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另一半(上)》 楔子 灵堂内,入目全是黑白两色。 女人身着剪裁极为贴身的黑色衣衫跪在灵位前,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充分激起了在场所有男士的怜悯之心,让他们纷纷忍不住上前安慰。 “嫂子,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便。” “嫂子,东哥要是还活着,看见您这么伤心,他一定会心疼的。” “嫂子,闯闯年纪这么小,为了他您可一定要保重呀!” “嫂子……” “昆哥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灵堂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向门口望去。 黑发、黑衣、黑鞋,被唤作昆哥的男人黑口黑面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彪形大汉。随着他的一举一动,一股超低的气流瞬间席卷众人,让原本就很压抑的灵堂更显阴暗。 当他到达灵位之前,女人终于站了起来,也许是跪得太久所以腿脚血流不畅,只见她一个摇晃,就往前栽了下去。 昆哥眼明手快地扶住女人,女人半仰着头,含着泪光看了他一眼,然后顺势倒入他的怀中。 “阿昆……”哽咽的声音有些模糊,配合着眼泪,将一个寡妇的孤立无助表达得淋漓尽致。 谁知,那昆哥出人意料地将女人往后一推,右手狠狠地向她脸上挥了过去。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之后,女人被打翻在地。 “昆哥!” “昆……” 众人惊呼,却无人敢上前阻止。 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耳光打得眼冒金星,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应。只是捂住瞬间红肿起来的左脸,趴在地上,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上前,一脚狠狠地踩在她的肩上,让女人痛得发出一声惨叫。 “啊!” “放开我妈妈!” 一个带着童稚的声音突然闯了进来,男人一怔,一个半大的小孩,抱住了他正踩在女人背上的那条腿。孩子仰起头,当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看清对自己母亲施暴的人是谁,小脸上满是疑惑与惊讶。 “叔叔?!” “阿闯……”迟疑的表情在男人的脸上一闪而过,随即被冷酷取代。用力将孩子提起来,顺手扔给跟在自己身后的手下,男人拿出了随身携带的枪支,对准了女人的眉心。 孩子的眼睛被蒙住了,温暖的掌心贴在他的眼皮之上,挡住了所有的光线。 一声闷响之后,孩子用尽全身力气将手掌掰开一条缝隙。只见殷红的鲜血从女人的眉心汩汩地冒了出来,慢慢染红了地板,为这满目的黑白添上一抹浓烈的色彩。 “妈妈……”小小的声音开始颤抖。 “她害死了你爸爸,这就是背叛的下场。”男人抬起孩子的下巴,逼他直视自己的眼睛,“你是姓韩的,从现在起必须把她给忘了。” 刚刚失去父亲的孩子已经有些明白死亡代表的意义,现在……余光瞥到自己的母亲,孩子的全身开始像癫疯一样抽搐起来。 男人松开孩子的下巴,对抱住孩子的手下说:“带他回去。”说完,他扭开头,不愿再看孩子一眼。 于是,那名手下抱紧了孩子,快步走出了灵堂。行进中,他将孩子的头埋在自己的肩窝,轻轻地拍抚着他的背,为他平复心中的恐惧。 那一年,孩子刚满九岁。 那一天,他记住了父亲的灵堂、母亲的鲜血、叔叔的冷酷,也记住了那个温暖的怀抱。 第一章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昏暗的房间内,两道黑影交缠在大床之上,翻云覆雨。不曾压抑的喘息与申吟,低沉而粗重,如果细细分辨,不难发现其中并无女性特有的娇柔。 这是两个男人,货真价实的男人。 “轻点!你想弄死我吗?” “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弱了。” “去死……啊……” 一声高亢的叫喊之后,男人恶狠狠的声音从被褥之中传来:“韩闯,下次我如果再上你的床,我就不姓秦!” “哈哈哈哈……”伴着低沉的笑声,床铺跟随另一个男人抖动的双肩微微地震动着。 “韩闯!你再笑一声试试看!” “ok,我不笑总可以了吧?” 灯被打开,收住笑声的韩闯倚坐在床头,戏谑的笑容仍然残留在他的唇边。昏黄的光线洒在他结实的胸膛之上,沿着腹肌的形状投下暗影。 只见他动作优雅地为自己点上一根烟,继而神情暧昧地注视着枕边的人。 “真有这么累?” “你在下面试试!” 横了韩闯一眼,秦晓顺面色潮红地趴在床上。之前激烈的情事似乎让他消耗不小,完全不似韩闯的轻松。 被汗水浸湿的黑发凌乱地耷在他的颈边,将他原本就白皙的皮肤衬得几近透明,加上从肩胛到腰际近似女子的优美线条,乍看之下,让人有性别错乱之感。 知道自己过度的需索已经惹毛了秦晓顺,韩闯聪明地闭上嘴,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直到香烟燃到尽头,秦晓顺终于缓过劲来,翻身下床走进浴室。 “今晚回去吗?”韩闯跟进了浴室。 “回去。”秦晓顺打开淋浴,将洗发水倒在头上。 慵懒地靠在门框上,韩闯笑道:“高沐真的每天等门?” “那有什么办法。我妈就是看准他一根筋不会转弯,才专程拜托他看着我。他可是尽职得很。” “不错啊,是个好男人。你不如把他拐到手,这样就不用发愁了。”韩闯低头闷笑。 “呸!”洗发水滑到了秦晓顺嘴里,又苦又涩,“你以为人人都跟我们一样喜欢男人,变态!” 韩闯一怔,随即上前狠狠地在秦晓顺的腰上掐了一把。 “干什么?”被水迷了眼睛的秦晓顺,反射性用双手护住自己的身体。 “‘变态’还想再来一次。” “有病!” “别动……” 抬手将秦晓顺摁在墙上,韩闯狠狠地吻上他的嘴唇,如果男人喜欢男人就是“变态”,那他宁可“变”得更彻底。 被整到的秦晓顺想反抗,却又敌不过韩闯的蛮力,只好被动地接受这个变相的“惩罚”。 突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浴室热辣的运动。 “谁?”围了条浴巾走去开门,韩闯的语气不善。 “是我。”略显苍老的声音,温和中透着迟疑。 看到门外那张削瘦的脸孔,韩闯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衡叔!你怎么来了?” “衡叔”全名黎衡,是韩闯的叔叔韩昆的手下。 见韩闯衣冠不整的样子,黎衡不由得有些尴尬:“打扰你了?” “没有!”韩闯连忙摇头,本想让来人进屋,却顾忌到还在浴室的秦晓顺,于是紧张地将门拉上,慌乱的动作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 “我马上就走,”衡叔见状,连忙说:“我只是想问你明天有没有空,阿湛出狱,我想让你陪我去接他一下。” 黎湛是黎衡的儿子,也是韩闯一块长大的玩伴。一年前,他因伤害罪入狱。 “没问题。”韩闯答得飞快。 “那好,我明天来接你。” “不用了,我明天来接你吧。” “也行。那我先走了。” “哦……” 黎衡见韩闯答应陪他去接儿子,明显松了一口气,随即离开。 看着他轻快的背影,韩闯眼中一暗。在秦晓顺身上沾到的水珠,顺着他的手臂,滑落在深蓝的地毯上。 西城监狱离市区有将近两小时车程,韩闯与黎衡不想错过时间,早早地就出了门。 路上,黎衡搓着双手,显得有些紧张。 “等会儿见着阿湛,你……” 韩闯冲他笑了笑,安抚道:“放心,我不会去惹他的。” “可是,他现在一定很恨你。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一时心急,逼你做出那样的事,阿湛也不会……” “衡叔,”韩闯打断了黎衡,“事情已经过去了,别再提了。” 高速路上,飞驰而过的车辆发出巨大的噪音,韩闯升起了车窗,一直挂在他嘴边的微笑渐渐淡去。 一年前,黎湛被人诬告伤人,由他担任辩护律师,可是他却为了黎衡的一个请求,而故意隐瞒了对黎湛有利的证据,结果害他在牢里待了整整一年。 这可不是一段愉快的回忆,韩闯一直在努力弱化由它带来的影响。可惜,此时的黎衡似乎并不想结束这个话题。 “你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他看起来很自责,“原谅我,我是个自私的父亲。” 余光瞥到黎衡鬓边的白发,韩闯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你是个好父亲。” 黎衡侧头看着他,笑容有些勉强。 远远看见监狱的高墙与墙上的电网,两人同时停止了谈话。一辆计程车此时正停在监狱的门口,显然也是为了接人而来。 “来得真早。”韩闯下了车,对计程车里走出来的人打了声招呼。 清爽俐落的短发,成熟的妆容,微微上提的眼角透着妩媚,紧身的黑色短裙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完美的身段,精心打扮过的何美琪一如往常地引人注目。 “应该的。”她礼貌地对韩闯笑了笑,小心地隐藏起眼中的轻蔑。 韩闯挑了挑眉,假装没有看见。 这时,监狱沉重的铁门缓缓开启,三人一齐看向门口的方向。 身材高大的黎湛从门后走了出来,何美琪最先迎了上去,黎湛冲她笑了笑,目光停留在韩闯与黎衡的方向,那笑容飞快地褪去,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韩闯站直了身体,感觉自己有些僵硬。 “阿湛……”黎衡也快步走向儿子,情绪激动,“你还好吗?” “我很好。”黎湛看着父亲,表情冷淡,“我住美琪那边,暂时不会回去。”不等父亲回答,黎湛搂着何美琪钻进了计程车,其间再也没有看韩闯一眼。 直到韩闯与黎衡消失在视野之内,何美琪轻轻将手放入黎湛的掌心。纤细的手腕与粗大的骨节形成鲜明的对比,肤色却不相上下,何美琪不由地笑道:“你的皮肤白了不少。” “嗯,这一年我很少晒到太阳。” “头发也短了。”何美琪一边说,一边摸了摸黎湛被剪得极短的寸头。 “这是牢里的规定。”黎湛显得意兴阑珊。 “黎湛,”何美琪发现自己被忽视,干脆用双手捧住黎湛的脸,让他面对自己,“别去想他了。是他故意弄丢了证据才让你进的监狱,他甚至没想过要对你隐瞒他的卑鄙,难道你对这样的人还抱有希望?” “你管得太多了。”黎湛的脸被挤压得有点变形,不过并不妨碍他皱起眉头。 虽然黎湛平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悦,但是并未对何美琪造成什么影响,只见她顺势掐住他的脸颊,撅着嘴说:“就知道你不会听我的。不过,我不管,今晚的聚会你可不准摆这种臭脸。” 拉开在自己脸上肆虐的手指,黎湛的表情缓和下来,问:“什么聚会?” “呵呵,还不是你那帮兄弟,见你出来了,非要给你庆祝不可。”何美琪笑着,将头靠在黎湛肩上,不让他看见那笑容背后的落寞。 认识黎湛五年,她比谁都了解,韩闯在他心中代表一处禁地,一处无人能够涉足的禁地。 聪明如她,除了小心地把握分寸之外,别无选择。 **凡◇间◇独◇家◇制◇作** 酒吧。 音乐、酒精、狭窄的空间。 陷在鼎沸的人声里,黎湛下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久不见这种杂乱的场面,他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撑过这一夜。 “阿湛,来,是兄弟就把这瓶给干了。你进去这一年多,老子没一次喝痛快了。现在你出来了,说什么都得给我补回来!” 看了看塞进手中的啤酒瓶子,再看看已经喝得七荤八素的死党钱永胜,黎湛二话不说,拿着酒仰头就往嘴里灌。 随着瓶里的酒一点点减少,原先在旁边划拳、聊天的男人们统统转到这边来,叫好、加油之声此起彼伏。 等黎湛放下瓶子,大家又开始一个接着一个轮番敬酒,男人喝酒图的就是一个痛快,所以黎湛坐在沙发上,来者不拒。 周围的男人们突然变得单纯起来,仿佛随时可以被任何事情煽动,继而转变为疯狂。 空气渐渐升温,一种久违的燥热向黎湛袭来,让他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 这时,一直远远看着他的何美琪向侍者叫了一个果盘,硬是挤进了男人堆里,坐到了黎湛身边。 “吃点水果压压酒,”在黎湛耳边低语了一句,何美琪转头面对众人,娇嗔道:“刚见着他你们就这么灌,想让我背他回去呀?!” “哟,嫂子看不过去啦!” “不对,我看嫂子是心疼了!” “哈哈哈哈……” “嫂子,这就是你的不对啦,湛哥这么久没和我们见面,当然要喝到尽兴啦!” “算啦算啦,嫂子想了湛哥一年多了,你们要是把湛哥灌醉了,他们晚上可怎么办事呀!” “原来是这样,哈哈,那真是……” “哈哈哈哈……” 听着越来越没谱的调笑,何美琪也不生气,反而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拿起一瓶酒说:“你们不就是想喝到尽兴吗?我陪你们还不是一样,醉了大不了让阿湛背回去。来,谁要跟我喝?” “喝,嫂子给面子,当然要喝。” 一时间,嚷叫之声此起彼伏,众人纷纷站了起来,统统摆出不醉不罢休的架式。 何美琪挽起袖子,满面笑容准备应战。 “好了,”一直没出声的黎湛突然伸手将她手中的瓶子抢了起来,笑道:“男人的事女人别在这儿掺和。如果我真的喝趴下了,这些人也不会站着。” 说完,他用手压住何美琪的肩头,将她重新压回沙发里,拿起瓶子又开始喝了起来。 “好,有种!” “湛哥要喝,我们哪能闲着,喝!” 黎湛闭着眼睛,感觉液体冲进他的嗓子里,冰凉与苦涩在舌尖散开,最后变成灼热的温度。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一声突兀的“衡叔”让黎湛瞬间停止了动作,不小心洒出来的啤酒顺着脖子滑进了他的衣领里,有些粘腻。 “找我?”黎湛收起笑容问。 “我就是来看看。”黎衡扫了一眼周围的人,脸上是一贯的温和表情,可是却让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噤若寒蝉,齐刷刷地转头看向黎湛。 “我们去包间谈。” 率先走进一旁的房间,黎湛在父亲进来之后关上了门。 房间的隔音层将门里及门外隔成两个世界,黎湛坐在墙边的沙发上,抬头看着天花板上迷离的彩灯。 “韩昆想见你,明早你去一趟小别墅。”黎衡没有坐下来,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儿子。 “你就为了这个专程跑一趟?”黎湛回视父亲,声音冷硬。 见儿子态度不屑,黎衡干脆收起笑容,反问道:“儿子在牢里蹲了一年多,现在出来了,我这个做爸爸的不该来吗?” “哼,顺便带上韩闯,来试试我的反应?”黎湛猛地站了起来,走到父亲的身边,“不用这么麻烦,只要你不去动韩闯,我就会遵守承诺,决不把你做的好事抖给昆叔。” 一字一顿,黎湛把牙咬得咯咯作响,横眼竖目的样子是少有的凶狠,完全不像一个正在跟父亲说话的儿子。 “别激动。”黎衡丝毫没有介意,反而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只要他不挡我的路,我自然不会动他。倒是你,被他卖了一次多少也要长点记性,那小子可是狼变的,养不亲。” 挥臂挡开父亲的手,黎湛掩去了所有情绪,平静地说:“再凶的狼到了你那里还不是忠狗一条?你大可以放宽心,韩闯把你当神一样,卖了谁都不会卖你。” “我是担心你,我的傻儿子……” “少来这一套。”粗鲁地打断父亲虚假的关心,黎湛将门拉开,说:“你可以走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承诺,黎衡也没打算多做停留,于是一言不发地往门外走去。 黎湛没有错过父亲嘴边那抹得意的微笑,他下意识收紧抓在门上的左手,直到指尖传来刺痛。 “阿湛!” 何美琪的声音唤回了黎湛游走的思绪。 “什么事?” “永胜已经完全醉了,今晚就到这里好不好?我们先回去吧。” 黎湛看了看酒吧内东倒西歪的兄弟们,点头同意何美琪的提议。 此时的他已经失去了喝酒的兴趣,只想找张床躺下来,让隐隐作痛的头部得到休息。 不容反驳地与众人道别之后,黎湛跟着何美琪,回到了她家。 精致温馨的房间,完全的女性色彩。黎湛就像一个闯入者,与它格格不入。 “你先去洗个澡,我等会儿帮你做个头部按摩好不好?” 摇头拒绝了何美琪的好意,黎湛径自走进了客房,一头倒在柔软的床铺上。 何美琪呆呆地看着,好半天才跟着走了进去,帮黎湛脱了鞋,又拿来湿毛巾为他擦了擦脸,料理妥当之后才轻轻地离开。 所有人都以为何美琪是黎湛的女人,可事实上黎湛却从未真正碰过她。何美琪早已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她不抱怨,因为她已经下定决心等待。她知道,只要那个人不介入,她的机会永远最大。 第二章 韩家的小别墅其实并不小,只不过是相对韩家位于乡下的祖宅而言有点小而已。 韩家以经营地下钱庄为生。 这个传承了四代的黑道世家,从第二代开始就因为防不胜防的黑道仇杀,而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即使有成群的手下,也无力阻挡这一噩运。 自从韩家第四代长男韩冬被人害死之后,只留下弟弟韩昆一人独撑大局。韩昆膝下无子,而韩冬的独子韩闯因为母亲的死而与叔父结下心结,宁可当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律师,也不肯接手家业。 于是,韩家不可一世的辉煌,如今因为人丁单薄而不得不与他人分享。 为了韩家的基业,韩昆挑选了手下黎衡的儿子黎湛作为接班人。虽然黎湛时运不济,蹲了一年大牢,但韩昆依然看重他。只是,他没想到苦心栽培黎湛到今天,换来的却是他的拒绝。 “给我个理由。” 年界五十的韩昆依然霸气十足,只是几年前的一场车祸毁了他的双腿,让他下半生都只能在轮椅上度过,所以他才不得不为了韩家的将来未雨绸缪。 “我只想过一些简单的生活。”黎湛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陈述着理由,声音不大却清楚地传达了他不容更改的决心。 “广荣现在由你爸爸在打理,所以你不想插手?”黎湛的拒绝让韩昆感到十分意外。 广荣是韩家地下钱庄的老字号,黎湛入狱的这一年时间,韩昆不得不将那边的生意交给黎衡打理。当初是考虑他们父子之间移交会比较方便,现在看来倒像是一种的障碍。韩昆以为黎湛不肯重新接手,只不想从父亲手中接收权力。 黎湛勉强地笑了笑,算是默认。他不能告诉韩昆,远离韩家的事业是与父亲的交换条件之一。 哗哗的水声从窗外传来,韩昆示意黎湛将他推到窗边。 蓝绿色的泳池内,矫健的身影在其中自如地运动着。漂亮的蝶泳打起大面积的水花,突显出有力的双臂与肌理分明的背脊,那是韩闯最喜欢的泳姿。 “阿闯愿意搬回来与我同住,却不肯叫我一声叔叔。”韩昆看着侄儿,言语中流露出一丝伤感。 黎湛站在他的身后,双手握紧轮椅的推手,没有说话。 “是你把他劝回来的?”韩昆问。 “我只是告诉他,如果他不回来,就连最后一个亲人也失去了。”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很信任你。”韩昆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微笑。 黎湛盯着泳池里的背影,没有察觉话里的潜台词。 “如果你不想接我的位置,那就说服阿闯来接手。”这是威胁,韩昆的语气再明确不过。 “你这是在逼我,昆叔。” 为了韩闯的安全,他答应父亲不再插手韩家的事,可是现在却变成要想撇开,就必须将韩闯拉进来。 韩闯不会同意的,如果他愿意,八百年前就接了叔叔的位置,何必拖到今天?更何况他一踏进来,势必会成为父亲的眼中钉,那他之前所做的努力岂不是通通白费了?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有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以后我要听你的答复。”韩昆没给黎湛讨价还价的余地,他是韩家的龙头老大,人人都要服从他的决定。 如果轮椅推手是玻璃的,估计此时已经被黎湛捏成了碎片。知道多说无益,他沉默地退出韩昆的房间,一脸阴云密布。 走出房子,正看见韩闯从水里上来。黎湛视而不见,径直向门口走去。 “黎湛。”韩闯叫住他。 虽然现在没心情跟他说话,可黎湛还是停下了脚步。 转头看向韩闯,只见他随意地将浴巾搭在肩头,然后捏起一角,慢慢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少年时白皙纤细的身体,早已在他刻意锻炼之下变得结实而精壮,不过受骨架的限制,那些肌肉怎样都无法成规模发展,穿上衣服仍然给人瘦弱的感觉。可在这种只穿一条泳裤的情况下,所有的线条都暴露出来,让人立刻联想到“完美”二字。 黎湛突然有些口干舌燥。 “今晚一起吃个饭?”与韩昆如出一辙的语气,与其说是询问,还不如说是命令。 他在紧张,每当他不能确定某件事的时候,他就会用这种语气说话。黎湛面无表情地看着韩闯,暗暗为自己仍然了解他而感到高兴。 也许该答应他的邀请,也许把话全部说清楚,事情会有转机…… “少爷,有您的电话。”管家拿着电话走了过来,打断了韩闯与黎湛的交谈。 “喂……” 黎湛听到话筒里隐隐传来的男声,也看到了韩闯嘴边慢慢扬起的笑容。他的血液温度瞬间降到了冰点,连照在身上的阳光都是冷的。 “当然没问题,我也好久没见他了。不过今晚不行,明晚一起吃吧。” “好,就这样,拜拜。” 韩闯挂了秦晓顺的电话,黎湛已不见踪影。 “少爷……”第一次见到黎湛不理自家少爷,管家大为惊讶。 韩闯耸耸肩,有些无奈地对管家说:“他昨晚八成被美琪踹下床了。” 听惯了少爷的胡言乱语,管家聪明地不再往下追问,不然只会招来更多不着边际的话。 看见老管家摆出百毒不侵的架式,韩闯顿时失去了开玩笑的兴致,继而拿起手中的电话,滴滴哒哒地按了起来。 “喂,是我。我今晚有空了。” ~f~a~n~j~i~a~n~ 普通的街边小店,四个男人围桌而坐,中间是热气腾腾的麻辣火锅。 “为什么来这种地方的?”看着廉价的一次性桌布,以及满是不明飘浮物的红油汤水,身穿昂贵西服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出声抱怨。 “把袖子卷起来吧,别弄脏衣服。”一旁戴着眼镜的斯文男子体贴地为男人脱下西装,然后帮他挽起衬衣的袖子,温柔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 坐在桌子对面的秦晓顺显然没有这份耐心,只见他斜眼看着男人,一脸厌恶地说:“我不记得有人请过你。”。 那名斯文的男子名叫苏沛,他身边的男人是他的恋人——连宇乔。 秦晓顺是苏沛儿时的玩伴,亲眼见证了他们一波三折的爱情,是他们让他相信幸福是唾手可得的,虽然确定真爱的过程并不容易。可是,看着最贴心的朋友就这么投入那个人的怀抱,他的心里始终有些瘩瘩疙疙的。 鬼才相信特意提醒韩闯得随便些的秦晓顺是真的馋火锅了,他分明就是想让连宇乔难堪。不是别的,就是嫉妒。与其说他妒嫉连宇乔,不如说他妒嫉连、乔二人的感情,那么纯粹的爱情,怎叫人不妒嫉亦或是羡慕? “你是知道他会跟来,才特意选这里的吧?”韩闯更恶劣,明明是侧头对秦晓顺耳语,却偏偏将声音扩大到所有人都能听见,典型的居心不良。 当然,韩闯之所以与秦晓顺同仇敌忾,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连宇乔曾经揍过他一拳,他不过是以牙还牙。比谁的心眼小,他可是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一个人的。 至于连宇乔为什么会揍他,这话可就长了。 一年前,韩闯经秦晓顺介绍为苏沛打了一场官司,当时苏沛被控绑架连氏集团小开连宇乔。其实,整件事都是连宇乔的姐夫一手策划的,目的是为了谋夺连氏的家产。 这场动荡几乎毁了苏沛与连宇乔,却也成就了他们数年来纠缠不清的情感。 而韩闯在这段战事里则是扮演了一个吃力不讨好的角色,因为占有欲极强的连宇乔不喜欢任何人接近苏沛,尤其他当时还身患狂躁症,脾气极端暴虐,所以向来嚣张的韩闯会挨打,也是在情理之中。 不过,精明如韩闯哪里会吃这种闷亏,很快就报复了回去,不但让连宇乔的生母欠下一个承诺,还间接造成苏沛与连宇乔分离七个月之久。总之,他的所作所为让连宇乔很是窝火就对了。 被韩、秦二人连番讥讽,连宇乔额角暴起的青筋暴出怒火上升的前兆,苏沛见苗头不对,立刻握住他的手,笑道:“是我拉宇乔过来的,我不想留他一个人家吃饭。” 苏沛平实的话语,自然而然流露出眷顾之情,轻易化解了连宇乔眼中的怒气。二人眉宇间无意交换的默契,是外人无法介入的领地。 秦晓顺低下头,突然间沉默了。 将那块差不多被秦晓顺戳成烂渣渣的冻豆腐扔进嘴里,韩闯不着痕迹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对连宇乔说:“既然来了就多吃点,食物只要合味口自然会让人垂涎,人也一样。”说完,他还别有深意地瞟了一眼苏沛,暧昧不明的眼神让连宇乔的脸色再次变得很难看。 “对了,黎湛出来了没有?我还想请他吃顿饭,好好谢谢他的照顾。”苏沛见情况不对,连忙转移了话题。 苏沛的绑架官司了结之后,为了保护连宇乔而误杀了连的姐夫,所以在狱中待了一阵,当时黎湛正好也在里面,韩闯便拜托他照顾苏沛。 原以为苏沛会避讳这段往事,所以韩闯在听到苏沛提起黎湛时,不由得微微一怔,随即说:“他已经出来了,下次帮你约时间。” “那就麻烦你了。” 在苏沛的斡旋下,火药味总算是淡了些。四个人终于把注意力都集中到食物上,尤其是秦晓顺,嘴巴几乎没闲下来,一直拼命嚼着,咬牙切齿的模样,让人不禁怀疑他嘴里的食物是咬不动的钢铁,还是嚼不烂的塑料。 胡吃海喝了两个多小峙,晚餐宣告结束。 送走了苏沛与连宇乔,韩闯捏了捏秦晓顺胀鼓鼓的腮帮子,奸笑地说:“好啦,气了一晚上,你还嫌不够呀!” “要你管!”秦晓顺白了韩闯一眼,迳自在马路上横冲直撞。 “喂!” 眼明手快地抱住秦晓顺,避开迎面而来的一台面包车,韩闯吓出一身冷汗,“你疯啦!” 被韩闯的怒吼震得耳鼓发麻的秦晓顺,一时没回过神来。 “你没事吧?”下意识地摸了摸秦晓顺的额头,韩闯有些担心。 握住韩闯温暖的手掌,秦晓顺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送你回家?” 秦晓顺再次摇摇头,拉起韩闯的手就往前跑。 “你要去哪儿?” “宾馆。” ☆☆凡间独家录入★☆☆★转载请保留制作信息★★ 廉价的街头旅馆,设施虽然简陋,但房间还算干净。 韩闯被秦晓顺压在床上,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粗鲁地撕扯自己的上衣。领口的铜制拉链划破了秦晓顺的手指,他却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韩闯慢慢皱起了眉头。直到脖子被秦晓顺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终于伸手扣住他的下巴。 “我不介意你欲火焚身,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火是从哪里烧起来的?” “什么?” 秦晓顺扭头甩开韩闯的钳制。 韩闯微微一笑,猛地翻身,与秦晓顺调转了位置。 “我只是想知道,”双手将秦晓顺的两手分别压在他的身侧,右腿蹭了蹭秦晓顺下身绵柔的器官,韩闯挑起眉毛,问:“你打算怎么做?” 面红耳赤地将头偏到一边,秦晓顺嘴硬道:“又不是我插你,你管那么多!” “原来你喜欢受虐,早说啊!”韩闯摆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顺势骑坐在秦晓顺的腰上,抬手拿起床头的台灯一拽,扯出黑色的电线,三两下就缠住了秦晓顺的手腕。 秦晓顺一惊,连忙挣扎,大叫:“你干什么?放开我!” 可是韩闯对他的喊叫充耳不闻,只顾用力地捆绑,电线一下就勒进了他的皮肤,痛得他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韩闯!”秦晓顺大吼,下意识地借此驱赶心中的恐惧。 腰上的压力突然消失了,秦晓顺缩起双手,发现韩闯居然并肩躺到了他的身边。 “怕了吧?下次记着,不要乱说话。”韩闯从裤袋里摸出一包烟,就这么仰躺着抽了起来。 抢过那根烟放到自己嘴里,秦晓顺含混不清地骂了声:“混蛋。” “利用我来发泄,你不是更混?情绪化的家伙。”侧身而卧,韩闯用手臂撑住头,单指擦过秦晓顺眼角的湿润,“真的这么舍不得苏沛?我以为……” 虽然秦晓顺不止一次说过苏沛是他的梦中情人,但韩闯并不认为秦晓顺对他有多深的感情。放着喜欢的人不去追求,似乎不是秦晓顺的风格。 “我没有舍不得他,”掐熄了手中的香烟,秦晓顺伸出捆绑在一起的双手挥开眼前残留的烟雾,“只是看他太幸福,替他觉得害怕。” “怕什么?” “怕我看到的是个假象,就像我爸妈一样。” 秦晓顺曾经说过,他的父母一直是外人眼里的恩爱夫妻,实际上却是同床异梦,而且各有情人。 “就算是假象,也是苏沛的事情,你何必那么在意?”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秦晓顺闭上眼睛,幽幽地说:“我放弃守在他身边的机会,是希望他能遇上更好的。连宇乔那家伙根本达不到标准!” “放弃守在他身边的机会?”韩闯惊讶地重复着秦晓顺的话,旋即笑了出来,“难道是你爸妈的事给你造成了阴影,让你不敢去追求苏沛?” “你有试过全心全意地喜欢一个人吗?韩闯。”秦晓顺答非所问。 韩闯换了个姿势,揉搓着发麻的手臂,没有回答。 “我觉得当一个人全心全意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一定会像发了疯一样去侵占他的全部。可是我对苏沛没有动过这个念头,我喜欢他,却没有到那种疯狂的地步,所以我什么也没做。我不想步我爸妈的后尘,一起生活了几十年,才发现原来两个人都不够爱对方……” “不够爱吗?”韩闯应了一声,像是在自言自语。 “对,因为不够爱他,所以放弃。觉得寂寞的时候,就去寻找一点感官的刺激,觉得伤心的时候,想办法让自己快乐,免得一时头脑发热,平白多了份情感负担。”秦晓顺睁开眼睛,之前的阴霾渐渐淡去。 “感官刺激……”韩闯疑惑地问道:“你是指我吗?” “呵呵,你要这么想我也不反对。是你说的,只要身体接触就好了,不用把心给你。” 看着秦晓顺捉狭的笑容,韩闯也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只要身体接触,不用对方交出真心,这是他的游戏规则。风流也好,无耻也罢,他图的只是一时的快乐。 第三章 清晨,打开门就看见自己的父亲,黎湛没有丝毫意外。 “你进去一下。”支走何美琪,黎湛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安静地等待父亲表明来意。 “韩昆要你回广荣。”黎衡的话不是疑问,是肯定。 黎湛冷淡地回答道:“我没答应。” “听说他给你一个月时间考虑。” 听到这句,黎湛不由动了动肩膀。父亲能得到如此确切的消息,证明韩昆身边一定有他的眼线。联想到这个,黎湛心里有些发寒。 “如果我不回去,他会让韩闯加入。” “韩闯怎么可能去广荣帮韩昆?”黎衡轻哼了一声,对韩昆的想法嗤之以鼻。 “所以他才要我去说服韩闯,如果韩闯不答应,我就必须回去。” 干脆说出全部的谈话内容,将问题丢给父亲,黎湛知道,这个时候沉默才是他的最佳选择。 广荣是韩家最嫌钱的生意,黎衡处心积虑才将大权揽在手中,如今绝不可能甘心接受韩昆的安排。儿子或者韩闯,他一定会选择容易控制的那个,相比之下,黎湛不会是首选。 “那你就去说服韩闯吧。”婉转地表明自己的决定,黎衡表现得像一个为儿子得不到重用而感到遗憾的父亲。 黎湛什么也没说,只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他不能让父亲看出来,这是他一心期待的结果。 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让韩闯走进韩家的核心势力,也许是保他周全的最好办法。父亲不可能笼络韩家全部的部下,只要韩闯在韩昆的眼皮底下,对他不利的机会就会大大减小。接下的问题,就是怎么说服他了…… “阿湛?” 何美琪从里间走出来,推了推想事想得入神的黎湛。 “我有事出去一下。” “你……”回不回来吃饭?何美琪没能说出后半句,黎湛就不见了踪影。 是为了那个人吗?蜷缩在黎湛刚刚坐过的地方,努力地感受着他遗留的体温,何美琪黯然地想着。 ☆☆凡间独家录入★★☆☆33扫描平平校对★★ 天地人律师事务所,内部装潢与它土气的名字完全一致。 黎湛站在门口巨大的金字招牌前,看见一个男人要求见韩闯。 “韩律师终于有人找了。” “就是,平时鬼影子都没一个。” “没名气嘛,呵呵……” 虽然事务所的前厅很宽敞,不过两名前台接待的窃窃私语,还是没能逃过黎湛的耳朵。韩昆曾说韩闯的工作并不出色,看来是真的。 坐在自己的小办公桌前,韩闯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昨晚与秦晓顺聊到半夜,害他严重睡眠不足。没有睡足十小时,还真是痛苦呀! “高沐?”看到像龙卷风一样刮到自己面前的男人,韩闯小小地吃了一惊。虽然他见过秦晓顺的这位室友不下数次,不过高沐对他一直很冷淡,今天突然跑来找自己,着实让人感到意外。 “晓顺手上的伤是你弄的?”外表斯文的高沐此时看起来有几分狰狞。 “伤?” 韩闯愣了愣,想起自己绑在秦晓顺手上的电线,昨天聊天的时候,他们都忘了把那东西解开,结果让秦晓顺的手腕上淤了一圈。 高沐就是为了这个跑过来兴师问罪?韩闯突然笑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你说那个呀!我们可是有来有往,你怎么不去问问,我的伤是怎么来的。” 韩闯一边说一边拉开自己的衣领,露出昨晚被秦晓顺咬伤的脖子,故意引起高沐的误会。 “为了增加情趣,用上一些非常手段,有何不可?” 高沐果然上当,怒道:“虐待也能叫情趣?!” “高先生,这是我和秦晓顺的事,你凭什么在这儿指手划脚?”嚣张地将脚往桌上一架,韩闯决定把坏人扮到底。 “你……”明显没有面对无赖的经验,高沐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怎么?该不会是秦晓顺嫌我给的钱少,特意让你来讨回公道吧?麻烦你告诉他,像他那种货色满大街都是,少在那儿给脸不要脸。” “韩闯!”听到韩闯如此羞辱秦晓顺,高沐顿时失去了控制,猛地冲上去揪住韩闯的衣领,将他整个人从椅子上拖了起来,“你这个人渣!” 握到发白的拳头眼看就要落在韩闯的脸上,却被另一只手硬生生地挡在了半空中。 本想伺机撂倒高沐的韩闯,被这突然跑出来的好事者吓了一跳,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将高沐打倒在地。 “够了。” 在黎湛准备出第二拳的时候,韩闯终于回过神来,拦住了他。 避开他冻死人的目光,韩闯继续装出一副痞痞的样子对高沐说:“回去告诉秦晓顺,我和他到此为止。我可没闲功夫陪你们玩这种争风吃醋的把戏。” 高沐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用衣袖擦了擦嘴角被打裂的地方,恨恨地看着两人。 “走吧,”黎湛冰冷的眼神像一把锋利的斧头,看得高沐有些胆寒,“真的打起来,难堪的人是你。” 迟疑了片刻,高沐没有再纠缠下去。他并不是害怕黎湛和韩闯,只是门外那些探头探脑等着看热闹的人,让他不想再多留一秒。 到底是脸皮薄呀!韩闯在高沐离开之后,忍不住在心里发出这样的感慨。 关上门,拉起百页窗帘阻断门外那些好奇的目光,韩闯转身面对黎湛。“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黎湛正准备回答,韩闯却突然抬手示意他等一下。 “我先打个电话。”高沐来找他的事,秦晓顺一定还不知道,还是事先通个气比较好,免得到时候出什么纰漏。 电话接通的一瞬,黎湛看到韩闯脸上突然绽放的笑容,莫名地刺目。 “晓顺吗?是我。你家保姆刚刚过来找我算账了,你手上的伤好像让他很心痛。” 秦晓顺显然有些吃惊,问:“高沐去找你了?” “嗯哼,他来了,还挨了一拳。” “你打他了?!” 韩闯好像看到秦晓顺紧张得跳起来的样子,嘴角的笑容更深了,说:“放心,只有一拳,”回头看了看黎湛还在泛红的手背,韩闯的声音变得不太确定,“脸上顶多淤个两三天吧。” “操,搞什么呀!” “那就要问他了,这么紧张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为另一个人打抱不平,韩闯相信秦晓顺在高沐心中的位置,绝不像秦晓顺说的那么简单。 也许,这次的意外会造成什么意想不到的结果也不一定。想起自己刚才的恶意误导,韩闯更加期待事情接下来的发展。 黎湛太熟悉韩闯脸上那种算计的笑容,这让他下意识地想为刚才那男人祈祷。 “啊,找我什么事?”得意忘形的人终于想起自己还有另一个访客。 “昆叔让我跟你谈谈。” 韩闯挑了挑眉,收起笑容,说:“我要工作。” “那就等你下班,我们再谈。”黎湛边说边找了张椅子坐下,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不是个好打发的家伙,韩闯的托辞对他完全不起作用。于是,韩闯不得不在他的注视下完成整天的工作,度过了有史以来最为老实的八小时。 时钟指向五点,忍耐到极限的韩闯将手中的笔重重地摔到桌上。 “下班了?”黎湛站起来,对他的怒气视而不见。 “今天的晚餐你请。”横眉竖眼地抛下这句话,韩闯先行离开了办公室。 黎湛低了低头,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这是他才能看到的一面,占不到上风的时候就使个小性子让自己平衡一下,孩子气的韩闯。 两人的晚餐在一家高级餐厅进行,虽然侍者质疑了黎湛的牛仔裤与球鞋,不过韩闯还是执意走了进去。 “昆叔说……”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影响消化。” 黎湛想说韩家的事,但韩闯一直不给他机会。事实上,只要牵涉到他的叔叔,韩闯多数时候都不想理会。黎湛没有勉强,只是慢条斯理地与他一起消灭满桌的菜肴。 只有两个人,却点了十个菜,不用说了也知道是韩闯的馊主意。出了餐厅,他又马不停蹄地拉着黎湛进了一家pub。 挤挤挨挨的红男绿女,震耳欲聋的音乐,所有人都要扯着嗓子才能说上话。这里自然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不过黎湛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坐在韩闯的身边,看着他与身边的陌生人玩得不亦乐乎。 忽明忽暗的灯光从韩闯身上扫过,映衬着他的笑脸,英俊而迷人。他很擅长运用自己的魅力,也很享受众人追捧的滋味。此时的他就像一只骄傲的孔雀,毫无顾忌地炫耀着自己的七彩夺目的羽毛。黎湛隐在黑暗里,平静地看着他的表演。 假装快乐,然后忘记痛苦,大家都用这种方式。 韩闯只是在拖时间,他消极地逃避着黎湛将要告诉他的消息,他想逃离有关叔叔的一切。 差不多凌晨一点,何美琪给黎湛打了个电话。为了听清她在说些什么,黎湛不得不走到噪音较小的洗手间。等他再出来的时候,韩闯已不见踪影。 黎湛询问酒保,酒保说他与一个男人相携离开。黎湛当即就有不好的预感。果然,当他走到停车场,正看到车内交缠的两人。 胸口像被卡车辗过一般疼痛,愤怒焚烧了黎湛的理智,当他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用停车场备用的灭火器敲碎了车窗。 突然溅了满身的碎玻璃,韩闯似乎没有太大的惊讶。只见他走下车,从容地打发了那名男人,然后一脸无所谓地看着黎湛。 “别再考验我的耐性,它没你想像的那么好。”黎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放下手中的灭火器。 “我以为你走了,”韩闯踢了踢地上的玻璃碎片,笑着说:“美琪打电话过来 ,是催你回家吧?” 因愤怒而变得急促的呼吸很快缓和下来,黎湛冷冷地回答道:“那不关你的事。” “那我找男人关你什么事?” 黎湛一时语塞。 “ok,”韩闯举起双臂,做了个投降的姿势,随即问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故意弄丢证据害你进监狱的时候你不生气,现在看到我和男人在一起,你却气得浑身发抖?” 黎湛没有回答,只是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双拳,止住了双臂轻微的抖动。可惜,这个细微的动作还是落入了韩闯眼中,变成了“此地无银”的佐证。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关心我……胜过关心你自己。”慢慢地靠近黎湛,韩闯的眼睛与黎湛的耳垂平视,发现他的耳垂红得利害。 “我一直关心你。”黎湛退了一步,像是不能忍受韩闯的靠近。 “我知道。”韩闯微笑着,也退了一步,彻底拉开两人的距离,“你喜欢我。” “可是你喜欢我父亲。” 猝不及防,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之中,韩闯仍然保持着笑容,只是声音变得十分僵硬:“我们不该捅破这层窗户纸。” “这层窗户纸早就不在了。是他要你把我送进牢里的,不是吗?”黎湛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只是不想你卷进黑社会,然后像他一样一辈子都无法脱身。” “他求你,所以你就毫不留情地陷害我?” “你既然都知道,何必再问呢?”韩闯一直微笑着,笑到整个脸部的神经都有些麻木了,让他无法变换另一种表情。 “昆叔要你接手广荣,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个。”黎湛不想再说下去了,他只想离开这里。 “你撒谎!”微笑变成了仰头大笑,韩闯抖动着臂膀,说:“你跟着我一整天,只是想多看我一眼而已。只是这么偷偷看着,你就满足了吗?” “那你呢?你还不是偷看了我爸十几年。你满足……” 话还没说完,韩闯就冲了过来,黎湛以为他要动手,反射性地用手挡住头部,结果发现韩闯的目标不过是他的双唇。 被吻住的一刹那,黎湛的脑中一片空白。他本可以躲开的,以韩闯的身手绝不可能制住他。只是,唇上传来的热度让他失去了全部的判断力。 韩闯从正面抱住黎湛,将他的双手反折到背后,用力掐住他的手腕,利用身体的重量把他压在墙壁上。 这里是停车场的一个死角,灯光完全照不到,两人就这么隐藏在黑暗中。 用舌尖撬开黎湛的唇齿,韩闯感觉到他的迟疑,却没有遇到抵抗。黎湛的嘴唇出乎意料地冰冷,韩闯碰上它,感觉自己的热量渐渐被吸走。 因为看不见对方,触觉就变得出奇的敏锐,韩闯熟练的挑逗让黎湛无处可躲,鼻尖全是他的呼吸,温暖的舌尖细细爱抚着所能接触到的每一寸黏膜,黎湛本能地迎合着,吮吸着,放任甜蜜诱人的味道扩散开来。 不停变换亲吻角度,紧紧贴住的身体让两人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韩闯被这频率相同的震动迷惑了,越来越投入,而黎湛却被韩闯的热情吓到了,越来越清醒。 事情不该是这样!挣开韩闯的压制,黎湛气息不稳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呵呵……”同样气息不稳的韩闯,笑着退后了两步,重回灯光之下,“谁叫你赶走了我的同伴,我不过是在就地取材。” 黎湛的声音消失了,黑暗掩去了有关他的一切,韩闯什么也看不见。 “好啦,我只是想让你闭嘴,没别的意思。”韩闯挠了挠头发,感到一点点烦躁不安。 没有人回应,仿佛那片漆黑中空无一物。 “阿湛!” 停车场内回荡着韩闯的声音,孤零零的有些骇人。 “叔叔说的事,我不会答应的。你叫他死了这条心吧!”像是赌气一般扔下这句话,韩闯上了车,绝尘而去。 亲一下又不会死人,何况黎湛是个男人,跟非礼挂不上钩吧!韩闯这么自我安慰式地想着,心里却更加混乱。跟黎湛认识十几年,对他的感情多少有些察觉,可他是那个人的儿子,他从来都没想过要去招惹他。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见鬼!”韩闯忍不住低咒了一声。 直到再也看不见韩闯的车,黎湛才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惨白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血色。 第四章 初见韩闯那年,黎湛不过五岁,远远地看着那个粉嘟嘟的小娃娃被妈妈抱着怀里,好不羡慕。 再见面时,黎湛十二了,而韩闯已经永远失去了母亲。 隐约听说韩闯悲惨的身世,已经懂事的黎湛很是同情,所以当父亲把他带回家时,他十分友好地接纳了他。可惜,没多久黎湛就被彻底激怒了,因为韩闯对黎父表现出来的强烈占有欲,让黎湛觉得难以忍受。 失去双亲的韩闯认准了黎衡,将他当成了死去父母的替代人,所以积极地排挤黎衡唯一的儿子黎湛,让黎湛觉得难以忍受。 几番冲突之下,两个男生决定用最直接的方式决出了胜负,正正式式地打了一场。韩闯输了,却赢走了黎父更多的关爱;黎湛赢了,却输掉了父亲对他的最后一点重视。 当黎湛看见父亲将受伤的韩闯抱在怀中小心安慰时,他心如刀绞。 原来,生性冷漠的父亲也会有如此温柔的一面。从小可望而不可得的感情,就这么被韩闯轻易占了去,叫他怎么不心痛? “你把衡叔叔让给我吧,反正他也不疼你。” 韩闯稚嫩的声音像一把尖利的锥子,狠狠地扎在黎湛的心头。 年幼的他不知如何应对,终于忍不住哭泣。懂事起就没见过母亲的孩子,一直将父亲当成唯一的依靠,虽然彼此并不亲厚,可潜藏的感情仍在。被遗弃、被孤立的感觉,让尚未成年的黎湛心痛不已。 “你别哭呀!我爸说了,只有小女生才哭哭啼啼,爱哭的男生会长不高哦……衡叔叔要疼我,所以才没时间来疼你了,你不可以怪他……” 韩闯当时乱七八糟的安慰,黎湛几乎全忘了,只有一句,让他始终记忆犹新。 “要不,以后我来疼你。只要你不哭,我就永远疼你,比衡叔叔都疼你,最最疼你。” 也许是被这诱人的提议说服了,也许是被韩闯天真的小脸迷惑了,总之,黎湛不知不觉中渐渐接纳了他,从磕磕碰碰到全然的信赖,也不过短短数天。 随着时间的流逝,黎湛长成了少年,他的生活也在不知不觉中与韩闯的生活相重叠。当他发现自己的视线总是在追寻韩闯的一举一动时,心中渐渐有了答案。 爱与不爱,只要看对方是不是在恰当的时间里让你心动而已。而韩闯,就是那个在恰好的时间里让黎湛心动的人。 从来没将那些世俗的道德枷锁放在眼里,爱上相同性别的韩闯,对黎湛来完全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是……就在黎湛热切地注视着韩闯的同时,韩闯也在注视着另一个人,而他眼底的那份热切,比黎湛投注在他身上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黎湛猛然间发现,那个发誓永远疼他的人,还没爱上他就先爱上了别人。那个人,是情敌,也是父亲。 ☆☆凡间独家录入★★☆☆33扫描平平校对★★ 早晨八点,仍在赖床中的韩闯最终被执着的敲门声给拉了起来。 “谁!”带着床气的声音十分不悦。 “阿闯吗?我是衡叔,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啊?!等等——”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慌慌张张地整理了仪容,再三确定自己没什么不妥之后,韩闯深吸了一口气,假装从容地打开了房门。 “衡叔。” “打扰你休息了?” “没有!”瞥了一眼凌乱的床褥,韩闯使劲地摇了摇头,说:“早就起来了,正打算让佣人上来收拾。” 招呼黎衡进房间坐下,韩闯点了一支烟,为自己定神。 “我是为了阿湛的事来的。” 吐了几个烟圈,韩闯貌似轻松地等待黎衡的下文。 “昆哥想让你接管广荣。”黎衡每说一句就看一看韩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掐熄手中的烟头,韩闯微笑着说:“阿湛昨晚跟我说了。” “那你……” “如果我不去,叔叔就会逼阿湛接手?” 黎衡没有回答,只是一脸期待地看着韩闯。 “我正打算等会儿去见叔叔,告诉他我会接手广荣。” 黎衡明显松了一口气,然后又不无担忧地说:“我知道你不想插手广荣的事,是我太自私了,只想到自己的儿子,你……” “衡叔,”打断黎衡的话,韩闯再次点了一支烟,接着把目光从他的身上挪开,“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办到的,我不会让阿湛再踏回黑道。” “可是,却把你卷了进来。”黎衡十分无奈。 韩闯回过头,冲黎衡安抚地笑了笑,说:“我是韩家唯一的男孙,广荣自然要由我来接,没什么卷不卷的。” “这也是,阿湛到底是外人。” “衡叔,你和阿湛对韩闯来说都是自己人,没有内外之分。” 看着黎衡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韩闯感到一丝满足。 儿时对黎衡的亲昵早已随着年岁的增长逐渐消失,碍于两人的身分,现在的韩闯除了尊称他一声衡叔之外,不敢越雷池半步。他需要他,所有必须小心回避所有可能吓跑他的因素。 韩闯从没想过,自由随性如他,会对幼时从黎衡身上体会到的温暖如此恋恋不忘。一直渴望为黎衡做点什么,这样能让他觉得自己在他心目中有别于旁人。 如今,衡叔想让自己的儿子脱离韩家,而他可以办到,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他会帮他,让他如愿以偿,即使这样做会把自己卷进家族的黑道事业里。 韩闯的要求不多,他只是希望看到衡叔的微笑,但是,代价是黎湛对他的信任,这让他…… ☆☆凡间独家录入★★☆☆33扫描平平校对★★ “一旦接手了广荣,就绝不允许退出,你想清楚了?” 虽然侄子这么容易就同意接手自家事业,让韩昆感到有些意外,不过他并不打算给他任何反悔的机会。决定了就不允许退缩,这是韩家的传统。 “我想清楚了。” 韩闯没有直视坐在轮椅上的叔叔,只是尽量平静地表明自己的决定。叔侄俩太久没有如此正式地交谈过了,这让他有些不自在。 一直以来,韩闯都不能忘记母亲被叔叔枪杀时的情景,虽然隐约知道原因与自己父亲的死有关,但他从来不曾追问,因为他害怕面对事实的真相,也不想承担更多的痛苦。原本打算远离这个家,彻底忘记这一切,但是黎湛的一席话让他留了下来。 叔叔是他唯一的亲人。 看着轮椅上略显老态的男人,看着那与父亲极为相似的眉眼,韩闯知道,他不可能离开。在失去了父母之后,他不可能离开唯一的叔叔,不可能离开这个唯一的家人。血缘的羁绊,让他别无选择。 “那好,下周你就去广荣,我会安排阿湛跟在你身边,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问他。” “阿湛?!广荣不是由衡叔在管吗?我跟他学……” “黎衡我另外有安排,有什么事阿湛会教你,就这么定了。”韩昆拿出惯有的强势,斩钉截铁地将话说完,不给韩闯任何反驳的余地。 黎湛刚刚出狱,韩昆却让他帮助韩闯接手广荣,虽然不太明白其中的逻辑,不过韩闯没有再做询问。只要他能独立掌管广荣,黎湛的去留自然由他说了算。 “阿闯,”韩昆的声音打断了韩闯的心思,只听他说:“你父亲一直想让韩家脱离黑道背景,我希望你能完成他的心愿。” 不经意的一句话,让韩闯如遇电殛,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父亲……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词,让韩闯的心里一阵刺痛。 “大哥走的时候,你还很小。以后……” 韩昆本想对韩闯说: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一些有关你父亲的事。但是,当他看到韩闯苍白的脸孔,到嘴边的话也被迫咽了回去。 说到父亲,就会联想到母亲。那个让他们叔侄关系降到冰点的女人,韩昆无论如何都不愿提起。于是,他挺了挺微弯的背脊,说:“我累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韩闯僵硬地点了点头,退出了叔叔的房间。 ☆☆凡间独家录入★★☆☆33扫描平平校对★★ 七月的阳光,耀眼而灼热。 站在窗边的黎湛,静静地盯着窗外大树上叽喳的麻雀,专注投入的样子,就像在观看百年不遇的难得景象一般。 从昨晚就现在,黎湛足足在窗边站了十个小时。 看他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的样子,何美琪不禁十分担心。踌躇再三,她终于走了过去,试探着问道:“阿湛,我做了些点心,要不要尝尝?” 大约过了半分钟,黎湛终于有了反应。 “现在几点?” “差不多一点了。” 黎湛没再说话,只是拿起外套,离开了何美琪的家。昨天,他与自己的死党钱永胜约了两点见面。 两点四十分,姗姗来迟的钱永胜一脸尴尬地冲黎湛笑了笑。 “广荣那头出了点乱子,临时给绊住了。” “没关系,反正我也是闲着。”黎湛无所谓的摇摇头,对自己的枯等毫不介意。 “存心气我呢?小心休假把骨头给休散啦。”钱永胜嘿嘿一笑,转头叫来服务生,点了一大盘炒饭,“为了料理来捣乱的那小子,害我中午什么都没吃,饿死我了。” 黎湛端起自己点的茶水,不经意地问道:“谁这么大胆子,居然跑到广荣去捣乱?” 韩家钱庄做的是高利贷生意,在黑道上地位显赫,敢明着挑衅的没几人,更何况是看守甚严的广荣,光是打手就有好几十号人,就算吃了豹子胆也不至于往枪口上撞呀! “嗨,还不是因为衡叔手太狠,把那小子被逼得家破人亡,最后狗急跳墙,跑到广荣来闹什么同归于尽的把戏。”钱永胜生来就是五大三粗,说话从来不会拐弯,直到看见黎湛微变的脸色,才猛地发现自己讲错了话。 “我不是说你爸,那个……” “我知道。”黎湛放下杯子,双臂抱在胸前,沉声问:“这种事常发生吗?” “你不在的这一年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钱永胜小心翼翼地观察黎湛的反应,担心自己再说错话,“衡叔还是习惯用老方法,所以难免会有些过头。” 高利贷本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生意,韩家上一辈在经营地下钱庄时,常常会采用一些极端的手段,杀人放火也算是常见了。不过,这些年律法日渐严明,韩昆已经明确表示过要避免这样的情况,特别是黎湛开始管理广荣之后,对于散户已是相当宽容,取人性命之事几乎没有发生过。 不过,他入狱之后,广荣就由他父亲黎衡接手,他惯用的手法向来是毫不留情的。 黎湛垂下眼睑,淡淡地问:“昆叔知道吗?” “知道。”钱永胜正说着,炒饭送了过来,只见他拿起筷子扒了一大口,然后含含混混地说道:“你出来之前他老人家就放话下来,说广荣还是会交到你手里,大概就是不想让你爸继续管下去吧。” “我不会回去。” “噗——” 钱永胜一口饭喷了出来,黎湛敏捷地向后一靠,安全避开。 “不回去?!你要去哪儿?”连嘴角的饭粒都来不及擦去,钱永胜就急着追问起来。 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一惊一乍的样子,黎湛体贴地递了张纸巾过去。 “昆叔打算把广荣交给韩闯,这也是我的要求。” “你……” “我有些累了,想换种日子过过。” “你坐牢坐傻了吧?!辛辛苦苦才挣到今天的地位,兄弟们都服你了,凭什么让给那个吃白饭的大少爷呀!” 面对钱永胜的口没遮拦,黎湛立刻沉下脸,厉声说道:“别让我再听到这种话。” 自知失言,钱永胜低下了头。跟在黎湛身边数年,他自然知道黎湛忌讳什么。关于韩家大少爷的坏话是一句都说不得的,虽然钱永胜一直有点瞧不起那只米虫,不过碍于黎湛的威严,他也只能三缄其口。 见钱永胜有所收敛,黎湛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韩闯是韩家唯一的继承人,广荣交给也是理所当然的。你为韩家做事,就别再说这些不合时宜的话,祸从口出,知道吗?” “知道。” 黎湛虽然看上去冷冷硬硬,不过向来很爱护属下。钱永胜要不是受他庇护,光是那个讲话不经大脑的习惯,就够他死上好几回了。所以,对于他的交待,钱永胜还是不敢怠慢的。 知道自己的话起了效果,黎湛转移了话题:“对了,新叔现在在哪儿?我怎么一直找不到他?” “他啊!他现在在国外。”压力一减,钱永胜再次拿起筷子,继续自己未完的午餐。 “国外?”黎湛有些吃惊。李新是韩昆的左右手,轻易不会离韩昆半步,怎么会跑到国外去? “还是那个韩大少爷,为了一宗官司去求新叔,新叔一时心软,坏了广安那边的规矩,结果被昆叔踢到国外去了。” 广安是韩家十年前成立的保全公司,主要是想让钱庄底下那些闲散的兄弟可以有个去处,也为韩家大批的手下找个正当聚集的理由。广安一直是由李新掌管,长时间下来在外界也颇有些名气,算是韩家可以拿得上台面的生意之一。 “什么官司?”黎湛还是一头雾水。 钱永胜抬头,说:“就是连氏的太子爷被绑架那案子,听说那个太子爷与绑架犯曾经有一腿,所以连家那边请了我们的人保护他,实际上是想把他跟那绑架犯给分开。我们的韩大少爷,正好做了那个绑架犯的辩护律师,所以硬是求着新叔让他们见了一面,结果被连家的老头发现了,害得广荣背了个破坏行规的恶名,昆叔一气之下就把新叔降了职。” 一提起绑架犯,黎湛马上想到了苏沛。那个温文的男人曾经与黎湛同一囚室,韩闯还托他照顾来着,莫非与这件事有关? “那新叔怎么会去了国外?韩家在国外几时有了生意?”黎湛问。 “不知道,据说是韩大少爷搞出来的,具体我不太清楚。” 韩闯……黎湛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原想请新叔帮忙劝韩闯接手广荣,现在看来是没戏了。回想起昨天那个莫名其妙的吻,黎湛就一个头两个大,少了新叔这个台阶,他要怎么去劝人呢? 可怜的黎湛,完全不知道他正在为怎么说服韩闯而烦恼的时候,韩闯早就改变了主意。 ☆☆凡间独家录入★★☆☆33扫描平平校对★★ 与钱永胜一直闲聊到晚上十点,三十几个小时没合眼的黎湛有些撑不住了,索性到他家窝了一晚。 早晨回到何美琪家,看见她蜷缩在沙发上,那情形应该是傻等了一夜,黎湛有些不忍,伸手将她抱进了卧房。 “你回来啦!”被惊动的何美琪,抬了抬惺忪的睡眼,下意识搂住了黎湛的脖子。 掰开何美琪的手腕,为她盖上薄被,黎湛轻声说了句:“睡在客厅很容易着凉的,下次不用等我了。” “阿湛……”反手握住黎湛的指尖,何美琪的眼中闪出一丝惶恐。 黎湛怔了怔,旋即面无表情地问道:“有事吗?” 何美琪放开手,假装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说:“没有……就是想问你吃东西没有,厨房还有些点心,我给你热热。” “不用了,我一会儿就出去,你再睡会儿。” 快步离开何美琪的房间,黎湛没有再看她。 有些东西,不是日子久了就能得到升华。 黎湛不想看清何美琪眼中对他的爱恋,他一直希望他们是两不相欠的。他养着她,为她挡风遮雨;她守着他,为他免去不必要的麻烦。如果不是父亲揣测他对韩闯的感情,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回想初见何美琪时,她身上那股不输男人的英气与果敢,好像在不知不觉中都变成了小女人的娇柔婉约。 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不惜将自己改变得面目全非,这样到底值不值得?黎湛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也没力气去深思。没人有比他了解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有多痛苦,所以他不想给何美琪任何机会。 韩闯是不是也抱着同样的想法?这么想着,黎湛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终于把昨天的那个吻划到恶作剧的一类。 第五章 睡足了十小时之后,黎湛离开何美琪家,打算再去找找韩闯。刚下楼,就见有人叫他。 “阿湛。” 熟悉的声音突然蹦到黎湛耳朵里,让他生生地打了个激灵。 “上车,我有话跟你说。” 不等黎湛应答,黎衡就打开了车门。 顺从地坐到了车上,黎湛问:“什么事。” “韩闯已经答应接手广荣,韩昆要你去辅佐他,直到他站稳脚跟。”黎衡板着脸,眉宇间隐隐有几分煞气. 黎湛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而是直接问道:“那你呢?” 黎衡把视线定格在儿子的脸上,来来回回巡视了良久,似在衡量儿子的反应有几分真实,直到确定并无半点虚假之后,才说:“韩昆让我替李新看着广安。广安根本是李新的势力,我去了不等于被架空吗?搞这种明升暗降的把戏,哼!” 黎湛一度希望韩昆对父亲有所防范,可是当他看到韩昆将父亲处心积虑得来的地位转眼变成泡影,黎湛的心里却又不觉得有丝毫的畅快。同情或者失落,复杂的感情让黎湛心里有些犯堵。 “韩闯什么时候答应的?我前天晚上见他的时候,他还一点都不愿意。” “我昨天去见过他。”黎衡顿了顿,话里似乎有些后悔。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黎湛嘴边泛起一丝冷笑,没有出声。 “还好他很听话,”黎衡也笑了,那是全然的得意,“你暂时待在他身边,在我回广荣之前,你就给我好好看着他。大少爷养尊处优的,你可要小心点,别让他累着。” 黎湛冷冷地看了一眼父亲,对他如此隐晦地要求自己架空韩闯,表现得极为不屑。 “就这些?”黎湛问。 黎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认真地看了儿子许久,说:“阿湛,你始终是我儿子,对吗?” “我没忘。” “那就好。” 抬着沉重的双腿踏出汽车,黎湛已经没有再去找韩闯的必要了。四下张望了半天,他发现自己居然无处可去,只好又回到了何美琪的家,假装没有听她的询问,径直走进了客房,关上了门把自己扔在软柔的大床上,继续昏睡。 ☆☆凡间独家录入★★☆☆33扫描平平校对★★ 辞职比韩闯想像的要容易,大约是看他一直没做出什么成绩,所以老板巴不得他快点走人。 其实这也不能怪韩闯,以他的资历,顶多也就是给事务所的头牌律师打打杂,根本就没有发挥的机会。当然,他自己并不努力也是原因之一,对于这一点韩闯倒是从不避讳。 就像是预见到自己一定会走上叔叔这条路,他趁着年轻多混几天清闲日子,有何不可? 系上脖子的领带,左想右想还是扯了下来,他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白领一族了,黑社会没有着装要求吧?太正式了看起来一定很怪,韩闯自嘲地笑笑,将领带甩到了沙发上。 全黑的古董车,身着灰黑唐装的韩昆早就端坐在内,不苟言笑的样子,十足的黑道大哥架式。韩闯一言不发地坐到他的身边,用全身的毛孔感受着狭窄空间里的压抑气氛。 全新的开始,另一段人生,是好是坏? 第一次踏进广荣,漫天盖地的黑白两色,居然让韩闯想起父亲的灵堂。来不及回忆幼时那段悲怆的过往,站在众人之首的黎湛就让他吃了一惊。 笔挺的黑色西装,一丝不苟的发型,严肃到让人生畏的脸。 这不是韩闯熟悉的黎湛。 黎湛应该是淡然随意的一个人,虽然寡言少语,但是从不会给人过于强势或刻板的观感。可是,现在的他居然像极了韩昆,不是身形或外貌,而是单纯的气质相近,远远的就能让人知道,他们是一类人,同样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视线后移,站在黎湛身后的钱永胜韩闯是认识的,再来那一长票人,韩闯也多多少少见过一两面。与印象中完全不同的是,这一回所有人都穿得人模狗样的,比白领还白领,比精英更像精英。 拉了拉领口微敞的果绿色衬衣,韩闯突然想怒吼,你们不就是个放高利贷的吗?! “这是韩闯,从今天起广荣全部由他打理,黎湛将会从旁协助一段时间,日后另有安排。” 一句话确立韩闯的地位,并为黎湛将来的离去打下伏笔。韩昆的声音很冷,冻得韩闯打了个哆嗦 “是,昆哥。”众人的回答声像训练有素的军队,整齐划一。 不再废话,韩昆直接叫上黎湛,带着韩闯走进了代表广荣最高权威的房间。 真皮大班椅,坐上去不软不硬,可就是规模大了点,加宽几寸都能当床使了。韩闯站在门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继续心不在焉。 “阿湛,阿闯这边你多帮着点,别再辜负我的期望了。”少了大哥的威严,此时的韩昆更像个叔伯长辈。 细心的黎湛没有忽略,韩昆从来没有提过“教”或“学”这样的字眼,韩家的继承人不需要老师,只需要忠心的部下,因为径渭分明的等级从来不允许被逾越。 “我知道,昆叔。”黎湛回答。 闻言,韩昆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示意他退下。于是,黎湛恭敬地退出了房间。 等黎湛关上门,韩昆对侄子说:“阿闯,黎湛是个好帮手,如果不能收归已用,是你的损失。” 没料到叔叔会突然说到这个,韩闯愣了愣,没有回应。 韩昆不甚明显地叹了一口气,说:“广荣算是交给你了,好好干,别给你爸丢脸。”说完,他打开了门,慢慢推动轮椅离开。该说的说完了,他不会像保姆一样守在韩闯身边,接下来只能看韩闯自己了。 纯黑的实木门再次合上,剩下韩闯一人,只见他漫无目的地在房内转了几圈,然后按下了内线电话。 “闯哥,有什么吩咐?” 第一次被人叫闯“哥”,韩闯有些小小地不适应,不过还是马上端起大哥架子,命令道:“叫黎湛进来。” ☆☆凡间独家录入★★☆☆33扫描平平校对★★ 黎湛推开门,韩闯正跷着脚,窝在那张巨型的大班椅上。 “这是广荣的重要客户名单,昆叔想让你全部见见,人我已经约好了,这是时间表。”将一叠厚厚的表格放到韩闯的面前,黎湛显得从容淡定。 扫了一眼表格,韩闯十指交叉,支起自己的下巴,说:“你去把窗帘换成米色的,另外在休息室加张按摩椅。” 没想到韩闯会说如此琐碎的事情,黎湛怔了怔。 “别在这儿傻站着,快去办吧。”韩闯露出公事化的笑容,仿佛黎湛只是个打杂的小工,“对了,出去顺便把钱永胜叫进来。” 空气有些压抑,黎湛拉了拉自己的领带,面无表情地走出了韩闯的办公室。 ★☆凡间独家录入★☆☆★凡间独家制作☆★ “闯……哥。” 钱永胜站在韩闯面前,神情飘忽,显然不太适应管一个小他五岁的人叫大哥。 韩闯看出他的不自在,禁不住笑道:“你可以叫我韩先生。” “呵呵……”钱永胜尴尬地搓了搓双手。 “好了,接下来我们来看看这个客户名单。衡叔告诉我,你每一个都很熟悉。”打开黎湛刚刚交给他的文件,韩闯示意钱永胜站到他的身边。 “我以为……阿湛他……”钱永胜有些惊讶。 “黎湛那边另有安排,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拉下脸,韩闯打断钱永胜的疑问,“他在牢里待了一年,我不认为他有能力帮助我。” “可是上个星期他已经与衡叔做过交接,何况广荣以前就是阿湛在管理……” “够了,你想教我怎么做吗?”韩闯将手中的文件往桌上一扔,眉间浮起怒意。 不想去挑战韩闯的权威,钱永胜吁了一口气,停止了无意义的反驳。 接下来的日子,韩闯如鱼得水。事实证明他是天生的生意人,总是有办法榨干对手的最后一分钱。而对于手下的那些弟兄,韩闯更是左右逢源,个个收得服服帖帖。唯一不太协调的,就是…… “黎湛,去帮张先生倒杯茶。” 早已习惯了这种无理的指派,黎湛一言不发地走到了茶水间。 气不过的钱永胜走到黎湛的身边,低声抱怨道:“这算什么?!他当你是佣人吗?” 黎湛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他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你该去和昆叔谈谈。” “谈什么?” “他不能这样对你!” “他能,”拍了拍钱永胜的手臂,黎湛将热水倒进茶杯,平静地说:“昆叔不会为了我去责备他的亲侄子,更何况我现在已经是可有可无。” 闻言,钱永胜无话可说,只好问:“那你要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等他完全适应了,我会离开。”只要等韩闯能够独掌全局,父亲就不会对他构成威胁,黎湛默默地想着,端着茶杯走进了韩闯的办公室。 “搞什么?泡个茶都要这么久!” 毫不留情的训斥,是黎湛这段时间最常听到的。韩闯想摆脱他,这点显而易见。不过他不会被刺激到,因为他还要留在这里,直到确定韩闯拥有与敌人抗衡的力量。 “对不起。” 礼貌地放下茶杯,黎湛没有抬头。 同样,对于这种低声下气的表现,韩闯也看得太多了,这让他有些不能忍受。 噗——温热的咖啡迎面浇到黎湛的头上,棕色的污渍浸入了他身上雪白的衬衣。 “少摆出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心里在想什么吗?迫于权势而不得不卑躬屈膝,一心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翻身,然后狠狠地报复曾经把你踩在脚下的人,对吗?你永远都不会有这个机会,因为我不会把它给你。” 韩闯越说越激动,甚至将手中的杯子摔得粉碎,完全没有意识到房内还有第三个人。他很气愤,为什么黎湛在忍受了这么多的践踏之后,还能面不改色地待在这里。 他需要他离开,这样他就能完成他对黎衡的承诺,然后他就可以不用再去做那些该死的、根本不是出自他本意的蠢事。 可惜即使受到这样的污辱,黎湛还是无动于衷,只是保持着惯有的面无表情、平静地注视着韩闯,仿佛这不过是他孩子气的打闹。 韩闯滞住了,一时没了反应。 这时,黎湛瞥到站在韩闯身后的客户有些异样,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客户手上的白光袭向韩闯的颈后时,黎湛扑了上去将韩闯抱在怀中,反射性地用后背挡住袭击。 等韩闯回过神来,那个客户已经在黎湛的背上捅了两刀。 “住手!” 韩闯吼着,想冲上去制止,结果却被黎湛抢先一步。只见他猛地回身,单手握住手刃,一拳击中那人的下颚。 “你、你为什么要帮他!”倒在地上的男人,疯狂地叫嚷道:“这种人渣,根本不管别人死活,他就想逼死你!为什么要帮他!” 单膝压在他的背上,黎湛不顾背后的剧痛,拼命制住逞凶的男人,同时还不忘问韩闯:“你没事吧?!” 韩闯愣了愣,摇头。 “那就快去叫人,别傻站在那里!” “哦!” 踉跄了两步,韩闯连忙打开那张隔音一流的大门,对着门外吼道:“来人啊!” 等众人冲进来架住那个疯狂的家伙,黎湛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全身发软。 “你流血了,得去医院。”韩闯扶住他,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该死的!谁去打电话叫救护车!” 自从母亲死后,韩闯再也没见过这种鲜血淋淋的场面,这让他联想到死亡。 “不能叫救护车!”视线开始模糊的黎湛反手抱住韩闯,小心地平息他的慌乱,“去医院会惊动员警。韩家有私人医生,永胜知道上哪儿找他。” “好、好,”韩闯大大地喘了一口气,随即又大吼道:“钱永胜……” “我在这里,我们这就去找医生。”钱永胜比韩闯镇定许多,只见他找出休息室里干净的毛巾,让韩闯拿着它用力压住黎湛的伤口,然后背起黎湛就往外跑。 停车场不是很远,可韩闯却觉得像有十万八千里,好不容易坐进车里,他脸上的汗水比黎湛的还要多。 靠在韩闯的肩头,黎湛虚弱地笑了笑,说:“别担心,我没事。” 为了让韩闯安心,黎湛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昏过去。等他在抵达私人医生的住所之后,牙齿上已经满是血渍。 私人医生的医疗设备比韩闯想像得要好,实际上,这里简直可以媲美大医院的急救室。 韩闯站在门边,看着医生为黎湛的伤口消毒、缝合、包扎,每一个动作都让他的心脏一阵抽痛。 这时,何美琪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一把抓住钱永胜,问:“他怎么样了?” “没事,只是皮外伤。”钱永胜稳住她的身体,轻松地说:“阿湛很结实,这点伤不算什么。” “只有你们男人才会这么想!”何美琪哽咽起来,眼中升起一层水雾,“在我眼里,他哪怕是伤到一根手指头,都是天大的事。这也不算什么!那也不算什么!你们每次都说不算什么。牢也坐了,伤也受了,这种事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呀!” “美琪……”钱永胜通知何美琪只是不想让她担心,并不是要让她来责备自己的老板。瞥了一眼脸色发青的韩闯,钱永胜尴尬地岔开话题,“你带了阿湛的衣服吗?他等会儿大概要换一身了。” 知道现在不是发牢骚时候,何美琪吸了吸鼻子,说:“带了,我还带了牙刷和毛巾,还有……”说着说着,何美琪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不会有下次了。” 韩闯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何美琪与钱永胜一怔。 “从现在起,他不用再为韩家工作。”无视众人眼中的惊讶,韩闯斜靠在门框上,为自己点了一支烟,“你可以把他带回家,将他安置在安全的地方。” 意识到韩闯话中的意思,钱永胜再也沉不住气了,“你不能就这么踢他走,他刚刚才帮你……” “我他妈的比你更清楚他帮我做了什么!我没要求他这么做,也不需要他为我这么做!”粗暴地打断钱永胜的话,韩闯狠狠地将烟头摁熄在门板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印记,“谁他妈的让他来当人肉盾牌了?!该死的!” 一想到黎湛浑身是血的样子,韩闯就气得浑身发抖,心浮气躁地来回走了两步,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平静下来,于是一脚踹上门边的铁制药品柜,硬生生地踹出一个凹痕来。 趴在病床上的黎湛,意识虽然有些模糊,不过并未完全昏迷。他能听到韩闯说的每一个字,他知道韩闯受了惊吓,他能听出他声音里的担忧、焦虑还有害怕,可是他无力开口安慰他。 这该死的伤! 没有人注意到黎湛皱起的眉头,也没有人听到他心里的话。 韩闯又点了一支烟,任烟雾再次将他包围。钱永胜还再说什么,却被何美琪抢了先。 “谢谢。” 何美琪这声“谢谢”说得很用力,因为她等这天等得太久了。只要韩闯将黎湛赶走,黎湛就一定能解脱出来,而她就一定能在黎湛心中找到一席之地。 看着那张还残留着泪痕的俏脸,韩闯的眼神变得有些木讷,虽然那句“谢谢”听上去并不顺耳,虽然他能感觉到何美琪对他的厌恶,但是,这个女人是真的在担心黎湛,他该为他感到高兴吗? 将烟头扔在地上,用皮鞋踩去最后一点火星,韩闯一言不发地向门边走去。 黎湛艰难地睁开眼,只看前他削瘦的背影。 第六章 秦晓顺挂断韩闯的电话时,高沐正好将精心准备的晚餐端上桌。 “糖醋排骨,看起来不错。” 高沐笑了笑,腼腆地说:“你上次说喜欢吃,我特地去学的。” “呵……”秦晓顺笑得有些尴尬。 “你要出门?”看到秦晓顺手上拿着外套,高沐有点吃惊。 “啊……”秦晓顺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嗑嗑巴巴地说:“我临时有点事,一个朋友,很久没见了……呵呵……他约我出去吃饭。” 看到高沐失望的表情,秦晓顺忍不住加了句:“对不起!”高沐最近对他好得有点过头了,让他不知如何应付。 “没关系。”高沐假装无所谓地摇了摇头,体贴地说:“那你快去吧,别让他等,玩得开心点。” 有愧于高沐眼中的温柔,秦晓顺慌慌张张地跑出门。 刚到楼下,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拖到了暗处,劈头盖脸的疯狂亲吻让秦晓顺差点背过气去。 “喂……唔……” 伸入衣内,游走在后背的灼热掌心让秦晓顺忍不住申吟起来。与韩闯认识也有几年了,对他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举动,秦晓顺多少能够做到见怪不惊,只是这次不同以往,谈不上任何的情调,完全是疾风骤雨式的掠夺。 好不容易避开韩闯的狼吻,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韩闯没有回答,只是再一次卷起秦晓顺的舌尖,一阵来回拉锯之后,声音黯哑地问道:“在这里来一次怎么样?” 狠狠咬了一口韩闯的下唇,秦晓顺用力将他推开,呸道:“疯子!” 从身后搂住秦晓顺的腰,韩闯吻上他的后颈,颇为情色地舔了又舔,低声道:“偶尔疯一次有什么关系?” “呵呵……”秦晓顺低下头,干笑了两声,说:“除非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不然就只能麻烦你另外找人了。” “啊哈……”韩闯也跟着干笑了两声,松开了手臂。 秦晓顺回过头,第一次看见韩闯一脸阴郁的样子。伸手替他整了整衣领,突然看到他胸前衬衣上的血渍,秦晓顺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受伤了?” 韩闯扭开头,拿出了烟盒,可是里面已经空无一物。 “妈的!”韩闯低咒了一声,用力将烟盒捏成一团。 见他不像有伤的样子,秦晓顺撇了撇嘴角,掏出自己口袋里的香烟替给他,试探着说:“谁受伤了?” “没什么。”想到黎湛,韩闯有些烦躁。 “不管是谁,他一定对你很重要。”秦晓顺了然地笑了笑。 韩闯停下动作,看向秦晓顺,神情复杂。 对视了片刻,秦晓顺轻声说:“有些人,只有在失去他的时候,才能意识到他的重要。” 脑中不断闪过黎湛的脸庞,韩闯拿起打火机,却因为手抖得太厉害而迟迟不能点燃手中的烟。见状,秦晓顺用力握住他的手掌,帮他完成手中的动作。 韩闯半闭着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喃喃自语道:“他一直很重要。” “嗯哼,”秦晓顺抿起双唇,“所以……” “所以我要他离开,让他永远没机会为我再挨一刀。” 听到韩闯的话,秦晓顺不由自主瞪大了双眼。 “为你挨一刀?” 耸了耸双肩,韩闯再次吻住了秦晓顺,仿佛在借他的力量让自己平静。须臾,他轻轻拍了拍秦晓顺的脸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看我还是去找别人吧。” “什么?” 抬手指了指秦晓顺的身后,韩闯的笑容变回以往的玩世不恭。 秦晓顺回头,看见了高沐。 ☆☆凡间独家录入★★☆☆33扫描平平校对★★ 宿醉一夜,当韩闯再次清醒过来,时间已过正午。 顾不得洗漱,穿着邋遢的衣服,顶着蓬乱的发型,韩闯敲开了叔叔的房门。意外的,他看到了不该在那里出现的人。 黎湛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看到他领口处透出来的白色绷带,韩闯的眉头拧成了“川”字。 “恢复得这么快,你是超人吗?” “阿闯,阿湛特意过来,是想和我讨论你的安全问题。”韩昆出声打断了侄子对黎湛的冷嘲热讽。 “我也正好想说这个,”韩闯强迫自己把目光从黎湛脸上移开,“我不需要一个只会给我惹麻烦的笨蛋,我要他离开广荣,离开韩家。” “这不可能。”韩昆毫不迟疑地拒绝了韩闯的提议,“事实上,我刚刚已经决定让黎湛当你的贴身保镖。” “什么!” “也许你已经不需要他帮你打理广荣,可是我需要他来保你的安全。” “这不可能!你想让他来保我的安全,一个病号?!”韩闯指着面带虚弱的黎湛,嚣张的气焰顿时消失了踪影。他突然意识到,他根本没有理由来说服自己的叔叔。黎湛是为了他才受的伤,他是在他的保护下才能毫发不损。 “事情就这么定了,从今天开始,黎湛就会寸步不离地跟在你身边,除非你有更好的人选。”不打算理会侄子的反对意见,韩昆一锤定音。 看见黎湛嘴角的微笑,韩闯知道自己完全没有反驳的机会。就算他真的有什么人选,得不到叔叔的信任,也是白搭。 抬手示意黎湛先行退下,韩昆推着轮椅走到侄子的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我已经送走了父亲和兄长,你不能再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黎湛很忠心,让他留在你的身边只有好处。” 低头看着叔叔银白色的发旋儿,韩闯的伤感也油然而生,可是…… “你还送走了我妈妈。” 韩闯的话音未落,韩昆的动作已经明显僵硬。 快步走出房间,韩闯没有再看叔叔的表情,有些事可以被忽视,却永远无法忘记。 韩闯突然想起黎湛对他的感情。 ☆☆fanjian★★☆☆33扫描平平校对★★ 不留神牵扯到背上的伤口,黎湛不得不靠在楼梯边稍作休息。 韩闯从叔叔房中走出来,正好看见他因为痛疼而蜷缩的背影。 一巴掌拍在黎湛的后背,韩闯面无表情地问道:“超人也会觉得疼?” 黎湛猝不及防,猛地往前一栽,差点摔下楼梯。韩闯紧张地伸出手想拉住他,可是看到他自己能勉强站稳,又飞快地将手缩了回去。 “我现在要去医生那里拿头疼药,你他妈的不是要当我的贴身膏药吗?限你十钞之内跟上来。” 强忍着背上撕裂一般的疼痛,黎湛靠着墙壁,一点一点站直了身体,跟着韩闯刻意放缓的步伐,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苍白的微笑。 虽然表达的方式有点刻薄,不过韩闯潜藏的温柔,仍让黎湛感到一阵窃喜,就像天生的受虐狂,以痛苦为快乐,越是疼痛越是满足。 当黎湛与韩闯一起回到私人医生的诊所,心急如焚的何美琪如同瞬间定格一般,僵在原地。 “给我几片阿斯匹林,给他一根缝合线。”韩闯忽略何美琪的存在,径直对医生挥了挥手,然后大剌剌地往沙发上一躺,用力揉搓着因宿醉而针扎般疼痛的太阳穴。 不用想也知道,黎湛不顾身上的伤一大早跑了出去,就是为了这个瘫在沙发上的家伙。何美琪强压着心头的怒火,把目光移向黎湛,直到看见他衣背上浸出的血色,终于忍不住尖叫道:“你的伤口裂开了!” “没事,重新包一下就好。”黎湛坐到一旁的病床上,不以为然。 医生拉开黎湛的衣服,看了看他的伤处,不赞同地说:“你可不能小看这些伤口,如果感染了,会有大麻烦的。” 韩闯听得有些火大,习惯性地为自己点了一支烟,说道:“那你就把他绑在病床上,别让他再给我惹麻烦。” 黎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对医生说:“有解酒的药吗?他昨晚喝多了。” “谁喝多了?我只是头疼!给我两片阿斯匹林。” “那种东西吃多了对身体没好处。”黎湛示意医生不要理韩闯。 韩闯立刻反击道:“顶着刀伤来回跑就对身体有好处?” “我清楚自己的伤势,可你不清楚自己的酒量。” “是,你是超人!我就是喜欢喝醉,要你管!” “依我看,”医生打断了两人孩子气的斗嘴,强忍着笑意,说:“你们是五十步笑百步。” 不经意间被烟灰烫了个正着,韩闯狠狠地瞪了医生一眼,怒道:“干你的活,这么多废话!” 早知道韩闯任性起来从来不管对象是谁,黎湛同情地看了医生一眼,嘴角不禁浮起笑意。 莫名其妙被人训斥了一句,医生也有些窝火,于是不动声色地扯了扯黎湛的绑带,结果惹得他一声痛呼。 “阿湛!”何美琪担心地跑了过去。 “对不起。”医生无辜地举起双手,迅速退开了两步。 无视身旁的两人,黎湛的目光落在了远处。 何美琪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见原本躺着的韩闯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原来,他也同样担心黎湛,不输给她一分一毫。 原本坚信不疑的东西就这么突然打破了,何美琪感觉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戳瞎了双眼,让她再也没有力气站立,也看不见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或曾经拥有过什么。 好不容易等到呼吸顺,何美琪藏起眼中的情绪,温柔地捧住黎湛的双颊,问:“你没事吧?别吓我,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 面对何美琪突如其来的亲昵,黎湛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只好尴尬地握住她的手,尽量自然地让它们离开自己的脸。 韩闯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面无表情地重新躺回沙发。 ☆☆凡间独家录入★★☆☆33扫描平平校对★★ 经过这么来回一折腾,黎湛下午就发起了高烧。 何美琪寸步不离地守着,坚决不肯让韩闯留在黎湛身边。 韩闯以为何美琪是怨恨他连累黎湛受伤,不甚在意地问:“等他醒了,你有把握拦住他,不让他来找我?” 何美琪无言以对,却又不甘心败落下风,“你昨天说过什么,你应该还记得吧?好歹也是个男人,别让人取笑你言而无信。” 转头对上何美琪咄咄逼人的双眼,韩闯突然明白过来,何美琪的眼中不止有怨恨,还有嫉妒。女人天生都是敏感的,她与黎湛朝夕相处了好几年,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也不是不可能。 不想引起不必要的尴尬,韩闯避重就轻地答道:“如果你能说服他离开,我会很感谢的。” “你现在是广荣的老大,难道就不能直接命令他吗?” 冷哼了一声,韩闯将视线转向昏睡着的黎湛,说:“他几时听过我的?在他心里,我叔叔才是他的老大。” 如果黎湛不是有韩昆这块屏障,韩闯想要挤走他,又怎会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如果有一天,自以为控制一切的叔叔,知道黎湛非要留在自己侄儿身边的真正原因,不知道会有什么表情,一想到这儿,韩闯忍不住露出嘲讽的笑容。 这个笑容被何美琪解读成韩闯在嘲笑她,一个只会乞求别人的施舍,永远得不到意中人垂青的可怜女人。 “原来你根本就是个绣花枕头,早知道如此,又何必在我面前说那些大话。韩闯,我瞧不起你!”怨恨会让人变得恶毒,长达数年的等待,眼看就要因为眼前这个男人而变成泡影,如果不是顾忌到黎湛,她只怕连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第一次被人如此轻视,韩闯实在无法一笑置之,就在他要发作的时候,手机正好响了起来。 “喂!”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被韩闯凶恶的声音吓了一跳,半天没有动静。 “谁?!说话!” “是我。” 黎衡略带沧桑的声音,让韩闯微微一怔,讷讷地应了声:“衡叔。” “听说阿湛受了伤,有没有大碍?” “还好……”下意识地看了看黎湛,韩闯有些愧疚,“他的伤口感染了,在发烧,不过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要是他不回广荣……哎……” 黎衡重重的叹息让韩闯心头一紧。 “广安这边走不开,我就不过来了,阿湛就拜托你照顾了。” “嗯,你放心。”原想再安慰黎衡两句,可碍于一旁的何美琪,韩闯最终没有开口。 他没能达成对衡叔的承诺,他活该被何美琪看扁。 看着仍然昏睡、无知无觉的黎湛,韩闯有些生气。都是他!惹出这么多事来!还有刺伤黎湛的那个男人,可恨! 怒气冲冲地拨通钱永胜的电话,韩闯劈头盖脸地质问道:“昨天弄伤黎湛那个人现在在哪儿?!” 看着韩闯起伏不定的情绪,何美琪隐约察觉到了什么。看来,黎衡的影响力不小。虽然几乎没有接触过黎湛的父亲,不过,这也许是个机会。 何美琪冷静下来,慢慢坐到黎湛的床边,她决定主动去做些什么,不再被动地等待结果。 ☆☆凡间独家录入★★☆☆33扫描平平校对★★ 攻击韩闯的那人叫李心田,是个老实巴结的教书匠,如果不是因为老婆重病在身,急需用钱,打死他都不可能成为广荣的客户。 二十万借款,三个月账期,百分之三十的利息,原本只要卖了房子就能还上高利贷的李心田,却临时遇上了买方毁约。房子无法及时变现,他只好来广荣请求宽限一个月还债。 这本是小事,钱永胜看过他的资料,认为他并不是想赖账,也完全有偿还能力,所以同意了他的请求。 可是,当黎衡知道此事之后却大骂钱永胜愚蠢。广荣不是慈善机构,欠债者也不值得同情,作风强硬的黎衡派人抢走了李心田在借钱时抵押的房子,将他赶到了大街上。 李心田的妻子正好出院,得知此事之后,一气之下旧病复发。走投无路的李心田不得不再次求助于高利贷,结果因为拿不出抵押而被拒之门外,还惹来一顿暴打。无钱治疗的李妻,最终只能在丈夫痛苦的注视中撒手人寰。 家破人亡的打击,可以让任何一个懦弱的人变得疯狂,钱永胜看着眼前被绑成粽子的李心田,一时没了主意。他意图伤害韩闯,并且弄伤了黎湛,按照韩家的惯例不死也要脱层皮。可是,这一切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即使在黑道打滚多年,钱永胜对黎衡的冷血还是有些不能适应。 “你是说,黎湛受伤不能怪他?起因在我们自己?”钱永胜的说辞让韩闯皱起了眉头。 “他不过是条被逼得不得不去跳墙的死狗而已,即使我们再去抽掉他的肋骨,他也不会哼哼了。” 看了一眼完全放弃挣扎、目光呆滞的李心田,韩闯的脸色阴森得有些吓人。比起如何处理这个走投无路的可怜男人,他更在意钱永胜口中那个他并不熟悉黎衡。 衡叔是仁慈的,他曾经那么细心地照顾着父母双亡的孩子,他一直在为自己将儿子领入黑道感到后悔不已,他…… 韩闯闭上双眼,沉默片刻之后,说道:“废了他的左手。” 第七章 解决了李心田的事,黎湛在钱永胜的护送下回到了小别墅。 有些受不了这种亦步亦趋的看管式保护,却又无法反抗叔叔的安排,韩闯郁闷到了极点。 如果是黎湛,他还可以发个脾气,使个性子,可是面对钱永胜,他必须注意那该死的老大身份,除了板起面孔之外,什么也不能做。思及此,才发现黎湛在身边并非全然没有好处,韩闯忍不住嗤鼻。 如钱永胜所说,黎湛的确很结实,前后不过一周的时间,他身上的伤已经基本痊愈。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面,一如往常面无表情的高大男人,韩闯沉默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位置。 没有遭遇任何刁难,黎湛多少有点惊讶,不过他反正是铁了心要留在韩闯的身边,就算韩闯再厌恶他,他也不会动摇半分。 心平气和的相处还没有超过八小时,韩闯和黎湛又碰上了新问题,重新点燃了韩闯的爆脾气。 “为什么要他搬过来?!” “我说过,他要寸步不离地待在你身边。” “寸步不离?!”韩闯不屑地哼了一声,道:“那让他干脆和我睡一张床好了,犯得着再弄间房给他吗?” 面对侄儿的口没遮挡,韩昆来了个充耳不闻,转头对黎湛吩咐道:“今晚就把你的行李拿过来,没我的允许,不准你离开韩闯半步。” 其实韩闯和黎湛都清楚,韩昆如此强硬的决定,来源于痛失亲人的阴影。太多的至亲命丧黄泉,让他变得谨小慎微,甚至有些偏执。黎湛的奋不顾身正是他要的,不管必要与否,能让韩闯多一层防护总是好的。 知道自己的反对再次无效,韩闯狠狠地瞪了黎湛一眼,怒气冲冲地将自己关进了卧室。 与韩昆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黎湛离开了别墅。当他回到何美琪的居所,看到的是满桌的佳肴。 “回来得正好,菜刚刚上桌哦。”何美琪扎着头巾,贤淑中带着几分俏皮。 黎湛迟疑了一下,淡淡地回应道:“我不吃了。” “已经吃过了吗?”何美琪不以为意,反而夹了一块鸡翅递到黎湛的唇边,笑道:“那就可惜了,我做的可全是某人最喜欢吃的菜哦。” 没有张开嘴,黎湛生硬地转身,说:“我是来拿行李的。” 何美琪一怔,鸡翅掉在了餐桌上。 “要出差吗?” “昆叔让我搬去小别墅。” 僵在原地的何美琪,颤颤巍巍地放下手中的筷子,脱力地坐到一旁的餐椅上。 黎湛走进客房,迅速地将自己为数不多的物件打包装袋。虽然他与何美琪并无亲密关系,但是看到她失落的表情,他的心中始终有些不忍,所以,他走得越快越好。 “阿湛!”在黎湛拉开大门的一瞬,何美琪突然开口叫住他。 黎湛转过身,沉默。 “你……不会回来了?”说出口的是疑问,在心里的却是肯定。何美琪有预感,只要黎湛踏出了这个门口,她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有事打电话给我。” 黎湛回避了何美琪的问题,不想再给她任何希望。 ☆☆凡间独家录入★★☆☆33扫描平平校对★★ 将行李放进韩昆为自己安排的客房,黎湛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房门开着,正对着韩闯的卧室。 赤裸着上身的男人,正拿起一件紧身的黑色无袖衫往身上套。黑发从v型领中穿过,在空中散成凌乱的弧度。毫不避忌旁人的窥视,英俊完美的脸孔上,邪佞中带着一丝乖张,这就是韩闯。 “去哪儿?”看着韩闯一步步走近自己,黎湛的呼吸有些混乱。 “哪里在这个时间开始营业,我就去哪儿。”伸手扯了扯黎湛的衣领,韩闯露出嘲讽的笑容,命令道:“想跟着我,就换掉你这身碍眼的正装。” ☆f☆a☆n★★j☆i☆a☆n☆ 狂放的音乐,疯狂扭动的躯体,所有刻意的触碰与蕴含挑逗意味的眼神,充斥在男色至上的同志pub里。 迷离的灯光,妖冶的人群,纠缠不清的暧昧关系。 黎湛跟在韩闯的身后,重复着夜夜笙歌的糜烂生活。 韩闯是故意的,将黎湛拖进一个完全不熟悉的世界里,让他看见他与不同的男人恣意周旋,等着看他彷徨无措甚至心碎。遗憾的是,他从来都没有达到目的。黎湛仿佛百毒不侵,纵使韩闯与陌生男人在宾馆鬼混到清晨,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一丝异常。 努力分析其中透露的讯息,自负的韩闯不认为黎湛对他的暗恋已是昨日黄花。 他只是没有立场表达,嫉妒是恋人之间才有的情绪,并不适合一个失败的暗恋者。肯定是这样,黎湛就是这么个闷骚的家伙,要是他直接表达出来那才叫奇怪。 “阿闯!”黎衡好不容易才邀到韩闯共进午餐,想打听一下他最近的情况。可看着明显心不在焉的韩闯,黎衡心里生出一丝警惕。 “啊!什么?” “没什么,看你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呵,”韩闯干笑了一声,避开了这个尴尬的问题,“好久不见了,你在广安那边没问题吧?” “还好,李新手下那帮小子还算听话。”小心地观察着韩闯眉目间的细微神情,黎衡试探着问道:“阿湛跟在你身边,还好吧?” 抬头瞟了一眼隔了两张桌子的黎湛,韩闯嗤鼻一笑,“认识他十几年,我现在才知道他比牛皮糖还牛皮糖。” “他很在意你的安全,何况还有昆哥的指派。”黎衡的话说得很自然,却像一根刺扎进了韩闯心里,看到他微变的脸色,黎衡连忙说道:“别在意,我只是随便说说。” “衡叔,再给我一点时间,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办到的。”拍了拍黎衡放在桌上的手背,韩闯扯着嘴角露出一个不太自在的笑容,却正好看到一旁的黎湛突然倾身,像是要站起来,混合着担心、警戒还有少许心痛的表情一闪而过。 黎衡背对着儿子,完全没有察觉,只是低声说:“别太勉强,我这边没关系的。阿湛是个大人了,想走哪条路他有权选择。我这个当爹的,能做的毕竟有限。那么要求你,实在太难为你了。” 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还是牵动着黎湛,韩闯顿时得意起来,笑道:“衡叔,对我有点信心,别人我不敢说,对阿湛我绝对是胜券在握。” “嗯。”对于“胜券在握”这个说法,黎街显然信心不足。 “呵,再来一杯?”将黎衡的酒杯斟满,韩闻再次转换了话题。 ☆☆凡间独家录入★★☆☆33扫描平平校对★★ 是夜,距离昨日与黎衡的会面已经过了三十二个小时。韩闯满脑子只有“速战速决”四个字。 打不跑、吓不退,黎湛一天比一天更像韩闯的影子,这不是韩闯想见的结果。 一定有办法结束这种局面! “今晚出去吗?”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过问我的行踪?” 不止一回听到韩闯拿话噎他,黎湛识时务地闭上嘴。 “今晚不出去,”像是觉得自己太过分,韩闯突然改变了语气,“去拿点啤酒和吃的上来,我要看影碟。” 一直希望韩闯厌倦那种声色犬马的生活,黎湛听到这话,差点管不住上扬的嘴角。 水煮花生、卤鸡翅、巧克力、牛肉干、薯片、爆米花……当管家利落地将这一大堆东西塞到黎湛手里,黎湛不禁怀疑,韩闯想在家看影碟,似乎是几百年前就计划好的。 “还有吗?”举了举手中分量夸张的食物,黎湛问管家。 “没了,咳……”管家清了清嗓子,“我帮你把啤酒拿上去。” 两人来到韩闯的卧室,卧室主人早已半躺在沙发上,看起了影碟。 《肖申克的救赎》,灰暗的色调,晦涩的故事。 “从监狱开始的剧情总是让人讨厌。”韩闯拿起一瓶啤酒,咬开了瓶盖。 黎湛站在一旁,淡淡地说了句:“我喜欢这片子的结尾。” “用二十年挖个洞爬出去?” “不是人人都有这种韧性和毅力。” “你跟他有些相似。”韩闯低头掩去嘴角的轻笑。 “我们都坐过牢。”黎湛的目光落在屏幕上,言语不带起伏。 韩闯看了看他,然后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说:“过来,陪我再看一遍。” “换一部吧,这个你不是看过了吗?”黎湛坐到沙发上,小心地调整了一个位置,不让自己碰到韩闯。 “我就想看这个。”抬手往嘴里灌了一口酒,韩闯拿起另一瓶递给黎湛。 黎湛沉默地接过酒瓶,那一瞬,韩闯留意到他手指上的白色刀疤,那是与李心田抢刀时留下的。 “你的伤怎么样了?” 隔了这么久才听到韩闯的问候,黎湛有些受宠若惊,“已经全好了。” “认识我后悔吗?”韩闯突然问道。 黎湛一怔,侧头对上韩闯的目光,眼中闪过疑惑。 “我是你的克星。”韩闯绽开单纯的笑容,仿佛在讲叙一件趣闻,“发生在你身上的每一件灾难都是我带来的,你应该恨我。” 转头不再看黎湛,韩闯拿起手边的烟盒,为自己点了一支烟。“我答应衡叔,一定要让你离开韩家,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黎湛一动不动,仍是沉默。 “可是,你还在这里。我的努力好像没什么成效。”将脚架在茶几上,韩闯放松身体,任自己陷进柔软的沙发中。 黎湛放下手中的酒瓶,眉宇间有些凝重。韩闯话里有话,这不是个好现象。 韩闯也不看他,只是继续说道:“为什么不肯离开?为什么不好好珍惜何美琪对你的感情,反而把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 电视里,男主角在狱中弄到了自己的第一把小锤子。 “明知道得不到回应,为什么你还是愿意为他做任何事?”这个“他”是指的谁,黎湛与韩闯心照不宣。 “不要把问题当成回答。”韩闯突然欺身上前,痞痞地往黎湛的脸上吐了个烟圈。 黎湛被呛了个正着,只能强忍着咳嗽,专心防止两人距离过近。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绷紧的弓弦。 “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你踢走?”得不到黎湛的回答,韩闯换了个问题。 黎湛不自在地像后靠了靠,试图离韩闯远点,可是徒劳无功。 韩闯又靠近黎湛两寸,鼻尖几乎对上黎湛的鼻尖。 “我的耐心有限,你非要我撕破脸吗?” 此时,韩闯唇齿间原本该是温暖的气息,竟让黎湛感到寒冷。 韩闯猛地后退,重新坐回沙发里,按下手中的摇控器。 影片飞速快进,不过瞬间男主角雕刻的棋子就摆满了窗台,监狱中的好友为他提供了第n把小锤子。 “我以为……”黎湛很想质问韩闯,为什么要这么对他,这么绝情、这么不留余地,可是他问不出口。 “你以为我是谁?”韩闯嘲笑道,“认识我十几年,你还没看清我的本性?” 听到这儿,黎湛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就是韩闯,自私、自大的,为了自己的目的永远不择手段的韩闯。 黎湛与他朝夕相处十几年,怎么可能看不清楚。只是,当你太了解一个人的时候,你总是希望能看到不同的东西,就像在孜孜等待一个惊喜或是……一个奇迹,尤其在你爱着他的时候。 黎湛苍白的笑容,带着一点少有的脆弱。韩闯下意识地伸出手,扣住黎湛的下巴,让他转头面向自己。 “告诉我要怎么做,你才会改变主意。” “你为什么不问我,我为什么坚持要留下来?”黎湛反问。 棋子打中墙上的海报,向所有人宣告囚犯成功逃脱。月黑风高的夜晚,一个耗时二十年的洞里,男主角爬向了他崭新的生活。 “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代价是听从我的建议,如何?” 韩闯放低声音,左手沿着黎湛脸部的轮廓向上,慢慢移至他的脑后。 黎湛不解地看着韩闯,如同受到盅惑一般,随着他的动作,靠近他的双唇。 湿热、温柔的轻吻,如果清晨恍惚的梦境…… “你真的知道我想要什么?” 握住韩闯的手腕,黎湛仰头离开韩闯的双唇,抬手整理韩闯落在椅背上的黑发。 韩闯怔了怔,黎湛眼中的温柔让他有些不能消受。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渐渐形成对垒。 良久,黎湛滑动手掌,紧紧握住了韩闯的手背,将它贴至自己的胸口,轻轻地说道:“你太自以为是了,这会让你看不清事实。” “你说的事实是指什么?你不爱我?”韩闯挑了挑眉,嘴角浮起轻蔑的笑容,显然对黎湛的说法并不苟同。 黎湛也跟着笑了,那笑容有自嘲,更有无奈。他没办法告诉韩闯父亲的用心,黎衡是他的父亲,他不能出卖自己的父亲。 “我一直都爱你……”黎湛顿了顿,低头吻在韩闯唇边,厮磨间含混地说道:“比你所知道的更爱你。” 没想到黎湛会如此轻易地说出心中的情意,韩闯顿时失去了反应,任黎湛顶开他的牙关。 黎湛吻住韩闯,是因为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听到韩闯对他的嘲笑与讽刺,虽然他从来没想过要对韩闯表白。可是,他还是说出来了,而且比预期的更容易。 黎湛知道,韩闯之所以把他对黎衡的承诺全盘托出,一定是因为他已经有十足的把握赶他离开。 虽然不知道韩闯会采取什么手段,不过黎湛觉得自己如果这次不说,就永远没有机会再说了,所以,在他离开之前,他决定将自己的心意表达出来,而不是一味地闪躲,假装自己毫不在乎。 恢复镇定的韩闯很快发现黎湛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与之相反的是唇上异常坚定的力量。迟疑了半秒,韩闯反手握住黎湛的手掌,伸出舌尖,回应了黎湛的亲吻。 越来越沉重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却始终有别于情人间的热烈。黎湛闭紧双眼,努力克制着心头的悸动,不想在这一吻中彻底沦陷。 可惜韩闯并不体谅这一点,反而故意将黎湛的手拉进自己的衣内,贴上他的皮肤。手到之处,触感鲜明,光滑、结实、富有弹性的躯体像一块磁铁牢牢吸附住黎湛的手掌。 黎湛睁开眼,错愕。 韩闯无辜地看着他,仿佛这么明显的引诱不过是他的自然反应而已。 原本该是干柴烈火般的灼热,一下子降到了零度。黎湛费力地退开,自嘲地摇了摇头。他太了解韩闯,凡是看对眼的,上个床在他来说完全不在话下,单纯的追求身体的快感,黎湛认为这是对他感情的一种亵渎。 “我不是那些只想跟你上床的男人。” 黎湛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然后弯下腰,为韩闯整理好凌乱的衣服。 韩闯没有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你果然不知道我想要什么。”轻轻抚了抚韩闯的脸颊,黎湛努力摆出一个笑容,不想让自己的失望落入他的眼中。 “别碰我!” 随着韩闯冷酷的声音,房门被打开了。 黎湛转过头,看到轮椅上的韩昆。他顿时明白过来,这就是韩闯的计划。先引诱他,然后让自己的叔叔撞个正着,这样一来根本不用多费唇舌,韩昆自然就会让他滚蛋。 收回自己的双手,黎湛面无表情地站直了身体。 电视中的影片早已结束,整个房间一片死寂。 “你们在干什么?”韩昆的声音有些冷。 韩闯顺了顺自己的衣领,僵硬地站起身来。 “你该问问,他想干什么。”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叔叔,韩闯脸上是少有的愤怒,就像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黎湛!”韩昆以怒吼代替疑问。 黎湛不知道该做何解释。红肿的双唇,凌乱的衣衫,韩昆进来时,他的手甚至还停在韩闯的脸上。韩昆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两个男人能玩出些什么花样来,他一清二楚。 “误会了吧,阿湛,你只是在开个玩笑对吗?”为韩昆推轮椅的人从暗处走出来,悄无声息的动作,就像凭空钻出来的幽魂。 黎湛动了动唇,无声地叫了句:“新叔……” 曾经的广安领头人,因为被韩闯连累而被踢到国外的李新就这么冒了出来,令黎湛与韩闯都十分吃惊。 率先恢复过来的黎湛,拒绝了李新为他找来的开脱之词,“这不是玩笑,我一直对韩闯别有用心。”看了一眼自己十分敬重的长辈,他淡淡地说:“昆叔,你不该把我留下来。” 一听此言,吃惊的反倒是韩闯。他没想到黎湛会完全不辩解,甚至配合他的陷害。 “阿湛,你太让我失望了。”韩昆的声音像在叹息。 “对不起。” 黎湛由衷地说出心中的歉意,对于昆叔他一直觉得很内疚,总感觉自己利用了他的信任,就像一个卑鄙的小人。 “不要让我再看见你。”韩昆抬起手,示意黎湛离开。 一听此言,李新的脸色变了变,连忙说道:“昆哥!阿湛只是年轻不懂事,再给他一个机会吧。” “新叔!”黎湛上前拉住李新,一边阻止他继续求情,一边感激地对他说了声:“谢谢。” 李新握住黎湛的手,一时无言。 “是我的错……”无限留恋地看了韩闯一眼,黎湛唇边露出一丝苦笑,“我活该。” 这句“活该”像尖刀扎在韩闯的心上,很痛,却看不见鲜血。 慢慢的转身,对韩昆深深地鞠了一躬,黎湛毅然向门外走去。 到此为止,这段长达十几年的无望感情终于走到了尽头,黎湛茫然地走着,不知心头那股酸涩之感是庆幸还是悲哀。 就像牵线的人偶,韩闯不由自主地被牵引到窗边。惨白的月色中,泳池反射出阴森的光芒。黎湛高大的身影缓缓接近它,仿佛即将被它吞噬。 “把黎湛处理了,埋个好地方。”韩昆突如其来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魔咒。 韩闯回过头,看见叔叔挂上了手中的电话,忍不住颤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你以为我会放过对你心存歹念的人吗?”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韩闯的心跳瞬间失去了节奏,全身的血液开始逆流。猛地趴到窗边,四五条黑影已经将黎湛团团围住。 “不!”恐惧袭来,韩闯失声大叫。 “拦住他!” 韩昆一声令下,李新迅速制住韩闯。 “不!放开我!你不能杀他!”韩闯的双眼变得赤红,拼命瞪视着自己的叔叔,“是我,是我陷害他。他什么也没做!” 吃力地压住疯狂挣扎的韩闯,李新也看向韩昆。 “那他为什么承认?”韩昆不信。 “他是个笨蛋,鬼才知道他为什么承认!也许、也许他脑子坏了,天杀的,他真的什么都没做!” “昆哥……”李新暗自为黎湛捏了把冷汗,却不敢开口求情,担心弄巧成拙。 韩昆回视二人,冷冷地说道:“就算他什么也没做,他对你的企图也是不争的事实。光凭这一点,我就不能留下他。”。 “不!”韩闯的眼睛模糊了,夹杂着绝望的嘶吼都要浸出血来。 这时,他突然感觉背上的力量有所消减,便立刻用手肘向后猛地一捅,李新吃痛,顿时倒地,他趁机飞奔出去。 连滚带爬地跑出房子,韩闯正看见黎湛被人打倒在地。雨点般的拳脚毫不留情地落在他的身上,却不见他有半点反抗。 “阿湛!”韩闯高叫一声,扑上前掀开正在行凶的打手。 黎湛勉强地看著睁开被打肿的双眼,恍惚地看著与众人扭打成一团的韩闯。混乱中,不知何人的拳头挥了过来,黎湛眼前一黑,“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冰冷的池水瞬间裹住黎湛迟钝的身体,漫入他的口鼻之中。 重重地呛了几口水,黎湛本能地挣扎起来,淅沥哗啦的水声顿时不绝於耳,其间隐约掺杂著韩闯的叫喊。 一声又一声的“黎湛”听起来那么急切,让黎湛下意识地想从水里爬出来,可是越是用力就沉得越快,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不断拉扯他的双腿。 “闯……唔……咳、咳、咳……”黎湛想回应韩闯,想告诉他不要慌张,结果口中涌进更多冷水,几乎夺去了他全部的呼吸。 韩闯——黎湛在心中呐喊著,一阵绝望。 “我在这里!”韩闯的声音突然闯进黎湛的脑子里,天籁一般,清晰得如同耳语。 强大的力量从身後包围过来,托起黎湛的腰部,将他的头抬出水面。空气重新灌了进来,让黎湛咳嗽不止。 “没事了,我在这里。没事了……” “咳、咳……” “没事了,我在这里。” 强迫自己睁开双眼,顺著韩闯的发际滴落的水珠成了黎湛最後的意识…… 第八章 当韩家的私人医生见到一身狼狈的韩闯,背着同样狼狈的黎湛出现在门口时,忍不住发出一句感慨。 “你们两个还真是多灾多难。” “少废话,快给他看看要不要紧。” 知道韩闯是老虎屁股摸不得,医生识实务地闭紧了嘴巴。 趁着医生给黎湛检查的时候,韩闯打电话叫来了钱永胜。 看着浑身是伤的黎湛,钱永胜吃惊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关你的事,”韩闯冷冷地瞥了一眼钱永胜,说:“等医生处理完,你把他给我有多远就送多远。最好是离开这座城市,永远都不要回来。” “为什么?” 韩闯脱下自己身上的湿衣服,狠狠地往地上一甩,咬牙切齿地说道:“为了让他有命活到儿孙满堂。” 韩闯话音刚落,黎湛突然申吟了一声,看起来痛苦不已。韩闯循声望去,下意识捂住了自己双眼,旋即,走上前拉上了病床前的布帘,挡住医生治疗的场面。 钱永胜看出韩闯眼中的关心,也察觉到事态严重,所以即使不明白地韩闯话中的意思,他还是点头答应下来,问:“要不要通知何美琪?” 韩闯愣了愣,问:“她可信吗?” “他们在一起好几年了,没有人比她更关心阿湛。” 钱永胜笃定的说法,让韩闯突然有些不太舒服,考虑了片刻之后,说:“不要叫她了,人多嘴杂。等黎湛恢复了,让他自己决定。” “呼——”钱永胜叹了一口气,没再强求,只是发起了牢骚,“好好的怎么搞成这样?一个小时前他还打电话给我,要我好好跟在你身边,我还笑他弄得跟交待遗言似的……” “一个小时前?”那电话估计是黎湛下楼的时候打的,当时他不得不离开韩闯,却还在记挂着别人的事,没见过这么蠢的! 钱永胜肯定地点了点头,完全不知道自己又给韩闯带来了新的困扰。 “我一直都爱你……比你所知道的更爱你。” 韩闯还记得黎湛说这话时的表情,脆弱中带着哀伤,淡淡的,几乎无法察觉。 一直以来,韩闯都认为自己是知道爱一个人的滋味的,可是,如今黎湛却让他感到汗颜。 被骗、被误解、被陷害,黎湛从来都是默默承受着,比起他无怨无悔的付出,韩闯对黎衡的感情根本算不上所谓的爱情。不过是少年时的迷恋,一心想要讨好而已,从来没有想过要奋不顾身地去做些什么。 想起秦晓顺说的那个“不够爱”理论,韩闯苦笑。原来,人可以因为“不够爱”而舍弃,也可以因为“太爱”而默默守在一旁。 “你先走吧,明早再过来。” 遣走钱永胜,韩闯心中有了一个决定。 等到医生从帘后走了出来,韩闯站在原地,低声问道:“他的伤怎么样了?” “都是些皮外伤,比上次轻多了。”医生露出一个微笑。 韩闯没心情跟他调侃,直接命令道:“你可以出去了。” 像是早就料到韩闯要说什么,医生神神秘秘地指了指最靠里的一个柜子,说:“那里有你需要的东西,晚安。” 虽然不明白医生的眼神为何暧昧,不过韩闯没有多问,只是在他关上房门之后,打开了那个柜子。里面除了一件深蓝的丝质睡袍之外,还有一支没开封的润滑剂以及一大盒避孕套。 拿出睡衣,韩闯发一声冷笑。看来他喜欢男人这件事,好像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当黎湛稍稍清醒过来时,韩闯正好从浴室走了出来。丝质的睡袍穿在他的身上,很多地方都被水渍浸湿了,大片大片地粘着身体,勾勒出男人的曲线。 眼角的疼痛让黎湛不得不闭上双眼,阻断了眼前的影像。 坐过病床上,伸出温暖的指尖抚上黎湛脸上的红肿,韩闯轻柔地问道:“疼吗?” 像是被那温度烫伤了,黎湛下意识地偏头,躲开韩闯的触碰。 不理会黎湛的排斥,韩闯自然地将头靠在他赤裸的胸口,就像发誓一样说道:“别紧张,我不会再害你了。” 被送来时浑身混透的黎湛,早就被医生剥得精光,此时身上只盖了一层薄薄的床单,被韩闯这么靠着,多少有些不自在,只好说:“你不该在这里。” “也只有今晚了,明天钱永胜会送你离开。” “……” 离别就在眼前,黎湛的心情渐渐起伏。感受着韩闯加诸在他身上的重量,唇齿间有酸涩的味道慢慢散开。 “你要带上何美琪吗?”受不了黎湛的沉默,韩闯主动挑起话题。 谁知黎湛答非所问:“我跟她没有关系。” “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韩闯抬起头,近距离地俯视黎湛的脸,就像在察看他是否说谎。 感受到韩闯的气息,黎湛难得地笑了起来:“亲眼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何况是听说?” 用视线描绘着黎湛的笑容,韩闯的眼神沉了几分。 “叔叔没答应放过你,不过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闻言,黎湛再次用力睁开双眼,只可惜效果不彰。 韩闯伸手盖住了他的眼睑,不让他睁开,嘴里喃喃地说道:“走吧,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去找个什么人,就像你爱我一样爱你,一直陪着你,一定会很幸福。” “可惜,那个人永远都成不了你。”黎湛苦笑着,拉开韩闯的手掌,说:“昆叔如果不打算放过我,我跑去哪儿都没用。我不怪你害我,因为是我心甘情愿被害,你明白吗?” 轻轻摩挲着韩闯的手指,黎湛幽幽地说道:“不要自责,这不像你。” 看着黎湛,韩闯突然站起身来。 感觉身旁的热源骤然离开,黎湛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像被人挖去了一块。不多时,那热源再次贴了上来,又让他觉得些许不适。就这样矛盾着,直到韩闯将一件东西塞进了他的手里。 “会用吗?”韩闯问。 “什么?”黎湛不得不睁开眼,看了看手中的东西。那是一管膏药。 “也许再也见不到了,让我们留个记忆吧。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选你当我的另一半。” 韩闯的声音很轻,每个字都像呼吸一样吐出,几乎让人察觉不到。不过,这段话在黎湛听来,却像是平地一声炸雷,差点没把他的心脏击穿。 “你想干什么?” “明知故问。” 抬手熄灭房内的灯光,韩闯摸索着,将身体慢慢叠在黎湛的身上。 “你想用这种方式来补偿我?”黎湛闭上眼,握紧了手中的那管药膏。 闻言,韩闯沉默了片刻,随即以盅惑的音调说道:“你不会拒绝的。这是我们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舍得拒绝吗?” 温暖的手掌一路游走,触到身上的伤处时会带来刺痛,抚到腰侧的敏感处时又让人酥麻难耐,如同带着魔力,慢慢点燃黎湛微凉的身体。 痛,并快乐着。 “我不会因此感激你。”黎湛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冷淡。 “嘘……” 双唇贴上黎湛的嘴唇,韩闯阻断了他不带感情的话语,左手滑向他的分身,开始直奔主题。勉强合格的手指技巧,说明韩闯对服务他人显然没有多少经验,不过好在耐心足够,正适合黎湛此时的慢热。 心中明明没有激情,可身体还是顺应本能给予回应,黎湛感觉自己被劈成了两半,一半rou体,一半灵魂。思绪飘浮在空中,无法参与rou体的热情,如同被驱逐一般,孤独地置身事外。 好不容易为黎湛挑起该有的硬度,韩闯的鼻尖都冒出了细汗。 “你还真不给面子!”将翻搅到麻木却仍然在唱独角戏的舌尖从黎湛口中移开,韩闯在黑暗中露出一丝苦笑,“是我吸引力不够,还是你根本就不想跟男人做?” 黎湛没有出声,只是在韩闯耳边微微地喘息着,泄露了他此时刻意压抑的悸动。 “呵……”忍不住轻笑一声,韩闯故意将五指收得更拢,低头吻上黎湛的胸膛,说:“从你心跳的频率可以看出,你正被高涨的、炽热的情欲所折磨,你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极度渴望得到我,请问……你还在等什么?” 他在等什么?等韩闯说爱他?黎湛抿紧了双唇,心脏一阵抽痛。他不是现在才知道,对韩闯不能投入太多的期待。 所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如果他们真的发生关系,也不是因为相爱,而是在进行一笔交易。他付出感情,而韩闯以身体回馈,他们扯平了,两不相欠。韩闯只是想求个心安理得。 不经意吻到黎湛肋下的伤处,药油的味道在韩闯的舌尖漫开,又苦又涩。 受不了黎湛的沉默,韩闯终于失去了耐心,在他的耳边低声吼道:“你他妈的要等到什么时候!如果你不想上我,那就我来上你好了!” 话音刚落,黎湛就握住了韩闯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身体上拉开。 韩闯以为黎湛要拒绝他,正准备骂他假正经,整个人却意外地被掀翻,差点从床上摔了下来。 “你……” “闭嘴!”黎湛恶狠狠地打断韩闯的话,用力将他一推,然后重重地压在他的背上,扯下他身上碍事的睡衣。 韩闯一怔,一团冰凉的东西已经被黎湛粗暴地从身后的密处,推进了他的身体。 “呃……” 听到韩闯的申吟,黎湛停下了动作,却没有出声。 “没事,只是润滑膏……有点凉。”就算打死韩闯他也不会说出自己是第一次处在下方,希望黎湛能轻一点这种话,而死要面子的下场,就是将头埋进枕头里,拼命压抑自己的声音。 好在黎湛接下来的动作轻柔了许多,这才让黑暗的环境里多了几分温情的味道。 必要的扩张,充分的润滑,黎湛凭自己仅有的常识完成了前戏,犹豫片刻之后,奋力挺进韩闯的身体。 “……”咬住枕头,韩闯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顶到了嗓子眼。 稍稍给韩闯一点适应的时间之事,黎湛揽起他的腰,将他的双腿分开到极限,整个胸膛紧贴在他的背上,从背后机械的插入、退出再插入。 不变的姿势,持久而有力的动作,仅仅是性爱。以韩闯想要的方式,一次又一次,任原始的快感充斥着身体,不需要言语的交流,仅仅是性爱。 韩闯承受着,为黎湛异样的沉默感到揪心。可是他无权要求什么,他能给的只有这个,所以,他只能承受。仅仅是一次补偿,一次补偿而已。 各异的心思并不影响身体的交流,黎湛与韩闯各自在对方的身上寻找着自己的快乐。高chao来得顺其自然,释放、宣泄、无言,没有激动的情绪,房间里只听见紊乱的呼吸。 当黎湛离开韩闯的身体,韩闯无奈地说了句:“你没带套子。” “你有爱滋?”黎湛淡然地问道。 “是啊!”韩闯翻了个白眼,说:“你死定了。” 再没有多余的话,黎湛把韩闯的身体翻过来面对着自己,然后将他的双腿架在自己的肩上,再次进入他的身体。 身体的游戏,好处就在于人们永远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也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韩闯感觉自己已经被完全榨干,黎湛终于停了下来。 眼皮重得几乎抬不起来,韩闯模糊地听到黎湛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记住,亲眼看到的东西不见得就是真的。不要太相信我父亲,如果你需要帮助,钱永胜或新叔比他更可靠。” 没有力气去问为什么,韩闯只是下意识地想摇头。 “回答我,说你听进去了!”黎湛捧住韩闯的脸,强迫他睁开眼。 “听到了!”不耐烦地甩开黎湛的手,韩闯现在只想倒头大睡。 这时,他感觉一个温软的东西碰了碰他的唇。好半天,韩闯才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吻,今晚黎湛给他的唯一一个亲吻,轻得就像小鸟的羽毛,风中的薄公英。 ☆☆凡间独家录入★★☆☆33扫描平平校对★★ 第二天,当韩闯从睡梦中醒来,只看见医生不停穿梭的身影。 “黎湛呢?” 医生被韩闯的声音吓了一跳,半天才缓过劲来,回答道:“走了。” “什么时候?”韩闯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自己裸在被单之外的身体,确定没留下任何激情痕迹之后,稍稍松了口气。 “不知道。”医生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了句:“他拿走了我的墨镜。” “该死!”韩闯低咒了一声。 “没关系,只是一副墨镜而已。”医生连声安慰韩闯。 有些好笑地看了医生一眼,韩闯不客气地说道:“你可以出去了,我要换衣服。” 医生听话离开,韩闯挣扎着从床上下来。腰酸背痛不说,黎湛昨晚留在他体内的津ye滑了出来,黏黏的感觉让他直想骂人。再看床单上那大片的湿痕,更是让他怒火中烧。该死的黎湛,居然完全不知道善后,该死的! 草草清理了一番,韩闯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自家的小别墅。 客厅内,韩昆坐在沙发上,似已等候多时。 “黎湛走了?”韩昆问。 韩闯没有回答,只是警惕地看着叔叔。 “你既然这么看重他,为什么还要挖空心思逼他走?”韩昆又问。 慢步走到另一张沙发旁,韩闯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调整好姿势才慢条斯理地反问道:“你一再对我强调黎湛的优点,为什么想杀他的时候还是毫不留情?” “你接收了韩家的事业,就不再是一个人。留着黎湛,事情总有曝光的一天,我不能让所有人都看我们韩家的笑话。孰轻孰重,难道还要我教你?” “哼,黎湛爱上我是个笑话,那我喜欢男人算不算是笑话?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你之前派去跟在我身边的人,我可是个个都记着。”韩闯看着叔叔,字字犀利,“全世界喜欢男人的不止我一个,那些黑帮老大,有几个没试过新鲜的?不过你大可不必担心,我就是玩得再凶,也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黎湛是我最好的朋友,动谁我都不会动他。如果你为了这点事想对他不利,那就等着韩家后继无人好了。” “你威胁我?”韩昆抬起眉头,面色凝重。 他的确是早就知道韩闯与众不同的“爱好”,只是因为韩闯从来不花心思在那些来来往往的男人身上,所以韩昆也就没有出声,以免让原本就脆弱的叔侄关系雪上加霜。 可是黎湛却与那些人大不相同,他的身份太特殊,韩昆担心侄子会真的陷进去。玩玩也就算了,如果真的跟男人弄出什么山盟海誓来,那要如何收场?就算韩家是黑道世家,也绝不能传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来。 “我是在跟你谈条件,叔叔!” 韩闯这声“叔叔”,韩昆足足等了十五年,原以为永远都不会听见了,可是居然在这种场合下冒了出来。 韩昆终于明白过来,韩闯对黎湛的重视程度远远超过了他的想像。回想起昨夜侄儿为了救下已然昏迷的黎湛,不惜以自残相要挟,再看今日,他要如何相信这一切只是黎湛的一厢情愿? “好,我就跟你谈条件。如果黎湛再出现在你面前,他就非死不可!” “他不会再出现了。” “还有其他的那些,玩归玩,别拿上台面,不然我一样不会放过。” “其他的?!”韩闯看着叔叔,心底一阵恶寒。与他交往的男人,走得近的只有秦晓顺一个,不会是连他都不打算放过吧? 韩昆没有回答韩闯的疑问,只是吃力地从沙发换坐到轮椅上,慢慢离开了客厅。 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韩闯也没能松下一口气。现在好,不光是黎湛那边要疏远,连秦晓顺也不能走太近,这让韩闯更加痛恨起家中的黑道背景来。 第九章 市郊水库旁,黎湛扫了扫石阶上的尘土,坐了上去。 “韩昆要杀你?为什么?”被帽子遮去大半张脸的黎衡,对儿子所说的话完全无法相信。 “韩昆杀人根本不需要理由,也许,他觉得我对韩闯是个威胁,谁知道!”黎湛不听韩闯的安排,特意避开钱永胜,为的就是有机会再与父亲单独谈一次。既然不能继续留在韩闯的身边,他就一定要尽力为他多筑一层保护的屏障。 “你看,我就说韩家那些人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吸血鬼。想踢走就踢走,想杀掉就杀掉,就算你为他做牛做马,拼死卖命也讨不到一点好。亏你还一直把韩昆当老大,那么忠心……” 黎衡有些激动,一番话虽然是在说黎湛,可更像是在说自己,“对了,韩昆既然要杀你,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黎湛抬头,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感觉眼角的伤处有些刺痛,“是韩闯,他救的我。” “我猜也是他,那傻小子……”黎衡冷冷地笑了笑,稍稍抬起了帽沿。 黎湛不满父亲对韩闯的轻蔑,打断道:“别以为他真的傻,如果他一旦对你起了疑心,说不定会比昆叔手还狠。” 黎衡双眼一瞪,问道:“疑心?他为什么会起疑心?你是不是对他说了什么?” “我能说什么?说他最崇拜的那个人,其实是间接害死他父母的凶手吗?你伤害了他最亲的人,却还在这里假惺惺地扮演拯救者的角色,如果你不是我的父亲,你以为……”黎湛抬起头,透过墨镜盯着父亲阴郁异常的面孔,硬生生地打住了话头。 黎衡拿下帽子,露出有些花白的头发,与儿子对视了片刻之后,语带凶恶地说道:“既然你还记得我是你父亲,那就不要做蠢事。如果韩闯知道当年的事,你以为他还会把你当朋友吗?” 无法看透儿子面无表情的背后有着怎样的心思,黎衡停顿了片刻,放缓语气继续说道:“不管你相不相信,当年的事情是个意外,我根本是无心的。现在什么都无法挽回了,你又何必去增加韩闯的痛苦。何况,还有韩昆,如果这些事让他知道……你想看我死无全尸吗?” 有风吹过,水面泛起涟漪。 黎湛从台阶上站了起来,与父亲面对面站着。 因为墨镜挡着,黎衡完全看不见儿子的眼睛,父子俩对峙着,沉默如同绳索勒住脖颈。 “我希望你好好活着,就像我希望韩闯健康长命一样。昆叔太精明,如果你不想露马脚,就离韩闯远一点。”说完这一句,黎湛转身离开。 他只能做到这一步,父亲与韩闯就像手心和手背,他两个都想保护,无法偏帮任何一人。即使明明知道错的是父亲,他也什么都不能做。 大义灭亲,永远都是说起来容易,只要一想到韩昆对待敌人的冷酷与残忍,黎湛就胆寒不已。 “你要去哪儿?”看着儿子的背影,黎衡松了一口气。儿子到底是儿子,就算没有亲厚的感情,血缘的牵绊也足以让他忠于自己的父亲。 黎湛没有回答,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不过,不出三十分钟,一辆汽车拦在了他的面前,很快为他提供了可能的去处。 “昆叔不想再看见我了?” “他只是不想你再出现在韩闯的面前。” “说不定杀了我会更容易达到这个目的。” “别说傻话,”李新拍了拍黎湛的后脑勺,就像父亲对儿子,“昆哥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他只是一时不能接受而已。我跟他保证过了,一会让你离得远远的。” “去哪儿?” “国外。” ☆☆凡间独家录入★★☆☆33扫描平平校对★★ 飞机从漆黑的夜空中滑过,闪烁的红灯像异色的星子。 韩闯从床上爬起来,第n次走进厕所。拜黎湛留在他肚子里的东西所赐,他已经腹泻了整整一天,差点没把马桶坐穿。即使心里仍在咒骂,可韩闯还是忍不住拔通了钱永胜的电话。 “找到他没有?” “没有,我问过美琪了,她也不知道阿湛在哪里。会不会是昆叔……” “不可能,叔叔答应过不会伤他。” “那我再找找,有消息就打电话给你。” “好。” 挂上电话,韩闯再次躺回床上,难以成眠。 黎湛消失了,钱永胜代替他成了韩闯的贴身保镖。一个星期后,黎衡回到了广荣,帮助韩闯打理生意。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所有人都绝口不提黎湛,就像他从来不曾出现一般。 自从韩闯的腹泻治好之后,他也不再打听黎湛的下落。他相信黎湛是安全的,因为叔叔一定会遵守他们之间的约定。 韩闯依然每天泡酒吧、逛夜店,过得逍遥自在,只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偶尔会想起黎湛最后给他的那个亲吻。说不清原因,只是怀念。 为了达成父亲的心愿,韩闯开始有计划地缩减地下钱庄的生意,将钱投到正当的营生中去,逐步为漂白韩家做准备。关于这一点,黎衡颇有些微词。 “阿闯,关虎现在道上势利很大,他想借钱周转,我们如果不借,只怕会引来不好的传闻吧?” “什么传闻?”韩闯放下手中的钢笔,笑着问黎衡。 看着这个初出茅庐,却毫不怯场的家伙,黎衡不由谨慎起来,“大家会以为是钱庄出了问题,到手的生意都不接……” “关虎做的是军火生意,我不想去招惹。这种合作有一就有二,如果他认定了我们可以帮他,到时候想脱身可不容易。” “我们打开门做生意,看的是一个‘利’字,以前可从来没顾忌过借钱的人是何种身份,只要他有本事还就行。”关虎这条线是黎衡搭上的,他本想借助关虎这层关系在军火买卖里插上一手,为自己多谋一条赚钱的门路,没想到却卡在了韩闯这里。 韩闯自然不知道其中的蹊跷,只当是黎衡是在为做不成这笔生意感到惋惜,于是好言安慰道:“衡叔,广荣做了几十年的黑道生意,是时候转黑为白了。事实上,我准备下个月就去注册一家新公司,投资连氏国际的一个酒店开发项目。” 听到这个消息,黎衡大为吃惊,“投资酒店?开什么玩笑!” “不是玩笑,这件事我已经考虑很久了,叔叔也很赞同。”韩闯耸了耸肩,说:“这个酒店项目本来是连氏与国外的艾森公司共同投资的,已经进行过半,前景乐观,我们中途加入进去,其实是占足了便宜。” “有这么好的事情?”黎衡显然不太相信。 “我与他们两家的负责人有点交情。”韩闯不知要如何解释自己与连氏当家人连宇乔,还有艾森公司董事长夫人乔娅之间的联系。其实这都是苏沛的功劳,如果当初他没有请韩闯来当辩护律师,韩闯今天也不可能赚个这么大的便宜。 “总之,这是广荣的机会。如果合作顺利,我们就可以借此机会转到正行中去。”韩闯从座位上站起来,为黎衡端来一杯茶,递到他的面前,“衡叔,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吗?” 黎衡接过茶杯,连连点头。他不能让韩闯看出自己的不悦,谁叫他当初一口一个不希望儿子卷入黑道,现在韩闯想漂白韩家,他根本没立场提出任何异议。 处处处心积虑的黎衡第一次尝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 ☆☆凡间独家录入★★☆☆33扫描平平校对★★ 地球的另一边正是午夜,黎湛被窗外的雷雨惊醒,干脆拿起一罐啤酒坐到客厅的大落地窗前。 异域的生活谈不上辛苦,只是偶尔会因为语言不太灵光而造成不便。这次跨国之旅最让黎湛意外的,是一直充当韩昆的左膀右臂的李新,这半年来居然是在一家酒店学习经营管理。 要知道,外人只要提到韩昆,就一定会联想到李新,黎湛从没想过李新也会有离开韩昆的一天,做着与韩家完全搭不上边的事情,就像与韩家没有任何关系。 “还没睡?”雷雨同样吵醒了睡在隔壁房间的李新,他们租住在同一套公寓里。 不想承认自己是因为思念某人而难以成眠,黎湛抬手指了指窗外,说:“雨很大。” 拿了一罐啤酒,李新坐到黎湛的身边与他聊了起来,“艾森酒店的工作还习惯吗?” “还好。幸亏当初昆叔逼我多读了几年书,不然就糗大了。”黎湛自嘲地笑了笑,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工作,他只能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笨拙。 “昆哥其实很器重你,如果不是……”李新没有将话说完,对于韩闯与黎湛的种种,他并不想发表评论。 黎湛喝下一口啤酒,直到苦涩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才重开话题,“你为什么会来这边?广安那件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昆叔的气也该消了吧?” “我来这边是韩闯的安排。这次回去本想求昆个让我回去,没想到却把你带了过来。” 乍听韩闯的名字,黎湛微微一颤。 “当初我坏了广安的规矩,昆哥大发雷霆要踢我出韩家,其实是想给我个机会转做正行。呵呵,都怪我老婆在他跟前抱怨生活动荡……”李新自顾自地说着,言语中隐约有些感慨,“跟在昆哥身边几十年,真要从韩家出来,我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好。正好韩闯与艾森公司的董事长夫人有点交情,而我年轻的时候又在这边待过,所以干脆让我过来学习。都四十好几了才来当学生,刚开始还真是不习惯呀!” 闻言,黎湛不由微微一笑,“能在酒店做也不错,广安虽然也是正当生意,不过始终都有危险,丽姨不放心也是正常的。” 吴丽是李新的妻子,是一个性格温婉的好女人。 说到自己的妻子,李新忍不住会心一笑,拿起啤酒罐碰了碰黎湛手中的罐子。 闪电划过天空,在房内点燃异常的亮度。 黎湛慢慢踱到窗前,看着雨点狠狠地砸在窗台之上,再溅上他的皮肤,激起透骨的凉意。 “韩闯他……知不知道我在这里?” “我没说。” “没说就好。”仰头喝完罐内所有的啤酒,黎湛冲李新摆了摆手,轻声道:“我去睡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你最在意的人与你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却不会真正出现在你的面前。就像两人之间的篱墙虽矮,你却无法翻越,因为筑起那道墙的人就是你自己,你清楚它存在的意义,所以不能去破坏它。 黎湛相信时间能消减他对韩闯的思念,只是一点时间,然后他们就变成了不相干的陌生人,也许若干年后重遇时能笑着相互问好。 半个月前的那场身体游戏,就像尘埃一样飘散在风中,了无痕迹,不会有人再去提起,如韩闯所愿,两不相欠。 艾森酒店是隶属艾森公司旗下的一所五星级豪华大酒店,黎湛由李新介绍进来,暂时在酒店安全部门见习。 说是见习,其实是打杂,老员工排挤新人哪里都一样,更何况他是黄皮肤黑头发的外国人。不过黎湛本来就要求不多,李新为他安排一切他已经很感激了,所以也没什么怨言。 两个月后的一天,当他正在按例巡查各楼层的电子监控设备,远远就看见一人走过来,甚是面善。 “黎湛?”来人有些惊讶。 黎湛愣了愣,叫了声:“苏沛。” 苏沛穿着一身轻便的休闲服,比黎湛在牢里见到他时面色要红润了许多,不变的是唇边一贯的温和。 “好久不见,我一直在跟韩闯打听你的消息,没想到居然要绕上大半个地球才能遇到。” “真巧!”黎湛模糊地回应着,没有告诉苏沛,韩闯压根没有提起过他。 寒暄几句下来,苏沛执意要邀请黎湛共进晚餐,黎湛无法推脱只得应承了下来。从苏沛的口中,黎湛得知韩闯已经投资连氏与艾森公司的酒店开发项目。 苏沛当初的那场官司是靠韩闯解决的,为此,苏沛的恋人连宇乔以及连宇乔的生母艾森公司的董事长夫人乔娅,都欠他一个人情。不过,这个人情居然用这么庞大的投资项目来还偿还,还真是有点不可思议。 黎湛忍不住问:“这么信任他?” “宇乔不是冤大头,如果韩闯不能说服他,就算是再大的人情也起不了作用。”苏沛笑着,说起自己的恋人,完全是一副甜蜜模样。 黎湛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有关韩闯的消息他一个也不愿错过。 “我出国前一直想邀你吃顿饭,不过韩闯总是说你很忙,没想到你居然来了这里。是打算在艾森学习一段时间,然后回去帮忙吗?” “你这次来,是公事?”黎湛绕过了苏沛的问题。 “没有,”苏沛见黎湛不愿回答,也不再追问,说:“我是过来度假的。” “一个人?” 苏沛张了张嘴,回答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一道黑影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虽然这是国外,但是两个男人明目张胆的亲吻,还是让黎湛呆滞了半秒。 不消说,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眼神犀利的男人就是苏沛的恋人连宇乔。从他眼中的独占欲可以看出,他非常不高兴看到黎湛与苏沛单独在一起。 “这是连宇乔,我们一起过来的。”苏沛明显有些尴尬,不过还是马上为二人做起了介绍,“这是黎湛,韩闯的朋友。” “你不是他的手下吗?”连宇乔的态度有些傲慢。 他与韩闯不对盘由来已久,不过好在两人都是公私分明之人,所以并不影响两人公事上的合作。 黎湛没兴趣应对连宇乔的挑衅,只是草草结束了晚餐,礼貌地道别。 韩闯与连宇乔合作的消息让他有些担心,父亲在韩家多年,走的都是黑道的歪路子,不像新叔有文化,能够学习新的东西。韩闯要将韩家改黑为白,他势必没有立足之地,这层关系韩闯一旦处理不好,只怕又是隐患重重。 “黎湛曾经照顾过我,也算是我的朋友,你怎么可以这么没有礼貌?”直到看不见黎湛的身影,苏沛终于忍不住抱怨起连宇乔的无礼。 连宇乔看了他一眼,大剌剌地拿起叉子,从苏沛盘中叉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边嚼边说:“我怎么没礼貌了?说好来度假,你居然把我一个人扔在房间里,还好意思说。” 面对连宇乔孩子气的表现,苏沛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是一顿晚餐的时间,至于吗?” “当然至于!你答应我一步也不离开的,说话不算话!”连宇乔夸张地竖起眉毛,一副大受委屈的样子。 苏沛将自己的食物全部推到连宇乔的面前,嗔道:“懒得跟你说。” 早就饿惨了的连宇乔不客气地大吃起来,同时还不忘唠叨:“那个黎湛和韩闯真的是朋友吗?两个人看起来可真不一样。” “我们看起来也很不一样。” “他们和我们一样?” “感觉吧,我每次和韩闯说起黎湛的时候,他都怪怪的。而且刚才……”苏沛撑起下巴,回想起黎湛刚刚听到韩闯的名字时,眼底闪过的复杂神情。 “这么说来,这个黎湛很可能是韩闯的软肋罗!”连宇乔的心情突然大好,一口吞下了盘子里的最后一块肉。 第十章 十一月,苏沛与连宇乔回国,城内秋意正浓。 稍稍安顿之后,苏沛拿着礼物,在第一时间送给了秦晓顺,而连宇乔不喜欢他与秦晓顺单独见面,硬是跟了出来。 “算你聪明,没有重色轻友。”秦晓顺喜滋滋地将礼物揣进怀里,示威似地冲连宇乔抬了抬下巴,眼睛的余光正好瞄到迎面而来的一个人影。只见那人同时抬起头,然后突兀地转过身去。 “装!装没看见!我是隐型的。” 苏沛被秦晓顺的大嗓门吓了一跳,顺着他的目光转头,发现了不远处的韩闯。 就像小偷被抓了现形,韩闯缩了缩脖子,尴尬地转身面对秦晓顺,一脸讨好地说: “一起吃个饭?” “不用了,我没兴趣跟即将要断绝关系的人一起吃饭。”秦晓顺横了他一眼,不肯领情。 韩闯无奈地看了一眼苏沛,然后转身搂住秦晓顺的肩膀,表情夸张地说:“我有苦衷的。” 秦晓顺假假地笑了笑,说:“我理解,你有特殊的原因不能接我的电话,而且看见我还要绕路避开。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麻烦,我们绝交,老死不相往来就可以了。” “我是真的……”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行不行?”行人越来越多的注目礼让苏沛不得不出声打断韩闯,再拉扯下去,只怕连围观的人都会冒出来。而连宇乔则是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一幕,十分乐意欣赏韩闯踢到铁板的样子。 韩闯与秦晓顺看了一眼对方,没有异议。 苏沛抬手指了指最近的一家咖啡店,拖着连宇乔快步走上前去。 “你回车里等我。”走在最后的韩闯对一直跟着他的钱永胜下了命令。 秦晓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出声。韩闯有黑道背景是他一开始就知道,不过看他身后跟着保镖倒是第一次。 四人坐定之后,秦晓顺急着问韩闯:“出了什么麻烦吗?” 虽然秦晓顺比较任性,不过他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韩闯无缘无故地与他断了联系,他早就觉得不太对劲。 “我家里人……不喜欢我跟男人交往,所以我最近都在避免与老情人接触。”韩闯说得很轻松,不过眼神却是少有的严肃。 “那你还跟我进来?”秦晓顺担心地看着他。 “我这不是怕你误会吗?何况还有苏沛和连宇乔在这里,连氏的现任董事长及‘夫人’,我怎么能不给面子。”不想秦晓顺太紧张,韩闯开起了玩笑。 无辜被调侃的苏沛羞得满脸通红,一旁的连宇乔虽然对韩闯分配给苏沛的头衔相当满意,不过为了维护爱人薄如蝉翼的面子,还是尽责地还击道:“黎湛就是为了避这个风头才跑到国外去的吧?你的老情人还真是多呀!” 韩闯脸色一变,脱口问道:“你在哪里见到他了?” 在场的众人同时被他过度的反应吓了一跳,苏沛忍不住反问:“他现在在艾森酒店工作,你不知道吗?” “艾森……”听到这家公司,韩闯很快联想到李新。新叔是看着他和黎湛长大的,一直都拿黎湛当儿子,现在帮他一把也是理所当然。终于有了黎湛的消息,韩闯如释重负。 连宇乔看在眼里,眼底闪过算计的光芒。韩闯没有错过这个细微的讯号,随即虚伪地一笑,说:“我晚上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帮苏沛打官司的时候,韩闯曾经狠狠地涮了连宇乔一把,所以他一直在小心防备着连宇乔可能会有的报复行动。因为他们有着太过相近的行事风格,全是“以牙还牙”的忠实拥护者。 走出咖啡店,韩闯坐进车里,返回自家的别墅。 钱永胜一边开车,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韩闯,对这位大少爷不断上扬的嘴角感到疑惑不解。自从黎湛不明不白地消失之后,韩闯的笑容倒是没少见,只是每一次都只能用阴郁来形容,像今天这样心情大好的样子可不多。 不知不觉,两人很快到达了目的地。韩家别墅外正停着两台警车。 “怎么回事?”韩闯自言自语地说着,飞快走下车去看个究竟。 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的韩昆被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察推了出来,韩闯拦住了他们,问:“你们要干什么?” “你是谁?”警察警惕地看着韩闯。 “我是他侄儿,他是我叔叔。”韩闯瞟到叔叔手上的手铐,心头一惊。 “他涉嫌参与一桩巨额的行贿案件,我们依法逮捕他,回去进行调查。”警察尽职地解释着原委,并拿出一纸逮捕令交给韩闯。 韩闯没有去接逮捕令,只是低头看着叔叔。 韩昆用力地握了握侄儿的手掌,说:“去找吴律师,在他来之前,我什么也不会说。” 一个小时后,韩闯带着律师赶到了警局,以高额保金将叔叔保释出来。 韩家做的是见不得光的生意,违法的事没少干,韩昆早就想过有一天可能会受到法律制裁,但是,东窗事发的居然是多年前的一些行贿案,这让他有些不解。以韩家的背景,警方要查也应该是从高利贷那边查起,这回的切入点这么奇怪,真让人意外。 数年前,为了让韩家避开政府的一次大扫荡,韩昆曾花重金打通了诸多旁枝末节的关系。那些贿赂也不过是一回两回的事,扫荡过去之后,一切如常。如今,这些陈年旧账突然被捅了出来,简直有点莫名其妙。 “根据警方的说法,这次的案件是有人匿名举报。”年届六旬的吴律师为韩家工作多年,是韩家的老臣子。 韩闯拿起案件的资料,翻看了几遍之后,说:“这个举报人真有意思,举报的受贿人全是已经离任或即将离任的官员,就像精心挑选过一样。” “会不会是有内鬼?”吴律师的猜测让韩闯与韩昆同时一怔。 韩闯看着叔叔,问道:“当年这些事情是谁去办的?知道的人多吗?” “那些事情都是交给李新办的,我嘱咐过他要谨慎。”韩昆沉着脸,看不出心思。 “不可能是新叔。”韩闯连连摇头。 韩昆对李新有恩,所以李新从来都是挖心掏肺地为韩家卖命。如果连他都出卖韩昆,那韩昆就没有任何人可以相信了。 见韩闯说得如此肯定,吴律师便说:“不是自己人,难道是那些官员泄漏的?” “不可能,那些官员互相之间并不知情,就算自己去自首,也不可能把别人供出来。”韩昆推翻了律师的推断,抬头对侄儿说:“你去打电话,把李新叫回来。所有的事,都等他回来问清楚之后再说。” 无言地点头,韩闯拨通了李新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虽然用的是异国的语言,可韩闯还是轻易地分辩出那是属于黎湛的嗓音。停顿了一会儿,他假装一无所知地说道:“我找李新。” 黎湛也在第一时间听出了韩闯的声音,迟疑片刻之后,冷静地应道:“他不在。” “什么时候回来?” “一小时以后。” “让他给我来个电话。” “好。” 没有道别,两人齐齐地挂断了电话,一阵窒息感让韩闯有些喘不过气来,黎湛也好不到哪里去,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原地,好几分钟才找回自己的反应。 没有预料中的尴尬,两人都为对方的镇定感到不是滋味。为什么那么在意对方的一举一动?黎湛知道原因,韩闯却依然混沌。 联系到李新之后,韩闯并未说明要他尽快回国的原因,不过李新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韩家。就在他们为了韩昆的事情绞尽脑汁的时候,韩家又出了新的状况。 想贷款却被广荣拒绝的关虎正式在道上放话,要给韩家点颜色瞧瞧。广荣的一些客户收到风声,不想惹上麻烦,纷纷与韩家划清界线,让广荣的生意一下子就降了两成。 雪上加霜的是,叔叔的事情没有解决,间接影响到韩闯与连宇乔的合作。因为担心合作者卷入丑闻里,会给连氏与艾森带来负面影响,连宇乔不得不让韩闯暂时辙出投资计划,以观后效。 现在的韩闯只能用焦头烂额来形容。 “衡叔,你帮我约关虎见个面,我要跟他谈谈。”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韩闯的眉宇间显出少有的凝重。 “谈?怎么谈?这种人根本就不讲道理,你去了等于是冒险!”黎衡不赞同地摆摆手,说:“还是我去和他谈吧,就看我这把老骨头,谅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只当黎衡在担心自己,韩闯微微一笑,轻柔地拒绝了他的好意:“不行,这件事还得我自己来。放心吧,有广宁的人护着我,不会有事的。” 广宁是韩家旗下的保全公司,拥有众多身手一流的保镖,韩闯自信满满也并非没有道理。只是,这关虎本就是亡命之徒,不可与一般混混相提并论。 为了不让韩昆担心,韩闯将此事隐瞒了下来,在李新的陪同下,领着广宁的人与关虎会面。 关虎人如其名,长得虎背熊腰,一脸煞气,看上去就是个黑得不能再黑的黑社会头子。韩闯领着人赶到目的地时,只见他叼着烟,四仰八叉地坐在沙发上,样子极为不屑。 “你就是韩闯?带这么少人也敢来见我,胆子不小。” “人多力量大那套现在已经不流行了。”韩闯扫了一眼关虎身后为数众多的手下,神色自如地拉起一张椅子,坐到他的对面,“我家在道上这么多年,敢正面挑衅的人没几个。” “哼,那就不巧了,老子正好是其中一个。”摁熄手头的烟,关虎挺直了腰板,一副马上要翻脸的样子。 韩闯带来的手下反射性地上前一步,贴在他的身后以防意外。见状,关虎的手下也不甘示弱,有人甚至作势要亮出武器。 还没开始谈就弄得箭拔驽张,这可不是韩闯的初衷。于是,他抬手示意手下后退一步,说:“这是个误会,我今天来就是想解除它。” 关虎见韩闯无心激化矛盾,也跟着挥退了手下,但嘴上仍是不依不饶:“误会?那你到说说,你一个放高利贷的居然敢嫌老子底太黑,这是哪门子误会?” 一听这话,韩闯心中有些疑惑,衡叔做事向来圆滑,为什么这次会与关虎生出这等嫌隙来? “我几时嫌弃过你的背景了?五十步笑百步,有什么含义?”韩闯面不改色地反问。 “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孩吗?黎衡亲口说的,你想漂白韩家,不想沾我这个黑道分子,而且还怕我赖账不还。” “他这么跟你说的?” “哼,难道老子还骗你不成?”关虎越说越火,整张脸凶得像庙里的罗刹,“我关虎在道上从来是说一不二。如果你是实力不够,接不下老子这单买卖,老子自然不会与你计较。可你居然敢怀疑老子的信用,当老子是个出来混的下三烂,这口鸟气你让老子怎么忍?” 下意识看了一眼李新,接收他眼中同样的诧异,韩闯沉默了。不能确定关虎的话有几分可信度,但是黎衡让这件事变得棘手却是无庸置疑。 “我要漂白韩家是事实,可我从来没怀疑过你的信用。老实说,不与你做买卖是因为你的生意实在太不保险,我好不容易才铺好路子转回正行,不可能为了一点利益就前功尽弃。” 不再迟疑,韩闯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在道上放狠话,坏我的生意,我全都可以不计较,就当我给你赔个不是。大家有事好商量,生意做不成也可以当朋友……” 关虎不肯买账,突然起身走到韩闯的面前,威吓道:“朋友?几斤几两?老子的买卖全是拿命搏回来,不像你们坐在家里就能折腾个黑白出来。你一句不计较就想把这事了了,当老子是面团,任人捏圆搓扁吗?” “以你关虎在道上的地位,能被别人当面团?”韩闯嗤鼻,拿出最后的筹码,“你要做军火买卖,我叔叔那边多的是路子,牵线搭桥不过是举手之劳。到底是两败俱伤,还是互惠互利,决定权在你。话说白了也没意思,干脆点。” 听到韩闯此话,关虎的脸色略微缓和了些。韩家在道上有头有脸,他之所以敢叫板,凭的只是一身匪气,可要真的杠上了,只怕谁也讨不到好。但是,如果能搭上韩家这个朋友,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你家老头真的愿意为我牵线?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关虎拉了拉发皱的衣服,重新坐回沙发上,刻意收敛了先前的戾气。 韩闯也跟着稍稍松了口气,下意识地调整坐姿,说:“他是我叔叔,而我是他唯一的侄子,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不信我。” 像是听到了一件奇闻,关虎讪讪一笑,反问道:“他杀了你妈妈,你还拿他当叔叔?” 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人猛地戳中心头的伤疤,韩闯瞬间变了脸色。李新一惊,连忙压住韩闯的肩膀,担心他一时冲动与对方撕破脸皮。论人数他们正处在劣势,不让韩闯受伤才是最首要的。 “我还不知道你对我的家事这么有兴趣。”不应对也不反驳,韩闯飞快掩去了情绪,不动声色地挣开李新的手。 “鬼才对那个有兴趣。” 关虎看了一眼李新,心思转得飞快。当初得知韩家叔侄有矛盾之后,他本不想与韩闯交涉,认为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一个无权无势的空架子身上,不过现在看到韩昆的左右手李新对韩闯如此紧张,关虎心中又有了新的打算。 “我现在不需要你家老头给我搭路子,不过我要请他给我做个中间人。” 不明白关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韩闯面无表情地等待下文。 “我和陈力的事你应该听说了吧?蒋彭飞那小子劫了我一笔货,我当是陈力干的,就毁了他一单交易。现在这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可陈力却跟我对上了……” “你想让我叔叔来当和事佬?” 关虎与陈力的过结韩闯早有耳闻。陈力是老派的军火商,而关虎是近几年才崛起的新进人物,本来是路归路,桥归桥,可是自从关虎被人劫了一笔货之后,两边一夜之间就打得不可开交。 “聪明!”关虎扬了扬眉毛,笑道:“就像你说的,多一个朋友总不是坏事。” “陈力可不是省油的灯,你之前做得太狠,现在想补救只怕不太容易。”虽然叔叔与陈力是几十年的老关系,但是韩闯还是不敢贸然点头。万一调解不成,还把自己给绕了进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关虎自然知道韩闯在担心什么,于是摆出勉强称得上和颜悦色地表情说道:“还是像你说的,两败俱伤或互惠互利,决定权在陈力。你叔叔只是做个中间人,只要帮我把他约出来,其他的一概不用管。” “如果这事能成,我们之前的事一笔勾消?” “不止是一笔勾消,我还很乐意为广荣保驾护航。” 关虎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看得韩闯心里直发毛。不过事已至此,韩闯知道自己无法拒绝。 “我回去与叔叔商量一下,过两天给你答复。” “可以。” 还算友好地点头道别,两帮人马各自离开了谈判地。 “新叔,你怎么看?” 与李新并排坐进车里,韩闯眉头紧锁。 “关虎是不是真的想与陈力讲和,还很难说。”李新回答。 韩闯瞥了一眼窗外,昏黄的街灯下,路边窄小的巷道统统看不真切。 “陈叔叔是地头蛇,关虎就算是强龙也难免会处于劣势。如果真能讲和,也不过是一时的假相罢了。不过……” 一道暗影闪动,韩闯反射性地摇下车窗,紧张地张望。 “怎么?”李新被韩闯的动作吓了一跳。 “没事。”慢慢升起车窗,韩闯重新坐正,继续刚才的话题,“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广荣说什么都要稳住。关虎这边,就当是权宜之计吧。” “可是这件事还没告诉昆哥……” “没关系,我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