怕事情败露,只怕再也没机会对南儿下手,万一再因为这样的举动给周衡招致麻烦,那罗家对他的用处就更小了。就算周衡对她仍有感情,可是感情能算什么东西,利益才是永恒的维系。她最了解他的为人,一个废卒他还会留着么?不会的。 皇孙落水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宫,周衡自然也听到消息,看到罗樱来的那一刻,他自然就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南儿落水,是你故意的?」周衡皱了皱眉。 「是,原本想着杀了他对你有好处,可谁知却弄巧成拙,让那叶未晴不小心闯了进来。」罗樱一想到这里便气不打一处来,她们怕惹人注意,所以只派了几个人守在路口,换了别人谁就算听到里面的动静也不会多管闲事,可偏偏是她,不怕得罪人一个劲的往里闯。 「那你来找我,是要我帮你们善后么?」周衡身子往后一靠,双手交叠放在腿上,下巴微扬,一副矜贵样子。 「善后还能麻烦你嘛,我都已然打点好了。」罗樱见他不悦,走上前贴在他的身上,撒娇道,「只是来知会你一声,这件事是我没办好,也没提前和你打商量,是我错啦。」 罗樱虽然外表甜美无害,却装了一颗恶毒无比的心,正所谓金絮其外,败絮其中。这样的人正腻腻歪歪地靠在他的身上,让他不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忘了自己本和她没有什么差别。 周衡心道,罗樱能狠心害死南儿,叶未晴却可以不顾危险上前搭救,若这样的人帮他在身后打理,应该会是个不错的主母。而他对罗樱最开始就没什么真情,也许有过几分真情,但无疑大部分都是想拉拢她身后的罗家。 若他娶到叶未晴,叶家对他的帮助更大,周衡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份划算合意的买卖。 罗樱一眼便看透他心里在想什么,没有拆穿,反而摇着他的胳膊问:「你是不是怪我呀?」 周衡牵出一抹笑:「要说一点都不怪,怎么可能?毕竟你和罗皇后这一折腾,南儿就此被太子保护起来,再不好下手,所以还是有一点怪的。不过,无论你犯什么错,我都会纵容你,谁让是你呢!」 周衡捏了捏罗樱的鼻子,罗樱委屈道:「你又要娶叶未晴,我都没说什么。」 周衡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语气宠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求娶她。」 「我不想让你娶她,可我也知晓大业更重要。」罗樱牵强地笑,低下头眼中有泪光闪过,「无所谓,只要你心里有我的位置,就够了。」 叶未晴屡屡坏她好事,她只要一想起这个人,就恨得牙痒痒,恨不得能亲手划花她的脸,剥下她亲人的皮,一刀一刀割下她在乎的那些人的血肉,让他们痛苦的死在她的眼前。 周衡不是想娶她么?娶啊!她这样的人就该匍匐在男人脚下,成为他们的垫脚石,成为他们狎弄的玩物,失去所有的尊严。有了她,有了叶家,周衡会更容易坐上那个位置,而她,自然不可能就这样顺理成章的当上皇后,她会发现她所付出的一切不过是给她的敌人铺路,最尊贵的位置一定是她罗樱的! 叶未晴不想嫁给周衡,那她就更要助上一臂之力。看叶未晴痛苦,她就开心至极! 晚饭过后,叶未晴正坐在凳子上翻着书,岸芷好奇地问:「小姐怎么突然就开窍啦,以前都不爱看这种书的。」 「看进去才发现挺有意思。」叶未晴现在看的不是什么话本子,而是一本讲谋略的书。 汀兰「蹬蹬」地跑进来,喊道:「小姐,有客人来啦!」 叶未晴惊了一下,胸膛中鼓点变快,抬头朝院口望去。直到看见来人穿着青衫,她才自嘲的笑笑。 「你怎么来了?」她问。 「怎么,不欢迎我么?」裴云舟听着她的语气,觉得好笑。 「裴大人不曾来过府上。」叶未晴随手将书册放在一旁。 「没什么事,就是给你带了一份药膳。」裴云舟笑着瞄了一眼桌子上的书,从背后拿出一个食盒,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个白色的小瓷碗,用盖子盖着。白瓷碗里面装着一碗羹,里面的东西叶未晴就认得枸杞和红枣。 她迟疑地端了过来:「没毒吧……?」 「没毒没毒,你快喝,这么远特地给你端过来的。」裴云舟催促道。 「可是为何要给我送这个?」叶未晴低头,用勺子舀了一勺,送到口中尝尝,是温甜的味道,味道还算不错。 第31章[04.22] 「你不是说我不曾来过府上?这回便来过了。」裴云舟盯着她将一碗全部喝完干干净净底儿都不剩才罢休。 叶未晴看到他将碗装回去,又提起食盒,才问道:「你这就走了?」 没有什么话要说么?只是给她带了一碗药膳而已? 「对啊……」裴云舟点点头。这两个人之间的矛盾,他可不要掺和进来,看得开的看不开的都要自己解开才好。 叶未晴有些失落,他不是帮周焉墨带话的,想一想也是,周焉墨若是有意与她和好,就不会拖这么些日子,早就来说了吧。 翌日,便是青云公主办的赏菊宴。 金菊花丛丛簇簇,恰好是开得最漂亮的时候,细长菊瓣层层叠叠,齐齐垂落,随风摇曳,生机盎然。 最前头横放一张方桌,是青云公主坐的,以示主人身份,其余的桌子排成两列侧放。这座位的排布深有讲究,离青云公主越近的越有面子。 青云公主拟邀请名单的时候,邀请的大多都是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里面也包含叶彤一个。虽然叶未晴和青云公主相差不过三岁,但因为青云公主太过天真无虑,她们就像差了一个辈分的人,让叶未晴感到格格不入。 因为叶彤是叶未晴的妹妹,青云公主又很喜欢叶未晴,所以给她们预留一张离她最近的桌子。叶未晴不打算在此久留,一方面是感觉和她们玩不到一起去,另一方面是和叶彤相处尴尬。叶彤最近没找过她什么麻烦,但对她仍有敌意,让她十分无奈。 因为要帮青云公主照顾场子,所以叶未晴来得比较早,她来时其余人还没有过来,随着人陆陆续续的到来,宴会才开始热闹。 叶彤差不多是最后到的,身边还有几个小姑娘,叶彤不声不响坐到了她们附近。 青云公主见她没有坐到叶未晴身边,疑惑地问:「叶彤,你怎么没坐这边?」 叶彤坐在差不多中间的位置,若要回答青云公主的问话,便要用全场都能听到的声音。她抬头轻蔑地瞧了叶未晴一眼,笑声道:「民女不想坐那边。」 「为何?」青云公主皱着眉头不解。 「民女比较……洁身自好。」叶彤认真地说。 场上的人都听出了叶彤语气中的讽刺意味,有的人不了解情况,不想表明立场,面无表情看着她们,有的人同情地看了叶未晴一眼,有的人没忍住笑了出来,场上一阵哄笑。 叶未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仿佛没听见一般,眼神坦坦荡荡,让那些偷笑的人自惭形秽。 青云公主自是听不懂其中意思,但直觉觉得不是什么好话,她飞快的从最前面的方桌走下来,欢快地跑到叶未晴旁边的座位,雀跃道:「那太好了,本宫可以坐叶姐姐旁边了!」 哄笑声戛然而止,叶彤感觉自己的脸上好像被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青云公主到底懂没懂她的意思?若是她懂了,那自己岂不是也把她得罪了? 这些小姐们玩了几轮行酒令,叶未晴实在感觉兴致缺缺,便和青云公主打招呼:「公主,我先回去了。」 青云公主遗憾地「啊」了一声,说道:「那好吧。」 她又从身侧拿了一小壶酒,递给叶未晴:「这壶酒你拿回去,本是跟我母妃讨来做行酒令彩头的,可是你不在这,我就不想给她们喝。叶姐姐拿回去尝一尝!」 「既然是做彩头的,那一定很贵重。」叶未晴推拒,「我怎么好意思收。」 「给叶姐姐就不贵重,是应该的!」 青云公主笑意盎然,叶彤在远处看着只觉刺眼。叶未晴什么时候和青云公主关系这么好了?叶未晴总能和各种各样的人交好,而她却不行。哼,她也不屑于和这些人交好,她们又不懂自己,整日维系不必要的关系多累,她才不想为了某些目的故意讨好别人! 看到叶未晴抱着一壶酒离开,叶彤也找了个借口暂时告离,跟着叶未晴走了一段路,她才喊住她。 叶未晴听见她的声音,有些惊讶地转过头,神情瞬间冷落下来。 叶彤一步一步走向她,眼神中散发着尖酸刻薄的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觉得眼前这个姐姐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讨人厌。也许这样的迹象是有先兆的,早有一颗种子埋在她心里,是叶未晴一点一点浇水,让它冒出来的! 叶未晴警惕的皱眉:「叶彤,你到底想怎么样?贺宣和我已经没有关系了,一切如你所愿,你我为何还要这样?」 重生一世,所有事都变得更好,只有她们的关系变坏了。明明上一世,她嫁人后见叶彤的寥寥几面都很和谐。 「姐姐,你真的以为只是贺宣吗?」叶彤摇摇头,眼中闪着讥诮的光,「连你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你总是压我一头,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要管着我,连我想去围猎场里打个猎,你都要呵斥我!」 「既然你如此不愿,我以后不会管你。」叶未晴道。 「反正你也管不到了。」叶彤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特地在叶未晴面前摇了摇,「这是大哥单独给你写的信,之前被我拦截,一直放在我这。」 「叶彤,你做这种事情有意思么?」叶未晴不懂她想干什么。 叶鸣是她们的大哥,这些年很少见面,有时候叶鸣会顺便给她寄回一封单独的书信,叮嘱她代他好好孝顺母亲,努力读书,语气像个老父亲。叶鸣无法亲身教导弟妹,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尽哥哥力所能做的事。这些书信她都妥帖收藏好,放在单独的匣子里,那里盛满了叶鸣对妹妹的关爱。 叶鸣在她心里,是正义刚直的代表,上一世他始终在阳西关卖命,最后却死在他效命一生的大周国君手上。经历了这一遭,叶未晴格外重视他们的亲情。 叶彤正是发现她对这些如此看重,才想到了这个办法来气她。 她拿着眼熟的信封,「咔嚓」一声,信封便撕成了两半。叶未晴一惊,要上去抢,抢到的时候信又被叶彤撕了几下。 那一壶酒在撕扯中洒在二人身上,叶未晴不顾衣裳沾湿,翻着手里的信封,才发现这只是一个信封,里面没有信纸。 她又看向叶彤,终于生气了。 「姐姐,被我耍了哦!」叶彤十分开心地笑了几声,「信纸不在里面,在——这呢!」 她的手放进袋子中,掏出一堆雪白色的碎纸片,上面带着斑驳的墨迹,洋洋洒洒地抛在空中,落向地面。 「叶彤,你太过分了。」叶未晴红着眼眶盯着她,眼中带着瘆人的寒意,「你知道,大哥这些年也没有给我写过多少封信,我每一封都视若珍宝。」 第32章[04.22] 「我就是知道,才这么做的呀……」叶彤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谁让他从来也不给我写呢。」 叶彤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踏着满地的碎屑,消失在叶未晴的视线中。 叶未晴闭上眼睛,浑身颤抖。她一遍遍告诉自己,没事的,不过一封家书而已,大哥还在,他不会像上一世一样再也不能给她写信,这一世大哥会好好的,还会给她写许多封信…… 她蹲下,湿漉漉的衣服拖到地面上,纤长白净的手指捡起碎纸片,都笼到一起后,找了一个最近的亭子,开始慢慢地拼凑。 拼了许久,才拼出来四个字——「吾妹亲启」。 叶未晴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一封信要拼出来得拼到什么时候。 突然,眼前出现一道身影,有人问:「在拼什么?」 叶未晴听到熟悉的声音,愕然抬头,看到来者正是周衡,浅笑如翩翩君子般立在她面前。叶未晴的手顿了一下,说道:「家兄写的信。」 「是谁给弄成了这样?」 「此事应该与三殿下无关吧。」叶未晴虚假地弯了弯眼角,「您还是不要多过问的好。」 她又低头,认认真真地拼着桌上的碎纸片,在这个角度,周衡恰好能看到她两扇轻颤的睫毛和挺直小巧的鼻尖,额头饱满圆润。周衡在想,他怎么以前就没有发现她这样美呢? 「我帮你吧。」周衡走到她身边,距离有些过于近了。 叶未晴激灵一下,本能地向旁边退后一步,慌张道:「不用麻烦三殿下,我自己来就好。」 「你很怕我?」周衡盯着她堪称过激的反应。 「三殿下原来这么闲,我还以为您公务缠身,没想到竟有时间做这种无聊的事。」叶未晴顾左右而言他。 「要下雨了。」周衡望了一眼天空,从刚才开始便乌云密布,现在空气越来越潮湿,雨滴随时就会落下。随着几声惊雷,豆大的雨滴掉在亭子的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道,「我想走也走不了。」 叶未晴压抑着本能的厌恶,周衡没有带伞,她也没带,另外周衡没有带下人过来,他一定是故意的。 果然,周衡朝她慢慢地走近,问道:「嫁给我不好吗?为什么不想嫁给我。」 「我……」叶未晴睁大了眼睛。 「别再说是因为我辜负你,那个女人我都处理好了,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周衡慢慢低下头,凑近她的耳朵,「你还有哪里不满意,都告诉我,我都依着你说的做,好不好?就算你想让我此生只有你一个女人,我也甘愿。」 「殿下请自重。」叶未晴使劲咬着后槽牙,才能让自己冷静的说话,「不因为其他的,只是我不喜欢您而已。」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周衡慢慢地靠近叶未晴,叶未晴连连后退,被他逼近到角落中。 「不可以。」叶未晴嘲讽的一笑,「我心里已经有别人了,不行吗?」 原本只是随口胡扯,用来打发周衡的借口,可是那一刻,她突然想到了周焉墨。 周衡的耐心逐渐到了极限,既然好好劝她她不听,那他只能来强硬的,反正他也不在乎叶未晴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他只需要把她弄到手然后利用叶家这棵大树,这样就够了。如果叶未晴是心甘情愿的那自然最好,不情愿也不妨事。 叶未晴看到他的眼神感到不寒而栗,那样的眼神她以前看过无数次,就像猎豹面对它的食物,冒出凶狠而势在必得的光。 风呼呼地刮着,雨点似乎连成了线,枯叶在地上打着旋,树枝上仍顽强挂着的绿叶哗啦啦地拍到一起。 周衡托着叶未晴的脸,放肆地往下吻,叶未晴拼命挣扎,他便用自己的身体强横地压着她,一个女人,再有力气,怎么能反抗的过他? 只要他在这里要了她,那叶家便是他的了,江山也是他的了。 叶未晴大声呼救挣扎,所有的声音都隐匿在倾盆大雨中。 她已经绝望了,并开始思考自己的后路。如果真被周衡得逞,在这个重视贞节的大周,即使叶家不愿她也一定会被皇上赐婚嫁给周衡。那她只有一条死路,才能让叶家置身事外。 不过就是再死一次,若能保住她所有的家人,也好。 也许是周衡太过得意,也许是雨落的声音太大,他完全没有听到亭子里第三个人的声音,只感觉身子似乎被人一拽,便摔到坚硬的地上。 他恼怒地抬头,看看究竟是谁坏了自己的好事,便听到那人冷笑了一声:「老三,你对你婶婶做什么呢?」 叶未晴一怔,旋即被一个人强硬地扯到怀中,周焉墨的手牢牢地卡着她的肩膀,让她动弹不得。 周衡微眯眼睛:「是你?」 周焉墨淡淡地望着他:「是我。」 一把伞被扔到周衡脚下,上面刚沾过雨,此刻正汇聚成流流淌。周衡皮笑肉不笑,弯身捡起:「多谢皇叔,为我带伞了。」 转头,他又复杂地看了叶未晴一眼。 叶未晴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歪头靠在周焉墨的肩上。方才她没有仔细看,现在才感觉到这身黑衣竟然是湿的,他的发丝也有雨水流下滴在她的额间。 周衡握住伞柄的手紧了紧,犹豫再三还是转身离去。 叶未晴想要起来,却被周焉墨按住了头。他道:「装,也要装得像一点。」 「哦。」叶未晴继续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并且愈发僵硬,等周衡撑伞的身影终于消失在他们眼前,叶未晴才终于起来,长出一口气。 周焉墨看她如释重负的模样,冷冷地望着她:「叶未晴,你就只有这种手段?」 「那你想让我有什么手段?」她不解。 第33章[04.22] 「如果我不来,你打算怎么办?」他皱眉。 「怎么办不是办。」叶未晴摸了一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又在脖子上做了个刺入的动作,「到了最后,我就问他,能不能承受我死后叶家永不为他所用的后果,能不能手眼通天到所有人皆查不到我的死跟他有关系。你猜,他会怎么做?」 「好,很好。是我小看了你。」周焉墨眸色深了一分,「如此轻贱自己的命,何须别人来救?」 「轻贱?」叶未晴不悦的皱眉,「你这话什么意思,哪门子就轻贱了,我还能怎么办?」 她不觉得有任何不妥,若问她这一世最大的愿望是什么,那便是护叶家无恙,第二才是自己能活得美满。她总觉得叶家落得上一世满门惨死的结果,都是因为她,所以她想赎罪,而自己已经活过一世,只能达成最大的愿望也可。 他的语气如碎冰碴般扎人:「你明知周衡心思,还故意在皇宫内停留,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故意投怀送抱。」 叶未晴瞪着他,一双杏眼瞬间就变红了。空气突然寂静,倒衬得外面的雨声愈发响亮,噼里啪啦地打在檐上。 他明明知道自己对周衡的仇恨,却还这样说…… 周焉墨只带了一把伞,那把伞给了周衡,所以二人只能困在亭子内。但叶未晴被这话刺得伤心,也顾不上淋不淋雨,直接走出了亭子。 周焉墨扫了石桌一眼,看到上面的碎纸片,然后又看向雨中叶未晴倔强离去的身影。他眼中闪过一抹痛色,奔入雨中,拉着她的手,语气中带着化不开的歉意和温柔:「别气了,是我不好。」 叶未晴眼睛红红的,像个小兔子似的,偏生倔强又固执:「你没有哪里不好,多谢搭救。你说的也没错。」 雨水顺着周焉墨的脸流下,划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叶未晴突然想起,刚才他衣服就是湿的,玄衣湿了也看不分明,他带了伞却没顾着打伞就跑过来。 「我说的话太重。」周焉墨叹了口气。 叶未晴手腕处传来一阵力道,直接让她跌进了他的怀里。他环着她,另一只手还作安抚似的轻轻拍着她的背,叶未晴的脸抵在他宽阔的肩上,好像突然找到了令人安心的靠山,刚才说的狠话顿时消散到空中。 她感觉很委屈,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这么多委屈,好像这些天一直在积攒,让她忍不住啜泣出声。 比他小上几圈的娇柔身躯轻轻/颤抖,他能听到耳边传来啜泣的声音。 雨点一直打在二人身上,但叶未晴也不觉得冷,好像仅仅靠着这个热源就能为她又遮风又挡雨似的。 「你看。」周焉墨从身上摸出两个物什,「你还欠我两个要求,怎么能先死呢?」 叶未晴抬眼,静静躺在他手中的正是她摘下来给过他的两个单只耳坠,他不提,她都快忘了这事。她抹了抹自己脸上的雨水,问道:「你怎么还带在身上。」 周焉墨一滞,拉着她的手腕转身向亭子走:「一直淋雨,小心把身子淋坏。」 叶未晴想也是,回到亭子后,两个人身上湿得完完全全,狼狈至极。桌子上还放着碎纸片,几片散落在地,周焉墨弯腰捡起,坐到石桌旁,说道:「我帮你拼。」 叶未晴点头,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拼着信,比来比去,交换纸片的时候两个人也没有说话。 最后,一封信终于拼完了,而雨还没有停。 周焉墨递给叶未晴一方手帕,示意她擦一擦。 叶未晴接过来,擦了擦脸上和头上的水珠,擦完之后,她将手帕展开想重新叠好再还给周焉墨,却看见了侧角绣的栩栩如生的兰花。叶未晴抓着手帕,心里忽然不高兴起来,明明自己没有立场产生这样的情绪,却还是忍不住,也许是刚才雨中的那个拥抱给了她可以生气的错觉。 周焉墨看她抓着帕子不说话,便问:「怎么了?」 叶未晴终于抬头,奇怪地问:「这手帕是谁给你的?」 周焉墨皱眉,谁给他的,他有点记不得了。他一向对这种事情不太上心,这究竟是裴云舟给他的,还是裴云姝给他的,还是王府中人准备的? 叶未晴看他皱眉为难,还以为他是不愿意说,她抓着手帕,勉强笑道:「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只是看这手帕绣的很好,能不能送给我?」 「你自己绣一条,拿过来换。」周焉墨不再细想是从何处得来的,只知道这里有一个可以要一条手帕的机会。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叶未晴将手帕丢给他,「不许再反悔!」 周焉墨觉得她这模样煞是可爱,摸了摸她还湿/漉/漉的头。 雨停之后,叶未晴便回了侯府。 叶彤从赏菊宴回来之后,命自己的婢女去疏影院偷偷探听风声。早在之前,她身边的婢女就被叶未晴换了一遍,她好不容易才培养了一个新的心腹。结果婢女回来告诉她大小姐很开心,叶彤十分不爽。 她想要再出门气上叶未晴一遭,却在刚出去时碰到了叶锐。 叶彤突然止住脚步:「三、三哥。」 叶锐望了她一眼,随口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叶彤看叶锐要去的方向正是疏影院,往后退了一步,笑着说:「我就是饭后出来散散步。」 叶锐点点头,没有多理她,便去了疏影院。刚一进门,就看到叶未晴在桌上写着什么东西。 她听见声响,抬头问:「你怎么来了?」 「大嫂头一次来我们家,你说我给他们俩送点什么东西好?」叶锐为难地挠了挠头,他实在想不出来。 「这还没过门呢,就叫上大嫂了?」叶未晴笑。 「听说你买完了,快拿出来给我看看。」叶锐大跨步迈进去。 叶未晴拿了一张白纸往桌子上一遮,又去后面翻柜子找给大嫂买的额饰。叶锐走进了,无意瞄了一眼桌上,纵使被白纸遮住,却还有墨迹透出,大大小小的写来写去都是一个「墨」字。 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第34章[04.22] 叶未晴拿着盒子走过来打开,叶锐惊道:「不如你把这个卖给我,然后你再挑选点别的?妹妹,你也太会选了吧!」 「要不要脸了!」叶未晴「啪」的一声合上盒子,瞪了他一眼。 「那我真的是选不出来了呀……」叶锐欲哭无泪,恨不得叫她姐姐。 「你也不必非要现在送,等他们新婚之时送上他们都能用的物件,不也挺好的?」叶未晴还是给他出了主意。 「等他们新婚,又不知道要过多久了!」 「快了快了,最多也就几个月。」叶未晴没注意便说了出来,还好叶锐没有多想。大哥和大嫂早已经在阳西关相识许久,这结亲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所以很快就办了。 叶锐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也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回到正厅。 正厅内叶安正在一个人喝茶,叶锐左想右想心中似有蚂蚁爬似的难受。他早就发现叶未晴和弈王关系不同凡响,那弈王的名字里不正有个「墨」字吗!所以她之前为何还要同贺宣结亲,叶锐实在是想不明白,烦得直挠头。 「怎么了你这是?」叶安瞥了他一眼。 「爹,您觉着妹妹的夫婿……若是择了弈王,该怎么样?」叶锐口出惊人。 「弈王?」叶安吓了一跳,「可不能乱说,你怎么突然想起他了。」 叶锐心虚地咳了一声:「只是当初一起去涉平,觉得他不错。」 叶安想了想,点头道:「这个孩子是挺好的,只是命苦,现在又处境艰难。」 叶锐点头表示同意,叶安又道:「这么一想,他确实挺好的。长得俊,和我们未晴一起生出的孩子肯定漂亮,命虽苦但吃过苦会疼人啊,在边关那几年能看出他有勇有谋。」叶安激动地拍了一下大腿,「真挺好的,以前怎么就没想到他呢?」 过了两天,听闻南儿的烧退了,又变回原来活蹦乱跳的样子,叶未晴和周焉墨决定去看看他。 小孩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叶未晴去的时候,南儿在底下走得脸蛋红扑扑的,周杭正在旁边蹲下,拍手让南儿往他那边走。南儿走路仍不稳,歪歪扭扭地扑到周杭怀里,笑得开心极了。 叶未晴远远的看见这一幕,就不自觉染上笑意。 她走过去,跟小南儿打招呼:「南儿,还记得我吗?」 南儿懵懂地看了她两眼,显然不记得了。这倒是在叶未晴的意料之中,那日她救起南儿的时候,南儿没有睁眼看她,对她没有印象也是正常的,而且一岁的孩子,怎么能指望他记得熟人之外的人? 「这是姐姐。」周杭拉了拉南儿的小手,「她可是救了你呢!」 叶未晴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称谓,上去捏了捏南儿攥着的小拳头,南儿冲着她笑了一下,露出牙床,可以看到上面萌出的小牙。 南儿看完眼前这个大姐姐之后,又去看旁边那个矜贵倨傲的男人,周杭道:「这是叔公。」 周焉墨的脸顿时黑了,叶未晴不顾形象地笑了出来,打趣道:「平日里净喜欢用辈分压人,现在听南儿叫你叔公,是不是有一种变成老男人的感觉?」 一个叔公,一个姐姐,活生生差了两辈。周焉墨用鼻子冷哼一声作为回应。 玩笑归玩笑,周焉墨的年纪还没有太子大,作为那一辈的老幺真是占尽便宜。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已经可以喊出爹娘和简单的名词,南儿看着旁边摆的一堆水果,突然说道:「樱、樱桃……」 叶未晴以为他想吃,去那边端起一盘樱桃,想了想又到水井中用冰凉的水冲洗一遍,才拿到南儿身边。她拈起一颗樱桃喂给南儿,但他却闭着嘴不吃,推拒几下,一直推到叶未晴的怀里。 原来他是想让叶未晴吃,她笑道:「小小年纪就会招待客人了,像个人精似的,长大了可怎么得了?」 周焉墨也坐到他们附近,在盘子中找了最大最红的一颗,送到叶未晴的唇边。 叶未晴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乖乖地用嘴接了过来。嫣红的一点衔在口中,唇红齿白的叫人想上去叼一口。 南儿开心地拍起手,两只小肉手还不能准确的对到一起去,也不知他究竟在开心什么。 周焉墨眼中也染上一点笑意,接着挑又红又大的樱桃喂到叶未晴的嘴边。 小小的果核吐了一排,叶未晴被喂着吃了半盘,她终于摆摆手道:「不吃了不吃了。」 周焉墨又转头喂起南儿樱桃,南儿就着吃了几颗,叶未晴看着十分别扭,怎么喂她跟喂南儿是一模一样的,把她当成小孩子吗? 「这可是来自叔公的关爱呀。」叶未晴低头,对南儿说话的时候声音又柔又软,「你这么小,肯定不知道叔公是什么意思。叔公呀,就是你皇爷爷的弟弟。」 南儿懵懂地看着她,她笑着掐了掐南儿的脸。 温柔的阳光披在几人身上,暖融融又不会过于炎热,女子的笑却比阳光更加耀眼,锋芒毕露都被隐藏,只余细声软语,犹如在耳边呢喃。 南儿的脸像筋道的面团似的,掐起来手感特别好。周焉墨鬼使神差地出手,掐了掐叶未晴的脸,像软软糯糯的汤圆。 叶未晴生气地瞪大眼睛:「你掐我干嘛!」 「不让掐?」 周焉墨的声音低沉又魅惑,像是被激起了逆反心理,索性伸出两只手,一左一右各掐一边。 看着叶未晴懵掉又无言以对的样子,周焉墨笑声低低沉沉。 叶未晴猛地转过头,躲过了他的魔爪,脖子耳后有红霞飞起,不知该说什么打破沉默。 「周杭,你给我滚出来!」外面传来一道饱含中气的响亮声音。 叶未晴诧异回头,大门仍关着,外面似乎有谁硬要闯进来。宫女太监们都颤抖着劝:「徐将军,您还是回去吧,皇上有命,奴婢们怎敢违反,求求您了徐将军!」 第35章[04.22] 徐将军又在门外闹了一会儿,发现实在没有办法进来,也不能让周杭出去,门外的动静才逐渐变小。 周杭幽幽地叹了口气,很是苦恼。 周焉墨问:「这几日徐将军从渝南关回来了?」 「是啊。」周杭忧愁,「他听说南儿落水,就非要将南儿领回徐家养。」 其实将南儿领回徐家,说不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徐家有能力护着他,也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比宫里要更安全,但显然,周杭并不想让南儿离开他身边。 「人活着就是一口气,你们说我现在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周杭苦笑道,「淼淼不在,我身边只有南儿,若是南儿再离开我,我这口气便提不起来了。」 多说无益,叶未晴明白他的心情,也明白他的无可奈何。当初徐淼一事的结果只是赐死几位疱人,明显说服不了徐家,徐家依旧认为徐淼之死是太子干的,肯定会想将南儿抢回去,如今更是出了落水一事,让徐将军连夜从渝南关赶回。 「殿下不必太过忧心,大人的情绪很容易传染给孩子,总有一日,徐家会看到真相的。」叶未晴劝慰道。 周杭的情绪这才缓和了些,他看着南儿,语气怀念:「当初,我和淼淼一起南下,那时候我们才成婚不久,去看望她在渝南关的亲哥哥,那时真是另外一番光景啊……南儿也是在南下回来的路上有的,当大夫诊断出来淼淼有孕,别提我多开心了,这才叫他起名南儿。只可惜,现在什么都变了,南儿小小年纪没了娘亲,唉……」 南儿年纪小不知愁,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仍旧傻乎乎的笑着。叶未晴怜爱地摸了摸他松软的头发。 叶未晴和周焉墨陪着南儿玩了一会儿,看他身体恢复得正常便也放心了。他们不宜在此过久停留,于是向周杭告辞。 周焉墨和叶未晴并肩慢悠悠地走,他突然说道:「你真的很喜欢孩子。」 「是吧。」叶未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有那么明显吗?」 「有。」她一看到南儿眼神就变得柔软,而他一看到她眼神也会变得柔软,他又问,「手帕何时给我?」 「还、还没绣好。」叶未晴心虚地舔舔唇,先是为了选样子,不知道写了多少个字,写这么多遍之后,这个字几乎已经成为她写得最漂亮的一个字。但选完样子,对着绣却总也绣不好,绣了几条都作废,裴云姝的绣工那么好,她怎么能拿一条更差的去换? 不过这样曲折的过程,她是万不可能叫周焉墨知道的! 周焉墨不悦地问:「是不是反悔不想换了?哼,不想换就不换。」 「我才没有!」叶未晴反驳。 一双杏眼瞪得溜圆,周焉墨望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突然很想在上面印一个吻。 他的喉咙微动,偏过头无奈又宠溺地说:「好了,知道了。」 刚走出几步,却见一个男子抱剑倚在墙边,目光如炬,身形威壮。 叶未晴前世见过他,这一世却不曾见过,是以他根本不认识叶未晴,只认得周焉墨,这个人便是徐淼的哥哥,镇守渝南关的徐将军。刚才他试图闯入一次,没想到现在还在此处等着。 徐将军叫住周焉墨:「王爷!」 「徐将军何事?」周焉墨问。 「王爷方才看见南儿了么,他可安好?」徐将军关切地问。 「南儿一切都好,大殿下将他照料得很好。」 「那便好。」徐将军咬牙切齿,「若是他对南儿有半分不好,我定饶不了他!」 叶未晴轻蔑地笑了一声,徐将军转头看她,皱眉问:「你笑什么?」 「我笑将军身居高位,却还是被人挑拨得如此容易,真不知道凭借这般才智,是如何守得住渝南关的?」她抬头,眼中尽是讥讽嘲弄。 徐将军立刻不悦起来,目泛凶光地看着她:「你是何人?居然敢这么对我说话?」 周焉墨拽着叶未晴的手,将她向身后藏了藏:「这是定远侯叶安之女,叶未晴。」 叶未晴是故意激起徐将军的怒气的,但是看着周焉墨的行为,心里不禁涌上一股暖流。他这是明摆着护着她,又告诉徐将军态度好一点、说话客气点。 徐将军果然气势不再如此凌人,但也没有好到哪儿去:「你这是什么意思,话说得明白点,别拐弯抹角的!」 「南儿前几日落水,是我和弈王殿下一起救上来的,徐将军想必也听到风声了吧,最后是怎么说的——南儿顽皮,不小心掉进去的,是吧?」叶未晴从周焉墨身后走出来,「谁能如此一手遮天,扭转是非?我忌惮此人,不敢直接说出真相,当然,这只是我的一面之词,徐将军可听可不听。」 「我自然是要听的!」他神情凝重。 「将军想听,我会争取带着南儿晚上去府中拜访,请务必屏退所有人,勿要走漏一丝风声。」叶未晴微笑道。 「好!」他答应。 午夜时,叶未晴悄悄从侯府潜出,就看见周焉墨正在侧门外等着他。 他怀里抱着乖巧的南儿,叶未晴疑惑道:「怎么这么晚了,孩子都没睡?」 他道:「下午睡过。」 南儿趴在他的肩头上,扭头看着叶未晴。 她笑道:「将孩子弄出来,想必费了不少功夫吧。」 「还好。」周杭还算信任他们,毕竟南儿是他们救出来的,周杭犹豫片刻后还是将南儿交给了他们。 到徐府后,徐将军果然已将闲杂人等全部屏去,只留下几个心腹。他看到南儿,神情激动,想要抱到自己怀中,但南儿并未见过他几面,十分陌生,在周焉墨怀里扭动着不肯去,徐将军只好作罢。 「徐将军,我此番来便是想说明真相的,既如此,那我就直说了。」叶未晴深知徐将军的脾性,先是激怒他让他更渴望得知真相,然后开门见山,毫不拖泥带水,这样才会给他带来更大的冲击力。 第36章[04.26] 「说。」徐将军神情凝重地看着她。 「令妹并非是大皇子害死的。」她道。 徐将军冷笑一声:「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人人都说不是他害死的,却也找不出来凶手!」 「事情的起因,是她和四皇子有染。」 「越说越离谱,我怎么没有听到这种消息?还是说你为了帮太子说话,什么谎言都编的出来?」徐将军生气地拍了一下桌子。 叶未晴不冷不热地说道:「离不离谱,徐将军还不知道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徐将军皱眉。 「徐淼出嫁之前便与四皇子有过一段感情,我想,你作为她的哥哥必定了解,后来是你们棒打鸳鸯,将他们拆散。这种事情按理来说我们外人不可能知道,我知道纯粹是因为撞见了他们二人偷情。」叶未晴直直地看着徐将军,「这种事可不可能发生,徐将军心里自有定夺。」 「这话可不能随意乱说,关乎到舍妹的名节!」徐将军的气势弱了一些。 「是真的。」周焉墨抱着南儿,「我也撞见了。」 徐将军叹了口气:「你接着说。」 「然后大皇子发现他们关系不同寻常,发生口角,有心之人便利用他们的矛盾,策划了一个局,使徐家与大皇子反目,并隐去事实真相,将早就收集好的太子贪污受贿证据递交,一步一步将他打到如今境地。」叶未晴笑了笑,「大皇子变成如今模样,徐将军你功不可没,徐家投靠别人,那些野草也纷纷倒靠。」 「我承认,你说的这一切确有可能。但没有证据的话,我也可以编造出另外一种真相。」徐将军道。 「徐将军不觉得奇怪么?有些世家,该被牵连却安然无恙,他们是怎么把自己摘出去的?」 「趋炎附势而已。」徐将军还在想尽一切办法反驳叶未晴的话。 叶未晴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问道:「而已?徐将军看看这些人为了趋炎附势,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吧,他们为表忠心,能把南儿溺死,就因为,他是大皇子的儿子。」 「南儿不是自己贪玩掉进去的?」徐将军震惊,「你说了这么久,不还是没有证据,我凭什么相信你!」 「证据嘛……当然有。南儿就在这里。」叶未晴目光扫过南儿,他正在抓周焉墨的袖子玩。 徐将军道:「南儿那么小,你能指望他说出来什么?他会说几个词?」 「自然有办法。」叶未晴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徐将军,还要劳烦您去找一个画师,将罗皇后和罗太傅之女罗樱的面貌画下来。虽然这时候人都睡了,不过我相信徐将军会有办法的。」 他缓缓点了点头,然后差人去皇宫里请画师,还得是见过罗皇后和罗樱的才行。 未过多时,画师就被请了过来。即便被人从梦中喊醒,也是敢怒不敢言,立刻提笔画像。 两张人像落于纸上,叶未晴让画师拿着画像走到南儿的面前,南儿一看那两张画像便嚎啕大哭,抓着周焉墨的袖子使劲往后躲。 徐将军立刻什么都明白过来:「快,把画撤走。」 过了一会儿,南儿才止住哭泣。徐将军十分心疼,手掌大力捏着扶手,几乎快要捏碎:「没想到竟然是罗皇后做的,亏她还养了南儿那么久!这个恶毒的女人……她们背后又是……怎么能这样!」 「相信不用我多说,徐将军就能想通其中利害,慢慢也能挖掘出蛛丝马迹。」叶未晴道,「想要保护好南儿,徐将军得听我们的。」 「好!你说!」徐将军道。 周焉墨抱着南儿,抬头看向叶未晴,目光中似乎带着骄傲和满意。叶未晴来之前没有和他说具体的计划,没想到她的目的竟然不只是离间徐家和周衡,甚至还想利用徐家反将周衡一军,她把所有能用的人用到极致,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从徐家出来后,南儿又开始困倦,扒拉着周焉墨的肩膀,眼皮快要合到一起去了。 叶未晴问:「怎么办,现在还能将南儿送回宫中吗?」 周焉墨道:「宫门已锁,我带他回弈王府。」 「也好,明早再偷偷带回去。」叶未晴也开始犯困,打了个哈欠。 周焉墨瞥了叶未晴一眼:「你要来么?」 叶未晴惊了一下,困意消散大半:「嗯?……我去干什么?」 「当然是照顾他。」周焉墨看穿她的心思,嘴角微微弯起,「不然你以为?」 叶未晴挠了挠头开始狡辩:「我当然没想别的,我只是惊讶堂堂弈王会照顾不好一个孩子……不过也是,你又没生过孩子。」 周焉墨腾出一只手拉着叶未晴的手腕:「那走吧。」 强势到让她反抗不了,也就随着他走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弈王府……过夜。 周焉墨派人给他们准备了一间房,南儿这时候已经开始呼呼大睡了,叶未晴洗漱完,周焉墨还站在门前。 周焉墨问道:「这间屋子,还满意么?」 叶未晴环顾四周:「满意啊!再说,就住一晚上,满不满意能怎么样,再过一会儿都要天亮了,我要抓紧睡觉。」 周焉墨的手扶在门框上,他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有事喊我。」 「嗯,知道了。」叶未晴笑道,「不过应该没什么事。」 他道:「做个好梦。」 两只手缓缓将门合上,容颜逐渐消失在门后。叶未晴长出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床边踢掉鞋子,钻进被窝,搂上热乎乎的南儿。 第37章[04.26] 她很认床,即便在自己的床上睡觉也十分警惕,有点什么动静就容易惊醒。但此刻,她却觉得心中平和而安稳,这种安心平和让她贪恋。也许是因为周焉墨帮过她的次数太多,让她产生了这样的感觉,就算天塌了,都有他先顶着。 周焉墨合上门,杵在院子里站了许久。四周寂静无声,淡淡月光在石头铺就的路上起舞,辰星也跳跃着挣扎出夜幕,浓黑的夜色和天边的第一缕白牵手。 「总有一天,要让你在这住一辈子。」他低声道。 南儿醒得比较早,将叶未晴也吵醒了,只睡了两个时辰,一点都不解乏,全身酸疲极了。不过确实到了该起的时辰,她再赖床也不能在弈王府赖。 当她出门,看见精神奕奕的周焉墨,真实的羡慕了。 「把他送回去。」周焉墨接过南儿,又放到另一位女官打扮的人怀中。南儿应该认识她,竟然不哭不闹,十分乖巧。 「你不亲自送?」叶未晴皱了皱眉,感觉不妥,「万一又碰见什么事,怎么办?」 「放心。」周焉墨道,「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哦……」叶未晴点点头。 「走,回侯府。」 他突然伸出一只手,面对他站着的叶未晴一惊,连动也不敢动,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只见那只手放到她头上,抚了几下,周焉墨才终于露出满意的神情:「再炸几根毛,你就是孔雀了。」 叶未晴用眼神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刚睡醒她能有什么办法! 两个人沿着街绕回定远侯府,刚走到小门,就见岸芷焦急地在附近徘徊,岸芷看到叶未晴的身影,急忙招手喊道:「大公子都到城外了,小姐你快去收拾收拾!」 「啊?怎么这么突然,提前也没点消息?」叶未晴提着裙子一溜小跑回去,要进门之前回头对周焉墨摆了摆手。 汀兰已经将所有东西都准备好,叶未晴慌张地换了一套衣服,然后被按在梳妆台旁,汀兰对着她的脸描描画画,叶未晴随意叼了几口糕点填肚子。 「小姐!」汀兰嗔怒道,「你不是说昨晚会回来么?我和岸芷等了你一晚上,结果早上就听到大公子已经到城外的消息,你还没回来!」 「是我的错,这不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么……」叶未晴嚼着糕点,说话口齿不清。 岸芷从外面跑进来:「快点,大公子已经到了!」 「好了。」汀兰又在叶未晴的眼底涂抹几下,说道,「可惜眼底太青黑,遮不下去。」 叶未晴带着给大嫂买的礼物,匆匆赶到前厅,前厅里已经坐满了人,大房的人和二房的人都聚齐了,最惊讶的是,她扫视一周竟然发现周焉墨坐在叶安旁边。 她压下心中的震惊,来不及想他怎么会在这,叶鸣就拉着一名女子起身,给叶未晴介绍。 「这是荆湲。」叶鸣牵着荆湲的手,和煦一笑。 叶鸣和叶锐不同,叶锐像个一点就着的炮仗,叶鸣则处在完全相反的另一端,稳重又温柔。叶鸣比叶未晴印象中又黑了几分,带着成熟男子的硬朗。 叶未晴含笑打招呼:「荆姐姐好,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谢谢啦。」荆湲笑着接过,她已经收了一摞礼品,都还没来得及拆开看,打算等回去后闲暇时再拆包装。 叶未晴又坐下,装作无意问道:「王爷怎么在这里?」 「有事要同叶将军相商。」周焉墨端过一杯茶,吹了吹里面的茶叶。 难不成他说更重要的事便是这件事?想到他早上起来还没有吃过东西,叶未晴便道:「阿爹也太不懂待客之道了,只知道给王爷上茶,怎么不上一些糕点?」 「哦,是,是!我忘了这茬了!」叶安赶紧摆手招呼下人来上糕点,「还是未晴想得周到。」 一盘糕点被端到周焉墨身边,里面由几种不同的糕点混杂,让人食欲大动。周焉墨确实很饿,拿了一块糕点慢慢吃着。 江素雨看着叶未晴的脸色,皱了皱眉:「未晴脸色怎么这么差,没睡好么?」 「嗯,昨夜可能睡得不太安稳……」叶未晴越说,声音越小,心虚地瞧了一眼周焉墨,他眼中闪烁着玩味的光。 「听锐儿说你最近很用功。」叶鸣突然说道,「倒也不用用功到影响睡眠的地步。」 叶锐「哈哈」笑了几声:「可不是嘛!她最近在女工上颇下功夫,绣了那么多条手帕,全都给扔了,惨不忍睹。」 叶未晴被噎的说不出话,窒息地低下头,只希望周焉墨不要看到自己。 周焉墨眼睛含笑,望了她一眼。 「姐姐怎么突然想起练习刺绣了?只可惜以姐姐的水准,练上几年都不一定能绣出一条拿得出手的吧?」叶彤从前厅门口走进来。 「我现在已经绣得很好了。」叶未晴抬眼,淡淡地看着她,「未必比你的差。」 前厅中顿时寂静,众人不知道这是姐妹之间拌嘴还是暗讽,只能不说话。叶彤拿着一个细长盒子,送到荆湲手中:「这是给荆姐姐的见面礼。离得远远的就能听到前厅这儿热闹的动静,看我在路上都知道荆姐姐姓荆呢!」 「多谢小妹。」荆湲诧异于这两位姐妹之间的不和,不动声色地将盒子接过来,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不知道别人都送了什么东西?我很好奇,荆姐姐要不要打开目睹一下?」叶彤笑着问。 「那就打开看看吧。」叶安道。 荆湲这才点头,先打开叶彤送的细长盒子,里面是一根上好的毛笔,荆湲笑着道:「多谢小妹了,我字写得差,确实该练一练。」 然后,她又打开了叶未晴送的方形盒子,里面是一件额饰。叶彤捂着嘴笑道:「原来姐姐就送的这个啊!」 叶未晴心里明白叶彤又要开始了,懒得和她浪费口舌,尤其这一屋子人里面还有不常回来的大哥和不是叶家人的荆湲、周焉墨,叫他们看到姐妹吵架该有多丢面子。她站起来,说道:「王爷来此应有要事相谈,我们不该耽搁他们的时间,小女先行告退。」 第38章[04.26] 「别啊,怎么这就走了?」叶彤不满地嘟囔。 「行,那你先回去吧。」叶安挥挥手。 叶未晴点了点头,便往门外走,走之前还注意到周焉墨旁边的盘子中,绿色的糕点几乎都被吃完了。 刚迈出门外,便听叶彤状似无意抱怨道:「姐姐怎么就送这种东西啊,荆姐姐岂和那些庸脂俗粉之流一般,就喜欢这种金灿灿的首饰?」 叶未晴心里默念道,叶彤真给叶家丢脸,她不能在这里和叶彤吵,若是吵起来,那就更丢叶家的脸。有什么账,私下再算。 叶彤看着叶未晴匆匆离去的背影,还以为是叶未晴吵不过自己,便落荒而逃,心里得意至极。她满意地笑了一声,又坐了回去,仿佛自己才是这定远侯府的主人。 然而还没等她得意够,便有一道声音让她激灵一下。 「庸脂俗粉?」周焉墨冷冷地问,眼光在叶彤的头上和脸上停留两下,点点头道,「确实是。」 叶彤脸色霎时青白,她的头上戴了发钗,脸上扑了细粉,周焉墨这正是在借她自己的话骂她! 叶彤难堪地咬咬唇,但又不敢反驳。满场的叶家人没有一个出声,连她的爹娘都十分难堪地看着她。呸!都是害怕权贵的主儿!不就是碍着他的身份么,竟然没有人来帮她! 然而,她再不甘,也没有任何办法,只得忍下所有不满情绪:「那……那我也先回去了。」 见他们二人走了,其余的闲杂人等也逐渐撤出正厅。正厅内只留下叶安、叶鸣和周焉墨。 叶安十分抱歉:「这……叫王爷见笑了。」 周焉墨放下茶杯,仿佛刚才什么都没说一样,神态自若:「没有,是我来的时机不凑巧,反而搅了你们家人团聚。」 「王爷想要商讨什么事,臣内心大概有数,是为了大皇子和二皇子来的吧。」叶安突然正色道。 「正是。」 …… 商议完要事之后,赶在周焉墨离开之前,叶安叫住了他:「王爷,老臣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请说。」周焉墨道。 叶安看着眼前这位如青松屹立的年轻人,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可是叶锐以前和他说过的话一直萦绕在他心间,不问出来他心中便不舒服。叶安叹了口气:「王爷觉得,未晴这孩子怎么样?」 「不瞒您说,我和她早因偶然相识,既然您问,我便直说了。」周焉墨眼中染上淡淡笑意,「我喜欢她,我想娶她。」 叶安沉浸在震惊中久久不能自拔,他原本只是想探探口风,却没想到直接得到了这种回答。当一个常年表情鲜少的人笑起来的时候,震撼力是极大的,而周焉墨眼中的笑意和认真,让叶安明白他说的确实是实话。 「那未晴也是……这样想的?」叶安发现自己对女儿了解的太少,这种问题居然还要来问周焉墨。 周焉墨苦笑着摇了摇头。 叶安眸光一闪:「这种事情,还要看她自己的意思。」 这几日,叶未晴在家里乐得清闲,除了绣绣手帕,就是去后厨学着做糕点。这盛京风云巨变,可也扰乱不了她坐在院子里闲看叶落的心情。她知道,她现在能做的一切,便是等正确的时机到来。 贺苒突然来定远侯府找叶未晴,叶未晴还以为出了什么事,闹了半天才知道原来贺苒只是想叫她去江边泛舟。叶未晴左右无事,就跟着她去了。 贺苒在江边租了只画舫,叶未晴踏上去,发现这画舫中除了他们两个和负责划船的人,还显得稍有些大。叶未晴疑惑道:「租这么大的做什么?那边不是有小的,正好适合两个人。」 「还、还有人。」贺苒突然吞吞吐吐。 「何人?」叶未晴刚问,画舫上便走进了人。 她抬眼一瞧,此人可不正是裴云舟么,她恍然大悟,朝着贺苒抛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裴云舟走进来,才发现后面跟着一个人。叶未晴并不意外,反正有裴云舟的地方总有周焉墨,有周焉墨的地方总有裴云舟。 几人围着桌子坐下,裴云舟自然而然地坐在贺苒的旁边,竟然牵起了她的手,放到自己的手心里。 叶未晴目瞪口呆:「你们什么时候……」 「这不是正想和你说明嘛。」贺苒微微笑了一下,看向裴云舟的眼神中带着羞涩,就像一个柔柔弱弱的美人。 「上次见你们的时候,你还没给他好脸色看呢!」叶未晴目睹这巨大的反差,心里的震惊已经翻江倒海,在她心里贺苒哪有过这种柔弱美人的形象?一律都是顶着张出尘的脸叉腰数落人的样子。 「你懂什么,这就叫天作之合。」裴云舟得意洋洋,「我以前就说过啊,这是算出来的!」 「情爱真是使人盲目啊……」叶未晴颇为遗憾地摇着头。 人到齐之后,画舫逐渐远离岸边,纱幔拂动,江风清凉。往外看,可以看到江里游动的鱼儿,贺苒摇了摇裴云舟的胳膊,说道:「你看那江里的鱼儿多有活力啊!」 「是啊。」裴云舟连连点头。 贺苒舔了舔唇:「既然这么有活力,我们抓几只烤了吃好不好?」 裴云舟起身,便要去外面找网给她捕鱼,走到周焉墨身边的时候,他还拍了周焉墨的肩几下,想让周焉墨一起去。 周焉墨纹丝不动。 裴云舟道:「走啊,抓鱼去!」 周焉墨才不是那种会亲手捕鱼的人,尤其是在这种时机,所以依然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第39章[04.26] 裴云舟便知道是请不动这祖宗当帮手了,正要放弃,就在这时,贺苒问叶未晴:「你想不想吃烤鱼?这么有活力的鱼儿,身上的肉肯定肥美极了,若是烤得火候正好,外焦里嫩,再洒上些盐巴辣椒粉,比御厨做得还好吃!」 叶未晴想了想,这烤鱼被贺苒描述得太有画面感,仿佛正在她面前冒着香气,她诚实地点头:「想吃。」 周焉墨突然站起来,不等裴云舟便走到外面去,裴云舟得意地挑了挑眉,贺苒粲然一笑。 走了两个人,桌子旁边便显得空荡荡了,江风似乎也变得更冷。贺苒笑了笑,才道:「我哥哥快要成亲了。」 「哦?」叶未晴惊讶道,「还挺快,我都没有听到消息。是什么时候?我好准备一份贺礼过去。」 「没想到你还挺大度。」贺苒打趣道,「是个小官家的女儿,这回不算是攀高枝,之前那个叫香扇的早就被打发走了。」 「挺好的,合适就好。贺宣是个好人,值得结交,就算没了那层关系,我对他还是欣赏的。」 叶未晴非常平静,就算刚才的惊讶也没有多余的意味,这倒也在贺苒的意料之中。两个人吹了会儿江风,意识逐渐在美妙的风景中放空。 贺苒突然说道:「其实,在清涟入梦见周焉墨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们两个人很配。」 叶未晴轻轻垂眸,遮住纷杂的思绪,却遮不住心里一团糟,她没经过脑子回了一句:「是吗。」 「对,那个时候我就开始觉得我哥实在没什么胜算,后来发生的一切倒也在我的意料之中。」贺苒的头向周焉墨的方向转了一下,关心地问,「那你,喜不喜欢他啊?」 叶未晴低头,捏着自己的指节,小声说道:「喜欢……是喜欢的吧……」 如果有一个人,对别人冷冰冰的,却会对你笑,会温柔地按着你的头,言语笨拙地安抚,会醉酒之后亲吻你,说你是他的妻,会舍出命来相护,这样的人,会不喜欢吗? 她并非铁石心肠,怎会心无所感。 「那你们怎么还像现在这样?」贺苒终于问出心中的疑问。 「是我不好。」叶未晴淡淡地笑,神色平常,「他那么好的人,我配不上。」 贺苒皱眉,对她的妄自菲薄不满:「有什么配不上的?」她发自内心的觉得他们是天生一对。 叶未晴不说话,过了半晌,她抬头,神色异常认真:「你看我像多少岁?」 贺苒愣了一下:「这什么鬼问题,就是你实际年龄那么大啊……」 贺苒经过叶未晴这么一提点,再一看,确实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不符合年纪的成熟。可这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身为定远侯的女儿,理应比常人更成熟一些,早点知事才对。 叶未晴挑了个委婉的说法:「可如果……我已经活了很多年了呢?比你想得还要多,也经历过更多的事情。」 「?」贺苒端着茶杯的手堪堪停留在嘴前,好像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一般,那一刻叶未晴还以为贺苒懂她在说什么了,下一刻,贺苒却无比认真问,「你难道是妖怪?」 叶未晴失笑:「算了。」 「你真是妖怪?还是仙女?」贺苒激动地放下茶杯,摇着叶未晴的胳膊央求道,「快给我变个术法。」 叶未晴道:「我可以让你杯子里的茶水消失。」 贺苒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叶未晴拿过那只杯子,手一扬,茶水便洒在地面的木板上,形成一滩水渍,她又把茶杯放到贺苒面前:「没了。」 「啊啊啊啊啊,我掐死你这个妖怪!」贺苒伸出双手。 周焉墨和裴云舟带着一桶鱼回来,船夫停止划船转而帮他们清理鱼的内脏。船恰好停在江心,叶未晴时不时就把视线转到负手站在那边的周焉墨那里去。 刚才她亲口承认她喜欢周焉墨,再看他的感觉就有些不一样了。 支起架子,周焉墨把鱼串上来回翻烤,一边烤一边问:「想要什么口味的?要放多少辣?」他记得她喜欢吃辣食,却又忍不了太辣,只能吃一点过过瘾。 叶未晴却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她道:「我帮青云公主烤过鱼,然后她就把我当成姐姐,总邀我入宫。」 「我知道,我看见了。」周焉墨凭借着自己的感觉倒辣椒面。她帮青云公主烤鱼还是在春猎的晚上,那时候他们还不太熟,他派人盯着叶未晴,这些事情自然知道。 「我借着她给我的机会,做了不少事,甚至还泼了盆脏水给杨淑妃。」叶未晴道。 「你想和我说什么?」 叶未晴不说话。 周焉墨抬头看她,眼中带着无奈和宠溺:「主动把握机会,才有机会。」 叶未晴隔着火光看着他。 罗樱和叶彤约在茶楼里。 周衡要放弃叶家了,可他的放弃却不是放过,叶家不能为他所用,那么更不能为别人所用。在他和罗樱谈论到此事的时候,罗樱想起来她还曾经有个「好姐妹」叶彤。虽然她最近没有怎么找过叶彤,不过找个借口搪塞过去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所以,她主动提出来要帮周衡办好这件事。在周衡面前,她知道不能依靠美色更不能恃宠而骄,她的存在更像是他的下属,把事情做好,对他有利用价值,才能得到他的青睐。因为南儿,她已经让他不悦了,总要想办法做些什么才能挽回。 叶彤对叶未晴本就有嫉恨之心,她若是再加一把火,叶彤还是能发挥很大作用的。 二人谈了很久,就像好姐妹许久不见,十分热络。罗樱又逐渐引导话题,让叶彤说出自己对叶未晴的不满。 罗樱趁势拿出一样东西,推到叶彤的面前:「她能欺负你,不就是因为她爹的官儿更大么?若她爹不是定远侯,还敢这么对你?」 叶彤拿起那东西看了看,那是一件铜铁所铸的动物,像虎又像豹,她认不清,问道:「这是什么?」 第40章[04.26] 「这就是一个铜雕,从外面观里请来的,特别灵。」罗樱附在她耳边道,「你将它放到叶安的房中,我保证过不久他的气运就会被吸走,转给你爹爹。他降官之后,叶未晴就再也不敢那么对你说话了。」 叶彤咬了咬唇,犹豫道:「这东西管用么?」 罗樱含笑道:「我又没有预见的能力,只听说特别管用。再说了,你放到他房中,书房卧房都可,顶多一个铜雕,又不惹眼,不管用咱们也不吃亏,是不是?」 叶彤点头,藏到袖中。 叶安屋子周围没有设防,他不在房内的时候,周围有时连个小厮都没有。叶彤找到机会溜进书房,书房摆设的物件多,多一个铜雕并不引人注目。 她迅速扫了屋内几眼,最后看到置物架最上面的那层,那一层她需要踮着脚才能放上去,放在最偏僻的格子里一定不会有人发现。 叶彤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之前做过最出格的不过就是和叶未晴争抢贺宣,所以她不免紧张,心提到嗓子眼里。 就在她踮脚放置铜雕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吓得手一抖,半个巴掌大的铜雕脱手而出,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进门的人自然也注意到掉在地上的物什,叶锐正要去叶安的书房里拿东西,恰好看到叶彤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什么。他皱眉,走到叶彤的面前。 叶彤心跳如鼓,想弯腰捡已没法捡,只能用脚扒拉着铜雕扒拉到身后去。 叶锐又绕到她身后,捡起那铜雕,仔细端详了几眼。他问道:「这是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看到了觉得好看,想放在这里,正合适。」叶彤有些心虚。 叶锐看那铜雕的动物,隐约觉得眼熟,似乎北狄皇室供奉的神兽和这有点类似,不过他也没见过几次,记不大清。 叶锐攥着铜雕,完全没有还给她的意思:「这铜雕放我这里了,以后别什么东西都往书房里放。」 叶彤急得直咬唇,万一他将那东西扣下了,有谁认得这铜雕可怎么办?叶安是这定远侯府的主人,要是被他发现了她想用这东西破坏他的气运,她可怎么再在侯府待下去?况且,还有可能连累她爹娘。 叶彤撒娇央求道:「三哥,那你还给我吧。」 叶锐警惕地后退一步:「让我还给你?你是不是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才挑没人的时候放?」 「我真的不知道。」叶彤惊讶道,「是什么不好的东西么?」 叶锐冷哼一声。 叶彤害怕的流出几滴眼泪,可怜兮兮地求着:「我真的不知道,我怎么可能害大伯大伯母呢?三哥就念在我这一次不懂,放了我吧,别告诉别人,不然我爹娘会罚死我的。我保证,再也不会做这种蠢事了。」 叶锐皱着眉,直直地望向她眼底,心里也逐渐动摇。连他都不确定这东西是不是与北狄皇室有关,叶彤一个小丫头去哪里知道?况且,都是叶家人,阿爹又没有哪里得罪到她,她该不会做这样脏的事情。 「三哥,求你了……」叶彤轻轻拽着他的袖子。 「好吧。」叶锐妥协道,「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别人,不过,东西我也不可能还你。若是还有下次,就别怪我将事情说出去了。」 「谢谢三哥!绝对不会有下次了!」叶彤举起手指发誓。 叶锐等叶彤离开之后,召来几个小厮,吩咐道:「近些日子,给我盯紧这个院子,不许单独放任何人进去。」 叶鸣的婚事定在一个月后,看似紧促,但实际上却是顺其自然的事。荆湲和叶鸣相识多年,平时总被叶安叫去吃饭,叶安总催促他们快点成亲,终于回盛京之后等到了这一天。 荆湲父母早逝,只给那些走得近的亲朋送了请帖,定远侯府中江素雨和霍淳雅开始张罗各项事宜,每日忙得不行。 叶未晴再被青云公主邀入宫,走之前,青云公主拉着她道:「再过二十多日,他们要去行宫玩,叶姐姐陪我去好不好?」 叶未晴其实不怎么想去,行宫对她来说没什么新奇的,对这些年轻人来说却是个风景优美的游玩之地。但是,她接近青云公主的原因不单纯,一直让她有些愧疚,若能让她高兴点就当作补偿。她点头:「若是没有要紧的事,我就去。」 「那就这么说定啦!叶姐姐不去的话,真的没有谁能陪我玩得开心了……等到那天,我去你家门口接你!」青云欢喜道。 「嗯。」叶未晴揉了揉她的头。 从青云公主的寝殿出来,她又去了大皇子的住处,叶未晴没想到自己来得这么凑巧,周焉墨和二皇子都在里面。 大皇子笑着看向叶未晴:「叶姑娘,我要走了。」 「去哪?」叶未晴问。 「磐州。」周杭很久没有露出如此温暖的笑容,「还要多谢叶将军为我争取。」 「上次商议的就是这件事?」她看向周焉墨。 周焉墨点了点头。 叶未晴皱眉:「磐州……可是磐州地处偏远,和盛京根本没办法比,这根本就是流放!」 周杭道:「那里虽然生活困苦,但对我和南儿来说却比这锦衣玉食的皇宫要更安全,南儿留在皇城中,就是一个活生生的靶子,不会被人放过的。」 叶未晴惊讶:「你还要带南儿一起去?可是去了那边,想害你们的人也未必就会放手,尤其是去那里的一路上,说不定会遇到什么危险。」 二皇子道:「这已经是我们商议过后的结果,去磐州确实利大于弊。等到了那边,他们再想害人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叶未晴明白他们说的道理,只好点头。只是这一路上颠簸至极,南儿能受得住么? 叶未晴问:「何时出发?」 周杭:「后日。」 叶未晴:「届时我去送你们一程。」 第41章[05.03] 南儿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和大家说再见,还傻乎乎地拽着叶未晴的手指头玩。叶未晴看着他天真稚嫩的脸庞,不舍的情绪渐渐发酵。 但她早就是成熟的人了,知晓世上之事不能随心所欲,知晓离别在所难免,只要人好好的,见不见面似乎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二皇子越说越哽咽:「那日我不能去送你们,还有别的事情。大哥,你要照顾好自己,多请几个经验丰富的来照顾南儿,省得你手生,什么都不会。还有,多找一些护卫,保护南儿的安全……等日后有机会回到盛京,我们再见……」 周杭不舍地看着二皇子,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这几下仿佛包含着无数话语。 周焉墨和叶未晴先走出去,他能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低落。在离别之前,他突然叫住了她:「阿晴。」 「啊?」她回头。 周焉墨叹了口气,手掌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一把按在自己怀中。动作太突然,叶未晴险些没有反应过来。 她的脸靠在周焉墨的肩上,明明最开始是很粗鲁的动作,等脸挨在他肩上的时候又变得轻柔。她知道这是属于周焉墨无声的安慰。 放在她后脑勺处的手掌轻轻地拍了几下,叶未晴道:「谢谢。」 不过片刻,两个人就分开了。叶未晴不敢看他,匆忙道:「我走了。」 再回头,周焉墨长身鹤立,正静静望着她,金黄的枯叶卷落在他脚边,衣袂翻飞。他的肩膀太宽阔,叶未晴不敢多滞留一刻,怕再赖着,便下不来了。 两天的时间过得很快,离别之期转眼便到。 出了城门之后,一路向东,大周最东便是磐州。 周杭和南儿坐在马车里,帘子被掀开,坐在周杭怀中的南儿一直向外张望,视线始终落在骑马的叶未晴和周焉墨身上。大概因为他没有骑在马上过,所以格外好奇。 已经出城外走了很远,叶未晴道:「就送到这里吧。」 周焉墨点头,二人勒马停下,马车仍轱辘辘向前走,南儿视线内没了人,立马急起来,嘴里咿咿呀呀的,还把手伸出马车。 周杭怕他掉下去,牢牢地抓住他。只见南儿露出一个小脑袋,带着哭腔冲叶未晴喊:「姐……姐姐……」 叶未晴还是第一次听他叫姐姐,虽然南儿口齿不清,叫起来像是「改改」。 她有点难过,又驾马走了上去,周焉墨立刻跟上,道:「若是舍不得,就再送一段。」 叶未晴道:「再送一段吧。」 南儿看到她过来,又不哭了。 他们已经出城很远,两侧是绵延起伏的山脉,路越来越窄,群山遮蔽太阳,昏暗感几乎要让人窒息。突然,破空之声响起,一支箭矢正插在马车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叶未晴抬头,只见那两侧山头上乌压压的都是人。 马被惊扰,不安地挪动着前蹄,叶未晴只好下马。 周焉墨蹙眉,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人影,说道:「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急不可耐,在这里就想要动手。」 叶未晴问:「是周衡的人?」 周焉墨点头:「嗯。」 叶未晴紧张地扫视一周,把嘴抿成了一条缝:「可是我们……就只有这么多人。」 除了他们几个,顶多有五六个护卫而已,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么多人? 叶未晴回头看,来的路上却是空的,她悄声对周焉墨道:「要不然我们往回跑吧?虽然不一定能行,但也不能在这里等死啊。他们在这里埋伏,就是为了取太子性命的,连带着我们也要被 灭口。」 周焉墨却突然勾住她的手,道:「别怕。」 叶未晴的心乱成一团,得到他的一句安抚,就突然莫名安定许多。 他们逃也逃不了的,来者皆骑马,而他们有马车,比不上马的速度,最终仍会被他们追上。 山头突然传来响动,山上的人都跑了下来,脚步声交叠在一起回荡在山谷中声响巨大。叶未晴抓着他的手忍不住用力了几分。 叶未晴等人被团团包围,正前方处,敌人露出了一条缝隙,周衡骑着马走进来,目光沉沉瞧着周焉墨和叶未晴牵在一起的手。 周衡道:「果然是你。」 周焉墨轻轻勾了一下唇角,不见半点被威胁的慌张,道:「是我。」 周衡语气中带着轻佻的得意,亲和的笑也变了味道:「看来我的直觉没错,你确实深藏不露,扮猪吃虎。不过,为什么非要来淌这趟浑水?不然,我还能留你一命。」 「三弟。」周杭从马车中缓缓走出,满眼心痛地看着他,「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大哥可曾做过半分对不起你的事?你我从小一起长大,连这种情分都可抛弃,我原本以为只要我起了好头,就不会出现兄弟阋墙之事,可没想到……唉,那权力就如此诱人,能让你变得如此大逆不道?你该问问自己的良心,可曾有半分愧疚!」 周衡纵然心肠如铁,可听到这样的指责也无法做到不痛不痒:「别再用道义绑架我!这世道,强者才配生存!」 周杭沉痛道:「小时候读的书都白读了吗?你怎么会这样想?」 周衡斜眼睨他:「看看你我如今的境况,我是人上人,你是阶下囚,就该知道,我说的才是对的。」 叶未晴终于知道上一世得到那样的结局根源在何处了,是因为周衡秉持的观念与她大不相同,并且这是他根深蒂固的思想,没有办法改变,所有人对于他而言只是利用的道具,而不是一个实实在在有血有肉的人。有用了,就想办法用,无用就抛弃。道具只有这样的用途,在它们身上,不配付出感情。 周焉墨冷笑一声,看向太子,讥讽道:「和他有什么好谈的,他听不懂人话。」 第42章[05.03] 周衡骑在马上,高高在上地看着周焉墨:「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随时都可以要了你的命。是吧——皇叔?还有你身后的,我不要了的女人,你也敢要,你知不知道我们定亲的这几年都做过什么?」 周焉墨握着叶未晴的手重了几分力道,他沉沉地盯着周衡,目光中酝酿着怒意。 叶未晴无话可说,周衡在试图挑拨,可他估计错了叶未晴和周焉墨之间的关系。定亲的这几年,她和周衡没做过什么,可是上一世呢。她不说就没人知道,可是她骗不了自己。 而且,周焉墨他……确实是在意的。 周焉墨道:「周衡,你残害父兄侄儿,杀了多少人,难道你心里没数吗?别以为要了我们的性命,这些事情就永远不会被翻出来。」 周衡道:「既然这些事情你都知道,那便留你不得了。」 他挥了挥手,呈一圈包围他们的人纷纷抬起弓箭,箭矢搭在弦上,等待命令。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场景,叶未晴惊恐地睁大眼睛,抖如筛糠,但还是双臂张开,挡在周焉墨的前面。 也许她会死,太子会死,南儿会死,但周焉墨却不该是这样的结果,明明上一世他都一直活得好好的。若是什么改变了他命运的轨迹,那都是因为她!是她从一开始就盯上了周焉墨,把他拽进来的,若是他身陨,全部都是她的错! 周衡被叶未晴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她分明万分惊恐害怕,连眼眶都泛着红,却还是挡在周焉墨前面。而他呢,被她退亲,这样的对比让他心中难免不甘。 周焉墨发觉叶未晴的情绪异样,想到曾经在显阳殿外看她也是这般魔怔的表情,不解之余,仍将叶未晴拖近了自己几分,用手轻轻顺着她的后颈,仿佛在给炸了毛的猫顺毛似的。 但这个方法不奏效,叶未晴还是身体僵硬,发抖得更严重。他将叶未晴向后拽几步,叶未晴又走到他的前面,誓死要帮他挡箭。 周焉墨知道再也拖不得了,便道:「周衡,你的计划并非万无一失。」 周衡皱眉,不知他是何意,这时,山头两侧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但却只闻其声,不见其影。 周衡从密集的脚步声中听出,这些没有露面的人未必比自己带的人少,他面色渐渐凝重,更何况,山上算是有利地形,已经被后来的对方占住。 周衡喊道:「不管那么多了,时间来得及,先抓了他们再说!」 抓和杀区别重大,不能再肆无忌惮地使用弓箭,所有人顿时改用长刀围了上来。这边几名护卫是周焉墨带的人,在重围中破出了一个口子,周焉墨搂着叶未晴的腰跳到包围圈的外面。 这时候,山上的人也逐渐显露身影,向山下奔来,一场混战即将产生。 叶未晴看不得太血腥的东西,不然就会困在不好的回忆里,她已经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却控制不了本能发抖的身体。 直到一块布围上了她的眼睛。 她什么都看不见,伸手想将眼睛上的布摘下,却被周焉墨按住了手。她喊道:「你蒙住我的眼睛做什么!」 周焉墨道:「既然看不了血腥,就不要看。」 叶未晴:「我能看。」 周焉墨:「别嘴硬。」 叶未晴不放心,心急得声音越喊越大,隐约有泼妇骂街的气势:「究竟山上有多少人,能不能打得过他们?你蒙住我的眼睛,该不会是不想让我看到实况吧?是不是你的人太少,根本打不过他们,可是这样你把我眼睛蒙住有什么用,摘下去我还能帮你杀几个人。」 周焉墨无奈地笑了笑,道:「白鸢,把她带走。」 「你叫我走有什么用,你想留在这里,和他们决一死战吗?说到底,不想让我看见,还是敌不过周衡吧。」叶未晴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哽咽,眼上蒙着的布也湿了一块,脸上挂着两行清泪,「若是你死了,都是因为我,我会愧疚一生——唔。」 唇上传来温热的柔软触感,叶未晴立刻噤声。 虽然她上一刻仍在说话的两片唇瓣还分开着,但周焉墨没有得寸进尺,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舌尖顺带滑过她的上唇。 耳边杀伐之声不断,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但叶未晴脑海中的血腥记忆已经被他成功的逼退。 周焉墨的声音低沉又喑哑,仿佛带着无穷尽的欲望,他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这么吵。」 「我没有!」叶未晴低头,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上唇,惹得周焉墨发笑。 听到他低低的笑声,叶未晴更不好意思了,虽然她知道,这并不合时宜。 周焉墨道:「白鸢,带她走。」 白鸢走到叶未晴身边,劝道:「叶小姐就听王爷的吧,他会保证自己平安的。」 叶未晴点了点头,一双炽热的手扣住她的腰,将她送到马背上,然后白鸢坐在她后面,策马转了个方向。 「等我回去了,记得把手帕给我。」 叶未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点了点头,他说过「等我回去」,那他一定会相安无事吧? 白鸢带着叶未晴远离这里,刚离开不久,叶未晴就把蒙眼的布拽了下来,一双眼睛肿成了核桃似的。她再回望,已经看不到他们的人影,也听不到任何短兵相接之声了。 叶未晴忍不住问白鸢:「他们真能敌得过周衡带领的那么多人么?」 白鸢说出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放心吧,叶小姐,王爷他知道这一路上周衡会对大皇子下手,只是没想到周衡如此急不可耐,还没离盛京多远呢,就要动手了。不过,王爷也留有后招,他早就准备了人手,所以叶小姐就放下这颗心吧,等王爷回去了,铁定让您见个完整的,不缺胳膊少腿的,哎呦,我这说什么呢。叶小姐该想的是那个什么什么手帕,等王爷回去,您却没给,他说不定会生气的。」 说完之后,她见叶未晴的脸色缓和了些,才放下心。 白鸢随着叶未晴回到定远侯府,叶未晴的心根本安定不下来,隔一会儿便要问白鸢周焉墨回没回来。 他们有特殊的传递消息的方式,极短时间内就能和同伴互通消息。每次叶未晴问,隔一会儿,白鸢都说没回来。 问了太多次之后,叶未晴也知道自己烦,可就是忍不住。白鸢无奈道:「叶小姐,要不然你找点什么事情做。」 第43章[05.03] 叶未晴垂头:「我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白鸢提议道:「不是说什么手帕吗?叶小姐你给王爷准备好了吗?」 「其实我早就准备好了,只不过一直没给他。」叶未晴去拿出一方帕子,放到白鸢面前,道,「就是这个,你看好不好看?有没有哪里需要改的?」 白鸢指着那「墨」字,挑了挑眉:「好看啊,这字,啧啧,比王爷自己写的都好看。」 叶未晴稍稍羞赧,「是么,那绣工有哪处不足么?」 「好,这绣工真好!反正我是看不出来半点瑕疵!」白鸢就是个生活在刀尖上的粗人,怎么懂这些,她假装认真地反反复复看了几遍,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鼓舞叶未晴,省得叶未晴没有信心,又送不出去。 「那就好。」叶未晴将帕子整齐叠起,又陷入无所事事的状态。 到了晚上入睡的时辰,叶未晴再问白鸢,白鸢终于回复的是周焉墨已经回来了。 叶未晴精神紧张了一天,骤然放松下来,疲惫感席卷全身,却仍道:「有没有受伤?我想去弈王府见见他。」 「没伤着,放心吧叶小姐。」白鸢为难地瞧了瞧外面,「天色已晚,这时候出去难免会遇到什么危险,况且王爷安然无恙,叶小姐不如先歇息,反正王爷也丢不了。」 白鸢说的有道理,叶未晴乖乖睡下。 第二日早上,叶未晴梳洗完后,便要出门,白鸢见状拦住她,问道:「叶小姐,你这是去哪里?」 叶未晴道:「弈王府啊。」 白鸢为难地道:「这……王爷可能不在府中。」 叶未晴点了点头:「倒也是,以前每次去我都没有提前打招呼,虽然也没去过几次,但是周焉墨要么在那里,要么没过多大一会儿就回来了。」 白鸢笑着道:「那是因为王爷听说你去,马上就赶回去了。」 叶未晴心里暖烘烘的,又抬头看她:「那今天他有要紧事,回不来吧?」 「是的。」白鸢点了点头,「昨日起了那么大的冲突,有许多地方要善后,总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和三皇子在外面光明正大地打了一架,不然那就是大事了。」 「嗯,我总感觉心慌,忘了这方面,可能总得见他一面才放心。」叶未晴也觉得自己这心慌来的没有缘由,若周焉墨真出事,这盛京只怕早已经天翻地覆,定远侯府一定会最先收到消息,可是现在平静如斯,是她多虑了。 下午,白鸢给叶未晴带来一封信,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安心。 是周焉墨的笔迹,想必他知道叶未晴的担心,但又无法见她,所以才让人递了这样一封简洁的信。 但叶未晴的心反而更加悬着,她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为何。 隔日,叶未晴又提出要去弈王府看一看,想要见周焉墨一面,白鸢回绝,还是一样的理由,说周焉墨一早上便出了门,琐事缠身,无暇顾及其它。叶未晴假装顺从地点头,在定远侯府里面安静地待了一天。 外面下起了大雨,是入秋以来最大的一场,窗棂受到豆大雨点的击打,发出痛苦不堪的叫声。乌云遮蔽天空,阳光被严严实实地盖在乌云后面,仿佛快要窒息。残花败叶落了满地,空气中泛着异常的冷。 白日与黑夜的交界并不明显,几点烛光在屋子里面跳动着。 叶未晴一直盯着时辰,已到亥时三刻。 周焉墨再忙,总不会不回来睡觉,而且两天都过去了,也该差不多了吧? 叶未晴拿着一把伞,从屋子里面走了出去。 白鸢惊呼一声:「哎!叶小姐,你去哪儿?」 叶未晴不打算再听她的话,只身拿伞潜入夜幕:「弈王府。」 白鸢拦了她几下,发现都拦不住。她叹了一口气,知道只靠自己说,叶未晴是不会相信的,只有去那亲自看一眼,才会死心。 所以白鸢拦了几下后,便也不拦了,跟在叶未晴的后面,护着她一道来到弈王府。 弈王府前站着几名护卫,他们堵在门前,不让叶未晴进,说道:「叶小姐,王爷他不在府中。」 「那他去哪了?」叶未晴语气冰冷,寒风将她的脸吹得煞白。 几名护卫无奈地解释道:「王爷去哪,我们做下人的怎么会知道。」 叶未晴意味深长地道:「我以前来,你们可是从来不会拦我的。」 护卫无语,不知道这话怎么接,彼此无助地交换眼神。 白鸢道:「叶小姐,雨下得这么大,王爷又不在,这么晚了他们也不敢放你进去,不如改天再来。」 叶未晴收起伞,从几名护卫中间强硬地挤进了门,一路沿着长廊走。护卫追在她的身后,不想让她进门,可又不能拿她怎么样,真真手足无措。 院子里的小厮看向她的眼神也甚是奇怪,不大一会儿,叶未晴身后竟然跟了许多人。 叶未晴脚步极快,风似的走到周焉墨房前。透过窗户看里面漆黑一片,没有光。 下人们纷纷在她旁边说道:「叶小姐,我们真的没骗你,王爷他真的不在家。」 真的不在家么? 难道是她想错了? 她将伞随意扔到一边地上,立刻有下人捡起来。他们对叶未晴的态度毕恭毕敬,可是眼中却闪烁着奇怪的光。 第44章[05.03] 叶未晴走到门前,用手敲了敲门。 若是此时她向背后看一眼,就会发现周围的气氛一瞬间凝固,所有人都像被人掐住脖子一般,惊恐地睁大眼睛。 过了很久,都没人开门,周围的下人们又在试图劝说叶未晴走,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疑心过重,所以看什么都不正常。 就在这时,门后传来了一声响动。 吧嗒—— 是清脆的开门闩的声音,门缓缓开了。 叶未晴顿时紧张起来,指甲深深嵌入手心。 裴云姝只穿着单薄的中衣,睡意尚未褪去,茫然地看向外面,问道:「怎么这么多人?」 背后的人齐齐吸了一口冷气。 叶未晴感觉眼前的景象似是突然晃了一下,差点站不稳脚,然后,她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周焉墨呢,他睡着了?」 裴云姝点了点头。 白鸢一脸「我要死了」的表情,开始双手合十祈求上苍,她以为叶未晴到弈王府会被护卫拦着,再不济看到熄着灯也会自己回去,没想到……没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一步! 叶未晴看着裴云姝。裴云姝的脸素白干净,不施粉黛,头发凌乱,眼神迷离,被人惊扰了美梦,眼中还带着楚楚可怜的水光,像一朵非神仙不能染指的圣花。 叶未晴木然点头:「噢,噢……」 她什么都懂了。怪不得所有人都如此怕她来弈王府,原来是不想让她看到这一幕。 她轻轻笑了一声,笑自己的自作多情,笑自己的无事生非。她慢慢走了出去,大雨浇在她的身上,瞬间浇透衣衫,带着冰冷的凉意沁入骨血中。这回再也没有人跟在她的后面,也没有人齐齐说着一个并不高明的谎言。 她逃也似的飞快离开这里,路上还抽出了藏在怀中的一方手帕,手帕被随意丢弃在不显眼的路边,还未飘落在地就被雨水打湿,然后又挨上污浊的泥土,很快就看不出来分别了。 汀兰看到全身湿透的叶未晴,惊讶又心疼,用袖子擦着她脸上的雨水,道:「小姐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发生什么了?」 叶未晴摇了摇头,任由汀兰推着她进去将湿衣服脱下来。 汀兰知道叶未晴不想说,她能明显地感觉到叶未晴在伤心,小姐就是这样的性子,什么都不愿意说出来,可是她已经陪伴小姐这么多年,很容易感受到她的情绪。 叶未晴的身子不弱,可是淋了这么一遭雨,晚上有发热的迹象。 周焉墨的门前已经乱成一锅粥,下人们都互相瞅瞅,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算该做点什么,也该是和周焉墨关系近的下属做,不该轮到他们。 白鸢把角落里的飞鸾揪出来,气急败坏地说:「你去守着叶小姐去,这么晚了,别再让她路上出什么事。」 飞鸾瞧了眼紧闭的房门,问道:「这,怎么办啊?」 白鸢咬了咬唇,下定决心似的,「我想想办法吧,你快去,叶小姐身边一直是你守着,你熟悉!」 飞鸾点点头,脚步轻点几下,转眼消失在弈王府中。 下人们问白鸢:「这是不是应当告诉王爷一声啊?」 「告诉也不是现在告诉,就算你们想说,王爷能听见吗?」白鸢叹了口气,对着他们挥了挥手,「罢了,都先回去,明早看看情况再说。」 下人们这才散了,院中又恢复一片宁静。 第二日早上,白鸢便到周焉墨门前守着,刚一有人开门,白鸢就凑了上去,开门的人是裴云姝的丫鬟。 白鸢问:「你家小姐醒了么?」 丫鬟摇摇头,乖巧答道:「还没呢。」 白鸢抬头看了眼太阳,这都日上三竿了还没起,她一清早就来这里守着,已经有两个时辰了。 丫鬟似乎看出她脸上的不悦,却也不生气,替裴云姝辩道:「我家小姐昨夜累成那样,今早才贪睡了些,还望理解。」 白鸢舔了舔干裂的唇,点头:「嗯,理解理解。」 又约莫等了半个时辰,裴云姝从屋里走出,头发用根木簪随便一绾,和白鸢找了个石桌随便坐下。 「等我很久了吧……」裴云姝道,「抱歉。」 白鸢摆摆手,道:「裴姑娘,我是想同你说叶家小姐的事。」 「我猜到了,我会告诉他的。」裴云姝放在石桌下面的手捏紧,「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他,你不必担心此事。」 白鸢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定远侯府内。 叶未晴发了一夜的热,早上终于变得正常,岸芷和汀兰去给她熬了药,叶未晴端着那碗极苦的药一口气倒进了肚子中。 她感觉浑身无力,脸色唇色也苍白的厉害,就像生了一场极其严重的病。 不是因为身体,而是那种心里沉重的无力感。 这一晚上,她陷入了一个冗长的无止境的梦境,一直在重复所有人举着弓箭对着他们的画面,她依然毫不犹豫地挡在周焉墨的面前。 第45章[05.03] 箭矢都如同长了眼睛似的,朝她的身上袭来,铁制的箭头异常冰冷,如同那一个雪天,快要带走她身上所有的温度。 她倒在地上,转头却看见周焉墨将裴云姝牢牢地护在身后,表情是如此担忧着急,连一眼都顾不得分给她。 梦境每一次轮回,她都带着上一次的记忆,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还是站在他的前面。在一次一次的梦境转换中,她也终于意识到,现实里的她选择挡在他的身前,真的是由于对他受伤感到愧疚么? 不,不是,不仅仅如此。在她心里,早已经把他看作可以用命去守护的人。可明明如此,刚意识到这一点,现实又给了她一个无情的巴掌。 这个人,偏偏撩拨完她,自己又跑了。 还好,她只是把这一切放在心里,谁也不知道,谁也就没有机会来嘲笑她,除了她自己。 她把碗放在岸芷托着的托盘中,虚弱的手控制不好力度,瓷碗「咣当」一声,重重磕在木质托盘上,吓了岸芷一跳。 「小姐,你还是多休息休息吧。」汀兰想把叶未晴按回到床上。 叶未晴摆了摆手:「我没什么不适。」 发了一晚上的热,只有疏影院里的几个人知道,消息没传到外面去,江素雨不知情,白日里还来唤叶未晴去同她一起操办叶鸣的婚事。叶未晴想了想,答应了,找点事情做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挺好的。然而江素雨看到她却吓了一跳,明显就是一副病容,又无精打采,眼睛也微微肿着。 虽然叶未晴没什么心情,但帮忙采办东西布置物什都做得井井有条,让江素雨省了不少事。 晚间的时候,弈王府却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 周焉墨被人小心扶着靠在了床边,裴云姝赶了过来,掀起他的衣服,看了看伤口,说道:「还好你命大。」 「嗯。」他随口应了声,「我一直都命大。」 「王爷,你自己昏迷了几天,倒没什么感觉,我们在旁边守着,都吓得不轻。没有伤及太要害的部位,只是流的血太多了,差点……唉,救回来就好。」裴云姝叮嘱道,「伤口慢慢养着,不能着凉,不能碰水,不能吃辛辣,忌酒,按时服药。」 周焉墨:「好。」 「其实这些都是废话,伤了那么多次,王爷都能给别人看病了。」裴云姝觉得好笑。 周焉墨端详着伤口,又看了看身上其他地方的疤痕,说实话这具身子受过的伤不少,留下的疤也不少,又多了一道,也不知那小姑娘会不会嫌弃他。 「还有,叶小姐来过了。」裴云姝盯着药盒子,没有看着周焉墨说出这句话。 周焉墨抿起嘴角,瞬间转头看向裴云姝,有些紧张地问:「她知道了?」 「她不知道你受伤。」裴云姝道。 周焉墨立刻松了一口气。 裴云姝依然死盯着药盒子,眼神一动不动,「她只是来过一趟,又走了,神情很平静的……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哦。」周焉墨声音低低的,包含着一点失落,但他面上不会显露出任何端倪,只能从语气中捕捉到细枝末节。 裴云姝终于将视线从药盒子上移开,瞟了周焉墨一眼,说道:「王爷尽量躺着休息,不要扯到伤口,下次换药我再来。」 她匆匆忙忙走出去,深深呼了一口气。 周焉墨轻轻叹了口气,说不出来该开心还是难过,他昏过去之前最后一句话就是告诉别人不要让她知道,如今成功地瞒过去了,可是如果她知道她会在乎么?不见得。起码从裴云姝口中说出来的,便是她没有那么在意。 裴云姝刚出来,便碰见迎面而来的裴云舟和二皇子。她道:「哥,二殿下,你们来了。」 他们二人自从周焉墨受伤之后,是第一次来看望,事情多到脱不开身,周景十分担忧地问:「皇叔的身子如何?」 「血已止住,现在只需要静静恢复就好。」裴云姝皱着眉看向他们二人,一看便是来商量要事的,又嘱咐一句,「你们别和他说太多事情,伤神,不利于身体恢复。」 「知道啦,知道啦。」裴云舟又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这几日你不眠不休地照顾他,辛苦了。」 这句话似乎把她当成外人似的,裴云姝不太高兴地咬了咬唇:「照顾他是我应该的。」 裴云舟进去后,看到周焉墨躺在床上,乌发披散,脸带病容,这样的脆弱为他削去几分锋芒锐利,终于有一点人间烟火气。 周焉墨感觉嗓子发痒,轻轻咳了几声,伤口被牵扯得极疼,只能匆忙中灌下去几口水,才压制了喉咙口的痒意。裴云舟看他脆弱的样子,仿佛自己身上也泛着疼。 周焉墨问:「外面都怎么样了?」 「大皇子和小皇孙已经择另一条路走,给他们多配了些护卫,摆在明面上,没有人敢再惹他们,一定能平安到达磐州。」裴云舟道,「那日你为我们争取的时间足够,该拿的都拿了。不光你受伤,周衡也受伤了,现在应该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暂时也管不了闲的事。野外交锋没有走漏一点风声,瞒得极好。」 「那就好。」周焉墨道。 那一日的计划是,周焉墨要多拖延一段时间,好让在盛京内的裴云舟和周景有机会躲过周衡的眼皮子拿些足以威胁到他的东西。不过,确实有失算的地方,他没想到周衡会这么快就选择动手,提前布置好的人差点就赶不过来。 周景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空气沉寂了半晌后,他才叹了口气,说道:「皇叔,父皇似乎有立我为太子的意思。」 「哦?」周焉墨转头,淡淡地看着他,「那你想不想做太子?」 周景握着拳头,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我原本无意相争,可若是父皇想立我为太子,那我就做太子。」 「为何?」周焉墨问。 「全因我发现,只有拥有权力才能守护我想守护的。不然,我将永远处于被动。」周景口吻坚定。 「你的确比周衡要好上许多。」周焉墨语气淡淡,却决定了许多人的生死,「你若是想,我可助你。」 这回轮到周景发问:「皇叔为何偏要助我?明眼人似乎都选择了三弟。」 第46章[05.08] 「因为我觉得,你会是明君。」周焉墨看着他。 周景这几年都在外为了百姓奔波,哪位皇子还能忍受这样的辛苦?居心仁爱,待人宽容,若是成为储君,便可真正为百姓某更多福祉。 裴云舟也赞同地点头。 「明君」这二字,让周景心中涌上暖流,心中也燃起了从未有过的期望。 这几日,飞鸾一直守在叶未晴身边,不过与以前不同的是,他总是有意无意在她面前晃悠,而叶未晴竟然就像没看见他这个人似的,半点反应也没有。飞鸾好奇心作祟,上前主动找她说话,得到的也只是些让人心塞的回答。 飞鸾被叫到弈王府,这时距离周焉墨醒来已经过去好几天,周焉墨还在床上休养,但靠在床上的时候伤口也不会太痛了。 飞鸾隐约能猜到周焉墨叫他去是为了什么,果然,周焉墨开口第一句便是问:「她最近都在忙什么?」 飞鸾实话实说:「叶家大公子马上便要成亲了,每日叶夫人都在拉着叶小姐忙里忙外置办东西。」 「哦,那是有的忙。」周焉墨点了点头,「她有没有说过要来弈王府?你是不是拦着她了?」 不然,她怎么这么多天都不来一次。 「王爷,我实话实说,叶小姐……她没说过要来弈王府,虽然她要来我肯定拦着,不能让她知道您伤成这样,可是她真的没说过……」飞鸾挠了挠头。 周焉墨想也是,再问:「那她有没有问起过我?」 「叶小姐她、她可能太忙了,大哥成亲,肯定要大张旗鼓地办一下,呃,琐事太多,我、我看她都消瘦了。」飞鸾忐忑地舔了舔唇。 周焉墨不悦地眯眼:「那她就是连提都没有提过我。」 「呃……」飞鸾心虚地低头,他已经很委婉地将事实讲出来了。 「那你有没有问过她什么?她又是怎么说的?」周焉墨道,「不必顾及我,直接说出来就是。」 「我……问过叶小姐,为什么不来看看王爷您,她说……」 「说什么?」 「她说,和她有什么关系。」 周焉墨顿时感觉什么千斤重压在胸口,压得他心难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艰难地支撑着床沿,从床上下来,飞鸾见状立刻上去扶他。周焉墨一只手捂着伤口,另一只手被飞鸾抓着,从表情中就能看出他非要下床又扯到伤口了。 飞鸾嚷嚷道:「哎呦王爷,您下床干什么?这种时候就应该在床上好好歇息,伤口还没好呢,再开裂可怎么办!」 「屋里闷。」周焉墨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沙哑,「出去走走。」 即便飞鸾不赞同周焉墨的行为,可他身为下属,也得听话。外面已到深秋,寒气入骨,两个人搀扶着向外走的同时,飞鸾顺手扯下来一件外袍披在周焉墨的身上。 飞鸾扶着周焉墨在院子内走了走,果然不出他所料,周焉墨的衣服上又沾了几丝新鲜的血印子。飞鸾叹了口气,他实在不懂王爷为何要这样,最后难受的不还是自己么? 「王爷,要不然便回去吧,伤口又开裂了。」飞鸾皱眉,「透过层层纱布都能染到衣服上,这得又出了多少血啊?」 周焉墨却完全忽视他的劝告,问道:「那是什么?」 飞鸾一头雾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边是一片泥土地,除了几株枯败的植物,便也没什么新奇的了,他答:「我没看到有什么啊。」 周焉墨轻轻咳了一声:「有一半埋在土里,似乎是釉蓝色的。」 飞鸾听他的描述,找了许久才找到土里的那抹釉蓝色,「想必是谁扔在这里的无用的东西,我会让下人们下次好好打扫。」 周焉墨却从心底觉得那东西隐隐有什么特殊,勾得他想仔细看一看:「拿过来。」 「啊?」飞鸾愣了一下。 就这片刻的功夫,周焉墨却已等不及,甩开飞鸾,自己慢慢向那边挪过去。飞鸾哪敢让他自己过去拿,赶紧飞身过去,将那东西从泥土里拽出来,却是一条釉蓝色的手帕,大半表面都覆上了又脏又硬的泥土。 周焉墨脸色不是很好,拿过那条手帕仔细翻看,边角处用更深的蓝色的线绣了个秀气飘逸的「墨」字,正是出自叶未晴之手。 飞鸾看见那个字,下意识地以为是周焉墨丢弃的手帕,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就听到周焉墨在旁边剧烈地咳嗽起来。也许咳嗽得太剧烈,飞鸾看见那衣裳沾了血的地方慢慢扩大,殷红一片。周焉墨压着伤口,狼狈地蹲在地上,唇齿间也泛起一丝血腥的苦涩。 好狠心的小姑娘,这么多天对他不闻不问,连这条他期待了许多时日的手帕也被她随意丢弃在尘埃中。这条手帕他当真是期待了好久,想尽借口讨要到一条,一催再催,最后竟让他在泥土里找到了。 叶未晴果然如她一贯的狠心,毫不拖泥带水,连在拒绝他这件事情上也是,里里外外都好像在向他传达一个消息—— 从此不必再见。 飞鸾怔怔地看着周焉墨肩背挺直地走回去,完全看不出身上有伤病,但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抓着满是泥污手帕的手也攥得死紧。飞鸾不知道这时候该上去扶着周焉墨走回去省得再扯到伤口,还是默默跟在他后面就当没发现他的异样,在他们面前一贯从容不迫运筹帷幄的弈王哪里像现在这样过? 最后,飞鸾还是默默地跟在他后面。王爷那般骄傲的人,应当不会想让下属看到他无力的样子。 出乎飞鸾意料的是,他以为周焉墨进屋子里之后要继续回到床上歇息,却没想到他竟然拿着那方手帕洗了几遍,把它洗干净后晾在一边,对飞鸾道:「把水倒了,然后回定远侯府吧。」 飞鸾心情复杂地点点头。 「你说什么?竟然叫叶锐给收走了?」罗樱一个没忍住便喊了出来,声音刺耳又尖锐。 坐在她对面的叶彤环顾四周,看到没有人向她们这边瞧之后,才惭愧地低下了头,说道:「收走就收走嘛,反正只要他不仔细追究,也就不知道是什么。」 罗樱仔细思索片刻,压住怒火:「他还没来找你问责,便是没发现那东西是什么。其实,我没有和你说明白,那东西不仅是吸取转化别人的气运的神兽,还是北狄皇室内部供奉的。」 「啊?」叶彤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罗樱话里的利害关系,「北狄皇室供奉的……怎么了?我们不能用么?这、这是什么意思呀?」 第47章[05.08] 罗樱目光灼灼盯着她:「只有北狄皇室才能供奉,若是我们大周老百姓供奉了,别人会难免认为你和他们有关系。」 叶彤道:「可是我和北狄皇室也没有关系啊……」 「管你有没有。」罗樱道,「别人认为你有,就是有。」 叶彤盯着她,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嘟囔道:「那你知道,还把它给我?」 罗樱冷笑一声:「我把它给你,谁成想你竟然会被发现,若是叶家知道你私藏使用这东西,肯定会把你交出去,届时若是牵连到我,我亦自身难保。你是不是认为我利用了你?你这么容易就被发现了,我若是利用你,才是我蠢。」 叶彤低下头咬着唇。 罗樱道:「私通敌国是什么下场,我想你也该知道,若是想安然无恙,就得听我的。」 叶彤提议道:「只要我三哥别说出去就好了,想点什么办法销毁物证,或者别让他开口。」 其实这个提议已经是叶彤下了狠心才说出来的,叶锐再怎么样也是她的亲人,让他永远开不了口,她还是会不舍会内疚。 「叶锐机灵得很,身手也不错,对他下手不容易,没得手反而会打草惊蛇。」罗樱抬头,「我们要解决这件事,就解决得彻底一些。你大哥婚期将至,那一日会去许多宾客,我们要干就干一票大的,届时你与我里应外合……」 罗樱说完她的计划,叶彤纠结半晌,才道:「只能如此。我身边没有什么得力的丫鬟,早就被叶未晴换了个遍,我怕她们做不好事。」 「没事,我去挑选一个机灵的给你,让她助你。」罗樱握住叶彤的手,「怪都怪我当时没和你说清楚那铜雕的来处,才导致今天这么多事。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你出点什么事势必会牵扯到我头上,我也一样,我们俩才是同一阵营,其他人死就死了,总比自己死要好,你说是不是?」 叶彤点了点头,她也想不通,事情怎么就一步一步发展成如今这样,非要死一些人才可和平。 可也只能这样,叶未晴若是出了事,叶家人大可一手遮天将其救回来,可若是她出了事,谁又能倾尽一切去救她呢? 转眼数日过去,就到了青云公主约叶未晴去行宫的日子,叶未晴一大早便要起床洗漱。任由着自己被岸芷和汀兰摆弄,叶未晴的思绪开始放空。 岸芷喊道:「小姐?」 「嗯?」叶未晴回过神,疑惑地望着她,「怎么了?」 「这个发型怎么样?已经梳好了。」岸芷看着镜子里,刚才梳好之后叶未晴半天都没有回过神。 叶未晴瞟了一眼,点头:「挺好的。」 「小姐近些日子的情绪都不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么?」岸芷说道,「若是小姐不嫌我们逾越,不介意的话可以同我和汀兰说一说。」 敏锐如岸芷,她已经发现这些天弈王和叶未晴都没有什么来往,以前两个人几乎天天见面,还有蹲守在屋顶的飞鸾都是一脸丧气,问他原因也不说。如果没猜错,肯定是弈王和小姐闹别扭了! 「真的没什么事。」叶未晴的额头骤然抽痛了一下,「不是不把你们当姐妹,真的没什么事。」 岸芷和汀兰撇撇嘴,她们就知道小姐会这样说。 汀兰道:「那小姐似乎萎靡不振,做什么事情都不太开心的样子。」 叶未晴轻轻笑了一声。她最近都在帮阿娘忙活大哥的婚事,忙完了便在屋里坐着躺着,和以前总往外面跑相比,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实际上,她在等。局势已经发生了变化,她能料想到二皇子和周焉墨手上有些筹码,现在的朝堂中只是暗流交汇,等冲突被摆在明面上的那一刻,就是一个新的开篇。 至于情绪不高,岸芷说的没错,这些日子以来,就像有一块石头梗在心中,扰得她闷闷不乐。 岸芷听到外面的消息:「小姐,青云公主已经到门前了。」 「好,我这就出去。」叶未晴起身,理了理裙摆。 上了马车,青云公主兴致盎然,显然对于叶未晴能陪伴她这件事感到格外高兴。但叶未晴的话比平时更少,青云公主也同样感受到她情绪不高,便道:「那个,叶姐姐,那些皇亲国戚今天也都去,应该会带许多不相干的人,午饭的时候肯定会乱成一团,不如我们单独在屋里用饭吧?」 青云公主喜欢热闹,她要求单独用饭完全是为了叶未晴考虑,叶未晴了然这一点,心里暖烘烘的。青云公主年纪虽小,却也会顾着她的情绪,平日孤独惯了,有人陪伴就掏心窝子。 叶未晴自然接受她的好意,说道:「好呀。」 行宫很远,叶未晴上一世也曾来过,这里是专门为皇室中人建的休闲圣地,景色优美,建造时候费了不少人力物力,还曾在百姓之中惹过众怒。费如此大力气建造出来的行宫屹立于山巅之上,可看到云层围绕,美得如同仙境。 到了行宫之后,青云公主带着叶未晴占了两个偏僻清净的屋子,命行宫里的厨子做菜。在青云公主的屋子里面用完饭,两个人都决定小憩片刻。 叶未晴睡醒之后,去找青云公主,却发现青云公主还没有睡醒,她的贴身丫鬟道:「公主昨晚太过兴奋,兴奋到难以入睡,是以中午才贪睡了些。」 叶未晴理解地点头:「那就别叫她了,让她多歇息会儿。」 行宫极大,她们住得偏僻,听不到什么声音,走到人多一些的地方,便能听到有人刚至的嘈杂声。听这阵仗,这一次确实来了不少人。叶未晴沿着行宫里随意散散步,某些地方和她上一世的记忆重合,一点都没有变,却已然隔了一世。 人一多,出的幺蛾子就多。有些攀附到皇亲的小官把可以来行宫当成一种谈资,一种莫大的荣耀,甚至带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过来,只为讨她欢心。 眼下这胖子就是,拉着一名女子从马车上下来,出示了令牌之后进了行宫大门。他身边的女子杨柳细腰,媚态横生,立刻挺直了腰板,极为得意。若是爱流连花楼的人就会发现,这女子正是某花楼当红花魁,胖子想要巴结她,将她娶进府当小妾,终于等到机会带她来行宫玩,以此显摆自己的身份。 花魁看着四周雄伟又优美的建筑,感叹之色溢于言表,期盼地问:「给我们安排了哪间?」 胖子骄傲道:「没有安排,都是自己去选。」 花魁道:「那我们得选间宽敞又漂亮的!」 胖子心虚地「嘿嘿」两声,心道这宽敞又漂亮的屋子早就被别人给占了,哪里轮得到他,便扯谎道:「宽敞又漂亮的屋子都在中间,这边位置不好,特别吵,隔音不好,有点什么动静都叫别人听去了。」 花魁低头娇羞一笑,说道:「那也是,听官人的,官人选吧。」 胖子道:「我们往边上走一走,边上幽静,景色又美。」 第48章[05.08] 叶未晴散完步回来,正好看到这二人在她屋子附近徘徊。 胖子和花魁先去了她旁边那间屋子,那间屋子看样子已经被人占了,外面立着一个面无表情的侍女。胖子上前问:「这屋子可住人了?」 那侍女冷冰冰的,一看便不好惹,她反问:「不然我在这里立着做什么?」 侍女厉害成这样,主子也许是个不好惹的,胖子和花魁皆瑟缩了一下,胖子嘟囔道:「好好好,再问问别的屋子。」 花魁转头又看向叶未晴已经住下的那间,那间门前没人守着,但叶未晴正站在他们身后,知道他们又看上了她的,皱了皱眉。 花魁扭着屁股走到门前,竟然没有敲门,就直接推开了门。叶未晴不悦道:「那间是我的。」 冷冷的声音入耳,花魁猛地回头,听到叶未晴言语中的不快,瞪了她一眼,说道:「是你的就是你的,非摆出这么一张脸给谁看呢,跟死了人似的。」 这话委实不算动听,叶未晴冷笑道:「未经敲门就擅闯,还言语粗鄙,野调无腔。」 花魁瞬间被她的话激怒,这几句话恰恰戳到她的痛点上,她来到这行宫里最在意的便是她的身份地位上不得台面,如今被人明晃晃指出来,如同狠狠甩了她一巴掌,让她的脸色难看至极。花魁是那胖子带来的,这般侮辱她自然叫他的面上同样难堪。 花魁装作委屈,拉着胖子的袖子,小声说道:「大的地方我们占不得,占小的地方又被人看不起,这间偏僻屋子前一个看门的都没有,想必这女子也比丫鬟品级好不了多少,让这样的人骑到头上去,我倒不怕丢这个人,就是官人……传出去了以后可怎么在同僚中做人呐!」 胖子点头,况且他带花魁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讨好她,若是让她受了委屈,看到自己如何窝囊,还怎么说服她进自己家门?这花魁也是极抢手的,长了一张好脸蛋,一副销魂身,不知有多少人想要。 胖子一脸横肉极其野蛮,威胁道:「你现在道歉,我就饶了你,不然,你要想想自己能不能担得起后果!」 叶未晴甩了甩袖子,完全没将他们放在眼中:「欺软怕硬。」 花魁也不再小声怂恿,反而大声说道:「你看她完全不将我们放在眼中,得给她点颜色瞧瞧!官人去呀!」 说完,花魁轻轻推了胖子一把,胖子被推出去,也不好再退回来,只能走到叶未晴面前。叶未晴感到厌恶,稍稍后退一步,离他远了些。 花魁以为叶未晴是怕了,心想这人也不过如此,说几句就怕,肯定不是什么地位高的人,定要好好收拾她一顿!花魁喊道:「官人,打她!给她一巴掌!」 叶未晴皱眉,胖子果然听花魁的话,铆足了劲一只胳膊抡过来,看似力气大,可谁会傻呵呵在那等着挨这一下?她后退一步,轻巧地躲了过去。胖子不罢休,还追上来打。 青云公主听到动静,还没完全醒,迷蒙中推开门,就见她的小皇叔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正在使劲殴打一个人,胖子被打到趴在地上求饶。 周焉墨刚来,就看到这胖子居然不知死活想要打叶未晴的巴掌,尽管他一向稳重自持,碰到和叶未晴有关的事情就无法冷静。一脚踹过去,胖子就飞出去几米远,躺在地上浑身酸痛无法爬起,痛到仿佛所有器官都挪了位置。第二脚踢在他的右臂上,骨头「咯」一声,胳膊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支着,一看便知这只胳膊是断了,第三脚踢在他的左臂上,是以他想要打叶未晴的两只胳膊都断了。 胖子趴在地上疼得嗷嗷叫,两只手臂支起无法动弹,两只脚一个劲儿地蹬着,像一只姿态奇异的王八,他嘴里凄惨喊着:「别打我啦,别打我,我错啦!」 花魁在旁边吓得花容失色,不敢贸然出来求情,只盼着躲在角落中没人找她算账。 再打下去恐怕要死人,叶未晴见周焉墨没有停手的意思,便劝道:「你是想把他打死么?」 周焉墨停手,转头语气阴冷地问:「他不该死么?」 明明把人打成那样,他自己身上却分毫不乱,依旧仪表堂堂,只有从嗜血般的眼神中能窥见端倪。 「……停手吧。」叶未晴垂眸,「别打了,没必要因为我沾你一身腥。」 谁知道这胖子的靠山是谁?就算那花魁是浑水摸鱼进来的,这胖子也肯定有些关系,惩治惩治算了,没必要将人打死。更何况,周焉墨和她牵扯得越多,她就越难还得清,不管是她需要的还是不需要的,他都帮过那么多。他既已经和裴云姝那样,又何必再同她牵扯不清,恩恩怨怨还来还去,要到何时为止。 周焉墨抿着唇,这句话里,她又在和他划清界限。 「不是什么腥,都能沾到我身上。」周焉墨淡淡地回了一句,转头拽着那胖子的衣服,一路紧贴地面拖行,将他扔到叶未晴面前,命令道,「道歉。」 胖子连连求饶道:「对、对不起!抱歉!都是我的错,是我欺人太甚,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哎呦!」 周焉墨又踹了他一脚,但这一脚显然没有刚才的力度大,周焉墨揪着他的领子,眸子似乎浸了冰碴,说道:「饶你一条狗命,给我记住了,就算是皇帝在这里,都不敢那样对她。」 胖子嘴角青紫,连连点头:「是,是,小的记住了!」 几人走出来,抬着胖子走出去。周焉墨又冷冷瞧了那花魁一眼,道:「现如今这行宫,谁都能进来了。」 花魁也被扯着走出去,她心里尚存几分侥幸,那个心狠手辣的穿着黑衣服的人没说如何处置她,是不是意味着她能逃过一劫?世人皆怜香惜玉,她对自己的姿色还是有信心的。可等到她被扔回花楼,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天真。 青云公主弱弱地探出身子,走到叶未晴的身侧,低声打了个招呼:「小皇叔。」 周焉墨点了点头,深深地望了叶未晴一眼,他想找她仔细谈一谈,但碍于青云在身侧,不方便说。 青云公主见周焉墨走了,悄悄地冲叶未晴吐了吐舌头,然后拉着她出去玩。 周焉墨并非走远,而是走到叶未晴旁边那间居室的门前,那里立着一位侍女,方才站在那里目睹了全程。周焉墨跟她说了几句什么,侍女就恭敬地让出了这间屋子。 青云公主刚拉着叶未晴闲逛半圈,就喊着腹痛急忙跑去了茅厕,出来后也未见缓解,宫女急道:「莫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叶未晴摇头:「若是吃坏东西,我和公主中午吃的是一样的,我却半点感觉都无。」 宫女闻言更急了:「别是闹了什么病!」 叶未晴道:「先将公主送回屋子去,找行宫的大夫来看看,这行宫里应该有大夫吧?你去问问。」 请大夫看过后,发现是青云公主自身的问题,她身子虚弱受不得颠簸,吃的东西又稍稍油了些,虽然不算特别油,但她以前跟着杨淑妃吃素,这种程度都不能适应。于是,青云公主只能躺在房里歇息。她还眼巴巴瞧着叶未晴,想出去玩,叶未晴为了她的身子好,拒绝了她。 叶未晴决定自己出去转一转,上一世的身份可以随意进出行宫,这一世估计和皇室再无什么亲近关系,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来这里,行宫景色难得一窥,总得不负此行。 在他们的居室后面,是更偏僻的地方,有一高亭伫立,叶未晴顺着冰冷的石阶爬到顶上,那高亭却比她想象中宽敞许多,不仅仅是个亭子,视野开阔,可以看到宫墙外面连绵的青山,白云似薄纱般披在青翠上。一簇簇的风铃悬挂在木头做的支架上,随风摇曳,敲出不同的音阶,自成一曲。 石阶传来脚步声,叶未晴回头,看到周焉墨逐渐走了上来。 第49章[05.08] 叶未晴握紧了手,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太过寂静,她想走下去,却在擦肩时被周焉墨拦住。 周焉墨低头问她:「走什么?」 叶未晴把头低得更低。 「嗯?」周焉墨低沉的声音响在她的耳侧,「不想见我?」 叶未晴深吸一口气,说道:「是。」 见周焉墨的手还拦在她身前,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狠狠推了他一下。虽然对她来说是很大的力气,但应该对他不足一提才是,可周焉墨却闷哼一声,捂住腹部某处,险些跌倒。 叶未晴看着他紧皱着的眉头,瞬间顾不得别的,关切地问:「你怎么了?可是受伤了?」 「是。」周焉墨眉头皱得更紧,酸道,「不必管我,你想走就走,路已经给你让开了。」 叶未晴问:「怎么受的伤?难不成是刚才那胖子?」 「……」周焉墨无语,「你也太小瞧我了。是送大皇子出去的那日。」 叶未晴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原来那日他和周衡交锋,竟然受了伤,而她被一直瞒着,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白鸢和弈王府的人那样拦着她,原来是不想让她知道他受伤的消息么?她不管不顾地闯进去,碰到裴云姝,是在照顾受伤的他么?一切都是她误会了? 叶未晴急忙问道:「那你是不是伤得很重,才现在都没好,我有没有碰疼你?」 关心则乱,她照着印象摸了摸刚才他捂着腹部的地方,问道:「是这里么?」 周焉墨摇了摇头,叶未晴又换着地方摸,连连问了好几声,他都摇头。 「……等会儿我要被撩拨得着火了。」周焉墨低低笑了一声,复又站直,一点疼痛的样子都没有。 叶未晴知道自己又被他戏耍一番,瞪了他一眼:「刚才打人不疼,现在被我推了一下就疼了。」 「不闹了,我们上去。」周焉墨牵着叶未晴的手,又将她带到了一簇簇风铃底下,叶未晴别扭极了,还好到地方他就松开了手。 叶未晴抬头看着那些黄铜风铃,道:「你受伤,不该瞒着我。」 周焉墨淡淡地应了一声。若不是情况危急,他又怎么想瞒她,他失血太多逐渐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想的还是即便他死去也要把后面的事安排好,让她可以无忧无虑生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从小没人爱,幸亏学会了爱人,有幸得到便将这人融入骨血,无缘错过也要问心无愧。即使她一次次将他推离,他也应该将想说的话说出来才是。 周焉墨道:「你在此处等我片刻,我去拿样东西,速回。」 叶未晴点点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脚步匆忙。他走了之后,四周便只剩下风铃声与鸟鸣声,叶未晴闭眼仰头,风从发丝间拂过。 没多久,便听见他回来的声音,确实去得也快来得也快。 宫音响起,随后接变宫之声,周焉墨在她身后弹琴。叶未晴不解,他回去这趟就是取琴过来了?随着几个音下去,她才听出来,这弹出的琴音竟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一种深沉而旷远,一种出尘而若仙,两种不同感觉的琴音交织缠绕,生出缠绵相惜之感。 不知怎地,她突然想起,这一世和他第一次正经的初见,就是他弹琴她起舞,那时候弹的是首激昂的入阵曲,现在却是首温柔缠绵的小调。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静静地弹,她静静地听。最后一个音结束,周焉墨把手轻轻放在弦上,最后一丝颤动也了无影踪。 「阿晴。」他唤。 叶未晴终于转过了身,周焉墨静静坐在那里,手下是一张通体漆黑的琴,广袖垂落,身后青山白云,宛若谪仙。 他望着她,眼中似乎包含了许多东西,明明什么都还没说,可那目光里包含太多,灼得她想别过头去。 他终于开口:「有几句话,一直都想对你说。若是你答应,就朝前走一步,不答应,做别的什么都行。这几句话很短,不管怎样,望你能听我说完。」 叶未晴已经预料到他想说什么,她缓缓点头:「好。」 「我常想,早点认识你就好了。」早点认识她,就不用错过那么多,不用看着她和别人定亲再退亲,波波折折,整个大周,但凡提起与她最相配的人,那只有一个,就是他周焉墨。不过还好,仍不算太晚。 叶未晴全身止不住颤抖,是啊,早点认识他便好了,连他都觉得晚,于她而言便更晚了,他如何能知晓,他们之间隔的,是她的一世。 「小姑娘。」周焉墨语速缓慢,似乎要将每一个字都念得分外清晰,「我喜欢你,非常喜欢。」 叶未晴眼眶酸涩极了,无论她怎么忍,都止不住泪水的诞生,都止不住它们一滴滴流出眼眶。 周焉墨道:「我愿舍弃一切,换来有你的余生。只有你。」 我也愿意,她心道。 「那你愿意嫁给我么?」 可是他那么好,她又如何配得上呢?就算接触得足够多,充分了解她的性格,可他也不知道她经历过的事情,他会在意的。他那么好,就该配一个同样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死一般的寂静蔓延开来,眼泪一滴一滴爬过叶未晴的脸,她眼中纠结的情绪被周焉墨看得分明。周焉墨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他费了很大力气才压制住想走到她面前逼问她究竟在怕什么的冲动。 然后,他就看到叶未晴后退了一步。 叶未晴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他不懂她在犹豫纠结些什么,若问不清,他绝对不会甘心。明明早就在心里决定好,若是她拒绝,他就不再纠缠她,可是真到了这样的时候,他才发现根本就放不了手,甚至还滋生硬抢的想法。 周焉墨自嘲地勾了勾唇,过了许久,才抱起琴,一步步走了下去。 第50章[05.08] 「叶姐姐!」青云公主在屋子前面徘徊半晌,刚看到叶未晴的身影就大声地喊了起来。 叶未晴身形一滞,低头吸了几下鼻子,将情绪整理好,才朝青云公主走过去。 青云公主挽着她的胳膊,没发现半点异样,天真地问:「叶姐姐,你去哪儿啦?有没有发现什么好玩的地方?」 「没有。」叶未晴侧头看着青云公主,皱眉问,「你身子好了?就这样跑出来。」 「好多啦,喝了许多热水,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啦。」青云公主笑嘻嘻的,「好不容易母妃管不到我,叶姐姐就让我好好玩一玩吧……我想玩弓!」 叶未晴自然点头同意,青云公主命下人去找行宫里的弓箭,还当真找到了两把过来。青云公主道:「看看我这半年练习的成果如何。」 还没定好靶子,青云公主就持弓对准天上,吓了叶未晴一跳。青云公主的动作太快,一箭出去才叫叶未晴明白,青云公主竟是对准了天上的飞鸟,这一箭差了十万八千里,一只鸟也没射中。 叶未晴被她这么一搅,纷乱的心情变得平息,既然早就决定放弃,不如果断一点。 「你才练了半年,就是练了几年的人,也未必射得中那些小鸟。」叶未晴温柔地笑,她不知道那是什么鸟类,但一个个只有巴掌大,飞在空中目标更小,就算是她都未必有把握射得中,她打趣道,「你不会是想糊弄我,才故意找了个极难的目标吧。」 青云公主撇嘴:「哪有,姐姐别污蔑我了。」 又射几箭,皆以失败告终。青云公主沮丧地蹲在地上,说道:「不玩了!我还想烤小鸟吃呢!」 叶未晴拿起另一把弓,说道:「我试试。」 青云公主抬眼,就看叶未晴熟练地挽弓射箭,甚至都没怎么瞄,就有一只鸟扑棱着翅膀被射中掉在地上。青云公主兴奋地跑过去捡回落在地上的箭,说道:「太厉害啦!」 叶未晴再搭弓,其中有几箭射偏,最后打落了四五只。青云公主手里握着一把串着鸟的箭,笑得傻憨憨的:「晚上烤,等晚上没人了,我们偷偷烤。」 叶未晴发现青云公主似乎格外喜欢自己动手烤东西吃,初识时就在烤鱼,现在又要烤鸟。 用晚膳时,青云公主还特地叮嘱叶未晴少吃一点,因为还有夜宵等着她,叶未晴嘴上应着,实际上一口都没少吃,心道那夜宵就那么几块肉,还不够塞牙的,哪能因为它减了晚饭。 穷苦人家羡慕锦衣玉食的生活,花团锦簇着长大的反而时不时想感受下清苦朴素。青云公主将那几只鸟拔毛清洗,乐在其中,叶未晴一点也没掺和,就看一个个被串好架在火架子上面烤。有了烤鱼的经验,青云公主触类旁通,鸟也烤得熟练。 「姐姐,你和我小皇叔熟吗?」青云公主突然问道。 叶未晴怔了一下,反问道:「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青云公主道:「下午的时候,我看他帮你出头来着。虽然没有看到全程,但他揍人好厉害,又好可怕。」 叶未晴摸了摸她的头:「谁揍人不可怕?」 「说的也是。」青云公主赞同地点了点头,「我那个小皇叔,对什么都十分漠然,不像会出手帮别人的样子。我觉得他……」 叶未晴:「嗯?」 青云公主十分费解,摇了摇头:「哎呀,我也说不明白。」 火星四溅,周围只有这一点亮光,青云公主认真地烤了半晌,然后把食物从火架子上面拿下来,说道:「应该好了,姐姐,给你!」 叶未晴只拿了一串:「我要一只就好。」 青云公主边吃边满足地眯上眼睛:「好吃,好不容易生出火,我们要不要再烤些什么?」 叶未晴道:「土豆啊,可以把土豆扔到里面。」 青云公主兴冲冲地将土豆扔到火边上,转头却神情落寞,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叶未晴关切地看了她一眼,青云公主便开始倾诉:「也不知道这样自由的时光能有几回,等到我及笄,就会被父皇和母妃嫁出去了吧。说不准就把我嫁到哪个偏僻的部落,语言不通,水土不服,几十年也回不来大周一次,每日被一群人看着,就好像被关在监狱里,能做的事只有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 叶未晴无话可说,因为青云公主上一世确实被派出去和亲了,纵然杨淑妃再不舍,面对着睿宗帝施压,她也只能乖乖把青云公主送出去。所以她还要劝她么?若是给了她多余的希望,那希望破灭的时候又该有多绝望?有些事情不是说躲就能躲得过的,她不去,别的公主就得去,谁又不无辜呢? 「人未必能一直开开心心的,不可能一切都如己所愿,所以要自己想办法找乐子。」叶未晴道。 青云公主叹道:「唉,也是,我原本还期盼着属于自己的美好爱情呢!姐姐,是不是在很多事情面前,亲事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是啊,绝大多数时候,它只是用来交换的筹码。等你长大了,就发现个个都如此,在家族利益面前,每个儿女都要随时准备奉献。」叶未晴垂眸,「因为它好用、方便又坚固。」 青云公主点头:「若是大家一起不幸,我也就没那么伤心了。」 叶未晴笑道:「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不是不幸,它只是平常罢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才是幸运。」 青云公主抬头,微微疑惑地朝某个方向看去。 叶未晴全然没有注意她的神情,依旧自顾自地说:「更何况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又怎么样,就能保证他不会移情别恋了么?能保证他一辈子喜欢你对你好?只怕,又是另一种悲剧。」 树后的阴影下面却传来了一句冷冷的问话,一听便是周焉墨的声音:「这话谁教你的?」 叶未晴吓得手里的土豆都掉在了地上,抬眼瞧到他,不悦地问:「我们说话,你跑来偷听什么?」 周焉墨给青云公主使了个眼色,青云公主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恍然大悟一般抱着食物跑回到自己房间。 叶未晴擦擦手,走到他面前,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们不是已经说清楚了……」 「说清楚了?说清楚什么了?」周焉墨眼中闪过危险的光,「我倒想问问,那些话,谁教你的?」 叶未晴瞪了他一眼:「我自己领悟的,不行么?」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倒说出条好的路来。」周焉墨向前走了一步,叶未晴为了躲他,后退一步,周焉墨道,「是不是我逼着你爹把你嫁给我,你就听话了?」 第51章 叶未晴瑟缩后退,一直到后背抵到树上,退无可退。周焉墨紧捏着她的下巴,逼她和自己对视。 叶未晴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他是真的生气了。 可是有些事情,要她怎么说出口啊,说出口了如同天方夜谭一般,他岂会信? 周焉墨沉沉道:「总要给我个理由。」 叶未晴依旧不答话,周焉墨眼中的怒意更甚。他欺身而上,寻到那两片柔软辗转厮磨,偏偏用的力极大,似乎要把自己的怒火通过这一方式发泄出来。 叶未晴又惊又惧,两只手胡乱推着他的胸膛试图将他推开,但那点力道根本微不足道,对周焉墨起不到半分阻碍作用。但他似乎是嫌那两只乱动的手烦了,他用两只手将她那两只不安分的手一左一右抬起来扣到树上,右手将两只纤细的手腕锁得紧紧的,左手捏着她的下巴让她不能转头,每一处都牵制得万分牢固。 叶未晴焦急,憋屈得眼中闪着几点泪花,但周焉墨闭着眼睛看不到她,全心全力翘着她的牙关,她就是有骨气不肯张开。 突然,叶未晴重重地咬在他的唇上,还以为他吃痛就会放开她,却没想到周焉墨竟顾不得疼痛,借着这个机会得寸进尺。 「唔……」她忍不住发出声音。 从上颌处开始,酥酥麻麻的感觉蔓延全身,叶未晴好像突然脱了力一样,全身上下到处都软绵绵的。 意识迷蒙中,反抗的力度逐渐变小,消失。 那个吻,带着铺天盖地的霸道占有欲,让她避无可避。不知什么时候,掐着她下巴的那只手也放了下来,在她的腰窝处反复揉捏。 他又亲了亲她的嘴角、下巴,然后才品尝到那一点咸咸的苦味。 面前的人轻轻抽了抽鼻子。 周焉墨一顿,然后停了下来,叶未晴眼睛红红的,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哭的,周焉墨皱了皱眉,问道:「你就这么讨厌我?」 「滚。」叶未晴道,「放开我。」 周焉墨更加生气,掐着她双手的那只手又用力了几分,语气也变得恶狠狠的:「就不放。明日我就去找皇上赐婚。」 「你……」叶未晴用红红的眼睛瞪着他,「你到底怎么样才能想通?」 「把话说明白,」周焉墨盯着她,「我还能考虑考虑。」 叶未晴为难地咬了咬唇,但一咬上就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这两片唇已经红肿得不像样子了。 不把话说清楚,他就不会明白她到底在为难什么。可这些经历是她难言的伤疤,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告诉别人。 半晌,她深吸一口气,道:「好,我说。你把我放开。」 闻言,周焉墨松开她的手,叶未晴的手腕被掐出了一道红印子,揉起来稍微有些痛,她边揉边领着周焉墨往刚才烤东西的那个火堆旁走,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火光明灭映着二人的脸,看到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膝,这是一个自我保护意味极强的姿势,周焉墨面色愈发凝重。 她还没开始说,周焉墨也不催。过了一会儿,叶未晴才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接下来我说的,你可能不会相信,但都是真的。我也不想再有一星半点事情瞒着你了,等你听完,就不会再想和我成亲了。」 周焉墨皱眉道:「说吧。」 叶未晴不知该如何措辞:「我……哎呀,怎么说呢……其实我,已经活过一次了。」 周焉墨转头,疑惑地盯着她,说起来太过骇人听闻,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从今年往后的这几年,我都经历过一次,不过和现在情形有诸多不同。不知为何,我又重回到这一年。」叶未晴看着他,「这几年,你也能猜到,我肯定成亲了……嫁的人不是你,是别人。」 虽说没听过这种时间回溯之事,可按这样想,许多事情便能解释得通了。 「你拒绝我,是因为他?」周焉墨声线微微颤抖。 这么想也没错,叶未晴点头:「是。」 周焉墨低头,过了许久,闷闷的声音传来:「你还在等他,想和他成亲?」 叶未晴瞪大了眼睛,说道:「我没有,你误会了!」 周焉墨这才舒了一口气,问:「那你不想再嫁他,可是他待你不好?那个人,是周衡?」 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周衡了,那时候周衡与她的婚事已经板上钉钉,就等着水到渠成,可是她却直接策划了火烧卿月楼毁掉婚约。若早知道,也不必等到婚期将近才动手。 叶未晴道:「对。」 「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周焉墨冷哼一声,随后,他猜想到一种可能,「那你是怎么回来的,你……」 叶未晴把话接过来:「我死了。」 周焉墨眸子中的黑色似乎狠狠震荡了一下,他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捞过叶未晴的手,牢牢牵在手里,怕她再走丢似的。 他问:「怎么回事?」 「周衡登上了帝位,和罗樱联手。」叶未晴勉强一笑,不愿意显出脆弱的样子,「不只是我,整个叶家都没了。」 周焉墨难得的沉默了半晌。 「没关系的,别想了,一切都重新来过,我不会让这些再发生。」周焉墨把她狠狠揉进自己怀中,力气很大,可也给了叶未晴一种真实感,他道,「上一世他欺负你,这一世我帮你报复回来,好不好?你想怎么报复,就怎么报复,有我。」 第52章 他的手轻轻拍着叶未晴的背,像哄小孩子似的,她哭得更凶了。 她背负着太过不为人知的沉重过往,走了这么久,谁都没说过,未来的一切如影随形压在她心底。突然间有个人对她说一切有他,这么久以来积累的压力都像泄洪般发散了出去。 她道:「你又不欠我的,这些事与你无关,别插手。」 虽然最开始,她想方设法让周焉墨让周景等人掺和了进来,可现在她又后悔了。 他道:「有关。」 叶未晴觉得自己太失态,竟然当着他的面哭成这样,还把眼泪蹭了他一身。周焉墨完全没在意,接着问道:「你不肯让我娶你,是怕我介意?」 叶未晴点了点头。 「傻。」他揉了揉她的头,「我哪会介意,你肯嫁我,我高兴都来不及。」 也不知那几年他都在干什么,竟然没有遇上她,就这样错过了。若是遇上她,她怎么还会受这样的罪。 叶未晴狐疑:「你真的不介意?」 「真的。」周焉墨道,「要是我早点遇见你便好了,你就不会经历这些。」 这样一来,他曾经的疑惑便也都能解释清楚,诸如她为何知道那么多不该她知道的消息,还有怎么会知道冯山儿子的样貌,等等。 他看着她脸上挂的泪珠那样碍眼,想了想便贴上去一一吻掉,中间还说:「答应我吧。」 叶未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须臾过后,她又反悔地摇头。 周焉墨沉沉盯着她,她道:「我怕你后悔,你仔细想一段时间再说。」 他拧起眉头:「不会。」 叶未晴依然摇头:「等你冷静,过十天半个月之后,若反悔,就算了,我不会多说什么。」 周焉墨想了想,还是不把精力浪费在争论这样的问题上,便道:「那就按你说的做,可是我不会后悔,什么时候问我,答案都是一样的。」 叶未晴点头,用微不可见的声音说道:「好……谢谢你。」 却还是被周焉墨敏锐地捕捉到,他问:「谢什么,不许谢。」 「就因为认识了你,才让我的人生改变了这么多。」 「不是。」 叶未晴抬头看他:「嗯?」 「不是因为我。」周焉墨语气郑重。 都是因为她自己,才给她赚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他的小姑娘,虽然别扭又倔强又好强,但却很聪明,就是对待亲事的态度有问题,需要改一改。 「哎?」叶未晴突然睁大眼睛,「那是什么?」 周焉墨低头,却见自己的方帕露出一个小角,他扯出来,叶未晴一看到就惊讶地道:「这、这你怎么找到的?」 周焉墨低头叠好:「在你扔的地方捡的。」 「我都不记得我扔到哪里了。」叶未晴越说越心虚。 周焉墨问:「为何绣好又扔掉?」 叶未晴想到这里,就狠狠瞪他一眼:「还不是你受伤了非要瞒着我,我去弈王府,却撞见裴小姐从你房里衣衫不整地出来!那番情景,能叫我怎么想?正常人都会像我那么想!」 他眼中弥漫出笑意:「那我以后再也不找她了。」 「别,我也听说她师从名医,医术高超。」叶未晴嘟囔道,「你还是找她吧。」 明明不甘愿,却还让他这么做,周焉墨眼中笑意愈发深刻,越看越觉得小姑娘口是心非的样子可爱极了,不自觉便又贴了过去。 叶未晴怔了一下,说道:「我……我的嘴已经肿了,公主肯定会问我怎么回事,我……」 周焉墨微微勾了勾唇,说出的却是低沉勾人的气音:「方才,她已经偷看到了。」 有股火顿时从她的脸上燃起,连带着脖颈耳后都染上红霞。看来她又没给小孩子做好表率,丢人。 但是他却放过了她,只是轻轻在她唇上贴了一下,就又坐回原位。眼中不仅倒映着火苗,还有他这么多年来最欢欣的喜悦。 周焉墨来行宫就是为了陪叶未晴的,本想放肆陪她玩一玩,可朝廷中却传来大消息,睿宗帝要立二皇子为太子,并发布了诏书。 没办法,碰到如此大的事情,他们只能先回去。 马车在定远侯府门前停下,叶未晴掀开帘子,那里有一只纤长的骨节分明的手在等着牵她下来。 叶未晴轻笑,把手递给他,问道:「你怎么也下来了?」 周焉墨道:「想看着你回去。」 青云在马车里,对叶未晴挥手:「叶姐姐,下次见。」 第53章 叶未晴点头,青云公主支使车夫向皇宫驶去,叶未晴却突然叫住了她:「公主。」 车夫停下动作,青云公主闻声,又掀开帘子,探出头笑嘻嘻地问:「怎么啦?姐姐这么舍不得我嘛?」 叶未晴没回复她的玩笑,面色严肃,语气坚定:「命运是自己争取来的,我收回之前的话。我自己当时都想不明白,怎么能乱教你。」 青云公主愕然片刻,然后问道:「那姐姐你现在,想明白啦?」 叶未晴点头。周焉墨微弯唇角,轻轻摩挲着她的指尖,这一个小动作被宽大袖袍挡着,以青云公主的角度看不见。 她目送着青云公主的马车远去,直到看不见才收回目光。回头,却见周焉墨眸光幽深地看着她。 她有些羞赧,又不敢直看他,低头盯着他的衣服问:「怎么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他嗓音低沉:「阿晴,早点嫁我吧。」 她脸上烫得不得了,直接往侯府大门走了几步:「我回去了。」 「嗯。」他应了一声。 叶未晴直到走到大门里面,才好意思匆匆回头,却见周焉墨仍在原地看着她,似乎就等她回头这一瞥。平日锐利似剑的目光,现在像被一团软水包围着。 他就那样立在那里,眼中含笑,等着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眼前,再期待着下一次的相遇。 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这是花了两辈子的时间,才走到彼此身边的。 睿宗帝诏书下得突然,许多大臣都在反对,其实也就是立长还是立贤的较量。大皇子周杭已被流放,按理应是皇次子继位,但也有一部分人说三皇子周衡才能突出,若是当上太子必定会把大周发展得更好,有人反驳二皇子才是心系天下,才能未必比周衡差到哪去。 睿宗帝已经嗅到了其中不安定的味道,力排众议,将太子册立典礼放到三天后。睿宗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有些事情越早尘埃落定便越好。 只是这册立礼典太过急迫,使几个部门忙到叫苦不迭。 册立大典上重要的臣子必须在场,周焉墨和叶安站得不远,叶安打算等大典结束的时候,叫住周焉墨商量些事情。 周景从殿外台阶上一步步走上来,身着黑色的太子服,金线描绘图案,端庄大气。周衡看到这一幕觉得十分刺眼,但他也只能乖乖站在那里,并且不能表现出分毫。 左右他手中握着许多筹码,暂时让周景当这个太子也不是不可以,他有的是办法以后再将这个位子夺回来,一时不忿便不忿罢。 而坐在皇帝身边的罗皇后表情更是精彩,好不容易将宝押到老三身上,却叫老二当了这个太子。可是她再不甘愿,又能怎么样!谁叫她膝下无子,曾经的孩子夭折,都怪那个女人! 她实在忍不住转头狠狠瞪了周焉墨一眼,那个女人的孩子还活得好好的,自己的孩子却夭折了,而且还伤了身子骨,再也没办法生育,灌下去这么多药也无用,谁能知晓她坐稳皇后的位子有多难! 周焉墨似有感知,抬头视线略过罗皇后,就在对视的那一刹那,叫罗皇后全身冰凉,如坠冰窖。 罗皇后慌张地将视线移回来,诏书一句一句宣读着,她却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礼毕之后,叶安叫住周焉墨:「王爷,要不要来我府上一坐?」 周焉墨不假思索道:「好。」 垂眸遮去笑意,能光明正大看他家小姑娘的机会怎能舍弃。 到了侯府里面,才看到门窗上到处贴着喜字,布置得喜气洋洋,周焉墨没忍住多瞧了几眼。叶安看他注意到这些,便道:「我长子的婚宴,小女却出了不少力,很多都是她着手布置的。」 周焉墨道:「令爱眼光不错。」 他得自己看看,才能琢磨到她的喜好,说不准等他们婚宴的时候也能用上。 两人一前一后迈进前厅,就有人来叶未晴这里传了消息,她问:「就只是谈话?不用饭?」 那人答:「是。」完全不明白小姐为何会问这一句奇奇怪怪的问题。 叶未晴却是思量着,册立大典开始得极早,她和周焉墨一起用过几次早饭,他早上吃得不多,起这么早一定更没胃口吃得更少,现在距饭点时间还早着,他肯定饿了。 她叹道:「阿爹真是一点都不细心。」 然后立刻从瘫着的椅子上爬起来,带着岸芷和汀兰奔向后厨。 上一次他到家里来,一盘子糕点里面绿色的那种吃的最多,应该最符合他的口味。她问厨娘:「家里做的那种绿色的糕点是什么?」 「绿色的?」厨娘想了半晌,才想起来,「哦!小姐说的可是用茶粉和绿豆一起做的那种?」 叶未晴咬唇纠结道:「我也不知是哪种,我没吃过。」 厨娘笑道:「绿色的也就这一种,小姐想吃我现在就蒸一盘。」 「你教我怎么做,我自己动手。」叶未晴催促道,「快点。」 在厨娘的指导下,她把茶粉磨碎,绿豆捣碎,又调了面粉等等,她学东西很快,做出来的第一盘看起来就像模像样,连厨娘都赞叹不已,若是小姐来当厨子只怕要抢了他们的饭碗。 可是叶未晴尝了一口,却皱眉道:「苦。」 「茶粉放多了就是这样的,多一点没关系。」厨娘安慰道。 叶未晴不满意,又做了一盘,第二遍动手更加麻利,她却觉得还不够快,就怕周焉墨和阿爹议事完先走,等不到她的这盘糕点。 第二盘蒸好,叶未晴尝了一块,才差不多满意,命汀兰赶快端过去。 第54章 叶安正在前厅里坐着和周焉墨交谈,便看到汀兰端着一盘糕点送到周焉墨的身边。他怀疑地瞧了瞧,汀兰是专门留在叶未晴身边做事的,怎么会被分派到这样的活计?当他看到那盘形状做的不是很规整的糕点,比家里平常吃的要低上几个水准,这才明白过来。 他还不知道周焉墨和叶未晴之间的事,只当他们还没戳破那层窗户纸,想要促成一番。 周焉墨注意力全在和叶安说话上面,只是看了一眼那盘糕点,就没再分一个眼神。 叶安却咳了咳,说道:「王爷,你尝尝那盘糕点吧。」 周焉墨摇头拒绝:「我还不饿。」 叶安用手挡在嘴旁,偷偷对他道:「那是小女做的。」 周焉墨扬眉,有些惊愕,把那盘糕点端过来,仔细端详几眼,才轻轻拈起一块,不舍地放到口中。 没别的感觉,只是好吃,真好吃。 他轻轻地笑了,抬头看到前厅的门后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他有点印象,是叶未晴身边的汀兰,藏得不大好叫他轻轻松松就看到。汀兰还在等着看周焉墨愿不愿意吃,然后回去告诉叶未晴。 周焉墨自然知道这一点,一块接一块,一盘子马上就见了底。即便他很不舍得吃这盘糕点,只想拿回府中完好地保存,即便他本不饿,吃了几块后甚至有些撑得慌,却还是将这一盘子全部解决掉。 叶安看着他的动作,却也无奈地笑了,感叹道:「唉!我都没有这种福气,她都不给我做!」 叶安心下了然,只怕未晴未必如弈王从前所说,对他半点心意都无。她在侯府里被养的什么时候做过洗手作羹汤之事?肯愿意为他做糕点,那对他必定是特殊的。 叶安又细细打量了几遍周焉墨,是越看越满意。见识谋略让他自愧不如,偏偏长得又一表人才,比从前定的几个女婿人选都好上一大截。 册立大典结束后,周衡直奔二皇子走过去,叫住了他:「二哥。」 周景回头,看到是周衡,「三弟。」 周衡向他作了一揖,「二哥中午有安排么?我们兄弟许久没一起聚一聚了,若空闲,一起用饭如何?」 周景道:「好。我中午没什么安排,去我那里吧。」 周衡和周景一道回去,周景先把身上繁复的衣服脱下,换了一套方便的才出来。等菜一道道端上来,恰好到了饭点,而二皇子和周衡已经聊了一些,又有酒催促立刻打开了话匣子。 表面上聊得火热,兄友弟恭,实际上周景半分情感都未流露,只听周衡倾诉,细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周衡精明,只说些不痛不痒的。 一顿饭下来,眼看着就要结束,二皇子实在按捺不住,这口气早就憋在他心里许久,装来装去着实心累,他直接问道:「三弟,大嫂那件事,是不是与你有关?」 「大嫂?」周衡装作疑惑,「哪件事?」 周景深深吸口气:「还有哪件事?就是她和老四,还有之后的一系列事情。」 周衡大惊失色,说道:「二哥可别乱说,他们的事情与我能有什么关系啊!」 他也知道,这件事被周景察觉十分正常,但他也不怵,只要抵死不承认,没有证据,别人又能拿他有什么办法。 周景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就能保证,大嫂的死与你没有半点关联?」 「二哥,没想到你竟然怀疑到我的身上。我为自己辩解再多,有用吗?还不是只靠一张嘴。二哥若是怀疑我,那就用证据说话。证据摆在眼前,我不会不认。」周衡苦笑,转头道,「不过要说与我没有半点关联,这也不对。我也算害死大嫂的帮凶,若是及时制止的话,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周景瞳孔一缩,急忙问道:「此话何意?」 「再怎么说,凭我这张嘴,也没办法给别人定罪。」周衡道,「大嫂和四弟有染,虽然被四弟否认,但这是真事。我年龄和四弟相近,所以偶尔有什么事他会同我说,我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曾劝过他,可是他不听。」 周景怒道:「那大嫂的死因呢,总归不是大哥打死的吧!」 「被大哥发现后,他很慌张,来问我怎么办,这种事我怎么好插手,便回复我在忙搪塞了过去。」周衡饮下一杯酒,「只怕那时,他就起了杀心。」 周景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若不是大致猜到真相,说不准就会被周衡的说辞蒙蔽过去。 「他日日担忧此事被揭开,总是吃不好也睡不好,消瘦许多。于理上,他确实该付出代价。可如今证据全无,此事也已尘埃落定,我们几个再翻能翻出什么浪?」周衡望着周景,「二哥,倘若这件事在你心里过不去,我就去把四弟抓来,向你、向大哥请罪!」 周景震惊地说不出话,没想到他竟然把过错都推到老四身上,明明只是推论,却说得有门有道。明明刚被封太子该高兴才是,可周景从未如此心累过,酒杯紧紧地被握在他手中,过了半晌,他才道:「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 「是。」 周衡站起身,向二皇子行了一礼,然后走了出来。一抹笑在他脸上悄然绽放,野心和得意在更深的地方根深蒂固。只要他有足够的势力,谁爱当太子就当,迟早会是他的。想给他安罪名?无所谓,他说是黑的,那就成不了白色。 隔几日,便到叶鸣的婚宴。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大事一件接着一件,让叶安焦头烂额,可到了叶鸣婚宴这一重要日子,他却是喜气洋洋,一大早就出来招待宾客。 叶家长子的婚事本该引人瞩目,可他却娶了个边塞姑娘。 来者皆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很多人想贴着叶家,都未必能贴的上。叶未晴跟在江素雨的身后帮她招待客人,随着吉时将近,来的人越来越多,叶未晴却被一拽,拽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里。 她瞪了一眼周焉墨,小声质问:「你把我拽过来做什么?」 外面喧嚣,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有人走到这里。叶未晴有点害怕,可眼前周焉墨离她这样近,又很刺激。 他贴近她的耳朵,轻声道:「你说呢。」 当然是想她了。 第55章 微弱的气流喷在她的耳侧,让那白嫩嫩的一片都染上绯红。突然,他的指尖贴在她的耳珠上,若即若离,轻轻摩挲,痒到心里去了。 叶未晴一颤,就要挣扎,周焉墨忙道:「别动,别伤到。」 她只能乖乖停下,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他将她原来戴的那副耳坠摘下,又换了一对新的上去。 红色的水滴形珊瑚珠子挂在她的耳朵上,上面还有黄金作装饰,衬得她肤色更加白皙,也添几分热烈活泼。周焉墨满意地看了看,可叶未晴却看不到,便问:「是什么样的?」 「红珊瑚的,等你晚上回去了再瞧。」他道,「红色衬你,你用红色最好看。」 她用手好奇地摸了摸,他把原来那对耳坠放在她手里,同时说道:「以前你给过我两个单只的,还说我可以拿着它们换你帮我两个忙。」 她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轻笑道:「那你怎么没有找我来帮过忙?」 他道:「我现在有忙要找你帮,不知你帮不帮?」 她道:「你得先说是什么忙啊!」 「想要你这个人。」他低头环住她的腰,「两只够不够?」 叶未晴笑,两只黑溜溜的杏眼变成了弯月。周焉墨很少见她笑得这样开心,以前她总是淡淡的笑,笑不达心,现在却耀眼到晃眼。他爱惨了这个笑容。 他低下头去啄那两片软唇,舌尖缠绕追逐,没多大一会儿就把她弄得喘不上气。而外面热闹至极,谁也不知道下一刻是不是就会有一个人走到这里看见他们缠绵的一幕。 他就喜欢看小姑娘在他怀里软成一滩水的样子,嘴上逞强着,实际上掐着他的手却不自觉用力。 他决定放开她,好让她喘得上气,但却又转换了阵地。他移到她的耳畔,一口将那红珊瑚珠子叼入口中,一点点向上移,亲吻她的耳珠,再将那小巧的耳珠含到嘴里,用舌尖拨弄。 小姑娘掐着他的手更加用力。 最后放开她的时候,她的杏眼水汽蒙蒙,像被人欺负了一遭。 她的口脂有些被他亲到外面去了,让人看着就不生好心,而他不知不觉间呼吸也凌乱起来,险些脱离控制。小姑娘的这幅样子万不能叫别人看到,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细细地帮她把外面的擦掉,然后说道:「去帮你母亲吧。」 「哦,好……」她不敢直视他,微微敛眸,睫毛似鸦羽般浓密,声音也弱弱的。 新娘子被接过来,又经过一系列烦琐的步骤,被送到新房去。叶鸣还要在外面招待宾客应酬,叶未晴能看出他有多高兴,连眉梢都带着笑意,还非常迫不及待,可是又被这些人缠住,不能脱身。 叶彤趁着众人繁忙之时,悄悄从酒席中脱身,叶未晴和叶彤坐在一桌上,立刻就发现她神情不对劲。 难不成叶彤又想出什么幺蛾子?还是在大哥成亲这一日?定是罗樱又给她出了什么馊主意,让她选择今日。在场都是高官,若真出了什么事,根本不可能在叶家内部解决。 叶未晴思索片刻,在叶彤出去不久后也起身,一路靠遮掩跟在叶彤后面。 叶彤先沿着人较多的方向走,然后突然改变方向,出了一道小门。叶未晴见她出了小门,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等了片刻,找个东西先把自己身形藏住。果然,叶彤在小门外等了半晌,又回头鬼鬼祟祟回头瞄了几眼,若是叶未晴刚才仍跟着,必定会被发现。 叶彤见没人跟随,这才放下心,朝另一边招手,悄声叫道:「采萱,采萱!」 一个穿着丫鬟衣服的人走了过来,两个人又结伴一起走。这个丫鬟叶未晴自是感觉眼熟的,一个荷香一个采萱,可不是罗樱后来带在身边的心腹么?叶未晴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叶彤紧张地问:「东西呢,东西拿了吗?」 采萱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袖子,答道:「拿着呢,就在我这里。」 叶彤又朝四周看了一圈,心跳如雷,声线也开始颤抖:「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被发现了,我要怎么说?」 「叶小姐你放心,哪里有那么容易被人发现,况且在自家院子里逛有什么问题,谁敢来质问你?反而是小姐你鬼鬼祟祟,一看就知道有古怪。」采萱道,「表情别那么紧张,放松些,就当平常散步闲逛。若是被发现了,还有我呢,我帮你解释。」 叶彤稍稍安心,深吸了两口气。 叶未晴一路跟下去,竟然来到了叶安的寝房。因着叶鸣大喜之日,这边便没留什么人,倒给了叶彤一个空子钻。 采萱从袖子里掏出个木盒子,递给叶彤,「快去,我在外面望风。等你出来了,我们再点火。」 叶彤走出几步,采萱朝四周看看,拿出火石,又折了几根树枝点火。 不能放叶彤进去!叶未晴站出来,喊道:「叶彤!你们要干什么?!」 叶彤脚步一顿,面色苍白地回头看采萱,不知该如何是好。采萱愤恨地瞧了叶未晴一眼,喊道:「她就一个人,先让她闭嘴!」 叶彤只能一手拿着盒子和采萱一起过来对付叶未晴,眼看就要扭作一团厮打,这时,始终跟在叶未晴身边的飞鸾跳了出来,一掌就将叶彤拍出几尺远,叶彤跌落在地,首先接触到地面的臀部背部都疼得要命,快要散架一般,而手中的盒子也随之摔落,在地面上滚了几滚,散落出一大堆信件。 叶彤又翻过身向木盒那边爬,试图将这些捡回来,飞鸾又上去扯了她一下,叶彤好不容易快爬到了转眼又比刚才多几尺。 叶彤简直要被气出一口血,她挣扎道:「你一个小小护卫凭什么这样对我!那是我的东西,快给我!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敢这样对我,我让大伯把你赶出去!」 飞鸾「嘿嘿」一笑,气定神闲道:「不好意思,老子在你叶家,恰巧是个黑户!」 采萱这边拿着点燃一端的树枝和叶未晴纠缠,叶未晴不敢贸然上去怕烧到皮肤,又怕她逃走,纠缠得很是艰辛。 采萱知晓现在闹成这样,事情是做不成了,她和叶彤又不是这两个人的对手,这二人也不会答应让她们拿着信件逃走,所以,唯一的办法,便是摧毁那物证!这样,谁都不能说她们来这里是别有所图! 采萱盯准了那些信件的方向,将着火的树枝朝着那头扔出去。只要点燃这些纸张,再想办法拖住叶未晴和她的护卫,等烧得差不多,她们就清白了! 她们只有这唯一一次机会! 然而,飞鸾是什么身手,立刻就发现她的意图,飞身一脚踹在树枝上,就叫它改变了方向。 第56章 叶彤瞪着眼睛,久久不能回神。采萱一颗心犹如从高空坠落摔成一滩烂泥,但她很快便想到了应对的法子,那就是逃脱。 趁着众人松懈的功夫,采萱转头就跑。她又不是叶家的人,只是罗樱暂时借给叶彤的,谁也不认识她。她现在逃出去,以后未必会被认出来! 叶未晴发现的时候,采萱已经跑出去几步,她大声喊道:「飞鸾,抓住她!」 飞鸾回头,脚尖轻轻点了几下,就正好落在采萱面前,几个招式就将她双手反剪到身后,采萱跪在地上,半点动弹不得。 空气中传来浓厚的黑烟,叶未晴转头一瞧,惊愕地发现叶安寝房的窗户已经被点着了。那根树枝不近不远,恰好被踢到窗牖的缝隙中,接触到窗户纸,立刻就燃了起来。 黑烟越来越重,婚宴上的众人发现,都瞧热闹似的赶了过来。 叶安跑到这里,看到的就是这样混乱的一面,采萱被飞鸾押着,叶彤坐在地上,叶未晴挡在她身前,寝房的窗户被点燃,黑烟不断升起,空气中弥漫着呛鼻的味道。 叶锐喊道:「快!先去几个人灭火!」 定远侯府的下人们都蜂拥赶过去提着水桶泼水,火势本不大,很快就被控制住。来参加婚宴的宾客也都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看热闹。 叶未晴和她们纠缠半晌,衣服头发都稍稍凌乱,一看就知道是叶彤和采萱的手笔,周焉墨十分不悦。他走过去,从地上捡起一封信件,慢条斯理地拆开。 叶彤看到这一幕,唇色尽失,牙齿打颤,大声喊道:「别!」 叶厉和霍淳雅走到叶彤身边,将她扶起来,不悦问道:「你怎么搞成这副模样,在这里做什么?今天你大哥婚宴,来了这么多人,尽给我们丢人!」 若放平日,叶彤早就大声反驳回来,可现在,叶彤没时间搭理他们,只紧紧盯着周焉墨手中的那封信。 叶嘉皱着眉,似乎发现了什么端倪。 周焉墨看着看着,嘴角溢出一抹冷笑,将那封信一个字一个字念了出来,惊得在场众人一身冷汗。 那信上写了什么?正是以北狄皇室的口吻,给叶安写的一封信!只怕那散落的一地信件,也是同一个人写来的! 叶安听完一头雾水,说道:「本侯从未收过这样的信,也和北狄皇室没有一点联系!」 人群中哪还能接着看热闹?有人走出来,义正辞严道:「只怕这件事不能让叶将军单独解决了,兹事体大,还需仔细彻查一番,给皇上给百姓一个交代!」 「就是!既然我们看到了,就不能姑息!」 也有人质问:「这些信件当真和叶将军无关?」 叶安气得嘴唇发抖,真是好大一盆脏水! 叶未晴道:「这当然与我爹无关,我目睹了全过程。」 人群中立刻安静下来,叶未晴接着说道:「这些信件是我小妹和那个婢女带过来的,她们鬼鬼祟祟离开婚宴,我发现之后跟了她们一路。若未猜错,她们的计划应当是先将这些信件放到我爹的寝房内,然后点火烧房子,引来众人,扑火的过程中再由几人进去无意翻出这些信件,公之于众,污蔑他通敌叛国!」 她看了看叶彤,又看了看采萱,「只可惜,被我发现,她们计划半途终止,但还是误打误撞点燃房子,引得众人过来。」 霍淳雅急问道:「彤彤,是你姐姐说的这么回事吗?娘不信你能做出这种事情,快向大家解释解释!你是不是只是凑巧路过,被误认为和那个婢女一伙?」 采萱急着要说话,却被飞鸾捂住了嘴。 眼泪在叶彤眼中打转,她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也完全没有意识到结果,她哭喊道:「娘,我不知道!都是那个婢女要我做的,我不知道!」 采萱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在心中使劲骂她蠢货。 霍淳雅险些站不稳,叶嘉立刻上去扶住她。叶彤还在妄想用撒娇化解这次灾难,「爹,娘,大伯,大娘,便饶了我这次吧,我下次决不会再犯了,都是采萱教唆我做的,不然我怎么会害你们呀?我知错了,下次绝对不会再这样!大伯,我以后定会好好孝顺您的,比姐姐做的还好!」 叶厉深深叹了口气,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再向叶安请求宽泛处理也没用,这牵扯的不仅仅是叶家,叶彤实在触了大霉头了! 宾客中有人说道:「事态严重,依我看一定要送去大理寺审查,谁知道这信件是真实亦或伪造,是栽赃还是这几个女子真和北狄有联系?」 人群中纷纷附和,而大理寺卿正在宾客之中,即刻命人将叶彤和采萱押了过去。 叶彤吓到傻眼,被押出去的时候还撕心裂肺地喊着:「阿爹阿娘救我!大伯,我真的错了!」 叶锐一声不吭,联想到以前叶彤去爹爹书房里放的那枚铜雕,心里大概清楚她的意图,这种事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霍淳雅眼圈通红,泪止不住地掉,一边哭一边捶叶厉:「你怎么不帮她说说话求求情!你还是不是她亲爹!」 叶厉空惹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语气十分不好:「我帮她求情有什么用!她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怕是要把我们叶家一家都拉下来才甘愿!」 看完热闹,却不能让叶鸣的婚宴砸了,叶安只能强颜欢笑地招待着各位宾客回去喝酒,而叶厉和霍淳雅则直接回到屋子里商量怎么办。 叶未晴说不上自己心情如何,似乎又是轻松又是沉重,怅然若失。 周焉墨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没必要因为她难过。」 叶未晴眼角有些红,朝他勉强笑了一下,「我没有难过,我只是……」 周焉墨冷冷道:「她不配做你的妹妹。就冲她以前做的那些蠢事,我会让她后果比今日更惨烈。她该庆幸自己今天撞上了。」 似有一股暖流活络她冰冻的全身,她也立刻想通。放到别人家,姐妹不和比比皆是,只是叶家里面不需要争什么,所以她们才能像真正的姐妹一样长大。亲人说到底,比别人多的只是那一层血缘关系。在背后暗戳戳痛刀,明面上却披着亲情的皮,这样的人比仇人更加可恶,这样的人永远也看不到别人对她的善意与友好。 发生在定远侯府的这桩事成了盛京的大消息,很快便传到罗樱耳中。罗樱一听到,就恨得将桌子都掀翻了,荷香瑟瑟发抖立在一旁。 罗樱狠狠攥着拳头,「叶彤真没用,什么事情都做不好!还有采萱也是,成心给我找不痛快,就不能让我清静清静!」 第57章 荷香问道:「小姐,这可怎么办?决不能牵连到我们。」 「我知道!」罗樱恨恨道,「只怕押回大理寺之后就要审查,过几个时辰,我们再去牢里探一探。采萱是个聪明的,叶彤不是,一定不能让她供出我们的名字!」 罗樱去牢里探望的时候,叶彤正躲在牢房角落里抱着自己哭。 她没想到阵仗会这样大,审问她的人也十分严厉,还拿用刑吓唬她。她一急,又有意隐瞒,就将事情说得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煎熬几个时辰后,才把她放回来。 她还在指望着叶家的人来救她。 罗樱叫道:「叶彤。」 叶彤闻声,迅速跑到她身边,两个人隔着铁栏杆相望,手镣脚镣哗哗作响。叶彤看到熟人,都快哭了:「你来了,快救我出去呀!快去帮我打点一下,这件事又不只是我自己做的!」 罗樱闭眼,额头青筋直跳,半晌她调整好情绪,睁眼道:「你没有提我吧?」 叶彤眼珠一转,心想罗樱十分害怕被拉下水,可这些事情本就是她一手策划的,如果自己把一切都说出来,并且说不知道那木盒子里都装了什么,是不是可以把罪推到她的身上? 叶彤道:「我现在还没说,可是我和采萱是分开受审的,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说。」 罗樱道:「她必不可能供出我。」 叶彤抓着她的手,罗樱险些就将她的手甩出去,叶彤察觉到,不高兴道:「虽然我现在没说,可我不保证以后也不会说。」 罗樱瞪着她,语气严厉:「叶家不可能救你出去了,这件事你若不认,便是叶安的罪,他们怎么可能出卖叶安?那是你们叶家的主心骨。不过……」 叶家确实没帮到什么忙,听到最后,又突然生出希冀,叶彤忙问:「不过什么?」 罗樱故意让她急了一会儿,才说道:「不过我能救你出去,也只有我能。」 叶彤双手抓住两个栏杆,激动地说:「怎么救?」 罗樱道:「只要你别把我供出来,三皇子会想法子拖住这边的进度,就算案子结了,也能拖住让你先不去服刑。只是,可能你要被关上一阵,才能放出来。」 叶彤疯狂点头:「好啊,你答应我的,我不会把你供出来,你也得履行承诺把我救出去!不然,我就把实情说了,大家谁也跑不掉!」 罗樱后退一步,叶彤稍稍状似癫狂,看来受了不小的刺激,不过身上倒是完好无损,看来没被用刑。 说完话,她就先走了出去,路过牢里护卫,还给了他一块碎银,护卫才又走到里面看管犯人。 罗樱向外走的时候,看到某件牢房中采萱浑身浴血躺在地上,十分狼狈,视线在空中相撞,罗樱只是扫了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有人完好无损,有人皮开肉绽。呵,还真是小姐与丫鬟的区别。 这边,叶厉和霍淳雅通通来到疏影院。 他们平日从不来疏影院,却为给叶彤求情,都围在这里。叶彤虽然犯错,可叶厉霍淳雅没做什么,要说哪里错,只有太过放纵她而已。叶未晴不好赶他们出去,只能听他们说话。 霍淳雅亲络地拉着她的手,「未晴,你妹妹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在牢里哪能受得了?你去帮她说说话吧。」 「婶婶,你太高看我了,我能替她说得上什么话。」叶未晴道。 「当时在场的就你和你的护卫,只要你说这件事和彤彤没关系,都是那个婢女做的,彤彤不就能放出来了吗?」霍淳雅道。 「就是,这件事闹大,连你爹的脸面上都不好看。我们尽量在叶家内部解决,别让外人掺和进来,不行吗?」叶厉也道。 叶未晴不同意,「可当日我的话已经放出去了。」 霍淳雅道:「那你就反悔啊,你就说你看错了!后来细细想来并不是那么一回事,不就好了吗?」 「抱歉,我不能。」叶未晴摇头,「叶彤她不会不知道那盒子里装的是污蔑我爹通敌叛国的信件。她明明知道,却还打算将那些信件放到我爹房中,甚至还特地挑了我大哥婚宴的时机,只为在众目睽睽下陷害我爹。我爹是朝廷的中流砥柱,一代名将,这种脏水泼到他身上,会是什么下场叶彤不明白?二叔二婶不明白?」 霍淳雅脸色白了几分,叶厉也渐渐面色凝重。 叶未晴接着道:「这样的罪名岂能随便安?这可是通敌叛国啊……若我未及时发现,中了她的计,只怕现在就轮到我爹百口莫辩,不仅性命堪忧,连我爹珍视的名节也会受损。岂止我爹,还会影响到我娘我哥。这已然不是能包庇的行为,你们疼叶彤我理解,可也不能是非不分黑白不辨!」 叶厉竖眉:「你这说得也未免太严重!」 「就是如此严重!」 还未等叶未晴回答,一道声音便传了过来。叶未晴抬头,看到叶锐气势汹汹地朝这里走着,他打头阵,后面还跟着江素雨和大哥大嫂。 叶厉道:「叶彤可是你们的妹妹啊,我们才是一家人!」 叶锐冷哼一声:「一家人,怎会两次三番地害一家人。」 霍淳雅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叶锐丝毫不给他们留情面:「以前叶彤就做过类似的事情,被我撞到,她求着我不要说出去,我盼她悔过,就没有对别人说。我已经给过她一次机会。」 叶锐张开手掌,静静躺在上面的正是那日没收的铜雕,他道:「这同样是北狄皇室的信物,看来她揪着这罪名锲而不舍,栽赃了一次又一次。」 江素雨在旁哀叹:「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呐,非要致我们于死地……」 叶厉和霍淳雅皆脸色青白,一时无话,明白求情不成,便灰溜溜地退了出去,试图寻找其他办法。 叶未晴转头朝荆湲微微一笑,「大嫂,见笑了,刚入门便叫你碰见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还差点误了你和大哥的婚宴。」 第58章 荆湲摇摇头,爽朗道:「没关系,大事为主。」 叶鸣感到深深的惋惜,不仅因为婚宴被扰,还因为小妹竟然做出了这档子事。他和叶彤已经几年未见,这几年他一直都在边关待着,小时候叶彤还是个挺好的孩子,再一见居然酿成如此滔天大错,也不知是被谁教导成这样。 叶锐问道:「可那些信件是谁伪造的?我觉得光凭叶彤做不成这样的事,那个叫采萱的婢女应当好好查一查,她们背后一定还有谁想陷害父亲。」 「交给大理寺吧。」叶未晴道,「我相信会有个公正的决断。」 盛京已经动荡至此,说不准明天就换了一个样,那些隐藏在背后的势力也该浮出水面了。 虽然叶未晴心里深谙这个道理,但她没想到变故来得这么快。 当天晚上,周景深夜拜见睿宗帝,将收集许久的证据呈上,那些证据每一条都直中周衡的要害,写他如何利用身份之便贪污银钱,又用这些银钱私自养兵。每一条都是杀头的罪,每一条都触碰逆鳞。 睿宗帝还没翻完那些证据,就一口血喷了出来,血星点点污了奏折,原本就的身体差点背过气去,皇宫里乱成一团,连周景都没料到睿宗帝反应会如此之大。 周衡收到暗线的消息,连夜潜逃,远离盛京。 叶未晴奇怪地问:「二皇子怎么突然就行动了?」 周焉墨摇摇头:「我亦不知,他没有和我商量过。」 但这也确实打了周衡一个措手不及,不过周衡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在小城起兵。一时间,风雨飘摇,人心惶惶。大臣们还是如旧上朝,只不过拨开皮肉里的那颗心是朝着这边还是朝着那边,就不得而知了。 叶彤那桩案子已经被审得差不多,就差最终如何判处还没出来结果。 一家人都在大理寺聚齐,大理寺卿对叶安很是客气,一道送到门外。叶厉和霍淳雅要去牢里看望叶彤,叶安摇摇头,终是没有跟去。 再见叶彤总会有些难堪,而他们也无法大度到原谅叶彤,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叶彤看见叶厉和霍淳雅过来看望,立刻跑到铁栏旁边问道:「阿爹阿娘,你们给我送吃的来了?」 叶厉和霍淳雅是来听取案件详细过程的,又不是特地来给她送吃的,自然没有给她带,霍淳雅便摇了摇头。 叶彤立刻不高兴地问道:「那你们过来干什么?这牢里的饭菜太难吃了,稀粥里的那么几粒米都是生的,菜叶子也没几根,我根本一口都吃不下!如果不想我饿死在牢里,就每天给我送饭过来!」 叶厉被这话激得生气,斥道:「你这孩子怎么对爹娘说话的,知不知礼义廉耻?除了我们还有谁能来看你?」 叶彤被他吼得微微瑟缩,霍淳雅拉了拉叶厉的袖子,劝他控制一点。叶安不再教训叶彤,闭上了嘴,只是那一张脸憋得通红。 霍淳雅一开口便红了眼圈:「对不住啊彤彤,都是爹娘不好,没给你带饭,找了很多人活动,也没活动出个名堂,他们都不愿插手此事。」 叶彤道:「哼,就知道指望不上你们。」 霍淳雅眼泪流下来:「彤彤还这么年轻,坐牢可怎么办啊?」他们还权当叶彤不知道结果所以才这样镇定。 叶彤皱了皱眉,不耐烦地说:「好了,别哭了!会有人救我出去的!」 叶厉立刻问道:「谁啊?」 叶彤嘴巴开合,想想这种事情还是不适合说出去,万一被别的囚犯或者狱卒听到就不好了。她便敷衍道:「这怎么能说呢,以后再和你们说。」 霍淳雅和叶厉心里燃起一线希望,看她这样保不准真认识什么能帮忙的人物,会迎来一线转机。 只不过,这牢里消息闭塞,叶彤现在仍不知晓周衡已经狼狈逃出盛京的消息,只能无端被人戏耍,白高兴一场。 叶未晴从大理寺回来后直接去了弈王府,刚从大门进去,就发现今日的弈王府似乎格外热闹,多了好多工匠在那里敲敲打打,还有修缮府邸的。 她好奇地看了一路,直到看见周焉墨。二皇子今日竟也来了弈王府,和裴云舟一起商讨着事情。 周焉墨瞧见她,远远就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叶未晴不好意思在这么多人面前这样,为难地看了看二皇子和裴云舟,但周焉墨还是不肯把手放下,她只好乖乖地把手递给他。坐在他身侧后还不肯放手,他们几个便如此议事。 裴云舟倒是习惯如常,周景这个身旁没人的感觉无比凄凉。 「方才说到哪儿了?」裴云舟道,「哦对,差点忘了,曹九那个老狐狸狡猾的很,这几日都在朝上怂恿太子往和饶多多发兵。他就是背地里和周衡沆瀣一气,想要坑我们一把。」 周焉墨道:「不必管他,陪着周衡小打小闹就行,让他长些信心,也可不必损害到交战城池百姓的利益。」 上一世的周衡发展了太多势力,叫他轻而易举就拿下了盛京,可他当做底牌的那些人,几乎都是他用了各种各样阴暗手段才争取来的。手段阴暗见不得光,一旦被人拆穿就会遭到反噬,所以这一世针对这些人就有了对策。筹谋这么久,无论从哪方面看,周衡败北已成定局。 所以叶未晴有些无聊,听着听着就犯困,打了个哈欠。 周焉墨看见,便对二皇子和裴云舟说:「就这样,你们先回。」 周景一头雾水,他们才来没多久,有的事情还没说完。裴云舟对他挑了挑眉,眼中露出无奈又鄙夷的光。 看见二人站起来,叶未晴疑惑地问:「这就打算走了吗?」 裴云舟笑道:「你想让我们留下来?」 叶未晴面无表情:「那倒也没有。」 裴云舟捂着心口弯腰,一脸心痛得快死的模样,二皇子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我们快走吧,云舟意犹未尽的话,我们可以找个酒楼接着聊。」 待这二人走后,叶未晴才道:「你怎么赶他们走啊?」 第59章 周焉墨道:「要谈的事差不多谈完了,让他们尽快回去处理公事。」 实际上,他才不是这样想的。每次二皇子和她见面,他都能回忆起在涉平她轻柔地给二皇子擦脸那个画面,而且二皇子差那么一点就对她有什么想法了,他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心里不舒服,所以不愿他们二人多待。 是他想得太多,可又控制不住情绪,就任由它发展吧。 只是二皇子如今当了储君,身边没有太子妃,更没有侍妾,该早日给他物色几人才是。以前说是总要奔波流离,现在看他还能找什么借口! 想到这里,周焉墨心情好了起来。 叶未晴心里却一直装着一件事情。在行宫内,她说好给他一个仔细考虑的时段,给他一个反悔的机会。虽然没有明确几天,但也大概说了个范围,十天半个月左右,这已然半个多月过去,他还没有提及过此事。 难道是忘了?最近实在动荡不安,说不准在那些重要的大事面前,他暂时忘了这件事。 可也不能始终拖着,她也想名正言顺的待在他身边啊。 叶未晴沉思片刻,想委婉地提醒他一下:「皇上立太子立得太急,从刚颁布诏书到册封就用了几日,容不得他人反对,一般来说都要过好久的。他现在病了,把事情都交给二皇子管,整个过程也才半个多月而已……不过幸好他接手得快,安抚了众人焦躁的情绪。」 她特地在「半个多月」这几个字上加了重音。 周焉墨微微点头,赞同道:「确实,二皇子有治国之才。」 叶未晴皱了皱眉,难道是她提醒的太委婉,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她又舔了舔唇,说道:「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去行宫玩么?上次去了都没有玩尽兴,人又多又混杂,行宫得好好管理,不能随便都让什么人进了。」 她又故意提了行宫,表面上还算淡定,实际上她都想掐着周焉墨的脖子,边晃边说你快想想在行宫里都发生了什么事都说了什么话啊啊啊! 周焉墨微微一笑,淡淡道:「你放心,行宫已经加强了管理,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叶未晴像突然泄气了一般,眼神幽怨地瞧着前方的茶壶。 他是不是反悔了?是不是在故意逃避却不想说,等她主动开口? 她伸出手,倒了一杯茶。周焉墨阻止道:「茶放了太久,凉了。」 她一口生生灌了一杯,抹了抹嘴,说道:「凉茶好。凉茶降火。」 周焉墨在她身侧看不见的角度,满眼皆是放肆的笑意,温柔的如同初融的冰雪,任哪个认识他的人瞧见了都要吓得不会走路,弈王哪有过如此柔和的时候? 周焉墨当然知道她的意思,可他也说过他决不会改变自己的答案,他是在故意逗弄她的。 好可爱,好想揉揉她的头。 隔日,叶彤一案的判决便出了。原本她该受几年牢狱之苦,叶安替她说了几句话之后,大理寺卿决定派她去极远的南边的莲溪寺剃发修行十年,三日后前往。 去那么远的地方,和流放无异。叶厉和霍淳雅思量几番,叶彤年纪小在那里生活必定艰难,为了求这个情他们也再没有脸面面对叶安,索性陪她一起去莲溪寺。叶嘉这些年一直跟着叶安习武,所以打算还留在盛京。 叶彤得知自己要去莲溪寺的时候还不以为然,可三天之后她临出发之前却慌了,明明罗樱说好了会帮她拖延会救她的,怎么直接便要启程了? 她拍着栏杆对狱卒大喊:「快去罗府找罗樱!快去,我爹娘会给你们好处的!」 狱卒本来不愿理这个蛮横的小姑娘,看在是叶安侄女的面子上,才替她跑了一趟,回来告诉她:「罗小姐说她不来了,还说祝你一路平安。」 叶彤喊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狱卒惋惜地摇了摇头,想这人怕不是受了刺激傻了。 叶彤又疯狂拍着栏杆喊:「我要翻供!带我去见大理寺卿!」 狱卒道:「判决下了多少天了,你还翻什么供?不会有人理你的。」 叶厉和霍淳雅收拾好东西准备和她一起去莲溪寺,除了他们之外,只有身为叶彤亲哥哥的叶嘉,还有叶未晴和叶锐跟着去送他们一程,恰好撞见这一幕。 霍淳雅道:「彤彤,你少费些力气吧,根本不会有人帮你的。去莲溪寺之后安生一些,说不定还能减少几年期限,还俗时候尚早,怎么也比在牢狱里蹲着强。」 叶彤红了眼睛不说话,疯了似的盯着叶未晴。 狱卒将门打开,大批兵卒在外等候着将叶彤押到莲溪寺,叶彤手上戴着镣铐,出来的第一件事却是奔着叶未晴过来。 她使劲挣扎着,嘴里还恶毒地喊道:「叶未晴,我要杀了你,我要掐死你!都是你害了我!你不得好死,你毁了我一辈子!」 叶未晴原地站着没动,兵卒立刻过来将叶彤拽走。 叶锐叹了口气:「还真是死不悔改。」 叶未晴道:「那就让她好好尝尝苦果吧。」 叶彤被扯得趔趄,嘴里还不停下:「叶未晴,我到如今地步你开心了是吧?我咒你不得好死!」 叶嘉蹙眉喊道:「彤彤,和你姐姐道歉!是你做错事,却仍不知悔改!」 叶锐听见这话都皱了皱眉,想要上去找叶彤算账,却被叶未晴拉住胳膊,她摇了摇头示意他别上去。 她缓缓走到叶彤面前,看见叶彤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微微笑了笑,说道:「你到如今地步,都是你咎由自取。如果我主动对付你,你认为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去寺庙里清修十年如此潇洒么?念着和你那几分薄弱的亲缘,我从未出手害过你,可惜这亲缘已经薄弱得随时要随风消散,那时候我不介意让你在寺庙里度过一生。」 叶彤恨得牙根痒痒,她对叶未晴的恨意越来越深,可最气的是她却做不了什么来报复,每次想到这里,就觉得胸腔快要爆炸。 第60章 叶未晴继续道:「还有你那个好姐妹,罗樱,你难道没有发现她自始至终都在利用你么?还以为她真的想和你做好姐妹?离了叶家,她理一条狗都不会理你。应该是她毁了你的一生,而不是我。」 没等叶彤说话,叶未晴便对着其他人道:「走了。」 叶嘉打算送叶彤送得远一点,所以只有叶锐跟着叶未晴。 叶锐边往外走边说道:「二叔竟然降职去陪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叶未晴:「二叔二婶不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在这里继续待下去,陪她一起过去也挺好的。」 叶锐:「把叶彤教成这样,估计没办法再板回来了,还不如重新生一个算了。」 叶未晴听完忍不住笑出声。 牢里的路潮湿又阴暗,只有偶尔几扇极高的天窗投下几缕阳光。叶未晴走出去的时候路过采萱所在的那间牢房,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躺在地上的几乎是一个血人,全身皮肤都没有完好的地方,衣衫破烂,十个手指甲全都被拔出去。 采萱似乎感觉到她的视线,微微抬头,露出瘦得突出的脸颊和空洞无神的双眼。她也想有力气动一动,最起码能吃得了饭,可她现在却只有抬头的力气,挪动对她来说非常困难。 不知怎么,叶未晴就想起前世里采萱的样子,意气风发,狗仗人势,连最后叶家全被周衡诛杀的时候,采萱都站在罗樱的身后,下巴高高昂起,高兴地看着他们赴死。 不知道大理寺是怎么判处采萱的,可看她现在受刑的程度,想必也活不了多久。这一世,采萱还没来得及成为罗樱的心腹,就终结了一生。 叶未晴静静地看了她几眼,然后走了出去,迎接牢狱外的光明。 马车刚停到侯府外,叶未晴就发现旁边又停了一辆马车,江素雨身边的嬷嬷还有岸芷和汀兰都站在外面,看到叶未晴的身影后她们顿时松了一口气。 叶锐左右看看疑惑道:「你们都在这站着干什么?」 岸芷道:「小姐快进来,有人来提亲了!」 叶未晴脑子顿时「嗡」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叶锐就喊道:「什么?让我看看,是谁如此大胆!」 叶未晴看到叶锐这个时候还要损她,狠狠推了他一把,然后提着裙子跑到岸芷身边,每一个裙角都雀跃。 汀兰看见叶未晴高兴的样子,也没忍住打趣道:「小姐,你怎么不问问是谁啊?」 叶未晴便装模作样地问:「是谁?」 岸芷捂嘴笑:「当然是弈王爷了,不然还能有谁,有这等直接上门提亲的勇气。」 嬷嬷止住她们玩闹:「好了小姐,既然回来了就快去前厅吧,大家现在都在前厅呢!」 前厅里,叶安江素雨还有叶鸣荆湲都在里面坐着,和和气气地同周焉墨说着话,尤其是叶安,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多亏叶锐早和他提过周焉墨作为女婿人选,不然他也想不到这一茬,尤其在观察以后发现叶未晴对周焉墨总是悄悄上心,不仅帮他亲手做糕点,还总绕着弯打听和他有关的事情,还以为她自己没暴露,实际上他早察觉了。这些迹象让他越来越觉得这两个人合适。 叶未晴寻了个位子坐下,随意扫了眼旁边堆着的一箱箱聘礼,媒人手里还捉着扑棱棱的大雁。 周焉墨看了叶未晴一眼,对她微微笑了笑。 亏她前几日无论怎样提醒,他都不给回应,现在竟直接过来提亲下聘,谁知道这个人是在捉弄她还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江素雨一直盯着他们两个,所以看到周焉墨对叶未晴一笑,叶未晴回了他一个白眼。之前叶安说这桩婚事叶未晴一定会同意,可看到这一幕她又有点拿不准了。 媒人还在前厅里细数着二人有多么相配,江素雨直接打断了她,问道:「未晴,这桩婚事你觉得怎么样?」 叶未晴点头表态,却没作答。这叫她怎么回答?夸的话也许那媒人转头就要说出去叶家小姐不矜持,当场就巴结上别人了,叫别人看笑话,稍微有一点点不愿意又会惹她爹娘多想。 江素雨看她点头,这才放心。 叶安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说道:「那这桩亲事就这么定了。王爷也曾在边关与我共事许久,未晴若嫁给他,我放心。」 媒人看成了,喜笑颜开道:「那我们现在商量下婚期?」 叶锐皱眉:「这流程进行得未免也太快了吧……」 周焉墨道:「是我提的要求,我想尽快迎娶阿晴。」 媒人又看叶未晴反应如何,她也回道:「都好,听王爷的吧。」 媒人拿出一本黄历,细细翻着看上面日子,念道:「这个月二十四,是最近的宜婚嫁的日子。但是离得太近了,准备得太匆忙反而不好,反正我是不建议你们选这个日期。」 江素雨点头:「你说得对,再看看别的。」 媒人又道:「下个月十五也是吉日。」 周焉墨道:「就这日吧。」 江素雨皱眉,迟疑地道:「下个月十五,会不会也有些匆忙?就差一个多月了,怕是嫁衣要加急定制才行。而且迎娶王妃,那些规制之类的我也不太懂,会不会更麻烦?」 周焉墨淡淡道:「伯母放心,我都会准备好。」 叶安道:「那就这么办。」 那媒人视线扫到屋里的布置,发现有的地方还贴着喜字,便带着谄媚说道:「看来叶家真是有福,几个月接连发生好几桩喜事,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叶安和江素雨都爱听这样的话,笑得嘴角咧得不能再大了,江素雨趁势看着荆湲意味深长地说:「要是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孙女,我这辈子也就圆满了!」 媒人笑道:「快了快了,肯定快了!」 第61章 商量完重要的事情,叶家全家都去送周焉墨和媒人出门,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叶未晴悄悄拉着周焉墨问:「你怎么这么着急娶我?」 周焉墨道:「当然要抓紧,省得你和别人跑了。」 叶未晴笑:「我还能和谁跑?」 周焉墨:「当然是比我好的人。」 「比你好的?你快想想都有谁,让我认识一下。」 周焉墨蹙眉思索片刻,遗憾道:「抱歉,我想了想,好像真没有,对不起叶小姐了。」 叶未晴笑得更欢快:「你还要不要脸!」 周焉墨揉了揉她的头,这才说出真实原因:「皇帝身子不好,快不行了,若赶在这时候驾崩,我可不想再多等几年。」 叶未晴心道也是,他又趴到她耳边说:「你也不怕憋坏我。」 叶未晴脸上一红,心虚地朝四周看看,见没有人听到,她才放心。 恰好走到侯府大门,叶未晴目送着他背影离去。转头,江素雨拉起她的手,依依不舍道:「我女儿也快要嫁人了,一晃十几年过去,太快了。娘什么都不要,只希望夫家能对你好。」 叶未晴眉眼弯弯:「他会的,阿娘。」 就算所有人都对她不好,他也会对她好,永远相信她。 今年盛京的冬季来的特别快,先飘了一场小雪,然后两场下了几天几夜的雪纷迭而至,厚厚的雪铺盖在地上,整个世界像是被冰封了一样。 贺苒递了帖子要找她出去闲逛,叶未晴正在考虑穿哪件披风出去,她猜贺苒肯定穿白色,她就挑了一件白色的披风。 穿戴好之后,叶未晴领着岸芷汀兰就出了门。那两个小妮子一听要出门玩,就比谁都高兴。 贺苒果然穿了一身白,看到叶未晴便大喊道:「哎呦,让我看看我们的新娘子!」 叶未晴拍了她一下:「在大街上嚷嚷什么,有没有点儿小姐样?」 「好好好,我错了。」贺苒笑道,「上次见你还和弈王没什么进展,再一见到就婚期将至了,也给我沾沾你的喜气。」 叶未晴忙向外蹦出两步:「沾我的喜气,还不如拜拜月老。再说你有什么要沾的,裴云舟就差把你名字写脸上了,一颗心整天拴在你身上,迟早的事。」 贺苒不满意地噘嘴:「不提还好,一提我就生气,不知道他最近都在忙什么,都没时间来找我。」 「所以退而求其次来找我了?」叶未晴指指自己,「看来我就是个替代品。」 「好了,什么都说不过你。」贺苒拉住她的胳膊,「我想去城外湖边走一走。」 叶未晴道:「走。」 城外有些远,但两个人都没什么事,没坐马车,带着各自婢女徒步走了过去。走到那里,披风已经被寒气浸染,说话口里冒出白气,叶未晴将披风裹紧了点,说道:「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冷。」 贺苒道:「根据我的经验,过几日可能会暖和一点。」 湖边人很少,只有几个像她们一样闲的人在这里闲逛,贺苒带着叶未晴一路走到有石阶的地方,顺着走下去。 叶未晴一路走到最低,再往前走就是冰冻的湖面,湖面并不平整,往远处看还有裂纹。 贺苒还在接着往前走,回头问道:「你不下来玩一玩?」 叶未晴摇头:「湖面冻得不结实,我可不敢下去。」 贺苒取笑道:「胆子太小了,那我下去走走。」 叶未晴制止道:「你别过去,掉下去怎么办,这里可没人能救你。」 「我就在边上走一走,不去中间,好吧?」贺苒妥协,左脚踩在冰面上,右脚又踩上去,叶未晴看冰面没有任何异常,才放下心。 贺苒先是小心翼翼地在上面走,没多大一会儿,就开始在上面滑。叶未晴无奈地看着她,就像看着三岁小孩儿似的。 好景不长,一个打滑,贺苒就摔在冰面上。她「嘶」地一声吸了口冷气,然后跪在冰面上久久不能起来。 叶未晴也顾不得冰面会不会开裂,直接走上去搀扶她慢慢起来,婢女们也要上去搭把手,叶未晴忙喊道:「别,你们站在岸上!」 岸芷道:「贺小姐流了好多血!」 叶未晴一看,还没看到伤口,倒先看到被血染红的白色披风一角,她又撩起披风和裙角,发现她的脚踝上被凸起的冰划了一道伤口。 叶未晴问:「你能走路吗?」 「还好。」贺苒道,「走吧。」 叶未晴扶着她一步一步挪到岸上,到了岸上,她回头一瞧,发现刚才站着的冰面多了几道裂痕,只怕她们再多站一会儿就要开裂。 贺苒哭唧唧道:「太远了,我走不回去,一走路就疼,走几步倒是能忍。」 「让你皮!」叶未晴恨铁不成钢,「这边没什么人,我们先挪进城再说。」 贺苒胳膊放在叶未晴的肩上,受伤的那只脚抬起来,借着叶未晴的力一跳一跳前进,滑稽极了。 第62章 快要进城的时候,有个穿着军装的男子问道:「可是叶小姐?」 叶未晴点了点头,疑惑道:「你是?」 「叶小姐可能不记得我,我是太子殿下身边近侍,跟在他身边见过您几面,所以记住了。」他看了看贺苒的脚,关切地问,「几位小姐可需要帮助?太子殿下正在城墙例行巡查,也许此刻正在哨岗处,那里能歇一歇脚,而且也有可以用于包扎的绷带。」 叶未晴看了看高大的城楼顶上,然后道:「好,你带我们去吧。」 沿着楼梯爬上去,周景近侍轻轻敲了敲哨岗的门,说道:「殿下。」 周景开门,看到叶未晴和贺苒惊了一下,然后又看到贺苒白披风上刺眼的红,迅速让开门口请她们进去,说道:「怎么受伤了,要紧么?」 贺苒摇头:「不要紧,殿下,叨扰你了。」 周景笑道:「哪里。」 哨岗内没有生火,比外面还要阴冷,周景拿出止血的药和绷带,叶未晴接过给贺苒包扎,周景不方便看,说道:「我出去站一会儿。」 包扎完,没多久周景就回来了,他劝道:「这只能暂时用一用,还是要去医馆仔细包扎一下,省得以后落了疤。」 「等下马车来了,就让大夫给她重新包扎。」叶未晴看了一圈,问道,「殿下怎么在这里待着?」 周景微微笑道:「我是来这里巡查的,看一看盛京的城防有无改进必要,也看一看百姓生活如何,城墙上的视野好。」 「殿下真是忧国爱民。」贺苒发现哨岗角落里竖着一把琴,疑惑道,「这里怎么还有把瑶琴?」 周景看过去,解释道:「那是我新订的一把琴,顺路取的。」 周景将那把琴小心翼翼地拿过来,把外头缠绕的黑布摘下,露出的是一把全新的黑漆漆的瑶琴。 叶未晴好奇地问:「殿下喜欢弹琴?」 「从小修习,但未必弹得有多好。」周景不好意思地笑。 贺苒道:「殿下给我们弹一曲听听吧!」 周景随意弹了一曲,叶未晴不懂,但起码能听出他弹得极好,便不遗余力地夸赞:「殿下真是太过谦虚,明明就弹得很好。皇室的人都要从小修习瑶琴吗?我记得弈王和三殿下也都弹得极好。」 周景缓缓摇头:「琴确实是皇室必修,可我小皇叔他却讨厌极了弹琴。」 「啊?」叶未晴惊讶,弹得好的人怎么会厌恶弹琴?叶安庆功宴那次皇帝叫他弹琴,上次在行宫他也为她弹了一曲,怎么想都和厌恶沾不上边,她问道,「为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周景道,「只是以前,谁要是逼他弹琴,他会生气的。」 叶未晴皱眉,明明他弹得那么好,又为什么厌恶弹琴?既然二皇子都知道周焉墨憎恶弹琴,那睿宗帝会不会也知道?睿宗帝如果知道,还当众叫周焉墨在宫宴上弹琴,是想羞辱他还是给他一个警告? 叶未晴陷入沉思。 周景说道:「若是叶小姐好奇,去问小皇叔他一定会告诉你的。说起来,我今日还见了小皇叔一面,我出宫时恰巧碰见他进宫。」 殿内龙涎香的味道沾染到每个角落,甚至让周焉墨的身上也沾染了一层,他眼中闪过厌恶的光。 睿宗帝被张顺扶起来,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被他叫来的周焉墨,一丝忌惮一闪而过。 睿宗帝声音嘶哑道:「弈王,听说你要成亲了。」 周焉墨点头:「是。」 「听说……还是和叶安的女儿?」睿宗帝勉强地笑了笑,「好小子,本来朕想把这闺女留给自己做儿媳的,倒便宜了你了。」 睿宗帝一向和他说话夹枪带棒,周焉墨连忍也不想忍,道:「我不这样觉得。」 「嗯?」睿宗帝抬头,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想了想又虚伪地笑道,「也是,既然许配给你,朕就不该再说那样的话,朕给你道歉。」 睿宗帝心道,都故意给你好脸色故意给你让台阶了,你还想怎么样? 周焉墨没说话。 睿宗帝有些尴尬:「如今老三要抢老二的江山,内忧外患,朕既然决定传位给老二,那你可要多帮帮他啊,你是他的小皇叔。」 周焉墨冷冷地看着他:「自然会帮,不过不是因为他是我侄儿,而是因为他适合当国君。」 「你这是什么态度?」睿宗帝不悦地问,「你怨朕?阳西关虽苦,朕也是为了锻炼你……」 他想了想最近做的最让周焉墨生气的一件事应该是把他遣到阳西关,苦累倒是其次的,细皮嫩肉长大的皇亲说不准一上战场就丧命,他也确实如此希望,不过最后周焉墨依旧平安归来。 「够了。」周焉墨冷笑,「这么多年,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不清楚么?」 睿宗帝大惊,指着他道:「你、你知道些什么?」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周焉墨静静地看着他,「你休想带着美名下葬,在你死后,我会把你做的事情都揭发出来,污点恶名,会随着你的名字永世留存。」 睿宗帝气得吐出一口血,几乎快要昏厥过去,周焉墨递了个眼色,旁边立刻有大夫跟上去治疗。张顺无奈地站在一边,这大夫已经常伴睿宗帝身侧,太医院束手无策他却能保住睿宗帝一时的性命。但他也看出来,这大夫是周焉墨的人,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没有其他人能保皇上的命了,知道也得用呀! 张顺叹了口气,这三皇子是挠破头皮下药谋害皇帝的命,弈王却是想方设法延长他的命。 叶未晴把贺苒送回去之后,才回了府。刚在疏影院坐下,江素雨身边的嬷嬷就过来请她到前厅,说是弈王为她定制的嫁衣送过来了。 第63章 汀兰边走边问:「小姐怎么要成亲了还这么淡定呢?」 岸芷笑道:「要么说你不会看人,小姐哪像你说的那样了,只是脸上淡淡,明明心里开心着呢。」 叶未晴道:「好了,别的没看出来,你们两个比我开心倒是真的。」 「说真的,以前小姐很容易开心的,可是后来又突然变了,也许因为被三皇子伤透了心,那段时间常闷闷不乐,最近才又慢慢变得像以前一样。」岸芷道,「当时为了三皇子真是不值当,谁知道他现在就变成乱臣贼子了呢!」 原来把她突然的转变当成是被周衡背叛的缘故,叶未晴笑笑不反驳。 到前厅的时候送东西的人已经走了,只剩两个盒子放在桌子上。 江素雨道:「弈王给你准备了嫁衣和一套头面,当真贴心得紧。快打开看看什么样吧,合不合尺寸,若是不合再找人修改。」 「我在这里怎么试尺寸呀?阿娘和我去疏影院吧。」叶未晴道。 「也是,我糊涂了。」江素雨拍了拍脑袋。 打开第一个木盒是一套极其华丽的嫁衣,上好的红绸,密密麻麻的金线刺绣,并蒂莲从衣摆一朵一朵盛放蜿蜒到胸口,绣娘的手艺极好,并蒂莲绣得仿佛是真的一样,层层叠叠绽放。每走动一步,嫁衣微微颤动,上面的莲瓣就像被风吹拂似的,若隐若现。 江素雨和岸芷汀兰皆忍不住惊呼出声,那些京城小姐们成亲哪有穿如此重工的嫁衣的,虽然叶未晴即将成为王妃理该隆重一点,但这看起来也太奢华太大手笔了。这样一件嫁衣不是最近能赶制出来的。 叶未晴试上之后,发现所有的尺寸都正正好好适合她。看着铜镜里那个人,她也有些恍惚,上一世成亲她也没穿过这么美的嫁衣。 江素雨问道:「弈王之前找你量过尺寸了?正正好好,看来不用再改。」 她哪里去量过尺寸,估计是周焉墨在和她接触的时候就记住了,难以启齿,她只得撒谎道:「是。」 再打开第二个木盒,里面放着一整套首饰,和这件奢华的嫁衣差不离,这些首饰也很贵重。 江素雨感觉心里甚是熨帖,女婿对这些上心不就说明对女儿重视么,她笑道:「看来我们未晴会是盛京最漂亮的新娘子。」 叶未晴看着那套首饰失神,上手摸了摸里面的一对簪子,金簪尾部立着一只孔雀,让她感觉有点熟悉。 「好,既然没什么事,娘先不在这里坐着了。」江素雨道。 叶未晴点头,然后把嫁衣脱下来,小心叠放妥善保管。 汀兰双手合起放在腮边,还在憧憬道:「以后全盛京的女子都要羡慕我家小姐了!」 这时,外面传来低沉的声音:「阿晴。」 叶未晴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岸芷提醒她:「似乎是王爷的声音。」 她出去,果然周焉墨站在外面。叶未晴失笑:「找别人送嫁衣,你自己却来后宅找我,还以为在玩什么调虎离山呢!」 按理来说,周焉墨这时候应该回她一句玩笑话,可他却什么都没说,让她直觉感到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问道:「你怎么啦?」 周焉墨走到她面前,狠狠地拥住她,头埋在她的颈窝里。 她被抱得险些喘不上气,只感觉周身被龙涎香围绕着,快要让人窒息。她回拥住他,轻抚他的后背,像在平抚一只炸毛的猫一样。 她感觉到周焉墨似乎平静了一些。 他终于在快要把人逼疯的龙涎香中找到了一条出路,捕捉到了她身上的一丝像是瓜果气味的甜香,然后再让甜香慢慢扩散,遮盖住其他的味道。 他道:「你真好闻。」 叶未晴笑道:「我哪有什么味道。」 他道:「有的。」 她眨了眨眼睛:「我自己怎么从来没闻到过?」 「久在芝兰之中。」周焉墨松开了她,突然想起来嫁衣的事,问道:「嫁衣试过了么?」 「试过了,特别合适,哪一处都正正好好。」叶未晴道。 「喜欢么?」他问。 「喜欢啊!特别喜欢!」她不假思索便回答,「嫁衣什么时候开始做的?那得是几个月以前了吧?那时候我还没说过我心悦你呢,你是不是早就吃定了我?说实话!」 周焉墨低声笑道:「是你吃定了我。」 他这一世只会找人做这个尺寸的嫁衣,如果她答应嫁给他,那正好派的上用场,如果她不能嫁给他,他也不会再为别人做嫁衣了。 叶未晴沉浸在喜悦中沉浸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她想问的话:「二皇子说你不喜弹琴,真的么?」 「是。」他点头。 「那你不喜欢,还给我弹什么?」她问完,感觉自己语气似乎有些急,又解释道,「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只是想说如果你不喜欢弹,就不用给我弹琴听……」 「你不一样,那首曲子也不一样。」周焉墨眼底似乎有融化的雪水,语气不知不觉也放柔许多,「那首曲子,是我娘留下的乐谱,一定要给挚爱之人弹的。」 「那首曲子叫什么?」她问。 第64章 「离思。」 叶未晴有些惊讶,她以为会是个极其情意缱绻的曲名,没想到却带着浅浅忧思。 她想问,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你娘又是个怎样的女子,怎么从来也没听说过她?可万一说这些,又让他触及到伤心的往事,就不好了。 周焉墨看她犹犹豫豫的样子,在她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她轻呼一声。 「在我这里,永远也不用欲言又止。」他道,「带你去见见我母亲吧。」 叶未晴一路心情忐忑又沉重地跟着周焉墨来到了皇陵,弯弯绕绕走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那里立着一块小石碑,主人的姓名叫做聂澜,只有名字和逝世日期,籍贯、成就都是空的。 其他地方立着的都是皇帝妃子的墓碑,看起来十分庄重,到了这里未免有些潦草,提醒着这里的人不受宠爱的事实。 不过,这里倒是非常干净,一定经常有人来打扫。 「这就是我母亲的墓碑。」他淡淡道,「其实她也不叫这个名字,真名究竟叫什么,我也不知道。」 叶未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有一个从前侍奉过我母亲的嬷嬷,在这里做守陵人,不出意外的话,她已经看到我们了。」他抬头喊了一声,「嬷嬷。」 有个年纪大约四五十岁的妇人慢慢走出来,说道:「看你带了人来,我就没有贸然出现。这位是?」 周焉墨看向叶未晴,缓缓牵起她的手,说道:「过几日,我们会完婚。」 嬷嬷立刻激动起来,眼中似乎闪着泪花,拍手说道:「好啊,真好!阿墨要成家了……」 「嬷嬷,你和她聊聊吧。」他道,「我去旁边转一转。」 周焉墨离开,叶未晴独自面对嬷嬷竟然有些紧张,就好像第一次见婆婆似的。 「我给你讲讲他娘的故事吧。」 「好。」 「从前,盛京旁边的封紫有一大户人家,姓聂,虽然比不上盛京这些权贵,可在当地也是最大的官了。后来因为些缘由,聂家男丁流放,女子充妓,我当时也不懂那些罪名,只是我家小姐跟我说聂家是被冤枉的。被冤枉又能怎么样呢?好好一个家瞬间就分崩离析了。原本我家小姐也该去当军妓的,却因为姿色甚好被看中,改了名字送进宫中,和封紫聂家再无关系。」 叶未晴仔细听着,她没有听说过聂家的事情,其一年头太早,那时候她还没出生,其二盛京的人眼界高的很,根本不稀罕管地方的事情,所以这件事也没有流传开来。 嬷嬷接着道:「进宫总比去当军妓好,说不准得了盛宠还能挽救聂家上下,那时候小姐也才像你这么大,就要服侍大她二十多岁的显文帝。后来生下一个儿子,但地位还是那么低微,在后宫之中和宫女差不了多少,因相貌生得好看,后妃们都产生了浓浓的危机感,小姐过得很是艰难,谁都能欺负。」 嬷嬷伸出手,上面都是累年的斑驳疤痕,她道:「这些,都是那些女人下的手,有的拿我给小姐下马威,有的不敢动小姐就来罚我。」 叶未晴于心不忍,问道:「后来呢?」 「小姐若是姿色稍微平庸些也便罢了,可她偏偏生的那般貌美,被睿宗帝记挂上了。」 「啊?」叶未晴震惊,显文帝是睿宗帝的父亲,父子看上了同一个女人? 「前几年,他总是去找小姐,小姐将他拒之门外,可大概在小王爷四岁左右,显文帝薨逝,轮到睿宗帝继位。」嬷嬷叹了口气,「他当了皇帝,更加手眼通天,谁还能奈何得了他?睿宗帝想杀小王爷,小姐没办法才和他交换条件,甘愿成为他的宠姬,没名没分,又不能被外人知晓。她都答应什么都不往外说了,可睿宗帝竟偏执到此,把她关进华清宫,像一个禁.脔一样,不能自由出入!」 皇室迷辛果然肮脏又龌.龊,常人无法想象。 「那他放过周焉墨了吗?」叶未晴问。 嬷嬷苦笑了一声:「哪能啊,睿宗帝想杀小王爷,不仅仅因为他是小姐和先帝的骨肉,更因为年龄相差太多,等睿宗帝老去的时候,小王爷正当壮年,他怕小王爷抢他的江山啊!小姐被关在屋子里,小王爷就被锁在旁边的柱子上,稍有哭闹,就会迎来一阵毒打,打到鼻青脸肿,眼角开裂!小小年纪,就只能在旁边看着他母亲是如何受欺负的!」 被打的次数多了,就知道自己不该哭,只能强忍着眼泪,憋住喉咙中的哽咽,不能发出半点声音,若影响到睿宗帝的兴致,聂澜和周焉墨都不会好过。 她已经能想象出来当时的周焉墨是怎样小小地蜷缩成一团,手上戴着镣铐,浑身发抖地克制自己。 她感到十分生气,又十分心疼,睿宗帝就是个禽兽,竟如此对待自己父皇的女人和自己的弟弟。 「后来呢?」叶未晴问。 「虽然小姐被关在屋里,但是其他人多多少少也能听到些风声。皇帝常来小姐这儿,去别人那里就少了,罗皇后和其他几位妃子早就不满已久,商量多次后趁皇帝上朝时闯入华清殿。皇帝平时不让外人随意进入,可下人们再怎么拦也敌不过皇后娘娘的凤威。她们前脚一进去,下人后脚就去禀报皇上了。」 「她们做什么了?」 「她们一开始先是争执起来,小姐不服输,纵使只有一个人也把她们怼得哑口无言,导致一位妃子十分生气,拿出提前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就、就捅了上去,流了好多血,罗皇后见不好,立刻命人先将小姐挪到床上,宣太医过来,我则是去蒙住小王爷的眼睛,让他别接着看下去。他挣扎得狠,把手都挣破了。」 年纪小,刚开始记事就碰到这些事情,估计会印在脑子里一辈子都消除不掉,可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后来皇上来了,小姐知道皇上对小王爷抱有很深的敌意,在她死去之后只怕没人能继续护着他,所以她只能求那些刚跟她争执过、要她命的人,她可以对皇上说自己是自杀,但她们要想办法护着小王爷,她们除了同意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等皇上来了,小姐就说自己是自杀,但那时血已经流了太多,床单几乎都被染遍,太医来也说没办法救,他们把被子盖到小姐身上遮去那些血污,又把小王爷带到床前和她告别,我永远都记得小王爷当时的样子……」 「他在质问那些人为什么害死他母亲么?」叶未晴问。 「不,他没有。」嬷嬷摇头,「当时的他还不知道什么是生,什么是死。小姐的脸失去血色,小王爷的脸也煞白,他以为母亲要睡了,睡醒之后他还能和以前一样再见到他,但他直觉应该是有什么不好的发生了,但他根本不懂究竟是什么。直到小姐的尸体被抬出去,他再也没见到醒来的母亲,躺在满是血污的被上不肯走。后来他被带到别的宫里去住,华清殿就这么荒废了。」 叶未晴眼眶湿润:「那几个女人有没有履行承诺保护他?」 「保护什么呀保护,」嬷嬷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但还是要感谢她们,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德安长公主,虽然她们什么都没做,但长公主却派了几个侍卫护着小王爷。皇帝忌惮他的长姐,不敢大张旗鼓对小王爷下手,只能私下偷偷摸摸派几个刺客,找人给他的吃食下毒。我们再谨慎,也吃过几次亏。」 「太难了。」叶未晴哽咽道,喉咙酸到几乎说不出话,眼泪连成线滑落。 她四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在母亲身边安心长大,不愁吃不愁穿,有什么不高兴的哭喊几声就能得到所有人的注意。 第65章 而他,四处皆是危机,时刻提防着有人取他性命,东西不能乱吃,睡觉不得踏实,偶尔中了毒受了伤活下来后都要庆幸自己躲过一劫。然后在担惊受怕中还要抓紧组建自己的势力,这些哪里是他自愿,都是被逼迫的,因为不这样他就活不到今天。但有了势力之后,皇帝就会更加忌惮他,想要疯狂地害他。 四处都是死路,偏偏让他闯出一条生路。 「后来小王爷在外面建府,我被留在宫中,所有人都被灭口了,是王爷替我伪造已死的证据,帮我重新造了一个身份,我在府内照顾他几年,后来自愿来到这里守陵。」嬷嬷说道。 「嬷嬷,谢谢你。」叶未晴感激道,「多亏有你一直照顾他,否则当初他年纪那么小,是躲不过那些刺杀的。」 「是他自己争气,懂事早,书比别人读得好,琴也精通,他该是个天才,只可惜被这些压制住,他该名扬天下的。」嬷嬷无奈地哭道,「是命运不公啊!」 「他不喜欢弹琴,也是因为聂夫人么?」她问。 「是的,小姐她弹得一手好琴,在华清殿里无事可做,日日弹琴,因为母亲的死太过悲痛,小王爷练好了琴就再也不肯弹了。」嬷嬷突然惊讶道,「你知道这么多,可是王爷给你弹了离思?」 「嬷嬷也知道这首曲子?」叶未晴问。 「那是小姐的习琴先生留下的曲子,小姐没有亲自教过王爷,但却留下了乐谱。那首曲子很特别,只能弹给此生唯一心爱之人。小姐她……从来也没给别人弹过此曲。」嬷嬷拉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他连这首曲子都为你弹了,以后你们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 他不仅给她弹了此曲,弹的时候还不告诉她这首曲子是什么,害她以为只是首再普通不过的曲目。如果后来没有提起,怕是她此生可能都不知道此曲的源来。 「知道,嬷嬷,我们一定会的。」叶未晴笑道。 她缓缓跪在聂澜碑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聂夫人一生悲苦流离,周焉墨的前半生也命途多舛,命运欠他的,她一定都会补回来,她会一直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好了,地上凉,快起来吧。」嬷嬷将她牵起来,说道,「王爷真的很争气,聂家的人后来都被他救回来了,现在在经商,日子过得很是富裕,杀害小姐的那位妃子也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叶未晴理了理裙子,发自内心地感叹道:「他真的很好。」 心里想了很多,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能再说一遍:「他真的很好。」 又聊了几句,周焉墨才走回来,叶未晴问道:「你去做什么了?」 他回道:「看看这里又多了几位熟人。」 回答完,他又看向嬷嬷,拿出一张请帖说道:「今日没准备就过来了,这是请帖,届时嬷嬷一定要过去。」 嬷嬷接过来,直点头:「好的呦,知道了!一定去,一定去!」 周焉墨牵起叶未晴的手,说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两个人往外走,叶未晴看了看身后的那些墓穴:「我们以后也会葬在这里吧?」 「是啊,生同衾死同椁。」他又问道,「害怕么?」 他的意思是问她害不害怕死亡,她笑道:「不怕,和你在一起,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明天死,今天的我能和你在一起,也很知足开心。我想要的都得到了,了无遗憾,剩下的每一日都是开心的,区别只是这时间的长短罢了。」 她以为他会很感动,可是他却皱了皱眉,有点凶地说道:「别乱说。」 「好吧。」她瘪了瘪嘴。 又往外走了几步,叶未晴突然说道:「你背我吧。」 周焉墨没问她是不是累了,直接蹲在她的前面,任由她爬到他的背上。她使劲环住他的脖子,脸热乎乎地贴上他的侧颈,两个人紧密相连。 她此刻的心情真是心酸又难过,可那些都是他的过去了,再提怕是徒增伤悲又不能改变什么,她能做的只有以后陪伴在他身侧,让他知道不会只有他一个人面对。 她亲了他的下颌角一下,然后,周焉墨脚步顿了一下。 「我真的好喜欢你。」她喃喃道,「我怎么就没有早点认识你呢?」 「现在不是也来得及么?」周焉墨失笑。 「早点认识你,你就不用那么难了呀。」叶未晴追悔莫及,「说不定以前能帮帮你。」 「我不想。」他道,「我自己可以处理。」 我不想在身陷囹圄的时候认识你,我只想让你坐享其成。 不需要你为我付出多少,我只想把世间最美好的事物尽数捧到你眼前。 知道周焉墨的身世之后,叶未晴下定决心要对他更好一些。 时间飞逝,一转眼就到了出嫁的前一天。江素雨把叶未晴叫过去,悄悄给了她一个锦盒,叮嘱她一定要到没人的地方再看,叶未晴茫然地收下,前世她成亲前阿娘可没给过她这种东西。 江素雨虽然高兴,但又十分不舍,亲近地拉着她的手细细摩挲,说道:「你的嫁妆,爹娘都给你备好了,放在院子里,你看见了没?」 叶未晴摇了摇头,往外瞟了一眼,就见密密麻麻的箱子摆在那里,她吓了一跳,说道:「阿娘,你这是给我准备多少?」 「六十四抬,要和聘礼等同的。」江素雨笑道,「再说六十四抬多吗?一点也不多,我女儿值得世上最好的。」 人人都在意这个,但凡有人成亲大家也爱到街上瞧热闹看看有多少聘礼,这不仅意味着娘家的宠爱,和在夫家待遇如何也有直接联系,叶未晴还真没把注意力放在上面,可能周焉墨给了她太多安全感,这些有没有都全无所谓。 「好了,娘也不和你说太多,今日好好歇着,在叶家住的最后一晚了,明日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江素雨说着说着眼圈泛红。 叶未晴不由笑了几声,无奈道:「娘!就这么想把我推出去?嫁个人就不是叶家的人了?」 第66章 「娘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江素雨被她这么一逗,心情缓和了许多。 「再把我留几年,可就没人要咯!要真嫁不出去,你肯定比我还急!」叶未晴道,「弈王府离这里不远,走着很快就到,就跟前后院似的,没那么多规矩,爹娘想我随时都可以来。」 「好了,知道啦,快回去歇着吧!」江素雨把她往门外推。 叶未晴和江素雨分开后,打开锦盒瞧了一眼,里面装的是本春宫图册,她笑了笑随手放在小几上。 安顿好之后她早早就睡下,一夜无梦。 第二日起的非常早,将一身行头都换好之后,岸芷汀兰都忍不住齐齐惊呼出声。上一次叶未晴潦草地试了嫁衣,效果大打折扣,现在认真地穿好才真正体现出这身嫁衣的美。黑发仔仔细细地绾起,衬得皮肤愈发白净,一双杏眼眼波流转,瞳仁流露无限风情,秀丽婉约中又带着活泼明艳,就像一团火,但这团火是可亲近的、不灼人的。 叶未晴本来就生得高挑美丽,这一身嫁衣放大了她的优点,明耀动人。 汀兰感叹道:「王爷眼光太好了,挑的嫁衣再适合小姐不过。」 岸芷笑道:「当然眼光好,眼光不好的怎么会挑上我们家小姐?」 这几句话把喜娘都逗得直笑,这边叶未晴闭着眼睛由着别人化妆,脸上不敢笑得太开,就怕一不小心画出去。 她皮肤好,不需要太多修饰,只需薄薄的打上一层香粉,再画上腮红口脂就好了,连眉毛都是完美的形状。 化完妆再戴上凤冠,整个人如同烈火般明艳逼人,娇气里又带着贵气,江素雨过来之后连连称赞,还给喜娘包了一个大红包。 江素雨还叫人从厨房里拿来几盘糕点,让她先垫一垫肚子,忙活一天之后说不准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呢。叶未晴听话地塞了一肚子,将口脂吃掉了一点又补上。 时间似乎过得极快,没过多大一会儿,就有人来通知:「王爷来迎亲啦!」 江素雨眼圈瞬间红了,狠狠握住她的手,似乎不想放开,喜娘在旁边提醒道:「快去吧,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叶未晴把头上的红纱放下来,瞬间遮挡了视线,江素雨只得拉着叶未晴走到门口,叶锐正等在门口处,背着她上花轿。 叶安站到江素雨旁边,轻声安慰她,看着儿子背着女儿,眼里满是欣慰。 叶锐刚把叶未晴背起来,就嫌弃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沉了?小时候背你还没这么重。」 叶未晴不甘示弱地回道:「那是三哥太虚弱了吧,回盛京之后疲于练武,都没力气了。」 「就你嘴皮子厉害。」叶锐在大喜的日子也不想一直同她拌嘴,他嘱咐道,「不过只能我嫌,不能周焉墨嫌,周焉墨若是对你不好,哥哥们去帮你讨公道。」 叶未晴好笑之余不免感动:「谢谢三哥。」 叶未晴一路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觉到花轿晃晃悠悠,外面吹吹打打,还放着炮仗。她的嫁妆吸引了沿路百姓,都在惊叹定远侯府真是大手笔,羡慕她日后定会享福。 大概是故意绕了几圈才到弈王府,轿子停下后,有限的视野内只能看到一只手伸到她的面前。 叶未晴把手递出去,握到了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带着炙热的温度不断传到她的手里。她还没看过周焉墨穿喜服是什么样子,好想掀开盖头看一看,怕不吉利才把这股冲动硬生生忍下去。 她被牵着走下轿子,接过喜娘递过来的红绸一端,小心缓慢地走了进去。根据喜娘的指引,跨火盆,踩瓦片,四周都是喧闹的声音,然而这红布一隔,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和周焉墨这么大的距离。 然后就是拜堂,先拜天地,再拜父母,叶安和江素雨在上面坐着,笑盈盈地看着两个孩子,最后是夫妻对拜,拜完之后叶未晴被引着走到洞房里。 刚挨到床的边上,便听汀兰大惊小怪地喊道:「小姐,这新房都是新修的呀!」 岸芷对她挤眉弄眼:「叫什么小姐,该叫夫人。」 「哦,对对对。」汀兰捂住自己的嘴,又问叶未晴,「夫人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叶未晴摇头,说道:「我不喝,我怕喝水又要掀起盖头,不吉利。」 她这是一点不吉利都不想往身上沾呢,汀兰笑道:「好,只是看样子王爷要应酬许久,我看今日来的宾客也都一个个看起来怪难缠的。」 叶未晴道:「正常的,不能怠慢。除去皇上没来,其他的高官贵客都到齐了。」 于是叶未晴不吃也不喝,就在床上规规矩矩地坐着干等,坐到腰都酸痛,好在周焉墨回来的比她想象的要快一些。 看到他回来,岸芷汀兰都齐声道:「王爷。」 随后她就感觉到旁边陷下去一块,他低沉的声音被酒泡过更加醇厚:「久等了。」 声音似乎没有往常清明,应是喝了不少酒。 叶未晴道:「不久。」 周焉墨取过一旁的秤砣,轻轻将她的盖头挑起来,看到她的脸的那瞬间,他的呼吸停滞了一下,然后随即又低声笑起来。 叶未晴心中有些忐忑,这个样子他不喜欢么? 然后她才看到穿着喜服的周焉墨,他平日喜着玄色,看起来冷漠又沉稳,现在换上大红的喜色,却是俊朗无比,少了几分不近人情,多了几分潇洒挺拔。 两个人对视看了许久,几乎快要把其他人隔绝在外,岸芷忍不住出声提醒道:「王爷王妃,该饮合卺酒了。」 叶未晴匆匆将视线挪开,面上飞霞,道:「哦,对!」 她拿过旁边的瓢,周焉墨随即也拿过来,两个人头几乎靠在一起才将里面的酒饮下去。 看该提醒的都提醒完了,岸芷和汀兰齐齐退到门外,等有事唤她们再进来。 第67章 房间里就剩下两个人,周围的温度似乎都变高了,叶未晴局促之中随便找话问道:「刚才掀完盖头,你笑什么呀?」 「我在得意,我娶到一个宝贝。」他的手放在她脸上,大拇指摩挲着她的脸蛋,说道,「阿晴,今天很美。」 「我以前不美吗?」叶未晴故意挑刺问。 「以前也美,现在格外美。」他笑着凑近她的脸,轻轻吻了上去,然而尽管他想温柔一些,一碰到她却克制不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她压到了床上,他道,「阿晴,从今天开始我就有家了。」 叶未晴笑了笑,更加热烈地回应他。 呼吸凌乱,气息交缠,他却突然支起上身。叶未晴原本还懵着,反应过来之后不解地望着他。 他突然问:「我是不是酒气很重?我喝了很多酒,为了早点过来,被他们多灌了几杯。」 「是有点。」叶未晴道,「不过我也喝了合卺酒,也有酒气,没关系的。」 「不行,我还是去梳洗一下。」周焉墨起身。 看他如此执着,她笑着问:「你是不是有点紧张呀?这些都没关系啊。」 「有点。」他倒也坦诚的承认。毕竟洞房花烛夜,他可不想在酒气这么重中度过。 弈王府里没有婢女,侍奉他的都是小厮,他唤小厮过来烧水沐浴,叶未晴则是跑到镜子旁边把头上的饰品都拆下,把繁复的嫁衣挂在一旁。 等周焉墨沐浴完出来之后,她也去沐浴,这么一来又折腾不少时间。 她穿着红色寝衣,刚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来,就被周焉墨拽到了床上,拿过一条手巾帮她擦头发。 她的背后就是他的胸膛,周焉墨可能是怕把她弄疼了,竟然一绺一绺细细地擦。 这么慢吞吞的,倒不像在擦头发,反而像在调情。叶未晴忍不住道:「擦头发哪有这么擦的,那得擦到猴年马月去。」 周焉墨把手巾递给她,认真道:「请夫人赐教。」 叶未晴把手巾往头上一扣,用力擦了几下,把头发擦得乱糟糟的,感觉到手里的手巾吸去不少水分,她又用梳子梳了一遍,然后道:「好了!」 「就仗着自己发质好,换了别人这么擦,说不定头发都没了。」周焉墨把手巾搭到一旁,然后把她拉到自己怀中,声音压得很低,在她耳边说:「既然擦完,那就该做正事了。」 叶未晴鼓起勇气,既然她都成过一次亲,哪能这么扭扭捏捏的,简直太做作了!她要教一教这个还是第一次成亲的人! 她揪住周焉墨的领子,细碎地吻了上去。 那股火早在沐浴之前就被点燃,周焉墨现在哪里还能忍住,按住她的头加深了这个吻,霸道而炙热,快要让人喘不过气。 叶未晴不知怎地,就想起来在涉平喝醉之后的那个夜晚,他也是这样吻了她,还说她是弈王妃,当时是洞房花烛夜,然后第二天就把这事给忘了。 然而愈发激烈的攻势却叫她不能分神想这些问题。 喜烛的光影影绰绰,芙蓉帐暖,锦被滚浪。 他的发丝倾泻而下,交缠着她的,她肌肤如雪,裹在大红的寝衣中,眼睛半眯着,媚态横生。 看得他眼尾都发红。 他轻轻挑开衣带,手掌炙热到一碰就烫得她一个激灵,轻轻的吸气声响起。 饶是她做好了准备,在他解衣带之后还是吓了一跳,曲起腿就要往后退,被他捉住脚踝一把拉了过来。 他轻轻眯起眼睛,尾音带着笑意:「怎么了,想逃?」 叶未晴毫无反抗之力,轻声求饶道:「你轻点。」 岸芷和汀兰听到屋里响起动静,都红着脸跑到更远的地方去了,其他人过来凑热闹,来一个她们就撵一个,直到天黑,里面才没了动静。 汀兰拿不定主意,问岸芷:「这都晚上了,夫人一天没吃东西,我们要不要送进去点吃食?」 岸芷虽然主意多,但到了这方面也不大懂,便道:「还是再等等,叫我们再进去。」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周焉墨随意披了一件衣服走出来,对她俩吩咐道:「去厨房让他们做些阿晴爱吃的,另外再叫人备些热水。」 岸芷脸红地应了,歪着头想透过他身侧看看里面夫人怎么样,却什么也没看见,她只得退出去做事。 汀兰好奇地问:「你看见什么了?」 「什么都没看见。」岸芷摇头。 周焉墨关上门,走到床边,叶未晴累极了,睡得很沉,对他的动作没有半点反应。 她两条雪白的手臂露在外面,乌发披散着,脸上还带着泪痕。 外面很快就将备好的热水送进来,周焉墨轻轻叫醒她:「别睡了,去洗洗。」 叶未晴哼唧一声,艰难地睁开眼睛又闭上,语气娇憨:「不去,我好累。」 「不行,得听话。」周焉墨用双手将她从被子里捞出来。 叶未晴瞬间清醒了,两手迅速抓住被子往身上一盖,羞涩的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身体。 第68章 周焉墨没忍住,低声笑了出来。叶未晴气愤地抓住他的袖子,语气软乎乎地凶他:「还笑,我累死了,都怪你!」 「都是我的错。」他立刻承认,「那也要去洗一洗,不然对身体不好。」 「叫岸芷汀兰来吧。」叶未晴抓过寝衣,迅速地套到身上。 她刚在地上行走一步,腿就不受控制地酸软,使不上力气,差一点就跪到地上,还好周焉墨反应快将她扶在怀里。 「你确定要叫她们来?」周焉墨瞧了一眼她脖颈处的肌肤。 叶未晴顺着他的视线瞧了一眼,耳珠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那还能怎么……啊!」 她说到一半,就被周焉墨横着抱起,她蹬了几下腿,抗议道:「我不要你帮我洗!」 「反正都看过。」他抱着她放到浴桶里,然后道,「放心,这回不碰你了。」 她身子太弱,根本受不住,还要等以后习惯了才行。只是他这个年龄火气正旺,只能硬生生地忍耐下去,纵使他定力极强,也差点没控制住。 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睡了一夜之后,叶未晴的腰似乎酸痛得更加厉害,她在弈王府里逛了逛,发现许多地方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她甚至还在院子里找到了一架双人大秋千。 她找了一本话本子,坐在秋千上看,周焉墨后来也凑过来,她就依偎在他身上,两个人一起看。 发现他看的很入迷,她忍不住问:「你不用处理公务么?」 「你想让我去处理公务?」他问。 「没有,我只是怕耽误你。」她道。 若是她把他带得不务正业可怎么办,她可不想这样。 「没什么好处理的,最近朝中上下很是太平,都忙着对抗外敌。」他轻轻吻了她的发丝一下。 「周衡那边如今怎样?」 「他们打了几场胜仗,愈发骄傲,徐将军也得了他的信任,这招诱敌深入之计很管用。」他道。 「那就好。」 「阿晴。」他叫了叫她,感觉到他的语气很不一般,她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他道:「过一阵我可能要出征了。」 叶未晴愣了一下,又转回头看着话本子,闷闷地说道:「挺好的呀。我爹说过你领兵很厉害,以前没太多机会扬名,以后该发挥出来,成为百姓的英雄。」 他搂过她的肩膀,问:「真这么想?」 「真的。」她坦然承认,「就是不太舍得你,不过我仔细想了想,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我想和你一起去前线。」 他皱眉拒绝:「太危险。」 「我是叶家的人,也是弈王的人,怎么能做胆小之辈?」她语气再自然不过。 也许是「弈王的人」这四个字取悦到了他,他犹豫几番后最终同意了。 已经到了冬天,这几日每天早晨两个人都在温暖的被窝里赖床,叶未晴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像话,若是有长辈在这里,怕早就挨骂了。 到了回门这一日,她却是不得不早点起来,周焉墨早已将要带去的东西准备好,又帮她披上披风,理了理脸蛋旁边一圈的白狐毛领。 走到定远侯府门口,远远就看见了叶安和江素雨在门口等待着,把他们迎到屋里去。 江素雨一直惦记着,看到叶未晴气色不错也就放下心,拉着她到一边说体己话,交代着该如何与夫君相处:「有什么事,要心平气和地说,千万别语气太冲,到最后就吵起来了。常关心关心人家,别太冷淡,也别太热情。」 「好的,阿娘。」叶未晴乖顺地道。 「这几日相处得如何?」江素雨关心道。 「都挺好的。」叶未晴笑。 上一世她嫁入宫中,回门时身边跟了一群宫女太监,阿娘可没拉着她说这么贴心的话,公事公办过去了,现在这氛围倒是融洽,才像一个家。 「那就好。」江素雨拍拍她的手,「你们都年轻,难免有争执,磨合好后摸清楚彼此脾气,才能长久下去。」 这脾气早就摸清了,叶未晴笑笑不说话。 「还有件事,你过来,我偷偷和你说。」江素雨神秘地招手。 叶未晴贴到她附近去,说的是更容易受孕的法子,听得叶未晴满脸通红。江素雨说完十分正经地嘱咐道:「这可不是什么玩笑话,听娘的,娘再怎么样都生了你们三个,这法子我也告诉你大嫂了。」 「知道了阿娘。」叶未晴羞赧地坐正。 叶安和江素雨越看这女婿越满意,两个人留在那里用完中饭,叶安和江素雨一道送他们到门外。 走在路上,还没走到弈王府,就听到全城响遍钟声。一声一声的,仿佛要敲到人脑子里去。 第69章 这钟声他们再熟悉不过,互相惊愕地对视一眼,周焉墨道:「睿宗帝薨了。」 全城百姓听见钟声,都挤出门瞧,密密麻麻,十分拥挤,在拥挤的人流中又要艰难地让出一条道,时不时有一辆马车穿过人群驶向皇宫。 周焉墨和叶未晴立刻回府换了套正式的衣服,然后也进了宫。 睿宗帝殿内跪满了人,哀声痛哭,一个个哭得像模像样,然而是人是鬼、真哭假哭又怎能知晓。 周景看到周焉墨过来,走到他身边,神色痛苦,双眼肿胀,显然刚哭过一场。 周景道:「小皇叔,你来了,父皇还是没能挺过去。不过多谢你找来医师为父皇争取这些时日,若没有你,只怕父皇早就……」 周焉墨拱手道:「请皇上节哀。」 周景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是新皇的事实。 朝廷的礼官还在计划着该如何出殡,什么阵仗,同旁边的人争执道:「自然要越大阵仗越好,先皇功德无量,深入人心,就该大办!」 「如今还在打仗,应该节俭!」 睿宗帝尸体还没有凉,他们就开始争执起这个,叫周景感觉悲凉又可笑。 没多大一会儿,张顺就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进来,对周景道:「皇上,有几个女人在击鼓鸣冤。」 这一切让周景忙不过来,再好的脾气也染上一丝不耐:「击鼓鸣冤又不归我管,来找我禀报什么?」 「她们状告的是先皇!」张顺焦急且无奈。 礼官齐齐噤声,殿内的人也都往这边瞧,周景急匆匆地跟随张顺出宫,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先皇刚刚薨逝,就有人敢状告他,若不是大事,那岂不是在蔑视皇威? 周焉墨和叶未晴走出殿门,她问道:「是你做的?」 「鸣冤是,驾崩不是。」他拉起她的手,温热的温度传过去,「他的命是真到头了,没救回来,但他做的那些事情都是实实在在的,我只是把它们推到明面上而已。」 「挺好的,既然做了错事,就别指望只有美名功德加身。」她赞同他的做法。 二人出去要经过显仁殿外那一条长长的路,厚雪铺在地上,踩起来咯吱咯吱的响。他的手格外暖,只要握着他的手,就一点不怕寒冷。 叶未晴望着这条路,感触颇多:「其实上一世我就是在这里死的,也是冬天,下了很大的雪,万箭穿心,特别的冷。」 周焉墨的手握紧了几分:「我们换条路走。」 「不必。」叶未晴释然地摇头,「以前我每次走这条路,都会有不好的记忆涌现,现在同样也会想起,但我不会那样难过了,因为我知道这一世我绝对不会再落得那样的下场。」 「有我。」他道,「谁想对你动手,我死了再说。」 叶未晴心里暖乎乎的,能遇见他真是一生最大的幸运。 他知道她的野心,她也知道他的抱负。 百姓所看见的,通常只是上位者想让他们看见的。他们这一生做过的好事,被百倍夸大流传于世,得人人赞颂,其中腌臜不想被别人知道,百姓就接触不到一星半点。就像这世间没道理可讲,好人背负骂名被世人唾弃,坏人却在阴沟里安稳过一生。而一旦这些事情被翻出来,就会遭到更强烈的反噬。 就如同睿宗帝。 那一日的上诉只是一个开端,受了她们的鼓舞,竟有更多的人去击鼓鸣冤。有的事实实在在,有的事找不到证据,无法辨别真假,但人们都有自己的判断,一夕之间,睿宗帝的名声就臭了。 没想到他有这么多的污点,小的来说贪图美色,南巡途中也要张罗各色美女服侍,还和他的父皇争夺宠姬。大的来说则是愚蠢自负,多年前一地洪水严重,朝廷下令将河流改道,造成许多城池旱灾严重,颗粒无收,许多流民有家不能回,那些城池到现在都没恢复过来。而这个决定竟然是睿宗帝不顾众臣反对强硬实施的,激起民愤。 最后,睿宗帝只能悄悄出殡,一国之君死后竟然落得如此下场,真是令人唏嘘。 周景就在这个民心飘荡的时候举行了登基大典,从大周各地选妃充盈后宫,稳固势力。叶家的兵权也被恢复,叶安留在京城养老,叶鸣叶家继承他的衣钵不日前往阳西关,叶锐则留在盛京任职。 周景下令往前线增援兵力,由弈王周焉墨带领大军,叶未晴随行。 睿宗帝名声臭了,自然牵连到现为太后的罗皇后,这些事情多多少少都与罗家有关系,罗家百口难辩,火速入狱,抄家斩首。 叶未晴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愣了一下,偌大家族连根拔起竟然是这么容易的事,当初他们轻而易举让叶家灭门,因果轮回,报应不爽,终究还是落到了自己头上。 曾经她满心都是复仇,偏执到顾不上其他,全世界好像只剩下她的仇人,如同一个半瞎的人,好在有一个人将她拉回万丈红尘,才瞧见这生命的诸多精彩。 「罗樱没被斩首,她到处托关系才逃一死。」周焉墨道。 「她为什么没被斩首?」叶未晴惊讶道,没想到到了如此地步,罗樱还是能找出一条生路。 「检举有功。她把罗太傅和罗皇后做的事都一桩桩揭了出来,补足不少案底,念她有功,免她一死。」周焉墨说着说着,眼底带上鄙夷。 「也许她想的是不管怎样,她爹和她姑姑都必死无疑,再多一桩少一件都不妨事。若是她说出来,说不定还能救一条命。」叶未晴轻蔑地笑道,「按她的想法,她爹和她姑姑说不定都该感谢她,至少拯救了罗家的一条血脉。」 「罗太傅的名声这回真完了,当场就被气得吐血,罗皇后也捂着心口上不来气。」周焉墨道,「不过罗樱还是被卖到窑子里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要。」她点头。 罗樱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周衡身上,在叶未晴对她构成威胁的时候,她就陷害叶未晴,当周衡对叶未晴没有兴趣的时候,她就帮周衡陷害叶家。她确实心狠手辣赌得正确,不然上一世也不会成为赢家。 她现在一定还在等着周衡杀回盛京,救她出来。 叶未晴知道最容易摧毁一个人的方法就是只给她一点希望,让她永生为之努力,但永远做白用功,永远都达不到。 第70章 这还是叶未晴第一次去窑子这种地方,这里是最下等的窑子,来这里的人什么样都有,但都是贫穷的肮脏的,出不起钱,姑娘们也都是罪臣,在这里受到非人的折磨。 罗樱疼得两腿直打颤,她仔细地清理流出血水的地方,但她都这样了,却还要不停歇的接客,只因为她生得美貌,来这里的人都要点她。 自从她来到这里,就从未停歇过,她都觉得自己挺不了几天了,可每次快要溃烂的时候,就有人给她送来疗效极好的药膏,歇息一晚便会恢复,第二日又要不间断地接客。 她咬唇止住痛呼,眼中闪过恨意,看看来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好一点的是出大力的苦工,差一点的还有街上乞讨的乞丐,身上脏兮兮的又粗暴无比,八百辈子没见过女人,一碰她她就恶心的想吐。 她生来便凌驾于众人之上,凭什么要受这样的苦! 上完药,穿好衣服,老鸨对她道:「罗樱,又有人点你了,快点准备好!」 即使是这般低贱的女人,她也要卑躬屈膝,只为了生活得更好一点,她温顺道:「好的。」 来人推门进来,罗樱的瞳孔骤然收缩,恨意止不住流淌出来,牙关轻颤。 原来竟是周焉墨和叶未晴,他们竟然来看她的好戏!可恨他们穿得如此光鲜亮丽,而自己…… 叶未晴看了看这四周的环境,破败至极,地面脏乱,木板随意搭了个床,上面铺了层洗得褪色的褥子,两层灰蒙蒙的薄纱与外面隔开,屋子里只有一个简陋的梳妆台,上面立着斑驳的铜镜,窗棱上落了一层灰。 叶未晴皱了皱眉,就听罗樱寒声问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还想要我的命?」 「为何见了王爷王妃仍不下跪?」周焉墨冷冷地问。 罗樱咬牙跪下,僵硬地行了个礼,下面流血的地方痛得钻心,她说道:「到底有什么事,我们这里可不陪聊。」 叶未晴道:「你应该感谢我们,我们来了才不至于让你一直陪客,有点苟延残喘的空暇。」 罗樱冷笑一声,心道现在你们高高在上,哪日等她出去了,风水轮流转,会让你们更惨! 「你不会还在奢望周衡来救你吧?」叶未晴轻蔑地笑了一下,「那你也太天真了。周衡他自身难保,你怕是永远都要留在这里。」 罗樱想到日后景象,一阵凄凉涌上心头,兀自嘴硬道:「不可能!我押的人,怎么会押错?」 「那就走着瞧吧。」 「叶未晴,你别得意的太早,我还没死呢!只不过是我气运不好罢了!」罗樱「嗤嗤」地笑了起来,状似疯癫,「等以后我出去了,我一定要你比我惨上百倍千倍,看那时候你旁边这人还敢要你么!」 叶未晴挽过周焉墨的胳膊,笑道:「他要不要我,我不知道,反正没有人会要你,连你陪的这些人都不会愿意娶你,更别想着周衡了。」 「你!你……」罗樱气极,便要上来抓叶未晴的脸。 周焉墨一脚将她踢远,「哐」地一声摔到地上,溅起地上的飞尘,罗樱一时半会都无法爬起来。 周焉墨皱了皱眉,拂了拂叶未晴身上的灰尘,说道:「我们出去吧,这里太脏了。」 他们刚走出门口,旁边就有一女子挤到了屋里,将罗樱扶起来,小声瑟缩地道:「你怎么惹上他们这些贵人了!以前我可是盛京最好的花楼里的花魁,就因为惹到他们两个人,才被发放到这里来,和以前待遇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都想一头撞死了事了!以前陪的都是些贵公子哥儿,现在都是些什么人呐!」 罗樱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她以前听说过这个女人的故事,是一个名满盛京的花魁来着,却来到这种地方。除了罗樱,便是这花魁接客最多了。 「多谢。」罗樱道,「我身子难受的不得了。」 「没办法,来这里的人太闲杂,说不定身上有什么病,还有特殊的癖好……唉,都是命啊。」花魁叹气。 罗樱身上本来就遍布青紫,碰到难缠的人就要丢去半条命,现在挨了周焉墨一脚,身上可能又多了几处青紫的痕迹。即便身上青青绿绿的,让她陪的人却半点不少。 太绝望了,她的亲人已经全被处死,她连给他们收尸都做不到,而她死了,更不可能有人为她收尸。 周焉墨帮叶未晴系上披风,对旁边老鸨冷漠地说道:「我看罗樱体力很好,同时多给她安排几个不是问题。」 老鸨连连点头:「哎,王爷说的是。」 罗樱听到这话更加绝望,花魁都不愿意再陪着她,夺门而出撇清与她的关系。 几个脏兮兮的男人同时走了进来,罗樱缩在床脚,惨声尖叫,声音凄厉。 她眼中流下眼泪,不情不愿不配合,其中一个男人讥讽道:「还以为自己是罗家的小姐呢?醒醒吧,你知道上你一次才需要多少钱吗?」 另一个男人伸出手掌,五根手指张开着,「五个铜板,哈哈哈哈……」 一个铜板可以买一个馒头,她只值五个馒头的价钱。 罗樱意识不清地喃喃道:「他会来救我的,他会来救我的,你们都要死……」 然而那几个男人却对她的疯话浑不在意。 半月后,周焉墨和叶未晴到达会岚郡。 会岚郡地处东南,是通往盛京路上的一道关卡。这里地势颇高,若周衡拿下这里,攻往盛京的难度就会小上很多。如果没有猜错,攻到会岚郡周围的周衡下一步的目标就是这里。 周焉墨每日早出晚归,有的时候她会去看他在演武场练兵。他身着漆黑的铁甲,立在高处,面容冰冷,眼神坚毅,如同寒星,一举一动皆透露着不能反抗的权威,令所有士兵望而生畏。 和平时判若两人,却让叶未晴更加心动,能看到这样一个周焉墨,不枉她追到前线的辛苦。 战时物资稀缺,城里的百姓知道即将打到这里,溃逃大半,整个城内弥漫着压抑的凄凉感。 晚上的时候,周焉墨去别的帐中议事到很晚,回来的时候主帐中还燃着一盏小灯,等着他归来。 第71章 他看到叶未晴没睡,有些惊讶。 叶未晴把怀中抱着的汤婆子放到一旁,然后上去拥住了他,他身上的铁甲还带着冰沁的凉意,冻得她打颤。 周焉墨哭笑不得地把她拎到一旁,道:「太冷了,快去围上被子。」 叶未晴又慢吞吞地缩回被窝里,里面还带着她刚才捂出来的暖意。 周焉墨把身上的铠甲脱下,挂到架子上,随便披了件常服,乌发倾泻而下,柔软的烛光打在脸上,暖意爬上眼角,阴影留在鼻侧,像是一个不染纤尘的战神被她拉回凡尘。 他累了一天,身上出了汗之后又迅速在冰天雪地里风干,冬天穿着这身铠甲太受罪,又沉又闷,他可不想这样就去拥抱叶未晴。 他迅速地沐浴完之后,也挤到了被窝里。 叶未晴身上干干爽爽的,抱着特别舒服。 他问:「还冷不冷了?」 「你来就不冷了。」叶未晴说着,又贴近他几分,毛绒绒的脑袋蹭着他的肩窝,她声音带着微微的鼻音,问道:「那你冷不冷呀?」 「我火气重,不冷。」 「嗯。」她乖巧地点头。 「以后再这么晚,就别等我了,自己先睡,不然第二天精神都不好。」他在外面强硬了一天,直到晚上才唤回一点温柔,「好不好?」 「不好,见不到你,我的心总是悬着,睡不着。」叶未晴道,「哎呀,你就别管我了,反正我每天都没什么事情,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别顾及我。」 「周衡在城外驻扎,明天就要攻过来。我打算抢下先手去包围他,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周焉墨道。 方才,他们商量了很久明天的战术,最后才敲定下来。徐将军是周衡自认为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使用,周焉墨也不想在最开始就让周衡发现,他想真刀实枪地和周衡对决一场。 「经你同意的战术一定有效。周衡生性多疑,这一点让他可以敏锐地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不过,也可以成为他的缺点,用来牵制他,你们制定战术的时候可以考虑考虑。」 叶未晴困意上来,打了个哈欠,眼看说着说着就要睡着,却有只不安分的手沿着她的后脊滑下来,让她的困意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睁开眼睛就看周焉墨正眼神灼灼地盯着她,里面带着熄灭不掉的欲念和爱意,他趴到她的耳边说道:「夫人真是本王的贤内助,比军师还聪明……现在在别的方面也帮帮为夫吧?」 叶未晴的耳根顿时变得通红,周焉墨一翻身便压在了她上方,他偏爱吻得又深又狠,让她觉得自己变成了大海中的一叶孤舟,几乎快要溺水,偶尔又温柔至极,这叶孤舟就被冲到了岸上,让人欲罢不能。 叶未晴最开始以为他累了一天,差不多就行了,没想到他精力还是这么好,到最后哭饶也不管用。 那盏孤零零的灯燃到了尽头。 翌日早晨起来的时候,身边人已经没了踪影,她挺着酸痛到不行的腰出去问了其他人才知道,原来一大早上周焉墨就带兵去攻打城外驻扎的周衡。 她早就知道,周焉墨无论做什么都十分厉害,运筹帷幄,绝地逢生,早在阳西关他就展露了用兵的天赋,到这一役他才完完全全地向所有人展示了他大部分的才能。 他先是派一队士兵从前方骚扰周衡,在周衡即将追上来时,他命大军撤退,并在撤退时用兵器拖在地上激起尘土,营造后方慌乱的假象,勾引他追上来。周衡看到这一幕,认为有诈,命令所有人不许上前追击,留在营地。 而这时,周焉墨提前布置好的军队从其他三个方向攻入周衡的营地,周衡完全没有料到,自乱阵脚,匆忙中逃跑。 周焉墨首战告捷,名声大噪,大周之内百姓对他赞许有加。 而之后,他连连击退周衡,夺回十城,势如破竹。 大周之内流传着他用兵如神的传说,连叶未晴出门都能听到百姓夸赞他。 转眼半年过去,叶未晴陪着他走过许多地方,军中上下都认识了她,偶尔也要她帮忙出谋划策。 岸芷汀兰非要坚持一路跟在她身边,受了不少罪,然而她们最担心的是王爷王妃成亲半年有余,怎么夫人肚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叶未晴被她们一说也注意到这个问题,恰巧旁边有一个小镇,趁周焉墨出去之后她们去了镇上。 走在路上听见几个摆摊的姑娘争吵起来,主题让叶未晴哭笑不得。 一个卖馄饨的姑娘说道:「大周年轻一辈最厉害的将军肯定是叶鸣!谁不知道狄人多年以前天天来犯边境,现在呢?他们还敢来吗!叶鸣将军守在边关,北狄人闻风丧胆,连线都不敢过!叶将军若是有半点动静,还不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的!」 卖馒头的姑娘说道:「我不同意!叶将军那是多年积累的名声,弈王这才几个月就把反贼刚夺下的城都夺了回去,若是没有他,你和我还能在这安然地卖东西?」 「嘁!」卖馄饨的轻蔑道,「你也就是看他长得好看,但论带兵的本事,我还是佩服叶将军!」 叶未晴听到她们争执,不由得停下脚步,卖馒头的姑娘还以为她要买东西,便道:「我先不卖东西,我非要和她论一论这长短!」 「什么叫长得好看?你方才也瞧见了,那叫风华绝代!你这辈子见过那样的男子么?要我说,叶将军肯定没有他俊美!」卖馒头的道。 叶未晴和岸芷汀兰齐齐汗颜,叶未晴忍不住问道:「你刚才见过弈王?」 卖馄饨的道:「对啊,我们都见过,他们军队刚从这里过去,士兵还不小心碰翻了她刚蒸好的馒头,弈王下马给了她一锭银子作为赔偿,她看得眼睛都直了。那弈王确实生得好看,不然她也不至于这样维护,我也承认,但就事论事,最厉害的将军还是叶鸣,毕竟他在边关这么多年,而弈王只是带兵几月,虽然从未战败,但总要时间久了才看得出实力嘛。」 叶未晴低头笑了笑。 卖馒头的姑娘叹气:「听说他有王妃了,真是羡慕,若我出生在好人家,我撞破了头也要做他的王妃。」 「你快算了吧,就你长这样,人家能看得上你?」 「也就你这般肤浅,只看样貌,弈王肯定更看重内在呀!」 第72章 叶未晴回头问岸芷汀兰:「你们觉得他肤浅么?」 这问题可难回答了,岸芷和汀兰都摇头拒绝回答。 突然,那卖馄饨的姑娘指着叶未晴身后,话都说不出来了,只会「啊啊啊啊」。 叶未晴回头,周焉墨一人策马立在她身后,像山中孤立的松。他带的军队正整装待发,停在远处的路口,齐齐瞧向这里。 她被他拉到马上,拥在怀里,马蹄急促,背影似风一般,远离了这两位姑娘。 两位姑娘还愣愣的没反应过来,后来才狠狠拍了下大腿,迟钝地道:「原来那就是王妃呀!」 她们只顾着吵,都没仔细看,后来回想确实是气度不凡,美得十分有灵气,只是穿的和她们差不多,一点都不像王妃该有的锦衣玉食样儿,才让她们没想到这一回。 如此有趣的谈话就被他这样打断,叶未晴抱怨似的道:「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呀,这么远都能看到我。」 当然能看到了,人群里,只需一眼,他就能认出她。 「怎么来镇子里了?」他问。 叶未晴想了想,开始撒谎:「没什么,身子有些不舒服,去看大夫。」 「看完了没?」 「嗯。」她瞎说。 「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她心虚地看向一旁。 周焉墨皱眉,对她的小动作了如指掌,一看就知道在撒谎。他有些生气:「胡说,你根本没去看。身子不舒服,为何对我撒谎?」 叶未晴委屈道:「没去看就没去看,你这么凶干嘛?」 听她的语气,一点都不当回事,她身子不舒服,他根本没有听说,连这种事情都不告诉他,真的有把他当成夫君么?如果不是他回程撞见她,恐怕到最后都未必能知道。 周焉墨冷冷道:「身子不舒服不是小事,你连这都要瞒我,我怎么能不生气。」 叶未晴以前虽然没说过什么,但心里却极为在意。她有过前世,嫁过人,也怀过孩子,她很难过没有把这些记忆留给这个人。现在虽然和他成亲了,两个人很和谐,次数堪称频繁,但这么久都没有怀上带有他骨血的孩子,让她有点害怕。 这些都是天意,强求不来。她怕她重活一世的代价就是无法拥有和他的孩子。 周焉墨再看她,发现她眼里竟然含着泪水,他又惊又心痛,以为是自己语气太重,伤到了她的心。 他停下马,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腰,低声哄道:「是我语气太重,抱歉。」 叶未晴抹了抹眼泪,蔫蔫地说道:「不是你的错,都是我的错。」 「夫人哪里不舒服,为夫陪你去看。」他轻轻亲了亲她的脸颊,堪称笨拙地哄着她,「别哭了,好不好?你一哭我也非常不舒服,我也该看大夫。」 周焉墨带的士兵还在远处瞧着他们,这一幕自然落到了他们眼里,他们纷纷睁大了眼睛,彼此用眼神交换震惊。虽然早就知道王爷对王妃特别好,但亲眼看到这一幕之前,他们完全没想到清冷淡漠的王爷竟然会如此低声下气地捧着王妃当宝贝。王妃也是个烈女子,跟着王爷到前线,细皮嫩肉的,本来以为像模像样跟随几天就会回去,没想到一直跟到现在,和他们一样吃着粗糠,穿着粗布,还会帮他们包扎伤口,做大锅饭。 副将接收到周焉墨递来的眼神,立刻下令带领军队先行回营。 叶未晴也说了实话:「其实我想去看看大夫,为什么我还是没有身孕。」 周焉墨恍然大悟,安慰她道:「没有也好,在这前线不利于保胎。不过,还是要去看看,别是有其他问题。」 于是二人一道去了医馆,大夫诊脉完,询问了许多问题之后,得出结论:「身子没有问题,就是最近颠簸流离,吃的没什么营养,才不易受孕,只需要补充营养、安定下来,顺其自然便好。」 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马蹄慢悠悠的,载着二人回营地。周围都是朴素的镇民为生活而奔波,气氛和美欢乐,他们两个就像闲来无事出去散步的新婚夫妻。 周焉墨感觉怀里的人似乎又瘦了几分,道:「跟着我受苦了。」 「不苦,总比在家里待着好。」叶未晴笑道,「以后你若是还要出征,我还想跟着你。」 「可是我舍不得。」他叹气,「最多三个月。」 「嗯?」叶未晴不懂。 「最多三个月,我们就回京。」他坚定地承诺。 「好。」叶未晴微微笑道。 周衡在屡次战败中损失不少兵力,最后走投无路带着仅有的几千精兵困在山上,周焉墨领着大军围在山脚。 此山地势崎岖,上山难下山易,人数多更不容易攻上去,所以原本的打算是等周衡耗干粮食后便上去捉拿,可没想到某天夜里周衡竟然自己一人逃跑了。几千反叛军留在山上,目标极大,连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的主帅已经逃跑,所以周焉墨派去守岗的人自然也忽略了,直到反叛军主动投降才发现。 周衡单独去南方寻徐将军,周焉墨派人分几路寻找,最后还是找到了他。 因为叶未晴周焉墨事先和徐将军通好了气,所有的一切都是针对周衡早早设好的一个局,徐将军肯站在他们这边,周衡必输无疑。可周焉墨到最后也没有用到徐将军,而是真正凭借自己的能力一步步击退他,叶未晴打心眼里觉得这场仗赢得太漂亮了。 叶未晴在帮忙为将士们煮饭的时候,看到周衡被绑着推到帐子里,周衡似乎是看到了她,还远远地冲她笑了一下。 那笑容意味不明,连叶未晴都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 第73章 等忙完了手中的事情,叶未晴朝那顶帐子走过去。有两名守卫守在门口,看到她之后说道:「王妃,这里关押着三皇子,王爷说了轻易不能让人进去。」 「是我。」叶未晴看着他道,「我也不能进去吗?」 守卫犹豫片刻,王爷确实说的是不能随便让人进,可这位王妃向来都是例外,便让出了路让她进去。 叶未晴走进去之前道:「你们站远一点。」 撩开帐帘,就看到周衡手脚都被铁链锁住,却依然端正地坐在床上,面容淡淡的没什么神情,就好像他手脚上的镣铐并不存在,他也在悠然等待着面见客人。 「未晴,你来了。」他淡淡道。 叶未晴皱了皱眉:「你别叫得这么亲热。」 周衡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道:「你嫁给弈王了。跟着他开心吗?」 「开心啊。」叶未晴认真地道,「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开心。」 「可惜我没能看到你们成亲。」他用平淡的口吻说出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你能把我放走么?」 叶未晴啼笑皆非,「我为什么要把你放走?」 「我什么都没有了,不会对大周产生任何威胁,看在我们也曾相爱过,你放我一马,我会躲得很远,再也让别人找不到我。」他道。 叶未晴静静看着他,以前每次见到他,她都恨不得立刻将他杀死,可现在却有种历经千帆的淡然。 她笑着问:「相爱?你知道什么是相爱?相爱是两个人的事。」 「我确实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哪个男人能从不犯错?况且是我这种身份。」周衡抬头看着她,「可是你却因此先放弃了我。若我娶了你,我一定会对你很好的,不比弈王差。」 「你知不知道罗樱现在是什么境况?她还在等着你回去救她。」叶未晴定定地看着他,满眼嘲讽。 「你早就知道那个人是罗樱了。」周衡这才反应过来。 「你现在是阶下囚,就别对我做这等可笑的承诺。什么你娶了我就一定会对我好?我告诉你,不会!」叶未晴冷笑,「你这个人打心底里就觉得权力更重要,即使有真心,那也是在这真心能帮助到你夺取权力的时候。如果我嫁给你,你会榨取叶家每一丝价值,用完了就扔,你的正妻之位当然要留给能帮到你的女人,我,然后是罗樱,还会有下一个人。你的心里永远只有你自己。」 周衡惊讶地看着她,怪不得有时候和她对视,就能看到她眼里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恨意。 她的每一句话都没有说错,他也有真心,可若这真心是多余的,他就会毫不犹豫地丢弃。 周衡笑容里带着凉意,「你为什么这么恨我?想想我做过的那些对不起你的事,你要是想解恨,就杀了我吧,反正我到哪里都是一死。」 他话语中带着蛊惑,叫叶未晴想起来他曾经做过的每一桩每一件。 他践踏她的真心,他利用她除掉异己,他杀了她腹中的胎儿,他灭了叶家满门忠烈。 周衡在哪里不是死?死在前线理所当然,若是她能亲手手刃仇人,岂不快哉?叶未晴想着,便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缓缓走到他的面前。 周衡静静地闭上眼睛,等待着迎接死亡的到来。 就在叶未晴匕首即将落下的那一瞬间,她又猛地收回,周衡见她半天没有动作,睁开眼睛,里面闪过一丝失望。 叶未晴咬着牙,差点就中了他的计,他在故意激怒她! 叶未晴轻松地笑笑,把匕首收了起来,对他说道:「你对不起的不只是我,还有许多人。你给你父皇下毒药,亲手设计毒死大嫂又嫁祸给大哥,带人截杀刚刚一周岁多的侄儿,栽赃把你当亲哥哥的四弟,你做的错事太多,你对不起天下人,自然要给他们一个交代,我怎么能让你白白死在我手里?」 周衡眼睛变得血红,从床上站起来,手脚缚着的链子哗哗作响,像是下一刻就要扑上来的样子。见叶未晴没中他的计,他又激怒她:「你是不是不敢杀人,不敢杀了我?」 叶未晴摇头:「你不知道,我杀过多少人。」 「你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周衡往她身上扑,却被铁链又拽了回去。 「以暴制暴终非正途。你犯的错,会有人公正裁决。」叶未晴毫不留恋地往外走,留下一句,「好自为之。」 她不该再让仇恨蒙蔽双眼,明明身边就是触手可及的阳光,她没道理再把自己关在黑暗中。 她现在该想的是今日周焉墨会不会劳累,她该和岸芷学一学怎么帮他捏捏肩膀。 贼首落网,战争便也结束,他们即刻返回盛京,期限恰好控制在他说的三个月内。 情绪不再紧张之后,叶未晴才愈发觉得疲累,跋山涉水一路回到盛京。 那一日,盛京的城门大敞着,大军浩浩荡荡成排地往里走,训练有素,整齐划一,好不壮观。 在最前头的是周焉墨,一身黑甲,潇洒恣意,在他右边的是叶未晴,在左边的副将举着一面巨大的军旗。百姓站在两侧,个个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弈王的战神之名传遍四海,所有人都抢着出来一睹他的天人之姿。 叶未晴见他的第一眼,是他跟在叶安身边从阳西关回来,她身着素衣形容憔悴站在侯府门前。 而现在,她走到了他的身边。 欢呼声响彻四周,百姓们齐齐喊着弈王的名号。 叶未晴开心又自豪,周焉墨有多好她当然知道,这些欢呼声是他该得的,他就应该站在人群中央享受万人景仰,这才是命运正确的方向。 周焉墨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她立刻就听到人群里的少女们发出的尖叫声。 叶未晴有点不悦,明明知道这些小女孩花痴他的脸,怎么还笑给她们看? 第74章 下一刻,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抬到最高处停留片刻。人群中的欢呼声改成了他们两个人的名号。 微暖的阳光打下来,衬的她的脸如同瓷一样白,她微微惊愕,随后又笑了出来。 他们两个,本就该荣辱共担,在高处时共享荣光,在低谷时相依相偎。 人群喧嚣,世间拥挤,而他们却只能看进彼此眼里。 【番外一】 周衡成亲的那一日,刚回盛京的周焉墨也需出面。 刚从生死场走一遭,看见这人人的戴着假面的喧闹场就格外心烦,趁众人不注意,他偷偷溜了出来,身后互相恭维的声音渐渐变小,他才像刚从深海探出头似的喘了一口气。 皇子的宫殿都长得差不多,周衡格外在自己的宫殿里费心思,用植株造成了几道墙,像迷宫似的,周焉墨走着走着,就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跟在周衡身边的胡嬷嬷严厉又刻薄,叶未晴在嫁过来之前和她学过几次宫中的礼仪,每次做不好便要被她毫不留情地骂几句,骂完之后又苦口婆心地说都是为了她好,三殿下喜欢礼仪周全、落落大方的女子。 叶未晴听到之后便记在心里,努力想做得更好,可是她自小没规矩惯了,根本没人这样管她,最后将就过了胡嬷嬷的法眼。虽然如此,但她能感觉到胡嬷嬷还是很厌恶她。 她独自一人坐在红彤彤的洞房里,门紧紧关着,胡嬷嬷就在门前守着,叮嘱她千万不能乱动。 叶未晴今日根本一口饭都没吃,饿得不行,可宫里这么多规矩,像座囚牢一样,她除了忍耐别无他法。 屋子里不知熏的什么香,时间久了愈发呛人,她忍不了,悄悄走到窗户旁边,开了一条缝,探头探脑地往外瞧。 外面什么都没有,但好在能闻到新鲜的空气,她趴在上面贪婪地吸了几口,一个没留神脑袋上一支孔雀金簪晃晃悠悠地掉在了窗外地上,她差点就惊呼出声。 这可怎么办?要是她去门口寻人帮她捡起来,胡嬷嬷知道了肯定又要骂她一顿,但若是不寻人,自己从窗户跳出去捡的话,这身喜服还太麻烦,难免会弄脏,更别提万一弄出什么动静,那会引来更多人。 正为难着,她看到远远地有一个穿玄衣束高冠的人,她使劲招手,过了许久那人才注意到她,慢慢地往这里走过来。 看他走近了,叶未晴先用食指放在唇前,告诉他噤声,又指了指地上,示意帮她捡起来。 周焉墨看那红彤彤的一团,便知晓这就是今日的新娘子,不好好待在屋子里,似乎有点冒失。等走得足够近,才瞧见新娘子的样貌,盖头被她自己揭起来,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嘴角咧了个怪好看的弧度,额上几点嫣红,肌肤像是光滑的白瓷,头上戴着一脑袋金灿灿的凤冠,本该对称的孔雀对钗也只剩下了一边。 像一朵盛开得最热烈最鲜艳的玫瑰,上面还带着一滴浓缩着天地精华的晨露。 老三倒是有福气,他想。 他弯腰拾起金簪,孔雀立在上面,栩栩如生,好像下一刻就要飞出去。这一弯一起,连带着他在阳西关受的伤隐隐作痛。 他将金簪递给她,她立刻收下簪到自己的头发上,声音清脆地说道:「多谢!」 她的脸上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那笑容真诚,富有感染力,看着她笑旁人心情也能好上许多。于她而言是再普通不过的一笑,于他却是十几年冲破阴霾的阳光。 不是她像玫瑰,而是玫瑰像她。 其实只是短短的一瞬,却好似在他眼中慢放。那扇窗被关上后,他还在窗外愣了半晌。 她根本没有在意外面人的长相,连他的脸都没看,他却牢牢记住了她。 他低头,只见草丛里闪耀着的一点红光,那是一枚小巧的红宝石,是孔雀的眼珠。 算了,勿再惊动旁人。他夹起在指尖,慢悠悠地走回去。 只是身上泛着疼,心口也泛着疼。一定是刚才动作太剧烈,扯到伤口了,全身都说不出的难受。 也许那掉落的孔雀眼珠冥冥之中预示着什么,从别人口中听说的都是周衡对她极好,但他有时候看到的似乎又不是表象上那样,后来飞鸾告诉他,周衡每月都去卿月楼私会罗太傅唯一的女儿罗樱,可以一直追溯到成亲前,另外,他又和某某有了新的联系。周焉墨只是淡淡地放下茶杯,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在大周,有恩爱非常只取一瓢的,也有风流无比三妻四妾的,都再正常不过。他闭上眼睛,又想起了她的笑脸。虽然没有接触过,但觉得她应该是个眼里揉不进沙子、跳脱礼教外的那么一个人。 飞鸾看到他的神情变得怪异,立刻退下,和门外的白鸢使了使眼色。他们两个对王爷是又敬又怕,王爷冷冰冰的一个人,从来不多说一句话,杀伐决断,又冷漠又阴狠,处置属下毫不留情,也正因为如此,才带出训练有素的一批人在暗处运作。 白鸢关心地问道:「怎么了,你跟王爷说什么了?」 飞鸾道:「说三皇子的事呗,又搭上一个大臣。」 白鸢却皱眉道:「不是这个,三皇子一直搭这个搭那个,只不过多搭了一个,王爷不至如此。」 而且他们都知道,王爷向来没有篡位的野心,只不过自小境况艰难,有能力保住自己足矣。 飞鸾:「还报了三皇子和一个姑娘私通许久。」 白鸢陷入沉思,须臾,惊讶地张大了嘴,难不成王爷喜欢那个和三皇子私通的姑娘?飞鸾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说道:「不可能不可能,王爷怎么会……」 白鸢点头:「我也觉得王爷不会。」 周焉墨其实只是在想,那么喜欢笑的一个女子,知道这件事之后会不会哭?笑得那么好看,哭起来又是什么样的? 不久之后,他就看到了她哭的样子。 他在宫中行走,却听见岔路口那边传来清脆的巴掌声。原本他没在意,因这后宫里各嫔妃宫女天天上演着打巴掌的戏码,委实不新鲜,可后来几句话让他驻足。 「看清你自己的身份,你再怎么趾高气扬,本宫依然是主,你依然是仆。以前忍你便忍了,那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不是为了让你得寸进尺!你欺负那些宫女便罢了,竟然欺负到本宫头上,我们叶家的儿女岂容你欺侮?」 他站在墙角,朝那边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是胡嬷嬷,叶未晴站在她对面,周衡尴尬地站在二人旁边,似要伸手劝阻,但那只手还是没伸上去。 第75章 胡嬷嬷哭着嚎叫道:「殿下啊,老妇年老,累了几十年,手脚不稳当,实在不能伺候好娘娘啊!都是老妇的错,年轻时候还能喂你一喂,年纪大了便伺候不好人了,连娘娘的‘这么点儿’要求都满足不了,老妇是宫里的大罪人!」 说话又酸又臭,一边卖惨表着自己的功,一边又暗示是叶未晴要求太过分,还提醒着周衡要注意他们之间的情分。周焉墨了解周衡,知道他最在意这些礼仪,即便是奶娘,他也怕背上不孝之名,唯恐让别人捏到他的把柄做星点半点文章。 虚伪。 果然,他尴尬地把她扶起来,说道:「既然这样,那以后嬷嬷便不用做活了,让别人服侍你,也好享一享福。」 胡嬷嬷顺着他站起来,被旁边的宫女掺走,临走前还炫耀似的瞥叶未晴一眼。 叶未晴气得眼圈发红,问周衡:「明明就是她的错,你也看到了自从我嫁过来她是怎么对我的,怎么还帮着她说话?」 周衡道:「她是宫里的老人,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年纪大的人就爱刁钻一些,你和她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可是你帮着她,宫里人知道你的态度,以后对我也越发不恭敬了,以后我怎么管得住人心呀!」 「我没想那么多。」 「你没想那么多,可是她们都在瞧我的笑话。」 「差不多就得了,她们瞧你的笑话,你们在路上闹成这样,殊不知没有人瞧我的笑话?」周衡叹了口气,「我真的只是想快点解决此事,别让别人看到,没想那么多。父皇还急着召见我,我先过去了。」 然后,周衡便朝另一个方向匆匆走过去,谁也没注意到宫墙拐角的周焉墨。 叶未晴愣在了原地,宫女扶着胡嬷嬷回去,周衡去见皇上,转眼这里就剩下她一个人,连一个宫女都没给她留下。 到最后也没明白自己究竟错在何处,也没得到周衡的一句道歉,明明是她训斥人争回一口气,结果却成了她劣势。 叶未晴到底小姑娘心性,刚嫁过去不到一年,连小脾气都耍不得,和预想中相差太多。周衡喜欢那种识大体的姑娘,所以她也得逼自己成为那样,没有宠爱,只有相敬如宾,说得更明白点,他的相敬如宾就是宠爱。 想着想着,眼泪便如丝线一样掉落下来,四周没人,所以她也哭得格外放肆,格外丢脸,哭着哭着就蹲下抱住自己的膝盖,哭得像一个孩子。 周焉墨深深吐了一口气,还好这条路没有别人过来,没人看到她凄凄惨惨的样子。 等她哭完,抹抹眼泪带着红红的眼圈倔强得跟没事人一般走了,他才离开。 后来,偶有一次,周焉墨去了三皇子宫里,等到看到一个老妪悠然自得从他面前路过的时候,他才想起这是和叶家小姐起过冲突的那个奶娘。 老妪似乎保养的愈发好了,看来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他轻轻咳了一声,胡嬷嬷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周焉墨托腮,疑惑地问:「你是这里的主人?」 胡嬷嬷猛摇头,说道:「不是,不是。」 「那你就是下人了?」周焉墨冰冷地问,「那为何不给我倒茶?」 胡嬷嬷在宫里久了,当然认得所有王侯子孙,眼前这弈王虽然没什么附属依靠,可光这身份就能压死她,更别提他现在那阴狠冷漠的神情有多可怕了。 胡嬷嬷全身一抖,立刻去泡茶上茶。 茶端到小王爷的桌上,周焉墨仅仅碰了一下茶杯,生气地拂袖将茶杯带到地上,茶水泼了胡嬷嬷一身。 胡嬷嬷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知道她惹这位王爷不开心了,立刻跪在地上磕头请罪。 周衡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他问周焉墨:「小皇叔,胡嬷嬷可是犯了什么错?」 周焉墨冷笑一声:「把滚烫的水呈上来给我,怕不是想烫死我。」 周衡面露尴尬:「这……她身份卑贱,不知道怎样泡得合皇叔口味,想必不是故意的。皇叔身体不适,侄儿去给您请太医。」 「不是故意的。」周焉墨淡淡地瞥了胡嬷嬷一眼,「那她认什么罪?是因为她也认为自己有罪。一个下人罢了,侄儿还要因为一个下人和皇叔顶嘴么?」 周焉墨终于搬出了终极大杀器,从道义上谴责周衡。 周衡立刻回道:「侄儿不敢。」 「既然她惹了我,我处罚她,想必你没什么意见吧。」周焉墨不悦地问。 周衡别无他法,只得低头道:「任凭皇叔处置。」 胡嬷嬷就这样被贬到浣衣局去了。 他和叶未晴其实并未见过几面,只不过就是常常听到她的名字,闲事偶尔心血来潮管一次,惩治点他也看不过去的小人物,却也不是次次管。 他又没有立场去管她的事情。 后来太子太子妃皆身亡,皇孙暴毙,二皇子在外流连从不回京,这时候睿宗帝下旨召二皇子回京,便能说明很多问题。周衡羽翼丰满,直接起事,叶未晴没来得及出京,作为亲眷被关在青牢内。 也算她命大,睿宗帝焦头烂额,没有顾及青牢里的人,等周衡回到盛京,叶未晴便被接了出来。 叶家忠君爱国,本是不可能投靠周衡的,因为叶未晴的原因,最后还是为他效力。 然后,叶未晴便成了皇后。 周焉墨去城郊寺庙,恰好碰到叶未晴和定远侯夫人在里面拜佛,他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第7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江素雨问叶未晴在宫中过得如何,叶未晴答道:「他对我很好,阿娘不用担心。」 周焉墨闻言笑了笑,都是皇后了,还能有谁待她不好?也就一个周衡而已,可身在局中又如何看得清,若是周衡当真在乎她,就会想方设法把她接出来,而不是留在盛京吃牢狱之苦,更不会在征战途中还找了个罗美人常伴身侧。 也许是叶未晴演得太好,也许是她真这样认为,轻松容易地就将江素雨骗过去了。 她终于成了周衡最喜欢的那种知书达理、温婉大方的女子。 她们拜完佛走出来,碰到迎面而来的周焉墨,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点头之交而已。 他来这里,不是为了拜佛,是为了探查线索。 他不敬神佛,神佛也看不见他,若是看得见,神佛怎么从没有带他出过地狱? 可他还是走了进去,走到那座金佛面前,却见地上几点未干潮湿水痕,他仰头,金佛悲悯俯视众生,似乎也在悲悯地看着他。 是她流的泪,还是你在感伤什么? 叶未晴就像一张白纸,被周衡一笔一笔涂抹上想要的色彩,最后成了他最满意的一幅画。 最满意却不一定是最喜欢。 后来,除了知书达理温婉大方那一笔,她又多了霸气与野心这一笔,那野心当然是朝着周衡的。周衡想除掉谁,拉不下面子,便称病让她代为处理朝政,两个人商量好了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一些大臣惹周衡不快,但好歹也是功臣,就这样身首异处、凄惨至极。周衡落了个好名声,大街小巷骂的都是叶未晴。 叶家没了兵权,倒是周焉墨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谁来替?周衡找到了周焉墨。 他这一生,没什么快乐的事,所以才记了那个笑容一辈子,若要为己身找点什么价值,他觉得那该是为百姓做点实事。 于是,他又回到了阳西关,裴云舟送他到十里外,故作轻松道:「年纪大了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婚事,我妹妹还等着你呢!」 周焉墨沉默地点了点头。 裴云舟终于含泪:「多保重。」 他又回到了那个荒无人烟、夕阳如血的地方,艰苦却难得无忧无虑。 因周衡举事,大周的兵力损耗了不少,更引得其他国家觊觎,边疆战事多了起来。 「主帅,您的信!」 小兵拿着从盛京来的信件来寻他的时候,周焉墨正坐在沙丘上,看着天边发呆,只有这时候小兵才会想起来:啊,原来弈王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人,还没有自己大呢! 周焉墨道谢接过,随意看了几眼,里面大部分都是裴云姝写的,惨兮兮夹着几张她哥哥写的。 裴云姝钟情于他,可他也明确说了,让她不要再等他了。 口上残忍地拒绝着,不留半点希望,心中难免动摇,按理说他应该同她成婚的,两个人也认识了这么多年,对彼此很是了解,似乎没有更加合适的人了。 好不容易等到一次回京的机会,周焉墨必是要去皇陵看一看母亲的,这回裴云姝也跟着一同去了,手里拿着一大捧刚从野外采摘的鲜花。 周焉墨祭拜完,对她道:「别再等我了,我不会娶你,别平白耽误了好时光。」 裴云姝哭着问:「为什么?你不是也没有娶妻吗?」 他道:「现在没有娶妻,不代表以后不会,但凡要娶妻,那个人也不会是你。」 话说得无情,起作用便好。他最后还是想通了,他并不喜欢裴云姝,就千万不能做耽误人家的事情。 裴云姝伤痛欲绝,直接从皇陵跑了出去。周焉墨站在聂澜墓碑前,缓缓诉道:「我这样做没有错吧,母亲?也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儿媳,大概是活泼开朗一点喜欢笑的?你儿子这么沉闷,再找个闷的,日子没法过了。」 每次在盛京只能短短停留几天,就要马不停蹄地赶回阳西关。这回裴云舟却给他去了信,上面写着:皇帝要对叶家下手了。 他听说过叶未晴过得不好,叶家被架空权力在先,叶未晴被废皇后在后,按理说这样叶家对周衡也没什么威胁了,为何偏要对叶家下手? 难道周衡那重视名声的虚伪脾性又发作了,要给先前枉死的大臣们一个交代,所以才对叶家赶尽杀绝? 叶家上下尽是忠君之臣,不应得到如此对待,他要赶回盛京,劝一劝周衡。 可还没来得及赶回盛京,就传来了消息,副将带领大批人马中了敌军的埋伏。每个人的命皆不轻贱,他得去救,即使搭上自己的性命。 飞鸾和白鸢是跟了他多年的左膀右臂,在战场上也是能以一敌百的好帮手。他们穿好铠甲,眼神写满着义无反顾:「王爷到哪我们便跟到哪,这么多年出生入死,行动早就说明了一切,话不多说,王爷一声令下,我们就去!」 他看到飞鸾白鸢身中数刀仍在拼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浑身浴血倒在地上。 他还想再看,可是鲜血模糊了双眼。懒得分清这一切是不是早就设下的局,他只知道,救了这些人,他问心无愧。 串在脖子上的红珠断裂坠地,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再知晓这曾是一只孔雀的眼珠。 弈王,正当盛年,卒于边境,无妻无子,孑然一身。 到死也没能救得了那个忠君为国的世家,也没能救得了那个笑得灿然的姑娘。 【番外二】 又是一年冬天过去,山河平稳,日月静谧,日子过得如此平凡,可每个人又有那么多自己眼中不平凡的事。 第7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这个冬天,弈王府的下人在门外捡了只浑身冻僵的白猫,本不抱希望将它放在屋子里盖了层厚被,谁曾想真叫它自己活了过来,第二天就活蹦乱跳的,叶未晴便捡过来养着,小小的一团,看样子才三四个月大。 这个冬天,叶未晴有孕了。从战场上回来,她就天天格外注意着,等到自己葵水久久不至,立刻去看大夫,果然怀上了。 回到家后,她喜滋滋地吩咐厨房做了一大桌子菜,周焉墨回来的时候愣了一下,奇怪地问:「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叶未晴笑眯眯道:「你猜啊!」 他想了一圈,从相识的日子,到成亲的日子通通合不上,索性不想了,直接把那个坏笑着的小姑娘拉到自己怀里,挑着她的下巴:「又打什么坏主意呢?」 「我没打坏主意!」叶未晴瘪嘴,「真是好日子!」 「想不出来。」他摇头,挑了一块排骨送到她嘴边,「先吃一块。」 可谁料叶未晴看着那排骨,突然干呕,周焉墨浑身一僵,惊讶地问:「你有喜了?」 「对呀!」叶未晴拍拍胸脯,仿佛自己是个大功臣。 他把筷子放下,眉头蹙起,眼底几种情绪交织着。 叶未晴不高兴地问:「什么反应啊,你不想让我给你生孩子么?」 「没有。」他道。 「你不想让我给你生孩子,那你想让谁给你生?」她不依不饶。 周焉墨低头,许久,舔了舔干涩的唇,试探地问:「阿晴,要不然我们不要孩子,如何?」 她气鼓鼓地问:「为什么?!」 他叹了口气,许久才悠悠开口。 「这事说出来不吉利,但我绝无其他意思……前几日,许大人的妻子难产而死,肚子剖开,惨状异常,才保下来一个小的。」他眼底闪烁着担忧,「以前我不懂这些,看到许夫人才知道生产如此辛苦,早知道就该煮些避子汤给你喝。」 「不好!」叶未晴立刻道,她回忆了一下他口中的许大人,已经到不惑之年,他妻子和他差不了多少岁,数不清生的是第四还是五六胎,「那是因为她年纪太大了。」 「可也有年纪轻轻就难产故去的。」他抚了抚她鬓边的发,「不生了,好不好?」 「不好,我就是想给你生孩子。」叶未晴摇头,「哪个产妇能没有风险的?可那么多人都生了呀!喝水还有呛死的风险呢,也不能不喝水……」 周焉墨叹了口气:「不谈最后生产,怀着的时候也会很辛苦,害喜,腰酸,腿肿,晚上睡觉都无法翻身。」 叶未晴最近因为有喜情绪十分敏感,特容易悲秋伤春,被他说了这么几句委屈的情绪一个劲儿地往外冒,须臾间眼睛就湿润了。 她带着哭腔说道:「我不管,我就是想生。你就不想看一个小周焉墨在院子里到处跑么?多可爱啊,顽皮得不想读书就把书撕了扔的到处都是,像个小霸王似的。」 他被逗得笑了笑,说道:「小周焉墨才不会这样,他读书很认真,从来不会有撕书的冲动,小叶未晴倒是有可能。」 「那你就是同意我生咯?」她破涕为笑。 周焉墨诧异道:「我没同……」 叶未晴笑着亲了他的唇一下,堵住了他说的话,口中念念有词:「我就知道我夫君最好,有认真听夫人的话,讲道理,不像那些一意孤行的大人,无趣极了,真想不通谁会甘愿嫁给他们,嫁给这种人还不如出家当尼姑。」 周焉墨乖乖闭上了嘴。 罢了,先看看再说。 岸芷和汀兰在旁边看着,偷偷咬耳朵道:「夫人成亲之后真是越来越像个小姑娘了。」 「那还不是因为有王爷宠着?若要有人这般宠着我,我能当个婴儿!」 叶未晴变得很嗜睡,寒冷的冬日里仿佛被被窝封印了,说什么也不出来。早上经常黏着周焉墨不让他上早朝,他好不容易穿上衣服,从早朝退下后她还在睡着,于是又脱了衣服陪她躺一会儿。 屋外飘着雪花,寒风阵阵,屋里像个隔绝的温室,蜷在暖和的锦被里,拥着最重要的人,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 肚子里八成是怀了个极淘气的小子,折腾得她害喜十分严重,吃东西总爱吐,周焉墨就张罗着各种好吃的送到她面前,只盼她能吃下去一口。要是能吃下去一口,他的黑脸立马缓和,厨子还能得到重赏,吃不下去的时候,他就在心里暗暗后悔当初没有坚持劝说她不要这个孩子。 江素雨听说她害喜严重,每天早上都过来照顾她,陪伴一天之后,到了晚上再回侯府,左右就在一条街上,很是方便。 这几日,叶未晴又毫无胃口,什么都吃不下去,只对杨梅有点兴趣。这季节去哪里找杨梅?周焉墨找了一大圈,从藩国加急运过来。她连连吃了好几颗,过了不大一会儿,又吐了,脸色煞白,头冒冷汗,手脚无力地颤抖。 吐出来的都是水,里面飘着一点杨梅的残骸,能看出来她胃里真的没有什么。 江素雨手忙脚乱地给她擦嘴,倒水漱口,眼睛向旁边一瞟,却见姑爷眉宇间带着些杀气,江素雨不禁抖了一抖。 趁周焉墨不在身边,江素雨拉着叶未晴问:「娘怎么觉着姑爷不大喜欢你肚子里的孩子?」 「啊?是吗?」叶未晴挠挠头。 「你们之间有矛盾一定要解开,别再对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知道了吗?」江素雨担忧地嘱咐。 叶未晴笑得露出一口糯白小牙:「不能,阿娘,等我生出来了他肯定喜欢。」 虽然笑着,可腿脚虚浮,委实无力,怀孕可真辛苦! 可一想到满地跑的小周焉墨,她就又振作起来。她夫君如此优秀,这优秀的血脉一定要继承下去! 第7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江素雨完全没怀疑周焉墨想对叶未晴怎样,下意识地认为他是想对她肚子里的孩子怎样,毕竟周焉墨有多爱叶未晴,在大周各处都成为了范本,加之这次千里寻杨梅,更让叶未晴成为盛京中各姑娘艳羡的对象。 若有一个人,此人万人之上,又仪表堂堂风华无双,寻遍名厨,还去藩国买杨梅,就为了让你在怀着身子的时候多吃几口东西……可是你吃了,还吐了,剩下的烂了,简直太暴殄天物! 盛京城内的姑娘噙着眼泪咬着手帕,都想找一个弈王这样的人。 等到叶未晴不害喜的时候,已经到了三月份,院子里种的桃树杏树都开了花,她的肚子也已凸显出形状。 白猫在地上揪着花瓣玩,一团团白乎乎,玩的不亦乐乎。 周焉墨拿出古琴,耐心地教叶未晴弹琴,可她静不下心,学着学着就不想学了,跑到一旁的躺椅上坐着。 周焉墨无奈,弹了几首轻柔的曲子,桃花杏花落了二人满身。 人困了,猫也困了,一人一猫,都蜷着睡起来,姿势颇为相似。 他无奈,走到躺椅前面,横着抱起了她,格外小心着不压迫到她的肚子。 天还凉,竟然在院子里就睡着了。 白猫被他的动静惊醒,懒懒抬眼,喵了一声。 怀中人也轻轻哼了一声,双手下意识地圈住他的脖子。 到了肚子大起来的时候,叶未晴每天晚上腿都是肿的,周焉墨就把她的腿放到自己身上,力度正好地捏几圈。 倒是极舒服的,叶未晴叹了口气,感慨而发:「第一眼见到你,绝对不会想到你是个会给别人按腿这样细心的人。」 「只给你按。」他道。 「真好。」她说,「上辈子也不知道你娶了谁,我死的时候你好像都没娶妻呢。」 「那我怎么知道?」他失笑。 「你肯定也会给她按吧……肯定会的。」 她说完,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 周焉墨暗自发笑,又在跟不知道哪里来的女人吃飞醋。 叶未晴轻轻用脚蹬了他一下,不开心道:「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想到哪个女人了?按理来说应该有感应的,你想到谁,谁就是你上一世的妻。」 「确实想了。」他答。 「啊?」叶未晴错愕,顿时灭了气焰,「真的想了?是谁?不许再想了!」 「想了,且不止想了一位。」他顿了一下,接着道,「把盛京适龄的女子想了一遍,都觉得远远比不上我家夫人。」 叶未晴又偷笑起来。 终于到了快生产的日子,当肚子有规律的痛起来之后就知道快要生了,产婆早就被请到王府里面待命,刻不容缓,叶未晴被扶着进了早就准备好的产房。周焉墨还在外面,收到消息立刻回家,却已经见不着叶未晴的面,只能在门外候着。 焦虑的步伐暴露了情绪,他在原地来回折返不停走着。 一开始叶未晴还能忍得住痛,可这痛持续的时间太久,很是折腾人,到最后特别痛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叫喊出来。 周焉墨听到声音,心揪成一团的难受。 似乎过程不是很顺利,她喊了几个时辰,喊得嗓子嘶哑,最后没了力气,导致叫喊声中气不足,声音小了很多。 产婆端着红彤彤的一盆血水出来吩咐婢女倒了。 触目惊心,周焉墨见门开了,想进去看一看,却被拦住。 再等产婆出来,他想问一问里面情况怎么样,产婆欲言又止地望了一眼他,又钻回屋子里去。 一股不详的预感从他心里升起,可他又不敢拦住产婆强硬地问情况究竟如何,他怕再耽误了。这还是生平第一次,他像个无头苍蝇似的。 不知等了多久,全身都站到僵硬,里面终于传来了一声婴儿啼哭。 产婆高高兴兴地抱着襁褓出来,报了时辰后,对他道喜:「恭喜王爷,是位小公子!」 周焉墨匆匆瞥了那婴儿一眼,脸上皱皱巴巴丑极了,他没将注意力放到上面,反而问产婆:「王妃怎么样了?我可以进去了?」 「王妃有骨气着那!这胎不好生,再憋就生不出来了,我跟她说之后她硬是铆足了力气生出来的,现在怕是一点劲都没有喽!王爷快进去看看吧!」 叶未晴还在强撑着眼,半合不合的等着周焉墨过来,脸上全都是汗,褥子都被浸透,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纸。 周焉墨坐过去,牢牢握住她的手,可她太累都感觉不出他的力道有多大。 「还好……生出来了。」说话气音占了大半。 「累就闭着眼睛。」他道,「别说话了。」 叶未晴听他的话闭上眼睛,果然好了很多。 「生不出来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和儿子都没了,就又剩你一个人。」她肯定不能叫这种事情发生,所以一想到这里,就特别有劲,她笑道,「我厉害吧。」 第7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嗯。」他点头,即使她看不到,他还在点头。 「好累,睡一会儿。」 说到最后,声音愈发的小,似乎还没说完就陷入梦乡。 产婆抱着小公子站在外面,旁边围了一堆下人,这边倒是难得的安静。 周焉墨轻吻她的额头,喃喃道:「辛苦了,夫人。」 阿衍从小极聪慧,叶未晴不知道和周焉墨小时候比如何,只知道他比自己聪慧太多。书册看过一遍过目不忘,只是话太少,做事很是老成,让叶未晴深感头疼。 叶未晴偷偷拽着周焉墨,抱怨道:「在我肚子里的时候闹腾成那个样子,怎么生出来这么安分?」 「这样不好吗?省事。」他道。 「我还是想热闹一点,我们再生个女儿吧!」叶未晴扯着他的袖子晃来晃去。 周焉墨摇头,生阿衍的时候就让他后怕许久,说什么都不肯让她再生了。 叶未晴却又琢磨着:「总得儿女双全才好,小姑娘好,软软糯糯地趴在怀里叫阿爹阿娘亲亲,多好。」 再给穿上漂亮的衣裳,头上簪几只欲飞的蝴蝶,脸蛋白白净净的,让人看着就想掐一掐。 后来,等阿衍大了些,就被送到宫中进学,他的年纪和皇子的年纪所差无几,还有几个大人家送来的伴读一同念书。 青云公主到了适婚年龄,招了一个年轻英俊的驸马。贺苒也嫁给裴云舟,孩子一个一个地生。青云公主总召叶未晴入宫,连带着和贺苒也相熟起来。 贺苒大着一个肚子坐在桌边喝茶,青云还未怀有身孕,摸着贺苒鼓溜溜的肚子,感觉十分新奇。 青云问道:「听说这肚子是尖的还是圆的,能看出来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准吗?」 叶未晴道:「不准,我当初肚子尖尖,还以为怀了个女儿,结果生出来是儿子。」 贺苒也附和道:「是,我已经生了两个,确实不准。」 「贺姐姐真是太厉害了。」青云托腮,颇为惆怅,「我这肚子怎么还没动静呢?」 「这种事急不来的。」叶未晴安慰道,「越急越要不来。」 「那小婶婶你急吗?」青云问。 「我不急呀!」 「那你怎么还不怀第二个?」青云疑惑。 「唉,别提了!」叶未晴也惆怅起来,「那是你小皇叔不让我生,我得多努力努力才行。衍儿本就不爱说话,在外面也不常和别人交流,再不给他添置个妹妹,怕是要长成一个闷葫芦!」 「对了,这里离他们读书的地方是不是不太远?」贺苒突然想起来,「我们去看看吧,也让我肚子里这个崽儿听听。」 说做就做,几个人偷偷潜入了读书的院子,站在后面的窗户向里望。这种事可千万不能叫孩儿们发现了,不然会叫他们丢脸的。 阿衍个头较高,坐在最后一排,前面的都是些皇子和大臣的孩子。 看到阿衍正认真地看书,叶未晴就放心了。 再看看其他孩子,要么偷偷递着纸团,要么在书上乱写乱画,还有个顽皮的孩子扯着坐在最前面个头小小的女孩子的辫子。 女孩儿回头瞪了他一眼,反抗几次,却无济于事。 放眼望去,整个学堂里只阿衍是最认真的,一会儿盯着书本,一会儿盯着夫子,目不斜视,坐姿挺拔端正,小小一张雪白的脸儿面无表情,五官精致到极点,天生一身贵气。 夫子无奈至极,但这些孩子年岁较小,管起来并不容易,经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贺苒看到阿衍的样子,赞叹不已,拍着叶未晴的肩连连夸赞:「你怎么做到的,竟然能生出这么懂事的孩子!小小年纪颇有其父之风!」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儿子,又像他爹,又像他娘!」叶未晴自豪道。 「啧啧啧,不要脸,没看出来哪里像你。」贺苒毫不留情地嘲讽。 没多久,夫子让他们休息片刻,窗外三君子听到立刻退到门外,继续偷偷观察。 阿衍还在看书,其他孩子都跑了出去,夫子欣慰地走到他旁边,劝说道:「若一味的读书,没有一副好身体又有什么用呢?外面日头正好,不该辜负明媚春光。」 阿衍淡淡地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夫子。」 然后合上了书,也走了出去。 刚才被欺负的小姑娘看到他也走了出来,立刻跑到他身边,一双眼睛亮晶晶地问:「衍哥哥你也出来啦,能不能和我一起玩?」 贺苒和青云都捂住嘴小声惊呼了出来,叶未晴也笑着静静看她儿子的反应。 阿衍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冷淡道:「不能。」 三个人无声笑作一团。 小姑娘有点失落,但还问道:「为什么呀?那……不玩也行,我能不能跟在你身边?」 第8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不能。」 小姑娘快哭了:「可是……」 阿衍皱眉望着她。 「如果我不在你身边,高治就会来欺负我,我只有站在你身边,才能安全一点……」小姑娘声音越来越小。 「哦。」阿衍敷衍地应了声,又走到男孩子的堆里,留下小姑娘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高治看到他,很是挑衅地问:「咦?你怎么过来和我们一起玩了?」 「不行吗?」他反问。 「行啊,如果你要和我玩,当然可以!只不过,我是绝对不会让着你的,输了别哭哦!」高治道。 「我知道一个游戏,你敢不敢和我比?」阿衍问。 高治感觉自己的水平受到了质疑,「有什么不敢的,放马过来!」 「你过来。」他道,领着高治一个人往屋子后面走过去。 其他小伙伴也想凑过去看热闹,被阿衍一个眼神吓得就呆在了原地,讪讪道:「算了算了,我们玩我们的!」 门外三个人又悄悄地转移阵地,找到了一个观看屋后视角极好的地方。 阿衍在地上画了一条线,指着那边说道:「那里有棵树,我们比一比,谁最先跑到树下,如何?」 「切,就这?」高治轻蔑地道,「那我数三个数,我们就开始!」 「三,二,一!」 高治火速蹿出去,一个劲对着树的方向猛奔,路上一个踩空,掉入了一个用茅草覆盖着的大坑。如果没猜错,这坑应该是个粪坑,只不过还没开始用。 惨叫声从坑里隐隐传出来,虽然不深,但却不是小孩子能爬出来的高度。 再回头看阿衍,竟是站在原地,一步也没有动弹。 「快去找人救我出去啊啊啊!」高治喊着。 「好,不过找到大人可能费时稍久,你不要急。」阿衍答完,转身竟是回到屋子里读书了。 贺苒和青云笑得不行,一个劲说道:「你儿子太坏了,蔫坏蔫坏的,平时根本看不出来,大家还都把他当成教育儿子的楷模呢!」 叶未晴也有些惊讶:「我也不知他竟会这样。」 等又上完一堂课之后,阿衍才叫人把高治拉出来,高治拍了拍身上的土,说道:「幸亏我跑得快,要不然掉到坑里的就是你了!这也算帮你探探路。」 阿衍轻轻哼了一声:「厉害。」 高治不知这是嘲讽的意思,仍在那里傻乎乎的笑。 晚上回去之后,叶未晴把这事当成笑话同周焉墨说了。 阿衍睡得早,两个人去给熟睡的他掖了掖被子。 叶未晴笑道:「你儿子办事还差了点。」 「哪点?」他问。 「他坑了浑小子一顿,但小姑娘不知情呀!就应该想方设法让小姑娘知晓,哪有办了好事还不让人知道的。」 「让你养儿子,指不定养成什么风流样。」 「养小孩子是不是很有意思?」她问。 周焉墨一眼就知道她心里打什么鬼主意,道:「没意思。」 「哎呀,有意思有意思。」她摇着他的胳膊,撒娇道,「我们再生个小姑娘吧,就一个!」 「一个也不行。」他无情地拒绝,当他不知道她最近把避子汤药都倒掉了吗? 她搂住他的脖子,轻轻咬了一下喉结,又到处煽风点火,撩得他情难自禁。 「夫君,真的不行吗……」 周焉墨无奈地叹息:「算你狠。」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弃妇好威》上 作者:饮岁 02、《弃妇好威》下 作者:饮岁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