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世好妻 卷一》 第01章 【正文开始】 姝姝打小就生的美,从襁褓里就是粉雕玉琢的一团儿,村民都调侃她不像水乡村里的人。 直到十三岁时她才知自己真不是水乡村的人,不是农户家的女儿。 而是定国公府二房的嫡出姑娘。 那会儿姝姝正被娘亲孙氏关在家中,因为家人为了二百两银子把她卖给镇上的王老爷家的傻儿子做媳妇,怕她跑掉。 王老爷的傻儿子已经二十,娶过两任媳妇,都被他折磨死,姝姝若真被送过去,可想而知会是怎样的命运。 村里人都以为姝姝会这样葬送一生,没曾想过了几日,村里来了辆华丽的马车,几个眉清目秀的丫头搀扶着个气质端庄严肃的老嬷嬷从马车上下来。 老嬷嬷道明来意,原来姝姝并不是陈家闺女,而是定国公府宋家的嫡出姑娘。 十三年前,新帝登基不过两年,势力不稳,朝廷动荡,信王纠集镇守边关的将领意图谋反,一路攻到皇城,皇城人心惶惶。那时定国公还只是定安伯,他为人忠心耿耿,誓死守卫新帝。 定安伯担心家人出事,派遣府中护卫送妻妾几个子女还有儿媳孙辈们回老家暂避。 定安伯的几个儿子不愿离京,愿与新帝一起抵挡叛军,于是定安伯只把府中妇孺送走。 二房儿媳崔氏临近产期,路上发动,定安伯夫人担心被叛军追上,留下两个嬷嬷让她们陪着儿媳崔氏在附近村镇上生产,其余人继续前行,两个嬷嬷搀扶着崔氏来到最近的水乡村,给了银子住进陈家。 刚好陈家媳妇孙氏生完孩子没两个时辰,生下来的是个女婴。 三个时辰后,崔氏也诞下一名女婴。 崔氏虽刚生产完,但因担心家人,强撑着上路,却不知中间怎么阴差阳错抱错孩子。 再发现就是十三年后,这时新帝早就已坐稳帝位,当年留在京城陪着新帝一起抵抗叛军的亦都立下大功,定安伯被封为定国公,满门荣耀。 至于是如何发现报错孩子,这位来接姝姝的嬷嬷并未多言,只给孙氏留下两千两银票,临走时还告诉孙氏,她的亲生闺女被国公府养了十三年,与国公府有了感情,被收为养女继续留在府里。 孙氏哆哆嗦嗦,感激涕零的把嬷嬷跟姝姝送走。 坐在马车上的姝姝惶恐不安,并不知她接下来的命运如何,她紧紧的攥着颈子上带着的一个小玉雕。 那是个约莫一寸左右的小玉雕,形状如同观音菩萨手中的玉净瓶,不过小巧了许多。 小小的玉瓶用一根红绳穿戴着,她从未在家人面前露出过玉雕,这是她七岁上山捡柴时捡到的,当时小玉雕很粗糙,黯淡无光,还有丝丝裂纹,她佩戴没几个月后,玉雕就变的细腻滋润,如同上好的脂膏,温润漂亮。 半个月后,姝姝来到京城。 初入国公府,姝姝忐忑。 一位风姿绰约皮肤白皙的妇人站在廊庑下,待姝姝走近,妇人落了泪,把她拥入怀中,哭道:「我的女儿啊。」 这位柔美的美人正是姝姝的亲娘崔氏。 姝姝从未见过如此温柔的家人,亦忍不住失声痛哭,母女两人哭成一团儿,身后突然传来温柔女声,「娘亲,这位就是姝姝妹妹吗?」 姝姝泪眼朦胧的回头,看到了那个阴差阳错与她互换了身份如今还是国公府养女的宋凝君。 宋凝君与姝姝是截然不同的长相,姝姝面容娇嫩,五官妍丽,雪肤花貌,眉眼与崔氏有几分相似,却比崔氏更加动人,小小年纪就显露出姿色。宋凝君被国公府娇娇养了十三年,肌肤倒也粉嫩,眉清目秀的少女姿态。 姝姝彼时并不知她这短暂的一生都会活着宋凝君的阴影下。 她看着穿着绫罗绸缎的宋凝君,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洗的发白的衣物,有些窘迫的低下头。 崔氏见亲生女儿身上破旧衣物,又忍不住抱着姝姝痛哭起来。 回到国公府后,姝姝的日子好过起来,宋家人待她都很好,那个与她阴差阳错互换身份的宋凝君待她也很好,天天陪伴她。 姝姝渐渐适应府中的生活。 定国公亲自把孙女的名字从陈姝姝改成宋凝姝,上了宋家族谱,排在她前面的就是宋凝君的名字。 过了两个月,姝姝与宋凝君熟络起来,两人犹如亲姐妹般相处,宋凝君聪慧文采了得,教导姝姝琴棋书画,带着她出门结交京城的世家姑娘们。 有次两人一起泡汤池时,宋凝君见到姝姝颈上带着的小玉雕,多看了两眼,问姝姝,「妹妹,这是什么?」 姝姝捏着颈子上的玉雕软声道:「姐姐,这是小时候我上山砍柴捡到的,后来一直戴在身上。」 听到姝姝说砍柴,宋凝君红了眼圈,握住姝姝的双手坚定道:「妹妹,对不起,原本受苦的该是我,我却抢了你的嫡女位置,享受原本该是你的宠爱,妹妹,你放心,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爱着你,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欺凌。」 彼时,姝姝很感动,也暗暗发誓,要跟宋凝君好好做姐妹。 宋凝君说完,把手腕上带的一对碧绿通透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摘下来戴在了姝姝的手腕上,笑眯眯同姝姝说,「妹妹,不如我们彼此交换信物做约定,做一辈子的好姐妹,这对玉镯子是我最喜欢的,你拿小玉雕我们来交换,可好?」 姝姝本有些犹豫,最后耐不住宋凝君软磨硬泡同意下来。 之后两人如亲姐妹般相处,宋凝君待姝姝也是极好,不管任何东西会都同她分享。 姝姝一度以为她找到了真正的家人。 转眼姝姝已经十四岁。 她原本有一副很好的容貌,肌肤雪白,可最近两个月不知怎么回事,她的肌肤越来越粗糙,头发也开始枯黄。 不仅仅如此,就连原先对她疼爱愧疚的宋家人也变的对她冷淡起来。 姝姝茫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何事,宋家奴仆亦见风使舵开始欺辱她,唯有宋凝君一直待她很好,她自幼被水乡村的养母孙氏还有兄弟欺负着长大,养成一副绵软胆小的性子,遇事只会哭泣,默默忍受这一切。 慢慢的,她的容貌越来越黯淡,原本灵动的五官也因粗糙的皮肤和瘦小的身材显得平淡无奇。 反观宋凝君,原本只是清秀的她,肌肤越来越好,肤如凝脂,黑发如瀑,明眸皓齿,亭亭玉立,甚至还在山上捡到一头黑豹的幼崽带回府中圈养,当今帝王崇尚武力,能够驯服凶猛兽类幼崽的宋凝君在京城出了名,加之她姣好的容貌,出众的文采,仰慕她的少年郎甚多。 姝姝看着宋凝君成为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女,就连父母给她定未婚夫也上门退亲,转而求娶宋凝君。 姝姝再也无法忍受,她开始憎恨宋凝君,觉得是她抢走属于自己的一切,宋家,父母兄弟们的疼爱,未婚夫的感情。她开始针对宋凝君,可她生性怯懦无能,就连那些针对也掀不起任何波澜,可笑至极。 最狠的招数也不过是把宋凝君是个村妇之女的事情宣扬出去,奈何宋凝君聪慧,此事并未对她造成打击,反而让她锦上添花,名声更上一层楼,惹得宋家人越发怜爱。 反观她,因此事更惹宋家人厌恶,母亲责怪她不顾手足之情,对她失望不已。 姝姝躲在房间小声哭泣,宋凝君不计前嫌过来安慰她,声音温柔,容貌出尘,姝姝好像疯了,把手腕上带的那对碧绿的镯子取下砸在宋凝君面前,泣血道:「你曾说与我互换信物做最好的姐妹,如今我不想再与你做姐妹,是你抢走属于我的一切,我恨你,你把我的玉雕还给我。」彼时姝姝已经有些失去理智,冲上去抢夺挂在宋凝君颈子上挂的小玉雕。 「妹妹,你怎可如此?」宋凝君紧张的捂着胸口的玉雕后退。 两人纠缠在一起,最后双双摔倒在地,宋凝君里衣的玉雕也被姝姝扯了出来,不小心磕在地面上,宋凝君脸色煞白,连身上的疼痛都顾不得,拾起玉雕看了眼,发现玉雕上面多了一条裂纹,脸色瞬间大变,恨恨瞪了姝姝一眼,起身握着玉雕踉跄离开。 姝姝却没注意到这些,她匍匐在地上哭泣着。 姝姝没想到,接下来她的命运也是可笑至极,不出半月,宋凝君养的那头黑色豹子闯进她的闺房,将她活生生撕碎,宋凝君伤心大哭,称也不知怎么回事,宋家人都选择相信宋凝君,觉得是她招惹那头野兽。 可她却没有消散,她变成阿飘,生前执念,死后她整日跟着宋凝君,却发现宋凝君两个最大的秘密。 第02章 才知道她活着的时候有多么愚蠢无能软弱,知道她真的是被宋凝君抢走一切,什么互换信物做一辈子姐妹,不过是宋凝君诓骗她的谎言,她从山上捡回来佩戴好几年的那个小玉雕其实是个神物,她亲眼看着宋凝君每日从小巧的玉瓶里倒出一滴凝露,溶在一盏清水当中,一半自己喝,另外一半喂给那头黑色豹子。 姝姝飘在宋凝君闺房的横梁上,看着与人前完全两个模样,神情冷漠的宋凝君,她抚摸着白润的玉雕,语气同样是冷漠的,「妹妹,你莫要怪我,你差点毁了我的玉瓶,何况你那副模样,活着也没甚意思的。」她说罢温柔的抚摸手中小小的玉雕。 姝姝看着这一切,有些想哭,可她是个阿飘,根本没有眼泪。 她被宋凝君骗了,甚至丢了自己的命,她可真蠢啊。 跟着宋凝君久了,姝姝才知道家人的厌恶,慢慢变得丑陋的面容,弟弟宋钰廷久治不愈的身体,她的死,全是宋凝君所为。 姝姝不甘心,想要报仇,可她除了跟着宋凝君,其他的束手无策。 宋凝君剩下的一个秘密,姝姝并没有看太透,她只觉得宋凝君运气极好,不管遇见什么危险或者大的事情,宋凝君好像都能提前知道,化险为夷。 大概这才是天之骄女,有着逆天的气运,为了命运前途亦可狠下心肠得到想要的一切。 姝姝知道自己与宋凝君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她跟着宋凝君,看着宋凝君情窦初开,喜欢上那个人人都惧怕的可怕男人,看着宋凝君勾引那个变态男人不成,就以国公府做踏板,步步高升,封为县主,嫁给皇子做了妃子,生儿育女,幸福美满。 而她飘飘荡荡几十载,早已认命。 却在某天清晨彻底失去意识。 姝姝心道,她飘荡几十载,终于要入阎王殿经历下一个轮回了吗? 可耳边传来的却是宋凝君温柔的声音,「妹妹,这是什么?」 听见熟悉的话语,姝姝并未睁眼,她以为这不过是入轮回前的幻听,她回到定国公府短暂悲惨的一生,都是从泡汤池时宋凝君的这句话开始的。 姝姝想着,为何入轮回还会忆起这一刻,莫不成飘荡二十载,她还是不甘心? 「妹妹,你怎么闭着眼,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还是宋凝君的声音,温柔宁静,能够安抚人心,迷惑所有人。 不对,好像有些不对劲。 姝姝做阿飘二十载,早已没有任何知觉,感受不到冷暖,闻不见香臭。 可此刻暖洋洋的水流轻抚身体是怎么回事? 姝姝猛地睁开眼。 入目的就是宋凝君那张挂着担忧的清秀脸庞。 胸口处嘭嘭嘭的心跳,已有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 姝姝张了张口,有些茫然和无措。 「妹妹。」宋凝君握住姝姝的手腕,担忧道:「可是泡的太久有些头晕?若不我让丫鬟们进来伺候我们穿衣可好?」 姝姝脸色惨白,她弄不清现在到底怎么一回事,那飘荡的二十载难道是做的一场梦? 还是她因执念太深,重新回到了一切事情的初始点? 姝姝握紧胸前用红绳串着的小玉瓶,连手都在颤。 宋凝君以为姝姝不舒服,目光落在她胸前的玉雕上,片刻后垂眸,喊了丫鬟们进来伺候。 不急,她还有大把的时间,姝姝的这个小玉雕她势在必得。 丫鬟们进来伺候的时候姝姝还未回神,她失魂落魄的攥着颈子上的小玉雕。 宋凝君回头看了眼姝姝,嫩豆腐一样的身子,泛着莹莹光彩,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 丫鬟进来帮着两人穿戴好衣裳,宋凝君牵着姝姝来到暖阁说话喝茶。 姝姝望着那双手,她想要躲开,却硬生生忍下。 两人来到暖阁,丫鬟们奉上茶水点心和果子。 姝姝捧着一盏温热的清茶,心中渐渐安定下来,她不清楚此刻是怎么一回事,打算静观其变。 「妹妹。」宋凝君轻轻抿了一口茶,「方才见你身体不适,可要请郎中过来瞧瞧,我有些担心你的身体。」 姝姝攥紧茶盏,摇了摇头,「不必,我方才只是泡的太久有些头晕。」 她性子太软,连声音都是软糯糯的,没有任何压迫感。 宋凝君笑眯眯道:「妹妹没事就好,方才真是吓着我了。」她转动了下手中的茶盏,不动声色继续道:「对了妹妹,方才瞧见你颈子上带着个东西,那是什么?」 原来那些真不是梦境,而是真实经历过的上一辈子的事情,她被宋凝君骗走玉雕,经历死亡,变成阿飘飘荡二十载都是真的。 姝姝闭了闭眼,遮掩住眼中的泪光,轻声道:「不是什么好玩意,姐姐问这个作甚?」 她的回答和上辈子不再一样,她倒是要瞧瞧宋凝君还如何诓骗她。 听到姝姝这番话,宋凝君叹了口气,走到姝姝身边半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道:「我只是太难受,方瞧见妹妹颈上带的小玉雕,想来是妹妹从小带到大的物件,我想着妹妹才是国公府的嫡女,而我阴差阳错的占据了妹妹的位置,享受这些荣华富贵,而妹妹从小到大的首饰却只有这么一件,心中实在难过,妹妹,对不起,原本受苦的该是我,妹妹,你也放心,以后不管发生何事,我都会爱着你,护着你,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欺凌。」 姝姝垂眸,并不言语。 宋凝君说完,把手腕上带的一对碧绿通透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摘下来戴在了姝姝的手腕上,笑眯眯同姝姝说,「妹妹,不如我们彼此交换信物做约定,做一辈子的好姐妹,这对玉镯子是我最喜欢的,你拿小玉雕我们来交换,可好?」 姝姝抬起眸子看向宋凝君。 瞧瞧看,不管她如何回答,如何避而不答,宋凝君始终都能把话题扯到玉雕上面,甚至如同上辈子一样,强行想要用翡翠镯子换走小玉瓶,所以宋凝君一开始就知道她身上的小玉雕是个神物。 宋凝君始终想要的就是她身上的小玉瓶。 只怕一开始约她来泡汤池就是有意的,想要她露出小玉瓶,趁机诓骗走她的小玉瓶。 那么宋凝君到底如何知道小玉瓶是个神物?就连佩戴了好几年的她都不清楚小玉瓶的神奇之处,宋凝君如何得知的? 宋凝君见姝姝不语,以为她在犹豫,把手中的翡翠镯子往姝姝手腕上套过去。 姝姝不等宋凝君握住她的手就躲开。 「不必。」姝姝说道。 宋凝君怔住,望着姝姝的眼圈都有些泛红,「妹妹,你可是怪我?我只是想对你好,想弥补你。」 姝姝压下心中怒气,软声道:「我只是觉得感情不是用这种方式来证明的,相处久了,自然能够看透人心,感情亦是相处出来的,不是交换了信物就有了。」 她性格被水乡村的养母孙氏打压的温顺胆怯,回到国公府她也是怯怯懦懦的,就算经历过那样离奇的上辈子,她本性其实还有些懦弱,亦不能突然跟宋凝君反目,宋凝君太聪慧,还有一个她看不透的秘密,宋凝君应该凭着那个秘密知道她身上玉瓶是个神物的。 她要小心些才是。 第03章 姝姝不想这辈子再跟上辈子一样稀里糊涂的死掉,她想好好的活着。 可姝姝实在太厌恶宋凝君,不想与她多相处,只能起身揉了揉额,「姐姐,我许是泡的太久,有些头晕,先回房歇息了。」 「也好。」宋凝君忍着心中的焦急跟着起身,随着姝姝朝暖阁外面走,「妹妹,方才是姐姐不好,姐姐太心急想与你相处做好姐妹,你莫要放在心上,妹妹说得对,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 姝姝软软的笑了笑,并未多言。 等姝姝离开,宋凝君压下心头怪异的感觉,转身吩咐身边的丫鬟春桃,「去把青蒿给我叫过来。」 青蒿是姝姝身边伺候的丫鬟。 姝姝回到房间,屏退丫鬟,从颈上把小玉瓶取了下来放在手中轻抚着。 玉瓶非常小巧精致,约莫不到一寸,材质的话,姝姝也摸不准,捡到它时它黯淡无光都是裂纹,佩戴在身上润养几年,小玉瓶周身的裂纹都没了,变得细腻温润,摸着像羊脂玉一般。 这小玉瓶应该是空心的,有个小瓶口,姝姝凑过去看,里面空荡荡的。 姝姝找来个小茶盏,试着从玉瓶里面倒出甘露来。 然而什么都倒不出来,姝姝有些僵住,她记得宋凝君每日都可以从里头倒出一滴甘露来的。 为何她却不行? 姝姝不明白其中缘由,又试着用热水冷水泡,还是无用,她亦不敢用火烤,怕坏了玉瓶,何况是她带了几年的物件,陪伴她好几年,她根本舍不得毁掉。 折腾许久,姝姝也有些急了。 玉瓶太神奇,她做阿飘跟了宋凝君许久,知道玉瓶里的甘露人若喝了可以强身健体,去除身体里的杂质,亦能养颜,还可续命做药引,这甘露就如同观音菩萨手中玉净瓶的甘露一般,可使枯木逢春,滋养万物。 就连宋凝君收服的那头黑色豹子也是靠着甘露才可收服的。 没了这个玉瓶,宋凝君即使运气再好,也不可能有上一世的命运和成就。 姝姝折腾一个多时辰,始终不得其法,不知怎么让玉瓶倒出甘露。 她无法,只能又把玉瓶戴在颈上,既知道这东西的重要,更是要随身佩带。 宋凝君没有得到这东西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她需得想出一个妥善法子让宋凝君断了这个念想。 玉瓶她一直佩戴在身上,从未外露过,只有今日同宋凝君泡汤池时被瞧见过,但汤池屋中光线昏暗,宋凝君也瞧不仔细,等她明日出门寻个差不多的,至少明面上要把这个给换掉。 姝姝知道玉瓶的神奇之处,但一时半会儿不知它的使用法子,只能暂且放下。 这会儿已经是申时,差不多晚膳的时候。 宋家是个大家族,除了嫁出去的女儿,还有三房人口。 姝姝这一房只是二房的,上头还有大房,下面有个三房,因定国公跟定国公夫人都还健在,并未分家,一大家子住在一起。 不过平日只有逢年过节才会一起用膳,平日都是各房在各房里吃。 这会儿晚膳时间,丫鬟过来喊姝姝去偏厅用膳。 姝姝应了声,跟着丫鬟过去偏厅。 偏厅里,崔氏,姝姝的兄长宋钰谨,弟弟宋钰廷,宋凝君都已经在偏厅等候。 宋钰谨比姝姝年长三岁,十六岁的少年郎,玉树临风,性格也很是温和,对姝姝这个从乡下回来的妹妹很是疼惜。 至于宋钰延,他比姝姝小了两岁,当年崔氏在水乡村诞下姝姝,急着赶路,月子都不曾做,身子落下病根,回到京城后虽有调养身子,但生宋钰延的时候还是吃了不少苦头,宋钰延生下来后体弱多病,长到十岁的时候身体就已经不太行。 幸而遇到一神医相救。 但治疗宋钰延的药引却很特殊,需要至亲之人的血。 年纪太大的也不行,崔氏跟宋父的血都不可。 唯有兄长宋玉谨和姐姐宋凝君的血方可入药。 如果不是兄弟姐妹的血入了药,宋钰延就会出现排斥反应,呕吐昏迷。 正因如此,宋家人这才知晓宋凝君根本不是宋家骨肉,当初崔氏知晓宋凝君不是亲生骨肉,脸都惨白,也猜测是在水乡村生孩子那会儿搞错了,这才派人去把亲生女儿接回宋家。 把姝姝接回宋家。 一来是亲生骨头,宋家人都很怜惜这个流落在外的血脉。 二来是可以救治一下宋钰延,总用宋钰谨的血做药引,怕他承受不住,两人轮流来会好上许多。 姝姝本性善良,回府知道弟弟的病情,自然也是极愿意帮着治疗的。 所以姝姝回来这头两月,跟府中亲人相处的都还挺不错。 偏厅里。 崔氏见着姝姝过来,立刻笑眯眯拉着她在身旁坐下,「姝姝,快来娘亲身边坐下吃饭。」 姝姝的父亲宋金良是当朝户部尚书,官居三品,平日公务繁忙,应酬颇多,甚少陪家人用晚膳。 这会儿他也是不在,二房只有崔氏领着几个孩子用晚膳。 姝姝挨着崔氏坐下。 崔氏给姝姝夹了不少她爱吃的菜。 「妹妹,这道清炖乳鸽是你喜欢的,你多吃点,早点把身体养好。」宋凝君说着也给姝姝添了一碗清炖乳鸽,加了枸杞和金丝小枣,味道清甜。 姝姝忍着道了声谢谢。 宋家是大户人家,食不言寝不语。 饭桌上还是比较安静的。 用完晚膳已经是半个时辰后,姝姝要回沁华院歇息。 崔氏跟着姝姝一块过去沁华院,她想多陪陪女儿。 回到沁华院的闺房,姝姝换了身衣裳,这些都是崔氏教导她的,侯门世家的姑娘们,规矩极多,一日更衣都要几次。 崔氏极有耐心,她怕外面请来的嬷嬷蹉跎姝姝,都是亲自教导姝姝这些规矩的。 姝姝换衣裳时就发现她的妆奁台被人动过。 她心知宋凝君对她的玉雕势在必得,遂也存了心眼,不会把玉雕放在闺房里,也注意了下闺房的摆设。 定是她去用膳时有丫鬟来翻过她的东西。 第04章 姝姝身边有两个大丫鬟,青蒿和青竹。 其余丫鬟奴仆亦是不少,但她的闺房只有两个大丫鬟可以随意进出。 这两个丫鬟都是宋凝君的人。 姝姝也是上辈子死后做阿飘跟着宋凝君的时候才知道的。 何况这两个丫鬟本来就是宋凝君房里出来的,她也是傻,就这么用着这两丫鬟。 姝姝亦知此刻不能随意声张,两个丫鬟明面上没有犯错,她不能撵人。 只能装作不知的换好衣裳出门跟崔氏说话。 姝姝是崔氏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哪怕当初抱错,可血缘亲情都是在的。 何况姝姝容貌跟崔氏还有两三分相似,对于这个在外苦了十三年的女儿,崔氏当真是把她当做眼珠子疼爱,想把世间最好的都给她。 崔氏拍了拍身边的贵妃榻,「姝姝,过来挨着娘坐,娘想跟你说说话。」 姝姝挨着崔氏坐下。 她有些紧张,实际上她对宋家人的感情是有的。 作为陈家女儿时,养母孙氏跟养兄弟总是欺压她,姝姝在陈家从未感受过亲情的温暖。 回到宋家后,宋家人待她很好。 母亲崔氏一开始也是心肝儿一样疼爱她,可她太愚蠢,被宋凝君诱导着,一步步与宋家人离了心,让娘亲寒了心。 可她知道,哪怕最后她变得恶毒,处处针对宋凝君,做下许多错事,祖父跟祖母不肯再认她,让她搬去偏院,母亲嘴上说着寒了心,暗地里却接济她许多。 她死后,崔氏嘴上骂着她,背地里却差点哭瞎眼,时常去坟地探望她。 姝姝死后,连宋家祖坟都没进去,随便埋了个山头上。 姝姝想起这些,捏着拳,指甲都掐进掌心。 崔氏哪里知道女儿经历过的那一切,现在她的眼中,女儿娇美漂亮,就是有些瘦,性子也太过怯懦,她要好好照顾女儿,弥补这十三年来遗憾。 「鱼儿,把东西给我。」崔氏喊身边的大丫鬟进来。 鱼儿进来递给崔氏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子。 崔氏把首饰盒子打开,露出里面一对羊脂白玉镯。 质地细腻,白玉无瑕,这对镯子比宋凝君手腕上那对翡翠镯子还要好。 崔氏亲自把镯子戴在女儿手腕上,望着女儿如凝脂般的纤细手腕,笑眯眯道:「这是娘嫁妆里的一块羊脂玉,前些日子找匠人帮着做了对玉镯子,姝姝带着就是好看。」 姝姝望着手腕上的玉镯,再也无法坚持,扑到崔氏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她哭的凄惨绝望,仿佛要把上辈子的苦全部发泄出来。 哭的崔氏肝肠寸断,她搂住女儿也跟着哭,「我的宝儿这是怎么了?可是碰见什么事情,别担心,一切都有爹娘,有我们护着你,谁也不能欺负你。」 姝姝搂住崔氏的腰身大哭,「母亲,母亲,我也有家人了,我也有母亲疼爱了。」 崔氏从这话语里听出一丝不对劲来,「姝姝,你在陈家可是过的不如意?」 她之前问过女儿在陈家的日子,女儿都说过的很好,她因心结,也不曾派奴仆去水乡村打探那户人家。 其实她也觉得当年抱错孩子有些蹊跷。 姝姝想着待在陈家的日子,委屈又心酸,「母亲,我从三岁就要上山捡柴,学着做饭,照顾两个哥哥,长大一些,养母生下妹妹,我就帮着哄妹妹,稍微不好的地方,养母就会拿着藤条做的鞭子抽打我,养父也会骂骂咧咧的,我从未体会过父母的疼爱,那时候我以为他们是我亲爹亲娘,总是不明白,他们疼爱兄长妹妹,为何总是喜欢打骂我。母亲,您若在晚一些去接我,我就要被卖给镇上王老爷的傻儿子做媳妇,他虽人傻,却已虐杀两任媳妇儿,那段日子,他们终于不打我了,怕把我送去王家的时候身上有伤痕,我被他们关在家中,绝望极了……」 姝姝哭的伤心,她在陈家的日子极难过。 却在回到宋家后,被宋凝君哄骗着,宋凝君告诉她,如果被母亲知道她在水乡村过的不好,定会伤心自责,抑郁成疾。 她傻乎乎的相信了,自此只告诉母亲和宋家人,她在陈家过的很好,总说着陈家父母的好话。 崔氏听闻这番话,如遭雷击,浑身颤抖。 「傻女儿,你为何现在才告诉娘啊。」崔氏眼眶通红,紧紧抱着女儿,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姝姝颤抖道:「凝君姐姐告诉我,如果告诉母亲我在陈家过的不好,母亲定会伤心自责抑郁成疾,我,我实在害怕,可见母亲待我如此好,我,我实在忍不住……」 「娘的傻女儿啊。」崔氏把姝姝抱在怀中,「姝姝记住,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可告诉爹娘,我们一定会护着你,那陈家人竟如此待你,娘定不会轻饶了他们!」 崔氏亦忍不住心生疑惑,陈家夫妇如此待姝姝,却对待另外三个孩子极好,似乎知道姝姝不是他们女儿? 莫不成当初抱错孩子并不是阴差阳错,而是陈家夫妇故意为之? 还有君儿竟如此跟姝姝说,是不想让他们知道陈家竟如此对待姝姝? 君儿莫不成是故意哄骗姝姝? 不应该的,君儿是她和夫君自幼带到大,从小品行纯良,又非常孝顺,极聪慧,学甚都很快,也是他们夫妻的骄傲。 虽然后来知道君儿不是他们的孩子,可十三年的感情做不得假,他们也是把君儿当成亲生女儿对待,不然也不会对外宣称,君儿跟姝姝是双生子,当年因姝姝身体不好,才送回老家调养,直到现在才接回。 虽疑惑宋凝君是否哄骗姝姝,但崔氏到底没把宋凝君想的太坏。 不过还是在崔氏心底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姝姝也知道宋凝君跟宋家人感情极深厚,光是凭着一两句话又岂能让母亲看透宋凝君。 不过总有一天,她要让宋家人看清宋凝君的真面目。 崔氏已经怀疑当初抱错孩子是陈家故意的。 陈家若真如此坏心肠,她不会轻饶。 崔氏哄了女儿好久,还陪着姝姝歇下,等姝姝睡熟,她才交代丫鬟们伺候好,回了自个院子。 宋金良已经放衙,这会儿都梳洗好,穿着一身绸袍坐在案几后翻看书信。 宋金良虽已人至中年,却依旧俊朗。 姝姝就是结合他与崔氏的优点长的。 崔氏心里存着事儿,过去跟宋金良把姝姝说的事情说了一便,宋金良俊朗的面容已然怒气冲冲,「那陈家夫妻好大的胆子,竟做出这样的事情,我明日就派人去水乡村查探,如果是真的,定不会饶了那对夫妻。」 崔氏也道:「明日我就唤当初陪我生产的两位嬷嬷仔细问一下。」她那时刚生下姝姝,累的昏迷不醒,身边发生何事都不知晓。 她猜测当初住在陈家生产时,宋家那时虽算是逃难,但也不能把逃难的事情到处嚷嚷,加之崔氏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陈家夫妇这才动了歪心,想要把自己孩子换到富贵人家享清福。 第05章 崔氏当真气极恨极。 等到姝姝入睡,亥时三刻,姝姝院里的大丫鬟青蒿趁着浓浓夜色过去了宋凝君的院子。 宋凝君已经梳洗好,正烛光下翻看着书卷。 见到青蒿来,她屏退别的丫鬟,问青蒿,「可有从姝姝那里搜到那个小玉雕?」 青蒿回道:「回二姑娘的话,并未从三姑娘房中搜到那枚小玉雕,已经把三姑娘屋子翻个底朝天了。」 宋家大房还有个大姑娘,遂宋凝君排行二,姝姝排行三。 宋凝君蹙了下眉,合上案上的书卷,「那你下去吧,这几日帮我留意下,务必帮我寻到那枚小玉雕。」 青蒿应了声好就退下了。 宋凝君虽有些不甘,却也知道此事不能太心急,只能慢慢去想法子。 她叹了口气,让丫鬟熄了灯,上榻休息。 半睡半醒间,宋凝君又做到那个梦了。 宋凝君的梦中又出现了姝姝跟她佩戴的那枚小玉雕。 她梦见母亲派嬷嬷去接姝姝的时候,接姝姝回来的马车上,姝姝紧张的攥着颈子上那枚小小的玉雕。 梦中她看不太清玉雕的模样。 这个梦境从两个月前就反反复复的梦到。 一开始宋凝君不清楚梦境含义,但她梦见太多次这个场景,渐渐明白,姝姝颈上带的小玉雕对她来说,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她暂时不明白玉雕到底有何重要,但心中就是迫切想要得到玉雕。 宋凝君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她的梦好像都会成真。 她会梦见对她来说十分重要的人或者物或者事件,梦境都跟她本身有关。 她做的第一个梦境就是她并不是国公府的血脉,她从三岁反反复复梦见一个村子,破旧的房屋,长相普通的夫妻,长相普通的一对兄弟,玉雪可爱的一个小女娃,和她差不多大年纪。 夫妻总是抽打辱骂那个粉嫩的女娃娃,小小年纪就让她做着繁琐劳累的家务。 宋凝君第一次做这个梦时还替梦中的女娃娃愤愤不平。 但她也察觉出不对劲,她从那对夫妻的面容上竟隐隐约约看到两分自己的模样。 宋凝君那时候小,不懂梦境的含义,但心中始终觉得不对劲,不敢把梦境对家人言明。 后来做这个梦的次数多了,她发现梦境中粉雕玉琢的女娃竟跟母亲崔氏的长相有那么两分相似,心里隐约就明白了点什么。 这个梦境做到四岁就停止,她那会儿差不多知道自己不是国公府的血脉,应该是梦境中那户人家的血脉。 那么穷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渐渐长大的宋凝君想到就瑟瑟发抖,她不愿意回到那里,既知道不是国公府的血脉,她就需要别的法子坐稳现在的身份。 她拼了命的对宋家人好,对下人温和,努力学业,终于长成父母和宋家人眼中的骄傲。 之后宋凝君陆陆续续又梦见几次事情,都是跟她有关。 也都应了梦境中所发生的事情。 她知道不是国公府血脉后,缠着老国公想要练武,加之她从小也总被抱到老国公爷和老国公夫人身边养几日,二老还是很喜她,老国公爷也比较纵容她,何况她缠着老国公爷说要练武,当真就每天鸡鸣自己爬起来穿衣到老国公的院子扎马步。 连下雨天都要在廊庑下坚持。 老国公武将出生,知道练武的辛苦,见小小的孙女每天都能坚持,知她品行坚毅,自然越发喜爱小孙女。 所以几个孙女当中,老国公最宠的就是宋凝君。 六岁时,她梦见跟随老国公去骑马,马儿突然发狂,她和老国公摔下马,两人都断了腿。 第二日醒来,她假装生病,缠着老国公爷,让他也去不成马场。 那日老国公爷常骑的马儿的确发了狂,把另外一人摔下马断了腿。 老国公爷宋昌德十三年前因信王那场叛乱立下大功,替新帝挡下一刀一箭,那刀砍在腿上,后来老国公走路就有些跛。 如果再从马背上摔下来,不知会造成什么后果。 老国公爷就直言宋凝君是他的福星,也越发疼爱这个孙女。 宋凝君七岁时又梦见跟随母亲崔氏去城外山上寺庙上香,却在登山时山体滑坡,她与母亲还有不少上山的人被埋在泥石流中。 最后她和母亲被人救出,却也受了伤,回家中养了两三个月的伤。 次日起来,宋凝君就继续装病躲过这次山体滑坡。 等到山体滑坡,很多女客被埋在泥石流下面的事情传到京城,崔氏也有些吓到,因为这次事件还死了人。 她也以为女儿就是她的福星。 昨儿做了一夜的梦,宋凝君睡的不太好,早起脸色亦不好。 她心里清楚,反反复复梦见的都是对她特别重要的事情。 当初梦见不是国公府的血脉足足做了一年的梦,如今这个梦反反复复两个月,只怕还会继续梦下去。 不行,她需尽快把那枚玉雕弄到手。 她梦中看不太清玉雕,当初哄骗着姝姝泡汤池里面太暗,也没瞧的太清楚,她原以为姝姝很好诓骗,怎得这次不成了? 继续泡汤池再问起玉雕想要交换定也是不成的,她需要想个别的法子。 宋凝君隐约知晓这玉雕非常非常重要,她必须尽快得到。 宋凝君咬牙,暗忖道,「妹妹,莫要怪姐姐心狠,只是这东西对我实在重要,对你不过是个物件。」 她彼时并不知玉雕的神奇,以为它应该是某个重要的信物,或许对日后有很大的帮助。 宋凝君心中做下决定。 姝姝起的早,她也不等丫鬟伺候,自己穿戴整齐,外面天边还是鱼肚白,屋内没有点灯,有些昏暗。 姝姝坐在昏暗中,慢慢抚摸颈上带的玉雕。 她还是摸不透玉瓶可以倒出甘露的玄机。 第06章 过了半晌,外面有奴仆走动的声音,姝姝才让丫鬟进来伺候她梳洗。 吃过早膳,崔氏喊来当年陪伴她在水乡村陈家生产的两位嬷嬷问话。 两位嬷嬷是老国公夫人身边的嬷嬷。 被崔氏喊来后,两位嬷嬷仔细回想才道:「那时候二夫人您刚诞下孩子,身体劳累昏睡过去,我们有段时间的确被那陈家丈夫叫出去做了些别的事情。」 崔氏听完,就知当年陈家夫妻是故意喊走两位嬷嬷,趁机把孩子给换走的。 崔氏气极,这才让两位嬷嬷退下。 两位嬷嬷是老国公夫人高氏身边的人,回去自然把此番话禀告高氏。 老夫人高氏一头银丝,极威严,听闻这番话也有些生气,跺了跺拐杖道:「穷乡出刁民,竟敢混淆国公府血脉,让老二查清那时候的事情治了他们的罪,至于君儿虽是那对夫妻的血脉,但被我们国公府养了十三年,知书达理,端庄贤淑,品性坚毅,与那对夫妻没有任何的关系,此事也不必让君儿知晓就是,她与姝姝一般,都是我们国公府的孩子。」 两位嬷嬷自然应是。 崔氏问过两位嬷嬷事情后,打算晚上丈夫放衙将此事告知丈夫,让丈夫去查陈家夫妻的罪证,其余的忙她帮不上多少,只能照顾好姝姝。 崔氏见姝姝近来性情开朗不多,不似头两月那般怯懦,就想带姝姝出门逛逛。 头两月姝姝连国公府的大门都不敢出。 崔氏还问过宋凝君是否一块出门,宋凝君表示昨日的书卷还未看完,就不陪母亲跟妹妹出门游玩。 于是,崔氏也不勉强宋凝君,领着姝姝出门逛。 姝姝本就想找个跟她的小玉瓶差不多样式的玉雕,自然也愿意跟着崔氏出门。 两个丫鬟青蒿跟青竹原是打算一起跟着出门,姝姝就跟崔氏撒娇,「母亲就带着鱼儿就好,我们不用带这么多人出门的。」 崔氏对女儿几乎有求必应,何况她也不想有太多奴仆跟着出门。 于是只带着身边的大丫鬟鱼儿跟着出去。 姝姝逛了大半日,都没能找到跟她玉瓶差不多样式的玉雕。 她也不泄气,缠着崔氏接连好几日出门闲逛。 只是始终找不到跟小玉瓶相似的代替品。 姝姝回到国公府两月有余,现在正是金桂飘香的季节,京城里两旁的道路上种了很多的桂花树。 可以说是满城飘香。 再有两日就要下月初一。 崔氏要带两个女儿去寺庙上香还愿。 她自从亲生女儿回来后就对佛祖发誓,定会每月都来上香还愿,只求她的女儿平安顺遂。 所以每月初一都会出城去寺庙一趟。 姝姝连找几日都不曾找到玉雕代替品,眼下只能先跟着母亲去寺庙。 这是姝姝重生后第一趟去寺庙,她也想去拜拜佛祖,谢这重回一世的情分。 很快就到初一,一大早国公府就准备起来。 奴仆们早已备好马车,以及路上吃的茶水果子点心,主子们路上擦手擦脸的帕子,还有换洗衣物。 这是为防出门发生变故备下的。 光是二房女眷出门就已备足两辆马车。 寺庙在城外,名白居寺,住持法号白居,已有百岁高龄,是一位世外高人。 来往白居寺的多是一些皇亲国戚还有豪门世族的家眷们。 白居寺和当年那座发生泥石流的寺庙并不在一座山上,白居寺要位于更远一些的山林中,光是路程就有两个时辰,还要入山林走上半个时辰,因它接待的多是京城贵客,皇帝还特意派侍卫把手,也算守卫森严。 因有皇族侍卫把手,寺庙比较安全,哪怕路程更远一些,京城的豪门世族也更喜来到这里。 不过卯时,崔氏就领着两个女儿坐着马车出门。 马车上,宋凝君还跟姝姝道歉,「妹妹,姐姐这几日因急着把那卷诗集读通透,都没有陪伴你,心里也是不安,待姐姐把那卷诗集读透就陪你游玩,还能跟你讲讲那卷诗集上的内容,你现在可要听,有几篇文章极是精彩,我讲解你听罢。」 宋凝君说罢,当真跟姝姝背诵出一片文章来。 然后温柔的跟姝姝解读这篇文章的意思,她教的非常认真,就连姝姝也没法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丝敷衍。 姝姝是真的了解宋凝君。 宋凝君待她好那也是真心实意,对她非常的好,不管有什么都只会先想着她,所有人都能看出宋凝君是真心诚意待她的。 所以这些好也都是真的,这才是宋凝君的可怕之处,她深知只有真的真心待姝姝,才能骗过宋凝君自己,骗过所有人。 姝姝跟了宋凝君二十载,太了解宋凝君了。 宋凝君对她的恶也是真的。 这就犹如蜜糖掺了砒,霜。 一路上,姝姝也没露出任何异常,她犹如往常一般跟宋凝君相处。 崔氏见到两个女儿能如此相处,心里也是高兴的。 到了白居寺已快午时。 崔氏领着两个女儿跟一众奴仆到了寺庙。 踏入寺庙大门时,宋凝君抬头看了眼天上,似有乌云飘来。 崔氏带着两个女儿进去寺庙上香叩拜,给了香油钱,约莫半刻钟的样子就出来了。 今日来上香的香客不算多,寥寥几家,都是崔氏认识的,玩的比较好的只有诚毅侯夫人薛氏薛娴。 薛氏是崔氏自幼一起长大的闺友,关系非常亲近,就算嫁人后也总是走动。 薛氏个子较高,五官比较英气一些,性情很豪爽。 见到好友,薛氏上来打过招呼,笑着拍了拍崔氏肩膀,「明雪,你今儿来上香怎么不喊着我一块。」 崔氏名明雪。 她无奈了看了薛氏一眼。 第07章 薛氏目光落在崔氏身后跟着的两个女儿,大抵是知道原因了。 京城人人都知定国公府二房的三姑娘在乡下养好病接了回来,明雪这段日子忙着陪伴女儿吧。 薛氏笑眯眯的喊了宋凝君一声,「君儿出落的越发有气质了,亭亭玉立。」 宋凝君冲薛氏福了福身,喊了声薛姨。 崔氏回头跟姝姝道:「姝姝,这是和我从小玩到大的闺友,你喊薛姨就好。」 姝姝自然是认得薛氏的,上辈子她未婚夫的母亲,性情大度爽快的女子。 姝姝上前福身行礼,「薛姨好。」声音软软的。 「乖孩子,姨来上香也没带甚东西,下次再给你见面礼。」 薛氏见到姝姝,眼睛都亮了。 这一看就是闺友的亲生闺女,模样随了闺友,甚至比崔氏出落的更加动人,那小脸嫩生生的,双目澄澈。 薛氏一眼就相中姝姝,她嫁的夫家是诚毅侯方家。 她的丈夫是长子,前两年刚刚承了爵位,她有两子一女,方家人都是三大五粗的,她的两个儿子长的也不算俊朗,她见到姝姝这么漂亮娇滴滴的姑娘家就很喜欢,她小儿子今年十五,比姝姝大两岁,若能娶到姝姝,还能改一改他们方家的血脉,以后也生出几个漂亮孩子,何况她跟崔氏知根知底的,她也不是严厉的人,会对姝姝好的。 薛氏心里惦记着这事儿,就想跟崔氏说说。 她挽着崔氏朝着寺庙外面走,「明雪,咱两也有些日子没见,这会儿就不慌着回去吧,先去后院用用斋饭小聚下?」 刚说完走出寺庙大门,外面噼里啪啦下起豆大的雨点,薛氏忍不住笑起来,「瞧瞧看,老天爷都要咱们留在这儿小聚了。」 崔氏无奈,她也没料想今日会下雨。 只能回头对两个女儿道:「君儿,姝姝,我们去后院用些斋饭,等雨停了在启程回吧。」 宋凝君,姝姝都应声好。 姝姝跟着母亲去后院时,抬头看了眼阴沉沉的天空,早上时候还好好的,现在突然下起雨来。 或许是经历过一世,姝姝有些敏感,总觉得今日有事发生。 一众奴仆跟着主子们来到后院。 后院都是单独的小院子,供来上香的家眷们歇息的。 薛氏还在跟崔氏说话,「真是羡慕明雪你有两个这么漂亮懂事的闺女,我家珠儿长的随她爹,还是个皮猴儿,还把我愁的不行,这以后怎么说婆家呀,唉。」 薛氏闺女叫方珠珠,同姝姝宋凝君同岁,本该少女之姿,可她竟也随了名儿,说的好听叫珠圆玉润,可配着高大的个儿,那真是惨不忍睹的。 薛氏见她女儿就糟心。 到了歇息的客房。 薛氏想跟崔氏说贴己话,何况她知道好友当年可是逃难时候生的孩子,就生过一个闺女,那有什么双生子,她得问问清楚。 几人一起吃过斋饭,崔氏跟两个孩子道:「我跟你们薛姨说说话,今儿起的早,来的路上也有些奔波,你们去隔壁暖阁里睡会儿,等离开时我在叫你们。」 两个女孩儿自然听话的过去暖阁。 薛氏等两个女孩离开忍不住问道:「你家这两女孩是怎么回事?我可是知道你当年只是生下一个女孩的。」 崔氏苦笑一声,她知道这事儿瞒不过亲近的人,何况她知好友品行,不会对外乱说,这才把当年陈家夫妻做下的事情跟薛氏说了一边,薛氏听完,气的拍桌震怒,「那对混沌浊物的老畜生,害的你与亲生骨头分离十三载,竟还虐待姝姝,老娘都想去活剐了他们,你们宋家可不能轻饶了他们。」 崔氏掐着帕子恨声道:「自然不会,只是这事儿要瞒着君儿,到底是她的亲生父母。」 「这你有何担心的,君儿是何等品行难道你们还不知?再说养恩大于生恩,她与那边没有半分感情,你尽管放心。」薛氏扯着崔氏衣袖压低声音道:「明雪,其实我还有别的事儿跟你商量,我眼馋你家姝姝,怎生的这般娇娇美美的,你也知道我家二小子,比姝姝年长两岁,喜舞刀弄枪,生的人高马大,但会体贴人,不如把你家姝姝许给我家二小子,你也知道我为人,肯定待姝姝亲生的一般。」 崔氏还真的挺心动的。 姝姝已经十三,女子十五六就要成亲,姝姝乡下待了这些年,就算现在教导,始终还是有些差别。 若是去了别人家做儿媳,她也怕婆婆蹉跎羞辱女儿,可知根知底的好友那就不同,她定不会蹉跎姝姝的。 不过,崔氏还是思忖下道:「阿娴你让我考虑考虑。」 她是想回去问问姝姝的意见,总归要姝姝满意才成。 薛氏笑道:「行,你回去尽管想,保准你找不到我这么好的婆婆。」 这边闺友两人说着贴己话,那边暖阁里姝姝闭目假寝。 她不太想跟宋凝君说话,心里想着别的事儿。 她知道薛氏要跟母亲说什么,是给她家二小子方阳泓说亲,想求娶姝姝。 上辈子,崔氏问过她意见,她说但凭母亲做主。 所以母亲同意了这门亲事,定下亲事后,两人相熟,崔氏总领着姝姝去方家玩,方阳泓大大咧咧,待她很好。 算是除宋家外待她最好的人,她把这份好当做感情回报给方阳泓。 谁知道渐渐长大后,她开始变的不好看起来,方阳泓突然跑来宋家说他对她从来都只是兄妹之情,喜欢的人是宋凝君。 希望求娶宋凝君。 姝姝叹了口气,她上辈子对方阳泓也算不得男女感情,只是不甘心吧。 不甘心什么都被宋凝君抢去。 这辈子她不会再让母亲同意这门亲事,她与方阳泓做对陌生人便是。 正想着,外面突然传来喧哗声,非常吵闹,还夹杂着一两声女子的尖叫声。 姝姝猛地睁开眼,上辈子这个日子她跟母亲来过白居寺上香,同样碰见薛氏,同样下雨,同样来客房歇息,但是没有外面的突发事件,没有这些吵闹和女子的尖叫。 外面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凝君已经凝眉站起,「外头发生了何事?春桃,你出去瞧瞧看。」 春桃是宋凝君身边的大丫鬟。 春桃满脸严肃的推门出去。 宋凝君回头跟姝姝道:「妹妹,外面肯定是发生了些什么,我们过去母亲那边,我怕出甚意外。」 姝姝看向宋凝君,目光直直。 宋凝君颤了下手,垂了下眼眸。 第08章 好在姝姝很快就半蹲下身子穿上绣鞋,然后一言不发的朝外走,宋凝君跟上。 隔壁就是崔氏和薛氏说话的房间,两人听见动静也都出了房站在廊庑下,崔氏看见两个女儿出门,面上担忧朝着两人招手,「姝姝,君儿,快过来。」 这会儿已经落了快一个时辰的雨,雨势还不见小,院子里满是泥泞,连春桃出去的脚印都看不清。 两女提着裙角疾步过来,刚挨着崔氏站定,春桃就慌慌张张推开小院落的门跑进来,「夫人,二姑娘,不好了,寺庙进了贼人,正在前头抢东西,已经快要过来了。」 听闻是贼人,在场的人脸色大变。 崔氏薛氏很清楚白居寺虽有皇帝派的守卫。 但这些年白居寺都没发生过意外事件,更无劫匪敢来,那些守卫早就松散起来,比不上城内守卫。 何况现在雨势颇大,噼里啪啦的声音都有些盖过后院这些香客们的尖叫声。 前院的僧人们可能听不见这边的声音。 而且贼人能进这边,守着后院的侍卫定被解决掉。 来上香的香客多是女性,只带仆妇或者丫鬟,根本没有带上府中侍卫。 就连崔氏也是如此。 崔氏不在迟疑,立刻对姝姝宋凝君道:「你们立刻回到房间躲起来,你们身材娇小,寻个封闭些的位置躲着,一切有我和你们薛姨,别慌。」 「母亲,我不放心您和薛姨……」宋凝君脸色苍白,有些害怕。 姝姝也站定,不愿离去,只是她又看了宋凝君一眼。 薛氏焦急道:「你们两个孩子快些进去,莫要站在这里添……」 她话还未说完,小小的院门砰的一声被踹开,只见七八个蒙面男人闯了进来,手中还提着刀,刀上血迹斑斑,被雨水滴落在上头,融着雨水的斑斑血迹滴落在地面,溅起个小小的泥坑。 看到这样的场景,崔氏薛氏脸色惨白。 宋凝君更是如此,她亦第一次碰见这样的情况。 反而姝姝最为镇定,实际她做阿飘那二十载,就连厮杀的战场都见过,血流成河,残肢断臂,尸山血海,那才是真正的修罗地狱。 崔氏大惊,转身就推着两个女儿进屋子里,急匆匆嘱咐道:「快,你们从屋子里窗牖逃出去,朝寺庙那里逃,有僧人护着你们。」 为首的蒙面男人大声呵斥道:「全都给老子站住,老子虽为寇,但只图钱财,只要你们乖乖的把身上的钱财全都掏出来,老子就放了你们。」这声音粗硌难听。 崔氏哪里又会信这些人,她的两个女儿如花似玉,特别是姝姝,小小年纪就有夺目之颜。 这些歹人若见她容貌起了歹心可怎么办? 姝姝和宋凝君被塞到房间里,崔氏立刻关上房门,一众奴仆守在门前。 姝姝和宋凝君看着紧闭的房门,都慌张起来。 姝姝是担心崔氏。 姝姝已经朝着窗牖走过。 她有些预感此事冲她而来,她不能断定此事是否跟宋凝君有关。 但是玉雕决计不能落在外人手中。 宋凝君见姝姝要跳窗出去,急忙扯住姝姝道:「妹妹,你不担心母亲吗?我们就这样逃掉吗?」 姝姝回头,「我们不是逃,是去找前院的僧人救母亲,他们会功夫还带着兵器,我们出去也只有让他们捉住的份。」 姝姝说完,不想与宋凝君纠缠下来,她要赶紧去找人救母亲。 姝姝找来个凳子垫在脚下,爬上窗牖,跳了下去。 窗牖外的地面是光秃秃的泥泞,有些坡度,加之下着大雨,地面太滑。 姝姝跳下去就崴了脚,脚腕巨疼。 她甚至感觉手掌也异常疼痛,抬手看了眼,手掌心血淋淋的,一个撕裂的口子,应该是方才跳下窗牖时,那上面一根断裂的木渣刺伤的。 姝姝手疼脚疼,这会儿却也顾不上别的。 抬脚就想去前院叫人。 却听见房门砰的一声被踹开。 那伙贼人竟这般快的进屋,甚至为首男人看见她后,喊道:「捉住那两个丫头。」 姝姝脸色大变。 这些人口中说为财,但母亲和薛姨身上珠钗首饰是最多的,她唯有发髻上的一根金步摇,却非要追进来。 只怕目标就是她。 姝姝心里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万不敢让玉雕落在宋凝君手中。 宋凝君看见身后贼人,也慌乱爬上窗牖,跟着跳下。 两人被大雨淋的湿漉漉。 宋凝君见姝姝受伤,急忙道:「妹妹,你受伤了,你快些寻个地方躲起来,莫被这些人抓住,我去前院喊人。」 说罢朝着前院奔去。 那伙贼人朝着姝姝追来。 姝姝知道她脚受伤,想要躲开这些人的追踪跑去前院几乎不可能。 只能先躲起来。 她身上湿漉漉,被大雨淋着,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崴着脚朝前走。 她掌心血淋淋,被雨水淋着,血迹都滴在地上被融开。 姝姝到底有些害怕,她心中慌乱,忍不住扯出颈间的红绳,握住那枚小小的玉雕,满手的血都沾染在玉雕上。 姝姝握着玉雕朝前,身后的追赶越来越近。 面前却是另外一座小院。 第09章 无路可退。 姝姝顾不得其他,推开院落小门,朝着廊庑下跑去,身后跟着的几个贼人骂骂咧咧。 姝姝的脚疼极了。 可她不能停下,她跑到廊庑下猛地推开房门冲撞了进去,连屋内情形都未看清,转身把房门栓上。 等她气喘吁吁的转过身背靠在门板上,看见屋内情形立刻僵住了。 屋子里的榻上竟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 他脸色苍白,长相俊美。 裸着上半身。 这个青年长的极好看,面容俊美,长眉入鬓,凤目狭长。 他的长相是偏柔和雅致,但身材却很高大,加之苍白的脸色,表情冷漠。 裸着的上半身伤痕累累,还有一道新伤几乎贯穿腰腹,旁边桌上横放一柄锋利长剑。 压迫感极强。 姝姝全身僵硬,脚疼手疼,身子开始发麻,对上眼前这个俊美的青年她不自觉有些颤抖。 相比外面的贼人,她更惧怕眼前的人。 实际上,她认识这青年。 甚至对他有些阴影。 他是蜀王。 大虞的皇长子,傅厉谟。 今年只有十八,但已是威名远传的战神,他十岁上战场,十四岁于千万敌军中取对方将领首级,立下赫赫战功。 十五岁封王,天下谁人不曾听闻蜀王的名号。 他不仅仅是战神,还是大虞朝人人都惧怕的存在,因他性子实在古怪冷漠,不近人情。 甚至不好女色,传言他封王那日,有美貌婢女心悦他爬了床,他回房后见到床上光溜溜的女子,直接抽剑刺入那婢女的心口窝。 婢女当场毙命。 这事就此传开,都说他有隐疾,所以性情古怪暴虐。 否则如此美艳的女子爬床,他为何要弄死人家? 当然了,因他是蜀王,还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皇长子,大家也就私下说说。 可是不敢摆在明面上议论的。 姝姝怕他却不是因为他性情不好,姝姝知道他比罗刹还要可怕,嗜战嗜杀。 她做阿飘的时候亲眼见他在战场上杀敌的模样,犹如罗刹,满身污血,他斩断敌人头颅时冷漠阴森。 连鬼神都要避开。 那是让融入姝姝骨血中的寒意。 而且他是宋凝君情窦初开时喜欢的男子。 她被宋凝君养的那头黑色豹子撕碎后,变成阿飘整日跟着宋凝君。 见宋凝君派丫鬟打探蜀王消息。 宋凝君甚至在去蜀王府赴宴时,私底下向着傅厉谟弹奏了一曲凤求凰。 那时候的宋凝君淡雅如仙,京城里有一半的世家公子倾心于她。 可蜀王只是掷出一剑,那剑削断宋凝君半束发丝,割开了宋凝君白嫩的脸蛋,而后他吐出一个滚字。 就跟现在这会儿一般,眼前俊美的青年掀动了下眼皮子,冷漠的吐出几个字,「滚出去。」 姝姝很识趣的低低地说,「好。」 转身就想离开。 不等她开门,外面那些寻来的贼人已经一脚踹在门上。 姝姝迟疑了下,现在出去无疑是送死。 她瑟瑟的站在角落里,只祈求青年莫要再搭理她当她不存在就好,她尽量缩着瘦弱的身躯。 外面的贼人还在辱骂着。 房门非常不经踹,外面贼人踹了几脚那栓门的木棒就被踹断,房门砰的一声打开。 姝姝悄悄往后退了两步,为首贼人见到姝姝,气急,踏步进来伸手就想捉住姝姝。 姝姝又往后退了两步,此刻距离蜀王不过五六步的距离,她不敢再动。 正准备抓她的贼人也发现坐在榻上的青年。 为首的贼人身形顿住,竟不敢再往前一步,他们虽是匪寇,但也曾听闻蜀王名号,更是知晓他的可怕之处。 莫要看他此刻受了伤,但真的打起来,他们都不会是蜀王对手,何况伤了蜀王,他们这辈子都只能做丧家之犬奔于逃命。 他们做贼寇的,虽喜好钱财,但也不愿为了钱财把命丢掉。 为首的贼人立刻屈身拱手,「蜀王殿下,是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打扰了殿下,小的们这就滚。」 那人虽许极多钱财给他们,让他们从定国公府三姑娘身上寻到一枚玉净瓶样式的玉雕,那也得有命拿钱才成。 蜀王不语,把药膏涂在腰腹之间那道血肉翻滚的伤痕之上。 而后套上黑色衣袍,抬起眼皮看那几个贼人。 「滚。」 为首的贼人看了姝姝一眼,立刻转身离开。 姝姝看着几个贼匪退出房门,下了台阶,走过满是泥泞的院落,出了院门。 她悄悄松口气,连头亦不敢回,缩手缩脚的踏过门槛,走到廊檐下,往旁边躲了躲,避开正门,亦叫里头的蜀王看不见她的人影。 第10章 姝姝站在廊檐下看着外面的雨势丝毫不减。 一时犹豫起来,是现在就离开这里?不离开她又有些怕屋内的青年。 可是现在出院门,她担心那帮贼人还未走远,既那帮人的目的是她,就不会真的为难母亲她们,说不定会守株待兔的等着她,她若出去就会被捉住夺走玉雕。 想起玉雕,姝姝心里咯噔一声。 她慌慌忙忙摸向塞入里衣的玉雕。 一根空荡荡的红绳被摸出,上面哪儿还有半分玉雕的踪影。 姝姝被浇透的身躯渐渐泛起冷意,冷入骨髓。 可慢慢的,姝姝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子奇异的感觉,她说不清这种感觉,只慢慢的伸出那只被断木刺破的手掌。 掌心朝上,掌心泛白,那是流了太多血的缘故,这会儿血迹已经止住,只余有些血肉模糊的伤口。 可渐渐的,那白皙掌心上竟显出一玉瓶。 玉瓶通体雪白,细腻如脂,约莫四五寸的高度,瓶身纤细,上面雕刻繁华花纹。 样式和姝姝常年佩戴在颈上的小玉瓶一模一样,却比小玉雕大了四五倍。 姝姝呼吸都屏住,她有些激动,脑子却懵懵的。 这看着的确是她的玉雕,只是为何大了四五倍?甚至突然出现在她的手掌心里? 姝姝惶惶不安的。 这么大的东西,她要怎么隐藏起来? 可这么想的一瞬间,玉瓶竟然从她掌心消失。 姝姝给吓了一跳,用另外一只完好无损的手掌去摸受伤的掌心。 上面什么都无。 东西呢? 姝姝这般一想,那玉瓶又在她左掌心显露出去。 姝姝大约猜测到一些,这玉瓶只有在她想让它出现时它才会出现。 至于玉瓶为何突然变大,姝姝没法理解,她记得宋凝君拥有玉瓶时还是小玉雕那般大的,也不会隐藏起来,都是被宋凝君挂在胸前衣襟里面的,每日只能倒出一滴甘露。 姝姝心中激动的砰砰砰作响,她想着,在等小片刻,前院的僧人应该就知道后院发生的事情,会过来寻她,她就能和母亲一起回家,再仔细研究下这个神奇的玉瓶。 姝姝收起玉瓶。 外面雨还是淅沥沥的下着。 姝姝很高兴。 她就听见屋子里蜀王的声音,「你进来一下。」 语气冷然。 姝姝迟疑着,蜀王是在叫她? 她挪动了下脚步,移到正门口,探头看向屋里,蜀王的脸色更加苍白。 蜀王的目光定在她的脸上,他道:「去小厨房帮我燃一盆炭火,烧一壶热水过来。」 姝姝见他敞开衣袍的腰腹上,那道伤口已经透出些黑色。 像是中毒的迹象,怕是发现用的药膏无用,现在需要放出毒血来解毒吧。 姝姝踌躇。 到底还是应了声过去小厨房寻了火折子跟炭石出来。 这些都不是难事儿,她在水乡村经常做的,很快就手脚麻利的燃了盆炭火,烧好一壶热水。 至于手掌心玉净瓶里甘露的功效,她没有用过,不敢随意给蜀王用。 何况蜀王不会死在这里的,上辈子他可是登上那最高位置了。 姝姝把炭盆跟热水送过正屋里,放在蜀王面前。 蜀王略微抬眸,「你出去吧。」 竟不是让她滚出去的。 姝姝低低的应声好,也不问蜀王是否需要帮忙,她提着湿漉漉的裙角奔到门外。 这会儿已经过去不少时间,想来那些贼匪应该离去。 姝姝走到院门外,没发现异常,悄悄松口气。 她到底还是担心,四处张望,小心翼翼的朝着前院走去。 走了两步忽然顿住,她把原先系着小玉雕的红绳从颈上解下来,放在荷包中。 把荷包藏在身上,姝姝这才呼出一口气,继续朝着前院而去。 还没走到前院,姝姝看见崔氏薛氏领着几个僧人朝这边走来,还有宋凝君以及一众奴仆。 姝姝喊了声母亲,泪眼朦朦的朝着崔氏一瘸一拐的走过去。 崔氏远远看见姝姝虽狼狈,但衣衫整洁,完好无损这才松了口气。 可走进看着女儿狼狈的模样,崴着的脚,血糊糊的左手心,到底还是心疼的很。 宋凝君走进担忧道:「妹妹,你无事吧?我去前院寻了僧人先去找到母亲她们,这才过来寻你。」 崔氏心疼道:「姝姝,掌心可是疼得很?先忍着,我们这就下山寻郎中去。」 「母亲别担心,我无大碍,方才被那些贼人追赶,我寻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等了好久没甚动静才又出来的。」 薛氏也跟着松口气,「人没大事就好,小伤回去养养,这次可真是佛主保佑,大家都没甚事。」 僧人护着一行人往山下走。 路上还碰见别的香客,都是湿漉漉狼狈的下山。 姝姝这才听崔氏说,那些贼人倒真的没伤人性命,守着后院的侍卫也只是被打晕过去而已,有两名侍卫被砍了两刀,但都还活着。 第11章 后院的香客们也仅是被掠走身上的首饰和银钱。 那些贼人掠走财物后就匆匆离开,大雨冲散了他们的脚印,想追踪都追不到。 薛氏冷哼一声,「也算那些贼人有自知之明,知道来此处上香的都是贵客,不敢伤人,否则官衙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在场之人都知薛氏说的这话不假。 贼匪若伤了这些世家女眷,女眷们的家属定不会善罢甘休,官衙会查的水落石出。 世家女眷们都无碍,就算报了官,官衙会查,但怕不会太尽心尽力。 只不过,京城周遭出了这样的劫匪,官府肯定还是会搜查的。 那些劫匪定不会继续留在京城。 那些劫匪都很聪明,只图财不伤人,还是下雨天出行,半点踪迹都不留下。 不,应该说是宋凝君聪慧。 姝姝望向宋凝君。 宋凝君不疑有他,她当然不会想到,她以为可以随意诓骗戏弄的柔弱女孩早就经历过一次死亡。 这会儿大家已经上了马车,崔氏跟两个孩子还有薛氏乘坐一辆,丫鬟奴仆皆坐在后面的马车中。 马车轱辘正踏着满是泥泞的地面朝着城内而去。 宋凝君取了布巾想给姝姝擦拭湿漉漉的头发,姝姝躲开,面上不显,只是接过宋凝君手中的布巾,软声道:「多谢姐姐,我自己擦拭便好。」 崔氏却接过姝姝手中的布巾,「你掌心伤的厉害,娘亲帮你擦。」崔氏帮着女儿擦身上的雨水,姝姝不躲,听着崔氏唠叨她,「回去让丫鬟备些药浴,再喝上两碗姜汤应该不会染上风寒,不过掌心的伤口和脚踝要养些日子方能好,掌心的伤口更要好好养着,我瞧着伤口有些深,省得落疤,女孩子的身体万万不可落了疤痕。」 「女儿省得。」姝姝乖乖巧巧的回答。 方才那一番事情也让她有些精疲力尽。 薛氏看着崔氏细心的给姝姝擦湿发,叹口气,「幸好大家都无碍,姝姝怕是吓的不轻,先睡会儿,到了城内就好了。」 宋凝君看着闭目的姝姝,心中一动,开口问道:「母亲,您和薛姨还有损失什么东西?还有姝姝,可有被抢走什么?」 薛氏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了便没了,那些贼匪过来时我们就将首饰银钱一并丢给他们了。」 姝姝慢慢睁开眼睛,她摸了摸发间的金步摇,湿漉漉的眸子看向崔氏,「母亲,我今日带的金步摇不知掉在何处。」 「你这丫头。」薛氏失笑,「等回了城内,想要多少金步摇,薛姨都送给你。」 「多谢薛姨。」姝姝说着,又想到什么,将衣襟稍稍拉低一些,露出白皙玉颈,她摸向颈子,面色忽而一变,哭丧着脸道:「母亲,我的小玉雕也掉了。」 崔氏疑惑道:「什么小玉雕?我宝儿莫慌,娘回去让人再雕刻一枚一样的给你。」 姝姝摇摇头,有些难过,「母亲不知,那是女儿第一件首饰,是小时候上山捡柴时捡到的,因为担心被养母拿走,一直贴身带着,它陪伴我好几年,我实在舍不得。」 这话可把崔氏跟薛氏心疼得不成样子。 崔氏抱住女儿哄道:「姝姝莫要伤心,等明日我让奴仆再来白居寺寻,说不定还能寻到。」 姝姝闷闷不乐躲在崔氏怀中,闭上双眸。 宋凝君眸色微变,握紧了拳。 姝姝似真的疲惫,就这样睡下。 回到定国公府后,崔氏让两个女儿泡了药浴,又喝下两碗姜汤,还请郎中过来给姝姝看过掌心和扭到的脚踝。 郎中看过,帮着姝姝处理过掌心伤口,又开了两幅药方和药膏。 抓药煎着吃,药膏是涂抹掌心伤口的,随后叮嘱一番,说是姝姝的伤口仔细养着,应不会落下疤痕。 送走郎中天色已经暗下来。 吃过晚膳,姝姝回房歇息,青蒿青竹两个丫鬟陪伴,姝姝让其取了本书卷过来,然后道:「你们退下吧,我自个看书就成,要睡时会喊你们进来伺候的。」 两个丫鬟竟犹豫起来,青蒿道:「三姑娘,您伤势未好,奴婢们要守着您才是。」 姝姝把手中的书卷放在身边的案几上,慢慢抬头,「怎么?我还使唤不动你们?我想自个清净片刻都不能?」 她的嗓音依旧和平日没甚两样,温柔娇软,可语气却是严厉的。 青蒿急忙跪下,「奴婢并不是此意,奴婢惹三姑娘不快,还请三姑娘责罚。」 青竹也跟着跪下。 姝姝挥挥手,「你们退下吧。」 青蒿青竹这才慌忙退下。 等两人关好房门退到廊檐下,姝姝从榻上直起身子,伸出左掌心,掌心伤口上缠着白色纱布。 姝姝心念之间,润白玉瓶便显在她的左手掌心上。 姝姝心跳砰砰砰的,她用右手捏着细细的瓶颈,玉瓶便被她拿在右手,她在案几上取了个莲花纹白玉茶盏放在面前,慢慢倾斜玉瓶,在她的设想中,玉瓶里应该会滴出一滴甘露,可让姝姝没想到的是,一股细小的水流慢慢从玉瓶的瓶口倒出,慢慢把茶盏注满。 若不是姝姝及时收手,只怕这水流还会继续倒出。 姝姝面容古怪,她觉得宋凝君每日只可从玉瓶中倒出一滴甘露,为何她用玉瓶却能倒出这般多? 莫不成这不是甘露,只是普通泉水? 姝姝端详着手中的玉瓶,还凑到瓶口看了看,里面空荡荡的。 真是神奇至极。 姝姝把玉瓶收起来,又端起茶盏,放在鼻翼下轻轻嗅了嗅。 非常清淡的气息,不是胭脂水粉的香气,亦不是普通泉水的那种甘甜。 更像是万物复苏的时节,站在园林中窜入鼻尖的清淡气息。 姝姝轻轻晃动了下茶盏,摸不清这到底是甘露还是普通的泉水。 她迟疑片刻,端起茶盏,把里面的水源一饮而尽,入口倒是带着淡淡的清甜气息。 茶盏中还剩下一两滴,姝姝顺手就滴落在身后窗牖下的一盆秋兰花根上。 宋家兰花比较多,她的房间都摆放着一两盆,不过已经有些蔫蔫的。 姝姝到底不清楚这水的功效,不敢多喝。 第12章 她把茶盏放好,也不好总把玩玉瓶,捧起放在案几上的书卷继续翻看。 到底还是有些心不在焉,姝姝在想以后的命运,她这辈子不会被宋凝君诓骗,宋凝君也没了玉瓶的助力,但现在还是没法揭开宋凝君的真面目,宋凝君的助力太多,光是宋府都有一半的人向着她。 姝姝猜测白居寺的事情是宋凝君为抢夺她的玉雕做下的。 她跟了宋凝君二十载,知她手段了得,手底下好几个心腹。 其中一个叫李翼的,他是国公府的人,是老国公身边一个心腹的小儿子,是宋家的家生子。 李翼现在应该也就十八九岁的模样,不知是怎么被宋凝君收服的,甚至以后还跟着宋凝君离开国公府,成为宋凝君的左膀右臂。 姝姝猜测,白居寺的贼匪很有可能就是李翼替宋凝君安排的。 姝姝知晓她如今无法撼动宋凝君,宋凝君小心谨慎,不会被她抓到把柄的。 她现在要做的事情是提升自己,提防宋凝君。 想了许久,加之白日惊险的事情,姝姝终于困乏起来。 喊了丫鬟们进来伺候歇下,晚上的时候姝姝也没让丫鬟守夜,都是让她们睡在隔壁。 姝姝等丫鬟们退下,把今日放在荷包里那根系玉雕的红绳丢到炭炉里烧掉,这才睡下。 青蒿过去宋凝君的君翠院,把姝姝晚上不要她们伺候的事情说给宋凝君听。 宋凝君微微蹙眉,青蒿说道:「二姑娘有所不知,三姑娘到底是在乡下养病长大的,身边都没几个丫鬟婆子伺候,回来国公府后也总不喜丫鬟们跟着,奴婢们说要伺候她,她还生气。」 府中只有当年跟着崔氏在水乡村生产还有另外几名资历老一些的嬷嬷才知宋凝君和姝姝抱错的事情。 「那她平日梳洗可有让你们伺候着?」宋凝君问。 青蒿道:「有时要奴婢们伺候着,有时却说不用,三姑娘性子古古怪怪的。」 宋凝君继续问,「今儿下午回来泡药浴时可有让你们伺候?」 青蒿点点头,「是有的,不过最后穿衣时三姑娘又让奴婢们退出去。」 「可有瞧见她颈上佩戴那枚玉瓶样式的羊脂白玉雕?就是我让你翻找妹妹房间要寻的那枚玉雕。」 青蒿摇头,「今日三姑娘泡药浴,是奴婢和青竹伺候的,三姑娘颈上并未佩戴那枚玉雕。」 宋凝君思忖道,莫不是真的在白居寺弄丢了? 「你先退下吧。」 等到青蒿退下,宋凝君让心腹丫鬟春桃把李翼喊了过来。 李翼算是老国公爷那边的人,是老国公爷身边心腹李中天的小儿子,国公府的家生子。 宋凝君小的时候就认识李翼,她五六岁跟着国公爷练武时李翼从旁作陪,也算是一起长大的,李翼待她很好,把她当做妹妹看待。 李翼很快过来,宋凝君屏退丫鬟,「李哥哥你快坐下。」 李翼点点头挨着她旁边的官帽椅坐下,「君儿,事情失败,那人告诉我本来是差点追上三姑娘,只是她闯进蜀王的院子,他们不敢冒然行动,在外等了片刻三姑娘还未出,前院僧人也知晓后面的发生异动,遂他们才离开的。」 一开始时,李翼是不愿帮宋凝君做这种事情,他其实也心疼君儿,自幼看着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姑娘,没半点架子,喊他李哥哥,突然就说弄错身份,她并不是国公府的姑娘,而是十三年前抱错,接回了真正的千金小姐。 君儿明面上不说,他却知道君儿是伤心的,前几日君儿突然寻他,说让他帮忙个。 是说回来的三姑娘身上有个玉雕是她生母的东西,她想留下做个念想,但是三姑娘不肯与她换,她实在没法子求他帮忙。 他不同意,她就哭了,梨花带雨,断断续续说出她想的法子,又说她不愿伤人,愿意出五千两银票为报酬,只求夺取三姑娘身上那枚生母留下的玉雕,她不想任何人受到伤害,她观天象,初一那日要落雨,那日行动不会留下任何踪迹。 他们李家没女孩,李翼也是真的把她当做妹妹看待。 见她哭就有些扛不住,想着他虽是国公府家生子,但长年外面跑,认识不少三教九流的朋友,若是下雨天行动,不伤人,应该没甚问题的,于是就同意下来。那里想到中间还是出了纰漏,事没办成。 宋凝君听闻此话,想着姝姝说的是躲避起来才被没贼匪抓到,跟李翼这里对不上,可仔细一想也就明白姝姝为何撒谎,蜀王到底是男人,她们都算大姑娘,私底下碰见外男说出去对名声不好。 这会儿宋凝君也顾不得纠结姝姝到底是躲避起来还是入了蜀王院子,她从旁边案几上的锦盒中取了一叠银票出来递给李翼,「李哥哥,虽然事情没办成,但这些银票还是劳烦你帮我给那几位兄弟,让他们白忙活一场总是不好的,因这事儿,官衙肯定要四处搜查,他们要躲上一段时日,事情虽没办成,还是谢谢他们的。」 她顿了下继续道:「今日三姑娘为躲他们,慌乱之中可能把玉雕遗失在后山附近,还劳烦李哥哥明日再帮我去一趟白居寺,帮我找找那枚玉雕,若是无法寻到,是我与生母无缘,这份感情强求不来,或许一开始我就是错误的,这事儿应该好好跟姝姝妹妹商量,而不是走这种极端的法子。」 她说罢,双眸泛红,似很难过。 李翼哼了声,「也怪三姑娘,虽然当初抱错,可也不是你的错,何苦迁怒于你,竟连你生母的东西都不肯归还。」 宋凝君苦笑一声,「李哥哥莫要这样说,姝姝并没有迁怒于我,只是那玉雕也是她从小带到大,她不舍得亦是人之常情。」 李翼没再多说,宋凝君给的银票他也收下。 那些兄弟总不能白跑一趟,管衙要查此事,他们至少要在外地躲一两年。 他跟宋凝君道了声谢才说,「妹妹别慌,明日哥在帮你跑一趟,看看能否找到那枚玉雕。」 「多谢李哥哥。」 李翼离开后,宋凝君睡下,她总是没法心安。 次日醒来,宋凝君坐在床榻上发呆,看来姝姝应该是真的弄丢了玉雕,她也失去玉雕,如若玉雕还在姝姝身上,她会继续梦见的,可昨晚再也没有梦见过。 姝姝作息极规律,早上醒来天色还未大亮。 只有微弱光芒透进房中,姝姝睡醒总觉身上黏糊糊的,她没喊丫鬟进来伺候,自个下了床榻点燃油灯,扯开衣襟瞟了眼身子,白皙身子上竟覆着一层黏糊的杂质,她用手搓了搓,搓掉几缕灰泥。 姝姝皱眉,难不成昨天泡药浴没洗干净? 不对呀,她后来还洗了一道,身子洗的干干净净。 姝姝想起睡前喝下的那盏泉水。 心里约莫知道怎么回事,她不敢声张,也不敢喊丫鬟进来伺候,只熄了油灯回到床榻放下纱帐,喊了声青竹。 昨儿夜里青竹守夜。 青竹推门进来,燃了灯,走到床榻边,「姑娘,可是要起床梳洗?」 姝姝忙道:「青竹,你去净房浴池里放好热水,昨儿泡的药浴总觉得身上还有味儿,我想再洗洗。」 青竹应了声,去外面吩咐丫鬟们抬水过去净房。 准备好后,姝姝也不让人伺候,她自个过去净房,脱了衣裳,原本白皙的身子都覆一层灰泥。 姝姝觉得有点难受,急忙下水开始清洗。 包扎好的手掌有些不方便,她解开纱布一瞧,掌心那道伤口竟结了痂。 第13章 姝姝瞠目结舌。 这伤好的也太快了些,昨儿还血肉模糊,按说也该五六日才结痂,可这短短一夜就结了痂。 应该都是喝下那杯甘露的功效,竟如此逆天。 姝姝猜她身上这黏糊糊的应当就是体内的杂质。 都是甘露的功效。 这就是甘露,不是普通泉水。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可以倒出这么多甘露,宋凝君每日只有一滴? 姝姝泡在池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事情。 又想到昨日白居寺碰见蜀王殿下,幸好她没把甘露倒在蜀王那盆水中,否则若是被蜀王殿下拿去清洗伤口,直接把毒给解了,不是让蜀王殿下怀疑她吗。 以后若是碰见蜀王殿下,她也要避开才是。 就算她知日后蜀王会登上高位,姝姝也没半点想法的。 因为蜀王殿下性子阴晴不定,乖僻邪谬,还厌女。 上辈子蜀王殿下登基时身边连个侍寝的女子都没,大臣们上奏折希望新帝立后,新帝把上奏折的几位大臣家中女儿接入宫中给了封位,却从不碰她们。 这些女儿们回家哭诉过。 大臣们无法,又不能上奏折干预新帝床榻之事。 时间久了,还有道新帝无能,不能行事。 姝姝隐约知道一些,蜀王厌女好似跟他年幼时候的遭遇有关。 蜀王母亲是现在帝王的原配夫人,生他时难产过世,皇帝最喜的就是这位原配夫人,哪怕现在后宫嫔妃多,却未立后,也亲自教导蜀王,但皇帝再护着,皇家大族,阴私多,蜀王也是艰难生存。 蜀王具体些的经历,姝姝也不知。 就知道他登基十几载都没子嗣,身体因旧疾有些落败,缠绵病榻,最后只能在其兄弟的子嗣中选下继承人。 那继承人正是宋凝君与二皇子的长子。 不过姝姝并没有等到宋凝君的长子继承皇位,她就又活了过来。 这辈子她要阻止宋凝君嫁给二皇子。 或许还可以帮着蜀王殿下治好旧疾,让他多活些日子,指不定他自个想开不继续厌女,临幸嫔妃后就能有自个的子嗣,这样就算无法阻止宋凝君嫁给二皇子,也不会再选宋凝君的长子做储君。 姝姝打定主意,她要学些医术,配合甘露她就可以救治蜀王,也可以多救些人,既她有了这般神奇的甘露,这是上天的恩宠,她要多做好事,造福百姓。 何况上辈子那飘荡的二十载,她也不是白白飘荡的,她看了很多书籍,包括医书。 那时候她想着弟弟的病,想着自己被宋凝君下毒变得丑陋,若会医术该有多好,所以才开始读起医书。 姝姝想到这里,匆匆把身子清洗干净。 自个穿好衣裳,又把浴池里的木塞子抽掉,好让脏水流掉。 回到屋里梳妆打扮时,姝姝见手腕白嫩如霜,竟一点瑕疵都无。 昨儿那盆蔫蔫的兰花亦是苍翠欲滴。 过去用早膳时,崔氏见女儿肌肤如凝脂,透着淡淡的粉嫩,丁点瑕疵都找不到,这般小的年纪便花颜月貌,只是身子瘦弱了些,还未发育起来,若等女孩儿长大,那该是何等倾城之姿。 宋凝君自然也注意到姝姝一觉起来整个人更加精神,容光焕发,肌肤更加白嫩。 她心里堵了下,生出一种茫然无奈之感,但凭她的才女之名多了得,可若容貌不好,就已输了大半,她很清楚容貌对一个女孩来说有多么重要。 崔氏笑道:「姝姝过来坐,娘的宝儿昨夜应该睡的很好,瞧瞧这脸色红润的。」 姝姝撒娇道:「母亲,昨儿女儿睡的极好。」 崔氏又问,「手上的伤口如何?可还疼?」 姝姝缩了下手,望着崔氏软声道:「母亲,手掌心也不怎么疼的,过些日子结痂就好了,母亲我们快些用膳吧,一会儿我去看看弟弟,今日要给弟弟做药引的。」 宋钰廷,崔氏最小的儿子,今年只有十一岁,常年缠绵病榻,身体瘦弱,脸色苍白,双腿已经有些走不住路,都是坐着四轮椅,他的病需要至亲之人的血液做药引,隔两三日她和兄长宋钰谨就要为宋玉延放一次血。 提起小儿子,崔氏面露忧愁,「钰延今早不太舒服,就没起床。」 姝姝握住崔氏的手,「母亲,别担心,弟弟一定能好起来的。」她有甘露,平日偷偷给弟弟喝一些,再学好医术,配合医术,她一定会救好弟弟的。 上辈子,宋凝君得了甘露,一滴都没给宋家人喝过。 宋金良早早去了户部处理公务,只余崔氏带着几名孩子用膳。 一早晨的时间,宋凝君都很沉默,她祈求李翼能够帮她带回那枚玉雕,可总觉希望渺茫。 用过早膳,崔氏领着三个孩子过去宋钰延的院落。 路上时,宋钰谨温声道:「母亲,姝姝昨儿受了伤,已流了许多血,今日若还是给钰延做药引,我怕她受不住,不如今日还是我来吧。」他是崔氏跟宋金良的长子,如今只有十六,被两人教导的很好,处事谨慎,性格温和,很清隽的少年郎。 姝姝望了长兄一眼。 上辈子她刚回到国公府时,兄长待她很好,她能感受到兄长是真心疼爱她的。 但她那时候蠢钝愚笨,听信宋凝君的话,总是说着陈家两位养兄的好,甚至还出了那样一件事情让兄长寒了心。 上辈子她回到国公府约半年后。 陈家两位养兄陈虎陈财来到国公府打秋风,找上姝姝。 姝姝记着宋凝君告诫她的话,「妹妹,万万不可让母亲兄长他们知晓你在陈家过的日子,否则母亲该有多自责当初抱错孩子,你也知母亲为了弟弟的病已经心力憔悴,陈家两位兄长,你用银钱打发他们便是,万一他们闹开,大家知晓国公府抱错孩子的事情,对你对国公府女孩的名声都有影响,国公府的脸面都要丢尽,成为京城世家的笑柄,你让祖父还有大伯父亲叔父他们如何在朝廷上自处?」 那会儿姝姝太胆小,唯唯诺诺的答应。 于是给了陈虎陈财不少银子,哪里想到他们府中闲逛时竟然调戏宋钰谨身边的大丫鬟。 宋玉谨知晓后很生气,教训了陈虎陈财,让府中奴仆把他们赶走。 那两人竟胆大包天的对宋钰谨动了手,伤了宋钰谨。 宋钰谨要报官,两人慌了,威胁姝姝,「若是你兄长敢报官,我们就把事情传开,让京城里的人都来瞧瞧看国公府是个什么样的地儿,连自己亲生骨肉都护不好,何况我们家养了你十三年,养育之恩总是有的,你便是这般让你家人欺负我们?」 姝姝仓皇失措,硬着头皮去求兄长放过陈虎陈财。 甚至说了许多好话,说在水乡村时他们对她很好,不是故意伤人甚的。 第14章 宋钰谨沉默许久,终于没有报官,只是赶走陈家两兄弟。 也因此,宋钰谨对她寒了心。 姝姝想起这般往事,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她觉得上辈子家人厌恶她也是应该,她太笨太蠢。 想起这些,姝姝望向兄长,扯了扯他的衣袖,软声道:「哥,今日我给弟弟做药引就好,前两次都是你,在这样你身体肯定吃不消,何况我也没事儿,你瞧瞧我的脸色,可红润的,给弟弟做药引没甚大碍的。」 宋钰谨没有多言,只是温柔的伸手揉了揉姝姝的发顶。 很快到了宋钰延的院子,宋钰延身边的大丫鬟小莲已经伺候他吃好早膳,这会儿他正靠在软枕上翻看一本兵法书籍。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好起来,可以跟着祖父习武上战场保家卫国。 进到屋后,宋钰延低声喊了人。 崔氏笑问道:「钰延今天感觉怎么样?」 小莲急忙道:「四少爷今儿用了一碗梗米粥,还有碟清淡小菜,一碟火腿烩芦笋。」 宋钰延在国公府的这辈排行四,除了宋玉谨这个亲哥哥,大房还有两子。 崔氏安心了些,「那待会儿出去庭院里转转。」 宋钰延心情不太好,「我不想去。」 「四弟。」宋凝君挨着宋玉延坐下,柔声劝他,「今日天气不错,一会儿我陪四弟去转转,总是闷在房间里也不好的。」 宋钰延这次没吭声,他很听宋凝君的话。 小时候宋凝君陪伴他的时间最多,宋家人当中他最喜的就是宋凝君。 也因此,他对姝姝有些抵触。 只是姝姝用血给他做药引,他到底承了姝姝的情,这才老老实实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实际上他有时候心情不好,还是会凶巴巴说姝姝两句。 姝姝总是笑眯眯的应着。 这会儿他知道姝姝是来弄药引的,没说甚。 每次做药引需要的血量并不多,小半杯茶盏的量。 每次姝姝都是手掌或者手臂割开小口放血,这两个多月,她手臂跟手掌心都还有伤痕。 这些伤痕虽不至于留疤,但也需要时间恢复。 但姝姝不怕疼,她也想快些治好弟弟。 姝姝很快就把血引出来滴在药碗中。 份量差不多时,小莲捧着药碗伺候宋钰延把药喝下。 姝姝站在旁边瞪着一双清澈水润的眸子望着宋钰延,见他喝完药,正好跟她的目光对上,就冲他弯弯眸子,露出个笑容来。 宋钰延原本看见宋凝君眼底发青,定是没睡好,姝姝却面容娇嫩红润,睡的极好,没心没肺的模样,他就想替宋凝君抱不平。可是对上姝姝甜甜的笑脸,想替宋凝君抱不平的话突然有些说不出口,甚至不知为何,在姝姝的笑脸下耳尖都忍不住红了下。 姝姝当然不介意现在四弟这丁点的针对。 实际上她知道四弟有多好。 上辈子一开始时四弟的确有些针对不喜她,可是慢慢的相处下来,四弟接受她,护着她,甚至比对宋凝君还要好些。 她被宋凝君哄骗做下许多错事,惹怒父亲母亲还有祖父祖母,都是四弟帮着求情。 她被罚去祠堂罚跪,都是四弟让人给她偷偷送吃的。 她被宋凝君的那头豹子咬死后,四弟不肯原谅宋凝君,给了她一巴掌,还偷偷哭了许多次。 就是这样一个嘴硬心软的孩子,最后却没一个好下场。 神医曾说,他给宋钰延配的这幅药,若能坚持喝三年,宋钰延不说身体强壮,但跑跑跳跳,长大娶妻生子还是可以的。 但三年后,宋钰延始终缠绵病榻不见好转。 一开始宋家人都以为是神医诊断错误,只有做阿飘的姝姝知晓是宋凝君从中作坏,买通丫鬟偷换了弟弟每日喝的药,不过就是因为四弟曾帮了她许多,四弟又因宋凝君害死她,给过宋凝君一巴掌说过很难听的话。 正因这样,宋凝君断了四弟的药。 在姝姝死后没几年,四弟也跟着去了。 想起这些,姝姝真是恨透宋凝君,也暗暗发誓,这辈子要好好保护四弟。 哪怕他现在还不喜欢她。 宋钰延扭过头不肯再看姝姝。 崔氏叮嘱两句,加之二房还有别的庶务处理,她就离开了。 姝姝跟宋凝君留在这里陪着宋钰延到晌午。 吃过午饭,姝姝回房看书。 她其实想出门买些医书回来,但脚崴的,手也受伤。 虽伤势早就因甘露好了大半,但不敢在家人面前露出。 姝姝就老老实实歇息几日。 这几日,宋凝君让李翼帮着他去白居寺找过两天,并没有找到那枚玉雕,甚至还让青蒿在姝姝房里翻找两边,也未发现。 加之宋凝君这几日再未梦见玉雕,她就猜测玉雕应该是真的丢了,跟她再也没有任何关联,所以才会梦不见玉雕。 如此,宋凝君彻底放弃寻找玉雕。 反而更加刻苦的学习,跟着老国公爷早起练剑。 姝姝这几日则是吃好睡好,安心养伤。 每日用小半盏的甘露,实际上她并不清楚每日能从玉瓶里倒出多少甘露,她都是需要多少倒出多少。 她自己喝一些,还每日偷偷给崔氏,宋金良,宋玉谨还有宋玉延喝的水杯里面都滴了一两滴。 甘露一次喝太多体内杂质会直接从肌肤排除。 第15章 她怕家人看出异常,每次都只一两滴偷偷滴在茶水里面,看着他们喝下。 二房的人,唯有宋凝君,她一滴都没给过。 至于甘露其他功效,她还不太清楚。 目前也只是简单的服用,另外就是几滴稀释后浇灌给她庭院里的花花草草的。 不过几日过去,她庭院的花草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看着都比以往更好看。 过了四五日,她对崔氏说伤势好的差不多,想出门逛逛。 崔氏自然是允的,崔氏这几日也有事情忙,不好陪伴她,就说让宋凝君陪她一块。 姝姝可不愿意,跟崔氏撒娇道:「母亲,我带珍珠就好,姐姐她每日要读书还要练剑,很是辛苦。」 珍珠是姝姝院里的二等丫鬟,很是忠心耿耿的一个小丫头,跟姝姝差不多年纪,圆乎乎的脸蛋。 崔氏想着君儿最近的确很忙,也不好喊她陪伴女儿,只能握着姝姝手道:「那成,你带着珍珠,还要带几个侍卫才好。」 白居寺那样的事情,崔氏可不想发生第二次,遂现在家人出门都要带上侍卫。 姝姝就领着珍珠坐上马车出门。 还跟了两名侍卫,都是府中的高手。 姝姝并未打算去偏僻的地方,她只是逛了逛书肆。 姝姝从书肆里寻到不少医书,甚至还找到两本跟兵法有关的书卷,价格不菲,都被她买下,打算送给宋钰延。 四弟的心愿就是身体好起来后可以习武,上战场。 不管心愿能否达成,她都愿意宠着四弟。 等到姝姝晚上归家时,马车上堆了不少医书。 还有几本兵法书。 姝姝喊丫鬟们帮着她把书搬到书房里,又亲自把几本兵法书籍给宋钰延送了过去。 她抱着书过去宋钰延的庭院,这会儿宋钰延正靠在榻上看书,腿上搭着一块绒毯。 宋钰延因生病常年卧病在床,皮肤苍白,身体瘦弱,但他长的漂亮清秀,随了宋家人的容貌。 宋钰延听见声响抬头看见姝姝,皱了下眉,「你现在过来作甚?」 姝姝很高兴的把手中捧着的几卷书递给宋钰延,「四弟,这是我今日逛书肆时发现的,送给你的。」 宋钰延盯着她手中的书,不满道:「三姐你这是嘲讽我?明知我这病连走路都没力气,还读什么兵法书,难不成还能去战场布阵杀敌?」 」四弟,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姝姝把书放在宋玉延旁边的案上,坚定道。 这辈子四弟一定会好好的。 宋钰延见她面上无比严肃的面容,到底不好再凶她,却忍不住问,「你今日出去都买了些什么?」 姝姝挨着他坐下,眉梢眼角都染上笑意,「我去买了不少医书。」 宋钰延又忍不住想念叨她,「你买那些作甚?还不如让二姐多教教你琴棋书画,买些诗集画册回来,你现在是世家姑娘,礼仪学习都是很重要的,或者跟着祖父锻炼身体,强身健体,多去陪陪祖父祖母也是好的。」 宋钰延觉得自己明明跟二姐宋凝君更亲,他心疼二姐。 可见着三姐傻乎乎的模样,没心没肺,懵懵懂懂,作为世家姑娘不好好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整日乱跑,还买医书回来,他道:「三姐千字文弟子规这些启蒙书籍可都背熟?买些医书回来能否看懂?何况你现在想学医也有些晚,年岁有些大,且世家女子学这个作甚,还不如学些女红。」 三姐姐乡下长大,那家父母也是过分,三姐启蒙认字都没有学习。 三姐根本不知京城世家豪门的残酷,国公府对外称三姐在乡下养病长大,可若没有才艺傍身,京城那些千金小姐豪门贵妇们还不知会怎么编排三姐,偏三姐不懂这些,整日单纯无忧。 他都有些替她着急了。 「四弟放心,千字文我已背的滚瓜烂熟,也会写的。」她继续笑眯眯的跟四弟说话。 实际上姝姝是很努力的,她在水乡村时大字不识,回到国公府短短两月就学会千字文弟子规千家诗这些,另外每天都会练字,看一些简单的诗词。这是宋家人眼中的姝姝。 只有姝姝自己清楚,她有上辈子记忆。 死前她学了两年,兢兢业业很是努力,死后她除了跟着宋凝君,大多数时候会自己出门游荡。 去私塾听先生讲课,去书肆看书,去医馆里面跟着郎中看医术,看郎中诊病。 看世间百态。 她现在文采或许比不上宋凝君。 但也不至于是太差,当然,姝姝知道不能让宋家人知道这些。 这也是她不敢把宋凝君以后会害的国公府落败的事情说出来,没有任何证据的事拿出来说,她又才回府两个月,除了二房亲人有些感情,对祖父祖母大伯父叔父他们来说,只会觉得她胡言乱语。 何况她才回府两个月,就算父母兄弟疼惜她。 可他们对宋凝君十三年的感情也是真的。 若是说出来,他们不会信她的。 见她这副软糯好欺负的傻模样,宋钰延有些来气,咳嗽了起来,脸色潮红。 姝姝急忙过来给他拍拍背顺顺气。 宋钰延推她,「你赶紧回去你的院子,别总来烦我,好好看书练字,过些日子不是哪家夫人要宴请你们去府中做客,你可别丢了脸面。」 姝姝笑盈盈道:「我知晓啦,四弟莫要操心。」 「谁操心你了!」宋钰延红脸,想着三姐可真烦,日日都来叨唠他,盯着他吃饭喝药。 就连他喝水都要管着,问小莲他每日喝多少水,若知他喝得少,她就亲自烧热水,逼着他喝下两三盏的温水。 姝姝可不管四弟粗声粗气的教训他。 每日都过来陪他半个时辰。 实际上姝姝每日都很忙碌,她早上吃完早膳会在庭院里溜达半个时辰,锻炼身体。 她也不好学着宋凝君去求祖父教她习武甚的,就自己待在庭院简单锻炼下。 然后开始看书练字两个时辰,正好到午时,她陪着家人用过午膳,歇半个时辰,下午她会翻看医书,晚上用过晚膳后还会继续燃着油灯看医书。 她认字认的都差不多。 第16章 能看一些书卷也是正常的,但是医书难懂,宋家人也不指望她能学到什么,以为她闹着玩。 殊不知她每日晚上都要看到很晚。 姝姝也清楚,光是靠着看医书她是没有没法学会医术的。 她想求伏神医教导她医术。 四弟的药方就是伏神医开的,他医术高明,博施济众,是位很好的神医,性情非常温和。 只是当初他给四弟开了药方就离开宋家,去往最北的地方。 那边地稀人少,穷乡僻壤,有很多人食不果腹,生病都无人救治。 伏神医心怀天下苍生,都是这样到处救治病人。 姝姝想等伏神医下次来国公府给四弟复诊时拜师学医。 就是不知伏神医是否同意。 她目前能做的就是努力学习,多看医书,从简单的辨认草药开始。 不仅姝姝忙,国公府的没几个闲人。 姝姝同辈的都有功课要学习,长辈们都入仕途,几房的夫人们也忙着处理庶务。 而且崔氏宋金良还派人去水乡村查陈家夫妻的事情。 就连宋凝君最近也没跟姝姝待在一起,她要作诗画画,还有女红,跟着老国公爷练武。 自从李翼从白居寺回来告诉她,那枚玉雕没有找到,宋凝君就有些生姝姝的气,她也是真心想对姝姝好,可姝姝竟连一枚玉雕都舍不得送她,着实有些气恼。 不过过了这么几日,她也想开。 宋凝君心中清楚当初抱错孩子可能不是偶然,是陈家夫妻故意为之,毕竟梦境中那对夫妻对姝姝太过分,像是知晓姝姝不是他们的亲生骨肉。所以宋凝君也不敢真不搭理姝姝,她知道要跟姝姝相处出感情,让姝姝离不开她,这样就算最后陈家夫妻做的事情败露,她凭着宋家人和姝姝对她的感情也不会有事的。 只是最近她去找姝姝。 总是吃闭门羹,姝姝不见她。 她找来青蒿问了声,才知姝姝整日翻看医书。 宋凝君觉得自己操碎了心,国公府的姑娘学医,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 她去寻了崔氏,担忧道:「母亲,我听说妹妹这几日在研读医书,她才接受启蒙,如今还是认字练字为主,纵然可以读书认字,也该以四书五经,诸子百家这样的为主,哪有去读医书的,何况没有师父教导,她看医书也是无用。月底就要去曹国公府赴宴,到时候不少世家夫人太太姑娘们都要去,若是玩什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的击鼓游戏,母亲也知外头那些夫人们的脾性,妹妹若什么都不会,她们面上不说,背地里还不知要怎么编排妹妹。」 崔氏觉得宋凝君说的有理,但她也清楚姝姝研读医书不过是为钰延。 她也不想伤了孩子的心,就道:「我会跟姝姝说声的,让她也莫要忘记这些,我想着不如给姝姝请个女先生教导她读书还有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样,平日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课,她想看甚就随她的意。且就算她现在去学这些,到月底也就是能背诵几首诗,并无大用,到时候宴上还要君儿多帮帮妹妹才是。」 宋凝君柔声道:「母亲知晓的,我很喜欢妹妹,定会帮着她,就是她这几日总是躲在家里看医书,都不肯见我。」 「娘会说她的。」崔氏拍拍宋凝君的手背,温柔道。 崔氏也真的去跟姝姝说了,让她不要整日躲在屋中看书,多跟宋凝君一块出门走动走动。 还说想给她寻个女先生教导她,姝姝也都应承下来。 学习她是一点都不怕,也不苦,再苦哪有上辈子苦。 下次宋凝君来寻她时,她倒不让丫鬟拦着了。 宋凝君进来跟姝姝说话,姝姝也很乖的陪着她,就是嘴里不住的念叨,「天门冬,味苦平,主诸暴风湿偏痹,强骨髓,杀三虫,去伏尸。久服轻身,益气延年……」她最近还在看神农本草经,这上面的都要背熟背透。 哪有功夫陪宋凝君,这会儿嘴里都不忘念念有词的背诵着。 宋凝君见姝姝如此也是头疼。 嘴上说她,她倒好,全都嗯嗯的应承着,私底下还是偷偷的苦读医书。 最后宋凝君也无法,只能催着崔氏让她赶紧把女先生找来教导姝姝。 寻教书的先生当然要文采人品都出众,崔氏也想给姝姝找个好的。 这件事情急不来。 姝姝没等到先去曹国公府赴宴,月中旬宋家每月都要聚聚的日子先来了。 每月中旬,定国公府宋家三房人都要过去老国公爷跟老国公夫人的院子一起用晚膳,一起说说话甚的。 姝姝每日睡得晚起得早,不过就是为能多看一个时辰的医书。 她拼了命的学习,总觉时间不够用。 到了晌午姝姝用过午膳小歇片刻,下午继续看书,到了申时,青蒿进来道:「姑娘,该梳妆打扮换衣裳,老夫人那边的含冬丫鬟过来催了。」 姝姝放下书卷,回房梳妆打扮。 她没叫青蒿青竹进屋伺候,只让珍珠进屋帮她。 姝姝她虽然娇美,可身子有些瘦弱,这是在水乡村总做繁重活计,身子亏损,虽回国公府两月有余,但身子骨还不算养好。 最近每日半盏甘露,在配合国公府的精致美食,姝姝其实已经长了些肉,不过对比宋家其他姐妹她还是稍显瘦弱了些。 不说大房的长姐宋凝嘉,她已经十五,发育的极好,娉娉袅袅。 就连同她同岁的宋凝君都比她高半个巴掌,亭亭玉立的,胸也开始微微隆起。 姝姝除了容貌,看着实在有些瘦弱。 她换了身浅丹色缎织绣月兰花的对襟外裳,一条月牙白百褶月裙。 换了两枚珍珠耳珰,手腕上配了条珍珠手链,发髻上插着一支金攒丝珍珠步摇。 看着乖乖巧巧的装扮。 现在不过九月中旬,天儿也不算寒凉,姝姝穿着对襟外衫,不用系斗篷。 定国公府极大,七进的大宅,老国公爷加上其子嗣子孙们,另照料主子的奴仆们和侍卫们多达两百多人。 今日姝姝的父亲宋金良也早早的放衙,为每月十五这日的家宴。 姝姝随父母兄弟和宋凝君一起过去昌鸿院,老国公爷宋昌德,住的主院也是以此为名。 宋钰延坐在四轮椅上,宋钰谨推着他过去的。 到了昌鸿院,刘嬷嬷领着二房的过去正厅。 第17章 里面大房三房的都已来齐。 国公府光是孙辈的就有十位。 大房两子两女,二房两子两女,三房两女。 也是人口兴旺。 姝姝来过这边三次,前两月每月的中旬,还有就是才回国公府时来过一次。 国公府现在还是老国公爷宋昌德跟老夫人盛氏当家,姝姝印象中这两位都是严厉的人,但他们对宋凝君都很宠爱。 宋凝君小时候有两年是在他们身边养着的。 二房的人后来。 姝姝跟着兄长他们一起喊人请安。 祖母祖母,大伯父大伯母,叔父叔母。 实际上只有大伯父宋金丰和姝姝的父亲宋金良是老夫人盛氏所生。 叔父宋金章则是妾室荣姨娘所生,荣姨娘是老夫人盛氏身边的陪嫁丫鬟,性情温顺,也是盛氏允她做的姨娘。 荣姨娘生下一儿一女,安心服侍老夫人跟老国公。 姝姝喊过人,随着崔氏坐下。 家宴分成两桌,宋家男人一桌,女眷们一桌。 姝姝挨着宋凝君坐下。 大夫人高氏笑眯眯道:「二弟妹,你家姝姝出落的越发好看了,瞧瞧这脸蛋,嫩的跟刚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高氏有些惊叹,二房这抱错的侄女容貌越发惊艳。 刚回来时虽也美貌,但人比较瘦,肌肤虽白,却略显苍白,不像现在这般,毫无瑕疵,如珠如玉。 姝姝很乖巧的道谢。 崔氏笑道:「大嫂你家凝嘉才是,亭亭玉立,以后我家姝姝能如此我就真的心满意足。」 姝姝个儿矮,崔氏都有些担心她个头不长了。 宋凝嘉,大房嫡长女,比姝姝年长两岁,性情比较清冷。 也是比较孤傲的才女。 京城的才女,宋家就占了两个,宋凝嘉和宋凝君。 高氏崔氏又跟三房的三夫人万氏说话。 万氏丈夫宋金章是宋家庶子,加之万氏生的又是两个女孩儿,她在宋家就过的很随和,性子也是和善温顺。 万氏生的两个女儿是宋凝月和宋凝瑶,一个十岁,一个六岁。 加上大房还有个庶女宋凝兰,今年十岁,排行四。 算上宋凝君,宋家就有六个女孩儿。 宋凝君能在六个女孩儿中最得老夫人老国公爷的宠也是极有本事的。 现在是家宴,倒也不会食不言。 大家说着话儿吃着东西。 男人那边还会小饮几盏。 这样吃完说完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 并不是吃完就要散场,用完晚膳,嬷嬷领着丫鬟把食案都撤下,引着主子们过去偏厅吃茶说话。 用完晚膳,大家都会去偏厅说说话的。 主要是老国公爷问问大家的情况。 都是自家人,自然不必分开,待坐下后,老国公爷宋昌德问了几个儿子一些事情,都是朝廷上的,但也不是不能对外说的事儿。 老国公爷这样的目的也是让家里女人女孩们长些见识,不说要她们懂这些国家大事,但至少要了解下,能开阔眼界。 关心了大事,老夫人盛氏则是问了些后宅的庶务。 同理,也是让宋家男人知晓些内宅的事儿。 这样说了半个多时辰。 老国公爷宋昌德的目光落在姝姝脸上,见她小脸儿虽红润,但实在瘦了些。 这个被抱错养在乡下十三年的孙女他还是很疼惜的。 想了想,宋昌德道:「姝姝身子骨看着弱不禁风的,从明日开始,你随君儿一样,每日早晨过来我院子锻炼,君儿已经能打一整套拳法了,不过你才开始,先从扎马步开始。」 这孙女太瘦小了,得练练。 姝姝自然也愿意,起身跟宋昌德行礼,软声道:「姝姝记得祖父的话,从明日开始姝姝就来祖父的院子锻炼身体。」 她每日没有正规的计划,都是随意庭院里走走,若去祖父院子,会有人教导她的。 宋凝君听闻这消息,面色不变,心里却紧张起来。 她可以对姝姝好,希望姝姝好,跟姝姝做真正的姐妹,家中其他人喜欢姝姝都无妨,但祖父祖母她却是担心的。 唯有他们最宠爱她,她在宋家的地位才能保证以后不管出何事都是稳妥的。 宋凝君呼了口气,别的她可以让给姝姝,但唯有祖父祖母的疼爱不成。 因为祖父祖母是她最大的依仗,祖父祖母是宋家最有权威的人。 她不能让姝姝每日过来祖父的院子锻炼。 但宋凝君心里清楚现在是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出口。 老国公爷依次问过孙辈们的功课还有身体状况。 见时辰不早,起身道:「时间不早了,大家都早些回去歇息吧。」 家宴散场。 第18章 老国公跟老夫人盛氏先离开。 剩下的几房人慢慢朝着外面走去。 姝姝也跟着往外走。 旁边伸出一只肉呼呼的小手拉住姝姝。 姝姝低头看去,是叔父家的小闺女,排行六也只有六岁的宋凝瑶。 长的也是肉呼呼,白白净净,非常可爱的女孩儿。 宋凝瑶拉着姝姝,奶声奶气小小声的跟她讲话,「三姐姐,我明儿能去找你玩不。」 宋凝瑶虽然还是个小女娃,但她喜欢漂亮的人,三姐姐从乡下养病回来,她看到第一眼就喜欢三姐姐。 姝姝也挺喜欢六姑娘,笑眯眯道:「明儿下午你来寻三姐,三姐领你去玩。」 宋凝瑶很高兴,晃了晃姝姝白嫩的手掌,「那三姐姐记住了哦,明儿瑶瑶就去寻你。」 「三姐肯定记住的。」 这边说的高兴。 姝姝没注意身边站着的是大伯父的嫡长子,也是她的大兄宋钰宗。 姝姝听见这位大兄轻轻哼了声,说了句,「空有一张脸,蠢死了。」 姝姝的这些兄弟姐妹们,只有年岁大些的才知她的身世,小些的就没告诉她们。 宋钰宗作为国公府的嫡长子当然也知晓姝姝是刚出生就被抱错,家里那个宋凝君是个鱼目混珠的。 宋钰宗从来都不喜欢这个二妹妹,哪怕一开始并不知晓她其实不是宋家人,或许是一种直接,也或许是天生的,那时他就不喜宋凝君。 现在知道原来是当初二婶婶生娃时候搞错了。 但他总觉得不是意外,生孩子哪有那么容易抱错,刚生了的奶娃娃不是都放在母亲身边吗? 然后就是看到二婶婶亲生闺女,他真正的堂妹回来,脸蛋长的倒像他们宋家的,漂亮的不得了,但是看起来蠢蠢的。 姝姝看了这位大兄一眼。 宋钰宗,年岁十八,刚娶妻没几个月,妻是梁国公府嫡女,梁昭昭,今儿家宴因生病没来。 是真的生病,被宋钰宗给气的,他前些日子被那些狐群狗党朋友带去赌坊,输了几千两银子,把梁氏给气的狠,宋钰宗还被家法伺候了一顿。 姝姝知道她大兄这个人,性子桀骜不驯,不服管教,玩心有些重,但绝不是坏心眼的人。 他应该是国公府最不喜宋凝君的一个。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毫不掩饰对宋凝君的不喜。 姝姝知他没坏心,就是见不得自己这幅蠢模样。 姝姝其实想说,她现在没那么蠢的。 宋钰宗这话就给老四宋钰延听了去。 他坐在四轮椅上,瞪了大兄一眼,「你说谁蠢。」到底是他的三姐姐,就算不是很亲,那也得护着。 宋钰宗不吭声了,二房这位四弟身体不好,他一般不会跟他置气,怕他又病倒。 大夫人高氏也生气这么个混账儿子,怒气道:「说什么浑话,还不赶紧跟姝姝道歉。」 宋钰宗抱着手臂哼笑一声,「我可有指名道姓,难不成母亲亦觉我这句连名字都未提的话说的是三妹妹?母亲岂不是下意识觉得我这话说的对?」 高氏气的脑门嗡嗡的,她真是要被自己生下来的这个孽子气到不行,一巴掌拍在他的脊背上,「混账玩意,乱说什么。」 「宋钰宗!」宋金丰板着脸呵斥道:「你给我去祠堂里跪两个时辰。」 对于嫡长子,宋金丰也是无奈,明明从小就管教着,哪知还是歪成这幅模样。他本人是国公府嫡长子,日后是要承爵,宋钰宗亦是他的嫡长子,也会承爵,但他性情如此,宋金丰真是担心日后的宋家的爵位会断送在嫡长子手中。 姝姝若知晓大伯父心中所想,定会感慨一句,大伯父当真料事如神。 大兄性格浮躁冲动,上辈子被宋凝君利用,甚至连累整个国公府,导致国公府落败。 姝姝觉得大兄也挺蠢的。 崔氏无奈,急忙开口,「大哥大嫂,今日已经很晚,天气寒凉,莫让钰宗去祠堂了,何况本也不算事儿。」 虽然侄儿这般说姝姝,但崔氏清楚侄儿无心的,一家人,磕磕碰碰多正常。钰宗性格不稳妥,有些冲动,他没坏心,甚至对弟弟妹妹们都很不错,当初为钰延的病,他大江南北跑过好些个地方,伏神医就是他打探到的。 高氏作为母亲,还是疼惜孩子的,也不愿儿子这个点去祠堂受罚。 但丈夫作为家主,他开了口,高氏就不说什么。 宋钰宗更加无所谓,他从小到大不知被跪了多少次祠堂,他走下廊檐朝着祠堂那边过去。 姝姝望向大兄的背影,暗暗叹口气。 这辈子,她要揭开宋凝君的真面目,把她赶出国公府,这样大兄那件事情就不会发生。 国公府也不会落败。 姝姝重活一回,不愿自己被复仇蒙蔽双目,掉进这样的深渊。 但不表示她原谅了宋凝君,她会为两人的恩怨做一个了结。 不仅如此,她更想过好自己的生活,希望这辈子国公府的亲人都安康顺遂,她也会找一个疼爱她的夫君,养育自己的孩子。 宋钰宗到底还是被罚跪了两个时辰。 回去的路上姝姝挺沉默。 走在僻静的青石小径上,宋凝君转头望向姝姝,「妹妹,明儿早上我过来喊你,我们一起过去祖父的院子。」 崔氏听闻,笑道:「这样也好,以后你们姐妹两结伴过去老爷子那边,姝姝好好锻炼下身体,不过不能操之过急,你身子骨瘦弱,要循序渐进。」 姝姝笑道:「母亲放心,女儿都省得。」 次日一早。 姝姝起床梳洗,让珍珠给她寻了身利落些的衣物。 她要过去祖父的院子锻炼身体。 宋凝君已经在外面等着,等到姝姝出来,她呼吸都一滞。 第19章 姝姝只是素面朝天的装扮,身上的衣物简单利落,一头黑发全束在脑后。 如此简单素面都让人移不开眼,她身为女子都忍不住多看两眼,若是等姝姝发育好,该是何等的倾城之姿。 宋凝君的心慢慢的攥住,她有些不舒服。 但很快甩开这种感觉,她朝姝姝温声笑道:「姝姝,我们一起过去祖父的院子吧。」 姝姝点点头。 她就算再不喜宋凝君,现在都不可能随意甩脸色给宋凝君看。 外人不知她们的恩怨,她若行差踏错,在宋凝君没露出马脚前给她脸色,外人只会道她飞扬跋扈,冷漠自私。 两人过去祖父宋昌德的院子。 宋昌德也起来了,他如今已五十好几,身子骨还算健壮。 他跛着脚走到两个孙女面前,宋昌德当年为圣上挡过刀箭,那刀砍在他的小腿骨上,他现在走路都还是跛的。 宋昌德直接道:「君儿已经跟着我练了好几年,她当初蹲了三年马步我才开始教她这套拳法的,姝姝你也先从扎马步开始吧。」 扎马步是练功的基础,就算不为练功,也可锻炼身体。 姝姝点点头,「孙女知晓。」 宋昌德见她乖乖巧巧的,跟宋凝君是完全不同的,看着就柔弱,心道,也不知能坚持几天,罢了,能坚持几天是几天。 姝姝蹲在廊檐下,尝试扎马步。 宋昌德抬了抬姝姝的手臂,纠正她不正确的姿势,说道:「先从每日半个时辰开始吧,蹲半刻钟可歇息小会儿。」 姝姝点点头,她发现扎马步姿势正确的情况下是非常辛苦的。 宋凝君也开始站在庭院里打拳。 半刻钟后,姝姝满头大汗,手脚都在颤抖。 姝姝知晓,甘露可以排除体内杂质,可以疗伤治病,可以让人容光焕发,可以滋养万物。 但其余的还是需要自己努力,体力,身体的锻炼,都要自己持之以恒的坚持。 半个时辰后,姝姝身上被汗水湿透,双腿打颤,整个人都是软的。 她根本无法站住,直接扶住壁角。 身体累,可却有一种全身痛快爽利的感觉。 姝姝根本无法站立起来。 很快有丫鬟搬着小杌子过来,扶着姝姝坐下。 宋昌德笑道:「不错,坚持下来了,万事开头难,明日再过来吧。」 姝姝应声好,她身子还在发颤,也站不起来,只能继续休息会。 宋凝君还在庭院中练那套拳法,她需要练上一个时辰。 姝姝休息小半刻钟,差不多缓过气,她起身,由着珍珠扶着,慢慢走到宋昌德面前,「祖父,孙女先过去沁华院,明日再来继续。」 「去吧。」 姝姝又过去宋凝君旁边说了声。 宋凝君柔声道:「那妹妹先回去梳洗,明日我们再一起过来。」 回到沁华院,姝姝身上的汗还未干,她身上酸软,知晓这症状要好几日才消散。 青蒿青竹已经烧了热水,姝姝过去净房,也不让人伺候,她朝浴池里滴落几滴甘露,这才脱了衣裳泡进去。 梳洗过后,姝姝换上身对襟外裳和长裙,让丫鬟帮她简单的打扮了下。 这是世家姑娘们每日必须做的事情,哪怕不出门都要仔细护理肌肤,擦上胭脂水粉装扮。 打扮的漂漂亮亮。 二房辰时才用膳,她和宋凝君都是卯时不到就起身过去祖父的院子。 现在还未到用膳时间,姝姝捧了卷医书坐在榻上继续看着。 也没过多久,宋凝君回了她的院子,梳洗后,二房的人用过早膳。 饭桌上,崔氏还问姝姝,「过去祖父那边可还习惯?」 姝姝点点头,「就是一开始有些不习惯,现在身上都还是疼的,过几日就能习惯的。」 崔氏心疼女儿,「那晌午你多休息会儿。」 她也知道老爷子是为姝姝好,当然不会阻止。 宋凝君笑道:「扎马步还是挺辛苦,一开始我做完这个,腿都是肿的,第二日走路都不成,还是缓了两三日才继续下去的。」她那会儿年幼,全靠那个梦境撑着,担心回到破旧的水乡村,这才一步步的慢慢的撑下来。 崔氏忧心道:「这般辛苦的吗?」她有些担心宝贝女儿吃不住这个苦。 姝姝猜宋凝君不愿她过去祖父跟前,让祖父教导她习武,怕她抢走祖父的宠爱。 所以应该是想让崔氏心疼她,阻拦她去昌鸿院跟祖父锻炼。 「母亲,姝姝不怕苦,姝姝只想有一副好体格,多陪陪母亲。」 姝姝声音软糯清甜,眼角带着笑望向崔氏。 这般撒娇的模样,崔氏立马心软了,「好好,都依姝姝的,那你可要注意劳逸结合,若是太累休息一两日也无妨,还是身体重要。」 「女儿省得,母亲放心。」 宋凝君一口气梗在喉间。 次日,姝姝继续跟着宋凝君一块过去祖父院子。 今日祖母起的早,两人先跟盛氏请安,这才继续过去庭院。 姝姝在廊檐下蹲马步,她昨儿泡澡时滴了甘露,身上酸软早去了大半,否则今日也是坚持不下去的。 半个时辰后,姝姝蹲完马步,照旧还是满身大汗,双臂双腿酸软无力。 还是珍珠扶着回沁华院的。 第20章 这般几日后,姝姝适应了些,加之每日泡澡时都会滴入甘露,缓解身上的酸疼。 还是很容易坚持下来的,不过十来日她就彻底适应下来,回院时都不用珍珠扶着的。 就连宋昌德也没料到这个看着就软弱的孙女可以坚持半个月。 他对姝姝也不由的刮目相看,甚至还跟盛氏说了两句,「这孩子不错,蹲了半月也没叫苦,看着也适应下来,回去都不用丫鬟搀扶着了。」 盛氏笑道:「到底是宋家的孩子,不错不错。」 姝姝坚持下来,每日早晨就去祖父院子蹲半个时辰马步。 祖父说三个月后她没有不适的话就会增加到一个时辰。 姝姝点头应好。 她每日蹲半个时辰马步,其余也没落下,学诗词歌赋,看医书。 崔氏原本打算给她请的女先生要等下月中旬才能过来京城。 所以这段日子姝姝都是自个儿看那些四书五经,不过还是以医书为主。 这会儿已经是月底,月初崔氏就接到曹国公府递来的帖子,明日崔氏就要领着府中女孩儿去曹国公府赴宴。 说是赴宴,其实这就是世家大族之间的相看,为子女相看婚事。 去的都是些年纪相仿,十来岁的姑娘们。 宋家长女宋凝嘉已经十五,而且定了亲事,平时就甚少出门赴宴。 三房两个姑娘又太小,长房庶出的宋凝兰也只有十岁。 所以适龄的只有宋凝君和姝姝。 明日崔氏就领着姝姝跟宋凝君去曹国公府赴宴。 晚上的时候,崔氏就吩咐两个姑娘身边的丫鬟嬷嬷们把两位姑娘要穿的衣裳还有明日出门要备的都准备好。 省得一早起来收拾,手忙脚乱会出错。 毕竟曹国公府可是已故元皇后的娘家人。 亦是蜀王傅厉谟的母族。 曹国公府骆家是已故元后的娘家。 当今圣上未登基时只是皇子,先帝未立太子,作为皇子的圣上那时已经娶曹国公府骆家嫡长女骆白秋为皇妃。 骆白秋生傅厉谟时难产而亡,那时圣上亦未登基。 圣上是在嫡长子傅厉谟三岁时登基,后把已故妻子追封为后,之后再也未曾立继后。 曹国公骆家作为圣上的国舅家,地位自不必说,尊贵无比。 且骆家家风端正,并无各种恶习,是各大世家结交的榜样,然,这些世家是真心还是假意便捉摸不透。 毕竟骆家虽为国公府,却也是皇长子的母家,圣上还有其他的皇子,也未立太子,这党派之争错综复杂,骆家逼不得已也会身在其中。 骆淳是骆白秋的长兄,亦是现在骆的当家家主曹国公。 他自幼跟妹妹骆白秋感情很好,骆白秋难产过世时曾对他言,皇家无情,求他护好傅厉谟。 所以这孩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只是长着长着不知怎么就冷漠嗜战,古怪孤僻,有时连他的话都不听。 但骆淳不能不管这孩子,他几乎把蜀王傅厉谟当亲生子疼爱,这孩子现在年岁十八,连亲事都未定下,他愁的不行。 于是让自家夫人办了这场宴,目的就是想替傅厉谟相看相看。 崔氏心中估摸也是清楚这件事儿。 但她知道姝姝跟君儿就是去陪衬的,两人年岁都小。 何况蜀王性情不太好,她也不希望两个女儿被看中。 次日一早,姝姝起床,今日要去曹国公府赴宴,没法过去祖父院子锻炼,不然时间赶不及。 姝姝觉得挺可惜,她宁愿留在家中锻炼看书。 她其实对这些世家家族之间的宴会没甚兴趣,但没兴趣也必须去,这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应酬交际都少不得。 姝姝先去梳洗打扮,今日是出门赴宴,穿的自然隆重许多。 白绸立领中衣,浅胭脂色钩花金色滚边对襟外裳配着牙白色绣白梅花儿云烟长裙。 已是九月底,天气略有寒凉,定还要去园中赏花甚的,姝姝又添了件雪白素锦绣兰花薄氅。 梳好发髻,姝姝挑了只羊脂白玉的镶宝石步摇,配白玉耳铛和上次崔氏给姝姝的那对羊脂白玉的手镯。 再无其他首饰,略施薄妆。 姝姝在铜镜前站定,镜中显出盈盈娇小身影,面赛芙蓉,肤如凝脂,叠在腹前那双柔荑的纤纤玉手甚至比手腕上的白玉镯还要嫩白。 珍珠呆呆的看着铜镜中自家姑娘的身影,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扰镜中的小美人。 姝姝过去崔氏院子吃早膳。 见到姝姝,崔氏跟宋凝君两人都有些呆住,仔细装扮过的姝姝更是惊为天人。 宋凝君觉得有些胸闷,不过还是喊姝姝过来吃早膳。 崔氏也赞叹一声,「我宝儿今日真是好看。」 早膳还是要吃些的,但也不能吃的太饱,以免刚到赴宴的人家就要如厕,有些不雅观。 用过早膳,三人启程去曹国公府。 其实曹国公府距离她们定国公府的宅子不算远的。 约莫半个时辰后,就到了曹国公府。 今日曹国公府正门大开,管家引着贵客入门。 宋家亦是国公府,达官显贵,大家都是认识的,有嬷嬷立刻引着三人朝门内走。 没想到,正好碰见崔氏的闺友薛氏。 薛氏今儿一个人过来的,没带她闺女出来,她闺女长的高大结实,她实在没脸带出来到处给人相看。 第21章 薛氏快走两步追上崔氏,见到姝姝也是一惊,满眼惊艳,「一月未见,姝姝这都快变成大姑娘,长高了些,更加好看了。」 「薛姨好。」姝姝乖巧喊人。 她发现自个的确高了些,月初还比宋凝君矮半个头,现在也就半指头的差距了。 薛氏又把姝姝好一番赞叹,抓心挠肺的跟崔氏使眼色。 崔氏当然知晓闺友这是何意,是问她姝姝跟她家小子的婚事。 崔氏侧过头,低声跟薛氏道:「还未说呢。」是说她还未跟姝姝说过此事。 薛氏叹了口气,她都想立刻把姝姝跟她家小儿子的亲事定下来,这么漂亮乖巧的姑娘,谁不喜呢。 四人跟着府中嬷嬷来到待客的正厅。 里面已经坐着许多夫人太太还有世家姑娘千金小姐们。 崔氏自幼生在京城,她娘家父亲只是小官,她当初嫁给宋金良时也没料到一个伯府日后会满门荣耀成为国公府。 她这十来年常跟世家贵族们应酬,这里在场的人她几乎都是认识的。 还有不少相熟的。 这是崔氏第一次带着姝姝出来赴宴。 自然少不得把姝姝介绍给在场的夫人太太们认识。 京城不缺美人和好看的姑娘。 但所有人看到姝姝第一眼都为之惊艳,肌肤毫无瑕疵,看起来乖乖巧巧的模样,就是稍显瘦弱。 大多数夫人太太们对姝姝第一印象还是不错,想到她从小在老家养病,也是可怜,因此跟姝姝说话都温柔的很。 姝姝一圈下来,认识不少人。 其实这些人她都认识,毕竟经历过一次。 所以这些夫人太太姑娘小姐们的名字她都能记住,有长辈同她说话时她也能尊敬的喊出对方的名号,加之乖巧嘴甜,大家都挺喜欢她的。 崔氏见到这样的姝姝,心里也是感慨柔情。 三月前,姝姝才归家时,她始终忘不掉姝姝怯弱窘迫的模样。 短短三月,姝姝有了惊人的进步。 大家坐下后,宋凝君温柔道:「母亲,我带姝姝过去见见我的几位闺友,姝姝总是待在家中,朋友也没有,总要认识些人。」 崔氏看向姝姝,姝姝挽着她的手臂娇声道:「母亲,姝姝想陪着您,就不跟姐姐过去了。」 她可不想跟宋凝君去见那些闺友,都是宋凝君的朋友,眼睛长在头顶,个个自诩是京城才女。 上辈子她傻乎乎跟着宋凝君过去。 宋凝君那几位闺友就非要拉着她作词作诗的,她乡下才回两个月,勉强能认字,哪里会作诗作词。 姝姝被那几位好一顿羞辱,是宋凝君开口说,「你们快莫要为难我妹妹,她自幼身体不好,待在老宅养病,现在身体才好一些开始学习,哪里跟你们一般,自幼就有先生教导,你们若再若此,往后我们就断了联系,莫说我们是朋友。」 那几位连忙道歉。 那时姝姝还感激宋凝君帮她解围。 想想可真傻。 姝姝现在能做些诗词出来,可她没打算跟宋凝君和她那几位闺友打甚交道。 还不如好好待在厅里吃吃喝喝下午去赏赏花,晚上就能回去了。 她更想坐在这里好好把这几日看的医书回顾下。 其实姝姝知道这次宴会是为何。 曹国公作为蜀王殿下的舅舅,这次是想为蜀王想看姑娘的。 奈何蜀王殿下一个都没相看上,宴上也没发生甚很特别的事情。 不过倒是有一件事情,是下午发生的,那会儿她又当着大家的面丢了一次脸的。 这次她定不会如此,这次她连去都不想过去瞧的。 崔氏见姝姝不想过去,跟宋凝君笑道:「那姝姝就待在我这儿,君儿你自己过去应酬就是。」 宋凝君柔声应了声好。 等到宋凝君离开,姝姝捧着盏热茶坐在崔氏身边,听着她和朋友们轻声说笑,自个儿在心里把这些日子背诵的本草经默默地过了一遍。 很快就到了午膳时候。 女眷和男客是分开的,分在两个院落。 姝姝这边的女眷们用过午膳,下午就去花园那边赏花。 曹国公府的花园很大,花团锦簇,姹紫嫣红,非常漂亮。 女眷们都在这边赏花,姝姝不可能一个人待在大厅,她也跟着去。 赏了约莫半个时辰后,垂花门那边似有丫鬟小厮们窃窃私语的声音。 听着稍微有些闹腾。 曹国公夫人叶氏喊身边的嬷嬷过去看一眼,嬷嬷很快过来低声跟叶氏说了两句话。 叶氏笑了笑,等嬷嬷退下,叶氏高声道:「隔壁虽然是男客,不过有个稀奇的玩意儿,各位可要去瞧瞧?」 这时代对女子还是比较宽容,只要不是男女私下见面私相授受,这种大场合,男客女眷见上一面也是无妨的。 待客的家主都这般说。 大家岂有不过去的理儿。 其实在场的夫人太太都清楚这次赴宴是要作甚。 说是去隔壁看稀奇的玩意儿,不过是想让各位女孩在隔壁蜀王殿下面前露下脸,指不定蜀王就有看中的姑娘。 姝姝搅了下白嫩手指,上辈子就是这个稀奇的玩意又让她丢了次脸面。 大家都起身朝着垂花门那边走过去。 第22章 这边花园还有丫鬟婆子守着,若是姝姝一人留下实在怪异,她只能跟着一块过去。 姝姝暗暗想着,她这次就躲在后面不要多嘴就是。 跟在崔氏身后,姝姝慢慢走过垂花门,跟着大家来到隔壁院落。 隔壁是个小湖,前面人头攒动,姝姝听见有少年们说话的声音。 有个变声期的少年,嗓音跟公鸭嗓一般,正惊叫道:「这小畜生关在笼子里面都不老实,还龇牙咧嘴的,当真是凶得很,怕是没人能驯服。」 另外一名少年道:「怕是难以驯服,瞧着都四五个月大小,这玩意性情凶悍的不得了。」 姝姝同崔氏她们落在比较后面些的位置。 已经听到比较靠近的女眷发出的惊呼声,「这是什么?」 「身上还有血迹,是受伤了吗?看着有些可怜,就是太凶了些……」 宋凝君已经跟着她那几位闺友朝着前面靠拢过去。 崔氏跟姝姝耳语,「姝姝,你可要随姐姐一块过去看看热闹,不过莫要太朝前。」 姝姝摇摇头,「我随母亲就好。」 她对那玩意又没有兴趣的。 薛氏是个爱凑热闹的,这会儿落在后面没瞧见前头的玩意儿,百爪挠心似的。 扯着姝姝跟崔氏的手臂就朝着前面挤了过去。 崔氏知道好友性情,无奈跟上。 姝姝也被扯着上前。 薛氏个儿高,很快挤开人头攒动的人群,拉着两人来到最前头。 落入姝姝眼前是大片湖泊,湖边垂柳,堤岸边放在个半个高的铁笼子,里面趴卧着一头小兽,瘦骨嶙峋,皮毛杂乱,皮毛颜色像是淡金色,尾巴极短,耳朵尖上耸立着一簇黑色的软毛,金色的眼珠,看上去如同一只体格硕大的大猫。 这小兽实在太像猫了。 上辈子姝姝不懂这些,不知京城里头的达官显贵都喜欢驯养凶猛兽类,偏凶猛野兽又岂是轻易可以驯服的。 那时候也不过寥寥几人才偶然可以驯服一只为宠。 比如宋凝君,她就曾捡回一头黑色豹子的幼崽。 因是幼崽,加之宋凝君骗走她的玉雕,每日可得一滴甘露,因那滴甘露才可彻底收服那头黑豹幼崽的。 蜀王殿下也圈养一头白虎,就在蜀王府中。 那头白虎已有一岁,威风凛凛,听闻是蜀王殿下杀敌时从敌军手中救下的幼崽。 饶是如此,这头白虎也很难驯服,蜀王殿下花费半月有余才将其驯服下来。 耳边全是女子们的惊呼声,「它好凶呀,身上都是血迹,看着想咬人的模样。」 那公鸭嗓的少年立即说道:「可不是,你们这些小姑娘离它远些,它伤了好几人,不服管教,小畜生,若是再敢伤人,就乱棒将它打死,表哥,你觉得如何?」 公鸭嗓少年是曹国公骆淳的小儿子骆轶。 他口中的表哥是蜀王殿下。 蜀王穿着一身黑色锦服,上面绣着繁琐纹样,腰间系着玉带,身量高大颀长,鬓若刀裁,面如冠玉,尊贵无双。 光是冷着脸站在那儿都能让一群姑娘红了脸颊。 宋凝君的面颊也是微红。 蜀王并不言语,只是看着那头小兽。 姝姝望了蜀王一眼,目光又挪到铁笼之中。 铁笼之中的小兽并不是她以为的猫,而是猞猁。 猞猁作为凶猛野兽,性情凶狠,成年的猞猁更能与虎豹一较高低。 它与路边野猫长的有些相似,姝姝上辈子不认识猞猁,以为它是猫,甚至还惊呼道:「好大的猫。」 这话一出,立刻让周遭的夫人姑娘还有这些公子哥们笑出声来。 笑话她不识猞猁。 姝姝也给臊的不行。 这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 这辈子姝姝知道这是猞猁,她当然不会再冒出那句话来。 只是姝姝见这小猞猁凶狠的模样,忍不住后退两步,浑身发寒。 就算京城人人都以驯服圈养凶兽为荣,姝姝也不喜这些。 她害怕它们,因她上辈子就是叫宋凝君身边那头黑豹咬死的,她永远都忘不掉那头野兽锋利的牙齿是如何咬碎她的骨头。 那晚她睡前吃下一盏青蒿端来的燕窝。 随后便睡的很沉很沉,是被身上的疼痛给痛醒的,睁开眼就是宋凝君那头黑色豹子的血盆大口,满嘴腥臭。 姝姝已经被黑豹咬了一口,身上无法动弹,酸软无力,喊出的话也软绵无力。 她才知道睡前吃下的燕窝加了蒙汗药。 她知药不是青蒿下的,是宋凝君下的,青蒿青竹也只是帮着宋凝君监视她的而已。 那又如何,姝姝就是那样清醒又痛苦的情况下被那头豹子咬死的。 血淋淋,血肉模糊。 所以姝姝重活一世,最怕的就是此等凶兽。 这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她永远都忘不掉血肉被撕扯下来的痛苦。 姝姝悄悄后退一步。 奈何后面有人,她依旧站在最前一排。 这些世家姑娘公子们还在惊叹这小猞猁的凶残。 第23章 铁笼中的小猞猁却似乎嗅到什么,原本还龇牙咧嘴非常凶狠模样的小猞猁渐渐停歇下来,变得安静异常。 它撑着四肢站在铁笼中,一双金色兽瞳慢慢在人群中寻找。 它这会儿突然安静下来。 大家都很奇怪,有姑娘惊奇道:「它好像不凶了,是不是被骆公子给驯服了?」 公鸭嗓的骆轶小公子嘿嘿笑了两声,很是得意,也以为这小猞猁被他驯服,他上前两步正想瞧瞧小猞猁。 那小猞猁见人突然靠近,立刻伏下前肢,咧开尖锐的兽牙,冲骆轶发出低吼声。 骆轶僵住,而后很是恼怒的一甩衣袖,口中骂了句小畜生就退开了。 显然小猞猁并没有被他驯服,只是刚才不知为何突然安静下来。 骆轶有些羞恼的跟身旁的蜀王殿下嘀咕,「表哥,这小畜生根本就无法被人驯服吧?它方才突然安静又是怎么回事?」 蜀王殿下看他一眼,淡声道:「只是不想臣服于你罢了。」 说是驯服,倒不如说是让这凶兽臣服。 小猞猁见人离开,又慢慢四肢站立,金色兽瞳转向人群当中。 然后姝姝就见这小猞猁的目光定在她的身上。 姝姝与它四目相对,它的竖瞳静静的望着她。 姝姝惶惶不安,这小猞猁看她作甚? 姝姝小脸都给吓的白了两分,甚至悄悄后退半步。 后面站着的是宋凝君,她扶住姝姝的肩膀,柔声道:「姝姝,你没事吧?」 「我无事。」姝姝轻轻摇头,她悄悄的攥紧拳头。 大家发现小猞猁的异常,它怎么安静下来了? 骆轶好奇嘀咕,「表哥,这小畜生在看谁?莫不是想伤人?」 蜀王殿下没理睬他。 「这猞猁是怎么回事?它在看什么?」 有人好奇发问。 蜀王顺着猞猁的目光寻到站在女眷前排那个玉雪般的女孩儿身上。 大家好像也发现这小猞猁看的是女眷当中的人。 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在姝姝身上。 包括男客也都看向姝姝。 男客大多都是十来岁的少年郎们。 顺着猞猁的目光发现了姝姝,肤白如玉,容貌娇艳,乖乖巧巧的。 都忍不住惊叹了下。 这般漂亮的姑娘,他们怎么从未见过? 甚至不知她的名讳? 就是这姑娘看着还有些稚嫩,在场的少年郎们多也是带着欣赏之意。 最后突然醒悟过来,这小猞猁怎么看的是这乖巧娇艳的小姑娘? 莫不是也被她的容颜所吸引? 姝姝实在不愿站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她悄悄扯了扯崔氏的衣袖,小声凑在崔氏身边耳语,「母亲,我们过去花园那边吧。」 崔氏也隐隐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她点点头,握着女儿的手道:「好,我们继续过去花园那边赏花就是。」 薛氏也知不对劲,跟着两人想要离开。 奈何姝姝刚转身,那铁笼中的小猞猁竟四肢匍匐下来,冲着姝姝呜咽了两声,煞是可怜,哪儿还有方才那种凶悍的模样。 「小畜生这是干什么?」骆轶被它乖巧的模样给惊呆了,忍不住喃喃细语。 女眷们也窃窃私语。 宋凝君的两位闺友也忍不住小声跟她说,「凝君,这位是你那乡下养病的三妹吧?猞猁看她作甚?」 「就是,真是奇怪,莫不是想咬她?」 猞猁这幅模样哪里像是要咬人,它若有尾巴,指不定都冲着姝姝摇起来的。 宋凝君摇摇头,「我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姝姝想要快点离开这里,她不知道这小猞猁到底是何意。 但她并不想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脚步刚动了下,忽然响起一个淡淡的玉石之声,「站住。」 姝姝僵住,这是蜀王殿下的声音。 蜀王的身份是皇长子,他若开口,姝姝根本不敢动。 只能慢慢转过身子,崔氏和薛氏也担忧的转身,朝着蜀王行礼。 「把这个带走。」蜀王指了指地上的铁笼,声音还是冷清清的。 姝姝站在那儿,茫然无措,脚步都不想挪动半分,一双眸子都水润的不行,看着跟要哭了似的,这人是喊她提走装有猞猁的铁笼子吗?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呀。 骆轶张大嘴巴,「表哥,你这是要吓呆小姑娘吗?」 骆轶平时也有些吊儿郎当的,这会儿见姝姝长的美貌,忍不住笑眯眯哄她:「妹妹莫怕,不吓你的,这小畜生我待会儿处理了就是。」 蜀王冷着脸,骆轶还是怕他的,不敢再跟姝姝说话,苦着一脸张不知想甚,最后只能道:「成成成,那我喊下人给铁笼子蒙块黑布,送到这位妹妹府中去可行?」 他的蜀王表哥当真是性子古怪冷漠的很,也不怕吓着小美人。 猞猁不懂人言,但见到人靠近,又压下前肢低吼,做出攻击姿态,直到骆轶身边的两名小厮小心翼翼用块黑布把整个铁笼子遮盖住,里面还能听见猞猁的低吼声。 姝姝没敢动弹,她站在原地,可怜巴巴的看了蜀王一眼,希望他收回成命。 第24章 这人可真是古怪,另人心生畏惧。 奈何蜀王并没有再说甚,转身离开了。 骆轶跟在他身后,还在喋喋不休的发问,「表哥,你这是何意啊?」 这是何意?也是在场所有宴客所想问的。 大家都是人精,知晓此次宴会是给蜀王相看姑娘的。 那么蜀王这是看上人小姑娘了还是没看上? 若说没看上,蜀王殿下还从未公开场合跟哪位姑娘说过话,可若是看上了,这姑娘是定国公府前几月刚从老宅养病回来的三姑娘吧?跟那位京城才女宋凝君姑娘是胞胎,才十三岁,年岁有些小。 年岁小就罢了,长两年也不是不能婚配,但,哪有看上人姑娘给人送凶兽的? 何况是连曹国公府都没能驯服的凶兽。 没看这小姑娘吓的一双眸子都沁着泪。 哎,真是惹人怜。 姝姝白着脸,小声跟身边崔氏说:「母亲,我想回府。」 这里真可怕,明明上辈子除了丢了下脸面,并无别的事情发生。 她如今宁愿是说话错,被人嘲笑,也不想被蜀王指着送了一头凶兽给她。 崔氏知晓姝姝有些吓着,牵着女儿过去跟曹国公夫人叶氏告辞,「骆夫人,我家姝姝今日有些吓着,她自幼身体不好,方才惊吓到,想回去给她煎副安神药喝,实在是不能久留……」 曹国公夫人叶氏还懵着呢,她家外甥方才是何意? 看上人宋家三姑娘了?但哪有看上人姑娘强迫人家姑娘带走凶兽的? 她有些不懂蜀王的想法,打算晚上问问自家丈夫。 叶氏听闻这话,见宋家三姑娘小脸惨白,吓的不轻,急忙说道:「妹妹,实在对不住,把你家姑娘吓到,我让人先送你们出府,改日定登门致歉。」 崔氏道:「这话就严重了,骆夫人不必如何客气,改日府中宴客我在请你过来说说话儿。」 叶氏客气两句,喊来身边的嬷嬷亲自把崔氏她们送到正门。 崔氏领着姝姝跟宋凝君先回了宋府。 薛氏到底不好跟着离开,只能等到晚上曹国公府宴席散了才回。 姝姝她们离开后,曹国公府女客们回到花园继续赏花。 没在议论方才的事情。 男客那边的少年们倒是议论纷纷的。 但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姝姝回到沁华院时,庭院正中央摆放着那个关着猞猁的铁笼。 黑布不知被谁扯了下来,散乱在旁边,沁华院的丫鬟嬷嬷们吓的不轻,都躲在廊檐下看着铁笼中低吼的猞猁。 京城流行养这些大型猛兽做宠物。 于是京城附近山中的猎户都会猎些野兽幼崽来京城贩卖,供不应求。 这是猞猁不算幼崽,看个头已经四五个月大小,后腿有伤,应该是掉进山中猎户布的陷阱里才被抓住的。 然后送来京城贩卖,被曹国公府的小公子骆轶给买了回去。 骆轶买回去后驯了几日,都是无用,猞猁凶性很大,无法驯服。 这日府中宴客,骆轶想着给其他人瞧瞧,看看是否有人可以驯服这头猞猁,没曾想最后就被蜀王指给了姝姝。 姝姝回到府中,看到这头小猞猁,脸色更加苍白。 她快速走到廊檐下,笼中的猞猁似嗅到她的味道,顿了下,站起四肢,不再低吼,只冲着廊檐下的姝姝呜咽叫了两声。 「谁让你们把这玩意摆在三姑娘院子中的!」崔氏气的脑门疼。 那骆家小子手脚还挺快,还先比她们快一步把这玩意给送到姝姝院子里了。 青蒿白着脸上前,「夫人,是,曹国公府的下人,拦都拦不住,说是非要把东西送到三姑娘的院子里。」 崔氏气急,「还不赶紧喊几个人过来把这玩意弄出去。」 很快就有奴仆过来,问崔氏,「夫人,该把这东西送到何处?」 崔氏一时呆住,是啊,这玩意怎么处理,这是蜀王指名给姝姝,不管他是何意,这玩意都不能随意处理,罢了,先随意找个院子关着吧,总之不能放在姝姝的院子里,万一闯出来伤着姝姝怎么办。 崔氏开口,「先放后罩房。」 奴仆上前打算把黑布罩上,不然这猞猁凶的很。 小猞猁呜咽叫着,金色兽瞳目露哀求的看着姝姝。 姝姝站在廊檐下,有些不忍。 想到上辈子这猞猁的下场。 上辈子她说猞猁是猫,被人嘲讽,她也不好意思围着继续看,就躲去花园。 自然也没有被蜀王指着把猞猁带走,晚上跟母亲和宋凝君回到府中。 过了没几天,她就听闻曹国公府那只猞猁因无法让人靠近,后腿的伤无法得到救治,死掉了。 眼下和上辈子完全不同。 她的命运,还有这小猞猁的命运,都跟上辈子错开。 但如果她不救治这小猞猁,它的命运和上辈子又会一样的。 姝姝捏着拳,半晌才扯扯崔氏的衣袖,小声说道:「母亲,先把它放在我园中吧,旁边的耳房放杂物的,就先让它待在那儿。」 崔氏迟疑,「可它实在凶悍,万一逃脱出来,咬伤你如何是好。」 姝姝看那猞猁一眼,说道:「我瞧着那铁笼还是很牢固的,只要没人动它,想来它是跑不出来的,母亲,你就依了女儿吧,女儿会小心些的。」 崔氏倔不过姝姝,只能让奴仆把这猞猁搬到耳房去。 奴仆搬动时,猞猁又龇牙咧嘴做攻击状。 第25章 等看着猞猁被送入耳罩房,姝姝也松了口气。 到底有些受到惊吓,崔氏让丫鬟煮了碗安神汤给姝姝喝下。 不到用晚膳时,整个国公府都知晓蜀王给了三姑娘一只凶兽。 若不是怕主人训斥,国公府的下人们都想过来瞧瞧凶兽长的什么模样。 晚膳时,宋金良也放衙回来。 他路上就听闻曹国公府发生的事情,一路有些担心,回来见姝姝并无大碍才松了口气。 又道:「蜀王亦不知想些什么,怎能把曹国公府都驯服不了的猞猁给我们姝姝。」 崔氏叹口气。 姝姝小声道:「爹爹我没事儿,我们先用晚膳吧。」 她其实有些猜测,或许是因身上的甘露,所以那小猞猁并没有对她露出凶相。 若是如此,小猞猁不凶她咬她,她就用甘露把小猞猁治好,然后放归山林吧。 用过晚膳,姝姝想着那小兽的事儿,让丫鬟去厨房捉了鸡丢到猞猁笼子中。 姝姝晚上没过去耳罩房,她还是有些怕这些凶猛的兽类,上辈子阴影太大,晚上她在房中看书,等到亥时睡下。 次日早起,姝姝先过去祖父院子锻炼。 宋昌德也听闻昨儿的事情,今日见着孙女不免多问一句,「那猞猁还可在?」 姝姝点点头,「还放在耳罩房中。」 宋昌德点点头,倒也没再多问。 姝姝每日还是蹲半个时辰马步,半个时辰她只歇过一次。 老国公爷见孙女能坚持到这种程度,也对她刮目相看,这小孙女很得他的喜欢。 姝姝蹲完半个时辰马步,也不管宋凝君还在打拳。 她跟老国公爷说了声就回到沁华院。 宋凝君还未打完拳,没到早膳时间,姝姝想了想,过去耳罩房。 珍珠跟着她,见她要进耳罩房,急忙道:「姑娘,您可不能进去,那小兽凶得很,昨儿进去喂它时恨不得扑上来咬奴婢们的。」 「无妨,我进去离的远些就好。」姝姝想着,总不能一直把它丢在耳罩房不见它的。 姝姝站在廊檐下许久,最后才咬牙鼓起勇气推开耳罩房。 一开始耳罩房里都没动静,姝姝推开门就看蹲坐在铁笼中的小猞猁。 一双金色兽瞳静静的望着她,没有半分凶残的模样,甚至还晃了晃短小的尾巴。 珍珠捂嘴道:「它竟然不凶姑娘。」 姝姝见它乖巧的蹲坐着,似也没有那般可怕,她回头跟珍珠说:「你去端半碗清水过来吧。」 「那姑娘小心些,还是莫要靠近比较好。」珍珠说罢,转身去厨房端了半盏清水过来。 姝姝接过清水,犹豫下,回头跟珍珠道:「珍珠,你出去等着我吧,把房门帮我关好。」 珍珠也不多问,退下时关上房门。 姝姝端着清水站在门口,还是有些不敢上前。 直到笼中的猞猁轻轻的喵了声,姝姝有些绷不住,笑了声,嘀咕道:「还说不是猫,这明明就是一只猫呀。」 一只体型巨大的猫儿。 姝姝到此刻心中才没那般害怕,她试探着朝着铁笼靠近了些。 笼中的猞猁又轻轻喵了声,兽瞳也渐渐放大。 姝姝松了口气,蹲在铁笼面前,把手中的茶盏放下,而后伸出左掌,心中微动,那玉瓶就显露出去。 猞猁嗅了嗅,也不蹲坐着了,立刻起身,使劲冲姝姝喵喵叫了两声。 还抬起一只前爪从笼中伸出,却是收起尖锐的利爪,只见厚厚的肉垫。 姝姝的脸色到底还是白了两分,身子往后仰倒,差点摔了。 猞猁歪着头看她一眼,收回前爪,兽瞳似有些不解。 姝姝红着脸颊,又蹲好,然后从玉瓶中倒了两三滴甘露落在清水中,她细语道:「这东西应该是你喜欢的,但不知晓对你有何作用,我先少给你一些,你后肢的伤口有些严重,我下午去寻些药过来给你敷伤口,但是你不许咬我。」 甘露滴入清水中,猞猁甚至用两只前爪在笼中蹦跶了两下,看样子是很高兴的模样。 姝姝把滴入甘露的清水小心翼翼推入笼中,猞猁只是乖乖看着,等她的手挪开,才开始大口大口舔着茶盏中的水。 姝姝也彻底松了口气,它真的没有伤自己,没有攻击自己的意图。 难道是甘露的原因? 但她记得上辈子宋凝君驯服那头黑豹幼崽并不是如此的。 那头黑豹幼崽才回来时也具有攻击性,甚至还想攻击宋凝君的,后来每日宋凝君给它喂一碗清水,里面融的应该有半滴甘露。 也是如此几日,那黑豹幼崽对着宋凝君才没有攻击的意图。 但这只猞猁完全不用,它在曹国公府看到她时就表现的很温顺的模样。 她的甘露是不是跟宋凝君的还是不同的? 所以这些凶兽才会对她如此温顺。 不管如何,姝姝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儿。 她收起掌心的玉瓶,低声道:「那你喝完就乖乖的休息,我先出去了。」 姝姝给猞猁喂了些加了甘露的清水就离开耳罩房。 珍珠在廊檐下等她,见她出来忙道:「姑娘,你没事儿吧,该去用早膳了。」 「好。」姝姝轻笑,跟着珍珠过去母亲院子吃早膳。 用早膳时,崔氏跟姝姝道:「宝儿,那小兽你莫太担心,你父亲说明日会去跟曹国公说声,看看能否把它送回曹国公府去。」宝贝女儿的院子放着那么个凶悍的玩意,她心里始终不踏实。 第26章 「母亲,不必,放在我院中就好。」姝姝现在没那般怕这小兽,知晓它回到国公府也是死路一条,不如试着救活它。 宋凝君突然问,「妹妹,可是想收服那猞猁?但这是凶兽,连曹国公府都无法驯服,你可莫要逞强,万一受点伤,家人都要心疼的。」她万万不能让姝姝把猞猁留下,曹国公府时她就发现关在笼中的猞猁对姝姝很温顺。 姝姝若能驯服猞猁,家人乃至祖父都会更加宠爱她。 姝姝轻笑了声,宋凝君觉得姝姝笑容似有别的意思。 但姝姝并未让说甚,只是转头跟崔氏软声撒娇,「母亲,我只是想等它伤势好一些送它回归山林,这里不是它的归宿,若是送回曹国公府,骆小公子无法驯服它肯定会杀掉它的,我想治好它后腿的伤,母亲让我试试吧。」 崔氏迟疑,到底还是犹豫。 「母亲,母亲,您就让女儿试试吧。」姝姝撒娇。 崔氏扛不住女儿的娇声细语,「好好,那你答应母亲,不管如何,还是小心为上。」 姝姝笑道:「女儿答应母亲,万事都会小心。」 母女三人用过早膳,兄长宋钰谨已经去了国子监,明年他便要科考,现在都很用功的学习。 宋钰延身体不适,也不愿出来用膳,都是自个儿院子吃。 吃过早膳,姝姝先去探望四弟,陪着他喝了两盏茶。 茶水里被她偷偷加了滴甘露的。 吃茶时,宋钰延板着脸跟姝姝说,「昨天的事情我都听说了,猞猁是凶兽,不好驯服,你小心些,莫要被它挠到。」 「四弟这是关心我吗?」姝姝笑的眉眼弯弯。 宋钰延红了耳尖,嚷道:「我要看书了,你快些回你的院子去。」 姝姝不再逗他,正色道:「那四弟好好歇息,我出门买些东西,四弟可有什么想让我带回来的?」 「没有没有,你赶紧走吧。」 姝姝笑眯眯的离开,然后带着珍珠跟玲珑出门一趟,还带了两名侍卫,她要买些中草药回来。 玲珑跟珍珠都是二等丫鬟,姝姝现在平日出门都是带着她们,也总让她们贴身伺候。 姝姝去药堂里买了些中草药,未在外面久留,买了后就回了府,没想到府中有客,是昨儿在曹国公府碰见的诚毅侯夫人薛氏。 薛氏也是担心姝姝,这才上门拜访的。 这会儿崔氏跟薛氏正在屋子里说话。 听闻姝姝回来,崔氏让丫鬟把姝姝请了过来,姝姝见到薛氏,乖巧喊了薛姨。 薛氏心都软了,应承一声,拉着姝姝坐下,「薛姨瞧你没事儿也就放心了。」 薛氏说罢,又跟崔氏道:「见着姝姝回来我也放心些,侯府还有些别的事儿,我这就回去了。」 崔氏跟她是关系极好的闺友,情谊深厚,没有那些虚套客气,也不留她府中午膳,亲自把人送了出去。 姝姝也先回了院子里。 半刻钟后,崔氏过来姝姝的院子,瞧见姝姝正在书房里忙着,一屋子的药味。 姝姝正在用捣药罐捣着什么。 崔氏过去看了眼,笑问道:「宝儿这是在作甚?」 姝姝停下手中的动作,拿起布巾擦了擦手,笑道:「母亲,我上午买了些草药回来,用来做金疮药的。」 简单的药方她看过不少,打算试试,何况她有甘露,用来做金疮药,给猞猁敷后腿用的。 姝姝有研读医书,崔氏都是知道的,她也没打算阻止女儿学这个。 因此也不是很在意。 崔氏拉着姝姝到榻上坐下,温声道:「宝儿,母亲过来是有个别的事儿想同你说。」 姝姝笑道:「不知是何事?」她心里隐约知晓母亲要说甚的。 崔氏温柔的看着女儿娇美的容貌,喟叹道:「是和你的亲事有关。」如果可以,她真的想多留女儿几年。 姝姝红着脸不言语,崔氏拍拍她的手道:「方才你那薛姨,她育有两子,小儿子方阳泓,比你年长两岁,现在十五的年岁,生的高高大大,品行不错,也算是母亲看着他长大的,你薛姨说,想让你给她家小儿子做媳妇儿,想把这门亲事定下,母亲特意过来问问你的意见,母亲跟你薛姨从小一块长大,知晓她为人,你嫁过去,母亲是极放心的。」 两家若真是定下亲事,她至多只能留姝姝两三年,还是有些舍不得,但是薛氏的性子她也放心的,女儿能给她做儿媳,不会被蹉跎的。 姝姝苦笑,她知道方阳泓品行的确不坏,就是冲动,喜欢美人儿。 上辈子她跟方阳泓才定下亲事时,人虽然瘦弱些,但面容白皙,皮肤娇嫩,桃腮杏面,看着还是不错的。 所以方阳泓也是同意的,可是等她被宋凝君下毒,皮肤变得枯黄,停止发育,变得不再好看,方阳泓就喜欢上那个因喝了甘露越来越冰清玉洁的宋凝君,甚至当着国公府所有人的面退亲,求娶宋凝君。 她那时候伤透了心。 这辈子又岂会愿意跟方阳泓定亲,哪怕她知晓这辈子不会再变的丑陋。 她也不愿意跟方阳泓定亲,她觉得他就是个肤浅的人。 其实薛姨还是很好的,上辈子发生那样的事情,她把方阳泓逮回去使劲揍了一顿。 听说腿都给打折了。 姝姝低低叹了口气,抬头跟崔氏道:「母亲,我不愿意,我还想多陪您和爹爹几年,婚事等我十五岁时再说吧,这两年不管谁来上门求亲,母亲都拒了好不好?」 姝姝想到上辈子受到的屈辱,心里难过极了,眼眶都慢慢红透。 崔氏慌了,拍着姝姝的背,「我宝儿莫要哭,不愿意母亲去拒了你薛姨就好,婚事咱不急,好不好?」 姝姝点点头,「母亲不要急着把女儿嫁出去。」 「好好好,都随我宝儿。」 姝姝不愿意,崔氏当然不会强求。 她打算过几日跟好友说声,姝姝的婚事就缓两年再提。 用过午膳,姝姝不让丫鬟跟着,自己过去耳罩房看小猞猁。 她那金疮药已经配好,已经还按照配方加入甘露,药性应该更出众。 到了耳罩房,猞猁瞧见姝姝,冲她喵喵了两声,安静的坐在笼中,金色兽瞳也跟着姝姝的动作转动了下。 姝姝手中还端着一盆清水,里头也加了一滴甘露的,不过这是用来给猞猁清洗伤口的。 第27章 姝姝端着盆儿站了会儿,才小声说,「我现在要给你清洗伤口,处理伤口,你听话些,不要乱动好不好?」 到底还是有些怕的。 她说完见小猞猁歪着头,兽瞳清亮,没有发狂的模样。 姝姝才慢慢蹲下身子,她见猞猁后腿伤口已经有些腐烂,若不尽快医治,怕它都活不了几天的。 可它现在关在笼中,若想给它清理伤口,就必须放出来。 虽然这小家伙昨日没咬她。 可总是有些担心的。 姝姝想了许久,直到这猞猁又喵了声,她才低声道:「那我放你出来,帮你清理伤口好不好。」 猞猁歪头,「喵~」很乖巧的模样。 姝姝慢慢打开铁笼,见它还是乖巧坐在笼中,朝着它招了招手,「猫儿,你出来些。」 猞猁竟似能听懂她的话语,瘸着后肢慢慢出了铁笼。 姝姝脸发白,使劲吸了口气,然后继续跟小猞猁商量,「我现在要帮你处理伤口,你莫要咬我,若是咬我,以后好喝的甘露水都没有的。」 姝姝说着伸手摸了摸它。 小猞猁喵了声,竟用毛茸茸的脑袋去蹭姝姝的手。 这是兽类表达亲近之意。 姝姝松了口气,她让小猞猁倒在地上。 小猞猁一开始不懂,她就轻轻的把小猞猁推倒在地,它也没有反抗,乖巧的望着姝姝。 姝姝用刀片刮掉猞猁后肢伤口附近的毛,见它伤口已经腐烂,轻轻用清水帮它清理了伤口。 伤口腐烂的地方也剐干净的,姝姝刚用刀片剐了下,猞猁低低叫了声,动了下后肢,但没有下口咬姝姝,只是望着她。 姝姝继续帮着它把腐肉都清理掉,这期间小猞猁不安的叫着,但未曾对姝姝出爪或者下口。 处理完腐肉,姝姝给猞猁伤口涂抹上她自制的金疮药。 涂抹上金疮药,伤口有些清凉,小猞猁舒服的喵了声,然后回头舔了舔姝姝的手。 姝姝笑了笑,看来这小猞猁挺喜欢她的。 这应该算是被她驯服了吧? 姝姝又指了指铁笼,「你先进去吧,待会儿我在给你送些吃的过来,等你伤口好起来,我就送你回山林,好不好?」 回答她的是猞猁轻轻的喵叫声。 姝姝把东西收拾下,离开耳罩房,回到房间才发现身上都有些湿透了,算是给吓得。 不过知晓猞猁不会伤害她,她也放心许多。 回到房里,姝姝让珍珠去厨房拿了两块生肉,去给猞猁喂食。 回房后,姝姝歇了半个时辰,下午就躲在房中看书,再有几日,母亲给她寻的先生就要来府中教导她功课还有琴棋诗画这些,她每日能够看医书的时间就会更加少。 晚上吃过晚膳,二房的主子们各自回房歇息或者做些自己的事情。 姝姝不必说,自然还是燃着油灯看医书。 崔氏那边,她跟宋金良道:「姝姝是想把那猞猁留下,等它伤势好些就放归山林,说是还给那骆小公子,指不定就要死在他手中,我想着明儿你也不必去曹国公府的。」 宋金良点点头,「依姝姝的就是,不过让她小心些,莫要被那小兽伤到。」 崔氏笑道:「姝姝知晓的。」 宋金良见妻子柔美和气的模样,拉着她到贵妃榻上坐下,握着妻子手道:「我有件事情要同你说,你莫要太生气。」 崔氏皱眉,「可是那水乡村的陈家夫妻?」 宋金良点点头,「正是他们,之前我已派人去水乡村调查过陈家和水乡村的村民,他们都道,那对夫妻待姝姝极差,从小打骂,姝姝很小就要做全部家务,伺候陈家那几个孩子,等姝姝长大后甚至为了银子,要把姝姝送给镇上王老爷家的傻儿子做媳妇,那傻儿子已经折磨死两任媳妇。」 他说道此处忽然顿了下,更加紧握妻子的手,恨声道:「甚至从其中一位村民口中打探到,姝姝两岁时,差点被孙氏给溺亡了。」 崔氏听闻夫君说起前面的话脸色就已不好,现在听那孙氏竟还想把姝姝溺亡,脸色瞬间煞白。 崔氏掐着掌心颤抖着声音问,「到底怎么回事?」 宋金良慢慢道出缘由。 他从姝姝口中知晓陈家人待她并不好,夫妻两人心中起了疑心,于是派心腹去水乡村打探下。 那心腹立刻前往水乡村,陈家夫妻待姝姝不好的事情全村人都看在眼中,那些村民原就疑惑,陈家生出个这么精致漂亮的姑娘怎么还如此待她,后来姝姝被国公府的人接走,水乡村的村民也议论好久,都说陈家人发财了。 没想到事情过去两个多月,竟又有人上门询问姝姝跟陈家的事情。 大多数村民都还是挺心疼姝姝,自然就没瞒着,能说的都说了。 宋金良的人准备离开之际,村口一位姓葛的婶子忽然拉住他,低声道:「跟姝姝有关的事情,我还晓得一件,你可要听?」 自然是要听的。 那葛家婶子叹了口气,「咱们村落不大,姝姝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都挺心疼这小姑娘,从小吃不饱还要干活,约莫是那孩子两岁时候的事情,那孩子两岁时就要被孙桂花喊着一块出门帮着干点活儿,那是夏日时,早上亮的快,我去田地里干活,我家田地跟孙桂花的田地挨着的,两家田地中间有个小池塘,那时天刚亮,有些雾气,我走过去时孙桂花没注意到我,我看她站在池塘边半晌了,正疑惑着,听见池塘里扑腾声,我往那池塘里面一瞅,竟有个娃娃在里面扑腾……」 葛婶子当时也没多想,立刻惊叫一声,「这谁家娃娃啊。」 孙桂花这才应了声,「哎哟,这不是我家姝姝吗,怎么掉进去了,方才一直忙着地里的活儿,都没注意到。」说着赶紧跳进池塘把才两岁的姝姝给捞了起来,小小的女娃已经被呛的脸色发青。 还是葛婶子急忙蹲下帮着小姝姝按压胸腔,把腹腔中的脏水全按压出来。 当时葛婶子未多想,就算知道孙桂花待姝姝不好,可那有母亲想弄死自己孩子的。 事后,葛婶子回想起来,那日虽有雾气,但还是能看到人影,她远远就瞧见孙桂花站在池塘边上好一会儿没动,像是盯着池塘里…… 直到现在,突然传出姝姝不是孙桂花的闺女,而是京城里大户人家的姑娘,富贵荣华,千金小姐。葛婶子才意识到不对劲。 葛婶子跟孙桂花差不多年纪,十三年前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 毕竟水乡村偏僻,突然有位打扮贵气的柔美夫人挺着大肚子进村生娃,足够引起大家的轰动。 因孙桂花刚生产完,大家就把那柔美夫人送到陈家,柔美夫人生完孩子给了银两就离开。 谁知道,十三年后,突然传出这样的事儿,加之葛婶子想到十来年前,蒙蒙的雾气,掉进池塘的姝姝,站在旁边观看的孙桂花。 第28章 突然打了个寒颤,莫不是孙桂花早就知道姝姝不是她的亲生闺女,所以当年才想把她溺死? 不然谁这样待自己亲生闺女啊? 就算她们村最穷的人家都不会这样糟蹋亲生闺女的。 崔氏听完夫婿的话,人差点晕厥过去。 整个人抖的不行,脸色煞白。 宋金良脸色也很难看,他抱住妻子,「你且放心,我不会饶了他们的。光是凭这些事情足以证明那对夫妻的险恶用心,当初就是他们贪图富贵,故意把孩子替换,让我们的亲生骨肉吃了这么些的苦头,甚至差点没活下来。」 「那对贱人!」崔氏的指甲都掐进掌心,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我要他们给我姝姝赔命!」 竟还想溺死姝姝,就算杀了他们,都难消她的心头恨。 崔氏突然又泪流满面,「如果当初我在谨慎些,姝姝就不会吃这些苦头,让我这个当娘的,以后怎么面对姝姝啊,我想到她这些年吃的苦头,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夫君,我原想着父母的错不能怪在孩子头上,就算知道那对贱人故意换下孩子,也不能迁怒君儿。可,可是现在我发现,就算君儿聪明伶俐,乖巧孝顺,我这心里始终梗得慌啊,想到我姝姝吃的这些苦头,都是因君儿的亲生父母,我,我就无法释怀,甚至想要迁怒君儿……我,我该怎么面对姝姝啊……」 崔氏捂着脸大哭起来。 宋金良抱住妻子,叹息一声。 他又何尝不是,就算知晓君儿是无辜的,可再联想姝姝差点被溺死,他也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君儿。 「罢了。」宋金良道:「我已让人设下套儿,那陈家两夫妻不会让他们好过,至于君儿,先看着吧。」 再有两年,君儿也该婚配出去,给她定下一门亲事,早早的婚配出去吧。 之所以不直接把陈家夫妻抓捕,也是他的考虑,事情闹开,对姝姝的名声都有影响,京城里个个都是人精,等着落井下石的不少,姝姝往后婚配都不易,不管如何,他有的是法子整治那对恶人,没必要把这件事情宣扬开。 姝姝晚上睡得很好,她当年并不知晓差点被孙氏给溺死。 她那会儿太小太小,都还不记事儿。 崔氏夫妻让人调查水乡村跟设计陈家夫妻的事情都瞒着姝姝。 姝姝就还是老样子,早晨起来过去祖父院子锻炼,然后回屋梳洗,去给猞猁喂些甘露和吃食,给它伤口换药。 今儿换药时,姝姝发现,她配置的金疮药药性霸道,昨儿给猞猁涂抹一次,今日伤口已经好了许多,都结痂了。 不出五日,它就能彻底好起来。 姝姝觉得这甘露当真是滋养万物。 配合药物来使用可以激发药性。 人若长期服用,不仅是身体肌肤精神气的变化,甚至变得耳聪目明。 她的眼睛看的更加清晰,耳力也更加好。 有时候晚上隔壁暖房丫鬟守夜时窃窃私语的声音她都能够听见。 姝姝也知道青蒿这两日总是半夜等她入睡就去给宋凝君通报她的事儿。 宋凝君担忧她可以驯服猞猁,心中焦急,频繁喊青蒿过去说话。 姝姝最近经常使唤身边两个二等丫鬟珍珠和玲珑,让两个大丫鬟有些没脸。 加之珍珠玲珑两人品行不错,姝姝本就有意提拔她们做大丫鬟,但一直没寻出青蒿青竹的错,现在珍珠玲珑都很信服她,姝姝觉得差不多可以把青蒿青竹给打发掉,她容了她们一整月,夜里也很少使唤她们两,让两个大丫鬟都以她院中松散。 现在时机已经差不多了。 晚上陪着家人用晚膳。 姝姝总觉崔氏看她的目光更加温柔,甚至有些刻意避开宋凝君,而且眼眶还红红的。 姝姝还挺担心,欲言又止,莫不是母亲跟爹爹吵架了? 用过晚膳回房后,姝姝刚梳洗罢,穿着一身松散的白绸中衣,散着一头青丝斜着身子歪在榻上看书。 珍珠正在帮她擦拭湿漉漉的青丝,「姑娘,您这头发可真柔软,摸着跟丝绸一般,滑溜溜的。」 姝姝伸手轻抚发丝,她也很喜欢她这一头青丝,上辈子她被宋凝君下毒,头发掉的厉害,还枯黄干燥。 珍珠把姝姝这头青丝擦的快干时,崔氏领着丫鬟鱼儿过来,鱼儿手中捧着个锦盒。 「母亲,您怎么过来了。」姝姝起身过去挽着崔氏手臂,两人回到榻上坐下。 「我过来看看我宝儿。」崔氏笑眯眯的让鱼儿把锦盒给她,挥挥手屏退丫鬟们,等丫鬟们离开,崔氏把这紫檀木盒子递给姝姝,「这是娘给你,你收着,平日出门瞧见什么喜欢的,尽管买。」 姝姝笑着接过锦盒,打开一瞧,里面厚厚一叠银票,上头还压着一块金丝血翡。 姝姝心颤了下。 且不说这块血翡价值连城,就是下面压的这些银票怕都有两三万两。 姝姝知道这块血翡是母亲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很是稀有,母亲当年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但母亲有生意头脑,用嫁妆开了几间铺面,生意越来越好,渐渐几间铺子变成几十几百,甚至还开到外地去。 崔氏非常有钱。 宋家未分家,但二房儿媳有财运,家产都是她用自个嫁妆置办起来的,二房媳妇也大方,还给府中都有分红。 他们也做不出抢夺儿媳嫁妆的事儿。 何况偌大的国公府,不至于缺银子用。 所以宋家最有钱的就是崔氏。 崔氏手上的好东西不少,她现在就想对姝姝好,让姝姝锦衣玉食,想把世间最好的都给她。 光是这些她都嫌少,她甚至想把库房中的夜明珠拿出去给姝姝当油灯使用。 还是被宋金良给劝说住的,说是这样太打眼,容易遭人嫉妒。 她那还有不少好东西,都慢慢塞给姝姝。 姝姝知道上辈子这块血翡到了宋凝君手中,成为宋凝君的嫁妆了,不止这块血翡,崔氏一半的家产都被宋凝君带走。 上辈子一开始的时候母亲待她也很好,她不缺银钱使用,也不缺珠宝首饰,但从未一次给过这么多。 母亲好似想把最好的都塞给她。 姝姝捧着盒子惶惶不安的,这么多银钱,她也花不掉。 「宝儿,这些你先拿着,这些是母亲给你的零花钱,若是看上什么,不必客气,咱家买得起。」 姝姝红着眼眶,「母亲……」终于和上辈子不再相同,母亲待她越来越好,家人也会待她越来越好的。 第29章 她不会再中宋凝君的计,不会再和家人离了心。 崔氏抱住女儿,头埋在女儿颈间,默默落泪。 崔氏陪着姝姝说了许久的话,等着时辰不早才离开。 姝姝今日百感交集,也早早的歇下。 她没让丫鬟们在房中守夜,但丫鬟们还是必须在隔壁暖阁里守着。 这是规矩,夜里主子睡时必须候着,她们可以在隔壁打盹,但不能睡的太熟,以免主子喊她们要起夜或喝水。 通常都是两个丫鬟一起守夜,今日是青蒿和珍珠。 姝姝其实平日夜里很少喊丫鬟们过来。 她说是睡下,让丫鬟们熄灯过去隔壁暖阁。 等丫鬟们离开,姝姝心里想着崔氏待她的好,甜蜜蜜的,然后又开始心中默背今日研读的医书内容。 等到亥时末,差不多三更时,姝姝听见隔壁暖房的门打开。 很轻微小心翼翼的动静,但她耳力好,能听见。 姝姝就知道是青蒿去宋凝君的院子回信儿。 为何不是白日呢,白日人多眼杂,两个大丫鬟都是宋凝君给姝姝的。 两个丫鬟若再往以前的主子哪儿跑,成何体统,不是被人说闲话吗? 遂每次青蒿都是夜深人静时才去复命。 姝姝等了小会儿,估摸青蒿已经出了垂花门,便喊了声,「青蒿,珍珠……」 隔壁噗通一声,大概是珍珠起来撞到什么,而后姝姝听见珍珠急匆匆过来的脚步声。 小丫鬟有些毛躁躁,不过年岁小,对姝姝也很忠心。 珍珠推开房门,点燃灯,走到床榻边掀开纱帐,「姑娘,可是口渴要喝水?」 姝姝假装才睡醒,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眸,娇声道:「有些口渴,倒些水我来喝,再把恭桶端进来,唔,怎么就你一人,青蒿呢?」 「奴婢也不知青蒿姐姐去了何处,方才姑娘喊醒奴婢时都没瞧见她。」珍珠说罢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句,「好些次奴婢和她守夜时都瞧不见她的身影。」好在平日姑娘晚上甚少喊她们的,不若就跟现在这般,伺候不过来姑娘的。 姝姝微微蹙眉,「说不定是去如厕,你先帮我倒些温水过来吧。」 珍珠脆脆的应了声,跑去隔间小炉子上把铜壶拎了过来,给姝姝倒了盏温水。 等着姝姝喝完,她又去隔间把恭桶端进来,等待主子使用完抱出去清洗。 姝姝就又睡下。 珍珠则是去把恭桶清洗干净。 以免待会儿放在隔间有甚味道,扰了主子睡意。 弄完这些已小半个时辰过去,青蒿还未回,珍珠心里不得劲,就因主子性子好,青蒿身为大丫鬟就这般怠慢。 晚上守夜还不知跑哪儿玩去,莫不是回房睡觉去了? 正想着,门外响起轻轻脚步声。 珍珠这会儿也已经熄了灯睡下。 听见脚步声就猛地坐起来,等到青蒿进来,见榻上坐着黑乎乎的人影,吓的一激灵。 随后就见那黑乎乎的人影动了下,听见珍珠小声说:「青蒿姐姐,你去了何处,我们都是姑娘的丫鬟,现在还是守夜时辰,你这般跑出去偷懒算怎么回事?」 黑乎乎的人影竟是珍珠,青蒿拍拍胸口,低声呵斥,「你不歇着,坐这儿装神弄鬼吓唬人作甚!」 珍珠哼了声,很不满,小声嘀咕,「谁让你守夜时间跑出去,方才姑娘要喝茶要用恭桶都是我一人做的。」 青蒿摸黑过去,脱了鞋袜上榻,听闻这话,心里咯噔一声,低声问珍珠,「姑娘方才可有询问过我的去处?」 「自然有问过一声的。」珍珠说道:「青蒿姐姐,你也不能因是你大丫鬟,咱姑娘性子软绵就这般散漫,何况你有事儿出去也要同我说一声,我喊个小丫鬟过来守着,省得姑娘有事儿时忙不过来。」 青蒿心中稍有担忧,怕三姑娘指责,但想到三姑娘绵软的性子,应当是不会的。 又听见小丫鬟在她耳边嘀嘀咕咕的,青蒿不耐烦道:「成了,赶紧歇息吧,明儿还要早起伺候姑娘。」 珍珠哼道:「你既知道,晚上还跑出去。」 「你行了!」青蒿低声呵斥,「我去何处,也轮不到你来嚼舌根。」 珍珠气呼呼的躺下,背对着青蒿睡下。 晨曦微露,姝姝起床,两个丫鬟进屋伺候,姝姝并未问青蒿昨儿夜里的事情。 青蒿也悄悄松了口气,平日姑娘甚少责骂她们的。 看来是不会问起昨儿夜里的事情,果真是个软懦的性子。 倒是青蒿出去倒水时,姝姝问了珍珠一句,「青蒿昨儿何时归的?」 珍珠气呼呼道:「半个时辰呢。」她也没跟三姑娘说昨儿夜里跟青蒿拌嘴的事儿。 姝姝嗯了声,倒也没多说。 用早膳时,还是珍珠跟青蒿伺候着,等到用完早膳,两个丫鬟才可回到住处休息,轮到另外几名丫鬟伺候。 今日宋金良休沐,也在家中用膳,宋钰延也坐在四轮椅上来正院吃的。 二房只有宋钰谨去国子监,其余三名子女都在。 用过早膳,奴仆过来撤下食案,丫鬟端着帕子过来,姝姝擦手净面后才软声跟崔氏说话,「母亲,我想把珍珠玲珑提拔到一等丫鬟,领一等丫鬟的俸禄可成?」 宋凝君心里咯噔一声,面上不显,只温声劝道:「妹妹,府中主子身边的丫鬟都是有定数的,像是我们这一辈的,身边只能有两名大丫鬟,四名二等丫鬟……」 崔氏把手中净手的帕子丢在铜盆中,看了脸色青白的青蒿一眼,笑着问姝姝,「怎么突然这般想的?」 姝姝撒娇,「就是觉得她们还没珍珠玲珑伺候的舒服,昨儿夜里女儿夜里口渴,喊了声,就珍珠过来。」 青蒿白着脸道:「奴,奴婢是昨儿夜里有些冒肚,见姑娘睡的熟,这才去恭房的,又怕辱了主子耳根,这才未通报给三姑娘……」 宋凝君掐着手,心中大气都不敢喘。 姝姝哼道:「又不是一次两次的,总是夜里需要你时你就偷奸耍滑的。」 第30章 崔氏板着脸,宋金良也沉了脸。 崔氏转头问珍珠,「昨儿夜里青蒿去了恭房多久?」 「回夫人的话,青蒿姐姐昨儿夜里离开小半个时辰。」珍珠不会主动说人坏话,但主子发问,她就没必要替青蒿瞒着,她是三姑娘的奴才,只为三姑娘着想。 「小半个时辰……」崔氏冷笑了声,「姝姝院子隔壁就是恭房,倒是不知道你冒个肚还能半个时辰,要不我请个郎中来帮你瞧瞧,到底是冒肚还是别的缘由!」 崔氏气的有些狠,照顾女儿们的丫鬟品行一定要端正。 青蒿说是夜里冒肚去恭房,但哪有去恭房半个时辰的! 糊弄谁呢! 何况还是半夜消失不见的。 青蒿已经十五的年纪,谁知她这半夜跑去见谁,若是府中小厮或者侍卫甚的。 简直是糟心透了。 女儿身边不能由这样的丫鬟照顾。 青蒿半夜出沁华院的事情也要调查清楚,谁知她到底去干甚了,万一出了龌蹉事情,简直是辱了姝姝的名声。 青蒿噗通一声跪下,半天没敢吭声。 她甚至连宋凝君都不敢看,她原本是宋凝君身边的二等丫鬟,当初三姑娘回府,二姑娘跟夫人说,让她们去三姑娘身边做一等丫鬟,夫人见二姑娘说她们勤快本分就允了。 她们二人去三姑娘院子时,二姑娘对她们说,「你们过去后要伺候我妹妹,她在乡下养病长大,平日里比较松散,但毕是国公府的姑娘,规矩甚的都要慢慢教导,遂她有甚事情,你们都要过来同我说一声,若有不好的习惯,我也好早日帮着妹妹改正,以免出门时闹出笑话。」 不仅如此,二姑娘每月还会给她们不少赏钱。 两人想着,二姑娘也是关心三姑娘,何况只是把三姑娘的日常说给二姑娘听,没干过坏事儿。至多就是二姑娘曾说有枚羊脂白玉瓶样式的小玉雕掉在二姑娘房中,让她们帮着翻找下。 她们就抱着这样的心态,一直把三姑娘的事情告诉二姑娘。 宋金良轻拍崔氏的背,帮她顺气后才说道:「让人查查吧。」 且不说青蒿到底半夜三更是去作甚,光是当值时这样离开半个时辰都是大错。 「奴,奴婢……」青蒿说不出话来,抖如筛糠。 宋凝君也心跳如鼓,她该怎么办? 她以为姝姝是个软弱的性子,以为青蒿的事情不会被发现。 以为就算青蒿有些怠慢,姝姝也不会多说甚的,可她怎么突然就要换掉青蒿? 是发现了什么吗? 若是让父亲调查,肯定能查到是她总把青蒿喊过去的。 倒不如自己承认了! 宋凝君一咬牙,噗通一声跪在崔氏身旁,俯在崔氏双膝上哭道:「母亲,都是君儿不好,是君儿昨天夜里喊青蒿过去的,我是想问问妹妹最近发生的事儿,我总是担心妹妹,又觉得妹妹这段日子与我离了心,我,我这才喊青蒿来问问的。」 她仰头望着崔氏,哭的梨花带雨,清秀小脸上满是泪痕。 崔氏冷眼望着她,「你说你是担心姝姝,所以才半夜三更喊青蒿过去问话?你可知你这行为是甚?我还记得青蒿青竹还是你给姝姝的,你这行为放在外人眼中就是在姝姝院中安插,你的眼线!这是任何人都忌讳的事情,原先我想着你对父母孝顺,对兄弟姐妹有爱恭敬,遂才信了你的话,让她们过去服侍姝姝的。」 想到姝姝曾经说的,宋凝君教唆她,让姝姝莫要把陈家夫妻犯下的恶行告知他们。 这个丫头,根本就是看着姝姝性子软,故意诓骗姝姝!担心让宋家人知晓姝姝以前吃的苦头,心疼姝姝,怨恨她。 这个丫头,知晓自个不是国公府亲生子,到底是有了心眼。 原先那次的事儿,崔氏以为宋凝君不是故意为之。 现在看来,只怕就是故意诓骗姝姝的。 崔氏心口跟刀剐一般。 她养了十三年的女儿,就算不是亲生的,感情也是实打实的,以为聪明孝顺的女儿,开始心眼多了起来! 甚至为了留在国公府,为了国公府的宠爱,完全无视她亲生女儿以前吃下的苦头。 只想着怎么把陈家人虐待姝姝的事儿欺瞒过去。 宋金良也忍不住皱眉。 崔氏喊道:「周嬷嬷,你进来下。」 周嬷嬷是崔氏身边的嬷嬷,负责院子里外大大小小的事儿。 周嬷嬷头发已经有些花白,面容慈祥。 崔氏道:「周嬷嬷,帮我查查,昨儿夜里青蒿离开沁华院到底去往何处!」 或许青蒿是去了宋凝君的院落,万一有更龌蹉的事儿,岂不是糟蹋姝姝的名声。 事情一定要查清楚。 青蒿三更去宋凝君院子的事情不可能瞒的太狠。 毕竟府中三更还有侍卫走动巡逻,有些奴仆睡的也晚,总能瞧见一二。 宋凝君还扑在崔氏腿上哭泣。 姝姝表情淡淡的。 她才回府三个月,就算知晓宋凝君很多事情也没法立刻打击报复。 她在府中,就算宋家人是她的家人。 可是才相处三个月啊,这感情还有对她的怜惜,太容易消散。 她甚至比宋凝君还要小心谨慎,半点错都不能出。 丁点人脉心腹都无,她如何跟宋凝君斗? 她会慢慢在府中站稳,会培养她的亲信心腹,才有资本报上辈子的仇恨。 她那么恨宋凝君,岂会真的饶过她。 以她现在的能力,她只能让宋家人一点点见识到宋凝君的真面目。 何况宋凝君在府中最大的臂膀不是母亲和爹爹,而是老国公爷跟老国公夫人。 第31章 周嬷嬷办事儿非常利索,不过小半个时辰就把事情问的一清二楚的。 她先是把二房昨儿当值的奴才们跟侍卫们都叫来。 这样一问,很快就有两人是说看见青蒿过去君翠院。 对比下时辰,的确是青蒿离开沁华院那会儿。 君翠院就是宋凝君的院子。 看来青蒿的确是过去宋凝君那边了。 崔氏脸色难看。 她道:「周嬷嬷,去把青竹一块叫来。」 周嬷嬷应声是,很快就把外间吃饭,准备换值的青竹喊了过来。 崔氏道:「你们两人原先是君翠院的,但我今日才知,你们一直惦记着以前的主子,就算过去沁华院伺候也总是往君翠院那边跑,既如此,你们两人就去外院的浆洗房吧,主子们的院子里是容不下你们这样的。」 青蒿青竹脸色大变。 外院,那是最外头的院子,干的都是最苦最累的活儿。 还是伺候府中下人的活计,根本连主子面儿都见不着一面的。 外院浆洗房,那是洗府中奴才们衣物的地儿。 累死累活,还被人看不起。 两人怎么都没料到,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两人噗通跪下求饶,见崔氏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于是开始求宋凝君,「二姑娘,求求您帮奴婢们说说好话,当初是您说只是关心三姑娘,奴婢们这才帮您递话儿的,求求您帮奴婢们求求情吧……」 她们以为二姑娘也是府中真正的主子,国公府疼爱的姑娘,哪里知晓,她不过是个鱼目混珠的假千金! 毕竟,宋凝君不是国公府姑娘的事儿也不是所有下人们都能知晓的。 「还不赶紧拉下去!」 周嬷嬷急忙喊奴仆上来把两个丫鬟拖了下去。 「母亲,母亲,我错了,君儿再也不敢的。」宋凝君哀求的望着崔氏,哭的眼睛已红肿。 崔氏狠下心肠道:「你先去祠堂跪着吧。」 「母亲,母亲我真的知错。」 宋凝君还在哭泣,跪在地上,我见犹怜。 崔氏揉了揉额角,万分疲惫,「君儿,你犯了错,这是大忌,且去祠堂跪着吧,府中子女都是一视同仁,若犯错是要罚跪祠堂。」 宋凝君擦掉眼泪,还跪在崔氏身边,却坚定道:「母亲,我知,不管如何,这都是我的错,君儿愿意受罚,君儿切记这次教训,君儿是真的喜欢妹妹,从未想过伤害妹妹的,以后若想关怀妹妹,君儿会亲自询问,而不是借奴婢之口。」 姝姝捧着盏热茶轻轻喝了口,暖暖身子。 瞧瞧看,宋凝君多聪慧,以进为退。 什么都可忍下。 崔氏不看宋凝君,也不言语。 宋凝君起身,朝着崔氏躬身,「母亲,君儿这就过去。」 说罢也不让贴身伺候的丫鬟跟,自个朝着祠堂走去,周嬷嬷后脚就跟着过去,她要帮着开祠堂大门。 等到宋凝君离开,宋金良安慰妻子女儿,又因今日有公务要去同僚家一趟,只能回屋换了身衣裳出门。 宋钰延见爹爹离开,也闷声道:「母亲,三姐姐,我也回房去的。」 他不大高兴,他一直以二姐姐为荣的,哪里想到二姐姐竟然犯下这样的错误,莫要说是关心三姐,私见主子身边的奴才就是犯下大忌,他哥就不会半夜三更喊他小厮过去问话的。 何况二姐跟三姐的关系还是如此复杂。 崔氏眼中还有泪,跟宋钰延道:「好,钰延你先回房歇着吧。」 见着崔氏眸中的泪水,姝姝轻轻叹了口气,养了宋凝君十三年,母亲对她的感情肯定是有的。 不过这次好歹清除宋凝君安插在她身边的耳目,也让宋凝君略有小惩。 不可能因这么一件事儿就让宋家人对宋凝君寒心的。 慢慢来吧。 等到宋钰延离开,崔氏强打精神,把女儿身边的事情处理了。 先是把珍珠玲珑提拔到一等丫鬟,二等丫鬟就差两个名额,崔氏从姝姝身边三等丫鬟里提拔两个到二等丫鬟来,再调了两个小丫鬟到三等丫鬟的名额中,这两小丫鬟是前些日子才买回府,已调,教学规矩一月有余,可放在姝姝身边伺候。 这两丫鬟叫杏儿梅花,家世查过,清清白白,品行也不错。 崔氏问姝姝可要给她们换了名儿。 姝姝摇头表示不用,这两丫鬟看着才十三四岁的模样,生的瘦弱,但面容清秀,五官端正,也是因家中困难才被卖掉的。 那两名从三等丫鬟提拔到二等丫鬟的名叫灵香灵草。 姝姝领着丫鬟们回沁华院,她还是老样子,看书练字。 崔氏望着姝姝离开的背影,轻叹口气。 她知晓两个女儿之间怕就此生出间隙,根本无法做亲生姐妹的。 她也不强求两人做亲姐妹,是她不好,陈家人如此待姝姝,她竟要求姝姝跟陈家人的闺女做好姐妹,这就是往姝姝心窝捅刀子。 宋凝君被罚跪祠堂的事情很快在国公府传开。 原因倒是不知,传来宋昌德跟盛氏耳中时,两人都有些意外,毕竟君儿从小乖巧孝顺,真的是从未犯错。 两人喊来身边的嬷嬷去打探了下原因。 后来得知事情缘由。 盛氏叹了口气,「君儿那孩子到底还是担心国公府会抛弃她吧,不若怎会做出这种事情?」 宋昌德道:「不管缘由是何,这的确做错的,做错就该受罚,盼她能吸取这次教训,往后莫要犯错。」 第32章 盛氏也知,无规矩不成方圆,这是府中的家规。 宋凝君也不能避免,她就是心疼的慌,她道:「我喊老二媳妇过来下,同她说声,莫让君儿跪的太久,祠堂阴冷,女孩儿受不住。」 宋昌德没在多管。 盛氏喊来崔氏,同她说,「君儿虽有错,可她也是太害怕大家抛弃她,你养了她十三年,也该知她的品行,这次她做错,就该受罚,但祠堂阴冷,莫让她跪的太久,早些让她回去歇息吧。」 崔氏望着盛氏,开口道:「娘,您可知道,姝姝才回府时,很是惊恐,提心吊胆,这两三月过去她才敢同我撒娇,她甚至被君儿教唆,不敢把陈家夫妻虐待她的事情说出口,若不是我无意从姝姝口中知晓,怕我们根本就不知那陈家夫妻的恶行,更加不知我亲生女儿曾过的什么日子!君儿她就为自己能够继续留在国公府诓骗姝姝,这哪里是把姝姝当做亲人,她只为一己私欲罢了!」 盛氏僵住,「还有这种事情?」 崔氏想起这事儿就忍不住流泪,「娘,姝姝才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现在因君儿亲生母的恶毒,我姝姝被他们虐待十三载,而原本该吃糠咽菜的君儿被我们娇养十三年长大,这到底是谁对不住谁!我想到姝姝这十三年过的日子,现在都不知该怎么面对姝姝,又该如何平常心的对待君儿。」 盛氏不语,她没想到君儿曾如此诓骗姝姝。 姝姝到底是国公府的血脉,还被如此虐待,她心中也有气。 可君儿是她看着长大的,手心手背都是肉。 盛氏叹口气,「罢了,是我的错,君儿做的太过,怎么惩罚都该她受着。」 倒也不提让宋凝君早日从祠堂出来的事儿。 宋凝君在祠堂跪倒夜幕降临,足足跪了五个时辰。 听闻出祠堂时都是被丫鬟架着回院的。 第二天宋凝君就病倒了。 盛氏还是有些心疼。 她过去君翠院探望宋凝君,见宋凝君脸颊消瘦,双眸红肿,又提起她裤脚看了眼,双膝青紫红肿,惨不忍睹。 身上还在发热。 盛氏焦急的问春桃,「可有给你们姑娘请郎中瞧瞧?」 宋凝君哑着声音道:「已经请过郎中的,孙女做下这种事情,祖母还能来探望孙女,孙女真是羞愧。」 盛氏叹口气,「你这孩子也真是的,你担心甚呢,就算姝姝回来,你依旧还是咱们国公府的孩子,不会有任何差别的,你怎能从姝姝丫鬟那儿问话,甚至当初还诓骗姝姝,让她对陈家那两人的所作所为缄口不言,以至于你母亲非常的生气。」 宋凝君僵住,她当初诓骗姝姝那些话竟也被崔氏得知。 难怪崔氏如此震怒,她还疑惑为何只是青蒿的事情就让崔氏如此惩罚她,原是如此。 宋凝君很快回神,泣声道:「祖母,君儿太怕了,当初给四弟做药引时,四弟昏厥过去,神医道明我不是宋家人,我惶恐不安,不知该怎么办,后来听母亲说找回姝姝,原是当初抱错,我真是很喜欢姝姝的,可私下同她说话才知我那过分的生母竟如此待姝姝,我太担心,担心这事情暴露出来,母亲会迁怒于我,我好怕啊,祖母,我知道错了,我太过分,我光想着自己,却没有顾忌姝姝的感受。」 见孙女哭的都快人都快休克。 盛氏心疼道:「不是故意的就好,以后莫要如此,往后你好好待姝姝,本就是你和你生母亏欠姝姝的。」 宋凝君伏在盛氏怀中低泣。 宋凝君这一病就是好几日。 崔氏大概也是真的恼她,都未曾去君翠院探望过。 宋金良和二房的两个哥儿也都没去过,对他们来说,姝姝才是跟他们血脉相通的,这时候去看宋凝君,岂不是寒了姝姝的心。 何况就是君儿做错事情。 崔氏前两日又去白居寺给姝姝祈福的。 这次她没带上两个闺女,还是怕出事儿,上次白居寺那些劫匪的事情都不了了之,官府都没追查到劫匪的下落。 至于姝姝,她还是老样子,每日早晨起来过去祖父院中锻炼。 祖父并未过问她跟宋凝君的事儿,还是照常指导她。 姝姝也学的认真,其余时候就是待在房中看书练字,她不仅看医书,四书五经这些书都有看。 而且姝姝发现,甘露还有另外的好处。 她已经喝了一整月的甘露,原先她并不是很聪慧,背书很慢,理解书上的意思都要翻看许多。 可现在不管是医书还是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她看过几遍,就差不多能背下。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姝姝上辈子就看过这些书。 她做阿飘那二十载,经常跑去国子监或者书肆蹭书看。 只是那时觉得这些书卷都是晦涩难懂,现在好懂多了。 但也不算过目不忘,还是需要看上几遍才成的。 这几日宋凝君病着,姝姝不用见到她,心情很舒畅。 她院中的丫鬟走了青蒿青竹,剩余的都是还不错的,她能留下的丫鬟都是没有二心的。 当然,人心不是一成不变的。 没有足够的相处,没有看透人心,她也不会信任这些丫鬟。 这五六日过去,宋凝君一直卧病床榻。 姝姝每日锻炼看书,再去喂喂小猞猁。 日子过的还算不错。 那只被蜀王指着要姝姝带回来的猞猁已经变成一只乖巧的猫儿。 后肢的伤用姝姝制成的金疮药每日敷一次,现都已经活蹦乱跳起来。 它非常亲近姝姝,姝姝倒也不是那么惧怕它,每日还会陪它一小会儿。 当然了,小猞猁还被关在耳房,姝姝每日给它喝两三滴的甘露,它非常亲近姝姝。 姝姝大概知晓当初猞猁就是因她身上的甘露才对她很温顺的。 也因如此,姝姝并不敢放它在府中溜达,怕它伤害其他人。 又过了三四日的模样。 距离小猞猁回府已经十日,它的伤势彻底好起来。 姝姝打算明日就把它放归山林。 第33章 这事儿她一个女眷没办法,崔氏也不会让她去的。 于是姝姝就跟爹爹说了声。 宋金良温声道:「好,既然姝姝已经决定将她送走,爹爹就帮你把它放归山林。」 实际上,他也不赞成姝姝养着这只猞猁。 就算姝姝眼下收服猞猁,但到底是头凶兽,女孩儿养着不太好。 何况,京城流行养凶猛野兽,也不过是为自己逗乐罢了。 京城一些贵族,喜好驯服凶兽,让它们在兽场打架撕咬,他们则是兴奋围观下注,赌注很大。 这也叫斗兽。 这也是姝姝非常不喜欢的事情。 她不愿意猞猁留在京城,它应该生活在广袤的山脉中。 姝姝记得,京城里头这样的玩法非常流行,但只有蜀王那头白虎没有参与过。 蜀王殿下更热衷战场上的厮杀。 宋金良同意姝姝的做法,把猞猁送归山林,于是他喊了人去姝姝的院子把猞猁带走。 姝姝进耳房安抚猞猁,还是她一人进去,先跟猞猁告别,她这会儿关着耳房的门,把猞猁从笼中放出,倒了小半盏的甘露给它喝,这是姝姝第一次给它纯净的甘露,没有掺杂清水,并没有给太多,其实也是担心它喝太多不适,见它把茶盏中只有个碗底儿的甘露舔干净,姝姝笑眯眯的揉了揉猞猁毛茸茸的脑袋,见它蹭她的手,姝姝柔声道:「待会儿你乖乖的跟着莫叔离开,他会送你回家的,以后可要小心些,莫要再掉入猎人的陷阱里。」 莫叔是宋金良的人,面相普通的中年男子。 姝姝知道他是爹爹的心腹。 姝姝不知晓猞猁听懂她的话语没,看着亲热蹭着她掌心的小兽。 姝姝叹了口气,须臾间,她又把猞猁轻轻推回笼中,她冲它挥挥手,把地上的黑布搭在铁笼上,蒙住歪头盯着她看的小猞猁。 看着莫叔喊人把铁笼搬上马车。 姝姝心里空荡荡的,其实小猞猁挺好,她现在也不怕它了,但留在京城对它没甚好处的。 莫叔驾车离开国公府。 到晚上才归,回来跟宋金良禀告道:「大人,属下已经把那猞猁送归山林,不过离开时它站在那里许久,一直叫着。」 莫叔会功夫,行走江湖十几载,看得出三姑娘已经驯服这头凶兽,它离开时很不安,甚至下意识寻找三姑娘。 不过三姑娘心太善。 猞猁圈在后宅养着,的确是委屈它。 况且京城这样的地儿,那些贵族们养着凶兽无非就是逗乐。 很多纨绔子弟无法驯服凶兽,只将它们养着,养大后就将它们丢入斗兽场里,让它们撕咬争斗。 成为牟利和逗乐的工具。 以前玩甚斗鸡,斗蛐蛐,现在竟连斗兽都能整出来。 莫叔想起这些,摇了摇头。 宋金良颔首道:「彭义,多谢你了。」 莫叔名莫彭义。 他道:「属下瞧着那只猞猁似乎已经认三姑娘做主的,真真是可惜……」 宋金良道:「姑娘家的,养只凶兽也是不太好,到底野性难驯,万一下了嘴……」 莫叔摇摇头,也不知在想甚。 他总觉得那小猫崽子好像对三姑娘认了主。 认主和驯服可是不同的。 姝姝送走猞猁,头两日肯定有些不舍,那猫儿温顺,又是她帮着照料上十日,还是有些感情的。 不过翌日,崔氏给她寻的女先生来到府中,姝姝就不顾上想那头小猞猁,她被崔氏叫着过去青砚阁。 青砚阁是府中女孩们学习的地方。 宋府一共六个女孩儿。 大房嫡长女宋凝嘉十五岁的年纪,已经定亲。 排二排三的就是宋凝君和姝姝,都是十三的年纪。 排行四的是大房庶女,宋凝兰,只有十岁。 排行五六的是三房的宋凝月和宋凝瑶。 一个十岁,一个七岁。 姝姝没回府时,家中姑娘都是有先生教导的。 但是半年前,教书的先生回了老家。 眼下姝姝又回府,崔氏想着女儿从未被认真教导过,于是想请个名师回来亲自教导姝姝。 是位女先生,姓程名如仪,三十五六的妇人,有过一夫,成亲没两年,丈夫病死,她一直未曾再嫁。 居在老家梁州那边,办有女子学堂,教导出不少才女。 这两年因年岁渐大,教导太多学生便有些力不从心,遂关闭女子学堂。 崔氏得知后,想请程先生来府中教导姑娘们。 程如仪年岁虽大,但也不想这辈子都拘在梁州,想趁着还能走动时四下看看。 这才同意来京城定国公府教导宋家的姑娘们。 除了宋凝嘉已定下亲事,忙着筹备嫁人之事儿,宋家剩余五个姑娘一起过去青砚阁拜见程先生。 宋凝瑶是三房的,长的玉雪可爱,她最喜姝姝,这会儿过去青砚阁的路上碰见,小姑娘忍不住走过去偷偷牵住姝姝的手。 宋凝瑶觉得三姐姐是这府中最好看的。 已经十月中旬,天气寒凉,几位姑娘都披着薄氅。 第34章 姝姝披的是件月白绣梅花织锦镶兔毛斗篷,那圈毛茸茸的兔毛衬的姝姝白嫩嫩的,一双眸子清澈水润。 姝姝低头看了瑶瑶一眼,笑眯眯的牵着她的手。 很快到青砚阁,程如仪面色略显苍白,身形消瘦,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衣衫。 她的身子骨不是特别好。 但是见到宋家五个乖巧可人潮气蓬勃的姑娘们。 程如仪也不仅露出个笑容来,温声道:「都先坐下吧,我先考考你们的功课,看看学到哪儿。」 几位姑娘依次坐下。 姝姝上辈子也曾做过程如仪的学生。 程如仪人很温和,待府中几位姑娘都是一视同仁。 不过姝姝上辈子太笨,学甚都没慢,程如仪教导的功课她总是做不完,程如仪看到她总忍不住叹气。 后来有了宋凝君做对比,加之后面未婚夫婿退亲,她恨透宋凝君,总是针对宋凝君。 到最后连这位程如仪都对她失望不已。 五个姑娘相差的年岁有些多,最大的十三,最小的瑶瑶才七岁。 功课自然不同,宋凝瑶算是刚启蒙,但姝姝情况特殊,也算是刚启蒙。 程如仪也了解姝姝的情况,崔氏告诉她,姝姝曾在老宅养病,前些日子才回府,让她多多费心。 五个姑娘依次写下功课。 宋凝君不必说,她文采了得,连程如仪看过她的功课也连连夸奖。 剩余两个十岁的宋凝兰和宋凝月四书五经都已看过不少,至于宋凝瑶,她年虽小,又是爱玩乐的性子,现在刚把启蒙的千字文,三字经,弟子规,千家诗这些看完。 轮到姝姝时,她写了段诗经里的诗。 她练字三月有余,也是有些成效,字迹比不上宋凝君,但也算不错。 她现在看的诗经,也读的比较通透,诗句的意思都能理解。 程如仪看过她的功课,夸了句不错。 她是知道姝姝从启蒙开始也不过三月多,现在都能默下诗经里的内容,何况字写的还不错。 程如仪就有些惊叹,毕竟三个月前,姝姝还是大字都不识,忍不住夸了姝姝几句。 自宋凝君跪完祠堂生病已经过去小半月。 宋凝君这几日才见好转,因这一遭,她清瘦许多,小脸苍白,弱不禁风的模样。 这些日子,姝姝一直未曾去看过她,宋凝君心慌意乱的。 知晓程先生要来府中,她这几日才有所好转。 今日更是强撑着过来见过先生。 可见识过姝姝的功课,她更加不是滋味,姝姝原来如此聪慧,不过三月就开始读四书五经。 姝姝漂亮又聪慧,总有一日,府中所有人都会喜欢上姝姝。 到时候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啊。 宋凝君越想脸色越是惨白。 程如仪今日才来,不过是检查下姑娘们的功课,过几日才会开始教导姑娘们。 这会儿就让姑娘们都回去了。 宋凝瑶不肯回三房,跟着姝姝回沁华院玩耍。 来到沁华院,宋凝瑶忍不住哇了声。 沁华院同宋凝瑶住的院子差不多大小,但沁华院摆着很多花花草草。 且都郁郁葱葱,姹紫嫣红,非常漂亮。 别的院儿花草换的勤,但是送到沁华院的花草都能活的更久。 每次别的院要换掉上月的花盆,都会送新的花草过来,沁华院自然也有,她院里的花草都没蔫,所以这些花草越来越多。 实际上姝姝也没特意用甘露浇灌。 都是她平日的洗澡水来浇灌这些花草,长的苍翠欲滴,花朵娇艳。 宋凝瑶是个爱美的小姑娘。 见到这些娇艳欲滴的花花草草爱的不行。 于是姝姝待在园中看书,宋凝瑶自个看花看草的。 最后离开时还搬走姝姝院中两盆清香的秋兰。 程如仪要三日后才能开始教导府中的姑娘们。 姝姝趁着这几日打算逛逛,多买些书籍回,不仅是医书,其余诗词杂记甚的她喜欢的都会买下。 次日,姝姝早上起来,照例先去祖父院子中。 今儿宋凝君终于病好过来这边院子练拳。 姝姝过来的时候宋凝君也刚到,老国公爷也刚从屋子里出来,站在廊檐下。 宋凝君走到姝姝面前,清瘦的面容,微蹙着的眉,我见犹怜,她轻声道:「妹妹,对不起,这句话我该早些说的,这些日子我一直病着,想了许多,是我心思太狭隘,我对你的伤害太大,我因自己的担心,想把要你把这些年受的苦埋在心中,我真是太过分,不会再有下次的,妹妹,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国公爷站在廊檐下望着两个孙女。 宋凝君当然祖父的面同姝姝道歉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姝姝若不肯原谅,祖父会觉是她气量小。 姝姝没甚不能忍的,她又不傻。 姝姝轻笑:「姐姐往后莫要再诓骗我就是,不必如此客气的。」 宋凝君面皮僵了下,转瞬即逝,笑道:「妹妹肯原谅我就好,我们一块过去给祖父祖母请安吧。」 两人先过去给祖母盛氏请安。 第35章 盛氏见两人和好,心里也放心些,对宋凝君道:「你是姐姐,要疼爱妹妹护着妹妹,何况姝姝是因你才吃了这些苦头的,你更要懂事,可知?」 盛氏也不是那种真的青红不分的人,她更希望的当然是两姐妹好好的。 宋凝君自然柔声应好。 两人回到院中锻炼,姝姝照旧半个时辰后离开。 吃过早膳,她要出门一趟,想去书肆里逛逛。 除了珍珠跟着,还有两名侍卫。 自打白居寺那劫匪的事情,现在府中姑娘出门都要带上侍卫的。 姝姝也没去别的地儿,直奔书肆。 京城里有间很大的书肆书香阁,她最喜去里头寻书的。 姝姝记得医书在阁楼上。 她领着珍珠上阁楼,她平日花销非常少,除了每月月例,崔氏前些日子还给她塞了几万两的银票。 她有钱都没地儿话。 就前两日,崔氏又偷偷问她银钱可够花,还想给她塞钱。 姝姝真是哭笑不得,最后拒了母亲。 她要那么多银钱实在无用。 姝姝上了书香阁的阁楼。 刚上去她就怔住,不是因别的,而是碰见蜀王傅厉谟。 他高大的身影正站在窗棂前翻开着什么,周遭连个侍卫都没带,就他一人。 听见动静,蜀王殿下转过头,淡淡的瞥了姝姝一眼。 姝姝这会儿刚踏上阁楼最后台阶,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阁楼上只有蜀王殿下一人,再无旁人,窗棂大开,还能听见下面集市沸沸腾腾喧哗的声音。 偏偏蜀王殿下站在那儿,还是一身玄色锦袍,腰系玉带,身材挺拔,眉冷眼冷,与窗棂外人声沸鼎的闹市格格不入。 姝姝惴惴不安,不知现在下阁楼可还来得及。 自打半个月前这位殿下在曹国公府把猞猁指给她,京城里反而没传出甚闲话。 一则是蜀王凶名在外,不近女色,无人敢说,二来姝姝才十三,蜀王已成年满了十八,两人年纪都不太相配。 只那次的事儿,还是让外人有些议论。 议论的却是,蜀王殿下为何把猞猁指姝姝。 不过几日后立刻就被顺国公府家的世子花大价钱买回一头小白狮的事儿给取代。 这事儿姝姝也略有耳闻,前几日的事情,整个国公府的丫鬟们都在议论。 顺国公府的冯世子是个独苗,被全府宠着长大,最喜玩乐的就是斗兽。 若有猎人来京城贩卖捕捉的小兽,很多都是被他买了去。 冯世子买去小兽亦驯服不住,就养在府中,养到五六个月大时,将它们送去斗场斗兽。 于是知晓冯世子又买下一只小白狮。 大家都猜测这次冯世子可否驯服,还有人下注冯世子买回的这头小白狮能活多久。 所以这事情,姝姝也是略知一二,也因冯世子,众人才没继续议论她的事情。 眼下姝姝又跟蜀王碰上,只想提脚就走,她觉得蜀王性子实在古怪还不好相处。 珍珠也跟了上来,见到蜀王立刻噤若寒蝉。 傅厉谟是记得姝姝,原本没打算同她说甚,但想到那头猞猁,他放下手中书卷,回头喊道:「你过来。」 姝姝踏出的脚步顿住,她这正打算避开蜀王的。 蜀王殿下怎得又喊她。 每次都是如此。 第一次见面喊她滚远些,第二次是冷清清的喊她把铁笼提走。 这次的声音也没甚温度,冷硬似铁。 姝姝不能反抗,她怕蜀王。 何况这位殿下,只要不惹怒他,他待人还算正常。 姝姝走过去,裣衽行礼,「臣女见过殿下,殿下安好。」 她知晓蜀王不喜女子近身,站在蜀王两三步之外的距离。 她低着头,小脸有点白,水润的眸子不敢乱看,盯着蜀王殿下那双靴子。 姝姝本就娇小,还微微俯身低头。 傅厉谟身的高大挺拔,只能低头看她,不太习惯,眉峰微皱,「且抬头说话。」 姝姝只好抬起头,却也不敢直视蜀王,于是一双润润的眸子散乱似的盯着窗棂外,毫无焦距,看着空荡荡的眼神。 傅厉谟看姝姝玉面娇嫩,眉眼娇俏,就是眼神飘忽,他皱着的眉峰就没松开过,「那头猞猁如何了?」 姝姝没料他是问猞猁,心里咯噔下,掐着裙裾小声道,「回殿下的话,那头猞猁已经养好伤势,臣女觉得它留在后院实在可怜,于是自作主张将它放归山林,还请殿下恕罪。」 她大概有些紧张,身躯不由自主晃动了下,傅厉谟便觉鼻翼间窜入一股子清甜的香气。 甚至是非常清淡的,似花似草,清新纯净。 不是女子胭脂水粉的气味。 傅厉谟古井不波的心神松动了下,他并不厌恶这种气味。 他道:「罢了,无甚。」说罢捡起散落在窗棂下书案上的几卷书下了阁楼。 他不过是想问句猞猁的事情,那日将猞猁让她提走亦不过是见猞猁臣服于她,不想猞猁留在曹国公府等死。 第36章 至于猞猁为何臣服于此女,他便懒得去猜,当初不过是因他圈养的白虎才对猞猁生出那么一丝怜悯之心。 见到蜀王殿下大步离开,姝姝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蜀王离开,姝姝自在许多,喊守在阁楼拐角处的珍珠过来。 阁楼上如今只有姝姝一人,她自在的挑选着书。 她首选是医书,但实际上能放在书肆里卖的都是一些普通的医书或者药方。 她若想更加深入的了解医,必须拜师传承。 眼下她能多看看普通的医书就成。 姝姝选了几本医书,另几本游记甚的。 珍珠乐颠颠的捧着姑娘的书,早就忘记方才蜀王殿下给她的惊吓。 姝姝平日不爱逛街,这次也是买了书就回去国公府。 刚下阁楼,姝姝见到几名打扮穿着朴素的少年青年和一名中年男子进到书香阁。 他们见到姝姝具是一愣,年纪轻些的少年青年已红了脸,甚至侧过身子让姝姝先过。 姝姝冲他们略颔首,领着珍珠离开。 走到书香阁正门时还能听见那中年男子的调侃声,「你们就莫要肖想人家姑娘,看穿着打扮贵气无比,定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还长的如此美貌,咱们都是来京城参加秋闱的,你们若是能中个三甲回去,指不定还能上门求求亲……」 然后是少年郎们急急辩白的声音。 姝姝轻笑了声,这些都是京城周围来参加秋闱的。 说起秋闱,她一直记得一件事儿,正好就是这几日发生的。 这件事情她当然不会忘记的,有关宋凝君的事情,她都牢牢记在心里。 她记得就是两日后发生的事情。 两日后,她还会再出门一趟的。 回到国公府,姝姝暂时没甚别的事情,只是在屋里看书。 不过她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 晚上用过晚膳,大家回房歇息。 宋凝君自打前些日子被罚跪祠堂,病了这好些日子,心中一直焦虑。 她晚上入睡都要喝一些安神汤,甚至总想着能不能梦见一些什么。 她知晓她的梦很神奇,只要梦见的,都是会发生的事情。 可从小到大,她做梦的次数非常有限。 但每次梦见都是大事儿,都是能改变她命运的事情。 这天夜里,她喝了安神汤睡下,就开始做梦。 她梦见一间客栈,同福客栈,这是京城里头的客栈,都是贩夫走卒,比较穷苦一些的人才会入住的地儿。 龙蛇混杂的地方。 她见到一位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郎,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长衫,身量颀长,略微有些清瘦,却有着霞姿月韵的姿态。 客栈中的店小二忽然将一堆行李扔出门,丢在少年脚边,辱骂道:「没银两你还想继续赖在这儿不走,什么样的人老子没瞧见过,管你是要干什么的,赶紧拿着你的破烂滚蛋,继续赖在这儿老子就喊人揍你的。」 梦境戛然而止。 宋凝君猛地惊醒过来,她大口喘息,身上也被汗水浸透。 春桃听见动静小声道:「姑娘,可是梦魇了?」 宋凝君胡乱嗯了声,哑声道:「把灯点上,倒些热水过来。」 春桃喊小丫鬟把灯点燃,端了热水过来,瞧见宋凝君额间湿漉漉的汗水,发丝都贴在脸颊上,她柔声道:「姑娘,可要送些热水进来清洗下?」 宋凝君不语,只是点点头。 她还在想着梦境中的事情,梦境里清隽的少年郎她从未见过。 但是能出现在她梦境中,定是跟她命运相关的,甚至能够改变她命运的事件。 那么这位少年对她来说,一定非常重要。 她还不清楚少年郎是谁,不清楚他为何会被客栈赶走。 但她必须找到他,帮他解围。 春桃看着姑娘微微蹙眉的清瘦模样,心疼的叹口气,姑娘就是前些日子给二夫人吓着,真真是可怜。 春桃很快喊小丫鬟们抬了热水进屋,伺候宋凝君梳洗罢,宋凝君才又睡下,她打算明日一早过去同福客栈瞧瞧。 翌日早起。 姝姝过去祖父院子里锻炼,瞧见宋凝君沿着廊庑走过来。 她眉心微蹙,似有心事。 两人照例先去给盛氏请安,又跟老国公爷问声好。 宋昌德想起什么来,问姝姝,「听说你院中那头猞猁让人送归山林了?」 姝姝点头,「回祖父的话,它伤势好后我就让莫叔把它放走了,圈在后院有些委屈它,何况孙女没打算驯养它。」 宋昌德倒是有些遗憾,能驯服凶兽的人太少。 不过孙女心善,他支持孙女的做法。 宋凝君屏气凝神,听闻姝姝已把猞猁送走她才悄悄松口气。 自打崔氏把青竹青蒿都发配到外院浆洗房,她就再也无法得知姝姝院中的消息。 现在听说她竟把驯服的猞猁送走,这才放心些。 旋即又在心底冷笑声,宋凝姝当真是菩萨心肠,瞧瞧看,都舍得为只猞猁着想,却不肯真正原谅她这位姐姐。 宋昌德不再多言,让两个孙女过去锻炼。 第37章 等到锻炼完毕,用完早膳,宋凝君软声跟崔氏道:「母亲,我病的这些日子一直拘在家中,今日想出门逛逛,散散心。」 崔氏道:「去吧,早去早回,带两个侍卫一起出门。」 宋凝君软声应好。 姝姝坐在食案旁,她当然知晓宋凝君想去作甚。 她要去同福客栈帮助一位少年郎。 上一世,宋凝君为彰显姐妹情谊,不管去何处都带着她。 上辈子这个时候宋凝君接连三日出门游玩,带着姝姝一块儿。 一开始姝姝也不知她想干什么,但每日都会去一家叫做同福客栈的巷子里等着。 过了两三日,同福客栈里被赶出一位清隽少年郎,那少年郎穿的单薄,甚至被店小二好一顿羞辱,还被踹了几脚,宋凝君这时才从马车上下去,来到同福客栈门前,斥责那店小二,又帮着少年郎重新寻了新客栈,给他银两,让他安心住下,有什么难处都同她说。 少年郎万分感激宋凝君,也记住了这份恩情。 其实姝姝一直不明白,宋凝君到底是有天大的福运,还是预先会知道一些事情。 若说是福运,她去蹲少年郎的意图太明显,看着根本不像偶遇。 可若不是福运,她是怎么知道那位少年郎会出现在同福客栈,会知晓他身上的盘缠丢失会被店小二赶走。 怎么知晓少年郎日后会有大出息。 那位少年郎,他是来京赶考的,是明年圣上亲定的状元郎。 姝姝正想着上辈子的事儿,外面忽然传来鱼儿慌张的声音,「夫人,不好了,门口,门口出事了。」 姝姝正想着上辈子关于状元郎的事儿,崔氏身边的大丫鬟鱼儿慌张的跑进屋,「夫人,不好了,门口,门口出事了。」 鱼儿说着忍不住望向姝姝,姝姝起身,「事情同我有关?」 不然鱼儿也不会瞧向她的。 鱼儿点头。 「什么事儿?」崔氏起身,脸色慎重,事关姝姝,她更是担忧。 鱼儿引着两位主子朝外走,边说道:「是侧门门房过来说的,他慌慌张张的,只说是三姑娘的宠物伤了二姑娘。」 宠物?崔氏皱眉,姝姝也忍不住怔了下,难道是猞猁?可莫叔不是已经把它放归山林,这都又过去三四日,它怎么跑回来的? 因她接触的动物兽类,只有猞猁,不怪乎提起宠物她就往猞猁头上想。 崔氏知晓鱼儿知道的定也不多,她方才只是守在院子里罢了。 那门房说话也不甚清楚,到底情况如何,她要出去瞧瞧才知晓。 现在时辰还早,各房不过刚用完早膳,今日宋钰延也跟着母亲和姐姐们一块吃的。 这会儿听鱼儿说这话,他喊身边小厮,「平安,推我过去瞧瞧。」 宋家人都太希望他能好起来,就连身边的小厮也都是平安,康顺之类的名儿。 平安是个看着就很机灵的小厮,浓眉大眼的,他应承声,立刻推着宋钰跟着夫人和三姑娘身后。 几人朝着侧门而去,大多数时国公府的正门是不能随意开的,包括主子们若想出门走的也多是侧门。 宋凝君半刻钟前说要出门逛逛,走的自然也是侧门。 这侧门也足够大,能够轻易的驶出一辆马车。 姝姝心里着急,步伐都快上许多。 提着裙角疾步走着。 姝姝心中其实已经猜到猞猁跑了回来,至于为何伤到宋凝君,她猜不透,难道是下口了? 很快就到侧门旁,国公府的侧门也是漆红色大门,现在门敞开着,宋凝君那辆马车停在门内,并未驶出去。 宋凝君就在马车旁,不过她是被丫鬟扶着坐在一张小杌子上,脸色苍白,额头肿着个大包。 她看着像是晕厥过去了。 宋钰延已跟上,见到模样可怜的宋凝君有些不忍,上前唤道:「二姐姐?」 宋凝君毫无动静,看样子是真晕了。 姝姝见她那样,竟还有些遗憾,竟不是被咬,看额头的包应该是撞在哪里。 不过说实话,姝姝是不愿猞猁下口咬宋凝君的。 当然不是心疼宋凝君,而是心疼猞猁,对人下口的兽类,通常只会被人惧怕,若猞猁对宋凝君下口,它会被圈养在后院固定的房间,再无自由。 春桃正蹲在她身边流眼泪,还道:「姑娘您这可怎么办,夫人来了定会给你做主的。」 崔氏站在宋凝君旁,姝姝则是走到门外。 门外还聚着不少人。 姝姝就瞧见那只被莫叔送走的小猞猁缩在墙角下,正弓着背龇牙咧嘴的冲着周围的人低吼。 猞猁旁边还有一只死的透透的傻狍子,喉间两个尖洞,像是被牙齿锋利的兽类咬死的。 猞猁身上脏兮兮的。 大概是闻到姝姝的味道,凶狠的猞猁突然收回利爪,转头看向姝姝。 一双金色兽瞳慢慢的放大,面上凶狠的表情也退却,变成一只温顺的猫儿。 它立刻朝着姝姝走了过来,走了两步想到什么,返回角落把那只死的透透的傻狍子拖着一块来到姝姝面前。 姝姝对猞猁再无半点惧怕的,她笑眯眯的蹲下身子,轻抚猞猁毛茸茸的脑袋,「你怎么跑回来啦?这傻狍子可是你猎到的?」 猞猁喵了声,蹭蹭姝姝手心,又叼着猎物往姝姝脚底拖了拖。 姝姝失笑,「难不成这是你送我的礼物?」 猞猁不懂人话,但对姝姝的亲近之意大家都看的很明显。 它使劲蹭着姝姝手心。 周遭有不少人,都是附近王公侯府家里的奴仆们。 第38章 大清早出来采办或倒夜香的。 崔氏来到门前,见到凶狠的猞猁,到底有些害怕,脸色微变。 待看见猞猁对姝姝的亲热之意,崔氏松口气,也有些意外,这只猞猁是蜀王当初指给姝姝的,前几日就送回山林,竟又跑了回来。 不过想到宋凝君的模样,崔氏皱眉回头问春桃,「这是怎么回事?」 春桃原先哭的伤心,听闻崔氏发问,立刻道:「求夫人为二姑娘做主,三姑娘养的那头猞猁伤了二姑娘。」 崔氏走到宋凝君身侧,见她紧闭双目,问道:「可有给君儿请郎中?」 春桃哭道:「有的,已经去请过,还未过来。」 崔氏皱眉,「别光顾着哭,到底怎么回事,那猞猁是怎么伤了二姑娘的?」 春桃还扶着宋凝君,抽抽噎噎的,「二姑娘今日打算出门逛逛的,上了马车来到侧门,让门房开了门,门房就发现蹲在门口的猞猁,它拖着一头死狍子拦在门中间,姑娘的马车驶不出,它也不肯退让,还冲着门房低吼,二姑娘没法子,下了马车。哪里知晓就被这头猞猁给撞倒,二姑娘撞在石避上,额头肿了,人也晕厥过去。」 宋凝君应该是真的晕厥过去,毫无半点知觉。 春桃小声嘀咕道:「这是三姑娘的那只猞猁,三姑娘是不是应当给个说法。」 这个春桃对宋凝君倒是忠心耿耿的。 崔氏听闻,皱眉看了春桃一眼,老迈的门房正想说些什么。 那些围观人群忽然起哄一声,「这小丫鬟说话是不是少了些甚?事情始末老奴可是从头瞧到尾。」 周遭围观人群都是附近府里的家奴们。 早上是有些忙碌的,出门办事发现定国公府侧门蹲着一只半大的猞猁崽子,猞猁面前还有一只被咬死的傻狍子。 当初姝姝从曹国公府带回一只猞猁的事情大家伙都是知晓的。 猜测这头猞猁应当就是那只。 只是不清楚为何蹲在门外。 偏这只猞猁也不攻击人,就是趴卧在国公府侧门,但若有人走近,它会弓背做攻击状。 离它远些后,它就继续趴卧回去。 所以大家伙知道这猞猁应当是不会随意攻击人,就在旁围观起来。 围着围着国公府侧门被打开,门房出来后见到猞猁给吓了一跳。 猞猁见门房靠近,立即龇牙咧嘴的。 门房开门,自然是宋凝君要出行。 现有拦路猞猁,吓坏的门房退回门内,慌张的跟马车上的宋凝君禀告此事。 宋凝君坐在马车内皱眉道:「三妹妹已经让人把这猞猁给送回山林,它怎么跑回来的?我下去瞧瞧。」 她其实也怀了点私心。 想着猞猁既不会伤姝姝,应当也不会伤她的,若有可能,她也想驯服它。 宋凝君从马车上下来,走到猞猁面前,见它虽凶悍,但她露出个温和笑意,压下心中恐惧慢慢伸手朝着猞猁摸去。 毕竟之前青蒿没被送走前告诉她,猞猁是让姝姝碰的。 哪里知晓,她的手还未碰上猞猁毛茸茸的脑袋,这小崽子竟后退两步,宋凝君反应过来,立刻直起身子想要转身离开。 背后忽然传来大力的冲撞,还有丫鬟们的惊呼声。 随后宋凝君一头撞在旁边的青石墙壁上,昏死过去。 说起来算是宋凝君先招惹猞猁的。 围观人群哄笑着把这一茬说了出来。 春桃不敢去看崔氏,的确如此,可那又如何,毕竟是三姑娘的猞猁把二姑娘撞晕过去的。 崔氏瞪了春桃一眼,可眼下也顾不得其它,崔氏吩咐,「立刻把二姑娘扶进去,再去催催郎中。」 春桃赶紧回到门内,跟小丫鬟们一起扶着姑娘朝着垂花门那边走去。 宋凝君几乎是瘫在小丫鬟们身上。 崔氏也不急着回去,看着外头的猞猁,跟姝姝说话,「宝儿,你打算怎么安置这小兽?」 宋钰延坐在四轮椅上,听闻事情始末,脸色臭臭的。 他也懒得去管二姐姐,留在这里看三姐跟猞猁。 姝姝也有些发愁,莫叔都给它送走,它还是跑回来,还带着自己捕的猎物送她,可见也是不愿离开她。 若不就留在府中,单独圈个院子出来养着它,以前宋凝君养黑豹子就是这么干的。 每月抽空一日带它去京城外的郊外溜达溜达也成。 姝姝回头,小声道:「母亲,若不就养着它吧,我怕再送走它又跑回来。」 能够驯服的凶兽便不是凶兽,而是宠物了。 何况方才它都没对宋凝君下口,自然不会咬人,养着也是无妨。 崔氏笑道:「那好,就养着吧。」 姝姝很高兴,过去跟小猞猁道:「走吧,跟我一同回去了。」 猞猁似乎听懂了,叼着地上的狍子跟在姝姝身后进了侧门。 宋钰延意犹未尽的,也让平安推着他跟着姝姝朝沁华院而去。 崔氏回头跟门房道:「关上门吧,若郎中过来让他立刻过去君翠院。」 门房应好,关上侧门,阻拦外面窃窃私语的声音。 「宋家三姑娘真是了不起,当初这头猞猁送到国公府时还伤着,人三姑娘给它养好伤把它送归山林,它竟又跑回来了。」 「三姑娘好心肠呐,这京城里面达官显贵们谁不想驯服一头凶兽做宠物,偏三姑娘驯服后也没打算留下它。」 「可不是,反倒是那宋二姑娘有些惹人发笑。」 关闭的房门慢慢阻绝了外面的声声议论。 第39章 不过被他们碰见这事儿,没几天就要传遍整个京城的。 姝姝才不管宋凝君到底伤成何样,她领着猞猁回到沁华院,宋钰延也跟着一块过来了。 崔氏见猞猁虽警惕周围的丫鬟奴仆,但亦步亦趋跟着姝姝,也没龇牙咧嘴甚的,她道:「姝姝,我让下人们把隔壁空置的偏园收拾出来,以后它就养在那边如何?」 姝姝笑道:「多谢母亲,这样安置就很好。」 隔壁偏园是个废弃的花园,多年未使用,就在沁华院隔壁,收拾出来猞猁就能在里面住着。 崔氏道:「你喜欢就好,我先过去你二姐院中瞧瞧,她伤的不轻。」 姝姝抬头,面上乖乖巧巧的,愧疚道:「母亲,都是我不好,害的二姐姐这般。」 崔氏嗔道:「这如何怪你,是她自个儿要去招惹你的宠物,说出去没你半分错,你不必听春桃那丫鬟乱嚼舌头。」 想起春桃的话,崔氏有些恼。 她又安慰姝姝两句,让她莫要担忧,便过去君翠院。 姝姝当然没甚担忧的,她引着猞猁跟四弟一块过去隔壁偏园帮着收拾起来。 崔氏赶到君翠院时,郎中已经过来,宋凝君也已经醒过来。 她呆呆的坐在床榻上,面皮发红,额头红肿,崔氏看着到底有些心疼,走过去叹口气,「君儿,你醒了。」 宋凝君眼眶红红的望着崔氏,她觉得丢脸极了。 郎中正在开药方,听见崔氏的声音立刻起身道:「见过二夫人,二姑娘已无大碍,就是额头上的伤口要注意些,最近饮食清淡些,我开张药方,每日喝上一剂,再涂抹些药膏,不会留疤的。」 崔氏颔首:「多谢夏郎中。」 这位夏郎中经常帮着府中看些小病小痛的。 若是严重些的病症,自然要拿牌去宫中请太医医治。 夏郎中开过药方就离开。 崔氏挨着宋凝君坐下,仔细看过她额头的伤势,「郎中的话可要记住,这几日要忌口,你实在有些莽撞,幸好无事。」 宋凝君眼泪落下来,「母亲,都怪我,我想着三妹妹都已驯服它,应当不会伤人,哪里知晓……」 崔氏拍拍她的手,「与你三妹妹又无关系,怪你自个儿莽撞,下次小心些,到底是凶兽,怎能这样去摸它。」 宋凝君噎住,「是……」 崔氏安慰宋凝君一番,宋凝君想起昨儿夜里她的梦境,脸色白了两分,望向崔氏支支吾吾道:「母亲,我想出门买些东西。」 她不想错失梦境中的事情。 崔氏一脸你疯了的震惊模样,「说什么浑话,你都伤成这样如何出门,若是很需要的物件,同母亲说,母亲让人去帮你买。」 宋凝君哪敢说实话,只能低头不语,半晌闷闷道:「也不是特别重要,等女儿好了自个儿出去买吧。」 「这就对了,你好好歇息吧,母亲要过去处理别的事儿。」崔氏还有别的庶务要处理,不能久留。 不过离开时瞧见春桃,她冷下脸,「春桃,你自个去领罚!这次暂且饶过你,若下次你再挑拨离间两位主子,我便打死你。」 春桃白着脸认错。 宋凝君不解,崔氏把方才侧门发生的事情同她讲了一遍。 宋凝君听完脸色也不太好,这春桃忠心倒忠心,就是太蠢笨了些。 宋凝君道:「母亲罚的对,春桃去领罚吧。」 春桃白着脸去领罚。 崔氏这才离开。 姝姝并不管君翠院发生的事儿,她在偏园里指挥奴仆跟木匠怎么调整这片园子。 宋钰延也很高兴的出主意,「三姐,你让木匠把周围栅栏增高些,这样猞猁长大后也跳不出去。」 「四弟说的有理。」姝姝觉得是要增高些。 不若猞猁长大,会很轻易跳过现在的栅栏。 这会儿小猞猁正蹲在姝姝脚边,歪着头眯着眼,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儿,哪儿还有半点凶悍的模样。 姝姝看的心里都软成一片。 两位小主子自然不能一直待在偏园,只是吩咐奴仆们该如何整理。 约莫小半个时辰才离开,宋钰延今日有些兴奋,这会儿瞌睡上头,便让平安推着回房歇息去。 姝姝也领着猞猁回沁华院,当然了,暂且只能让小猞猁委屈几日,继续住在耳房。 至于猞猁拖回来的那头狍子,今儿国公府主子们的食案上都多了一道红烧狍子肉。 国公府的主子们吃过猞猁带回来的狍子肉,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自然对猞猁一番赞叹。 夸奖猞猁通人性,都送回山林还能跑回来,还把自己捕的猎物送给姝姝。 自然都没太在意猞猁伤了宋凝君的事儿,毕竟是她自个莽撞。 唯有大房的长子宋钰柏听闻宋凝君被猞猁把脑袋上弄出个大包,冷笑一声,道了句活该。 见他这般,宋金丰气的不成,「你可给我闭嘴吧,别整日游手好闲,再有几日便是秋闱,你二弟钰谨也要去参加今年秋闱,你,你好好给我考,别太丢人了。」 对这个嫡长子,宋金丰真真是怒其不争。 他不喜读书,今年秋闱怕根本没戏。 高氏急忙劝着,让老爷莫要生气。 三房,宋金章同万氏尝过狍子肉,鲜嫩无比,对姝姝夸奖连连。 宋凝瑶糯声道:「我也喜欢三姐姐,三姐姐漂亮人还温柔。」 五姐儿宋凝月睨了眼妹妹,「你这么小,懂什么漂亮温柔。」 「我哪里小!我已经七岁了,能明辨是非的。」宋凝瑶不服气的跟姐姐争执起来。 两个女孩儿感情其实很好,并不会真的起争执。 三房的老爷宋金章虽是国公爷的庶出子,但主母盛氏待他还算不错的。 第40章 宋金章给妻子万氏添了碗酸笋鸡丝粥,温声道:「你多吃些,肚子里的也要多补充营养。」 两个女孩齐刷刷望向母亲,惊喜道:「母亲,您怀上啦?」 万氏脸颊羞红,「今日请过郎中才知晓,月份还浅,你们莫要嚷嚷出去,等满了三月再去同你们祖母说过。」 「母亲放心,我们省得。」两个女孩儿也为母亲高兴,她们亦希望母亲可以生个弟弟出来。 翌日,姝姝早起,梳洗换上轻简的衣裳过去祖父院子锻炼。 宋凝君也在,她额间缠着纱布,看见姝姝时眼神略有躲闪,昨日那场闹腾实在太丢脸面。 也是她这些日子被姝姝逼的有些失去理智,才会有那般幼稚的想法。 两人见面没打招呼,过去拜见盛氏。 盛氏已得知昨儿侧门发生的事情,见着宋凝君额头的伤有些心疼,拉着她多问了两句。 但盛氏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并未老糊涂的责怪姝姝,她也算明辨是非,知晓是宋凝君自个儿莽撞。 宋凝君也是人精,能够摸清宋家人的脾性。 她不会攀扯姝姝的不对,一直说是自己大意疏忽莽撞。 最后盛氏心疼的很,让身边的嬷嬷从库房摸了支百年人参送到君翠院让宋凝君补身子。 当然,也给姝姝送了支过去,两支人参的药性都是百年以上。 盛世这方面做的还算公正。 两人锻炼完回到二房去吃早膳。 用膳时宋凝君一直心不在焉,姝姝知晓她为何忧虑,定还是惦记着同福客栈少年状元郎的事儿。 果然,用罢早膳,丫鬟们把食案撤下,宋凝君用帕子擦拭手指时跟崔氏说道:「母亲,我今日想去书香阁瞧瞧,前些日子寻了本书,晦涩难懂,我想再去书香阁找找译文。」 「你的伤势……」崔氏犹豫,「昨儿才碰伤,今日出门怕有些不妥。」 宋凝君想到那梦境,她昨儿夜里又梦见同福客栈被赶出来的少年郎。 不成,她一定要去找到那位少年郎替他解围。 这肯定对她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母亲,我无大碍,额头上的伤并不是很严重,昨儿郎中都说过。若找不到那书的译文,女儿实在寝食难安,母亲便成全女儿吧。」宋凝君柔声撒娇。 见她面色还好,崔氏只得道:「那好吧,出门时多带两个丫鬟侍卫,路上小心些。」 「女儿省得。」 姝姝看着宋凝君欢喜离开。 她今日没打算跟着宋凝君一块去同福客栈的,事情发生在明日,她连具体时辰都记得一清二楚。 关于宋凝君的事情,她不会记错一分一毫,明日她会去同福客栈一趟的。 用过早膳,宋钰延跟着姝姝过去隔壁偏园。 昨儿经过奴仆们一番收拾,园子里干干净净。 这园子荒僻多年,又是花园,跟主子们住的院子是不同的,进垂花门看到空荡荡一片,只有垂花门旁一颗枯死的古树。 也不知是什么树,当年搬进这宅子就有的,因这园子用不着,就未动它。 进到空荡的园子,右侧有两间放置杂物的屋子。 木匠已经开始在另外一侧搭建木棚。 自然是给猞猁搭建的窝棚。 今日过来,姝姝还带着猞猁,它非要跟着一块过来。 自打知晓猞猁不会轻易下口咬人,姝姝就没太拘着它,沁华院的丫鬟奴仆也都不会去招惹它。 这会儿姝姝跟宋钰延就领着猞猁过来看看木匠搭建窝棚如何了。 木匠见到两位小主子,急忙想要下来作揖行礼,宋钰延摆摆手,「你们忙着吧,对了,这还要几日才能完工。」 木匠立即答道:「四公子,窝棚明日就能完工,不过周围还有不少需要修缮的地儿,约莫也得好几日。」 宋钰延道:「慢慢弄,不急,只要做好些便是。」 「还请四公子放心,咱们兄弟两的手艺那是独一份儿的。」 问过木匠,姐弟两人领着猞猁走到旁边只剩枯藤的古树下。 古树下有几个石凳,姐弟两人坐下,姝姝软声道:「四弟,你说叫它小猁如何?我实在想不出名字来,总不能一直猫儿猫儿叫着它。」 实际上,它在姝姝眼中就是一只山猫。 体型略大的山猫。 「其实我也觉得小猁还不错。」 给宠物起名这个事情还真是把宋玉延难住,他挺纠结,他亦不擅长做这种事儿,最后只能认同三姐取的名字。 虽然他觉得这名字跟喊猫儿也没啥区别。 姐妹两人坐在这边聊了会儿,姝姝就回房看书。 明日她还要出门的。 晚上宋凝君归来,脸色沉沉,显然是没蹲到状元郎。 次日早起,两人锻炼,回房用过早膳,宋凝君依旧同样的借口,早早的离开家门去同福客栈。 姝姝等宋凝君离开,挽着崔氏手臂撒娇:「母亲,待会儿我也想出门一趟,想去书香阁逛逛,再去集市逛逛。」 「去吧,带着珍珠玲珑,多带两名侍卫。」崔氏一般是不拘着孩子们出门的。 姝姝回房换了身衣裳,浅粉底子刻丝刺绣交领长裳配着碎花翠纱百褶长裙,系着件胭脂红绣梅花织锦镶兔毛斗篷,这胭脂色衬的姝姝娇艳欲滴,她又换上对白玉镯跟同色的耳铛,发髻间插着一支镶金点翠缠枝花镶红宝石步摇。 发间只有这只步摇,反而成为点缀,让人的目光忍不住在姝姝的娇嫩的面容上流连。 姝姝打扮好,马车也已备好。 出了定国公府侧门,姝姝先去书香阁看了圈。 第41章 她把时辰记得很清楚,也不需要像宋凝君那样去蹲点,她很清楚宋凝君不会莽撞到上客栈直接寻那状元郎的。 人落难被羞辱时,若有恩人出手相助,这才能铭记于心。 若提前寻去,指不定被人当做险恶用心。 姝姝逛完书香阁,自然不会碰见宋凝君,她一大早就去同福客栈蹲点了。 姝姝又去集市逛了圈,买了不少小玩意,还领着珍珠玲珑去醉仙居用过午膳。 醉仙居的吃食名不虚传,不比国公府的差。 吃过醉仙居的午膳,姝姝道:「我还想去北边的集市逛逛。」 同福客栈就在那边。 珍珠小声嘀咕,「姑娘,那边都是贫民居住的地方,龙蛇混杂的,不太安全。」 「那边不是有个点心铺子吗?」姝姝找理由,「我听闻是非常出名的,还从未吃过,买些回去尝尝吧。」 同福客栈旁边的确有个很出名的点心铺子,不少大户人家也会遣奴仆过去买点心。 珍珠也知晓,便不多说,她以为姑娘是真的想吃点心。 何况带着侍卫,京城治安也不错,没甚太担心的。 于是上了马车朝着同福那边过去。 半个时辰就赶了过去,姝姝让马车停在外头,她跟珍珠带着两名侍卫过去。 同福客栈跟那点心铺子都在同福胡同,客栈也是以这胡同命名的。 这地儿三教九流的人物比较多,加之附近居住的人也很多。 这会儿胡同里人声沸鼎,都是叫卖声。 姝姝时间点掐的比较准,她让珍珠过去排队买点心,自个儿附近逛了逛,还特意避开宋凝君蹲的那条巷子,但她距离同福客栈非常近。 没一会儿就瞧见同福客栈有人聚拢过去。 姝姝装作感兴趣的道:「那边出了何事?我们也过去瞧瞧。」 两名侍卫只是负责保护姝姝安全,当然不会拦着主子过去凑热闹。 姝姝跟着人群过去同福客栈门口,见到清隽的少年郎站在台阶下。 店小二把一堆破烂的行李从客栈里头扔出来,丢在少年脚边,辱骂道:「「没银两你还想继续赖在这儿不走,什么样的人老子没瞧见过,管你是要干什么的,赶紧拿着你的破烂滚蛋,继续赖在这儿老子就喊人揍你的。」 少年郎狼狈万分,抿着唇倔强的站在原地不肯离开。 「我还有书在你们客栈里。」少年郎的声音清清冷冷的。 店小二骂道:「你有好几日的住宿钱都没交,还想把东西全部拿走,想得美,赶紧给我滚……」 店小二说着朝少年郎过去,似想打人。 「你想作甚!」娇俏玉嫩的少女朝前一步,拦在少年郎身前。 宋凝君领着春桃已经在同福客栈右侧的巷子盯了两日,每日吃过早膳就来。 丫鬟们问起,她只说是过来寻人的,但不清楚住在何处。 春桃便不再多问,陪着自家姑娘继续等人。 这日宋凝君午膳也仅是让春桃随意买了两个肉饼回来对付下。 她又等了一个时辰,终于见到同福客栈门前喧闹起来。 见到那少年郎走出来…… 和梦境中的情景一模一样,等到店小二把东西扔在少年郎脚边。 宋凝君从马车上下去,整理下衣襟,施施然朝着同福客栈走过去,她走的慢,甚至听到少年郎清冷的说话声,说书还在客栈里头。 接着是店小二的辱骂声,此刻宋凝君差不多已行至同福客栈门口。 她只需要再上前两三步就能拦住那想要打人的店小二。 可是不等她走过去,便听见一个娇软的呵斥声,「你想作甚!」 有那么一刻,宋凝君以为自己是幻听。 她呼吸急促了些,朝着少年郎看过去,系着胭脂色镶兔毛斗篷的玉雪少女拦在少年郎面前。 宋凝君再熟悉不过,那是宋凝姝,她名义上的三妹。 宋凝君脑子空荡荡,脸色惨白的站在原地。 她没有继续上前,现在还上去作甚! 难道要挤开宋凝姝,告诉那少年郎,她已经蹲了两天,就为今日给他解围? 宋凝君怒急攻心,身子都在不停的颤抖。 自打宋凝姝回来,她就不太好过,先是那枚玉雕被宋凝姝弄丢,安插的丫鬟也被拔出,还被崔氏罚跪生病,前两日又丢那么大的脸面,眼下竟又被她抢走这么一个机缘。 她回来作甚!孙氏当初就该打死她! 宋凝君闭眼,死死的掐着掌心,她觉得额头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疼。 「姑娘,您没事吧。」春桃见主子身子发颤,担忧问道。 宋凝君唇色惨白,脸色也惨白,她苦笑一声,「无事,许是额头的伤还未好,现在不太舒服,我们回府去吧。」 她现在过去已经无任何意义的,难道要被宋凝姝看到她如此狼狈的模样。 还有,为何宋凝姝今日会出现在这里? 春桃忧心道:「姑娘就该好好在府中养病的,什么人竟劳烦姑娘出来寻她。」 宋凝君强颜欢笑,心都在滴血。 春桃扶着自家姑娘回到马车上,对车夫道:「回府。」 马车渐渐驶离巷子,路过同福客栈时,宋凝君挑开帘子看了眼,宋凝姝还护在少年郎面前,少年郎低头望着她。 姝姝其实已经注意到宋凝君走过去,自然是先她一步拦在状元郎面前,大声呵斥店小二。 第42章 店小二瞧见姝姝,眼都直了,不敢造次,结结巴巴道:「见过贵人。」 能带着侍卫出门,如此娇美的姑娘,自然不是这边出生的,怕是哪位府上的千金。 姝姝娇声道:「你还想打人不成。」 店小二委屈道:「贵人有所不知,是这小子住了五六日不给银钱,咱们做的都是小本生意,哪能如此拖欠,自然要赶他走人,他还想把书带走,总要留点东西抵这几日欠下的费用。」 姝姝皱眉,取下荷包,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递给店小二。 「还不赶紧把人家的东西都送过来。」 店小二接过银子,喜滋滋的应了声,麻溜的跑回客栈里,把扣押下的东西还给少年郎。 「散了,都散了吧。」店小二把人群都挥散开。 姝姝回头,这才发现站的离这少年郎有些近,她不好意思的后退两步,软声道:「你没事吧?」 少年摇摇头,「无事,多谢姑娘相助。」 少年低头望着姝姝粉嫩无暇的娇颜。 方才她离着他有些近,能够闻见少女身上好闻的气息,不是胭脂水粉的味道,像是草木的清淡香气。 少年俊朗的面容还是很平静,他缓缓道:「不知姑娘是哪家府上的,日后宴棠必定会登门拜谢。」 姝姝记得这个状元郎叫秦宴棠。 姝姝过来帮他本就是不愿让他日后成为宋凝君的助力,根本不需要他感激。 姝姝不愿承他的情,她过来帮助他只是她的私心,想断掉宋凝君的助力。 实际上,对于秦宴棠的身世,她是了解的。 秦宴棠是京郊附近镇上县老爷的嫡长子。 按理说,县老爷也是七品官员,不至于家中嫡长子来京赶考住在这样的地儿。 身边还连个伺候的小厮都无,看着实在寒酸。 那是因秦家现如今是秦老爷的妾室掌家,秦宴棠生母已过世,秦老爷太宠爱妾室,主母郁郁寡欢而亡。在妾室手底下讨生活,自然是不容易的。 何况这妾室也给秦老爷育有一对子女,俗话说有后娘就有后爹,这话真不假。 县老爷待原配生的一双儿女自然很是怠慢,不甚关心。 秦宴棠生母过世时他才四五岁,好几次差点出意外身亡,是他长姐一直护着他。 谁知等长姐十四岁,竟被那妾室随便找了户农家许配出去。 秦宴棠这些年偷偷认字读书,他聪慧早熟,韬光养晦,只为考取功名,为母报仇,为长姐讨回公道。 他也是个能忍的,这些年秦家都不知他才华出众。 那妾室更是经常打压他,这次秦宴棠来参加秋闱,也是长姐帮他凑的盘缠,秦老爷都不知儿子已经来到京城,还要参加秋闱,不过秦宴棠离开这些日子,那边怕是瞒不住。 至于待在同福客栈,盘缠丢弃也是意外。 如果这次秦宴棠没能参加秋闱,他科考的事情瞒不住,回到家中还不定会被那妾室怎么羞辱。 实际上,那妾室前些日子还想给秦宴棠定亲。 姑娘还是个与人暗度陈仓怀了野种的。 秦宴棠直接收拾行李,拿着长姐给的盘缠来到京城。 倘若盘缠丢失,这次无人帮他,他回去定会被迫娶那腌臜货。 以后就算还可科举,但有这样的女子缠身,他就算功名加身,也会被人耻笑。 所以宋凝君上辈子帮他这次忙,让他可以顺利科举,避免以后太多太多的麻烦。 秦宴棠这才会在以后帮助宋凝君许多,甚至在十几年后成为大虞朝的重臣后,还帮着她说过许多话。 姝姝想起这些,悄悄握紧拳头,这辈子宋凝君没有帮助秦宴棠,而是被她抢占这个先机。 以后他就不会帮助宋凝君的,秦宴棠这个人心机深,若无当年那场恩情,他是不会搭理宋凝君的。 秦宴棠不仅有城府,为人也阴狠,他那个爹跟妾室,会在几年后死无葬身之地。 明面上是出意外,但实际上,就是他找人动的手。 而且他还是蜀王殿下的人,以后蜀王殿下登基,他为蜀王办下不少事情的。 姝姝想起这些,觉得还是不要同他打交道的好。 她回神,摆摆手,娇声道:「公子不必这般客气,我瞧你不像京城人,最近京城要科举考试,你是来参加秋闱的吧,盘缠若丢失,可在京城里头待不下去的。」姝姝说着,把身上的海棠色绣花荷包取下塞到秦宴棠手中,「这个你拿着,好好秋闱,莫要多想,我哥哥今年亦要参加秋闱,希望你们都能够金榜题名。」 秦宴棠捏着荷包,目光沉沉的望着眼前面容娇妍的少女。 他道:「姑娘既愿意帮我一把,还请姑娘告知名讳,日后宴棠会登门拜谢的。」 姝姝可不想让他登门。 姝姝笑道:「都说不用你道谢的。」说罢也不理眼前少年郎,转身离开。 身后两名侍卫也跟着离开。 姝姝一开始在人群里时就瞧见宋凝君整理衣襟想过来帮秦宴棠解围。 她先她一步走了出去,自然也瞧见宋凝君脸上不可置信的模样。 最后看宋凝君铁青着脸色离开,姝姝觉得快意极了。 所以她无需秦宴棠的感激,她只要看见宋凝君气急败坏,只要拔掉宋凝君这个助力。 她便很开心。 姝姝去寻珍珠,珍珠已经买到点心,姝姝笑道:「既已买到点心,我们便回去吧,晚上把点心送给各房的都尝一下。」 姝姝却不知秦宴棠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 珍珠抱着点心,跟着自家主子回到马车上。 一路朝着国公府驶去。 姝姝也不知同福胡同侧边一条巷子里停着一辆普通的黑漆平头车。 第43章 马车上坐着蜀王殿下。 面如冠玉的青年表情冷清,已从帘缝中把方才的一切收进眼底。 他今日是过来同福胡同寻人的,倒没想到看到这样一场戏。 傅厉谟倒也没甚表情,只是漠然的想,平日见了他战战兢兢的定国公府三姑娘,对着上京赶考的少年郎倒是笑魇如花。 犹如芙蓉花开,周遭都黯淡下去。 这会儿一身形矮小穿着麻衣的男人从同福客栈走了出去。 鬼鬼祟祟的样子。 黑漆平头马车前面坐着的魁梧车夫立刻道:「爷,那人从同福客栈出来了,可要让暗卫动手抓人?」 傅厉谟冷声道:「抓过来,我要问话。」 这人同当初他回京就被刺杀的事情有关,也是那次,他被人暗算中毒,在白居寺碰见宋家三姑娘。 姝姝自然不清楚同福客栈后面发生的事情。 她给秦宴棠那荷包里面,装着一些碎银子,还有十片金叶子,足够他用的。 也不必担心秦宴棠,他是个有心计的,盘缠丢一次,肯定不会丢第二次。 姝姝抱着点心回到国公府。 听闻丫鬟说送凝君也已回府,就是脸色臭的可以。 姝姝笑眯眯的把点心分装好,让珍珠玲珑给各房都送了些过去。 自然也有宋凝君一份。 宋凝君回府拆掉珠钗首饰,发髻也放下,净面后躺在铺着白狐裘的贵妃榻上。 她头疼的厉害,春桃这会儿正替她轻轻揉捏额头。 外面小丫鬟捧着盒点心过来禀报,「二姑娘,三姑娘送了点心过来,说是同福胡同那家买的,送过来让姑娘也尝尝。」 宋凝君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她今儿跑去同福胡同就是为买这劳什子的点心?」 小丫鬟迟疑道:「应该是的,来送点心的珍珠姐姐说三姑娘今儿特意去同福巷子买的。」 宋凝君觉得脑袋越发的疼了。 甚至有些想吐血,喉间梗得慌。 她心窝子堵的不行,想把这劳什子点心给砸了,但又怕破坏她温柔贤淑的样子。 「你们拿下去分分吧。」宋凝君头疼道。 到了晚膳时,宋凝君没去正院,喊了春桃过来跟崔氏和宋金良说了声。 崔氏叹气道:「都说她额头的伤还没好全呢,让她莫要出门,偏偏是不听,眼下不舒服了吧,可有给她请郎中?再去把夏郎中请过来瞧瞧吧。」 春桃应承一声,退下去。 实际宋凝君也不是装不舒服,她是真的不舒服,头疼犯恶心,昏昏沉沉的。 用罢晚膳,夏郎中才过来,崔氏也过去看望一趟,夏郎中给宋凝君把脉后道:「二姑娘这是忧心所致的心思郁结,额头的伤倒无大碍了,我开两幅药吧,还请二姑娘放宽心思,莫要太忧郁。」 宋凝君低低的嗯了声。 崔氏安慰宋凝君叹息道:「你这孩子,那么多心思作甚,莫要多想,我同你父亲都是爱你的。」 只是这份爱,到底还是看着亲生孩子受苦那么多年的份上,有了丝迟疑。 宋凝君强颜欢笑,「母亲,并不是因为别的事情,女儿知晓您和爹爹对女儿是真心实意,我只是忧心别的事儿,大哥二哥都要参加秋闱,我有些担忧他们。」 崔氏道:「你记挂他们作甚,莫要多想,他们有他们的机缘,你且好好歇息吧,小厨房还吊着鸡汤,若是饿了就让他们给你煮碗鸡汤面用过再睡。」 宋凝君柔声道:「多谢母亲关心,女儿省得。」 崔氏离开后,宋凝君哪里还吃得下,她也洗漱后早早的睡下。 只是晚上没有做梦,关于少年郎的梦境没有了。 姝姝晚上用过膳食后,领着猞猁过去书房。 她白日还去药堂里头买下不少药材,这会儿过去书房配药。 是简单的驱虫药,给猞猁用的,既打算养着它,就要好好对它的。 猞猁已经能在沁华院自由活动。 这两日它对环境熟悉很多,有丫鬟奴仆从它身边走过,倒也不会龇牙咧嘴做攻击状,不过会很谨慎的竖着瞳盯着从它身边走过的人。 而且它不肯睡在耳房。 晚上一定要蹲在姝姝房屋外的廊檐下。 就这样守着姝姝一整夜。 姝姝配置好驱虫药,都是粉末状的,她蹲身把这些粉末涂抹在猞猁毛茸茸的身上。 还低声对它说话,「小猁乖一些,这是可以杀掉你身上虫子的药粉,涂抹上可能有些不适,你忍着些。」 它一直在山林中生活,身上肯定有些虫子的。 姝姝声音娇软软糯糯的,猞猁很乖的任由她往它身上涂抹药粉。 给猞猁涂抹完药粉,姝姝拍拍它,给它一盏添了甘露的清水。 每日她都会给适量的甘露给猞猁喝,这东西对它应该也是有好处的。 忙活完,姝姝才回房歇息。 明儿便不能偷懒的,程先生要开始教导府中女孩们的功课了。 翌日,姝姝早起,过去祖父的院子锻炼。 今儿宋凝君没来,她是真的又病倒了,早上连床榻都起不来。 宋昌德倒没多问,盛氏问了姝姝两句,得知宋凝君又病倒有些心疼,打算一会儿过去瞧瞧。 姝姝不管宋凝君如何,她还是老样子。 第44章 锻炼完用过早膳就去青砚阁。 宋凝君生病,自然没法去,只余姝姝跟另外三位姑娘过去。 程如仪是当真学富五车,已经按照姑娘们当前学习的程度给各位姑娘们定下功课。 程如仪从四书五经开始教导姑娘们功课,三个大点的姑娘正好学到这里,小些的宋凝瑶启蒙的也差不多,字都能识,诗词歌赋也学了些,现在读四书五经,她多照顾些,也是可以的。 实际上程如仪教导起来,语言诙谐有趣,并不是死板,就连有些顽皮坐不住的宋凝瑶也会很有兴趣的听完。 到底只是教导姑娘们功课,女子不像男子,无需科举入仕途。 遂也不会大强度的学习,通常都是上午在青砚阁学习一个半时辰,程如仪把功课布置下来。 下午的时辰大家可以做功课,也可以做自己的事情,只要次日来青砚阁时把功课做完便可。 因几位姑娘年纪大小不等,程如仪布置的功课内容也不相同。 程如仪布置的功课并不多,都是能够完成的。 姝姝下午回沁华院先完成程先生布置的功课才会继续看医书。 接连三天,宋凝君都卧病在床。 三日后出现在众人面前,又消瘦不少,脸色唇色都是苍白的,弱柳扶风,楚楚可怜。 盛氏见着宋凝君如此,自然又是一番心疼。 宋昌德亦忍不住道:「你病才好,还过来作甚,练拳也不差这几日,先把身体养好。」 病了两场瘦弱成这副模样,老国公爷都有些看不下去。 身子虚弱成这样,再来锻炼只会增加身体的负担。 「我虽病着,但记挂祖父祖母,也有些想念你们,今儿身子松快许多,便想过来给二老请安。」宋凝君说了两句话已经有些喘气,看来病的这两场,身体到底亏空的厉害。 「老爷子。」盛氏心疼的慌,「不如下午拿着牌子去宫里头请太医来给君儿瞧瞧吧,这连续病了两场,身子怕都是扛不住。」说着又对着宋凝君数落起崔氏,「你母亲也真是的,你都虚弱成这幅模样,她也不说来寻我,让我去请太医瞧瞧。」 宋凝君趴在盛氏怀中,声音虚无的仿佛快没了,「哪里能怪母亲,母亲很好,我病倒这几日,母亲急的满嘴火燎,每日都监督小厨房给我炖汤喝。」 盛氏轻抚宋凝君的发丝,「你这孩子,就是心肠好,孝顺,方才是祖母迁怒你母亲,是祖母不好,你母亲待你还是很好的,所以你要知道感恩,你放心,不管如何,你都是我们盛家的孩子,这几日就安心养病,莫要过来锻炼,下午祖母会去宫里头请太医过来帮你诊治。」 「谢谢祖母。」 姝姝并没有在屋里听两人说话,她搁在外面的庭院里扎马步。 宋昌德也在外头,见孙女一口气都可以半个时辰,跟才来这边时简直天壤之别。 瞧瞧姝姝现在,面容白皙红润,个儿都长高了。 跟宋凝君差不多高,亦开始发育抽条,少女初长成。 宋昌德想了想,开口说道:「姝姝,祖父想着你过来扎马步也有一个多月,现在蹲半个时辰都很是轻松,倒是可以提前进到下一阶段,每日一个时辰的锻炼,你可能接受?」 姝姝也觉现在半个时辰挺轻松的,她点头道:「祖父,那不如就今日开始,我每日锻炼一个时辰?」 宋昌德道:「那就这么定下。」 这算是第二阶段,至少要坚持一年以上。 半个时辰的锻炼增加到一个时辰,对姝姝不算难事。 或许是因为每日喝甘露的原因,她觉得身体素质增强许多,耳聪目明,身体好像也开始发育,胸部有些疼,她没好意思告诉母亲。 上辈子她可是因宋凝君下毒,一直未曾体会过女孩发育的情形。 现在终于知晓女孩发育是什么样子的,胸前白嫩的小包子好像开始长大,偶尔不小心撞到胸,还会很疼。 最近她都是小心翼翼的。 姝姝很喜欢这种体验。 这辈子她终于可以像别的少女那样,慢慢长成大姑娘的模样。 上辈子,宋凝君对她下毒是在明年夏日的时候,或者更早一些。 她飘了那么些年,大概知道宋凝君为何对她下毒,毁她容貌。 女孩的容貌太重要了,也能成为利器,宋凝君是怕她容貌太出众,哪怕惹的宋家人厌恶,去到夫家凭借容貌依旧可以的得到宠爱,可以翻身。 她容貌本就娇美,若不是中毒,哪怕没有甘露,长大后的容貌必定也是还不错的。 所以说宋凝君心肠歹毒,她与她根本无仇无怨啊。 姝姝因这事情,这辈子万分防备宋凝君,她希望到时候已经揭开宋凝君的真面目,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 姝姝蹲着马步,脑子也在转着。 想着许多事情,最近发生的事儿除了状元郎秦宴棠,还有便是大哥二哥科举考试的事情。 大哥宋凝柏不爱读书,这次秋闱自然没中,但是二哥是中举的。 可惜的是,到了次年春闱时,二哥那场考试半途而废,他考场上突发急症,被送回宋家,与进士和殿试无缘。 二哥那次急症,姝姝不知是意外还是跟宋凝君有关。 因她跟着宋凝君二十载,好像并没有提起这件事情。 不管到底有无关系,到明年春日时,她都会提前防备注意,这次定不会让二哥抱恨终身。 上辈子,二哥急症错过春闱。 再次科举就要三年后,那时候国公府都已经落败,圣上对定国公府有了偏见。 二哥也没能再参加科举。 想到这里,姝姝叹了口气。 不过几日后还是有个好事儿的,就是伏神医回了京城。 她会去跟伏神医拜师。 又半个时辰后,姝姝蹲满一个时辰,同祖父说了声离开。 吃过早膳自然还是去青砚阁学习。 如此过了几日,沁华院隔壁的偏园已经修葺差不多。 第45章 猞猁睡的窝棚盖好了,周遭也都修葺过,木栅栏加高,姝姝就让猞猁过去了偏园。 不过沁华院跟偏园是想通的,猞猁可以随意进去。 它晚上还是不肯睡在窝棚里,一定要趴窝在姝姝的房门口。 姝姝也是无可奈何。 前两日,盛氏还真的去宫里头请了位太医过来给宋凝君瞧过。 太医也道是宋凝君心思郁结,让她一定要放宽心情,莫要多想,否则病情只会越来越严重。 这几日宋凝君倒真的也慢慢想通了,喝了两天药便好了。 这两日姝姝就每日都会碰见她了。 不过姝姝也算想得开,事情慢慢来,她知道急不得。 越急越容易出错。 明日就是秋闱的日子,也是伏神医回来的日子。 国公府一片忙碌,自然是为两位公子准备明日秋闱的事宜。 古时学子是极辛苦的,鸡鸣便要爬起学习,科举时更是一场考验,很多时候不是学子们学问不成,而是身体承受不住,比如这场秋闱,要考三场,一场三天,连续九日都在贡院里一个小号子里头待着,吃喝拉撒都在里面,可想而知有多艰辛。 国公府自然也注重两位公子明日的秋闱。 下午大房二房就已开始给两位公子准备吃食和各种换洗衣服,生活用品甚的。 准备的都是一些容易存储的食物,还有水源。 喝的水也要自带。 这些事情都是崔氏监督的,还亲自跑厨房。 姝姝也自告奋勇说要帮忙,她再给二哥做的酱肉饼的热水里偷偷兑了甘露,还自告奋勇的把几个大水壶都装上熟水,自然也偷偷加了甘露。 甘露对身体有好处的。 让两位兄长饮用这个水她也放心些。 就是不知怎么送到大房那边去。 姝姝对大兄还是没意见的,他虽玩世不恭,但也是向着她。 也别扭的为她说过话,讽刺过宋凝君。 所以姝姝也希望大兄也能好好的,至于大兄莽撞纨绔的性子,她希望大兄能够改正过来,能担得起国公府世子的名头。 姝姝抱着两大壶水跟崔氏道:「母亲,我想把这两壶水给大兄送过去,再把我们做的酱肉饼也给大兄送一些。」 崔氏笑道:「你大伯母都给你大兄准备的有,这又累又重的,你回房好好歇着去。」 姝姝甜甜一笑,娇声道:「母亲,到底是我的一份心意,也望大兄和二哥都能金榜题名。」 崔氏听着女儿的娇声细语,心里都是软的。 什么都想顺着她,不由道:「好好好,到底是咱宝儿的心意,让珍珠跟玲珑帮你把东西抱过去。」 姝姝跟两个丫鬟就这样抱着两个大水壶还有十来张酱肉饼过去大房。 大伯母高氏听闻侄女过来,忙从厨房出来,笑眯眯领着姝姝过去正厅,「姝姝怎得过来了。」 大伯父宋金丰也在正厅交代长子明日秋闱的事情。 宋钰柏大概听的有些不耐烦,心不在焉的,看见姝姝过来问她,「你过来作甚?」 姝姝把手中装好的酱肉饼放在大兄身边的案几上,笑眯眯道:「大伯,大伯母,我过来给大兄送些酱肉饼还有水。」 珍珠玲珑也把抱着的水壶搁上去。 宋钰柏板着脸道:「我们自个院不是做的有,你端着跑过来也不嫌累。」 宋金丰呵斥道:「你怎么跟你三妹妹说话的!」 宋钰柏就不吭声了。 高氏拉着姝姝道:「别跟你大兄一般见识,姝姝真是乖巧,还惦记着你大兄明儿科举的事情。」 看着乖巧精致的女娃,高氏也心软。 姝姝也不生气,笑眯眯说,「祝大兄跟二哥能够金榜题名。」 宋钰柏嗤笑一声,他很清楚自己没戏,他也不说,不然他爹又要骂他。 宋钰柏拨弄那袋子肉酱饼,打开后一股子浓郁肉香夹杂着面香的味道飘散开来。 惹的屋子里的人都忍不住朝着那袋酱肉饼多看一眼,平日厨房里甚少做这类的食物。 就算做酱肉饼也会做的更精致一些,薄薄的酱肉饼,里面有剁碎的酱肉虾仁干贝,上食案后都已切成小块给主子们享用。 这种又大又厚,一个酱肉饼跟掌心那么厚,脸庞那么大,里面酱肉也是一小块一小块的饼,平时是根本上不了主子的桌上的。 可竟有一股子很浓郁的香味。 肉香夹杂着面香。 这会儿其实还不到晚膳时间,大房二房都忙着两位公子准备明日去贡院的食物和东西。 宋钰柏闻见这股子肉香面香,肚子竟咕噜叫了声。 他也不嫌臊,大咧咧的从袋子里拿出个酱肉饼吃了起来。 这酱肉饼分量实在的很。 都赶得上他脸盘子大,又厚实,一口下去,酱肉的香味跟面饼的清甜糅杂起来,酱肉是五花的,咬下去油脂跟汁水都渗出来,满口鲜香。 宋钰柏怔了下。 他没料到这酱肉饼味道如此好,比以往吃过的都要浓香。 宋钰柏加快速度,十来口就把这么大张的酱肉饼吃干净。 最后还把手指上沾的酱肉汁都给舔干净了。 引的高氏跟宋金丰都吞了下口水。 第46章 宋金丰咳了声,训斥长子,「你也不嫌丢人!哪有这般吃东西的,吃食要斯文,细嚼慢咽,哪像你三两口吞掉,还当着你三妹的面这般粗鲁……」 宋钰柏懒得搭理他爹,问姝姝,「你们厨房换厨子了?」 姝姝摇摇头,乖巧道:「大兄,没有换厨子的,这做法是我在水乡村时做过的,跟廖师傅说了声,廖师傅就做出来了。」实际上她在熬煮酱肉的汤锅也加入甘露,味道自然是最好的。 廖师傅是二房的厨子。 宋钰柏皱眉,「你在那劳什子的地儿还要做吃食?」 「自然要做的。」姝姝不以为然,「乡下地方女孩儿不值钱,两三岁会走路时就要帮着做家务干农活。」她似想起什么伤心事,眼圈有些红,声音也小了许多,「这样的酱肉饼也只有他们能吃,都不许我吃的……」 这话听的宋钰柏简直火冒三丈,他们国公府的姑娘竟被这样对待。 「他们连酱肉饼都不让你吃?什么畜生玩意的一家子。」宋钰柏越发厌恶宋凝君,抢了她们国公府真正千金小姐的位置,害的姝姝在乡下地方吃了十三年的苦头,她却在国公府好吃好喝的,娇生惯养的,从小山珍海味,鱼翅燕窝都吃的够够的。 就连宋金丰跟高氏也听的心里有火气。 这次连儿子说脏话都没训斥,国公府的真血脉在外吃苦,假的倒在他们家享福。 姝姝不想再提以前的事儿,小声问,「大兄,这酱肉饼你喜欢吗?喜欢我喊珍珠玲珑再去帮你拿一些,厨房做的挺多,晚上我们都吃这个的。」 崔氏听闻姝姝在水乡村连酱肉饼都不能吃,心窝子疼的厉害,就让廖师傅多做些,晚上二房都吃这个。 「吃,你让珍珠玲珑再端着过来吧。」宋钰柏倒也不客气,不过心里还是记住三妹的事儿,想着以后外面寻来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要给三妹带一份,三妹实在可怜,若有可能,他还想整整宋凝君。 高氏心疼姝姝,拉着姝姝说了会儿话才放她离开。 回去二房的路上,珍珠跟玲珑都还有些懵,方才主子说话没避开她们的。 但是主子不是在老宅养病吗?怎么说甚水乡村,还连酱肉饼都吃不上,还要做农活干家务? 走在僻静的青石小径上,姝姝轻声跟身旁跟着的两个大丫鬟道:「方才我说话没有避开你们,是想着你们都是我身边的大丫鬟,日后要贴身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要跟着我至少十年的时间,日后也会成为我最信赖的人,所以这些事情就不必瞒着你们的。实际上,我并不是在老宅养病,而是当初母亲在水乡村生产时,把我同二姐姐抱错了,直到四弟需要药引时,才知抱错,于是去把我接了回来,对外宣称我与二姐姐是双胎,当初生下来体弱留在老宅养病……」 两个丫鬟已经震惊的无法言语,脑子都是懵的。 原来京城才女的二姑娘竟是乡村农家的孩子,甚至还让国公府真正的血脉在外头吃了十三年苦头? 姝姝之所以告诉两名丫鬟是因对她们脾性了解了些。 而且就跟她说的,以后这两个大丫鬟是要贴身伺候她的,有些事情不必瞒着。 她不可能事事都瞒着她们的。 何况告知她们宋凝君的身世也没甚,府中知道她们身世的不在少数了。 这事儿以后也会传开,但不会像上辈子一样,被她鲁莽的说出口,反倒让宋凝君化解开,更是锦上添花。 这次,她会在最适合的时机,让人知晓宋凝君的身世。 两个丫鬟都没伺候过宋凝君,自然对这位二姑娘没啥感情。 唯有心疼三姑娘,被抱错,还在乡下干农活,连酱肉饼都不给吃,她们这些做丫鬟的,虽说没有山珍海味,可酱肉饼还是随便可以吃到的。 姝姝又交代:「事儿莫要到处乱说,现在二姐姐也是侯府的姑娘,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奴婢们省得。」两个丫鬟就算心里不平,也知道姑娘说的对,她们以后对会姑娘忠心的。 回到二房,厨房里头还在做吃食。 酱肉饼至多放个四五天,肯定是顶不住,两位公子要在贡院里待上整整九日。 还另做了些可以方便储存放上十来日都不会坏的食物。 二房做了不少酱肉饼。 姝姝就让珍珠跟玲珑又给大房送了不少过来,想着三房的叔父叔母还有两个妹妹。 也给三房送了不少过去,自然也就少不了祖父祖母那边。 昌鸿院的宋昌德跟盛氏自然也吃上这酱肉饼,对味道赞不绝口。 宋昌德道:「听二房那边是说姝姝想出来的做法,据说是在乡下时候总做的吃食,那陈家两口子待姝姝并不好,怕是这酱肉饼都不会给她吃的,前些日子金良还过来同我说,那孙氏小时候还想把姝姝溺亡,对姝姝也是非打即骂,做最重的活计,金良说那两口子当初应该是故意把孩子换掉的,就是为了让自家孩子在富裕人家享福,金良还道,不会放过那两口子的。」 明明是很好吃的吃食,这会儿老爷子有些食不知味。 心里原先还是很宠爱宋凝君的,可想着这些事情,总是就有些别扭。 盛氏也捏着酱肉饼吃不下去,「那陈家夫妻竟如此歹毒,金良做的是对的,是该让他们受到惩罚,姝姝这些年吃的苦头太多,是我们所有人都亏欠她的。」心里其实也有些别扭的感觉,想着君儿待在国公府享福,真血脉却在外吃苦。 盛氏忍不住叹了口气。 次日,国公府天不亮便忙碌起来。 两位公子也梳洗换身衣袍,用过早膳,由着身边的小厮帮忙拎着包袱朝贡院而去。 等到两位公子离开,大房二房的主母们便有些心神不宁的。 姝姝还劝崔氏,「母亲不必担心,依哥哥的学问,上榜是没有问题的。」 实际上她不担心二哥,就是大兄,算了,大兄的情况,担心了也无用,他心思都没放在这上头,强求不得。 到了快晌午的时候,崔氏倒也顾不得忧心宋钰谨的秋闱了。 因伏神医在门外求见,崔氏赶忙让人把伏神医请了进来。 伏神医年岁已高,头发胡子全都花白,看着慈眉目山,仙风道骨的模样。 伏神医在京城也是有宅子的,实际上伏神医在京城非常出名,给当今圣上看过病,圣上还请他入住宫中,但他老人家不愿,这些年留在京城的时候不多,总是云游四海,四处为家的替人看病。 「伏神医,您老回来了。」崔氏让丫鬟们上茶上点心。 姝姝安静的依偎在崔氏身边,望着眼前道骨仙风的老人家。 老人家精神气十足,面色红润,皱纹也不是很多。 伏神医笑道:「回了京城,想着府中四公子的病情,便先过来瞧瞧。」 实际上他老人家入京城第一件事儿就是过来看看宋钰延的情况,连家门都没入过。 崔氏挺激动的,都忘记刚才忧心长子科举的事儿,「神医,要不您先喝点茶,吃些点心,我让厨房做些吃食,晌午您便留在府中用膳,可好?」几个子女中,崔氏觉得最亏欠的是姝姝,可最心疼的则是幼子。 神医想着他的确啥都没吃,刚进城就来国公府了,便道:「也可,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他说罢端起茶盏一口气喝掉,又吃了块点心。 瞧老爷子这幅模样,姝姝知晓他定是才入京就过来国公府的,早膳都没吃过的。 第47章 姝姝小声跟崔氏道:「母亲,我过去厨房让人做一碗鸡汤面给神医爷爷吃吧,我瞧着神医爷爷好像还未用膳。」 「还是姝姝贴心,快过去吧。」 伏神医看向从崔氏身边起身走出房屋的少女,少女容貌惊艳,与崔氏有两三分相似。 对国公府的情况,伏神医还是了解的,知晓二房只有一位姑娘,宋凝君。 神医似有不解。 等到姝姝差不多走到廊檐下,崔氏才苦笑声,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自然没瞒着陈家夫妻对姝姝的虐待。 说的差不多时,崔氏叹息一声又道:「也要多谢神医这副药引,否则我们怕是要被蒙在鼓中一辈子,一直无法与亲生骨肉团聚,眼下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姝姝和钰延,神医这是一下救了我的两个孩子。」 崔氏忍不住红了眼圈。 伏神医也听得感慨,当初开这幅药引也没想到会牵扯出国公府的一桩阴私。 「那府中二姑娘?」 崔氏怔住,半晌才低垂眉目道:「自然还是府中的二姑娘,因想着养了十三年,虽没有血缘,可养恩割舍不断,对外只是宣称两位姑娘是胞胎,三姑娘年幼体弱在老宅养病,前几月才归府。」她说着忍不住掐紧帕子。 这般到底是对的错,怕是连伏神医都觉得留着君儿是对姝姝的不公吧。 伏神医叹息一声,没再说话。 姝姝过去厨房,跟廖师傅说想要用鸡汤煮点面。 廖师傅道:「怎姑娘还亲自跑一趟,让丫鬟过来说声就成。」 姝姝软声道:「廖师傅不必管我,我自个用砂锅煮面就好,是给伏神医煮的面。」 她想拜师,自然要多亲近神医才行。 小主子要用厨房,廖师傅也不多言,把厨房让出来。 姝姝也不用人打下手,让厨房的人都出去。 她把鸡汤上的浮油撇干净,倒入一半鸡汤一半清水在砂锅中,还偷偷兑了少许甘露,等到鸡汤煮开,把廖师傅揉好拉好的细面放入,什么调味料都不必加入,只给盐巴,然后再另外一口锅子上把青菜用热水焯好捞出,放在鸡汤面上,在卧了个荷包蛋。 砂锅鸡汤面便做好了。 满厨房都是鸡汤和面的鲜香气味。 连廖师傅都忍不住喃喃道:「三姑娘当真厉害。」都是些普通老百姓吃的食物,可味道却不普通。 实际上姝姝厨艺的确不错的,她从三岁就开始忙活灶台上的事儿,整整十年,都是她给陈家那些人做吃食。 加上甘露,味道自然更加好。 既是砂锅鸡汤面,自然连着小砂锅也一起端过去。 姝姝端着食盘,亲自把这碗砂锅鸡汤面端到伏神医面前,乖巧道:「神医爷爷,您用膳。」 伏神医也不同她客气,尝了口,怜惜的看了姝姝一眼,很快就将一碗面吃的干干净净,吃的太快,额上还出了汗。 伏神医吁了口气,用帕子擦拭额间的汗,「这是老夫吃过味道最好的一碗面了。」 姝姝更加乖巧了,「神医若是喜欢,姝姝可以天天做给您老吃的。」 这话说的有些耐人寻味,伏神医也不笨,自然明白姝姝是何意,他望了姝姝一眼,笑道:「先不急,先过去瞧瞧你四弟吧。」 崔氏知晓姝姝对学医的执着。 也猜出姝姝是想拜神医为师吧,也不好插话,只能领着神医过去钰延的院子。 宋钰延这会儿正坐在房中看书,见平安匆忙跑进屋里气喘吁吁道:「主子,伏神医回来了,正朝这边过来。」 「当真?」宋钰延放下手中书卷。 平安点头,「正同夫人还有三姑娘一块过来。」 「推我出去瞧瞧。」 伏神医和崔氏过来时,宋钰延已在廊檐下等着,伏神医走近见到宋钰延的脸色不仅咦了声,他快步走到宋钰延身侧,扣住他的脉搏,便面露喜色,「这幅药的确对四公子有效的,老夫原以为要三年才能彻底治好四公子胎里带来的病症,没曾想效果如此之好,怕是不用三年,只需一两年的时间,四公子这病症就能完全好透。」 崔氏大喜过望,泪水涟涟,她最期盼之事便是可以瞧见幼子身体健全,娶妻生子。 连姝姝的眉梢眼角都染上笑意,却又悄悄红了眼圈,四弟这辈子一定会好好的。 伏神医笑道:「我再仔细把把脉,把药方调整一下。」 待伏神医给宋钰延仔细把脉,又把药方调整一番已是小半个时辰后。 伏神医交代道:「往后就按这药方吃上半年,药引自然还是需要的,不过每月用药时间会减少几次,府中的二公子同三姑娘也能少放几次血。」实际伏神医也觉这药效太过霸道,按照几个月前宋四公子的症状,的确是需三年才能好转。 这次诊治竟然发现不用两年便能痊愈,许是宋公子心境宽阔,这才能好的更快。 其实姝姝知道,应当是偷偷给四弟喝的甘露起了作用。 姝姝当然不会暴露甘露的秘密,假装不知此事。 宋钰延听闻病情可痊愈,也是满脸喜意。 伏神医笑道:「不仅如此,四公子平日也可让府中奴仆扶着四处走动走动,之前是你身体太虚无法行动,眼下身体渐好,每日可适当走路当做锻炼。」 「多谢神医,钰延谨记。」 已快晌午,伏神医会留在国公府用午膳。 给宋钰延看过后,一行人过去正院,崔氏让丫鬟们奉上茶水点心,她亲自去厨房交代晌午的菜式。 丫鬟们奉上茶水果子便退下,只余伏神医同姝姝。 姝姝偷偷看了伏神医一眼,思忖片刻,起身走到伏神医面前裣衽福身,「神医爷爷,姝姝可否随您学医,姝姝会很努力的。」 伏神医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笑道:「你这小姑娘可知学医有多艰辛?便是连男子都甚少有毅力坚持下去,每日都要同药材同病人打交道,身上都是股子药味,你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如何愿意?」 「神医爷爷,我愿意的!」姝姝很坚定,「回到国公府后,读过启蒙书籍,我便开始研读医书,如今已经可以识上千种中药材,还会一些简单的炮制药材之法,便是一些简单的药方我也已经会的。」 伏神医记得他也不过三四个月才来府中给宋四公子诊病,那时候国公府才找回真正血脉吗? 短短几个月时间,这少女就能从启蒙到记住上千种中药材? 伏神医想了片刻道:「既如此,老夫考考你,你都读过那些医书?」 姝姝回道:「有《本草拾遗》《神农本草经》《本草纲目》《蜀本草》《本草经集注》这些已经读完,还有些简单的药方以及病症集。」 第48章 既想学医,了解中草药就是必须的。 姝姝列举的这些都是入门级别的,但一般人想要背熟这几本至少也要半年时间。 伏神医从这几本草药书籍中抽出不少来考姝姝,发现她真是全部记住,甚至是滚瓜烂熟,他抽了上百种草药,她都能把所有注解背出,一个字都没错过,连伏神医都忍不住动容。 倒还真是学医的好苗子。 努力上进,也不是说着玩的。 若是说着玩怎么会下这番苦功夫背这些书。 伏神医有些心动,他做了一辈子大夫,救下无数人,这辈子也仅有一名徒弟,是他年轻时候捡的孩子,从小跟着他学医。 但资历普通,连他一半本事都未学去,如今在京城开着医馆维持生计。 作为一代神医,他当然希望有人可以将他的衣钵传承下去的。 眼下就有这样一个好苗子。 但她是国公府的姑娘,不能抛头露面,郎中对这些高门大户人家来说,不过就是贱民。 国公府又如何允许府中姑娘学医。 他叹息一声,「可你是女子,还是国公府的姑娘。」 姝姝正色道:「女子为何不可?神医爷爷可是担心我日后不能抛头露面,还会嫁人生子?以后的命运我无法断定,但我若能学医,便一定会坚持,自然不会在乎这些所谓的抛头露面,医乃贱籍的说辞,神医爷爷若不肯教导姝姝,姝姝自学便是。」 小姑娘还挺有决心的。 伏神医笑了笑,「这样,如若你满足两个条件,老夫便收你为徒如何?」 「神医爷爷请讲。」 伏神医也正色许多,「一是需得你父母同意。」 「二来你需对天发誓,所学之医术,不可用来害人,只可救人。当然,人生变数太多,指不定往后会有几个仇人,若是日后仇人或是不喜之人求你救命,你可不救,但不可用医术去加害他,至于用别的法子报仇怎样都可,这个老夫是不管的。」 他只是不愿医术去害人。 姝姝迟疑,她以后定要报仇,上辈子宋凝君用毒加害她和四弟。 她却不能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可报复宋凝君的法子很多,也无需用医术去加害她。 姝姝也理解伏神医,他不愿意传承下去的东西成为害人性命的存在。 姝姝望向伏神医,轻声道:「神医爷爷,我愿意。」 「那也需你父母点头同意才成。」 正说着,崔氏进来屋子里,姝姝过去跟母亲撒娇,「母亲,我想拜神医爷爷为师,跟着神医爷爷学医,母亲可是同意?」 姝姝还跟崔氏保证,「母亲,我想跟着神医爷爷学医,程先生教导的学问亦是不会落后,每日功课都会认真完成,母亲,您就依了姝姝吧。」 姝姝这两月辛苦学习,看医书,崔氏同宋金良都看在眼中,哪怕程先生来到府中开始教导女孩儿们学习,每日布置功课,她仍不肯放弃学医,每日完成功课都会继续看医书,晚上亥时才歇下。 她与夫君是商量过这件事儿的,但夫君还是迟疑,不太愿意姝姝抛头露面去学医,宋金良原话是,「我从不觉学医是甚不好的,女孩学点医术也可以,往后为自己调理身体都是成的,我也晓得姝姝是想等伏神医回来拜他为师,伏神医若是再收徒,定是要将衣钵传承下去,但姝姝是国公府的姑娘,我们再偏袒她,十六七她都是要成亲的,到时候作为伏神医的传承徒弟,有人上门求诊,她是治还是不治?若是帮人诊治,夫家心里头怕不痛快……」 实际大虞朝,女子抛头露面也不算事儿,老百姓家中,女子为生计出门做些小生意都是正常。 大街上,多少女子露面,这要感激大禹朝第一任太祖皇帝,那已经是四百年前的事儿,那时候女子只能三从四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死了男人是要抱着贞节牌坊过下半辈子的,若敢再嫁,是要沉塘。 太,祖皇帝开疆拓土的同时还关注民生问题,鼓励女子亡夫再嫁。 若夫妻感情不和,亦可和离再嫁,女子也可为生计抛头露面,那时候甚至有了第一位女官,那位女官最后成为太,祖皇帝最爱的女子,成为大禹朝的太祖元后。 经历四百年,现在的大虞朝对女子是非常宽厚的,和离再嫁,抛头露面,女子学习经商都是平常的。 不过倒是没再出过女官。 因此姝姝才敢提出学医,对她来说,就算嫁人以后也可为人诊病的。 但,到底是高门大户,成亲后是要相夫教子,总不能跟普通百姓家相比。 崔氏犹豫不决,「娘是同意的,只是你爹爹那儿……」 她就是无条件宠爱女儿,莫说学医,姝姝想要什么甚,她都会满足的。 伏神医笑道:「这条件还作数,小姝姝的爹爹若是同意,明日去找我便可,老夫会在京城逗留一段时日,何况老夫也只是想把这身医术传承下去,又无需小姝姝坐堂给人看病的。」他只是想着这身医术不能断在他这儿,小姝姝学了去,以后想收徒继续传承下去都是可以的。 崔氏眼睛一亮,若无需坐诊,让姝姝拜师自然也是好的。 夫君应该是会同意的。 伏神医留在二房用膳。 宋玉延,宋凝君也都过来。 用膳时倒没再提姝姝拜师的事情,用完午膳,伏神医离开,还是姝姝亲自把人送到侧门的。 晚上用晚膳时,姝姝就频频望向爹爹。 宋金良吃掉口中吃食,笑问道:「姝姝总这样望着爹爹作甚?」 姝姝乖巧声,「爹爹,一会儿姝姝有事儿求您。」 宋金良知晓今日伏神医来过,猜测女儿所求。 他温声道:「好,一会儿爹爹在书房等姝姝。」 晚膳后,姝姝就随宋金良过去书房,姝姝道明来意,表示想拜伏神医为师。 宋金良让姝姝在太师椅上坐下,他也搁旁边坐下,温声道:「姝姝,那爹爹问你三个问题,你仔细回答,爹爹再考虑是否让你拜伏神医为师。」 姝姝正色道:「爹爹请问。」 「第一个问题,你是否真的想清楚,不管经历何种困难,都要拜入伏神医门下学医?」 姝姝正襟危坐,「是的,爹爹,不管经历何种困难,您和母亲若不同意,我亦会自学医术。」 「第二个问题,你可有想过日后嫁去夫家,若有人上门求医,你是否可以顶着夫家的不满帮人诊治。你要知晓,我们是国公府,日后你婚配的夫郎必定也是人中龙凤高门大户,多数不会允许家中儿媳出去抛头露面给人看病的。」 姝姝更加坚定道:「爹爹,为何一定要婚配高门大户,为学医,我愿寻一平常人家婚配,便是日后不嫁人也无妨。」 宋金良怔住,他缓缓道:「第三个问题,所学医术,你可以保证只用来救人,不用来害人吗?」 第49章 姝姝笑的眼眸弯弯,「爹爹,我能保证,所学医术只用来救人,不会用来害人。」经历二十载,她早就看透,她是姝姝,哪怕重活一世,她性子软和,她没办法学宋凝君那样,狠厉歹毒,为自己利益去残害无辜性命,她会报仇,用她的法子,但不会学着宋凝君去用毒,去用所学医术去报仇。 就跟神医和爹爹担心的一样,医术是神圣的,是拯救性命的。 何况她有甘露,能得神仙遗物,大抵那位神仙也不会愿意所选之人品行败坏。 所以玉瓶认主后,甘露可随意为她使用,不像宋凝君,每日只得一滴,这也是姝姝猜测的缘由。 也正因为如此,她有甘露,所以才想学医救人,把甘露的用途发挥最大,她觉得这种神物,就是造福万物的。 被她好运得到,便不能只为自己所用,她会把甘露的用途发挥最大。 二来也算是为自己为家人,上辈子她们宋家所有人都被宋凝君玩弄鼓掌,死的死,伤的伤,学医也能防患于未然。 宋金良听闻姝姝回答,沉默半晌,才温和道:「既你学医的心如此坚定,爹爹便不阻挠,还望你日后谨记今日的三条问题和回答,爹爹也希望你能把伏神医的衣钵传承下去。」 「爹爹,您真是太好啦。」姝姝眉梢眼角都是掩不住的喜意。 见姝姝这般,宋金良觉得他这样做应该是对的,这是姝姝的愿望,大不了日后找户低些的门户,一辈子护着姝姝,夫家也无话可说。 「早些会去歇着吧。」宋金良笑道。 他的姝姝呀,真的是个善良的孩子。 姝姝回到沁华院也很是高兴,连猞猁都知晓她的好心情,围着她转了圈,还摇了下短小的尾巴。 姝姝蹲下身子使劲揉了揉猞猁的脑袋,它呼噜呼噜的使劲蹭着姝姝的掌心。 姝姝小声道:「小猁,我能跟着神医爷爷学医啦。」 猞猁:「喵~」使劲蹭主子的掌心。 既得到母亲和爹爹的同意,姝姝次日下去就去伏神医的住处。 早上她要过去祖父院子锻炼,上午要跟程先生学习,晌午吃过饭立刻就出门。 她换了身月白色素面刻丝锦袍,腰系玉带,还配了个同色的荷包,这样的荷包姝姝是很多的,都是府中绣娘做的,不算贴身物品,每日佩戴都不相同,只为跟衣裳做搭配,都是珍珠玲珑帮她挑选好,她穿戴上就好。 这也是当初她随手把荷包塞给秦宴棠的原因。 不是贴身物品,连姑娘家的名讳都不会绣在上面的,只是个普通的荷包。 姝姝连一头青丝也用玉冠束着。 远远看过去还以为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姝姝要去找神医拜师,以后怕每日都会出门,作为父母自然是担心,遂允姝姝出门做这幅打扮,另丫鬟跟府卫都要带上。 姝姝做着马车出门,伏神医住在南边的一条名叫枣子巷的巷子里头。 之所以叫枣子巷,是因这巷子里几乎家家院中都种着一两颗的枣子树。 伏神医在京城里只有这个家,约着两进的宅子,同大徒弟一家子住在一起,宅子旁边是个小院子,同宅子是打通的,是伏神医徒弟开的药堂,名叫德善堂。 符神医的大徒弟是个很憨厚的中年男子,名伏春荣,他的医术自然是比不上伏神医。 加之是神医的徒弟,很多人来德善堂问诊,他若医治不了,便会如实告知。 有些病人病入膏肓,他说医治不了,家属便急了,还质问他,「你不是伏神医的徒弟吗?怎会连这种病症都治不好,你算什么神医的徒弟啊。」 这种时候,伏春荣便不会说话,任由病人家属发泄,发泄后带着病人离开。 所以实际上,伏神医若不在,来德善堂的病人并不多。 姝姝过去的时候,德善堂看病的病人不多,伏神医才回京,消息还未传开。 坐堂的正是伏春荣,他望向眼前唇红齿白的少女,一眼就能认出是少女,但做的是少年郎的打扮。 伏春荣记得昨儿夜里师父回来同他说的话。 今日若是有个貌美少女来寻他,直接让她带到宅子这边。 还告诉伏春荣,「明日那貌美少女若是能来,便是你的师妹,往后要记得护着师妹,好好教导师妹。」 就是眼前这位吧。 伏春荣憨声道:「你就是师妹吧?师父昨儿回来已经同我说过,我这就领着你过去找师父。」 姝姝笑道:「多谢师兄。」 伏春荣挠挠头,咧嘴憨笑一声。 接着就领着姝姝过去隔壁宅子里。 伏神医正在药房里面配药,听闻姝姝过来,也是高兴的。 他领着姝姝过去正堂,便道:「你今日既能过来,便是你爹爹也同意你跟着学医了,先过去行拜师礼吧。」 过去正堂,伏神医喊小厮端来一盏热茶递给姝姝,姝姝跪在伏神医面前三叩首,接过热茶奉上,脆生生道:「师父,您喝茶。」 伏神医笑眯眯的接过热茶,轻抿了口,便把茶盏搁在旁边,「徒儿起来吧。」 姝姝起身,乖巧道:「师父,拜师如此简单吗?不用去祭拜师祖吗?」 「不必,没那么多麻烦事儿,喝个拜师茶就差不多。」伏神医不在乎这些规矩,「你既拜我为师,往日师父会严厉教导你,你读的那些医书也没错,眼下你已经背下不少药草种类,这还是不够的,天下之大,光是中草药的数目就多达几千种,你读的那些显然不够,我书房里药草种类已经按照药性毒性做好分类,包括一般的书籍还有我整理下来的,你都可以拿去看,这只是学医的基础,你先把这些东西背熟再说吧。」 「师父,我省得。」 姝姝话语刚落,外面一个清秀小厮引着个身影高大笔直,披着大氅的青年朝着这边走来。 堂屋门大开,姝姝自然注意到那青年,竟是蜀王殿下。 「神医,蜀王殿下过来了。」小厮领着人来到堂屋里头。 蜀王殿下冷淡的目光瞥过姝姝,落在神医面上,他道:「伏神医,好久不见。」 「殿下,您怎么亲自过来的,老夫还说待会儿就去王府的。」伏神医起身相迎。 蜀王道:「无妨。」 姝姝往后退了步,小声跟伏神医道:「师父,那徒儿先过去您书房吗?」 「去吧去吧,让小六子领着你过去。」 小六子便是领着蜀王进来的小厮。 姝姝点头,小六子就领着姝姝朝着门外走去。 第50章 走到廊檐下时,姝姝还能听到师父跟蜀王说话,「殿下,这是老夫今日收的徒儿,是定国公府的三姑娘。」 蜀王嗯了声便不多言。 姝姝已经走到庭院,小六子引着她朝着书房过去。 姝姝猜测应该是蜀王的旧疾或是那日白居寺碰见他时,他好像身上有刀伤,伤口还是黑色,怕是体内余毒未清。 蜀王殿下知晓神医归京,这才来寻神医的吧? 姝姝也不多管闲事,她只想离着这位殿下远远的。 很快就到书房,神医书房中有股子浓郁的药香味,姝姝挺喜欢药香的。 而且书柜上都是琳琅满目,摆满了医书,全都做好分类,姝姝也不贪多,先从药草种类开始看。 小六子悄悄退出。 书房自然有书桌,姝姝寻了两本书过去坐在书案前翻看起来。 这上面还有师父的一些备注,一些相生相克的药草也都标记出来,看起来更易懂。 姝姝很快就沉迷其中。 等回神时已是日落西山,姝姝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身子,坐的太久,有些难受。 这两本药草集她还未看完,收拾下打算带回府中,吃过晚膳继续看。 出了书房,姝姝拿着两卷书过去堂屋寻神医。 蜀王殿下竟还未离开,但衣襟略散开,束着的发也是散开的,湿漉漉的披着身后,俊美的面容苍白无比,姝姝走过去就闻见他身上浓郁的药味,应该是才泡了药浴出来。 蜀王殿下抬眸望了眼姝姝,自然是没甚温度的。 姝姝冲着蜀王颔首下,才走到伏神医身边,软声道:「师父,今儿这卷书我读了一遍,还有另外一卷也翻看了些,想着这两卷带回府中去,待看完师父便能考我功课。」 伏神医是真喜欢乖巧的姝姝,长的好看,还这般努力上进,谁人能不喜呢。 他道:「成,你先把这两卷背熟。」 蜀王殿下起身,修长的手指将衣襟整理好,他面容还是很苍白,显得有些阴郁,淡声道:「今日多谢神医,过两日我会再来的。」 伏神医也跟着起身送蜀王殿下出门。 姝姝慢慢跟在师父身后,也朝着大门而去,她也该回府了。 珍珠玲珑自然也跟上,两名大丫鬟今日在书房旁边的隔间里守了主子一下午。 出了大门,蜀王同伏神医略颔首下,上了右侧停着的黑漆平顶马车上。 姝姝悄悄松口气,也跟神医道:「师父,那我先回去啦,过几日来的时候徒儿给您带好吃的!」 伏神医笑的眼角的皱纹都加深了,「好好,等着我徒儿带好吃的孝敬师父。」 姝姝这才欢快的跟伏神医挥挥手,上了国公府的马车。 回到侯府已经是晚膳时间,姝姝来不及换衣裳,先过去跟家人用膳。 宋钰延见三姐如此模样,瞪了下眼,「三姐,你这是作甚?」 崔氏笑道:「你三姐如今跟着伏神医学医的,这样出门方便些。」 「既三姐喜欢,学医也无妨的。」宋钰延没那么多心思,就是觉得人能去做喜欢的事儿就是好的。 他是支持三姐的,不过,「三姐若是想医可就要坚持,莫要半途而废。」 姝姝点头,「那是自然,三姐一定会坚持下去的。」 宋凝君面相不显,心里冷笑了声,学医极难,大多数都是从小开始,以十三的‘高龄’她倒是要瞧瞧宋凝姝能否坚持下去。 她原以为自己能跟宋凝姝做真正的姐妹,把她当做妹妹疼爱,对她好,可是接二连三的打击终于让她的心态无法放平,她有些怨恨姝姝,为何抢了她的机缘。 用过晚膳,姝姝回房梳洗,又给猞猁喂过甘露水。 倒不必给它喂吃食,院中的下人会往隔壁偏园扔只扑腾的鸡鸭,它若是饿了会自个儿过去捕食的。 姝姝其实还有些别的打算,她希望猞猁更加通人性一些后,会在后院给它打个洞,它可以自由进出国公府,去山林中捕猎,到底是林中猛兽,如何能一直圈养在后宅,如若它愿留在山林,她也不会阻拦。 换了身舒适的绸缎中衣,姝姝先是去把程先生早上布置的功课做完,这才继续翻看师父给的草药集。 她约莫到亥时才睡下,便是倒在床榻上就昏睡过去,睡的沉沉的。 一夜好眠,姝姝寅时便起,摇了摇床头的金铃铛,丫鬟们鱼贯而入伺候她洗面漱口穿衣。 梳洗小半刻钟,姝姝看了会儿书才过去祖父院子。 宋凝君前几日身体好起来就继续每日过来的锻炼。 宋昌德已听闻姝姝学医的事情,问了两句,姝姝点头应是。 他道:「学医也成,姑娘家学医往后还能帮着自个儿调理身子。」他倒是没觉得一个姑娘家能学的多厉害,能调理自己已是不错。 等到日后姝姝名满天下时,宋昌德才知晓他当初是有多小瞧自个儿的孙女。 姝姝笑道:「往后学了医,也帮祖父您老人家调理身子骨。」 宋昌德严厉的面容温和了些,笑道:「那祖父就等着姝姝学成归来帮着调养身子了。」 姝姝脆生应好。 用过早膳,自然是去青砚阁学习。 晌午吃过,姝姝连午睡都不歇的,专注看书,晚上做过功课就继续研读医书。 光是这股子劲儿都让人佩服万分,崔氏还跟夫君感叹,「姝姝若是男儿身,凭着这股子劲去读书,只怕连钰谨都比不上她的。」 对于女儿,两口子是佩服又怜惜的。 如此七八日过去,姝姝都坚持下来。 累自然是累的,每日睡眠时间只有三个时辰而已,可她的付出也是有回报的。 不过这七八日的光景,她已经把师父给的这两卷书都给看透了,许多草药相生相克,若掌握不当,救人的药也只会成害人性命的毒物。 晌午用过膳,姝姝亲自去厨房做了些糯米枣。 这个做起来简单,枣子去核,把揉好糯米小团儿塞入枣中上锅蒸熟就好。 第51章 师父年纪有些大,不能吃太甜的东西,姝姝就没往里头加糖,但吃起来也是清甜软糯。 给师父做的吃食,姝姝都有加入一两滴的甘露。 慢慢帮着师父调养身子,她记得两三年不到,师父内里的五脏六腑衰竭,身子慢慢垮掉了。 内脏衰竭,这是连神医都没法医治的,是人老到了岁数,她自然希望师父可以长命百岁。 把做好的糯米枣装在食盘中,姝姝领着珍珠玲珑坐上马车去往师父的宅子。 到了师父的住处,姝姝下马车发现旁边停靠着一辆黑漆平顶马车,她记得这是蜀王的马车。 姝姝脚步顿了顿,面上犹豫,蜀王的旧疾余毒还未清理完吗? 这都已经过去七八日了。 罢了,她有何好惧的,她现在可是师父的徒儿。 就算是高高在上的蜀王殿下还不是要求到师父面前。 姝姝抱着食盒敲门,门房开了房,姝姝领着两个丫鬟过去正堂。 师父果然在正堂,还好就是师父一人,正坐着喝茶,看见姝姝过来,伏神医朝着她招招手,「徒儿快过来。」 姝姝欢欢喜喜过去,就听见隔间好似传来水声。 姝姝知晓应当是蜀王再泡药浴,只当做不知,把食盒递给神医,「师父,我做的糯米枣,不是很甜腻,您尝尝看。」 伏神医喜好甜食,何况还是自家徒儿做来孝敬他的,他尝了个。 的确不会太甜,只有红枣的清甜和糯米面的软糯。 伏神医心满意足的,他平生就收了两名徒弟。 大徒弟伏春荣性格憨厚老实,娶的妻子亦是木讷,生的两个孩子也随了夫妻两人的性子。 一家子都是老老实实的本分人,从未如此仔细贴心的跟他撒娇,孝敬他。 自然不是说大徒弟不好,他是把大徒弟当做亲生子养育。 只是没有享受过孩子那种对他亲昵撒娇的感觉。 眼下姝姝这般,他很是受用,一连吃着好几个糯米枣,赞不绝口,姝姝软声细语道,「师父,糯米不好克化,您少吃些,天气凉爽,这东西能放几日,您当个零嘴儿慢慢吃。」 伏神医自然知晓,他年岁渐大,这两年云游四海四处为人看病时便能感觉体力大不如以前,加之这次收下姝姝做徒儿,他打算留在京城里,想要教好姝姝至少也需七八年,那时他怕已驾鹤西去。 若能在归去时把这身本事全交给姝姝,他也了无遗憾。 这短短七八日,许多人已知神医归京,来寻医的病人络绎不绝。 方才姝姝进门就瞧见隔壁德善堂门前排满长队,姝姝递给师父一盏清茶好奇道:「师父,隔壁都是来寻您问诊的病人的。」 伏神医呷了口茶,舒服的吁气,「正是,我抽空过来偷偷懒,解解乏,若有急症让春荣过来唤我便是。」他从早上坐诊到现在都未歇息过,到底一把老骨头,长时间坐诊便有些吃不消,需短暂歇息。 且蜀王今日过来继续解身上余毒,现在应当快从隔间出来,他才抽空回宅子一趟。 蜀王殿下的确是在隔间泡药浴,姝姝过来时他正赤身从药桶中踏出,他身量高大挺拔,不过十八九的年纪便比一般的成年男子还要高,猿臂蜂腰,黑发散在背后,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最深的一条莫过于差点贯穿他腰腹的刀伤,如今早已痊愈,却还显得狰狞,可窥见当初的伤势是多么凶险。 他却不甚在意,踏出浴桶后扯过旁边架子上搭的布巾,随意擦拭过身体,扯过衣袍套上,他总喜一身玄色衣袍。 这几日身上余毒解的差不多,倒没前些日子泡完药浴苍白的样子。 面如冠玉,俊美似神只。 他自幼习武,耳目比常人灵敏数倍。 隔壁少女娇嫩甜腻的欢声笑语都传到他耳中。 每次见到他都是一副谨慎害怕的模样,偏在其他人面前乖巧柔和,言笑晏晏。 蜀王将玉带系好,推开隔门便到正堂。 见到娇艳少女还是上回少年郎的打扮,偏生唇红齿白,玉面娇嫩,正跟伏神医娇声说话,「师父,您那两本草药集徒儿都已经看完,待会儿再去换两本别的带回府中。」 伏神医有些意外,「这才七八日光景,姝姝都已将两卷书籍上的草药认识完?」 他是知道各类中草药想要背熟了解透彻有多难,当初大徒弟伏春荣光是背熟这些都已花费好几年功夫,这两本书,大徒弟花费整整三四个月才背熟,其实上头只有两三百种的药草种类,背熟不难,难的是透彻的理解。 刚问罢,听见隔壁推开的声响。 两人都朝着旁边看去,是蜀王殿下走了出来,他身量高,两人都是坐着的,都忍不住抬头望他。 伏神医道:「殿下还请上座。」 蜀王殿下颔首,在伏神医上首位置坐下。 两人中间就隔着一张案几,上面摆着食盒,里面一碟精致的糯米枣。 有些清甜的香味散开来。 姝姝坐在伏神医旁边的小杌子上,略微拘谨了些。 伏神医见蜀王殿下扫过案上的糯米枣,想着蜀王殿下要空腹泡药浴,定是没吃,虽然这是小徒弟孝顺给他的,但小徒弟能多在殿下面前博些好感,往后他若归西,殿下还能帮着照看小徒弟几分。 于是,伏神医把案上的食盒推到蜀王殿下面前,「殿下,您空腹泡的药浴,怕是此时也已腹饿,不如用些点心,这是老夫小徒儿做的,味道清甜,不会太过甜腻。」 姝姝张了下唇,有些欲言又止的望了蜀王殿下一眼。 她可是记得这位殿下从不吃甜食。 也是她做阿飘的时候闲来无事,每日书肆跟国子监关门之后,她无处可去,四处飘荡。 也不知她为何可以进出皇宫,她记得偶尔遇见几只同样做阿飘的鬼魂,它们四处飘荡,姝姝还跟它们一起玩过,姝姝邀它们去皇宫转悠时,那几只阿飘惊恐道:「你莫是一只新鬼?不知皇宫乃是天命之人真龙天子所居之处,魑魅魍魉都不可靠近,否则会魂飞魄散,往后连投胎的机会都没。」 可是姝姝很茫然,因她偶尔也会入宫飘荡两圈。 从不知皇宫是不能靠近的地儿。 做阿飘时姝姝不清楚原因,这一世,姝姝得机缘,便猜测出个大概。 应当还是玉瓶的缘由,这样的神物,定然灵力充沛,她常年佩戴玉瓶,润养它,它也滋养着自己,哪怕后来被宋凝君诓骗走,她变成阿飘,依旧沾染着玉瓶身上的灵气儿。 方保她入宫不被帝王之气所伤。 这当然也是姝姝的猜测。 但她觉得自己猜测的八九不离十,毕竟她也就是个普通人,只有玉瓶这一个机缘。 第52章 否则为何死后同别的阿飘不同呢。 她经常飘荡到皇宫中。 那时候蜀王殿下已登基为帝,姝姝就偷看过他用膳。 还偷看过好几次,倒不是别的缘由,就是做阿飘太无聊,又不能睡眠,晚上都四处飘着。 她观察蜀王从不吃甜食的,御膳里若是甜食,他是碰都不会去碰一下。 现在师父竟让蜀王殿下用甜食,他不会发怒吧? 姝姝正纠结着,哪里想到蜀王竟应了声,那双修长的手指捏起一颗糯米枣放入口中。 作为皇族,蜀王殿下自幼也被教导礼仪规矩,吃相斯文雅儒,食不出声,等到口中食物咀嚼吞入腹中,他颔首道:「尚可。」 他好似真的觉得这糯米枣尚可,也或许是腹饿,把一碟子糯米枣吃的干干净净,伏神医满脸心疼。 这可是他的徒儿给他做的糯米枣,他以为按照殿下的脾性,浅尝一个便会停止。 姝姝心道,蜀王殿下一定是非常饿了,竟连平日不沾的甜食也吃的干干净净。 伏神医也不好跟殿下纠结一盘子糯米枣。 他知晓徒儿今日要早些回,因定国公府两位秋闱的公子差不多已经考完,待会儿就能归府的。 国公府晚上怕是会有家宴。 伏神医也就不避着蜀王殿下,转头对徒儿道:「方才姝姝说已把这两卷背熟,师父便考考你。」 「师父请出题。」姝姝正襟危坐,也顾不得蜀王在此。 伏神医道出一种药草名字,姝姝很快把药草的药性生长习性,所相生相克的东西都一一道出,她回答的轻快,完全不用去想,可见是把这内容完全理解透彻,若是死记硬背出来的,回答起来绝不如如此流畅。 伏神医接连考了不少问题,姝姝都很准备的回答,甚至还有她的一些见解,都得伏神医认同。 伏神医心中越发喜爱这个小徒弟。 蜀王不打扰师徒二人,他坐在一侧喝茶。 伏神医考的差不多,伏春荣急急忙忙过来,「师父,德善堂来了急症病人。」 伏神医连忙起身,跟姝姝交代道:「姝姝,你自个去我书房拿书,然后早些回府去。」 说罢又跟蜀王致歉,「殿下,您身上的余毒再来两次便能彻底清除,隔日过来,老夫先去德善堂给人看诊,殿下还请随意。」 蜀王起身,「本王也先行回府,不叨扰神医了。」 说罢,大步离开。 伏神医也随伏春荣过去德善堂。 小六子领着姝姝过去书房,姝姝把已读完的两卷书放回原位,取过另外两卷,她一时半会儿也没离开,继续看了看别的书籍,倒是瞧见一本药方集,都是撰写的。 姝姝取下药方集翻看两眼,认出是师父的字迹。 这本药方集应当是师父自个经验积累出来撰写的,她看了下,都是些稀奇古怪的方子,甚至还有减肥药方,美颜药方,生发药方,驱虫药方,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姝姝看着觉得有意思,也一并带出去。 不过到底还是师父想出来的药方,姝姝过去德善堂跟师父说了声,德善堂人满为患,师父正帮人把脉,姝姝站在门外举了下手中的药方集,师父瞧见,挥挥手表示让她拿回府随意瞧。 姝姝这才抱着书回府。 上马车时,她就发现蜀王那顶黑漆平顶马车已经离开。 回到国公府约莫申时,她前脚跟刚到,大哥二哥也都从贡院里回来。 姝姝听闻二哥回来,换了身衣裳匆匆过去正院,宋钰谨正在跟母亲说这次秋闱的情况,「好像还是不错的,都是我比较熟悉的文章和题目,而且这几日并不会感觉疲劳,精神状态不错。」 说也奇怪,所有考生走出贡院时都是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 除了他和大兄,两人神采奕奕,精神抖擞,完全没有苦苦熬了几日的狼狈模样。 宋钰谨面容俊朗,穿着一身石青色锦袍,眼下除了身上有些酸臭的味道,精神面容的确不错。 他跟姝姝打过招呼才道:「母亲,妹妹,我先回房梳洗,一身的汗臭味。」 就算精神面貌不错,待在贡院九日未梳洗,身上也是难受的紧。 崔氏连忙说,「快些去吧,晚上要过去你祖父祖母那边吃宴的。」 今儿日子特殊,家中自然要摆家宴。 宋钰谨回房洗漱,换了身干净的月白色团花暗纹直裰,头发也洗干净用玉冠束着,翩翩少年郎,清秀俊雅。 宋钰谨过去祖父祖母那边的时候人差不多到齐。 宋昌德知晓两个孙儿当中,宋钰谨自幼就孜孜不倦,勤奋学习,不用太担心。 只有嫡长孙打小就顽劣,坐不住,送去国子监都是混日子,这次应当也是中不了榜。 不过,场面上还是要问一下的。 先问的宋钰谨,宋钰谨的回答同跟崔氏说的差不多,说是感觉还不错的。 宋昌德又问嫡长孙,「钰柏觉得这次考的如何?」 宋钰柏面色沉沉有些僵,他能考的如何,他就是个陪衬,陪不陪衬他是不在乎。 原是想着去混时间,每日倒头大睡就是,他平日也爱睡个懒觉的,哪里知晓,到了贡院,他吃饱喝足,把卷子随意写了写,倒头就睡,竟是睡不着,到了晚上困意来袭,立刻昏睡过去。 早晨醒的还非常早,还是贡院里为数不多最先醒来的几位。 白日里他也不困,只能干坐着熬时辰,熬到晚上才有困意。 就这样熬了九日,他都熬的脾气都没了。 这也是宋钰柏第一次秋闱。 他觉得自己不是入仕途的料,他其实也有抱负,他更愿意像祖父这般做个武将,上战场杀敌,守卫边疆。 小时候祖父也教他习武,他现在每日都还会练刀练剑,可祖父不愿他去军营,祖父告诉他,「战场无儿戏,更是无情。」他不想再把宋家的子孙送入战场,当初宋家只剩他这一脉,他的父亲,兄弟们全都死在战场上。 他老了,他怕,他不想宋家人继续做武将,所以三个儿子,都是走科举入的仕途。 所以在宋家已经做到国公府的位置上时,他并没有同意嫡长孙当初提出去军营的想法。 他不想嫡长孙死在战场上。 第53章 宋钰柏闷声道:「还成。」 至少白日精神夜里睡的香。 宋昌德暗暗叹息声,他也只是让嫡长孙去秋闱试试,知晓他是不愿意的。 罢了,日后捐个官,慢慢的熬上去。 何况爵位传嫡长,日后钰柏也是要承爵的,不必非要去入仕途。 宋昌德不再多问,一家人欢欢喜喜吃过家宴。 用过宴,大家早早的散了。 姝姝回房写程先生布置的功课,而后继续翻看从师父书房带回来的医书。 日子转瞬而去,眨眼就是五六日之后,放榜还需十日。 姝姝这几日就把师父另外两本药草集给看完了,她发现自己好似又有进步,原先想要完全熟透一本书上的知识需要看四遍。 眼下竟只要两遍,翻看第一遍时她心中有了大概印象,能把内容背出,再看一遍便会有一种通透透彻的感觉。 姝姝知晓可能是甘露的功效,她每次都要喝下小半盏的甘露。 这事情她亦不会对外说,只是默默的学习。 师父书房找的药方集她也全部看完,还试着药方上做了一瓶乌发丸。 乌发丸。 顾名思义,能让头发变的乌黑亮丽。 姝姝本就有一头柔滑似绸缎的青丝,用不上乌发丸。 她在小丫鬟里头寻了个头发稀少枯黄的过来,是她身边的三等丫鬟杏儿,杏儿和梅花是当初青蒿青竹被送走后调来沁华院的。 两个小丫鬟才被卖到府中,生的瘦瘦小小的,杏儿更是一头枯黄的发。 姝姝把这瓶的乌发万给杏儿服用。 这是一个月的量,她配置的药方里都适量添加甘露。 甘露滋养万物,可以增强药效,是药三分毒,总会有些伤肝肾,甘露可以去掉这里头的毒性,使药方更加温和适用。 姝姝把小瓷瓶交给杏儿,温言道:「这是乌发丸,一个月的药量,你拿下去服用试试,若是担心,也可不必服用的。」 杏儿想都未想立刻把瓷瓶接过去,欢喜道:「姑娘,奴婢愿意服用,是一天一颗吗?」 她因这头稀少枯黄的头发,打小就被同村的孩子们嘲笑,连男孩都笑话她是个黄毛丫头,当初甚至因这头稀少枯黄的头发卖的比同村的梅花少一两银子,幸好国公府的主子心善,把两人一块买下来的。 姑娘家,谁不爱俏,她也是少女年纪,当然也希望有一把黑亮的头发。 姝姝笑道:「一日一颗就好。」 她这药丸,不过半个指甲盖大小,很容易就着水吞服下去。 杏儿拿着药瓶欢喜退下。 姝姝不怕自己配的乌发丸吃坏小丫鬟,她如今对各种药材的药性也算了如指掌。 很清楚这乌发丸的配方是没有问题的,都是生发护发以及一些滋补的药材。 吃过最多无效,不会有害。 这也不是一会半会儿就能见效的。 姝姝先把这事儿放一边,她晌午过后就去把师父的几本书还了回去。 今日倒是没碰见蜀王,她记得师父那日说过蜀王还需两次就能把余毒清理干净,这都已经过去五六日,自然是已经将余毒清理干净,不会上门了。 伏神医还在德善堂帮人看诊。 得知小徒儿过来,伏神医挥挥手,让她自个去书房继续找书看。 姝姝光是想把师父书房里关于草药种类了解透彻也需两个月时间,她取了两本草药集便离开了。 回到国公府竟碰见薛氏来府中跟母亲说话。 薛氏是崔氏的手帕交,这会儿捏着帕子红着眼眶跟崔氏说话,「我是真真羡慕你,打小我就是见你生的娇小漂亮才想同你做朋友的,不像我,生的人高马大,三大五粗,长大后看着也粗壮,我就喜欢你们这样的好看的,生的闺女也是玉雪一团。我也知晓夫君不喜我这样的,他前些日子又纳了房妾室我也不说甚,可我同他说,让他对珠珠的亲事上心些,他竟不耐烦的回我,说甚让他如何上心,怎不让珠珠自个去照照镜子!」 珠珠是薛氏的女儿,方珠珠,和姝姝同岁的。 薛氏越想越伤心,哭的声音都大了些,她抽抽噎噎道:「珠珠也是他的女儿,我让他上心些女儿的亲事有何不对,他怎能说出这般话来,我只是想着再有几日便要揭榜,等到揭榜,看看有哪些可以中举的,不要高门大户的,挑个家世一般般的后生,又有些上进心的,这有何不对?他这个当爹的怎么就不肯为珠珠想一下,我是吃过苦头,知道男人都喜漂亮的,这也没错,那就给珠珠找个能压制的住的……」 「最可恨的是,他竟如此说自己的女儿!」这是薛氏最恨最不能接受的地儿,她也当真为女儿操碎了心。 姝姝站在门外,犹豫着进不进。 她知道方珠珠,薛氏的小女儿,与她同岁,上辈子她那个上门退亲未婚夫的妹妹。 姝姝因上辈子方阳泓来国公府退亲求娶宋凝君的事情不喜他,但对方家其他人没偏见。 也挺喜欢薛姨的,她是个好长辈。 至于方珠珠,本性不坏,可因体格的原因很是自卑,说话总夹枪带棒的,若有人提起粗壮,胖,肥,等字眼她就会发疯。 能不发疯吗,连自己亲爹都嫌弃。 实际,方珠珠并不胖,也不丑,她只是因个子高,个头高的女子就是吃亏,若能保持婀娜身姿便也不说,可稍微吃的多些,肉多了点就显得很粗壮,个头娇小些的姑娘身上有点子肉看着也是肉乎可爱。 也因如此, 薛氏一直很操心女儿的亲事。 现在被诚毅侯这么一说,她真是气的失去理智,同诚毅侯大吵一架,跑来跟闺友诉苦。 崔氏听得直叹气,也不知怎么安慰好友。 姝姝打算悄悄退下,这个话题她插不上口。 不过她有张减肥药方,应当适合方珠珠,抽空她试着配一下。 正打算退下,薛氏抬头瞧见门口唇红齿白的少年,怔了下才看清楚,原来是姝姝。 薛氏擦拭眼泪,朝着姝姝招手,「姝姝,过来,陪姨说说话。」 姝姝就乖乖巧巧的进了屋子,挨着薛氏坐下,「薛姨,您别哭了。」 第54章 薛氏摸了把姝姝娇嫩的脸蛋,还是忍不住叹息一声,「还是姝姝贴心。」 这么漂亮的孩子,看着都赏心悦目,她真真是想把姝姝拉回方家,改改她的三大五粗的血脉。 不过等瞧见姝姝身上的穿着打扮,她疑惑道:「姝姝怎么穿成这般?」 姝姝学医的事也没甚好瞒的,崔氏笑道:「姝姝非要跟着伏神医学医,我们见她平日也总是研读医书,便同意她跟着伏神医学的,每日出门不大方便,允她这幅模样出去的。」 姝姝做少年郎打扮时当真是唇红齿白,一双眸子清澈水润,还透着女儿家的娇憨。 可把薛氏眼馋的,都恨不得拉回家做儿媳去。 她搂住姝姝乖乖,乖乖的叫着,要不是想着好友说想晚两年才给姝姝议亲,她都想直接问姝姝要不要做她儿媳的。 薛氏搂着姝姝好一顿稀罕。 忽又想起自家女儿,眼圈慢慢红起来,喃喃道:「如果我家那女儿也能让你家姝姝这样貌美,该是多好啊。」 现在不仅夫君嫌弃珠珠,就连珠珠自个也异常自卑,下人们若不小心说出粗壮,胖,高壮之类的字眼,她就会责骂下人,把闺房的东西都给砸了。 也因此,诚毅侯越发不喜珠珠,总是骂她。 崔氏叹口气,「你也莫急,儿孙自有儿孙福,往后珠珠说不定能遇见一个待她如珠如宝的夫婿呢。」 薛氏苦笑着摇摇头,也知好友是安慰她的话。 姝姝却忍不住暗暗叹口气。 她知道方珠珠上辈子的命运,大概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吧,反正都是死了。 上辈子,薛氏到底还是给方珠珠从这次秋闱中举的学子当中寻了个家境平寒的寒门子,给珠珠做夫婿。 那人学问一般般,这次秋闱揭榜也是最后几名,他自个也清楚入仕途的艰难,于是同意这门亲事。 因此跟诚毅侯攀上亲家关系,慢慢入仕途往上爬。 一开始珠珠嫁过去时,他待方珠珠还算不错,婆家人也都顺着方珠珠。 一家子有些小矛盾,但总体还算和睦。 过去七八年,此人入仕途,也做了个六七品的小官儿,对待方珠珠便有些不耐烦起来。 偶然一次,方珠珠竟然得知丈夫在外养了外室,她崩溃大哭,闹了过去,丈夫养的外室妖妖娆娆,生的两个孩子也都六七岁,竟比珠珠的孩子就小上那么两三月,可见还在新婚期,丈夫就已养着外室。 姝姝那会儿已经是阿飘。 平日只要不是太大的太阳,她白日都敢四处飘荡的。 特意去看过这个热闹。 她飘荡在方珠珠婆家的院墙上坐着。 看着方珠珠婆婆牛氏把儿子外室生的一儿一女接回家中,要把外室抬为妾室,让孙子认祖归宗。 方珠珠铁青着脸不同意,她生的两个女儿,若让外室进来,她两个女儿该怎么办。 牛氏护着外室同那双孩子,指着方珠珠骂道:「你这不下蛋的母鸡没休掉你都是不错,还敢拦着我孙儿认祖归宗,你父母是怎么教你的,七出你都犯下两条,无子,妒者,不让我孙儿进门,你就给我滚蛋!」 方珠珠何时受过这个气,她在侯府也是被薛氏教养长大。 当即大怒,一巴掌甩在牛氏脸上,她生的高大,成亲后这些年过去,体格更是壮硕,一巴掌将牛氏给扇倒在地。 牛氏被扇倒在地有些懵,反应过来躺在地上撒泼,辱骂方珠珠要大逆不道。 方珠珠脸色惨白,周围看热闹的邻里指指点点。 她也知无论如何都不该上手打婆婆,可她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姝姝也看的极为生气,想上前揍方珠珠男人跟她婆婆一顿,奈何作为一只阿飘,她想要触碰实物极难,更不用提揍人。 方珠珠当即领着两个女儿回到娘家。 之后的事情,姝姝也听闻一些。 方珠珠并没有和离,她夫婿在被诚毅伯一番威胁刁难后,被迫上门哄了方珠珠回去。 方珠珠犹豫半晌,终于还是领着两个女儿回到夫家。 彼时,那外室成为妾室,两个孩子也已认祖归宗。 没几年,方珠珠抑郁成疾,再病床上躺了两年就病逝了,她两个女儿最后也被随意嫁了出去,不得夫家所喜。 姝姝忍不住想,那时候方珠珠若是能坚定带着两个女儿和离,也不至最后落个身死的下场。 可事情没有如果,就如同姝姝当初被宋凝君诓骗,信任她,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她有幸重活一世,也等于这世间所有人都重活一世,人的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她与方珠珠没有仇怨,甚至有些可怜她,这辈子若能帮她一把,救下一条人命也是好的。 「薛姨。」姝姝思忖至此,跟薛氏说道:「我拜伏神医为师,学到一些药方,其中有副药方便是可以让人瘦一些,不如我配出来给珠珠姐姐试试。」方珠珠比她还大两三个月。 薛氏苦笑:「那谢谢姝姝了。」却显然是不信,她觉得一个才学医两月的学徒,如何能配出减肥丸。 更何况,她也不是没想给女儿试药方,但许多减肥的药方会把人吃出问题来。 有户人家的闺女也是因太胖,吃药减肥,那药方吃过,姑娘家一天连一口米都不想吃,结果瘦是瘦下来的,成亲后发现当初吃药身体吃出毛病来,无法生育,又被夫家休掉,姑娘家无法接受,最后竟跳河自尽了。 这事儿闹得京城人尽皆知,遂薛氏就不敢给女儿尝试这个法子。 方珠珠也试着每日走路一个时辰,想要苗条些,结果腿上反而更加粗壮,也就放弃了。 薛氏想起这些,又忍不住叹气。 薛氏又待了半个时辰才归家,离开时还跟崔氏道:「过些日子我在府中设宴,你可一定要带姝姝过来呀。」 崔氏点点头,「那是自然,你也莫要想太多,容易伤身。」 薛氏离开后,姝姝回房做程先生留下的功课,完毕后才继续看书。 师父那本药方集她都已经背熟,打算明日先去问过师父的意见。 次日晌午吃过午膳,姝姝就坐着马车到师父那儿去。 师父这会儿正在宅里歇息片刻用饭,眼底发青,姝姝有些心疼,跟伏神医道:「师父,要不往后您上午坐诊,下午歇息,否则一整日下来你身子也吃不消。」 伏神医年纪有些大,整日下来的确是吃不消的,他也发现的。 第55章 「师父也是这般想的,待会儿让春荣在德善堂前头挂个牌子,写着我每日坐诊半日,急症直接抬这边宅子就成。」伏神医说道。 他年纪渐大,以前云游四海几年不回家都是常事儿,甚少这样整日坐诊的,没曾想这样坐诊整日反而身体吃不消,他这把老骨头暂时还不能有事喽,他还得教导徒儿,看的徒儿长大。 姝姝笑道:「那我每日下午都过来师父这边看书,有甚不懂的还能问问师父。」 而且多接触一些病症案例,她学的也能快一些。 伏神医自然同意。 姝姝把今日过来的来意说给师父听,又问过师父那药方能不能让她使用。 伏神医笑道:「你随便拿去用,应该没甚副作用,至于效果未知,但不会对身体有害,至多是无效。这也是我想出来的方子,还是你们姑娘家喜欢的,我也懒得捣腾这些,何况一般人家也买不起这上头的方子。」他以救人性命为主,便不想折腾这些稀奇古怪的方子。 姝姝知道师父说的是实话。 别小看这小药方,光是这减肥药方最主要的一味药就是五十年以上的人参。 人参乃大补之物,补脾益肺,减肥的时候是会流失大量的阴阳气血,人参则是将这些消耗的气血补回来。 这张减肥药方并不是抑制你的食欲,不是那种让你什么都吃不下达成效果的方子。 还顺道调理你的肠胃,五脏六腑,让你把状态调理到最佳,不会三餐不食,晚上暴食。 饮食平衡合理,自然就瘦下来的。 姝姝跟伏神医道谢,便领着两个丫鬟去采购药材。 最主要的一味人参府中是有的,前些日子祖母因心疼生病的宋凝君,让库房给了她们一人一支,她都放起来没用。 很快买齐药材,姝姝回国公府,把自个关在书房里。 不许丫鬟们打扰,她的书房差不多快成为药堂,里面放置许多药材,还有制药的器具,连锅炉都备的有。 有些药材是需要炒制后才可使用的。 姝姝捣腾一下午,配了三瓶丸子出来,颗粒小小的,每日服用一颗就成。 她书房平日都是上锁的,姝姝把配好的药放在书房,等到下月诚毅侯府下帖邀国公府赏花喝茶时,她再一并带过去。 转瞬几日过去,到了放榜的时候。 今儿国公府的姑娘也不必过去青砚阁上课的,每月可有三日休息时间。 正好今日放榜,程先生便让府中姑娘们今儿休息。 姝姝今儿作甚都有些分心,竟连看书时都分神。 她索性让自己休息一日,从她回到与宋凝君泡汤池那日初始,之后的日子总是紧绷着,总想着不要浪费时光,学的更多些,就连梦中都在看书,今日因事关二哥放榜的事儿,她心神不宁。 虽然知晓上辈子二哥是中了第四名,大兄未上榜,大兄好像连卷子都懒得答。 但总是担心出甚差错。 老国公爷已经派人去榜下查看,等上一个时辰就能揭晓。 这会儿三房所有的主子们,除了去上衙的几位老爷们,其余女眷跟公子姑娘们都在老国公爷这边。 宋钰谨正端坐在太师椅上,薄唇紧抿,略有些紧张。 宋钰柏则是大刺刺的坐着,甚至歪着身子,端着一卷不知什么书看着,他其实都不想过来,明知自个上不了榜的,因为试题都没答完,至于二弟,他应该是没啥问题。 主子们说着话。 一个时辰过去,出去看榜的小石头麻溜的跑回来通禀。 小石头是老爷子身边的小厮,机灵懂事,手脚麻利,老爷子特意喊他去看榜。 今儿揭榜,京城里面勋贵人家都会赶着马车去查榜,拥堵万分,小石头是跑去的,他速度快还没用到一个时辰就跑了个来回。 这会儿满头大汗,也顾不得去擦拭,满脸喜意,他高声道:「国公爷,二公子榜上有名,得了第二名!」 此话一出,满屋人都露出喜色,姝姝也高兴的不成。 她没想到,这一世二哥的成绩比上辈子更好。 她猜测可能给大哥二哥水壶中滴了些甘露,它可让人保持最充沛的精力。 也因如此,二哥状态很好,脑子保持清晰,答的题自然也会更上一层楼。 宋昌德忍不住心中喜意,大掌拍了下大腿,抚须大笑,连道三声好,又问,「大公子可有上榜?」 姝姝也望向大兄,她知道大兄是没有上榜的,服用少量的甘露可以使人保持充沛的精力。 长期服用便能够如同她一般,耳聪目明,学习能力大大的提升,可以变得更加聪慧。 但是这种聪慧要看你用在什么之上,即使你变得聪慧若不肯努力学习,一切还是白费的。 更何况大兄并不是长期服用。 所以贡院考试那几日他精神状态应该是最佳的,但不表明他可以中举,因为科举是极难极难,莘莘学子自幼开始学习,十年的寒窗苦读并不是说说的,而大兄四书五经都背的磕磕巴巴。 也就是说大兄根本没有好好学习过,连试卷的题都未做完,又怎可中举。 小石头望向宋钰柏,面露难色,轻轻道出一个无字。 也就是说宋钰柏并没有上榜,没有考中。 老国公爷有些失望,大房的高氏也轻轻叹息声,儿子落榜,她也在预料之中。 宋钰柏当然知晓会是这么个结果的,他每日去国子监也是睡觉,哪儿用心学习过,若能中举才是见了鬼。 所有人都在恭贺宋钰谨,高氏悄悄跟儿子说,「钰柏莫要伤心,若是不中,往后努力便是。」 宋钰柏嗤笑一声,到底还是有些失望,母亲连他真正想做甚都不清楚。 宋凝君过去恭贺过二哥,又见大哥绷着脸,似不高兴,上去柔声安稳道:「大哥,明年你定能高中的。」 「关你屁事。」宋钰柏掀起眼皮子鄙夷的看向宋凝君,「鱼目混珠的玩意也敢跑到我面前来多话。」 他本心中就有气,觉得母亲不理解自己,这宋凝君偏生撞到他面前来,不是找骂是甚。 宋凝君面色煞白,她只是想安慰安慰大兄。 她捏紧拳,压下心中的恨,眼眶慢慢红起来,「大兄,我,我只是想安慰安慰你。」 「滚开,谁要你安慰,骂你两句竟也好意思哭,怎得不想想三妹在你家是如何被你亲生爹娘欺辱虐待的!」宋钰柏嫌弃道,他真是越发讨厌宋凝君,她娘老子那般欺辱国公府的血脉,他也让她尝尝三妹这些年被欺负的滋味。 第56章 何况就是骂了她两句,她娘老子都不给三妹吃饱,自幼就要干活伺候他们全家,什么腌臜的玩意。 那家人要是在他面前,他当即就要打断他们的腿。 「宋钰柏!」老爷子脸色铁青,异常震怒,已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你这样欺负妹妹算什么兄长,真是成何体统。」 老夫人盛氏脸色也不太好看。 宋钰柏起身,脸色冷冰冰,「她哪里算我妹妹?我只是让她尝尝三妹这些年在她家吃的那些苦头。」 宋钰柏的妻子梁昭昭表情淡淡的坐在椅上,根本懒得管丈夫的事儿。 她家世不低,也是高门大户,是梁国公府的嫡女,但不是嫡长女,同宋钰柏算是自幼亲定,打小就听闻他那些纨绔事儿,对他本就不满,最后却还是要嫁过来,他长的不错,一副英俊的面庞,身量也挺拔,可那又如何,看见他便是厌烦,正经事儿一件不做,整日同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没有丁点的担当。 听见他跟家人的争执更是觉得可笑。 这个男人,无一点长处。 「钰柏你快莫要说了!」大夫人高氏急匆匆来到儿子身边,揪了他一把。 宋钰柏面色如霜,「有何说不得,也就你们,自欺自人,继续把鱼目留在府中与真千金们混在一起,迟早出事。」 说罢,再也不管屋里众人面色如何,甩袖离开。 「真真是孽子!」老爷子气的火冒三丈,今儿大喜的日子给搞成这样。 高氏眼眶通红,她为何生出这样一个儿子啊。 今日到底是大喜的日子,老爷子不好责罚嫡长孙。 老夫人盛氏则是把哭的伤心的宋凝君抱在怀中安慰着,还说等明儿让长孙过来给宋凝君道歉。 宋凝君哽咽道:「祖母,我,若不我还是离开国公府吧。」 盛氏呵斥,「莫要胡说,是钰柏胡乱说话,祖母知道你伤心,今儿你先回房歇息吧。」 盛氏喊了宋凝君的丫鬟进来把她扶着回了君翠院。 宋凝君一路失魂落魄,觉得丢脸极了,当着宋家所有人的面,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她以后怎么面对宋家人。 正厅里经历这闹腾事儿,方才的喜意已经消散全无。 姝姝趁着人不注意出了正厅,朝着大兄去过的地方追了上去。 其实上辈子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也是在这一日。 二哥那时候中了第四名,大兄未上榜。 宋凝君过去安慰大兄,被大兄刺了两句,却是没有像今日这样严重,今日大兄每句话都是对宋凝君的羞辱。 姝姝知晓是为何,上辈子宋家人都不知陈家夫妻对她做下的事情。 但这辈子,大家都知道她在陈家过的何等日子,大兄也知晓,他本就不喜欢宋凝君,又知道陈家人虐待她,加之所有人都不理解他,他这才辱骂了宋凝君。 姝姝叹口气。 大兄真的不喜科举入仕途的,他的抱负都在征战沙场上,他想做上阵杀敌的大英雄,而不是安安稳稳等着爵位的窝囊废。 偏生所有人都不肯理解他,上辈子也窝囊窝囊的留在国公府,最后甚至被宋凝君陷害,做出那等事情。 上辈子大兄被宋凝君设计,竟在宫宴上当中撕扯宫妃的衣裳。 那时候宋凝君已经离开国公府,被封为县主,还赏了府邸。 姝姝作为一只阿飘跟着宋凝君。 看到宋凝君陷害大兄。 那日宫宴,国公府的人都在场。 虽男客女眷们分开,但宋凝君对帝王道,感激国公府从小到大的照顾,想过去给老国公爷敬酒。 帝王赞宋凝君孝顺,便允了。 宋凝君过去男客那边给老国公爷敬酒。 敬到大兄时,宋凝君凑在大兄耳侧轻笑道:「大兄,您可真真是个窝囊废,都二十几,还是连半点功名都无,还等着承爵下来吗?国公府的爵位迟早断送在你手中。」 大兄自然震怒,但毕竟宫宴上,不好动手打人。 却不知宋凝君早趁他不注意时,将藏在指壳缝隙中的药粉弹在大兄酒杯中。 宋凝君离开后,大兄板着脸把酒水一饮而尽。 姝姝那会儿急的不成,想要阻拦大兄。 却连大兄的衣袍角都摸不到一片,眼睁睁看着大兄把那杯酒水喝下。 最后因气闷,一杯杯的接着喝酒。 很快的,大兄就察觉出不对劲,身上燥热,脑袋沉沉,看人都是双影的。 他察觉不对劲,便想离开,起身踉跄朝着一幽静地方过去,哪里晓得正好碰见宫妃经过,他已经失去理智…… 宫妃挣扎大叫,身边的宫女奴才们也上前阻拦。 也引的众人过去查看,最后还是侍卫打晕了大兄。 等大兄醒来时,事情已成定局,虽最后并无真的干出禽兽不如的事情,可羞辱皇帝的妃子,足够他掉脑袋的。 所有人都说他喝的大醉发了酒疯想欺辱宫妃,妻子亦要和离,所有人都不信他,他百口莫辩。 他知道是宋凝君动的手脚,可是没有人相信他。 因为此事,帝王震怒。 老国公以牺牲国公府爵位保住大兄的性命。 帝王并没有夺取宋昌德的爵位,但子孙再也无法承爵,国公府的爵位也就到他为止了。 也仅是保住大兄的性命。 但大兄还是被发配流放千里之外的贫瘠之地。 想起前尘往事,姝姝叹口气,快步追上大兄。 第57章 宋钰柏听见身后的动静,回头一看,瞧见是姝姝,板着脸道:「你二哥中举,你不在那边恭喜他,跟着我作甚。」 姝姝乖巧道:「我过来瞧瞧大兄。」 「我又没事,瞧我作甚。」宋钰柏在一偏僻庭院的石凳上坐下。 宋钰柏表情冷淡,似有不耐,显然不想让三妹跟来。 他就想一个人静会儿。 望着大兄英俊的侧颜,姝姝暗暗叹口气,她其实也不想跟着大兄的。 但是大兄是她亲人,待他也不错,在她死后甚至提出要让宋凝君送去官衙,宋凝君的豹子咬死人,那是杀人,偏生那会儿盛氏不允,宋凝君也同三皇子认识,三皇子暗中周旋,免于宋凝君被送去官衙的命运。 这辈子,她就希望大兄好好的,不要再被宋凝君陷害。 何况大兄真的很好呀,这辈子大兄好好活着,去做他想做的事,指不定还能立下丰功伟业,到时候也能帮着她对付宋凝君。 姝姝也是有她自个的思量,宋凝君往后的助力也不少,她需要宋家人。 需要让宋家人变成真正的亲人,成为血脉相融的家人,在她出事的时候可以护着她,而不是抛弃她。 何况上辈子她的确太蠢了些,她被宋凝君诓骗着走的一步步的错路,根本没有把宋家人当做亲人,也难怪宋家最后不喜她。 这辈子,什么都不一样的,母亲爹爹待她很好,兄长四弟妹妹们也喜她。 只要她愿意付出,便会有所回报,慢慢的,这些亲人都会成为她血浓于水的真正的亲人。 姝姝还记得大兄因今日之事被祖父叱骂,心烦意乱,次日那些狐朋狗友唤他出门游玩。 他便随着这些人出门溜达,跑去喝酒,结果闹了事儿,打了人,回来还是醉醺醺的,那户人家虽比不上国公府的名庭,但也是侯府之家,被找上门来,老国公爷家法伺候大兄,连大嫂也对他鄙夷。 大兄跟大嫂解释,是那侯府家的公子欺辱民女,他看不过才上前打人的。 大嫂冷脸待他,并不相信,夫妻两人闹下更深的间隙。 姝姝想起这些往事,正色道:「大兄,你既不愿科举入仕途,为何不肯好好跟祖父争取,当真想庸庸碌碌过完一生?」 宋钰柏冷笑,「你懂什么。」 姝姝轻声细语道:「我的确不太懂这些,我住在水乡村的时候被养母他们养的性格绵软胆怯,遇事只是哭泣,便是如此我也心怀冀望,小时候一些的心愿是能够吃顿饱饭,就自己上山检柴时的空档摘些野果子吃,便也算饱饭。再大一些我便想着跟村里大厨学厨艺,往后做一名厨娘存些银子,也一直很努力的学着,再长大些,养母却要将我卖给镇上王老爷家的傻儿子做媳妇儿,我都没有放弃,后来母亲派人接我回了国公府……」 她这些话都不假,就是上辈子太蠢,回到国公府被宋凝君哄骗,被下毒容貌变的丑陋,跟宋家人离心时她也没有放弃过,那时都想好好活着,但宋凝君没给她活命的机会,应当是上辈子她纠扯宋凝君时,两人摔倒在地,不小心磕到宋凝君颈上带着她的那个小玉瓶,所以宋凝君对她起了杀心。 宋钰柏目光沉沉的望着她,不知再想些什么。 姝姝继续软声道:「大兄,我这般性格都知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你为何不知呢?」 你为何不知呢? 反倒整日自怨自艾,甚至埋怨宋家人,其实这些亲人也只是疼爱他,不想他上战场丢掉性命。 有错吗?是没有错的,妻子若是给他生育一儿半女,他怕是也舍不得他们受到半点伤。 姝姝看了眼陷入沉思的大兄,悄悄离开。 她希望大兄这辈子能有番作为,不在碌碌无为最后被宋凝君陷害,希望他和大嫂琴瑟和鸣。 大嫂心肠其实很好的,只是大兄一直让她失望,想想自个嫁的人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整日喝酒打架,谁能欢喜? 宋钰柏坐在此处发呆了两个时辰才回到房里。 妻子梁昭昭正斜斜靠在榻上做着女红,见他回来亦不多问,纤细白皙的手指继续绣着帕子。 宋钰柏想着与妻子成亲几月,总是惹她失望,走到榻边坐下,「昭昭,这些日子是我不好,总是惹你生气失望,往后我定痛改前非,努力去学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会为你博个锦绣前程回来的。」 梁昭昭一双眸子轻轻落在丈夫身上,显然是不信,但还是迟疑问道:「可是当真?你日后能定下心来?」 丈夫当真能好好改正,静下心思安心学习科举入仕途吗?她也是娇娇女,父母宠爱着长大,原先成亲时以为宋钰柏只是不成熟,成了亲应当慢慢好起来,才成亲时,两人也有过一段如胶似漆的日子,但不管怎样如胶似漆,只要丈夫那些狐群狗党过来寻他,他便立刻出门喝酒逗鸟,喝的醉醺醺回来,她如何受得住? 现在听闻丈夫竟想痛改前非,她还是有所怀疑。 宋钰柏是很喜欢梁昭昭的,他自幼同她亲定,小时候就见过她。 粉嘟嘟的可爱女娃娃,还跟在他身后糯糯的喊钰柏哥哥,他那时就下定决定好好保护昭昭,从小到大他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往后更加不会纳妾,他眼中心中都只有她,可是成亲后,却一次次让昭昭失望。 这次他定不会如此,就跟三妹说的一样,他不想碌碌无为过完这一生。 他会去追求他的抱负理想,亲自给昭昭挣个诰命回来。 不过在离开之前,他也会努力些,让昭昭怀上身孕。 不管如何,昭昭这辈子只能是他的妻,就当是他的私心吧。 宋钰柏温声道:「昭昭且看着吧。」说罢竟是俯身抱起妻子走向床榻。 梁昭昭有些生气,脸颊微红,「现在青天白日,何况你方才还说要痛改……」 唔,梁昭昭粉嫩嫩的嘴唇被堵住。 到了晚上,宋钰柏并未去正院用家宴,跟昭昭待在房间吃了些就过去书房也不知再忙碌些什么。 梁昭昭以为丈夫去书房看书,眉梢眼角都染上笑意。 次日早起,用过早膳,小两口正在房里说话,宋钰柏小厮进来通禀,「大公子,刘公子陈公子寻您来了。」 这两人是宋钰柏酒肉朋友之一,家里已经落魄,整日巴结奉承京城里宋钰柏这样的公子哥儿。 听闻是这两人,梁昭昭嘴角的笑意淡去,她以为会听见丈夫起身出门的声音,哪儿想到丈夫冷着脸道:「让他们滚蛋,以后都别来找我了。」 他也不是真的傻蛋,岂会不知这两人平日不过是捧着他,想让他掏钱出去吃喝玩乐。 他既决定的事情,自要做出行动,总不能让妻子同三妹都嘲笑他。 梁昭昭没曾想丈夫这次拒绝的如此果断,她诧异的望向丈夫,水润润的眸子满是惊奇和欢喜。 姝姝自打昨儿回到二房,跟二哥恭贺过,晚上又去正院用过家宴,大兄大嫂晚上都没露面,宋凝君也没去。 家宴上到底还是因大兄的事情有些闷闷的。 吃过家宴祖父就让大家散了。 翌日晨起吃过早膳,姝姝让杏儿去大兄院子打听了下。 杏儿就是得了姝姝生发丸的小丫鬟,瘦瘦小小的,听了主子话立刻过去大房那边打听下。 她以为主子是担心大公子落榜的事儿,就乖巧的过去大房找人打听两句。 第58章 过了半个多时辰,杏儿乐颠颠过来,跟姝姝道:「姑娘,大公子好像没事儿,甚至还把来寻他出门玩乐的两个纨绔也给打发了。」 听闻大兄并没有和上辈子一样跟那两个酒肉朋友出门,姝姝也松口气。 至少大兄也在慢慢的改变,每个人都朝着更好的方向努力着。 这几日京城里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的是榜上有名的,没中举的自然愁眉苦脸,该回家的回家,继续寒窗苦读,争取三年后金榜题名。 秋闱属于乡试,都是京城以及户籍属京城才能来此秋闱,其余各地也都可在户籍地的省城参加秋闱。 各地中举的学子都会慢慢来到京城等到来年三月的春闱,这次考试地点则是在京城尚书省礼部里面举办,若能中榜则为贡士,贡士可到皇帝面前参加殿试,被皇帝钦点的前三名便是状元榜眼探花,其余则为进士。 眼下乡试刚过,其余省城的中举的考生们也都慢慢打算过来京城。 这几月京城会依旧热闹非凡。 这次乡试解元乃秦宴棠,亚元便是姝姝的二哥宋钰谨,经魁则是另外一名叫做云亦杨的寒门子。 宋钰谨家在京城,到明年的春闱之前只需继续待在家中看书。 解元和经魁都是京城附近县城的,会继续留在京城,等待明年的春闱。 秦宴棠自同福客栈离开后便寻了另外客栈住下。 依旧还是同福客栈附近,这里的客栈是最便宜的,他这次很是小心,把银钱都贴身放着。 那天帮他解围的少女连同荷包一起给他的,里面的金叶子足够他寻个很好的客栈住上一年半载的。 可他没有去寻舒适上档次的客栈。 秦宴棠站在客栈二楼的窗前,望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面容冷淡,手上抚着那个金边绣荷花蜀锦荷包。 连荷包都是最上等的料子做成的,于那位少女只是个搭配衣裳的钱袋子,于他却是救命稻草。 娇憨玉雪般的少女,便是足够让他仰望的存在。 却是几夜都入了他的梦,不知等到他金榜题名那日,可否期望少女的盈盈一笑。 姝姝这几日忙碌的不成,她上午有课,下午还要过去师父那边看书学习。 师父已经开始教她人体经络,这些都是必学的,学医没有捷径都是日夜辛辛苦苦熬出来的。 除了跟着师父学习经络,另外还会过去药堂看着大师兄给人坐诊,这些都是经验。 对姝姝来说,多看多学是没有错的。 她这辈子也不想碌碌无用的过一生,女子也能有自己的理想抱负。 转眼就到了十一月。 天气越发寒凉,姝姝都换上薄袄,出门都要披斗篷薄氅的。 前两日,薛氏给崔氏送了帖子过来,邀请府中姑娘去诚毅侯府赏花吃茶。 也是薛氏想最后努力一把,跟京城中的夫人太太们多联络感情,瞧瞧能不能为女儿定下一门亲事。 若还是不成,她就打算从这次秋闱中榜的名单上寻个家世普通些的。 这次宋家女眷都有邀请去。 盛氏年纪大,懒得出门,就让几个儿媳去。 大房的高氏领着庶女宋凝兰,大房嫡女已经定下亲事,便也只能领着庶女出门应酬,也是为给庶女找门亲事。 大户人家这般来往基本也就是为着家中儿女们的亲事。 二房自然是崔氏领着姝姝和宋凝君。 宋凝君倒不想出门,可她清楚,她年纪已经不小,再有两年怎么都要把亲事定下来。 她必须由着家中主母领着多出门参加这样的宴席,她需要一门好的亲事。 她也必须留在宋家,她不能回到水乡村,去过泥巴腿子那样的苦日子。 她甚至想的很明白,她的夫婿必须凌驾在宋家之上,她才能找回丢失的脸面。 才能在宋家人面前抬得起头,所以这样的应酬必须参加,多在这些贵妇面前多多露脸。 至于三房,万氏来跟两位主母说身体有孕还不满三月,所以不好出门。 两位主母也替这位妯娌高兴,也懂妯娌这话的意思,就是身孕未满三个月,还不能对外说。 两位主母也不是多嘴之人,自然不会到处嚷嚷。 遂这次就是大房二房的主母带着两房姑娘去诚毅侯府赏花吃茶。 加上跟着出门伺候的丫鬟,一共用了四辆马车。 崔氏跟两个女儿待在一辆马车上,姝姝出门前还带了三瓶巴掌大小的白瓷瓶儿。 上了马车就用绸缎包好放在暗格里。 崔氏还笑道:「姝姝这是给薛姨的见面礼吗?」 姝姝摇摇头,「母亲,不是呢,这是给珠珠姐姐的见面礼,薛姨不是说珠珠姐姐嫌自己胖吗?我配了些药丸子,应该能有效的。」 崔氏惊讶,「姝姝都能配药了吗?」 姝姝笑道:「简单些的药方还是会的。」 实际难的只是药方,并不是配药的手法,值钱的也是药方。 崔氏惊喜连连,夸奖道:「我家姝姝真是厉害。」 宋凝君见她们母女两人如此,到底没忍住,提醒道:「母亲,妹妹,药方不能乱吃的,你们忘记前些日子跳河自尽的那位了吗?就是乱吃药方,身体吃出问题,最后虽瘦了下来嫁了人,却无法生育,还是被休回家,落个跳河自尽的下场,所以药方不能乱吃,否则不是害人性命吗?」 崔氏僵了下,想了想道:「我姝姝医术岂是那庸医可比的,我姝姝是伏神医的徒弟。」 宋凝君垂眸,遮下眼中的嘲讽,倒真是母女情深,不管宋凝姝做什么,母亲都宠着她。 她也到底不是崔氏亲生的,只不过在姝姝身边安插了两个丫鬟,便被崔氏防着了,甚至连私下的补贴都没了,以往姝姝没回国公府的时候,母亲经常塞两三千两的银票让她花,现在除了每月的月例,就再也没有其他的。 她如何还能够心平气和,她越发的嫉妒姝姝。 第59章 姝姝笑眯眯的望着崔氏,也不做过多的辩解。 三个月后,自见分晓。 当然了,也需要薛氏愿意接受她的药方,她不会直接把药丸给方珠珠,会给薛姨的,毕竟是薛姨的女儿。 至于最后结果如何,不是她能左右的。 很快就到了诚毅侯府,嬷嬷门房们领着贵客朝里头走。 崔氏也帮着姝姝把那三瓶药丸子交给管事嬷嬷,告诉嬷嬷让她交给薛氏。 管事嬷嬷替自家夫人谢过崔氏。 很快到待客的厅堂,自然都是认识的,不免一番应酬,宋家三位姑娘就跟着两位主母喊人。 姑娘们喊过人后落座。 大家都会选自己相熟的朋友或者自幼长大的手帕交聚一起说话,宋凝君和宋凝兰都去找了朋友。 只有姝姝,她才来京城半年都不到,平日也甚少跟着崔氏出门应酬,眼下孤零零的坐在崔氏旁边。 崔氏看着心疼,侧头小声跟姝姝说话,「宝儿,若不你也寻个姑娘说说话?」 往后总要多几个朋友的,就算嫁了人这些应酬都少不得。 姝姝实则有些内向,跟着不熟的人不好说话,而且交朋友这种事情也要随缘,她摇摇头,「母亲,我坐着就好。」 现在这些姑娘们都有小圈子,她冒然过去也不大好。 宋凝君在姝姝这边吃过几个苦头,便没打算在把她领到自己圈子里。 姝姝挨着崔氏坐,听她跟身边妇人说话。 那贵妇人的目光总忍不住落在姝姝脸上,跟崔氏道:「哎哟,你家这个小的,长的真是漂亮,可有说亲?」 主要是看着还乖巧,不是狐媚子长相,是那种端丽冠绝的容貌。 崔氏笑道:「我家姝姝打算等两年再说亲,想多留两年陪陪我,你也知道,她自幼不在我身边长大,哎……」想到姝姝小时候的事情,崔氏就心窝子疼。 贵妇人笑道:「那也是,哎哟,但是看着真是眼馋。」 家世好,长相漂亮,乖乖巧巧,柔软娇弱,可以绑住男人的心,夫妻和睦,家宅便和睦。 这些当家主母都是人精,嫡长子说亲自然要说个有本事可以掌家的,可是家中小儿子便不必如此,找个儿子喜欢的,性子柔弱的,稍微能够算账管事儿就成,和和睦睦,欢欢喜喜。 姝姝听她们说话,慢慢抿了口茶。 这会儿薛氏正在女儿房间。 今日宴会,女儿自然要出场,可她在屋中换了许久的衣裳都不肯出门,最后还躲在屋中哭了起来。 薛氏听的心疼,进去劝说,「珠珠,宴席差不多要开始的,我们穿这身胭脂色的,这身就漂亮。」 方珠珠趴在床头不愿起来,哭的很伤心,「娘,您就骗我,就我这个头身材,穿甚都高高壮壮,还穿身胭脂色,不是惹人笑话吗?」她为什么就不能瘦一些,她想也漂漂亮亮的出门应酬。 薛氏心都揪了起来,正想多劝两句,外面传来管事嬷嬷的声音,「夫人,宋二夫人送了东西过来。」 明雪送来的?什么东西? 薛氏没想到好友会送东西,喊了管事嬷嬷进来,见管事嬷嬷手中捧着个锦盒,她疑惑道:「明雪给我送甚?」 管事嬷嬷道:「宋二夫人说是宋家三姑娘给大姑娘的,说甚前些日子跟夫人您提过的药方。」 薛氏忽然就想起那日去国公府跟明雪抱怨的时候被姝姝给听了去,姝姝说她会配药方,可以让珠珠减重,她没当一回事,没想到姝姝真的给记在心里了。 但减重的药方,薛氏哪里随便给女儿用啊。 她让管事嬷嬷把东西放在旁边桌案上。 管事嬷嬷离开后,方珠珠从床榻上起来,她眼睛是杏眼,鼻子也挺,唇形饱满,单看五官是很漂亮的,偏生脸颊肉多,身上也有些壮,加之个头高,有些虎背熊腰的模样。 方珠珠眼圈通红的望着桌案上的锦盒,问薛氏,「娘,这是什么药方?」 薛氏支支吾吾,她想到那个因为减重跳河自尽的姑娘。 她宁愿女儿胖些壮些,也不想让她丧命。 「娘,您快告诉我吧。」方珠珠再也不想被人用那种异常的眼光看待。 薛氏叹了口气,「你崔姨家的女儿,就是姝姝,跟着伏神医学医,自制的减重药丸。」 方珠珠双眸都亮了起来,她打开锦盒,看着里面用绸布包着的三个白瓷瓶,喃喃道:「我宁愿死,也想要漂亮好看,再也不受任何人异样的眼光。」 方珠珠拿起一瓶,上面用柔美的簪花小楷写着服用的用量。 每日一颗,连续服用三个月。 她想拧开药瓶的塞子,被薛氏按住手,「珠珠,你可想清楚……」 「娘。」方珠珠哭道:「我想的很清楚了,您让我试试吧。」她实在没有法子了。 薛氏终于还是放开了手,罢了罢了,先让珠珠试试吧,经常请郎中过来把把脉,若有不对劲的,立刻停了便是。 方珠珠从瓷瓶中倒出一颗药丸,小指甲盖般大小,闻着是股子清淡药香,她就着桌案上的温水服下。 略微有些苦涩,药丸不大,很容易被吞服下去,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的错觉,总觉这药丸吞下腹中后,腹中有些微热。 方珠珠吞下药丸,双手握着瓷瓶,深深吁了口气。 她把东西药瓶放在箱中锁好,这才随意挑了身衣裳跟着母亲过去前面待客的厅堂。 她没挑选那身胭脂色的,选了身比较黯些的颜色,那样的胭脂色,适合高挑清瘦的。 总有一日…… 方珠珠随着薛氏很快来到厅堂。 里面已经坐着很多人,都是京城跟诚毅侯府有些来往的。 有来往不代表关系好,就算薛氏跟这些太太夫人们关系不错,但小姑娘们到底还是各自有各自的圈儿。 也有些性子不太好的。 她们看到方珠珠时目露嘲讽,珠珠,猪猪还真是人如其名。 第60章 这场宴到底是何意,大家也清楚,无非是薛氏想给女儿找门亲事。 其实在场的夫人太太也有喜欢方珠珠的,看着就福气能生,但也要家里的儿子喜欢呀,不然娶回去儿子不肯同房,夫妻两人闹间隙,闹得家宅不宁,甚至连亲家都得罪,变成仇人,那得多难看。 娶妻不仅娶贤,还要孩子们喜欢的,这也是定亲前,各家都会问问孩子们的意见。 方珠珠感受到几道异样的目光,她慢慢攥紧拳头。 薛氏小声跟女儿道:「你过去跟大家说说话吧。」 方珠珠冷着脸站在原地不动,她根本没有闺友,小时候还有几个,渐渐长大后就没了来往。 这会儿方珠珠目光落在崔姨旁边那个雪肤花貌的少女身上,少女肌肤白如玉,眸如秋水,水润的眸子正望着她。 清澈的眸子不含任何贬低和嘲讽的意思,就是好奇的打量她。 方珠珠略迟疑下,还是走到姝姝身边坐下,小声同她讲话,「你是崔姨家的小女儿吗?」 薛氏是知道姝姝跟宋凝君抱错的真相,好友告诉她的,但也不希望她外传,她就连亲生女儿都没提起过。 姝姝笑眯眯点头,「你就是母亲经常提到的珠珠吧?母亲还说让我来找你玩。」她发现珠珠是真的个高,她如今的身量已经不矮,和宋凝君差不多,比起别的同龄少女也是不矮的,但是珠珠比她还要高半个头。 姝姝的笑容又软又甜,方珠珠原本焦躁的心都慢慢平静下来,她小声道:「那些药丸是你送给我的吗?姝姝,真是多谢你的。」 不管有没有效果,她都非常感激这个漂亮的姑娘。 姝姝也凑过去小声同她讲话,「你放心吧,一定有效的,而且不会伤身,这是我师父配的药方,但师父觉得是女子们用的养生方子,他也不好拿出来,我就寻师父要了过来配了些药丸,这药丸里头含一些补身养身的药材,并不会仰制你的食欲,你会放心服用吧。」 她不会把医术用在害人的事情上,关于药方都是非常慎重。 就算是师父写的药方,她也会仔细推敲揣摩过。 方珠珠被她这样一说,心里头跟吃了定心丸一样,也不知为何,她就是相信姝姝说的话。 方珠珠放开抑郁的心思,很欢快跟姝姝小声说起话来,她以为姝姝才从老宅养病回京,在场的人定是大半都不认识,很贴心的把这些同龄姑娘们的身份名讳告诉姝姝。 姝姝现在的脑瓜很聪慧,记甚都记得特快。 这些身份名字在她脑中过了一遍就已经完全记住,她跟珠珠道谢,珠珠惊讶道:「你都记住啦?」 姝姝点点头,「都记住的。」 方珠珠羡慕道:「你记得可真快,可见是个聪慧的,若是没有生病自幼生活在国公府现在肯定也是京城才女。」她就是有些好奇,到底什么病症非要回千里外的老宅去养病,留在京城有伏神医还有宫中的太医,不是也能好好养病吗?不过她记得宋家老宅是在鱼米之乡,指不定哪里环境气候宜人,遂才非要那边养病的吧。 这些疑问方珠珠自然不会乱问。 姝姝知晓她如今的聪慧只是甘露给她的,软声道:「比起这个,我更喜学医。」 这些所谓的才女名头也不过是这些京城贵女之中选拔的,比起那些能够中举的学子,学问根本不够看,不过是能够吟两首漂亮的诗便敢侃自才女。 真正有才的女子世间也有无数,待在国公府教导姑娘们功课的程如仪便是一位,不仅有才还有德。 还有几百年前大虞朝开国太祖的元后也是一位,她才是为世间女子做出大贡献的人,有大才的人。 也是因她,大虞朝现在的女子才可随意出门,和离后亦能再嫁,女子的处境没有那般堪忧。 两个小姑娘说着话,发现对方还是很符自己脾性的。 方珠珠喜欢玉雪娇美的姝姝,姝姝也挺喜欢方珠珠爽朗大气的性格。 很快到晌午,要留在诚毅侯府用宴。 姝姝去跟方珠珠做在一桌,同桌案的还有宋凝君,大房庶女宋凝兰,以及两人的手帕交。 宋凝兰的手帕交不多,这次同来侯府吃宴的也只有一位,是临安侯府家里的庶女聂思思,年纪同宋凝兰大一岁。 宋凝兰被嫡母高氏教养的很好,性格柔和,所交的朋友也是温温柔柔的性子。 还有两位则是宋凝君的好友,宋凝君乃京城才女,所交的闺友也需文采不错。 这两位其中一位是正四品工部侍郎家里的嫡女林诗淑,还有一位则是正五品谏议大夫家中的嫡女何思妤。 宋凝君自恃清高,不愿和庶出子打交道。 她所交闺友都是嫡出女子,这些人大抵也是如此,都有自个的圈子,其余京城贵女很难融进去。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几名姑娘。 大家坐下吃宴,因是待客的宴席,自然没有那么严厉的规矩,还是可以小声说话。 大家都小声聊着。 姝姝挨着方珠珠坐的,两人还在聊天,姝姝正同方珠珠交代着,「服用此药方需饮食清淡些,忌辛辣重口的食物,不过它本就是调理肠胃五脏六腑的,服用后口味也会有所改变。」 姝姝正说着,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嗤笑。 那嗤笑压的极低,但她耳聪目明,自然听得见,抬头看了眼,发现是谏议大夫家中的嫡女何思妤。 姝姝并不打算惯着这些人,来参加宴席还不知收敛,她道:「你笑甚?」 她性子虽软,但飘荡二十载,这辈子还有家人疼爱,一切都不相同。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又岂会任由宋凝君的朋友羞辱。 何况这些人上辈子总挖苦她,她被说的吞声忍泪。 何思妤掩口轻笑,「三姑娘耳力真好,我一声轻笑都能听见。」 「自然。」姝姝点点头,说出来的话语也是软软的,「我耳力甚好,在座贵女皆是规矩极好,细嚼慢咽的用膳,轻言细语的说话,唯有何姑娘这突兀的笑声。」嗓音虽软,话语却不软。 姝姝就是说这人没规矩,这样的场合,纵然是不管什么原因,也不该笑出声来。 何思妤自然也听懂了,笑意隐去,面皮子绷了起来,她有些恼羞成怒,「便是笑你又如何,才跟着伏神医学了多久的医竟也敢给方姑娘开药方,不怕把人吃出问题来,还好意思说什么是调理五脏六腑的,既是减肥的,自然是仰制食欲的药方,人不吃饭身体哪里受得住,竟还好意思再这里哄骗方姑娘。」 这事儿也是刚才宋凝君同两位好友说的。 方才宋凝君跟她们忧虑道:「我实在有些担忧,我家三妹妹拜了伏神医为师,想要学医,她这才学了两月未到,就自个配了减肥药送给方姑娘,我真真是担心。」 何思妤那会儿还嘲讽了姝姝,「你三妹莫不是个傻的,国公府的千金竟去学医,这是不打算嫁人了吗?虽说现在大虞朝对女子宽容,不禁女子出门,但到底是国公府,往后嫁的门槛也不会低,婆家岂能容忍她给人看诊?」 宋凝君蹙眉,「倒不是说这个,她自幼身子不好,学医也能理解,只是她这才学了多久,便……」 何思妤同林诗淑也皱眉。 两人之所以不喜姝姝有两点。 第61章 一是姝姝长的太过貌美,光是前段日子她在曹国公府露的那一面,都让京城的公子哥们惦记万分,说她再长大些定是大虞朝第一美人儿。 她们自问容貌也不差,可凑到姝姝面前那完全没法看,便是肌肤都比不过。 她们再不喜姝姝,也不得不承认,她拥有一身毫无瑕疵的肌肤,这是每个女子都羡慕的。 二来是为好友抱不平。 两人就算是双胎,但宋凝姝在老宅养大,刚回府宋二夫人便开始偏心。 瞧瞧看,君儿身上穿的衣裳还是上次出来穿过的,首饰也是以往佩戴过的。 再瞧瞧宋凝姝,身上穿的衣裳料子都是京城里头最时新的,首饰看着也是宝德阁新出的。 可见宋二夫人有多偏心,她们就替好友愤愤不平。 实际上崔氏的确没在私下给宋凝君补贴,她觉得自己亲生血脉在养女家中受那样的委屈,还差点被溺亡,就算她对养女还有些感情,那也无法再公平的对待养女,她甚至看见养女就会想起她的亲生父母犯下的那些恶行,她的心忍不住偏袒自己真正的血脉骨肉。 但崔氏也没有克扣养女。 每个月府中姑娘们添置的衣裳首饰都是差不多的。 至于宋凝君为何不穿,那便耐人寻味。 崔氏基本不过问姑娘们每日穿搭,都是手底下的丫鬟或者姑娘们自个配的。 像这般需要出门应酬,崔氏会在姑娘们出门时帮着瞧瞧可有穿错。 若没穿错,姑娘们穿甚都是她们自己的喜好。 宋凝君极精明,未在好友面前说过崔氏半句不好。 但好友了解她的喜好,她每月必会穿配京城最时新的衣裳搭配宝德阁新出的首饰。 最近这两月却再也没有过,自然就认为是崔氏偏心。 听闻何思妤这话,姝姝还没开口,方珠珠已经脾气火爆的开了口,「要你来多管闲事,姝姝聪慧又是伏神医的徒弟,得伏神医亲传,药方亦是伏神医看过的,莫不是你们以为伏神医开的药方和那庸医是一样的?莫把伏神医同庸医做比较!」 她就是见不得宋凝君同她这些手帕交,假清高,什么玩意! 姝姝看向宋凝君,目光又略过林诗淑,最后落何思妤被气的有些扭曲的面容上,她轻声道:「枉你们还自称京城才女,殊不知光是德这一项,你们便没做到,背后议人是非,别人说话时无故发笑。并不是能够吟几句漂亮的诗句就称为才女,从古至今,真正的才女无不是才德兼备,品行纯洁之人,犹如太祖元后这般的人,你们也配?」 你们也配。 方珠珠真想给姝姝鼓掌,可不是,什么猫猫狗狗也敢称京城才女。 就连在座的其余几位姑娘也忍不住心中大乐,这宋家三姑娘说的可太对了。 这些个京城才女自成一个圈,别的本事没有,会吟几句诗词歌赋便目中无人,若是吟诗会上,别个姑娘家做不出诗或者做出的诗句一般,她们便要嘲讽两句。 殊不知这样的品行也敢称才女。 唯有太,祖元后这般的女子才配成为真正的才女。 宋凝君,林诗淑,何思妤三人被羞的脸色通红,竟把他们和太祖元后做比较,她们如何敢跟太祖元后相比。 这宋家三姑娘就是故意羞辱她们。 这边几位姑娘吵闹的声音不小。 已经引起别桌姑娘和太太夫人们的主意,旁边有些听到的姑娘们都忍不住偷笑一声。 不过还是听到前面争吵的那些话了。 宋家三姑娘竟然拜了伏神医为师?甚至还给方珠珠配了减肥药方?真的能吃吗?毕竟不是神医亲自配的药。 小姑娘们心里都存着看事儿的心态,倒也不好议论。 夫人太太的桌席上,有人跟崔氏交好。 忍不住问道:「你还真舍得让你家三姑娘去学医呀?」 崔氏笑道:「她很喜欢,加之也非常努力的去学,我们自然也是支持的。」 看崔氏如此宠孩子,她们都咂舌,若是她们,定不会让家里姑娘去学医,吃苦不说,往后嫁人怎么办? 还有人问崔氏,「你家三姑娘才学了多久的医,就敢配药,还有方夫人,你还真让你家姑娘吃呢。」 薛氏恍神,但还是笑道:「我信明雪家的姝姝。」实际上,她觉得姝姝应该是好意,但始终有些担心着。 崔氏也道:「我相信姝姝,何况这药方神医是看过的,也是允她自己配药,否则姝姝哪儿敢把药给珠珠吃。」 话是这么说,但周围夫人太太们神色各异,显然是不相信的。 经过这番吵闹,大家又继续用膳。 何思妤再也没敢开腔,她没料到宋凝姝也是个能说会道的,她们除了这样争执几句又不能真的同市井泼妇一样的对骂。 何况的确是她占不着理儿。 用过膳食,大家过去过去花园赏花。 方珠珠实在懒得同这些人应酬,她一定会努力,争取瘦下来,到时候让这些人大开眼界。 不知为何,她就是相信姝姝可以帮忙她。 方珠珠不想去赏花,邀姝姝过去她房间玩。 姝姝也不愿留在这边让人议论,她猜测不出两日,今儿的事儿就会宣传出去。 整个京城都会知道她成了伏神医的徒弟,知晓她一个国公府的姑娘要学医,知晓她给珠珠胡乱配药。 罢了,随她们说吧,三月后自见分晓。 姝姝跟母亲说了声,才随方珠珠过去她的闺房,两人喝茶聊天看书。 姝姝寻了几本书看,珠珠就坐在她旁边做女红编璎珞,这是她给姝姝的回礼,做的格外的用心。 方珠珠因自卑,不爱应酬,总是躲在家中,平日里没事就做做女红。 所以她的女红做的极好。 一室静谧,只有书页轻轻翻动的声音,方珠珠有些恍然,若人生能得一知己,光是这样静然的陪伴都是温馨的。 方珠珠正想着,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随后一个洪亮的少年声音传入两人耳中,「妹妹,你可在屋子里头?」 第62章 话音刚落,房屋的帘子被掀开,一位生的高高壮壮的少年走了进来。 少年身量又高又壮实,跟座小山一般,五官和珠珠有些相,浓眉大眼,还算俊朗。 他进屋就瞧见斜斜靠在榻上的妹妹和另外一位极貌美的少女。 贵妃榻搁在窗棂下,窗外的光线照射进来,薄薄的金光映在少女的面庞上。 莹白的肌肤,微微挑起的眼眸,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潋滟。 少年第一次瞧见如此漂亮的少女,仿佛从心里腾起一股子火苗,烧的他面皮子发热发烫,甚至手足无措起来。 他结结巴巴道:「妹,妹妹,你,你房中有,有客人啊。」 方珠珠捂着嘴噗嗤笑出声来,「二哥,你说话这般结巴作甚,这位是定国公府的三姑娘,也就是崔姨家的女儿。」 这少年正是方珠珠的二哥方阳泓,也是姝姝上辈子的未婚夫。 为了宋凝君,当着国公府所有人面退亲,求娶宋凝君的人。 姝姝对他其实没什么感情,才亲定时,她常常来诚毅侯府玩,方阳泓待她很好,她很感激他,将这种感激当做感情回报他。 再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她难堪。 姝姝承受不住,开始恨他恨宋凝君。 重活一世,她已经不恨他了,但对他也没好感,只是把他当做陌生人。 这辈子,两人不会有任何渊源。 姝姝淡淡的瞥了方阳泓一眼。 方阳泓手足无措,脸皮涨红,他这是第一次见到姝姝。 上次曹国公府的时候他没去,后来听闻京城里的公子哥们说,宋家三姑娘国色天香,绝色佳人,他还不屑,觉得能漂亮到哪儿,眼下瞧见才知他见识浅薄,世间当真有如此无暇的少女。 就连他也忍不住乱了心。 方阳泓太紧张,结结巴巴道:「我,我就是看你没在后花园,有,有些担心你,特意过来瞧瞧。」他是担心珠珠,方才女眷宴席时发生的事儿他已听闻,担心妹妹自己生闷气,又偷偷过去后花园,没在女眷中找到妹妹,才过来妹妹闺房看看的。 「既然你没事,我那先走了。」方阳泓说着又急匆匆离开。 身影都有些狼狈,像是落荒而逃。 方珠珠回头跟姝姝说笑,「我还是头一次瞧见我二哥这般的。」 姝姝也轻轻笑了声,不带任何感情。 姝姝待到申时便离开诚毅侯府跟着母亲回国公府。 她离开后,方阳泓心心念念间都是那惊鸿一瞥,他无法忍受心中蓬勃的仰慕,过去寻了母亲薛氏。 薛氏刚刚送完女眷们出府,万分疲惫,正想歇会儿,听见儿子过来。 只得起身穿好衣裳过去厅里见儿子,哪知晓儿子犹犹豫豫支支吾吾半晌才问她,「母,母亲,宋家三姑娘可有定亲?」 原来是为这事儿。 薛氏笑了声,想想又不对,儿子怎么突然提起姝姝了? 她道:「你见过姝姝了?」 方阳泓点点头,「下午在妹妹房中见到一眼。」 只是一眼就让他丢了魂儿。 「怎得?你喜欢姝姝?」薛氏笑问道。 方阳泓脸色通红,却不反驳。 薛氏收敛笑容,叹口气,「其实我也喜欢姝姝,才见姝姝时就跟明雪说想让姝姝做我儿媳,但你崔姨问过姝姝的意见,姝姝说她十五岁之前不想亲定。」她岂会不懂,姝姝这是拒绝的意思。 她估摸着,儿子跟姝姝根本没戏。 方阳泓不蠢,自然也懂这个意思。 他哦了声,失落魂魄的离开了。 薛氏又忍不住叹口气,是他儿子没福分。 姝姝回去国公府的路上,崔氏脸色不大好,她望着宋凝君道:「君儿,今日是你同那几个孩子说姝姝给方姑娘送药的事情?」 宋凝君可怜巴巴道:「母亲我没想过那么多的,她们都是我自幼玩到大的伙伴,我觉得三妹妹跟着神医学医是很厉害的事儿,就同她们说了声,还说三妹妹已经会配药,哪里想到思妤她竟会……」 她的声音小了许多,仿佛闷闷不乐,「母亲,我知道错了。」 崔氏不语,按理说如果这只是君儿同她闺友间的贴己话的确不算错,可她就是不想让姝姝成为大家饭后议论的谈资。 现在君儿把事情传了出去,不出两天,整个京城都该知晓姝姝拜师学医的事情。 她叹了口气,「罢了。」 姝姝也挽着崔氏手臂安慰道:「母亲,没事的,不管如何,我拜师学医的事情总会传出去的,往后我还会帮人坐诊呢,就让他们自个说去吧。」她又不在乎这些闲言闲语的,她如今这话也只是安慰母亲,并不是想帮着宋凝君。 宋凝君如何,同她没有任何关系。 崔氏心里舒服了些,拍拍姝姝的手,「没事儿,姝姝做什么,娘和你爹爹都是支持你的。」 宋凝君差点给气的仰倒,好一个母女情深。 回到国公府,姝姝又变成两耳不闻窗外事,整日除了读书就是过去师父那边学医。 眨眼过去一个月,到了十二月,气候彻底转冷,有北风刮来,吹的脸疼。 这样的天气,各府递帖子吃宴的便少了许多,不若北风吹着,在去后花园赏赏花,脸皮子都要吹裂开。 姝姝已经把伏神医那里关于药草集的医书全都背熟,融会贯通,了解透彻。 连伏神医都感叹不已,他这个徒儿极聪慧,当年他学医,也是下了番苦功夫,每天睡两个时辰,背这些草药集时也耗费一年多的功夫。 姝姝却只用了两三月就全部记下,他是知道姝姝每日上午还有别的课要学习,就算如此,她花费两三月就把他这儿的药草集全部熟读。甚至背下不少药方,人体经脉也学的差不多,现在还跟着他学习诊脉,每日下午另外抽半个时辰坐在德善堂看大师兄伏春荣给人看病,望闻问切,她都有默默的记下。 伏神医不得不感慨,不管做任何事都是需要天分吧。 大徒弟行医这么些年,不出一年就能被姝姝超赶上。 第63章 再有余月就要到年关,国公府渐渐忙碌起来,崔氏名下商铺极多,到年关时她都要核对账目。 另外还有府中庶务要处理,最近几日只有用膳时才跟家中几个孩子见面。 宋钰谨忙着功课,他每日还要看书忙着来年春闱的考试。 宋钰延还在养病中,算是最悠闲的,但他现在每日都会走上一两个时辰。 一开始他连一刻钟都坚持不住,现在却一天加起来已经可以走上一两个时辰。 至于宋凝君,她这些日子也把自己关在房间读书练字。 姝姝这日申时从师父的住处离开回国公府,她穿着身石青色暗纹长袍,系着厚氅,现在天气已经很冷前几日还下了场小雪。 上到马车珍珠立刻把暖手炉递给姝姝,「姑娘,您快捂捂手。」 姝姝把暖手炉捧在怀中,软声道:「回吧。」 车夫赶着马车朝着国公府回去,路上走得慢,有些地儿还有积雪,跑得快怕马车打滑出事。 天空阴沉沉,又是天寒地冻的,路上行人都没两个,空荡荡的。 朝着前面走了一截,到了四通八达的官路上,刚走了没几步,马车突然咯吱响了几声,坐在车厢内的姝姝跟珍珠感觉车厢猛地往下一沉,便不动弹了。 姝姝挑开帘子望向前面,「常叔,这是怎么了?」 赶车的常叔已经从前面跳下马车,正蹲着身子查看,听闻姝姝的话,他忙道:「三姑娘,马车坏掉了,这轴承用的有些久,给断开了,现在怕是跑不成的。」 姝姝望了眼外面暗沉沉的天空,怕是一会儿又要落雪。 没有常叔,就算回师父家借辆马车也无法赶车回去,姝姝记得附近不远处应该有车行的,可以先去里面租借一辆。 「珍珠,我们下马车,前头我记得有家车行,先租辆马车送我们回府去。」姝姝说罢又望向常叔。 常叔道:「三姑娘,那你先回府,老奴去找东西把马车修理好。」 也只能如此了。 珍珠跳下马车,又扶着姑娘下来。 姝姝手中还抱着暖炉,她还是做少年郎的打扮,小脸莹白。 不远处正好有辆平顶黑漆的马车经过,里面坐着蜀王殿下。 他正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耳边隐隐听见少女娇软的声音,「珍珠,我们下马车,前头我记得有家车行,先租辆马车送我们回府吧。」 脑中映出一张娇嫩的玉颜,蜀王殿下睁开狭长凤眸。 修长有力的食指轻轻勾动了下车帘子,从缝隙中见到做少年郎打扮的少女正好从马车上跳下来,手中捧着个暖炉,清澈水润的眸子正四处张望,应当是寻车行的位置。 蜀王殿下心中微动,想起她近身时身上清淡气息。 并不讨厌,也没有犯恶心,这是他第一次可以让一个女子近距离接触而不会产生厌恶之感。 蜀王淡声道:「过去那边瞧瞧。」 车夫赶着马车过去姝姝那边。 姝姝正找着车辆,看后面停过来一辆平顶黑漆的马车,有些眼熟。 她屏住心神,就见那辆马车帘子被掀开,露出蜀王一张俊美又冷漠的脸。 姝姝心里缩了下,怎么会在这里碰上,自打上次蜀王殿下吃光她一碟子糯米枣,两人就再无交集。 蜀王道:「上来。」 姝姝心道,这是打算顺路送她回府吗?但不太合适吧。 姝姝想了想,软声道:「谢谢殿下,前面就有车行,不必麻烦殿下了。」 「上来。」蜀王殿下又重复一遍,目似寒潭。 语调明显比方才更冷了些。 姝姝害怕,抱着暖手炉上了马车,珍珠扶了她一把。 珍珠犹豫下,到底也跟着上去,这是她的主子,肯定要护好。 姝姝上了马车在蜀王对面的条凳上坐下,珍珠也挨着自家姑娘坐下,姝姝跟路上的常叔道:「常叔,你修好马车便回府去吧。」 常叔应声是,他自然也认出蜀王来,这大虞朝谁人不识蜀王,没想到蜀王殿下对他们家姑娘还不错。 珍珠正想把车帘子放下,蜀王眉峰微皱,「你坐前面去。」 前面赶车的位置通常都是双人的,蜀王是让珍珠坐前头的位置。 珍珠吓的脸都白了,望了自家主子一眼,姝姝暗暗叹口气,「没事,你去前面坐吧。」 珍珠急忙跳下马车,坐去了前面。 车厢内只剩下姝姝和蜀王,姝姝无话可说,紧张的捧着暖手炉。 蜀王见她紧张的抱紧暖手炉,交叉相握的几根手指都血色全无,白皙的都快有些透明。 他目光落在那纤细又莹白的玉指上多看了两眼,问道:「跟着伏神医学的如何了?」 姝姝也顾不得多想殿下为何主动找他说话,提着心道:「回殿下的话,草药已经认识的差不多,人体经脉也正学着,还有些简单的药方跟病症都会处理了。」她已经可以治疗一些简单的病症,就连师父教她把脉,她也是一学就会。 蜀王颔首,道,「不错。」 难得见到如此和颜悦色的蜀王,但姝姝也不敢造次。 她可是记得他在战场上杀敌的模样,比罗刹都要可怕。 蜀王睨了她一眼,「过来帮本王倒盏茶。」他是圣上亲自封的王,封地都有,还是当朝的大皇子,就算吩咐重臣之女帮着倒茶也不算有辱身份的。 姝姝却没想那么多,他是王爷,让她作甚她都不能拒的。 她从长凳上下来,半俯跪在车厢里铺着的毡毯上,这车厢外面瞧着不够富丽堂皇,但里头该有的都有。 暗格,案几,小炭炉都是有的,小炭炉上还温着一壶热水,案几上摆着茶盏。 姝姝放下手中的暖手炉,提起铜壶倒了盏热水出来。 案几就在蜀王身旁,姝姝倾身半跪时离蜀王极近,蜀王看着她黑如墨的发顶,淡淡香味散开,是洗头的香胰子香味,还掺杂着另外一种草木清香,他并没有觉得厌恶,不会难以接受她的靠近。 第64章 姝姝已经倒好茶水,抬头见蜀王眼眸微眯,正若有所思的望着她。 她端起茶盏递给蜀王,小声道:「殿下,您的茶。」 蜀王盯着她捧着茶盏的手指看了眼,伸手接过茶盏,「你也喝些热水暖暖身子。」 姝姝道了声谢,也不敢不喝,又给自个倒了一盏热水。 她没有加茶叶,捧着热乎乎的杯子,身上的寒意驱散不少,等到一杯热水下肚,冻得有些僵硬的手脚也暖和起来。 之后两人一路无言。 蜀王淡漠的目光总是落在她身上,似乎想着什么事儿。 姝姝被她看的毛骨悚然,蜀王这是何意,她可是记得这位殿下极其厌恶女性,甚至无法容忍女子的靠近。 姝姝坐立不安,好在一路上蜀王并未说甚,也未作出逾越的举止。 马车路过蜀王府并没有停下,直到定国府侧门时才慢慢的停下来。 到了国公府侧门,马车慢慢停下,姝姝压下心里的种种思虑同蜀王道谢:「多谢殿下。」 蜀王颔首,并未多言,看着珍珠麻溜的掀开帘子把自家姑娘扶下马车,姝姝抱着暖手炉站稳后,马车慢慢驶离国公府的侧门。 珍珠终于敢大口喘气了,她还扶着姝姝的手臂,「姑娘,蜀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啊?」 姝姝抱紧手中的暖手炉,柔声嘱咐道:「珍珠,今日的事情莫要到处乱说。」 珍珠急忙道:「姑娘放心,奴婢省得,奴婢不会乱说的。」 车夫常叔也是个稳重的,更加不会对外乱讲。 姝姝同珍珠进了侧门,朝着沁华院走过去,头顶上有雪花飘落,姝姝抬头看,「又落雪了。」 天儿越来越冷,再有不到一个月就是新年。 回到沁华院,屋子里摆的有银炭,瞬间暖和起来,姝姝把暖手炉放下,回到书案前把早上程先生布置的功课做完,还有一刻钟才到晚膳时间,她没有急着过去,捧着卷书坐在窗棂下,却并未看书,眸子盛着一丝丝疑惑。 姝姝在思考今日蜀王的举动。 她记得他明明不喜女子,厌恶女子的靠近,也不食甜食,偏生吃下她做得糯米枣,甚至还送她回来国公府。 就算今日当真是突然发善心,依照蜀王性子,也该一路冷漠待她,而不是无话找话。 两人聊的那两句可不就像无话找话。 她是觉得极不自在的。 姝姝不觉蜀王是喜欢看上自己,他的眼中冷淡无情,他的种种接近,更像是一种试探。 试探什么?让她倒茶,甚至在她靠近时也无太多表情,姝姝觉得蜀王或许是再试探她的近身是否会让他生厌。 难道自己的靠近不会让他厌恶吗? 姝姝百思不得其解,心中也有忧虑,难不成她的存在对蜀王来说是特别的? 因何故?甘露的原因吗? 「姑娘,夫人喊您过去用晚膳。」外面的珍珠喊道。 姝姝回神,甩开脑中的忧虑,她把手中的书卷放下道:「我这就过去。」 现在想那么多也是无用,她打算往后更谨慎些,她不想与蜀王有甚牵扯的。 过去吃过晚膳。 姝姝早早的回房间梳洗,换了身软绸中衣,靠在塌上看书。 伺候姝姝的小丫鬟们都住在沁华院的倒座房。 光是伺候姝姝的大小丫鬟加起来都有十四个,还不算其余奴仆,这些只是一等丫鬟到三等丫鬟。 两个大丫鬟住在一间屋子里,其余丫鬟们都是四人一间的屋。 杏儿梅花同另外两个二等丫鬟灵香灵草住在一间屋中。 因着伺候姑娘都要干净整齐,丫鬟们每日也要梳洗。 晚上杏儿梳洗好坐在屋里用布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性子有些温吞的灵草过来咦了声,盯着杏儿头发道:「杏儿,你的头发好似多了许多,还黑了些。」 「那是自然。」杏儿声音带着遮掩不住的欢喜,她小心轻柔的擦拭着头发,「灵草姐姐你才发现呀,前些日子就冒出不少毛茸茸的软发,就是有些梳不上,毛炸炸的,每天都要用头油,而且最近头发也变得黑了些。」 灵草羡慕道:「你这是吃了什么好东西,效果可真好。」 她还记得杏儿来才沁华院时,枯黄稀少的头发,听说二夫人当初差点都不想买这丫头。 梅花时跟着杏儿一起买进府中的,这会儿躺在暖和的床铺上滚了一圈道,「灵草姐姐,这可是三姑娘之前给杏儿的方子,专门生发用的,这才过去一个半月,她发量比以前多了一倍,三姑娘给了杏儿两瓶生发丸,说是一个疗程的用量,效果真真是太好了。」 她都有些羡慕的慌,虽她的发量还不错,但比较枯燥,不像杏儿吃过生发丸的头发。 摸着很柔顺,发量也多起来,还黑了不少。 当然了,同三姑娘那样一头如绸缎一样的浓密水亮的青丝那是不可能的,但有杏儿这般,她们也是羡慕的。 「原是三姑娘给的生发丸呀。」灵草羡慕道。 说罢,她想到什么,坐在杏儿旁边的小杌子上摸了摸杏儿柔软的发,又慢吞吞道:「三姑娘配的生发丸效果已经是极好,那么帮着诚毅候家珠珠姑娘配的减肥药丸岂不是更好用,现在外面的人都乱说,说咱们家三姑娘学医不过两三月便敢配药给人吃,就算是伏神医当年学医也不敢这般,还说咱们三姑娘自以为是,狂妄自大,总有一日会酿成大错。」 杏儿立即道:」外人从来都不了解咱们三姑娘,三姑娘漂亮心善,医术也了得,前几日梅花染上风寒,就是姑娘给诊的,还给了梅花两副药,梅花姐吃了人就好了。再过一两月等到珠珠姑娘瘦下来,不让那些人惊掉眼珠子,哼,迟早有一日,她们会求到咱们家姑娘面前。」她是三姑娘绝对的拥护者,她觉得自家三姑娘无所不能,长得貌美人聪慧还心善,总之那是没有一丁点的瑕疵。 灵草点点头,「杏儿妹妹说的不错,总有一日,这些人会求到咱们家三姑娘面前的。」 诚毅候府。 天寒地冻,薛氏这段日子很少出门应酬。 其实到了腊月,各家各户应酬交际都会减少,腊月接近年关,当家主母需要忙的事儿太多了些。 自打女儿得了宋三姑娘那几瓶药丸,女儿便每日服用一颗。 一开始的时候,薛氏提心吊胆,隔两三日就请个郎中给女儿把把脉。 倒也把不出什么来,弄了两三次,珠珠实在不耐烦又生气,还哭了一场,把薛氏给吓到,再也不敢请郎中过来。 不过她倒是每日有关注女儿的状况,珠珠每日服用药丸后,三餐依旧是吃的,但不再喜欢辛辣重口的食物,口味清淡许多。 第65章 距离那时候已经一个月,她感觉女儿好似真的有瘦了些,不管瘦没瘦,女儿气色是好了的。 面色红润,面上的皮肤也细腻了些。 唯有珠珠自个儿知道她的变化有多大。 仅仅过去一个月,她腰腹上的赘肉清减很多,还有她身上的肌肤并不是很好,她皮肤不黑,但背上总长一些小疙瘩,手臂和双腿上的肌肤抚摸上去亦是粗糙的很,她吃了一个月的药,背部没有再长过疙瘩,光滑无比,双臂双腿上的肌肤也光滑许多。 这些改变,珠珠连薛氏都瞒着。 她知道母亲不信姝姝的药方,现在大冬天穿的厚实,她就算瘦一些外人也看不出什么来。 等到春日的时候,她就能够彻底瘦下来,到时穿上春衫,她会让所有人都大开眼界。 让她们知道姝姝的药是多么的神奇。 接近年关,大人们忙碌,孩子们就没那么多事儿。 相对而言,整个国公府的姑娘公子们都比较清闲,唯有姝姝,她每日的功课都排的满当当。 早起过去祖父院子练功,上午跟着程先生学习,下午跟着伏神医学医,晚上继续看书,这样的毅力就连宋昌德都连连赞叹,「姝姝这孩子,比当初君儿还要有毅力,若是个男儿身,怕会有一番大成就的。」 盛世也忍不住赞同,她疼爱宋凝君,但对于国公府真正的血脉,她也是喜欢疼惜的。 只是相处的时日不多,总归还是更加疼惜宋凝君一些的。 日子晃晃悠悠到了腊月底。 晌午吃过午膳,姝姝坐着马车过去师父那边。 天上还在落雪,马车走得慢,宽阔的路上有些喧哗,各式各样的吆喝声,腊月底年味重了些,哪怕还下着雪都挡不住百姓们出来置办年货的喜庆,还有小孩子们笑笑闹闹,吵着家中大人要吃食小玩意儿的声音。 姝姝心底一片柔软,哪怕她的孩童时期比较悲惨,过年的时候她反而要干更多的活计。 但是好歹能吃上一两口肉食,小时候为着那么几口肉食,加之过年时有亲戚来往,陈家夫妻基本不会动手揍她,她总是很期盼过年。 而且过年的时候,村口的葛婶子还会偷偷塞给她几块糖果点心的,葛婶子一家对她关照很多,有时候吃不饱,葛婶子还会塞给她一两个窝窝头,她与葛婶子家里的闺女彩凤玩的很好。 两人也算是从小到大的手帕交,对她来说到底二十多年未见。 姝姝想起葛婶子同彩凤总有些恍惚,前些日子她还跟母亲提过这事儿,告诉母亲,水乡村的葛婶子一家对她很好,她想托人给葛婶子一家送些礼。 崔氏告诉她,「姝姝莫要担忧,你在水乡村的生活母亲都派人打探的清清楚楚,知晓葛婶子待你好,母亲早就让人备好东西送过去了,估摸着腊月底就能送到。」 姝姝这才安心些。 京城里头一片祥和,并无大事发生。 远在千里之外的水乡村也都忙活着过年的事儿,置办年货,家里里里外外的卫生都要打扫。 住在村口的葛婶子一家,她夫家姓卢,家里三个孩子,日子过的苦巴巴的。 不过好在家里人都勤快,几个孩子也都长大帮着做些农活。 丈夫平日去镇上做些活儿,到年底一家子还能余下二两银子。 但是家中长子已经二十还未成亲,实在是早些年葛婶子公婆拖累,病了十来年,都没存下银子。 给公婆养老送终后才慢慢存下几两银子。 家里穷的叮当响,修葺房屋的银钱都没,就那么两间屋子,兄弟两挤着一间房睡,谁家会愿意把闺女嫁过来啊。 这日葛婶子正跟家里三个孩子一起打扫卫生,远处哒哒哒过来三辆马车。 葛婶子一家住在村口,若有人进村都是要经过她家门前。 这会儿见三辆气派的马车拉着三车的箱笼往这边走,后面的箱笼一看就是好木头制成的,厚重还刻着花纹。 卢彩凤今年也只有十三,清清秀秀的小姑娘,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厚袄裙,手中还捏着扫帚,张望着那些箱笼忍不住道:「娘,这是不是姝姝给陈家送年货来了?」毕竟村子里能有这么气派的亲戚,只有陈家人。 卢彩凤觉得陈家运气真好,自己亲生闺女待在国公府享福十三年,等到真相大白把姝姝送回去,姝姝都还惦记着水乡村的养父养母,她暗暗想着,‘姝姝就是心软,陈家夫妻那样待她,她都还惦记着陈家,过年都还来送年货,真是个傻姑娘。’ 卢彩凤想到这里,暗暗叹口气,她有些想念姝姝那个傻姑娘了,不知道她在国公府过的好不好,高门大户的,虽是国公府夫人生的,但是十三年未见,自幼也没有养在身边,姝姝还是那么软的性子,万一陈家亲生闺女跟她爹娘一样坏,姝姝岂不是要吃亏? 她是真的记挂姝姝,两人从会走路就一块玩,从未脸红过。 姝姝这都离开半年了,也没给她回个信儿,她真的担心。 葛婶子却不似女儿那般想法,她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头几月有人来村里打听姝姝的状况,她以为是姝姝亲生爹娘打听,就如实相告。 当初孙桂花想溺死姝姝的事情只有她瞧见,她怀疑当年报错孩子是孙桂花故意的,她都能想到事儿,姝姝亲生爹娘岂会猜不到,怎么还给陈家人送年货呀?莫不是是陈家亲生闺女送的? 葛婶子摇摇头,有些替姝姝担忧。 正思虑着,那赶车的车夫却在村口时直接拐了下来,朝着葛婶子家门口过来。 葛婶子望着他们,有些疑惑。 卢彩凤也奇怪的望着几辆马车,她其实还想扯着车夫问问姝姝的情况。 但他们是京城来的,她也不敢乱来。 眼看着马车停在卢家院门前,卢彩凤的两个哥哥也从院里出来,紧张的护在母亲和妹妹面前。 最前头的车夫从马车上跳下,满脸笑容的来到卢家大门前,「敢问可是葛婶子家?夫家姓卢的?」 葛婶子道:「正是,你们是?」 这会儿从镇上买年货回村的村民可不少,见到卢家门前停着三辆装着满满箱笼的马车都驻足观望。 车夫拱手和气道:「我们是京城定国公府的家奴,鄙人名莫老七,我家二夫人同三姑娘一直惦记着当初你们帮三姑娘的恩情,这不,快过年了,二夫人就让我们送些年货过来,还望婶子一家莫要嫌弃。」他同二老爷身边的莫彭义是结拜兄弟,都是二老爷心腹。 葛婶子跟三个孩子都懵掉了,她结结巴巴道:「是送给咱们家的,不是给陈家的啊?」 「自然是送给婶子家的。」莫老七笑道。 他是知道国公府两位姑娘身世的,甚至还知晓当初三姑娘是故意被换掉的,二老爷早两个月前就命人动手,估计陈家这个年是过不安稳的。 葛婶子慌神道:「这,这怎么好意思啊,当年也没帮姝姝什么的。」 就是看着小姑娘可怜,给两口吃的。 她受之有愧。 第66章 莫老七笑道:「我家二夫人说了,以后婶子家有甚难事儿,尽管去京城里头寻定国公府。」 得了这么大一个承诺,葛婶子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摆。 莫老七朝着后面挥挥手,后面跟着护送东西的府卫立刻下了马车,开始把后面的箱笼朝着卢家院子搬过去。 卢彩凤犹豫半晌上前道:「莫大叔,姝姝在国公府过的怎么样?」 莫老七立刻道:「卢姑娘不必担心的,我们家三姑娘很得夫人老爷的宠爱,而且三姑娘聪慧,还跟着伏神医学医。」 听到姝姝平安,卢彩凤也松口气,她一点都不觉得嫉妒,反而觉得自己运气好,能跟国公府的姑娘做了十来年手帕交,她心里跟吃了蜜一般,而且姝姝也没有忘记她。 府卫门很快把所有箱笼都搬到卢家院子里。 葛婶子把众人迎到屋内,「你们大老远的跑来,这么远的地儿,天寒地冻的,快进屋喝口热茶,等我做些饭菜,大哥你们吃了饭菜再启程。」 莫老七点头,进到院子里,指着其中一个稍微小些的箱笼,对卢彩凤道:「卢姑娘,这是我们家三姑娘送您的东西。」 实则都是夫人安排的,里面是姑娘家吃穿用度,还有几套头面,皆是价值不菲。 对夫人来说,千金万两都抵不过三姑娘的命。 这家子救了三姑娘的命,这些都是她们该得的。 卢彩凤笑的甜甜的。 外面看热闹的简直咋舌,等到府卫把所有东西都搬进卢家。 有些村民忍不住道:「刚才那些人自称是定国公府的家奴吧,怎么把东西都送给卢家?没送去陈家啊,陈家才是姝姝的养父养母吧。」 有人嗤笑一声,「那陈大海跟孙桂花怎么对姝姝的你们又不是不知,据说当初已经给了陈家二千两银子,瞧瞧陈家在村里盖的大屋子,啧啧,能有两千两银子已经不错,再说葛婶子从小对姝姝就挺好,姝姝是个知道感恩的,人家现在来回报卢家了。」 听得村民们眼馋的不得了,都恨不得回到当初,也施舍给姝姝一两个窝窝头。 现在这些好东西岂不是也有他们一份儿? 真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有人忍不住道:「陈大海跟孙桂花知道姝姝给卢家送东西岂不是要闹起来?」 「闹什么闹?他们敢吗,人家姝姝现在可是国公府的姑娘,知道国公府是什么爵位不!他们要是胆敢辱骂姝姝,是要被抓起来的。」 众人吓得噤声。 还是有人跑去把定国公府给卢家送年货的事儿说给陈家听。 陈家现在盖的青砖大瓦房,高高的院墙,一个大院子。 加之是姝姝养父养母,村里人都挺让着他们。 之前陈家长子陈虎连亲事都说不上,这几个月周围村镇知道他家养女是国公府姑娘,家里亲生闺女又被国公府收下做养女。 说亲的简直快要把陈家大门给踏破,陈虎就给自个儿挑了个镇上的姑娘,长得妖妖媚媚的,家里条件也不错,镇子上开当铺的。 陈虎这段日子可谓是风光极了,就连镇上的王老爷看见他都要礼让三分,过去客气几句。 陈虎拿着银子在外头耍了好一段时日,到了腊月底才回了家。 他兄弟陈财也在家中,孙桂花正在大扫除,小闺女陈宝儿也帮忙着,陈宝儿只有六七岁,她是姝姝带大的,这会儿还在问,「娘,大姐呢,这活儿不是大姐做的吗?大姐真的不回家了吗?」 孙桂花骂骂咧咧道:「人家现在可是国公府千金,哪里是你姐,还想让她回来干活,这臭丫头,待在国公府吃香的喝辣的,也不想想我们日子过的怎么样,真是白养了她十三年。」 崔氏若在这里听到孙桂花这么说,怕上去就要砍了她。 陈宝儿瘪瘪嘴,「娘,我想大姐了。」 她虽然被娇惯着长大,平日也会跟着爹娘兄长骂大姐两句,可到底是大姐带大她的,总归是有感情的。 孙桂花气的不成,正想骂两句,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喊,「孙桂花,你家姝姝给村口卢家送了十几箱的好东西,咋没给你家送啊?」 孙桂花一听,这还得了,立刻扔下扫帚布巾跑到门口去,问那人,「你说真的?那死丫头真的给卢家送了十几箱东西?」 那人撇撇嘴,心想着孙桂花真蠢,现在还敢骂姝姝是死丫头,他道:「当然是真的,不少人都瞧见的,那箱子都刷着漆还刻着花纹呢,一看就是好东西。」 孙桂花眼都红了,当初接姝姝的嬷嬷随便给了她二千两银子就打发了。 现在国公府却给卢家送了那么多好东西,这是什么意思? 想到十几箱的好东西,孙桂花被冲昏头脑,想也不想就朝着卢家奔了过去。 陈虎陈财两兄弟也急忙跟上,两兄弟都在心里骂姝姝,养父养母家不孝顺,跑去孝敬一个外人。 水乡村本就不大,孙桂花很快就跑到卢家院门前,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堆着的箱笼,眼都红了,她想也不想冲了进去。其实孙桂花如此眼红还有另外的原因,那二千两银子除了自家盖了屋子,其余的钱都被丈夫跟儿子捏在手中,她连剩下多少都不知,她曾经拥有过那么多银子,还没捂热就被要走,她哪里受得住。 「葛腊梅你给老娘滚出来!」孙桂花进到院子里就叉腰骂起来,「好你个不要脸的,这明明是我养女孝敬我的东西,你竟也好意思半路拦走,小心我告去官府把你抓了去。」她就是觉得奇怪,葛腊梅跟姝姝又没关系,这些东西怎么可能是送给卢家的,她怀疑是葛腊梅半路冒充她的。 葛婶子从厨房走出去,看见孙桂花忍不住皱眉。 孙桂花就是个泼妇,竟连这些东西都想要走,她怎么不想想姝姝为什么这般对她吗? 「你嚷嚷什么,这些东西为何送给我,那是姝姝有良心。」 孙桂花指着葛婶子鼻子骂道:「姝姝有良心,那为啥不是送到我们家?姝姝跟你啥关系,她能给你送这么多东西?定是你半路冒充我劫走的。」 葛婶子都快被她给气笑了,这人当真是不要脸的狠。 「吵什么吵!」莫老七绷着脸从堂屋出来,身后跟着两名带刀府卫,均是一脸冷漠。 孙桂花见状,急忙道:「大哥,你们是国公府的吧,我跟你们说,我才是姝姝养母啊,他们家根本不是,这些东西是不是送错地方了?」 莫老七嗤笑一声,他今儿可是涨了见识的,极品泼妇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莫老七冷着脸道:「这东西就是国公府的二夫人跟三姑娘送给葛婶子的,为着是当年葛婶子待三姑娘的那些恩情。」 「恩情?」孙桂花目瞪口呆,「她对姝姝有什么恩情,莫不是弄错了?有恩情的是我们才对啊,可是我们把姝姝养大的。」 莫老七冷眼看着这泼妇,她竟还敢说对三姑娘有恩情,真想当场宰了她。 「这些东西都是二夫人跟三姑娘指名道姓给葛婶子的,莫要在此纠缠,若敢再闹,就将你们打出去!」莫老七不耐烦起来。 孙桂花气的跳脚,想着这一院子的东西该值多少银钱啊。 她越想越气,又以为眼前的不过就是国公府奴才,破口大骂道:「死丫头,小畜生当真不知感恩,养了她十三年,竟连恩情都不顾,过年也不给老娘送些年货,还是国公府的姑娘,说出去不是让人笑话!」 「大胆!」莫老七怒目圆睁,抬腿就是一脚踹过去,直接把孙桂花给踹出几米远,「国公府的千金小姐也是你能辱骂的!来人,立刻将这泼妇给我绑了送去县衙!」 第67章 躲在后面的陈虎陈财吓得肝胆俱裂,全然不敢上前阻拦。 带刀府卫上前把孙桂花捆了个结实。 孙桂花吓得脸色煞白,「你,你们敢绑我,我,我好歹对国公府的姑娘也有养育之恩。」 莫老七冷笑一声,「把她给我送去县衙去!」 府卫拎着孙桂花正想去镇上县衙,有好事村民忽然冲进来道:「孙桂花,不好了,你家男人赌钱赌输了,连你家房子都抵给人家了,现在人家过来收房子啦。」 孙桂花被府卫拎着,还在挣扎中,听闻这话,她整个人僵住,不可置信的喊道:「你说啥?」 陈财陈虎两兄弟也是一脸茫然,门外那好事之人又笑嘻嘻道:「说你男人欠了外头三千两的银子,现在被关在大牢中,你家房契也被抵押了,人家现在上门收房子,你还不赶紧回去看看。」 这话简直晴天霹雳一般,霹的孙桂花同两个儿子彻底慌乱起来。 孙桂花使劲挣扎起来,「你们快放开老娘,我可跟你们说,我,我亲生闺女可是国公府的养女,你们竟敢得罪我。」 她也聪明一回,知晓搬出姝姝已是无用,想着亲生闺女好歹被国公府养了十三年,现在都不愿还回来,指定是有了感情,那也跟真正的国公府千金没啥区别的。 莫老七冷笑一声,这人也不傻,知道搬出三姑娘没用,现在拿那冒牌货压人呢。 但是又怎会有用,这可是二夫人跟二老爷要整治这一家子,也是二老爷设的套儿,这家子穷儿乍富,得意忘形,孙氏掌不住钱财,都被陈大海拿去,给儿子分了些,剩余的都吃喝玩乐去,陈家的事儿在村里和附近镇上都有名,何况他家得了二千两银子也不知低调些,自然有人眼红,二老爷寻了人稍微推波助澜点,让人引着陈大海去赌场里头玩。 陈大海年轻些的时候就爱小赌,现在一夜暴富,再被人勾引下。 立刻沉迷赌场,一开始他也谨慎,玩的小还能赢些钱,慢慢的越玩越大,见他阔气,有些寡妇和欢场女子便缠了上来。 他竟还学人搁镇上养了个寡妇做外室。 这可不是二老爷授意的,二老爷当初只是稍微推波助澜下,再吩咐了下赌场里的人。 陈大海沉迷赌钱还有那外室,几乎都不愿回水乡村去。 偶尔回去一趟也是不耐,就这样玩了两三个月,他越赌越大,身上银钱输的干干净净,,赌红了眼,自然就想着借钱回本,借钱时原有些犹豫,有人便站出来奉承道:「陈老爷,您还担心什么呢,你养女那可是国公府的千金,知道国公府什么地位不?在京城里头那是数一数二的爵位,除了当今圣上跟皇族们,几乎无人敢惹,这样的人家随便露露手指都是万儿八千的银子,国公府千金那更是娇娇的养着,家里都是用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当油灯使,您养了国公府真千金十三年,国公府肯定感恩戴德的感激您,还怕没银钱花啊。」 陈大海被这话说的激情澎湃,立刻按下手印抵押上房契借了三千两银子。 一夜就给输的干干净净,哪晓得借钱的人立刻要他还钱,还不上就给报官抓了去。 被抓的时候他还嚷嚷,「我养女可是国公府的千金,你们敢这样对老子,等老子去京城要了钱不就还你们了?」 借钱的人却不听,让他立刻还钱。 他哪里还的出来,被压去县衙打了几十个板子,现在躺在牢房里动弹不得。 就这样还幻想着去到京城要个一两万的银票,再让姝姝给他两个侍卫回来报仇呢。 这事儿莫老七都是知道的,他路过镇上时就听闻了。 「还不赶紧把人拎去衙门!」莫老七一声令下,府卫立刻提着孙桂花朝外面走去。 孙桂花急了,挣脱不开,喊道:「阿虎阿财你们快回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陈虎陈财匆匆赶回家,见到院子里站着几名凶神恶煞的汉子,正把他们的衣物朝外扔,陈宝儿站在门外大哭。 陈财骂了一句,「别嚎了!」 陈虎冲进院子里,大声道:「你们想干什么,知,知不知道我妹妹是国公府的养女,胆敢在这里闹事。」 他也知道搬出姝姝是无用,只怕姝姝早跟国公府的人说了他们陈家是怎么对她的,不然那些府卫怎么敢动手抓娘,甚至宁愿给卢家送年货,都没有给他们家送些东西,可见是怨恨上他们家。 他倒是个聪明的,立刻搬出亲妹子来。 哪知那些人并不买账,把房契还有陈大海借钱的欠条拿出给他看了两眼,「你爹欠咱们钱,把房契抵押给我们,自然是拿你们房子先还债,就这样还不够,你们这房子顶天值个二百两,还欠我们二千八百两,欠钱还钱,天经地义,你抬出天王老子都不管用,还国公府养女呢。」 陈虎知道这些人不是好惹的,万不敢上前让他们滚蛋。 本就是他爹欠钱,告去官府都无用,陈虎陈财只能把被扔出来的衣物被褥收拾收拾,领着弟弟跟小妹去村尾的破屋子将就一下。 他其实想去未婚妻家里,但是未成亲,岳父岳母定不愿意,只能先领着弟弟妹妹过去破屋,他再去寻未婚妻借些银两,之前他有钱时可是给未婚妻买下不少金银首饰的。 领着弟弟妹妹过去村尾的破屋子。 这是以前村里一位孤寡老人的屋子,老人过世后屋子空下来。 空置的有些年头,窗子都是破的,房顶还有个大洞。 陈虎嘱咐弟弟照看好陈宝儿,他去镇子上一趟。 陈虎去到镇上先打探他爹的情况,知晓陈大海被打了一顿板子关进大牢里,他没银钱不能进去探望,只能去找孙氏。 孙氏因辱骂国公府千金被县太爷打了顿板子,现在血肉模糊的被扔在衙门外。 她躺在地上痛的死去活来,却不敢再开口辱骂姝姝,只能不断的诅咒老天爷。 陈虎见到孙氏惨样,送回村里肯定是不成,他只能请人帮着把孙氏抬到未婚妻家门前。 陈虎定亲的刘家在镇上也算有些本事,家里做些小营生,还开了间当铺。 见到孙氏血肉模糊的躺在门口,晦气极了。 他们生在镇上,又是做生意的,自然有些小心思的。 陈家的事情他们已听闻,陈大海可是国公府千金的养父,那借钱的二话不说就把他给告上衙门,还去把陈家房子给收了。 这中间要是没人指使,他们可是不信,按理说陈家这样的身份,附近方圆几百里横着走都无事,却因三千两欠钱被告官了,那县老爷二话不说一顿板子先,还有孙氏,因辱骂自己养女被打板子。 这些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了。 陈家被国公府嫌弃,为何,定时陈家虐待国公府千金的事儿被人家知晓了呗。 说白了,陈家变成这样,可能就是国公府授意的。 陈家得国公府厌弃,那还有何用。 纵然还有个亲生女在国公府做养女,可根本不是国公府的血脉啊。 陈家再也无法借过国公府的势了,至多偷偷跟亲生女要些银子花。 那亲生女若给了银钱,指不定慢慢得国公府厌烦,养了她十三年,不知感恩,还惦记亲生爹娘。 国公府岂会容忍?总之这陈家算是完蛋的。 刘家二老皱眉看着血淋淋的孙桂花,二话不说,当即把婚书拿出去还给陈虎,「你爹烂赌,我们实在不愿有这样的亲家,往后你跟我女儿的亲事就算了吧,婚书还你,抽空你把婚书也还我们,还有你给我女儿买的东西,咱们家不占你便宜,统统都还你。」 第68章 刘老爹让老妻赶紧回屋把陈虎买给女儿的金银首饰全拿出来 孙桂花气的差点跳脚,她疼的唉哟哎哟的还要辱骂,「你,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我,我跟你们说,就,就算养女冷血,我们可还是有个待在国公府的亲生女!你,你们就给我等着吧。」 刘家二老冷笑了声,也不多言。 陈虎咬牙,他暗暗发誓,以后定要这些人上门跪着跟他道歉。 就算姝姝不管他们了,他们还有个亲生女在国公府做姑娘,那与真千金是没任何区别。 陈虎拿着刘家退回的东西,转头去换了银钱,抬着孙氏去医馆治疗。 孙氏拉着儿子手咬牙切齿道:「阿虎,你爹如何了?你,你去京城寻你妹子,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你妹子,让她派人来把这些狗东西都给杀光!」 「寻姝姝?」陈虎问,又气道:「我爹赌钱欠了人三千两银子,拿了我们房子做抵押,现在房子被人收走,他也被县老爷打了顿关进大牢。」 「这老畜生。」孙氏气的破口大骂,又呸了一口吐唾沫星子,「寻这小贱人作甚,她也是个不知感恩的,自然是寻你亲生妹子,她与我们有血缘关系,被我送去国公府做了十三年娇娇小姐,总要报答我们的。」 送去国公府?陈虎心里咯噔一声,抬眼望孙氏,「娘,当初报错孩子是,是您故意的?」 孙氏怎么可能承认,她气道:「别多想,娘可没说过这个话,是你亲妹子运气好。」 既享受了十三年的福,总要付出点回报了。 孙氏被打成这幅模样,加之腊月底,现在去京城要的价格可贵的很。 陈家已经没什么银子,孙氏就打算让两个儿子把她照顾好身体先养好,等开了春再去国公府寻亲生闺女。 到时候陈家风光起来,就要这些落井下石的人好看! 还有那葛腊梅,以后也要让她好看! 葛婶子这会儿可不管孙桂花如何想,她跟彩凤做了一大桌子的菜。 把过年囤的腊鱼腊肉都拿出来做菜,置办了满满一大桌家常菜,还特意把去镇上做工的当家的喊回来陪着大家伙喝酒。 卢家老爹是个木讷的,饭桌上最多是问两句姝姝那丫头待在京城过的如何。 听闻国公府都很宠爱姝姝,卢老爹点点头,就闷着头陪着莫老七他们喝酒。 莫老七同护送箱笼的府卫饱餐一顿就离开卢家去到镇上的客栈。 卢家屋子小,住不下人,莫老七领着人去客栈住一晚,整顿休息,明儿就要启程回京城。 回去都是骑马,但路上天寒地冻,马儿也不能跑太快,估摸回到京城也四五日之后,正好能赶上年夜饭。 等到莫老七和国公府的人离开。 葛婶子望着一院子箱笼发呆,箱笼要搬到屋子里,怕是屋子里都有些摆不下。 还有村民跑来看热闹打趣葛婶子,「腊梅,你家大郎这亲事可是不愁了吧,要不把我闺女嫁过来,你就随便给个箱笼做聘礼就成。」 「人家卢大郎现在挑啥样的不成,干嘛找你家的,就你家闺女那好吃懒做的。」 众人哄笑。 葛婶子把人都给打发走,才关上院门,同家人一块把箱笼抬到屋子里。 等都抬进来才把所有箱笼都打开不,里面吃的山珍海味,穿的绫罗绸缎,用的银盘子银碗,挂镜妆匣,上好的胭脂水粉,金银珠宝首饰全都有,甚至压在箱子有个小木匣,打开来里面装着一匣子的银票,粗粗估量下怕都是有几千两的数目。 给卢彩凤的箱笼里面四季衣裳鞋袜各四套,都是京城最时新的布料款式。 宝德阁的头面四套,珍珠头面一套,红宝石头面一套,花丝镶嵌金饰头面一套,翡翠头面一套。 还有个小荷包,里面装着一些金珠子给卢彩凤玩的。 瞧见这些东西,卢家人都有些吓着。 她们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好东西,卢彩凤喃喃道:「这表示姝姝在国公府应当是很受宠爱的吧。」她也能放心了。 对崔氏来说,这些根本算不得什么,她手指缝稍微漏些都比这些多。 何况葛氏救下姝姝一命,给多少崔氏都觉得不过分,但给卢家这些已经差不多,再多也怕她们吓着。 同时崔氏也是给村里人看的,让你们当初待我女儿冷眼相看,如今我来答谢,却是没有你们半分。 当天晚上,卢家的门槛都快被媒婆踏破,都是上门给卢家大郎说亲的。 其中不乏镇上的漂亮姑娘,葛氏却只是打算把屋子修葺下,旁边再盖两间屋子,给大郎挑个踏实能过日子的媳妇儿就好。 水乡村因崔氏送卢家的这些礼,让整个村子镇子谈论了大半月,都论到了年后还在感叹。 京城里,姝姝却不知陈家还有卢家发生的事情,不过崔氏给卢家送的礼单她看过,觉得母亲很重视曾帮过她的葛婶子和彩凤,里面又软又甜。 她在水乡村时候彩凤是她最好的手帕交。 哪怕是现在,彩凤依旧是她最好的朋友之一。 水乡村的时候,孙氏让她上山捡柴,捡不够回去就是一顿打骂,通常都是彩凤陪着她一块去山里头帮忙。 这些恩情,她都记得。 她希望卢家得了这些能好好过日子,往后若愿意来京城讨生活,她都愿意帮衬的。 还有三天就过年,姝姝打算给自己三日休沐的日子,清闲清闲,学了几个月,贪多嚼不烂,趁着过年就不用继续看书,把以前学的都回顾回顾,温故知新。 宋昌德也开口让孙女们休息几日,过年就不用每日早早的起床来他院子锻炼了。 何况这天儿是真的冷,他年纪渐大,起太早都有些受不住,天气凉他的腿就疼,这是老毛病,年轻时候带兵打仗,大冷天过江过河的,冷水里头泡的,再者十三年前帮着新帝挡过刀箭,那刀就砍在左腿上,之后又帮着抵挡叛军,伤势延误,不仅跛了脚还越发的疼,一到冬天就疼。 遂他老人家冬日也不爱早起。 已经腊月二十八,姝姝早起吃过早膳抱着手捂子靠在塌上盯着对面的富贵缠枝莲纹白玉大花瓶儿,里面插着几只冬梅,开的正艳,满屋子都是淡淡的梅花香气。 旁边坐着二等丫鬟灵草,见姑娘发呆,也不打搅,继续绣着荷包玩。 姝姝哪里是在发呆,她不过是在脑子里过这几月学习的东西。 外面滴水成冰,寒风刺骨,加之过年忙的也是府中的奴才们,姑娘公子们是没啥事儿的。 珍珠掀开帘子,端着一盏冰糖炖血燕,这是夫人吩咐的,三姑娘用脑多。 每日都要喝上一盏冰糖血燕。 珍珠端着燕窝进来的时候,猞猁也跟着溜了进来。 第69章 它进到屋子里时还先比珍珠快一步来到姝姝面前,晃了下短小的尾巴。 姝姝瞧见猞猁时眼眸流转,显然是回了神。 姝姝眸子清亮,从塌上下来趿拉着柔软的绣鞋半蹲下身抚摸猞猁。 现在喊它小猫都不可能了,它已经不是几个月那只可怜巴巴的猫儿,如今它四肢着地站稳都到了姝姝膝盖,身长约有二十寸,毛色浅金夹杂着一些灰色,背部两侧还有块块的斑点,肚皮上的毛却是白色,脸颊上的毛也长了许多。 它进屋就躺在地面露出毛茸茸的肚皮,姝姝轻笑了声,蹲下身子抚摸它肚子上的软毛。 手感柔软极了,要不是丫鬟在,姝姝都想试试脸埋进去什么感觉。 几个月的时间,它长大不少,姝姝每日都会给它一些甘露喝,都怀疑它的智商快赶上六七岁的孩童,它基本都能听懂姝姝说的话。 小猁一直住在沁华院,偶尔才去隔壁偏园逛逛,那边就是它进食的地儿。 平日它总是黏着姝姝,而且沁华院的丫鬟奴仆它都熟了,再也没有呲过人,也可接受其他人的接近,但唯有姝姝才能抚摸,它不给其他人摸,有时候三房的六姑娘瑶瑶喜欢过来玩,它也不爱搭理,就是躺在那里舔舔毛舔舔爪子,饶是如此,瑶瑶都能蹲在那里看它一个下午。 之前姝姝还打算给它在后院开个小洞,让它可以随意出门溜达,但是想着它白日里出去吓着人或是被抓了去就不太好。 姝姝这个想法只能作罢。 「小猁起来吧。」姝姝笑道。 猞猁果然翻了个身站了起来,姝姝寻了它的梳子过来给它梳了梳毛儿。 天热的时候它还会掉些毛,现在天凉,基本都不掉毛,背毛摸起来更是犹如绸子,手感极好。 姝姝给它梳好毛,又逗它玩了会儿。 扔毛线球过去,它竟然还会捡回来还给姝姝。 把姝姝惹的一直娇笑不断。 玩了会儿,珍珠端着铜盆进来,「姑娘,燕窝凉的差不多可以吃了,您先净个手吧。」 姝姝揉揉猞猁毛茸茸的脑袋,笑道:「你自个去玩吧。」 猞猁倒也听懂了,但它没出去,趴在姝姝脚边开始舔爪儿。 姝姝净了手端起血燕小口的吃了起来。 味道比较清淡,她觉得有股子淡淡的腥味,并不是很喜欢,但母亲怕她用脑过度,总觉得她需要多进补。 是母亲的好意,她自然不会拒绝。 吃过燕窝,姝姝继续揣着手捂子靠在榻上回顾这些日子所学。 屋子里放着几盆银霜炭,很是暖和,小猁皮毛厚,有些受不住,待了一会便蹭蹭姝姝的腿离开房间。 姝姝便也不管它。 用过午膳,她难得的小歇了会儿。 下午陪着瑶瑶玩了会儿,晚上吃过晚膳她早早的梳洗躺下,实在是不用读书,外面又是寒风呼啸,适合躺着。 哪知刚躺下没多久,珍珠敲敲门进来通禀,「姑娘,右侧门的门房有事求见。」 国公府除了正门平日甚少开,只有迎接贵宾或者是重大节日才会打开。 剩余还有三个门,左侧门,右侧门跟后院门,左侧门是平日府中主子们进出所用,右侧门则是府中下人平日出门探亲帮着主子跑腿购置东西出入的地儿。 后院门则是倒夜香或倒腌臜垃圾时才用的。 这右侧门门房若是有事儿也该寻府中夫人老爷们才是,找姝姝作甚? 冬日夜里长,晚上就黑的特别快。 右侧门的门房这日吃过饭食守在右侧门旁边的小屋里,府中守卫还算森严,侧门也有府卫守着。 今日守卫轮值刚站了没多久,瞧见一黑影走过来,四肢着地,看着像是大些的动物,两名府卫谨慎起来,等着黑影走进还疑惑道:「好大一只猫啊。」 另外一府卫道:「眼瞎啊你,这是三姑娘养的那只猞猁。」 「哦哦,还真是三姑娘养的那只猞猁,它过来这边做何?」 府中下人都是认识小猁的,它有时候会自个在国公府溜达下。 大家都还习以为常,知道不招惹它,它根本连搭理都懒得搭理你的。 两名府卫也不懂这猞猁大晚上过来这里想干什么。 猞猁走到两位府卫身边,抬起前肢两只前爪刨了刨木门,看了府卫一眼。 两名府卫面面相觑,不懂猞猁是何意。 最后喊了屋子里的门房出来,门房五十来岁的老头,见猞猁抬着前肢刨门,喃喃道:「莫不是想出去?」 不管猞猁是不是想出府,门房跟两名守卫都不能擅自做决定。 于是门房去沁华院过去寻了三姑娘。 姝姝已经躺下,听闻是右侧门的门房来寻,有些纳闷,起身把衣裳穿戴整齐才道:「喊他进来吧。」 门房进屋,作揖道:「三姑娘,您的猞猁过去右侧门,待在门口刨门,老奴不知该怎么办,特意过来问过姑娘一声。」 小猁,它想出门吗?想想也是,它都闷在府中几个月不曾出去。 到底还是林中猛兽,拘在后院哪里受的住。 姝姝喊珍珠把斗篷给她系上,又把手捂子带上,这才道:「我过去瞧瞧吧。」 珍珠和灵草跟着自家姑娘过去右侧门,果然见到小猁蹲在门口。 小猁见到姝姝过来,走过去蹭了蹭她的腿,姝姝蹲下笑道:「小猁是想出门去溜达吗?」 「喵~」猞猁蹭蹭姝姝的掌心,意思很明确。 姝姝知道它喵一声就是同意的意思。 它应该是想出门溜达,姝姝喊门房打开侧门,猞猁踏着四肢慢悠悠走到门口,回头看了姝姝一眼才如疾风一般飞奔出去。 它速度极快,比起野外生存的猛兽还要迅猛。 几乎是眨眼间就已看不到它的影子。 第70章 两名府卫相视一眼,惊讶极了,这猞猁的速度真快。 姝姝知晓猞猁不会离开她,应该就是想出门溜达,估计明日早晨就会回来。 猞猁离开后姝姝也会房歇息。 接近年关,京城守卫越发森严,但大晚上出门的人不算多。 若是人多些便能瞧见一只兽类影子飞驰而过。 猞猁显然是熟悉了京城的走向,它速度极快,不过两刻钟就跑到城门口。 城门还未关闭,守城门的士兵只觉得眼前一道残影闪过。 有士兵茫然道:「刚才是不是有东西飞出去了?」 「好像是个豹子还是一只山猫啥?」有些视力好些的瞧见个大概。 「不是吧,我瞧着像是头猞猁?」这位士兵视力更好。 「城里头哪里来的猞猁啊,速度还这么快,简直就是一道残影了。」 这会儿也没几个人进城出城,守城门的士兵们就说起闲话来。 「怎得没?定国公府的三姑娘不是养了头吗?当初曹国公府里蜀王殿下指给三姑娘的,听说后来那猞猁被三姑娘给驯服了。」 「真是那头啊?长这么大了,都还没成年吧,还有的长。」 「听说宋家三姑娘不还拜了伏神医做师父,跟着学医,之前还给诚毅候府里的姑娘配减肥药吃,京城里头的贵人姑娘们都埋汰宋三姑娘,说她狂妄自大啥的,反正没啥好话。」 「这三姑娘感觉挺有本事的,都能驯服猞猁,指不定配的药也是极好。」 「谁知道呢。」 次日,天边泛起鱼肚白。 城门慢慢打开,入城的人还不算多,但都是一脸惊恐,不是因为别的,城门旁边一颗古树下正蹲着一只大猞猁。 猞猁脚边丢着两只肥硕的野兔子,喉咙两个血窟窿显然是被猞猁咬死了。 它就蹲在那儿,守着猎物,也不靠近人群。 等瞧见城门大开,它也不知怎么咬的,还能一口叼起两只死兔子,然后飞奔进城。 它速度快,一溜烟的跑的不见踪影。 刚刚交接轮值下来的守城门士兵正要回衙门呢,瞧见昨儿夜里的猞猁。 「还真是宋三姑娘的猞猁啊,现在都不怕人,还不咬人,也太通人性了吧,人三姑娘到底怎么驯的啊。」 众人无不啧啧称奇。 猞猁叼着两只肥硕的野兔回到国公府右侧门,拿爪子使劲刨门。 里头门房听见,打着哈欠开门,看见三姑娘的猞猁立刻叼着门边的两只肥兔子溜达进来。 它进门后叼着两只死兔子晃晃悠悠的朝着是三姑娘的沁华院过去。 门房已经很镇定,看着猞猁进了垂花门才把门关上,还忍不住嘀咕一句,「可真通人性。」 姝姝也是刚起,难得休息几日,她这会儿还赖在床上打滚儿。 隔间的丫鬟们也都起来,准备伺候姑娘梳洗,珍珠听见姑娘床榻上翻动的声音,进来小声问,「姑娘,可是要起来了?」 姝姝莹白的小脸半埋在柔软衾被中,她软声含糊道:「让我再躺会儿。」 真是难得有这么空闲的时候。 姝姝躺了会儿,外面有小丫鬟嬉笑逗乐的声音,似乎再逗小猁。 姝姝半坐起来,问珍珠,「外面发生了何事?」 珍珠笑道:「回姑娘的话,小猁回来了,还带了两只肥硕野兔。」 「我出去瞧瞧。」姝姝让丫鬟进来伺候着洗漱穿衣,穿戴整齐才出去院子里,小猁正趴在廊檐下,见到姝姝立刻起身,把肥兔子叼在姝姝脚边,蹭蹭她,意思是专门给姝姝带了猎物回。 姝姝心都软成一片,它对她大概是最最赤诚的。 没有任何异心,只是忠臣于她,把它最好的给她。 姝姝软声道:「小猁,谢谢你。」 于是晌午时候,二房的午膳多了道红烧兔肉,肉质鲜美肥嫩,姝姝是吃了不少的。 小猁倒也不是每天都出去,它大概也是拘太久才想外面跑跑的,之后几日都没甚动静。 到了年三十那日,国公府聚在一起吃过年夜饭,孩子们都想出门看花灯,今日热闹,老国公爷自然就允许了。 府中六位姑娘四位公子。 除了四公子宋钰延还在养身体去不得人太多的地儿,其余今儿夜里都出门去夜市看花灯。 只是准备出门的时候宋凝君忽然崴到脚,脸色惨白的望着兄长姐妹们,「大姐,大兄,我今日怕是去不成的。」 宋凝君崴了脚,大家也不能强求,让她留在府中歇息,还说会给她带花灯回来。 宋凝君柔声道谢。 大家准备出门时,宋凝君望向姝姝。 姝姝今儿穿了身月白色绣折枝玉兰素缎袖袄,配着云白软绸金丝绣花云缎裙,里面这身都是比较素些的颜色,配着大红色镶白狐毛斗篷,带着兜帽,漂亮的仿佛仙女下凡尘。 宋凝君望着这样的姝姝,唇色忍不住发白。 姝姝的容貌太过耀眼,她开始觉得无法摆正自己的心态。 这样漂亮的容貌,挑选什么样的夫君不成,若还是被蜀王殿下看中…… 都知皇上迟迟不立太子就是为保蜀王殿下,以后太子乃至那个位子,极有可能就是蜀王殿下的。 若他都看上姝姝,自己算什么,她喜欢蜀王殿下,当初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她跟随国公府众人去城外等待凯旋归来的蜀王殿下,见到马背上穿着盔甲英武不凡俊美无双的少年郎,她的心便沉沦下去。 她发誓有朝一日,要让蜀王刮目相看,她要嫁给蜀王殿下。可现在,她的容貌越来越平淡,姝姝的容貌越来越出众…… 她如何甘心,昨儿夜里她又做了梦,梦见张灯结彩的灯市上火光冲天,到底都是人的尖叫声。 第71章 那是花灯节的时候走水,今日除夕,晚上也是花灯节,那么走水的必定是今晚,她想,若是今晚这场火可以带走姝姝该有多好,那么她还是父亲母亲宠爱的娇娇女。 宋凝君闭上眼,遮住眸中的妒意。 宋家姑娘公子们出了门,大房定了亲事的长女宋凝嘉也是去的。 宋凝嘉被大伯母教养的极好,性情豁达大气,待几位妹妹都很随和。 府中五位姑娘上了两辆马车,大公子宋钰柏同妻子梁昭昭一辆马车,夫妻两人最近蜜里调油的。 最近两月宋钰柏洗心革面,再未同狐朋狗友出去过,彻底断了跟他们的联系,国公府所有人都觉大公子是彻底悔改,每日待在书房苦读,看样子是打算用功读书争取三年后科举入仕途。 唯有姝姝觉得大兄志不在此,或许会有别的变动。 剩余两位公子宋钰谨同大房庶子宋钰庆一辆。 加之跟着去的丫鬟奴仆,浩浩荡荡一群人。 到了夜市,马车停在附近巷子里,国公府的姑娘公子们下马车过去夜市。 夜市很长,灯火通明,张灯结彩,到处都是漂亮的花灯。 人山人海,热闹非凡,还有猜灯谜的,姝姝也很开心,上辈子这个年她是没有跟着一块出去的,那时候她被宋凝君忽悠着在年夜饭时讲了许多陈大海跟孙氏的好话,说他们的养育之恩,弄得整个年夜饭大家都沉默寡言的。 还是饭后四弟责怪她,她才知说错话,最后羞愤无比,兄弟姐妹出门逛夜市时她便没有跟着一块去。 之后次年没几个月,宋凝君对她下了毒,她停止发育生长,慢慢自卑,越发不愿意出门,只有做阿飘时才见过京城的灯市,和现在是完全不用的感觉,烟火气息,人的气息,都是实实在在能够触碰感知到的。 姝姝的兴高采烈也感染到周围人。 宋家几位年长些的姑娘公子都疼惜的望着姝姝,宋凝嘉更是温柔的牵起姝姝的道:「三妹妹,我们过去猜灯谜吧。」 灯市上都是带着各式各样面具的人,这也是京城过年时候的特有氛围。 姝姝从来没有佩戴过,所以前些日子就闹着崔氏,让母亲请人帮她铸了个。 崔氏对女儿回京城第一个年非常重视,竟用黄金银辅以翠鸟的羽毛还有细碎的宝石给姝姝做了个面具,工艺非常繁复。 除了姝姝,其余宋家姑娘和公子们都是较为普通些的面具。 大家都没任何不满,都知晓姝姝以前吃过的苦头,也愿意把最好的给她。 姝姝的面具形状有些像是猞猁,这也是姝姝要求的,但并无兽类的狰狞,较为柔和些。 耳尖上甚至还有一缕丝丝的白毛,那是白狐毛,面具虽然是用金银宝石制成,但是打造的及其轻薄,覆在面上并不会觉得重。 这是宝德阁里的手艺。 宝德阁可是崔氏名下的铺子。 自然给姝姝用的是最好的工艺。 姝姝带上面具,面具只是覆盖上半边脸,露出鼻尖和娇嫩的朱唇,精致漂亮的下颌。 犹如天仙下凡。 到了花灯那条街上。 全都是带着面具的人,包括跟着大人们一块出来的孩子们。 全是欢声笑语,还有猜灯谜的声音。 姝姝跟着兄弟姐妹们一块来到其中一处花灯前。 那里有姝姝喜欢的动物花灯,其中有一盏像是猞猁,其实不然,只是按照猫做成的。 但猞猁就是山猫,看着自然有些相似。 姝姝很喜欢这盏。 店家很快就将这盏灯的灯题打开给大家开。 「桃李满天下。」 打一成语,这谜题非常简单,姝姝正想道出答案,旁边传来一个清冷冷的声音,「遍地开花。」 店家乐呵呵道:「恭喜这位公子,答案正是遍地花开。」 说罢取下那猫儿灯笼递给不知何时站在姝姝身边的男子,男子穿着一身玄色锦袍,身量高大挺拔,面上带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他伸出宽大修长骨骼分明的手掌接过那盏灯笼。 姝姝忍不住转头看向旁边的男子,抬眸对上面具里透出那双带着凉意的双眸。 比较熟悉的味道,是沉香佛珠的清淡香气,这个味道她只在蜀王身上闻到过。 姝姝收回目光,有些遗憾,不知道前面的花灯是否还有这样的款式。 她喜欢一切跟猞猁相关的东西。 「送你了。」清冷冷的声音在姝姝耳畔响起,握着花灯的手掌伸在她面前。 姝姝抬头看了蜀王一眼,又低头望了眼花灯,迟疑片刻,「多谢公子,只是无功不受禄……」 「拿着。」那声音越发清冷低沉,却也霸道威严。 姝姝无奈,伸手接过花灯,道了声谢谢。 蜀王特意变了些嗓音,旁边国公府的人都未听出,只当是哪家公子见姝姝玉雪可爱这才送她花灯。 而且新年这天晚上的灯市,如若是陌生人送的花灯都是可以接受的。 也算是种比较特殊的传统,据说是为了纪念开国太,祖与太,祖元后,两人便是相识于年三十晚上的花灯夜市上。 蜀王殿下装完陌生人便离开了。 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姝姝也是无奈,提着小猫花灯继续跟着大家一起逛。 她有了一盏花灯便是足够,剩余的花灯谜题再也没有参与过,但是几个妹妹玩的很开心,一人手中都提着两盏花灯。 六姑娘宋凝瑶玩的最是欢快,身上都沁了些汗,丫鬟追着小姑娘身后让她莫要跑太快。 姝姝提着花灯眼眸弯弯的跟在后面。 不远处忽见火光腾起,然后还有人群发出尖利的叫声,「走水了,走水了,快让开啊。」 第72章 人群都急忙往回走,本来就拥挤的不成,再这么多人同时往后走,更是挤的水泄不通,姝姝身子骨娇小,竟被人群挤的和宋家人分散开,姝姝慌忙喊了两声,「大姐,大兄,二哥……」 可惜耳边全是尖叫声和哭声,很快把姝姝的声音压盖下去。 姝姝有些着急,加之都是些大人抱着孩子,姝姝还被踩了好几脚,疼的她眸子都起了层水雾。 姝姝这会儿才想起来,她上辈子除夕夜没来夜市,她早早的睡下,第二天起来才听丫鬟提了下,说是昨儿夜里灯市走水,好在大家都没事。姝姝忽然又想起上辈子跟这辈子宋凝军也都没来看花灯,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今夜会走水? 现在前面火光通天,姝姝才记起这件事情来,这会儿却已经顾不得多想,她随着人群朝外走去。 姝姝寻不到家人,有些焦急,又差点被前面的人群给挤的摔倒在地,不由变了脸色。 在这种地方摔倒,只会被人群践踏踩死的下场。 突然就跌进一个宽阔的胸膛上,有些硬邦邦的,姝姝撞的肩膀都泛痛。 还传来熟悉的沉香佛珠的淡淡香气,身后的人是蜀王。 蜀王环住姝姝腰身,娇软的身躯紧紧贴在他身上,他并无任何恶心之感,反而有种莫名的燥热缓缓升起。 是他从未经历过的。 「别怕。」他道。 他臂膀用力环住姝姝的腰身,运起内功,脚尖轻点,便飞出人群,踏在旁边的一根柱子上,找到借力点,很快就把姝姝从人群带出,来到附近一条偏僻的巷子里面。 姝姝模样有些狼狈,方才因为腾空,紧张的捉着蜀王的衣襟。 脸上的面具也有些歪,还因方才手忙脚乱的,发髻勾住面具一角。 她站稳脚步,急忙忙去解发髻,却不知发丝怎么缠绕的,越是急越是解不开。 蜀王低头看着她解了半天,缓缓道:「我来吧。」 姝姝实在没法子,只能放开,小声的道谢,然后低垂着头等着蜀王帮她。 勾在面具上的发丝很快被解开。 蜀王也拿下带在脸上青面獠牙的面具。 「多谢殿下救命之恩。」姝姝接过面具,脸颊绯红。 实则她心中又慌又乱。 蜀王竟救下了她,甚至两人还是贴着身,他都没有显出厌恶之情。 他果真不抗拒她的靠近,姝姝并不觉得这是好事。 蜀王淡淡的应了声,「你待在这里的等着也是无用,本王先送你回府吧。」 姝姝摇头,「多谢蜀王殿下,不必如此麻烦,我自个过去马车那边就成,不若我怕家人寻不到我会担忧。」 「走吧,本王送你过去。」 姝姝忍着心中忧虑,「多谢殿下。」 两人顺着这条巷子朝着另外一条路过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很快便到停着宋家马车的地方,周围已陆陆续续有人过来,蜀王这才离开。 只是离开时他看了姝姝一眼,凤眸中还是清冷冷的,没有流露出半点情绪。 等蜀王离开,宋家人其他人还没有回来。 姝姝待在原地焦躁的转了两圈,她几乎是无意识的动作,没人知晓她心里有多慌。 如果她是蜀王唯一可以近身的女子,蜀王殿下会不会想要求娶她。 毕竟子嗣对皇家人来说太重要。 很有可能蜀王殿下对她没有情义却因为可以近她的身而想要求娶她。 她对往后的生活有过期待,却从未设想过去那幽静的深宫讨生活。 姝姝急的团团转,都想着回去要不先让母亲给她定一门亲事。 但她也想这辈子好好过,不想浪费重活一次的机会,她也想寻到真正的良人。 没多久,大兄跟大嫂牵着瑶瑶过来,虽然有些狼狈,但都无事。 宋钰柏见到姝姝也松口气,过来道:「三妹怎么还先过来了。」 姝姝撒了个小谎,「正好被挤到一条巷子口,我就从那边转过来等你们了,大兄大嫂,瑶瑶,你们都没事吧。」 梁昭昭柔声道:「三妹别担心,我们都无事的。」 宋钰柏道:「你们待在这里别动,我过去看看其他人。」 「你小心些。」梁昭昭温柔嘱咐丈夫。 宋钰柏很快把宋家其他人找到,大家虽然狼狈,但都无事。 宋钰柏道:「大家既然没事,就先回府吧。」 姝姝迟疑,「大兄,待会儿肯定会有很多人受伤的……」她既然跟着师父学医,见到这种情况岂会置之不理。 「三妹想留在这里救人?」宋钰柏问道。 姝姝点点头,「等到把火浇灭我想留在这里安置伤员。」烧伤必须及时处理。 宋钰柏立刻吩咐起来,「昭昭你同妹妹们先行回府,二弟三弟,你们留下帮忙救火。」 府中其余姑娘留下的确无用,梁昭昭也很清楚,她立刻领着妹妹们回府,留下几个丫头帮忙。 宋家三兄弟去帮着提水救火,姝姝则领着丫鬟过去师父那边一趟。 她需要药材救人命,只能先过来师父这边取,伏神医年纪大已经睡下,被姝姝叫醒听闻这事儿就把大徒弟喊了起来,一并过去了。 姝姝回到夜市那边,火势已经降下来。 姝姝喊丫鬟从附近居民家中借了不少木桶过来,里面都装着满满的冷水。 另外还有炉子药罐,她把黄芩,栀子,白蔹等药材放在大锅中煮沸去掉药渣放在木桶中等待冷却。 周围百姓原本是很惊慌失措,却见穿着如此清贵漂亮的少女都在帮忙,有些慢慢凑上来问,「姑娘,可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 第73章 姝姝点头,若有更多人帮忙,可以及时救治更多的人。 很多时候火灾里反而是被烟熏闷死的比较多,若能得到及时救治,是不会有事的。 姝姝告诉她们怎么熬药,现在熬得药物等到冷却用来冲洗被烧伤的身体,可以去表面的火毒。 有人帮着熬煮药材,姝姝还备下不少温水和蜂蜜,这是给被烟熏晕死过去灌服的。另还备有四物汤,四物汤加以各种辅助药材对治疗效果也不相同,辅以栀子连翘甘草,服下后可滋阴养血,消掉被火烧伤的内毒,四物汤加以白芷可以排脓补气,或有别的症状也都可适用四物汤加以对症的药材熬煮,去渣喝药。 伏神医看着徒儿准备的东西,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徒儿的天分。 她太努力了,学甚都快,她备的这些对烧伤都是最好用的,这些也都是她从医书上看过而已。 却能很快的用到实际中,甚至完全不加思索,所备下的药草也都非常齐全。 等到火势熄灭,伤员被抬出来的时候。 姝姝也能很快的吩咐周围的百姓帮忙,伤势严重的直接送到师父大师兄还有她这儿来。 若不严重的,大家帮着伤员用大量冷水冲洗伤口再用之前已经熬煮冷却的药水冲,昏迷着灌以温热的蜂蜜水或是服用汤药。 有伏神医在场,大家也都镇定很多。 还有附近药堂里面的郎中听闻这事儿,知晓伏神医都在场帮忙,也都赶了过来帮忙。 慢慢的,郎中多起来,周遭的伤员也差不多都得到安置。 有些情况严重的,几乎很难救回。 那是内毒太重,姝姝不忍,亲自过去煎药,实则偷偷给药罐里面加了几滴甘露。 最后喂着伤患服下,就这样救下几个伤势最严重的患者。 这一通忙碌便是一整夜,大兄他们留在这里也已无用,姝姝让他们先回,宋钰柏宋钰谨都不愿,要陪着她,担心她一个姑娘家,这晚上的,人又多。 两位兄长不愿回,姝姝让三哥宋钰庆回家报个平安信。 两位兄长陪了姝姝一夜。 次日天边慢慢泛起鱼肚白,伤员才救治得差不多,饶是如此,这场火灾也死了些人。 姝姝望着狼藉一片的夜市,慢慢叹口气,新年初始发生这样的事情,不管是百姓们,还是帝王,只怕心里都不痛快。 有些严重的伤员已经挪到附近的医馆里。 伏神医忙碌一晚,腰酸背疼,跟姝姝道:「徒儿也赶紧回去休息吧。」 今夜要不是姝姝当机立断赶去寻他,留下帮忙,只怕伤亡会更加惨重。 姝姝知道剩余的事情她留在这里也是无用,跟师父说了声便同两位兄长一起回了国公府。 崔氏同宋金良昨儿一宿没睡,要不是宋金良拦着,崔氏都要出来找姝姝。 虽然昨天晚上大房长媳已经告诉她们姝姝无事,只是姝姝选择留在那里帮助救治伤患。 后来宋钰庆也回来告知她们,姝姝心善,留在夜市帮着救人。 崔氏还是担忧,一宿没睡,等到姝姝回来,见着她眼底淡淡的青影 ,给心疼的不行,让丫鬟把昨儿夜里就炖上的海参汤端过来让姝姝吃,自然还有宋钰谨跟宋钰柏的一份。 宋柏钰三两口把汤喝了,觉得这玩意还没当初秋闱时姝姝给的酱肉饼好吃。 他到现在都还念念不忘。 实际上是姝姝平日也不能总去厨房做吃食,她做吃食喜欢加些甘露,这样能够激发食材的味道。 做出来的东西自然比平日味道更好。 崔氏看着女儿把一盏海参汤喝完才说,「我宝儿快些去睡吧,别的事儿不用操心,先把精神养好。」 姝姝一夜没睡,精神疲惫,有些困乏,就乖乖的点头回房睡了。 宋金良一夜没睡,这会儿还要去宫里一趟,这样的日子发生火灾,皇帝肯定是要召集忠臣商讨的,他刚换过官服,便有宫中太监来府中喊人,说是皇上召重臣去宫里一趟。 宋金良跟崔氏说了声便跟着小太监去往皇宫。 姝姝回到房间,让丫鬟们倒水她泡着洗漱一番换上干净的绸衣,倒在床头就昏睡过去。 她在睡觉,昨儿夜里回来的其他兄弟姐妹已经起床,得知姝姝没事回来了也都放心下来。 崔氏一宿没睡,但待会儿还有事要处理,她先陪着宋钰延和宋凝君用早膳。 昨天夜市起火的事情两人已经知道,一个是事先就知,宋凝君早早睡下,还想等着早上的‘好消息’哪里知晓早上春桃就告诉她,「二姑娘您是不知,昨儿夜里花灯节上起火,死了不少人,好在府中姑娘公子们都没事,大公子二公子还有三姑娘留在那里救人,现在也都回来了。」 宋凝君便有些失望。 但面上不显,过来吃饭,还关切道:「母亲,三妹妹跟大哥二哥没事吧?」 「无事,他们都回来了。」崔氏说着望向宋凝君,见她穿戴整齐,面色红润,显然是昨儿夜里睡得极好,心里多了两分不喜,她宝儿夜里救人,一夜未曾,大家担惊受怕一整夜,宋凝君竟还能安然入睡,看样子睡得还不错,精神极好。 崔氏心中不喜,未多说,看向宋钰延,「钰延快些用膳,你大哥二哥跟三姐都没事,昨儿夜里还救下不少人。」 宋钰延提着心一整晚,自然也没睡好,眼底还带着青影。 听闻大家都没事才松口气,又想念叨三姐,学医才多久便这般大胆整夜不回府帮忙救人。 除夕乃是新旧之年交替的日子。 百姓都认为这是新春还是万物初始万物复苏的日子,把新年看的很重要。 却在这样重要的日子发生火灾,火灾乃天灾,亦会让人忍不住胡思乱想,是不是寓意着新的一年极为不顺? 这是大事。 正月初一,重臣也过年,到正月初八才会继续早朝。 但是现在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顺和帝自然要召集重臣上朝商讨事宜。 等到三品以上官员全都来到宫中。 顺和帝已经了解昨儿夜里事情全部经过,也让人去调查过,是无意起火,已经很快被扑灭,甚至国公府三姑娘去喊来伏神医帮助救治被火烧伤的病患,最后百姓们跟附近医馆的郎中们也开始帮忙。 可以说没有宋三姑娘的果断,昨天那场救治不会如此顺利。 伤亡已经降到最低,救出来的人只剩一口气都被那师徒两人把命给吊住了,当真是好医术。 顺和帝也听闻宋家三姑娘自幼体弱养在老家,现在回到国公府跟着伏神医学医。 第74章 聪慧了得,学医才几个月就能如此果断,帮着救人,是个好姑娘。 其实顺和帝还听宫中嫔妃说起过宋三姑娘。 说她是个胆大的,才跟着伏神医学医没多久便敢给诚毅侯府的姑娘配减肥药丸吃呢。 还道那诚毅侯府的三姑娘也是个胆大的,竟敢吃。 这些都是宫中嫔妃说笑讲给顺和帝听的,显然是不信任宋三姑娘,觉得她配的药有问题。 顺和帝想着,以后宫里这些嫔妃怕是要被打脸,指不定以后就要求到人宋三姑娘面前,啧啧。 顺和帝想着忍不住看向下首位站着的皇长子,样貌能力同等出色,也是他最宠爱怜惜的长子。 偏生是他心理出了些问题,他还问过太医,太医也没法保证大皇子厌女的症状以后能否有好转。 ‘伏神医与他徒弟的医术了得,不知能不能帮着治疗这个病症。’顺和帝心中想道。 重臣到齐后,顺和帝开口道:「昨天夜里灯市走水的事情朕已派人调查清楚,是灯市一户百姓灶火未熄便出门才引起的,眼下事情已经发生,剩下的便是做好安抚民众的职责,这两日事情不少,你们都回各自衙门去吧。」 其实平日里这种事情不必皇帝亲自出面,但现在事情发生在新旧之年交替的日子,怕百姓不安起谣言,这才亲自交代重臣好好处理此事儿。 顺和帝一番交代下去,语毕想起宋三姑娘来,同朝堂下站在的宋金良道:「宋爱卿,你家三姑娘是个好的,聪慧果断,有勇有谋,昨儿若不是她,伤亡怕是非常惨重,待会儿朕有赏。」 宋金良跪下替姝姝道谢,心中却与有荣焉,他家姝姝就是最好的。 听皇帝说起姝姝,站在下首的蜀王殿下略略抬了下眼皮。 昨夜灯市起火,他派侍卫救火,也在场,见到宋凝姝专注救人的模样,站着看了片刻才离去。 朝会散去,各位官员回到衙门开始商讨如何安抚民众。 因昨儿夜里有风,火势挺大,烧了不少东西,现在不少人家无家可归,都是需要他们出门安抚整顿。 姝姝睡到晌午才起,刚起宫中的赏赐便下来了。 念圣旨的小太监照着圣旨上把姝姝好一顿夸奖,最后说圣上惜才,因姝姝昨儿救人有功,特意封赏。 赏赐了一些金银珠宝,还有两批贡绸,竟还赏了一小筐的樱桃。 不仅是姝姝,昨天夜里过去帮忙的郎中多多少少都得了些封赏。 不同的是,只有姝姝和伏神医接的圣旨,其余则是由朝中官员去送的封赏。 樱桃乃是番邦上贡给大虞朝帝王的珍贵水果,那边温度同京城不同,京城入了冬,那边竟还不是很冷,才能在这个时节收货樱桃,进贡给皇帝。 据说产量极少,平日只有皇亲国戚才吃得上。 顺和帝大概想着姝姝还是个小姑娘,赏了些零嘴给她。 姝姝跪下谢过皇恩,沁华院的丫鬟们这才上前接过赏赐,珍珠给来念旨的太监塞了个赏封。 等到宫里的人离开,姝姝让珍珠把这筐樱桃分成四份,三房还有祖父祖母那里都得到一份。 用过午膳,丫鬟给姝姝洗了碟樱桃,姝姝尝了两颗,味道清甜,肉汁丰满,她还挺喜欢的,给丫鬟们也都尝了尝。 最后想了想,把吃过的樱桃核丢在了沁华院的垂花门两旁埋了起来。 樱桃味道还挺好的,姝姝很喜欢,打算试着种一下,她有甘露,说不定能种成功。 其实京城附近也不是没种植过,但因气候原因,每年五六月份成熟,果子比较小,味道有些酸涩,后来就没人种了。 姝姝下午也没闲着,去了师父的医馆帮着。 昨天火灾伤患不少,送完师父医馆里面的是几个伤的最严重的,她今日也要去帮忙。 师父那里的烫伤药膏已所剩无几,伏神医就让姝姝下午配了些烫伤药膏,这些药膏都是给这些伤势最严重的伤患,姝姝配置药膏时也兑了些甘露,只希望他们身上的疤痕能够轻一些。 伤到这样的程度,想要百分百痊愈那是不可能的。 姝姝配了一下午的药膏,晚上才回,昨儿也没休息好,晚上她早早的睡下。 京城 蜀王府。 蜀王府守卫森严,蜀王居住的霁月堂此刻只余主屋里还有两盏琉璃灯亮着。 主屋旁边便是净房,主子们沐浴梳洗的地儿,自打三年多前他封王那日,喝酒应酬回房休息,看见床榻上犹如白蛆一样的肉体,厌恶作呕,心底的暴虐压都压不住,当即提剑斩杀了那爬床的婢女。 之后整个霁月堂再也没有婢女,平日伺候蜀王的都是小厮,但蜀王也不喜小厮贴身伺候,平日沐浴都是自己一人。 这会儿蜀王刚从宫里回来,沐浴后赤身踏出,他身上刀伤极多,前腹和后背都有两道很深的伤痕,现在看都有些狰狞,他取过紫檀木衣架上的衣袍,穿上后回房歇下。 有小厮进来熄了灯,又悄无声息退出去。 寂静的房内只余蜀王清浅的呼吸。 夜露渐深,万籁俱静的蜀王府仿佛融入了黑暗之中。 原本睡熟的蜀王却渐渐的皱起眉峰,额上沁出薄薄的汗珠。 他显然是陷入梦魇之中。 富丽堂皇的宫殿内,两具白花花犹如蛆虫一样的肉体,女子低低的声音同男子尖利的嗓音混在一起。 女子丰腴,另外一具却是阉人,身形瘦长,嗓音尖细。 阉人极尽所有的讨好丰腴女子。 蜀王冷漠的目视这一幕,须臾,闭上双眸。 再睁开眼时,丰腴女子和阉人却统统不见。 却换成另外一幕,铺着纯黑勾金丝的华丽衾被上,身姿娇小玲珑白如玉的少女和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 少女软玉温香,有着一头滑腻如绸的青丝,肤如凝脂的白与衾被的黑构成一幅奢华潋滟的画面,摄人心魄。 她肌肤娇嫩,比最好的羊脂白玉还要细腻,光是触碰上去的手感便能让人沉醉。 蜀王狼狈的后退两步,这两人一个是他,另外一人却是宋家三姑娘。 蜀王猛地惊醒过来,他有些狼狈的从床榻上坐起,柔软的发丝顺着他鬓角垂下,落在他俊美无双的面庞上,这样的他少了平日的冷意,让他多了几丝茫然无措。 他竟做下这样的梦境,明明是他最厌恶的事情,前面也是他最厌恶的梦魇。 第75章 可后面怎么会变成他和宋家三姑娘。 蜀王忽然僵住,他察觉身下粘稠的绸裤。 这种事情应当发生在正常发育的少年身上,可他因那梦魇里的事情从未经历过此事。 现在却是第一次面临这种事情。 蜀王眉峰微冷,当即下了床榻喊人进来换过崭新的衾被。 又命人送水进来梳洗换过干净的衣裳才又回到床榻上,这会儿他已经睡不着,半靠在软枕上想事。 想起以往的事情,他忍不住厌恶的皱眉。 梦魇里的丰腴的女子和断根男子纠缠的事情是他自幼就瞧见过的。 母后生他时难产而亡,父皇忧虑他无母抚养对性格不好,便忍着悲痛寻了身边当初还是侧妃的女子抚养。 那时候父王还只是个亲王,居住赐下来的王府中,又因身为朝事繁忙,甚少回府。 那侧妃寂寞难耐,寻了身边伺候的太监宠幸。 有时甚至急到不会先让婢女把他抱离…… 他自幼早慧,一岁多的事情便能记住。 两岁多时便懂了很多事情,因此事他不爱说话,父王和所有人都以他只是发育迟说话晚。 却不知他是因这件事情。 有时他撞上侧妃同太监欢好的事情,那太监还甚是担忧的问,「娘娘,万一给世子说出去怎么办?」 那侧妃冷笑,「他不过一个奶娃懂什么,若敢说出去我便割了他舌头。」人前温柔贤淑的侧妃也不过是个心思歹毒淫乱的贱人。 等到他两岁多时,这侧妃倒是知道避开他。 然后他年岁渐长,父王登基,入住皇宫,那侧妃也因养着他被封为贵妃。 这位贵妃表面待他极好。 等他年纪再大些时,他想法子弄死了这位贵妃同她那位相好。 饶是如此,幼时见到的事情还是成为他的梦魇,偶尔还会被他梦见。 也因此,他厌恶女子,更别提与女子做这等事情。 可今日却梦见他与宋三姑娘…… 蜀王揉了揉眉心,整夜都无法入睡了。 随后几日,姝姝也是每日都过去师父那边帮忙。 有几位极严重的伤患,前几日一直昏迷不醒,接连服用几日汤药才醒过来,伤的太重,都要留在师父这里才行。 姝姝每日都替他们煎药,到了正月十五,这三位才脱离危险,但后续治疗还是离不开师父的医馆,其余伤势较轻些的已经带着药方和药膏回家,只需每日喝药涂抹药膏静养就好。 姝姝这些日子也忙,忙的都快忘记花灯那日跟蜀王相遇的事情。 实则她想再多也是无用,她又不能真的随便让母亲给她找户人家嫁了,倒不如静观其变。 说不定也是她自作多情。 京城里也因那场火灾显然比较沉闷,都没了过年的气息。 她被顺和帝赏赐的事情也在京城里头传开,有人说她就是运气好,先去找了伏神医,这功劳与她没甚关系。 当然,这些话也就是小声说说,毕竟连皇帝都对她赞赏有加。 其实还有不少人等着看她和方珠珠的笑话,因这两个多月,方珠珠拒了所有人的邀请。 就是过年的时候都没出门,薛氏倒还是正常应酬,有人问起珠珠如何,薛氏就笑笑,说还好,表情看不出太多的情绪来。 于是这些人默认珠珠在家中吃宋三姑娘的药吃的面色蜡黄不敢出来见人。 姝姝不管这些事儿,她与珠珠的确有些日子没见。 但年前去看过珠珠的,珠珠很好,瘦了些,面色也比以往红润白皙,气色很好。 到了二月初,寒冬离去,万物复苏,被积雪压了一个冬季的树枝上冒出嫩绿的芽儿。 到处都是生机勃勃,也消散了新年初始因火灾引起的那场伤痛。 那场火灾里的伤患,被抬出来的时候哪怕还剩一口气,都被救了回来,也算是难得了。 其中有几人连伏神医都不抱希望的,但还是接了诊,现在也差不多好转起来。 但伤的严重,后续治疗肯定还是断不了的。 好在没之前那般忙碌,姝姝也忙里偷闲的松口气。 而且后日是蕙安郡主的及笄日,特意邀京城里皇亲国戚以及簪缨显宦的人家去参加。 前些日子国公府就收到了帖子。 蕙安郡主与诚毅侯府并不算很熟,但还特意邀请了诚毅侯府的,甚至特意指明让薛氏带着方珠珠来参加。 这意思就不言而喻,是想等着看姝姝和珠珠笑话的。 蕙安郡主乃是荣昌公主的女儿,荣昌公主又是顺和帝的皇妹,这样的关系,蕙安郡主在京城几乎是被捧着长大的。 性情难免有些骄横,但也不会随意去打杀别人故意做恶事,只是性子娇了些。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医世好妻》卷一 作者:昭华 02、《医世好妻》卷二 作者:昭华 03、《医世好妻》卷三 作者:昭华 04、《医世好妻》卷四 作者:昭华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