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面失控》 第一章 昏暗、柔和的灯光,给「月之海」酒吧披上一层暧昧的颜色。 老板之一的方展墨坐在吧台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站在吧台内,另一个老板付雷霆的爱人——樊昕。 不自在地耸了耸肩,樊昕下意识地躲避方展墨的视线。仿佛没有接收到他的尴尬,方展墨看得更加专注了。 「咳。」樊昕低下头,假咳了一声。 「怎么?昨晚太激烈,嗓子哑了?」方展墨薄薄的嘴唇弯成了漂亮的弧度。 只听「咣当」一声,樊昕手中的杯子就摔进了吧台内的水槽里。 「噢耶,有人要扣薪水了。」方展墨的声音变成了典型的幸灾乐祸。 「我的人你也敢欺负,皮痒吗?」付雷霆不知何时走到方展墨的身后,颇具威胁意味地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哎——」长长地叹了口气,方展墨一脸悲切,「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啊!」 「滚你的,」付雷霆狠狠地推了方展墨一把,说:「我跟你一点关系没有,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方展墨也不回嘴,只是顺势趴在吧台上,发出无限委屈的呜咽声。 樊昕看不过去了,狠狠瞪了付雷霆一眼,忘了自己刚刚才被方展墨取笑过。 「方大哥,你别理他,他就是粗人一个。」虽然方展墨与付雷霆曾有过一段,不过樊昕并不介意,因为事情已经过去很久,而方展墨拿这事开玩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付雷霆见樊昕帮着方展墨,不禁哑然失笑。 「呜呜呜……」方展墨的肩膀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哭了?不会吧!樊昕不知所措地看了看付雷霆。 「你尽管装,方展墨,我看你能装到几时。」付雷霆觉得自己的青筋都要暴出来了。 终于…… 「粗人!哈哈哈——」方展墨猛地仰头,一阵狂笑。 樊昕被吓得倒退了一步,差点撞到身后的酒柜。付雷霆隔着吧台抓住了他的胳膊,语带责备地说:「小心一点。」 「啧啧,真是鹣蝶情深啊!算了,不打搅你们了。」好不容易止住夸张的表情,方展墨的眼泪都笑出来了。 「你去哪?」付雷霆一边走进吧台,一边问。 方展墨指了指天花板,头也不回地离开。 樊昕看着方展墨修长的背影,愣愣地说:「他是不是心里有事?」 「更年期。」 「呵呵,胡说些什么呀!」樊昕捶了付雷霆一拳。 躁热的夏夜,天台上一丝凉风都没有。 方展墨张开双臂,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两年了,他的头发又长长了,付雷霆与樊昕搬了回来,那只常来天台的瘸腿小猫不见了踪影,还有展砚…… 最近方展墨常常有一种梦游般的幻觉,半夜起来看见弟弟睡在自己身边,总是分不清他们之间是兄弟还是情侣。展砚当初那种非他不可的热情好像有些淡了,不再对他紧迫盯人,感觉是自由了些,可心里总是不太舒服。想起付雷霆对樊昕的细腻,他有一些…… 羡慕?! 方展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甩掉心里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吹着口哨,踏着轻快的步子下了楼。 酒吧打烊后,回到家已经过了凌晨两点。 方展墨蹑手蹑脚地洗漱、沐浴,然后再悄悄地爬上床。可惜同睡在一张窄窄的单人床上,不惊动对方是不可能的。 「回来啦。」方展砚没有睁开眼睛。 「嗯。」 不再说话,方展砚手脚一伸就将哥哥抱了个结实,然后继续呼呼大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这种习惯,大热天的,虽然开着冷气,可抱太紧也还是有些不舒服。 「展砚……」 方展墨不知如何开口,于是轻轻地动了动,没想到方展砚马上翻了个身,改成了侧卧。 藉着窗外的微光,看向背对自己的弟弟,方展墨突然有些失落。 又不是不让抱,只是松点就行了。有些埋怨地在心里嘀咕了两句,方展墨用力搂住了弟弟的腰。 没动静? 心有不甘的方展墨干脆把腿也架到了弟弟的腰上。两个都是男人,谁抱谁不是一样? 睡得迷迷糊糊的方展砚,好像听到哥哥重重地「哼」了一声。 自从母亲方淑艳嫁给李霎亭之后,方展墨与方展砚就在母亲的默许下,开始了甜蜜的同居生活。名义上的兄弟,实际上的情人。禁忌的爱恋、背德的情感,避开众人的耳目在温馨的小窝里自然生长。 虽然与哥哥在一起已经两年了,可方展砚仍然常常兴奋到作梦都会笑醒。那乌黑的发,精灵的眼,迷人的身体……都是属于他的,全都是他的。方展砚执起哥哥搭在自己腰际的左手,手指交缠相扣,仍在好眠的方展墨无意识地动了动,却没有挣脱。 这是方展墨的房间,窄小的单人床使两人睡觉时不得不黏得很紧。方展砚一直不想换张大床,就是因为舍不得这种紧紧相依的感觉。 看看表,不到七点。 「哥。」方展砚轻唤一声,沉睡的人没有反应。管不得那许多,他开始攻城掠地。 因为工作时间不同,两人大多数时候只能在晨曦与暮霭之间交流,所以,有些事不能太讲究气氛。尤其是血气旺盛的清晨,看着心爱的人半裸着身体躺在自己身边,不渴望占有的一定是生理有问题。 方展墨在几乎窒息的深吻中清醒,来不及反应就迎来身后的钝痛。 「展砚!」方展墨声音有一丝恼怒。 「醒啦?」方展砚笑得皮皮的,「早。」 「硬来很痛你知不知道?」嘴上责怪着,方展墨还是习惯性地调整好身体,去配合弟弟的侵略。 「我想要——」拖着长音,方展砚委屈地说:「都三天没碰你了,忍不住……」 没有机会说话,方展墨再次陷入绵密的亲吻之中。霸道又不失温柔,全心全意地抚慰,让人莫名的安心。 「唔……」在方展砚不遗余力地讨好下,方展墨发出难耐的申吟。 从地底到云端,急速地攀升然后再坠下,身体被快感主宰,意识渐渐飘远。方展墨喜欢在这时紧紧搂住弟弟的脖子,接吻或者让他贴在自己怀里,感受他的呼吸、律动,闭上眼体会澎湃的激情,然后在晕眩中完全失控…… 拨开哥哥额前汗湿的头发,方展砚小心地退出他的身体。 「哥,去洗个澡吧。」 手酸脚软的方展墨懒懒地点点头,任弟弟将自己抱进浴室。展砚的力气变大了,居然能毫不费劲地把他抱起来。 这当然不是偶然,而是拼命健身的结果。在方展砚的认识里,压人的那个必须要比被压的强壮一些才合理,他喜欢压着哥哥,不喜欢被压,所以健身是必要的。当然,关于这点他从来没跟哥哥说过。 在浴室里又磨蹭了半个多小时,方展砚才依依不舍地把哥哥抱回了床上。 「最近会比较忙,周末要加班,你不用在家陪我。」方展砚一边穿衣服,一边在哥哥的唇上啄了啄。 顺手帮弟弟扣了两颗扣子,方展墨问:「两天都要加?」为了能多些时间相处,每逢方展砚放假,方展墨就一定会撇开酒吧陪着他。 「嗯,公司最近在谈一个大项目。」 「哦。」方展墨向来不太关心弟弟的工作问题,反正展砚要是失业了,他也能养得起。看着弟弟一丝不苟地系好领带,方展墨不由得拧起眉头。那种勒死人的东西,亏他还能戴得住,大热天的…… 「哥!」 「什么?」 「想什么呢?我走了,亲一下。」 在方展墨的眼里,这时候的弟弟最可爱。笑咪咪的,无害。大方地张开双臂,任方展砚在自己唇上吮了又吮,直到他心满意足了才放开。 躺在床上,听着弟弟关门、离去,方展墨缓缓地合上眼。 九点,方展砚准时冲进自己的办公室,就见董事长裴龙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 「董事长。」恭敬地打了个招呼,方展砚放下手中的公事包。 「说过多少次了,做事要从容。每天都到这个时候才来,怎么给下属树立榜样?」 「我会改进的。」 看见儿子难得的虚心,裴龙严肃的表情缓和了些,「改进这种话不要光在嘴上说说,要拿出行动来。」 「是。」方展砚是方淑艳与裴龙的私生子,两父子并没有相认,但是彼此心知肚明。不过,方展砚从来只当他是上司而已。亲人他有,不缺这一个。 两个月前,方展砚接洽了他出任经理以来,最大一宗房地产开发项目。因为年纪轻轻就高居要职,所以一直有很多人不服气。 凭藉裙带关系上位是不争的事实,方展砚虽不觉得羞愧,不过缺少骄人的业绩支撑始终不是一件好事,面子事小,自尊事大。方展砚好歹也是名校的高材生,理想、抱负不比别人少。 「听说十点弘扬集团的董事长张弘扬会过来与你面谈。他是个谨慎细心的人,凡事喜欢亲力亲为,不太好应付。你第一次和他打交道,要多加注意。」裴龙对儿子一直寄予厚望,所以对他这次的工作格外关注。 「我知道,这次见他我做足了功课。」两年的职业生涯磨去了方展砚性格上的不少棱角,如今的他完全可以自如应对各色人物,而且也学会收敛自身的光芒。 「记着不要急躁,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来问我。」裴龙见方展砚胸有成竹,放心了不少。再三交代了几句之后,离开了儿子的办公室。 除了工作,父子之间再没有别的话题。方展砚一直拒绝面对血缘这个问题,这一度让裴龙十分失落,不过,他坚信时间可以改变这种状况。 虽然他也曾想过要找方展砚的母亲谈谈,可是一想到两年前,见到酷似方淑艳的方展墨,自己落荒而逃的情景,实在是让他没有把握去面对方淑艳本人。 时间也许可以冲淡一切,但已经刻下的痕迹始终都在,即使你努力去忘却,它也能在你不经意的时候突然显现出来,吓你一跳。 方展砚并不了解裴龙的心事,在他的眼里,最重要的就是母亲和哥哥。现在母亲找到了好的归宿,他的情感空间也就全部留给了哥哥。之前患得患失的心情在两年的甜蜜生活中渐渐消失,留下的是浓浓的爱恋与全心的信任。 「啊……」方展墨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泪都流了出来。 「昨晚没睡好吗?」郭海递上茶杯,关心地问道。 「呵呵……」方展墨干笑两声算是回答。总不能告诉别人,他的睡眠不足是与自己的亲弟弟进行某项运动而造成的吧。 「这边怎么样?」郭海适时转换了话题,他不想让方展墨觉得自己婆妈。 「很不错啊,风景一流。」方展墨站在窗前,对郭海的新房子大加赞赏。 「你喜欢就好。」 「嗯?」 「哈,我的意思是你们年轻人眼光好,如果你喜欢,那就代表这房子真的不错。」郭海连忙解释,生怕方展墨反感自己。 方展墨笑了笑,说:「男人四十一枝花,你还真当自己是老人家啊?这房子只要你自己喜欢,别人的意见都不用理会。」 「你不觉得我老吗?」郭海垂着头,用手指擦拭着茶杯的杯口。 「不会啊,你才比我大几岁。如果你老了,那我也差不多了。」 「怎么会,你这么年轻……」而且漂亮!郭海抬头看着方展墨,眼中有几许痴迷。 方展墨早已脱离了少年时期的青涩与中性,完全是男性化的成熟,唯一不变的就是那份惊人的美丽,精致的五官,光滑的皮肤,还有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他什么也不用做,只消用那双眼睛看着你,你就会为他迷醉。 郭海合上眼睑,再次睁开时已掩去了心中的渴望。 两年前与方展墨重遇,让他终于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可曾经的懦弱与胆怯,已经使他错过了拥有方展墨的机会,如今的他除了找出各式各样的理由与他见上一面之外,什么也不能做。 他有家庭,有妻儿,一如十一年前,不敢做出任何逾矩之事,而且,现在的方展墨也不再是那个大胆说爱他的孩子了。他的感情生活究竟如何郭海并不知情,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依然只喜欢男人。 「展墨,有空就来这里坐坐行吗?我没什么朋友,也只能和你聊上两句。」让我看看你,只要看着你就好。郭海在心中呐喊着,极力隐藏自己的情绪。 「没问题,只要你不嫌我烦。」方展墨客气地回应。郭海的眼神他不是看不明白,只是那张刻下初恋记忆的脸庞让他无法拒绝。 「哪里,我还怕你嫌我烦。」郭海觉得自己十分卑微。 「怎么会?」方展墨跳坐在窗台之上,对着郭海灿然一笑。窗外的晚霞轻轻拥住他的身体,在四周洒下迷人的光晕。 郭海有些晕眩,却一刻也不想挪开视线。 夜幕低垂时,郭海将方展墨送到了「深蓝」,这是方展墨与好友付雷霆合开的普通酒吧。 「喂,你还在见那个什么海的?小心你弟弟剥了你的皮。」付雷霆瞟了一眼方展墨,眼中有着不赞同。 方展墨没有出声,给自已开了一瓶啤酒。等冰凉的液体浸透了自己的喉咙,才问:「樊昕今天没来?」 「嗯,去看他哥哥了。」樊昕的哥哥樊晔不久前搬回了这座城市,樊昕隔一阵子就会去看看他。 「你说同性恋是不是真的会传染?」方展墨晃了晃手中的酒瓶,眯起眼盯着那琥珀色的液体。 「怎么,那个老师被你传染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要是真吐出象牙来,只怕会吓着你。」付雷霆笑得猖狂。 方展墨低下头跟着笑出来。付雷霆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化解他心中的郁闷。 酒吧的音乐突然变得奔放起来,方展墨合着节拍摆动身体,乌亮的长发轻轻晃动,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 通常长相阴柔的男性很难赢得女性的好感,因为那一类的男人被叫做娘娘腔的机率相当高,不过,方展墨是个例外,正坐在他对面频抛媚眼的时髦女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假装没看见,方展墨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避开了飞来的艳福。 「看不出你还是个『妻管严』。」付雷霆继续发挥自己的毒舌功。 方展墨睨了他一眼,懒得回应。 「哦,不对,这叫明哲保身。」因为方展砚以前经常乱吃飞醋,动不动就把方展墨赶出家门,所以付雷霆总是拿这事来取笑他。 对于这一点,方展墨倒是从来不生气,「少来,用情专一是对感情最起码的态度好不好!我可不想把自己扯进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里。」 「用情专一吗?」付雷霆点了一根烟,表情冷了下来。 付雷霆与樊昕的姐姐樊灵有一段复杂的关系,目前仍没解决好,方展墨无意中踩到了他的痛脚。知道自己失言,方展墨略带歉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是不是太闲了?净说些没营养的话。」付雷霆主动把话题绕开。 「呵呵,樊昕不在你就问了,出息!」 付雷霆猛吸了一口烟,然后掐熄它,说:「无所谓出息不出息。总看着他在身边转的时候不觉得,可真要分开了,哪怕一小会儿不见心里都特别惦记。你没试过吗?」 「我要是惦记樊昕,你还不砍了我!」 「去你的!」 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两人放肆的大笑起来,惹来一串注视的目光。 笑过之后,方展墨突然很想打个电话给弟弟,于是走到安静一点的角落。 「喂,想我了?」电话那头,方展砚的声音也带着一丝笑意。 方展墨翻了个白眼,懒懒地问道:「是啊,想死你了。你在哪儿?」 「路上。」 「还没回家?」电话那头有些嘈杂,方展墨听到有女人说话的声音。 「正在送一个同事回家,等会儿来接你。」 「女的?」 「一位美女。」 方展砚话音刚落,方展墨就听见电话那头有女人说了声「讨厌」。 「小心开车,别被美女电昏了头。」 「放心,我可是柳下惠转世。」 「我还潘安哩!」好笑地回了一句,方展墨对弟弟说:「我挂电话了,慢点开车,我在『深蓝』等你。」 「嗯。」挂了电话,方展砚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 「女朋友?」同车的女人忍不住好奇。 「男朋友。」 「说什么呢!」女人不信,只当方展砚在逗她。 方展砚微笑不语,车外滂沱的大雨,丝毫不能影响他的好心情。当酒吧的音乐换成舒缓的情歌时,他顶着微湿的头发走进了「深蓝」。 将弟弟按在座椅上,找来毛巾为他擦拭,方展墨问:「外面下雨了?」 「嗯。同事没带伞,所以把她送回家。」 「你在争取宽大处理吗?」方展墨用力把弟弟的头发揉得一团乱。 「呵呵,随你怎么处置,我绝不反抗。」方展砚揽住哥哥的腰,笑得讨好。 付雷霆在一旁看不下去,忍不住提醒:「这里不是『月之海』,你们收敛一点。」 「我们感情好你眼红啊!」方展墨搂住方展砚的脖子,挑衅地冲付雷霆抬抬下巴。 付雷霆受不了地冷哼一声,「是啊,眼睛都充血了。」 话音刚落,三人顿时笑作一团。 「方先生?」一个磁性的女声突然插进了三人的对话。方展墨回头,居然是刚刚坐在对面的那个女人。 「刘小姐,」方展砚从椅子上站起来,说:「这么巧!」 「的确很巧,不介绍一下?」瞟了一眼方展墨,那位刘小姐冲着方展砚笑得暧昧。 「刘娅飞小姐,我们公司的客户。」方展砚不喜欢那女人看哥哥的眼神,不过碍于面子,还是作了介绍,「这是我哥哥,方展墨。」 知道弟弟不太高兴,方展墨冷淡地冲刘娅飞点了点头。 「方先生是『深蓝』的常客?」刘娅飞不以为意,毫不掩饰自己对方展墨的兴趣。 「还好,偶尔来一次。」方展墨没有撒谎,因为付雷霆不喜欢樊昕去「月之海」,所以「深蓝」基本上都是由付雷霆在打理,他极少露面。 刘娅飞还想继续聊下去,可惜方展砚已经很不耐烦了。 「刘小姐好好玩,我和我哥要先走了,再见。」 第二章 方展墨几乎是被弟弟半拖着离开了酒吧,临走时只来得及用眼神对付雷霆表示歉意。快步跑到车里,两个人的身上都被雨淋湿了。 「慢点开,下雨路很滑的。」方展墨脱下身上的棉质t恤,用它擦起自己的头发来。 方展砚扫了一眼哥哥,将车内的冷气关掉,说:「以后离那个刘娅飞远点,她可不是什么好鸟。」 「怎么这么说,你和她很熟吗?」看弟弟的表情不像是吃醋,方展墨有些好奇。 「不熟,今天才认识。」 「今天才认识就下这种结论,有失公道吧?」 「给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当情妇,你认为她会是良家妇女吗?」方展砚哼了一声,语气十分不屑。上午他才见过刘娅飞,她是张弘扬手下的公关经理,与张弘扬的关系早已是公开的秘密,方展砚一开始对她就没有好感。 听着弟弟一副老八股的口气,方展墨忍不住想逗他一下,「不知道勾引自己的弟弟,算不算良家妇男呢?」 「什么?」方展砚见雨势太大,干脆把车停在路边,专心与哥哥对话。 飞快地跨过座位中间的操纵杆,方展墨整个坐在弟弟的大腿上,顺手把椅背放倒,说:「我说我要勾引你呀!」 方展砚靠在椅背上,悠闲地将双手枕在脑后,仰视哥哥,问:「怎么个勾法?」 「你想我怎么勾?」将手中t恤扔到后座,方展墨把双手撑在弟弟身体的两侧,俯下身反问。 「呵呵,那就要看你会哪种了。」抬腿在哥哥的两腿之间顶了一下,方展砚笑得有些色情。 方展墨直起身,用双手把散乱的头发拢到脑后,假装为难地说:「我全部都会,用哪种好呢?」 窗外昏暗的光线穿过雨幕透进车内,勾勒出方展墨匀称的腰线,白皙的皮肤散发出朦胧的光泽。那嘴角弯起的弧度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看得方展砚心痒难耐。 「那就每一种都试试。」伸手勾住哥哥的脖子,方展砚迫不及待地开始索吻。 舌尖触上舌尖,方展墨故意左闪右避,喉咙里发出闷笑。 「哥!」方展砚不满地嘟囔了一声,牢牢扣住哥哥的后脑杓,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腰。 腰上的皮肤有些凉,与口腔内灼热的高温形成鲜明的对比。时而顶动,时而翻转的舌尖,把嘴里的唾液都搅得沸腾起来,轻易烫伤了内壁敏感的神经,轻微的刺激转化成强烈的麻痹感,让人忘了呼吸。 车窗外大大的雨滴成群结队地砸在车顶之上,「劈劈啪啪」的声音好似一支热闹的舞曲,将车内的气氛推得更加热辣。 「效果好像不错。」方展墨微喘着,将手覆在弟弟下身明显拱起的部位之上,笑得恶劣。 方展砚不由得低吟了一声,跟着笑道:「真的要看效果,光这样可不够。」 「那你要怎么样?这样吗?」拉开弟弟裤子上的拉链,方展墨探了两指进去,隔着内裤,敏感的部位随着他的动作越发坚挺。 「不行,还不到位。」方展砚难耐地动了动肩膀,捉住哥哥的手背重重地揉搓起自己的脆弱,眼中腾起赤裸的欲望。 方展墨将身体贴在弟弟身上,用嘴唇轻轻摩蹭着他的发鬓,低声提醒道:「这里太窄了。」 「到后座去。」几乎是连驱带赶地将哥哥推到后座,来不及等他转过身体,方展砚就扑了上去。 「轻点!」方展墨被弟弟从背后压住,头撞在车窗上,不是很痛,可是有些发晕。 「对不起。」 来不及接受弟弟的道歉,方展墨的牛仔裤连同内裤全被拽到了膝盖。结实紧翘的臀部瞬间曝露在空气里。 「哥……」方展砚拖了个长音,暗示自己要开始了。 「让我先转个身。」方展墨的一条腿跪在后座上,另一条腿踩在车厢内的地板上,不是很舒服。 「等会儿。」就着哥哥趴跪的姿势,方展砚伸出一只手握住哥哥的分身,脸也贴到了他的臀上。 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上下持动着,要命的舒适感立刻排山倒海地侵向方展墨。 右手扣住车门上的把手,左手撑在座椅上,方展墨觉得全身发软。 在哥哥的臀上印下一个又一个亲吻,方展砚问:「舒服吗?哥哥。」 方展墨没吱声,只是将带着笑意的脸颊埋进了椅背。 知道哥哥不反对,方展砚迅速地用另一只手分开哥哥的臀瓣,将舌尖探入那条隐密的窄缝之中。 羞耻的部位传来湿濡的抚触,方展墨有些困惑,「展砚,你在干什么?」 忙于寻找入口的方展砚没空回答哥哥的问题,只是加快了手中爱抚的速度。 「展砚!」快感一波接一波地从下腹涌上来,方展墨不得不将身体靠上椅背上,以防止自己软瘫下来。 柔韧的舌尖终于攻进了密闭的甬道,不断地进出着,意图撑开那些细小的皱折。 太过了! 方展墨反应过来之后,费尽力气也无法把感觉从那处转移开。如影随形的麻痒比前方直接的快感更让人难以抗拒,一想到弟弟是如何为自己服务的,方展墨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 「不要,展砚!」方展墨在有限的空间里扭动起来,避无可避。 「真的不要?」方展砚抬起头,「车里没有润滑剂,这样你会轻松一点。」 方展墨面红耳赤地咬紧了双唇,摇头表示不用。 「那这样要不要?」方展砚捉住哥哥的大腿,将他翻了边,然后粗鲁地把挂在膝上的裤子整个扯了下来…… 「舒服吗?」吻住弟弟的嘴唇,方展墨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舒服是舒服,不过哥哥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方展砚把头埋在哥哥的颈间,脑子有些打结。 方展墨压抑住狂笑的冲动,轻抚着弟弟的背脊,用低沉性感的声音说道:「其实,我一直很怀念我们的第一次。」 第一次?!方展砚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当初为了得到哥哥,他不惜使出主动献身那一招,虽然达到了预期的目标,可把自己也弄得十分惨烈。之后哥哥体贴他,再也没让他在性爱的过程中做过承受的一方。 「哥……」哥哥的要求并不过分,不过,他要赖行不行? 「你不愿意就算了。」假装不在意地笑了笑,方展墨十分清楚以退为进的好处。 「我没不愿意……」 「没关系。」拍拍弟弟的肩膀,方展墨示意他离开自己的身体。 方展砚小心翼翼地退了出来,一边仔细地做清理,一边偷偷观察哥哥的表情。好像没有生气,不过嘴角撇着,是失望吗? 「只要你喜欢,我怎样都好。」方展砚说得有些委屈。 「哦。」方展墨虚应了一声。 窗外雨势渐小,兄弟俩收拾妥当,再次向家中进发。 没人说话,车厢里气氛有些沉闷。 方展墨知道弟弟的决心下得不容易,肠子都快笑得打结了,不过表面上还是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并不是真的想在上面,只是一时气不顺,逗逗展砚而已。现在看起来,好像是出了个天大的难题给他。哈哈,看他锁紧眉头的样子,真是太爽了! 「哥。」 方展墨面向窗外,仍在暗爽,没有听见弟弟的声音。 「哥!」方展砚看在眼里,还以为哥哥因为自己的犹豫而不开心。 「什么?」总算回过神来,方展墨绷紧了脸颊,以防穿帮。 「下车了。」 「哦,好。」 双脚刚落地,方展墨就忍不住龇牙咧嘴。 「怎么了?」方展砚连忙绕过去扶住哥哥。 「腰痛。」果然做得太过火了,两条腿都是软的。 方展砚心中的愧疚感更深了,「我背你上去。」 「好。」乖乖趴在弟弟的背上,双手缠住弟弟的脖子,方展墨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从车库到家门口,不过短短五分钟的路程,方展墨就已经睡得人事不醒。 方展砚用力抬了抬手腕,让哥哥能趴得更舒适些,动作间流露出浓得化不开的柔情。他很喜欢看见哥哥全心依赖他的样子,让人舍不得放开。不过,当他打开家门的一瞬,他的想法变了。 「妈!」 方淑艳站在客厅,看着衣冠不整的小儿子背着同样衣冠不整的大儿子,双眼瞪成铜铃状。 「你怎么回来了?」展砚动了动,想把哥哥摇醒,可惜效果不彰。 「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回来?」方淑艳双手叉腰,十足的晚娘架式。 母亲大人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方展砚识趣地闭上嘴,背着哥哥往浴室走。 「展墨怎么啦?」方淑艳跟着儿子。 「他睡着了。」 将哥哥放进浴缸里,方展砚拍了拍他的脸,「哥,醒醒。先洗个澡再睡。」 睡得正香的方展墨模糊地哼哼了一声,不予回应。 「哥。」方展砚又摇了哥哥两下,仍是没效果。 无奈之下,只好回头看着母亲,说:「妈,我帮哥哥洗算了,你先出去好不好?」 乍听此话,方淑艳一阵尴尬。两个儿子相爱的事她虽然知晓,不过从未直接面对过,只是在嫁给李云亭的时候留书一封表明自己的态度,之后就一直躲躲闪闪,现在猛地看到他们像情侣一般亲密,还真有些适应不良。 「妈?」方展砚又叫了一声。 「哦、哦。」方淑艳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出门时还差点撞到门框。 方展砚从没见过母亲如此滑稽的反应,忍不住在哥哥的鼻子上啃了一口,「看你干的好事。」 方展墨咕噜了几声,像在表示不满。 「洗澡啦!老实点。」噙着笑意,动手脱去下车时才套回哥哥身上的t恤,方展砚开始驾轻就熟地为哥哥洗浴。 「痛!」头发被弟弟揉得有些痛,方展墨夸张地叫了一声,眼睛都没打开,直接抱住弟弟发泄心中不满。 「喂!」跪在浴缸前的方展砚看着将自己蹭得满身泡沫的哥哥,有些哭笑不得,「醒了没有?我要冲水啦!」 方展墨没动静,好像又睡过去了。 抬起哥哥的下巴,方展砚细心地用手捂住他的眼睛,打开喷头冲去洗发水的泡沫。 水流进了方展墨的口里,又苦又涩,让他反射性地「呸」个不停,瞌睡也醒了一半。 「怎么样,没吞下去吧?」方展砚连忙关上水,拿毛巾帮哥哥把脸擦干净。 方展墨瘪着嘴,控诉道:「你故意的。」 「我没有。」将哥哥的头发持到耳后,方展砚一脸无辜。 「你就有!」不依不挠地揪住弟弟的耳朵,方展墨劈头就是一通狂吻,执意要将口中味道送进弟弟的嘴。 「唔!」方展砚应对不及,向后一仰,摔在地上。 「呵呵呵!」 「很好笑吗?」方展砚爬起来,装出一脸狰狞,朝哥哥扑过去。 「哈……」 「我让你笑!」 「痒……放手……展砚……」 「痒吗?还好吧。」 「展砚……」 纠缠的亲吻消去了二人的声音,也让他们忘了自己的母亲还在门外。 方淑艳拿着大儿子的衣服,站在浴室的门口,半天都缓不过劲来。 有些事,知道和看到根本是两回事。 第三章 睡足十二个小时之后,方展墨才迷迷糊糊地爬起来。走出房间看到母亲,足足呆滞了三十秒。 「妈。」 「嗯。」 「回来啦!」 「嗯。」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 天空似乎有乌鸦飞过,方展墨这才发现母亲的面色不善。 「看着我干什么?还不去吃饭。」 「哦。」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方展墨小心翼翼地坐到母亲身边。李云亭十分宠爱妻子方淑艳,很少放她一人单独行动,可这次居然一声不吭地让她在这边独自住了一晚,有些奇怪。 「妈,李叔叔怎么没和你一块儿过来?」 「别提他。」方淑艳眼睛盯着电视,语气凶恶。 吵架了?!方展墨决定转移话题,暂时不去撞枪口。可方淑艳百无聊赖地把电视频道调来调去,完全没有和儿子说话的意思。方展墨只好识趣地闭上嘴,安静地坐在一旁陪母亲看电视。 傍晚,当方淑艳开始为晚餐而忙碌的时候,方展墨拿着电话躲到了阳台。 「李叔叔吗?我是方展墨。」 「我爸现在没空,你明天再打过来吧。」 一道清脆的女声从电话中传来,不等方展墨回应就毫不客气地将电话挂断。方展墨缓缓地收了线,用电话抵住下巴,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李云亭有个女儿叫李安妮,多年来一直与李云亭的前妻、她的母亲住在外地。两年前,方淑艳与李云亭结婚的时候,她就藉口学业繁重不肯出席。虽然李云亭多加掩饰,但是从母亲从不提及李安妮这一点来看,她们的关系并不融洽。 李安妮现在和李云亭在一起,而母亲却回了儿子家,其中原由十有八九与李安妮有关。母亲是个直脾气,个性虽不坏,可是耐性不多。后母这个身分,只怕她还做不到游刃有余。 「妈,要不要我帮忙?」方展墨站在厨房门口,微笑着看向母亲。 「不用。」正在切菜的方淑艳抬头看着儿子,眼睛定在那头浓墨一般的长发之上,有些失神。 「妈?」 「你明天去把头发剪了,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样子,头发弄这么长干什么。」下完命令,方淑艳再次埋头切菜。 被批得莫名其妙的方展墨愣在原地,半天没说出话来。看来,李云亭那边的问题得早点解决才行,不然铁定要殃及池鱼了。 「哎——」长长地叹了一 口气,方展墨趴在吧台上,呈死鱼状。 坐在一旁的樊昕关切地问:「怎么啦?」 「别理他,三天两头出状况,鬼才知道是怎么了。」 「付雷霆,你不是人,居然这么对待你的老情人,小心天打雷劈。」方展墨抬起头,狠狠地瞪住付雷霆,一副恨不得将他消灭干净的样子。 付雷霆也不在意,迳自悠哉悠哉地摆弄起酒柜里的酒来。 见惯了他们的相处方式,樊昕早已不像以前一样大惊小怪,笑着说:「有什么事你就说出来,看我们能不能帮上你。」 「昕昕!」方展墨夸张地抱住樊昕,带着哭腔喊道:「还是你对我最好,干脆甩了那个没良心的,跟我过算了。」 「方大哥!」被抱出一身鸡皮疙瘩的樊昕瞬间急得满头大汗,拼命用眼神向付雷霆求助。 付雷霆也不急,只是笑着说:「方展墨,你玩够了没有?小心我现在就带着樊昕回老家去,让你一个人来管这两间酒吧。」 「切,你又不是没这么干过,吓唬谁呀?」方展墨嘴上不甘示弱,抱着樊昕的双手却收了回来。 这时,付雷霆终于收起玩笑之态,正经地问:「家里有事?」 「没有,我妈那边出了点小问题,搞得定的。」方展墨摇了摇头,只是为自己的头发感到可惜,看来它是逃不过牺牲的命运了。 「只要不是你弟弟出问题就好。」付雷霆笑。 「瞧你那幸灾乐祸的样子,」方展墨笑得更厉害,「罚你今天关门,我要提早回家。」 「要偷懒就直说,少在那儿拐弯抹角。」付雷霆呸他。 嬉笑怒骂间,时间一点点流逝,很快就过了十点,方展砚如约开车来接方展墨回家。 方展墨扫了一眼弟弟身上的西服,问:「你没有回家?」 伸手帮哥哥扣好安全带,方展砚答道:「今天加班。」 「昨晚上妈妈回来了,你怎么没叫我?」 「洗澡的时候我跟你说了,洗完你又睡过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一想到昨天抱着哥哥出浴室的时候跟母亲撞个正着,方展砚就觉得有些尴尬,也不知道妈妈究竟看见了多少。 方展墨吐了吐舌头,说:「妈妈和李叔叔好像出了问题。」 「看出来了。我今天打电话给李叔叔,可是被他女儿给挂了。」 「我的电话也被她挂了。」看来那个李安妮还真不好对付。 「今晚上你睡自己房间吧,妈妈在家,不方便。」方展墨靠在椅背上,有些沮丧。 「好。」 方展砚回答得如此之快,倒是让方展墨有些惊讶。平时三更半夜都要溜到他房里的人,居然这么爽快就答应分房,未免也太反常了! 刚到自家楼下,两兄弟就看到了久未见面的继父——李云亭。 「李叔叔?怎么不上去,站在这里做什么?」方展墨问。 李云亭有些尴尬,「淑艳她……」 看来他是被母亲拒之门外了,方展砚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说:「我们去那边的咖啡屋坐坐吧。」 于是,三人走进附近的一间小咖啡室。 「我的前妻过世了,所以我女儿上个月搬过来跟我一起住。淑艳和她好像有些误会……两人相处得不是很好。」李云亭盯着手中的咖啡,言语有些无奈。 生活在夹缝中的男人,方展墨眼中透出同情。 「我妈脾气是直了点,不过待人一向热情。你女儿排斥……咳!」 方展墨不动声色地用手肘撞了一下不知婉转的弟弟。 「安妮还是小孩子,所以对我再婚一直有些情绪。我跟她分开太多年,沟通上难免会有问题。说到底……我对她还是有些亏欠,我希望你们的母亲能够理解……」 「李叔叔,」方展墨打断了李云亭的话,「这些话,你直接对妈妈讲效果会比较好。」 「可是……」李云亭有些接不上话,刚刚才被方淑艳用扫把赶出来,实在让他大受打击。 「回去吧,这是钥匙。」拿出自己的钥匙交到李云亭的手上,方展墨笑得明媚。 「那你们……」李云亭不好意思地看着这两兄弟。 「我们今晚就不回去了,你们好好谈。」方展墨勾住弟弟的肩膀,笑着对李云亭说:「对付比较强势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比他更强势,对吧?」 「呵呵……」李云亭笑得勉强。 「我们走罗。」方展墨拉着弟弟往门外走去,临了还不忘用口型对李云亭说「加油」。 方展砚看着哥哥的长发,表情呆滞。 「我们去哪里?」 方展墨回头,发现弟弟有些不自在。 「宾馆。」 方展砚的脸色发青,「去宾馆做什么?」 「不去宾馆晚上睡哪里?要不,去雷霆那边住?」方展墨拿话噎他。 「可以,就去付雷霆那里吧。」 这回换方展墨脸色发青了,不止发青,还由青变紫。 「你不是不喜欢和雷霆打交道吗?」 「他是你的朋友,偶尔应酬一下也是应该的。」 「住宾馆不是更省事?」 「现在的宾馆都是看起来干净,其实卫生条件都不好。」 方展墨松开弟弟的手,面无表情地说:「哦,这样啊……」 「哥?」方展砚莫名地紧张起来。 「走吧,现在赶回酒吧,雷霆应该还没走。」 两人坐在车上,一路无言。方展砚不停地侧头看看哥哥,可方展墨一旦和他对视,他就急着把脸别开。 搞什么?!方展墨不悦地挑起眉毛。 酒吧内,付雷霆见到方展墨两兄弟,什么话也没说,不过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全挂在脸上。 「没关系,我和雷霆没什么不方便的。」单纯的樊昕完全不介意方展墨他们来打扰,反而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喂,樊昕不会是厌烦你了吧?这么高兴我们去当电灯泡。」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时候,方展墨悄悄揶揄付雷霆。 「你弟弟不会是因为受不了你,才宁愿跑到我这边来掺和吧?」付雷霆也不示弱。 「呵呵……」 「哈哈……」 谁也没讨到好,两人同时发出干瘪的笑声。 付雷霆的家是由一个小型仓库改建的,一楼用来做车库,阁楼用来住人。因为没有间隔,所以阁楼的空间还算开阔,不过,这也意味着四个人必须住一间。 「我要睡床。」方展墨大剌剌地往床上一坐,不肯挪开。 「樊昕感冒刚好,不能睡地板。」付雷霆反对。 因为只有一张双人床,所以四人中有两个人必须睡地板。 「那不简单,我跟樊昕睡床上就是了。」方展墨搂住樊昕的肩膀,一脸的理所当然。 「不行。」 「没门!」 方展砚和付雷霆同时大吼,全部反对方展墨的决定。樊昕被夹在中间,哭笑不得。 「我和方大哥睡床上好了,你们……」 「想得美!」付雷霆将樊昕扯进怀里,毫不留情地说:「借地方给他们住就不错了,还想跟我们抢床位,门都没有。」 方展墨翻了个白眼,顺势往床上一倒,摆明要耍赖。 「哥,」方展砚看不下去了,将哥哥拖了起来,「睡地上也一样。反正只有一个晚上。」 「你不是不想跟我一起吗?」 方展砚的嘴角有些抽搐,好半天才低声说了句:「怎么会?!」 「那我让你住宾馆你不肯,非要跑到这边来。不就是不想和我单独相处吗?」方展墨寸步不让。 从来没见过哥哥这样耍性子,方展砚一时无言以对。 「哼!」没好气地瞪了弟弟一眼,方展墨将被子一扯,蒙住自己的脸,旁若无人地呼呼大睡起来。 最后,所有人都敌不过方展墨,双人床只好留给了他与方展砚。因为付雷霆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樊昕和别的男人同睡一张床。 上了床,方展砚悄悄伸出左手搂住哥哥的腰,贴上他的后背。 「啪——」 清脆的响声在夜里分外明显。方展砚揉了揉被打疼的手背,心情跌到了谷底。 看着哥哥的后背,方展砚长吁了一口气,比起现在这样四人混住,他当然更愿意与哥哥单独相处。不过,哥哥昨天说的话他还记着呢,一想到「反攻」这两个字,胃就开始抽筋。他也不是不愿意,就是有点心理障碍。 弟弟的沮丧方展墨是可以感觉到的,不过他并不打算这么快就原谅他。 真是老虎不发威,当他是病猫!长这么大没被人嫌弃过,可这个口口声声说爱他的弟弟现在居然不愿意和他单独相处,太岂有此理了! 只顾着生气的方展墨压根没想到,造成这种局面的根本就是他自己。都是因为他昨天的一句玩笑话,害方展砚多了个心结,凭空生出这些枝节来。 一晚上醒醒睡睡地折腾了n回,方展砚终于熬到了早上。四个人里面只有他一个是上班族,所以也只有他需要早起。 轻轻吻了吻哥哥的额头算是道别,然后再小心翼翼地跨过横在地上的付雷霆与樊昕,他才悄悄地离开付雷霆的家。反正有话现在也不方便说,他打算晚上再找机会跟哥哥说个清楚,消除这场误会。 直到完全听不见弟弟的脚步声,方展墨才睁开了双眼,昨夜他与方展砚一样睡不踏实,这还是他们正式开始同居生活之后第一次发生争执。平时他总是睁一只眼、闭一眼,让事情就这么过去,可是这一回…… 不小心看到付雷霆与樊昕相拥而眠的画面,方展墨受的打击更大了。为什么他和弟弟的状况这么多?难道真的是因为多了一层兄弟关系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 用脚踢了踢仍在好眠的付雷霆,方展墨硬着嗓子说道:「我要休假。」 付雷霆睡眼惺忪地瞅了他一眼,随即将身上的薄毯拉过头顶,闷声道:「随你便!」 傍晚,当忙碌了一天的方展砚迫不及待地赶回家时,发现哥哥已不见踪影。 「妈,哥哥已经走了吗?」 「走?」正在厨房摘菜的方淑艳看了一眼小儿子,说:「展墨今天就没回来。」 「没回来?!」 「早上打电话回来,说是在朋友那边住几天。」 方展砚的脸色有些发黑,「什么朋友?」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方淑艳的心情较昨日更加恶劣,所以说话也没什么好口气。 方展砚听出其中不妥,于是调整了情绪,问:「妈,昨天你和李叔叔……」 「乒!」 盛菜的小盆重重摔在洗碗池里,方淑艳两下扯掉身上的围裙往儿子身上一扔,怒气冲冲地走出了厨房。 「妈!」方展砚连忙追了上去。 「你还知道我是你妈吗?谁让你自作主张叫李云亭过来的?居然还把家里的钥匙给他,你有没有当我是你妈妈!」 「妈……」 「滚一边去,看见你就有气!」 「妈,」方展砚揽住母亲的肩膀,低眉顺眼地说道:「对不起,妈。」 方淑艳原本就是借题发挥,但见儿子如此乖顺,心里的火苗一时半会也烧不起来了。 「这是我和他的问题,我不想你们插手。」 方展砚点点头,轻轻捏了搂母亲,「我和哥哥一直希望你能幸福。」 「傻孩子,你们就是我最大的幸福啊!」方淑艳笑了笑,胸中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能告诉我原因吗?」方展砚小心翼翼地追问。 「唉……现在不想说,烦!」方淑艳推开儿子,再次走进了厨房,继续摘菜。 「妈,」方展砚跟了上去,说:「我只是担心你。」 「你饿了吧?快出去,别妨碍我做饭。」 方展砚看了看母亲,终是无言地退了出去。感情上的事,旁人的确帮不上什么,即使是母子也一样。 第四章 哥哥的手机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让方展砚如坐针毡。可顾虑到母亲的情绪,方展砚勉强压抑住心头的焦躁,没有出门。 同一时间,方展墨坐在声音嘈杂的速食店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趾高气扬的女生。速食店的另一边,李云亭正在点餐。 李安妮咬着可乐杯上的吸管,极不客气地问道:「你就是方淑艳的同性恋儿子?」 方展墨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你真的是李叔叔的女儿?」一边说,他还一边仔仔细细地将李安妮打量了一遍。 李安妮不自在地拉了拉运动衫的领口,怒道:「看什么看?人妖!」 「啧啧啧,」方展墨双手抱在胸前,闲适地往椅背上一靠,说:「这么粗鲁的女生,怎么可能是李叔叔的女儿?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我爸就是个性太温和,才会被你们母子骗得晕头转向。你给我听好了,我绝不会让你妈妈有机会玩弄我爸爸的感情!」 方展墨皱了皱眉头,轻描淡写地说道:「李安妮,有一点我希望你搞清楚。我不是你的父亲,没有包容你的义务。不过方淑艳是我的母亲,别对她太过分,不然……」 「不然怎样?」李安妮不肯示弱地挑起了眉毛。 「不要和男人比狠,小姑娘,不然吃亏的是你自己。」方展墨脸色一沉,语气变得有几分阴郁。 李安妮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正好看见走回来的李云亭,顿时大喊:「爸!我不要和这种人讲话,我们回去!」 「安妮,我们之前说好的你都不记得了吗?不许这么对大哥说话。」李云亭不痛不痒地喝斥女儿一句,一副想教训又舍不得的样子。 「他才不配当我大哥!」李安妮狂叫。 「我可不愿错过你这个便宜妹妹。」 「展墨……」李云亭揉了揉发疼的额角。 见不得长辈的恳求姿态,方展墨只好收起了散漫的表情,正色道:「李安妮,父母之间是娶是嫁,那是他们的自由。你如果是个成年人,就不要用小孩子的方式来干扰他们。李叔叔今天约我出来见你,就是想让你知道什么才是做儿女应有的态度,明白吗?」 此时的方展墨已经完全没有了方才的威吓感,几乎让李安妮觉得之前的对话不过是她的错觉。 「我不用你教,哼!」 李云亭揉了揉女儿的头发,无奈地看着方展墨。 「李叔叔,我想到你那边住几天。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好好同安妮沟通一下,你觉得如何?」 「呃?」李云亭对方展墨突如其来的要求有些惊讶。 「应该没什么不方便吧?」 「当然可以。」李云亭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不行!爸,不可以让他住到我们家!」李安妮跳起来,大声反对,不过为时已晚。 「休假?!」方展砚瞪着付雷霆,眼中都要烧出火来。 「没错,你哥自已说的,他要休假。」付雷霆不急不徐地回答。 「他到哪里去休假?」 「他没告诉你吗?」付雷霆笑得有点幸灾乐祸,「连你都不说,他怎会告诉我?」 被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方展砚压抑着心头的不满,继续低声下气地问道:「真的没有告诉你吗?」 「真的没有。」樊昕在付雷霆再次开口嘲笑方展砚之前抢先答话,同时责怪地看了付雷霆一眼。 「那……他如果跟你们联系,麻烦你们转告他,我很担心他,希望他尽快与我联系。」方展砚见势,转而拜托樊昕。 「没问题。你不用太担心,方大哥那么大的人了,知道照顾自己的。」樊昕一边点头应允,一 边好心地安慰方展砚。 不自在地笑了笑,方展砚起身告别,离开了付雷霆的家。 夏天就要过去了,空气里都是秋天的味道,萧索的、腐败的味道。 「喂,你还是不是男人?!居然跟女人抢电视!」 李家,李安妮大呼小叫的声音这两天不绝于耳。 方展墨夸张地掏掏耳朵,反问道:「哪条法律说男人不能看电视?」 「那你也不能跟我抢!还说是大哥,尊老爱幼你没听过?」 「你什么时候认我这个哥哥了?」 「你……哼!」李安妮的腮帮子都鼓了出来,顺手拿起沙发上的靠垫就扔到方展墨的头上,然后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哈哈哈……」方展墨笑倒在沙发上。 一旁的李云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头。 「别担心,李叔叔。」拍了拍继父的肩膀,方展墨笑道:「安妮和妈妈的性格很像呢,相处只是时间的问题。」 「是吗?」李云亭的语气不太确定。 「不是吗?」 「安妮她……之前对你母亲有些过分的行为,而我当时只记得要袒护自己的女儿,忘了要照顾到你妈妈感受……」 「什么过分的行为?」方展墨问。 李云亭犹豫了一下,说:「你母亲对我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结果被安妮听到了。之后她就对你母亲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你母亲一气之下就打了她一巴掌。我当时……」 「是这样啊。」方展墨愣了愣,总算明白李安妮为什么一见面就知道他的性向了。 「你以为我妈妈在虐待她,所以就对她发火了?」 「没有虐待那么严重,我只是以为她不喜欢安妮。」李云亭的表情尴尬起来。 「算了,只是个误会而已。」方展墨不在意地笑了。 「真是对不起。」 「这话你应该对妈妈说。」 「我说了,」李云亭的眼神黯淡下来,「可是没什么效果。」 「那是你说的次数不够,多说几次妈妈一定会心软。」方展墨一边说一边伸了个懒腰,「好困呀,我去睡了。」 「哦,那你早点休息吧。」 独自回到房间,方展墨为自己点了一根烟。 没想到会因为自己的事影响到母亲与李云亭的感情,方展墨多少有些自责。同时他也在担心,李云亭今天能够接受同性恋,并不代表他能接受乱伦,如果自己与弟弟的关系曝光,说不定会带来更大的风暴。 展砚,我们在一起是不是错了? 方展墨倒在床上,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连手指夹着的烟都忘了。 在红色的火星烧到手指之前,一只大手及时将烟拿开了。 方展砚看着哥哥的睡脸,一时间五味杂陈。如果不是刚刚打电话给李云亭了解他与母亲的情况,他怎么也想不到哥哥居然会跑到这里来。 还在生气吗?为了那种事情……有些委屈地把脸埋在哥哥的胸口蹭了蹭,方展砚郁闷到了极点。第一次看见哥哥这么大火气,居然搞到离家出走这么严重。 堂堂一个大男人,会抗拒那种事情也是正常的吧?他又不是同性恋,而且上次的经验着实让他心有余悸。为什么向来迁就他的哥哥这次不能体谅呢? 被弟弟硬硬的头发刺到下巴,方展墨不舒服地扭了扭头。 「哥。」察觉哥哥醒了过来,方展砚立马紧张地抬头看着他。 方展墨精致白皙的脸上,眉头拧成了川字。 「对不起。」不管怎么样,先道歉总是没错的。 突然看到弟弟放大的脸孔,方展墨一时没了反应。 「哥?」 这里是李叔叔的家,弟弟趴在他的身上,门没上锁!方展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力推开弟弟,飞快跑到门边将门锁好。 「你注意一点行不行?这不是我们家!」 方展砚被哥哥恶劣的语气吓得一愣。 两兄弟就这么面对面站着,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被弟弟盯得不自在,方展墨先一步别开脸,问:「你怎么过来了?」 「我刚刚打电话给李叔叔,他告诉我的。」 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方展墨只好再次点了一根烟。 方展砚本想说抽烟对身体不好,可当他看到哥哥的脸色时,识趣地把这句话咽进了肚子里。 「哥,回去好不好?」方展砚以近乎哀求的语气,小心翼翼地问道。 方展墨吐了个烟圈,没有回答。 「哥……」 「不好。」干脆地拒绝了弟弟,方展墨把烟摁熄。 推开房间的窗子,窗外的凉风轻轻吹进室内,将刚刚聚集的烟雾吹散。 「我还想在这里住上一阵子。」 「为什么?」方展砚有些急了。 「不为什么。」 将长发挽到脑后,方展墨闭上眼睛趴在窗框上,一边静静感受着凉风,一边清理混乱的思绪。温暖的身体贴上了他的后背,来不及挣脱,就被弟弟牢牢拥在怀里。 「回去吧,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声音有些闷,不过听得出是出自真心。 「我暂时不想回去。」 「哥……」 方展砚收紧了手臂,将脸埋到哥哥的颈后磨蹭。 很久没看到弟弟撒娇了,方展墨有些恍惚。 「回家吧,我很想你。」 方展砚超低频的声音,像爬上胸口的蚂蚁。不安分的手掌,顺着衣服的下摆潜进来,抚上方展墨微凉的皮肤。 两年的恋人关系,让兄弟俩对彼此的身体都很熟悉。如果刻意挑逗,想不产生反应是很困难的事情。重要的部位被弟弟握住,方展墨下意识地仰起脖子,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哥……」 长长的尾音透着诱惑,每当这个时候,方展砚就会这么叫哥哥。不过,这一次这个称呼却如同一盆凉水,彻底浇熄了方展墨的欲火。 「够了!」冷漠地推开弟弟,方展墨说:「你回去吧,我累了。」 「哥?!」突然被拒绝,方展砚有些不知所措。 方展墨打开了房门,不容反驳地说:「回去吧。」 看出哥哥的坚决,方展砚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门口。 「哥,我……」 不让弟弟有说话的机会,方展墨迅速地关上房门。再说下去,一定会心软。很多事他都要重新考虑,现在他需要独自冷静一下。 看着紧闭的房门,方展砚突然有种被抛弃的错觉。 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哥哥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气消了就没事了。除了这样安慰自己,方展砚实在找不到其他方法来平复自己的情绪。深呼吸,再深呼吸,仍是忍不住一拳打在墙壁上。 李安妮一出房门,就被这个对着墙壁施暴的男人吓了一跳。 「你是谁?!」 「……」方展砚一言不发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凶恶。 「爸!」 「怎么啦?」 「什么事?」 方展墨和李云亭同时被李安妮惊天动地的叫喊招了出来。 「他——」李安妮指着方展砚,手有些抖。 「原来是展砚啊!」李云亭松了一口气,揉了揉女儿的头发说:「还没给你介绍,他是你二哥方展砚。」 「爸,别乱给我安亲戚!我又不认识他。」李安妮没好气地对方展砚翻了个白眼。 方展砚没想到李安妮居然是这么个刁蛮的人物,脸色顿时黑得厉害。 「不许没礼貌,」李云亭尴尬地喝斥女儿,「展砚是展墨的弟弟,当然也是你哥哥。」 「一个比一个恶心,我才不要跟他们扯上关系!」 「砰」的一声关上自己的房门,李安妮以行动证明她对这两个哥哥有多么的不满。 「对不起……」 「没事,小孩子嘛,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方展墨哭笑不得地安慰李云亭,只是那笑容在面对方展砚的时候,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方展砚动了动嘴唇,最终没能发出声音。 「都十一点了,展砚今晚也住在这边吗?」李云亭没能看出兄弟间的异样。 「他回去,放妈妈一个人在家不好。」方展墨说得斩钉截铁。 方展砚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表示同意。 「这个……」李云亭出乎意料地表示反对,「展砚还是住在这边吧,淑艳那里,我想自己过去陪她。」 这样的要求,兄弟俩根本无法拒绝,可是谁也不愿先开口答应。 「你们两兄弟今天晚上挤挤,没问题吧?要不然,展砚睡我的房间也可以。」李云亭见两人都没有回答,显得有些焦急。 「没问题,展砚的钥匙你拿去用。」方展墨终于说了话,伸手问弟弟要了自家的房门钥匙给他。 看着李云亭喜孜孜离去的背影,方展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哥……」方展砚想问自己今晚睡哪里。 「妈妈和李叔叔的房间不太方便,你今晚跟我睡。」冷冰冰地扔下这句话,方展墨迳自回了房。 方展砚默默地跟在后面,心里完全没有半点喜悦。 为什么出现这种僵持的局面?他不明白。 刚一上床,方展墨就背对着弟弟睡下,不给他半点说话的余地。这里的床不比展墨那张单人床,宽大的双人size睡下两个成年男子绰绰有余,而且中间还能留出一尺宽的缝隙。 方展砚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开始数羊。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黑暗中,方展砚隐约窥见哥哥的轮廓,从那僵硬的姿势可以看出,他也同样不能入眠。轻掬起哥哥落在枕边的长发,方展砚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是我不好,从今天开始我什么都听你的,别生气了行不行?」压低了声音,方展砚将哥哥柔顺的头发放到唇边,可怜兮兮地说:「我都好几天没见到你了,你不想我吗?」 方展墨睁开眼,盯着黑洞洞的房间,没有出声。 「哥!」被宠坏了的方展砚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冷落,终于忍不住推了哥哥一把,说:「我都这么低声下气了,你就不能原谅我一回吗?」 原本还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的方展墨,一听这话,立刻闭上眼,打定主意装睡。 得不到回应,方展砚干脆爬起来,把脸凑到哥哥的面前,「你什么也不说就离家出走,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完全不顾我的感受。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爱我!」 灼热的气息喷到方展墨的脸上,传递着方展砚压抑的怒火。摆了一晚的低姿态,却完全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任谁都会抓狂吧? 更何况,哥哥生气的原因不过是谁「上」谁「下」的问题,这算什么呀!他又不是不让他「上」,只不过是犹豫了一下而已。 粗心的方展砚没有察觉方展墨心中真正的顾虑,单纯地以为所有的事情都不过是哥哥在使小性子。 而方展墨这边,听到弟弟怀疑他的感情,气愤之余不免有些伤心。两年恋人的生活,他自认已经付出了全部,突然有种对牛弹琴的悲哀,方展砚根本就是一条大笨牛!方展墨恨恨地想着,嘴角不自觉抿成了直线。 「哥?!」 方展砚又喊了一声,依然犹如石沉大海。 感觉嘴唇被人吮吸,方展墨咬紧了牙关,不让那温热的舌尖有机会攻进来。 「你不就是想在上面吗?我让你上总行了吧!」 方展砚忿忿不平的声音,让迟来的妥协显得不甘不愿。 方展墨继续沉默着,铁了心不去搭理弟弟。他心里真的很乱,恋爱、同性恋、乱伦……这些字眼轮番在他的脑中闪现着,让他头疼欲裂。 他可以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但是李叔叔与李安妮现在是家人,不是随便哪个路人甲;还有他的母亲,她虽然没有表示反对,可是眼中明显的担忧也让方展墨感到害怕。 至于展砚,他有大好的前途,不可能像他一样窝在一间酒吧里当个小老板。如果他的同事、客户知道他的性向,知道他们兄弟之前的真正关系……方展墨不敢想像后果。 人言可畏,这四个字绝不是随便写写那么简单。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在担心什么?展砚!方展墨烦躁地甩了甩头,突然发现房内安静得有些突兀。陡然睁开眼,隐约看见弟弟赤裸的身体在黑暗中泛着淡淡的光泽。 「你闹够了没有!」方展墨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 闻言,方展砚的动作一滞,随后以泰山压顶之势扑到了哥哥身上。 「到底是谁在闹呀?!我让你上,顺了你的心还不行吗?!」方展砚一边费力剥下哥哥身上的衣服,一边语带委屈地嘀咕个不停。 「我什么时候说要上你了?」方展墨一手护在胸前,一手死死抓着裤腰,挣扎着不让弟弟得逞。 「还说没有!我不就是犹豫了一下吗?你居然气到离家出走!害我这几天担心得要死,就怕你出什么事。我不过是怕疼,又不是别的,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啊!」 「你在胡说……些什么!」 「嘶——」 单薄的睡衣发出最后的悲呜,成为兄弟俩拉锯战中的牺牲品。 「方展砚,你别太过分!」 趁弟弟不备,方展墨一脚将他踢到床下,恼火地把手中的衣服碎片扔到他的身上。他也是男人,以暴制暴谁不会?以前是让着他,不与他计较,真要是惹毛了,亲兄弟一样打! 毫无防备地挨了哥哥一脚,方展砚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受伤倒是没有,不过……苦肉计行不行? 第五章 重新躺回床上,方展墨气呼呼地用毯子把自己包了个严实。心里恨恨地念道:居然想故技重施,门都没有! 回想与弟弟的第一次,方展墨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霸王硬上弓」这种事自古就有,可像方展砚那样硬让哥哥把自己给「上」了,还真是鲜少有闻。 如果当时不是被弟弟强迫,这段有违伦常的关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趋于明朗。 虽然弟弟的方法过于极端,但是效果却很显著,至少,方展墨最终接受了他的感情。不,应该说方展墨终于正视了这段感情,抛开道德的枷锁,他选择释放自己的心。 一直都爱,所以从不后悔。 身体的宣泄远不及情感的交流来得重要。方展墨其实并不看重两人在性事中谁占主动,或谁为被动,相反的,他更希望弟弟能主导整个过程。 习惯使然,弟弟的喜恶在方展墨的心中永远摆在了第一位。他从没想过公不公平、值不值得的问题,因为他们相爱,只要明白这点就够了。 可是如今…… 他虽然不后悔,却开始觉得困扰。相爱并不代表可以消除所有障碍,即使很享受今天的一切,他仍然不得不去思考未来。 展砚的未来,他不能容许任何人去破坏,尤其是他自己! 「展砚?!」 许久不见弟弟的动静,方展墨下意识叫了一声。 听到哥哥的声音,差一点就坚持不住的方展砚心中一阵窃喜。快点过来呀!不穿衣服躺在地上真有点冷啊! 方展墨没有听到弟弟心中的呐喊,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打开灯察看。 炽白的光线照在麦色的肌肤上,与深色的地板形成鲜明的对比。方展砚双手捂着腹部,闭目蜷缩着,仿佛刚刚遭受了虐打一般。 「别在这儿装了,那点力气就能把你踢得人事不省,骗谁呀!」不客气地往弟弟的脚上又踹了一脚,方展墨的脸拉得更长了。 「哥……」没想到自己的苦肉计一眼就被拆穿,方展砚心中的挫败感更强烈了。 只见他慢慢坐起身,将两膝并拢屈起,额头抵着膝头,喃喃道:「你到底是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你说清楚再发脾气行不行?看我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呀!」 方展砚虽然有时会在哥哥面前撒娇,不过却很少示弱。看着弟弟委屈的样子,方展墨的心一下子就软成了棉花。 「好了,我没有发脾气,快起来,早点睡吧!」 「你不把事情有说清楚,我就在这里坐一晚。」 「你爱坐不坐!」 「……」 关了灯,方展墨再次躺在床上。冷气还开着,身上不盖东西还真有些凉。 该死的,怎么会遇上这么个克星! 在黑暗中摸索着,方展墨翻身下床,把毯子里到了弟弟身上。方展砚没有动,静静地坐着,连呼吸都变得不明显。 「你怎么就这么倔强!」方展墨皱起眉头,狠狠地掐了弟弟的手臂一把。 下一秒,他就被一双强壮的手臂紧紧拥入怀中,鼻尖传来熟悉的气息,让他有些窒息。 「哥,」这场突如其来的争吵让方展砚迷茫中,带着隐隐的不安,「到底是……」 这时,方展墨主动用唇封住了弟弟未出口的话语,他不想听到弟弟的问题,因为他知道那一定是他不愿回答的。 没有光线的屋内,除视觉之外的感官统统活络起来,不遗余力地宣告着对方的存在。湿濡而温暖的舌尖,敏感细微地传递着欲望。 毯子滑落在木质地板上,成了临时床单。 方展墨把弟弟压到毯子上,让自己赤裸的上身最大面积地,贴和着全身赤裸的弟弟。一个冷一个温,摩擦着,细腻而煽情…… 抬手压上弟弟的唇齿,方展墨以极富诱惑的低音在弟弟的耳边提醒道:「安妮就在隔壁,你想让她听男人叫床吗?」 被抚摸得有些发晕的方展砚一听这话,脸红得差点没冒出烟来,不过藉着黑暗的掩饰,再加上他一贯的「死鸭子嘴硬」风格,他还是回了句:「听到就听到!我高兴这么叫,不行吗?」 「嘘——」 方展墨忍着笑意,轻轻在弟弟的唇上啄了一下,转而攻占那片结实的胸膛。 虽然很想听到方展砚动情的声音,不过考虑到那面不太隔音的墙壁,方展墨还是野蛮地用手将弟弟的嘴巴封了个严实。 其实完全不需要哥哥来堵,方展砚自己已经开始拼命压抑声音了。如果真被人听到他在「叫床」……咳,他才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呢! 乳首被哥哥肆意地玩弄着,方展砚只觉得有些痒。他不是女人,那种地方也不会敏感到哪里去。可是,身下的「那根」就不同了,这种手口并用的刺激法,想不缴械都难。 「……」 方展砚粗重的喘息声阻断在哥哥的掌心之内,无力挣开。他下意识地抬起双手,在黑暗中胡乱摸索着,碰着了那些属于哥哥的长发,柔软而强韧,散乱地落在他的身体上。 方展砚突然联想到依附在大树之上的藤蔓,不需要万钧之力,只需要缠着、绕着就能抽干大树全部的养分。 哥哥真的想在上面? 方展砚打了个寒噤,然后闭紧双眼,强迫自己「从容就义」。 「痛!」 黑暗中,传来方展墨的一声惨叫。 「怎么了?」方展砚半撑起身体,睁大眼睛看着哥哥模糊的身影。 「干嘛扯我的头发?」 「啊!对不起,对不起!」方展砚连忙松开手。原来,一想到哥哥接下来要对他「这样」或者「那样」,他就反射性地揪住了哥哥的头发。 「算了!」 没好气地在弟弟的肚皮上拍了一巴掌,方展墨起身爬回床上趴着。心里不痛快,做什么都没心情。 这下,方展砚是彻底急了。情事进行到一半才喊停,他和哥哥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哥……」爬上床,压在哥哥的背上,「对不起,我不想惹你生气。」 方展墨将头埋在枕头里,感受着弟弟的体重,以及灼热的皮肤。 「我好像犯了个错误,可是我很蠢,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半湿的亲吻落在方展墨的颈后,带来一点点麻痒。方展砚抚开哥哥的头发,将亲吻移至他的肩膀,继续轻声说道:「我很着急,害怕自己笨手笨脚的,会让你感到厌恶。」 方展墨下意识地抬了抬肩膀,没有出声。 「哥……我该怎么让你了解,我有多爱你……我一直都爱你,爱了好多年,你对我的意义超过任何东西……」 「任何东西?」 「啊,我不是说你是东西,呃,不是东西,是……」 「呵呵……」枕头里传来一阵闷笑。 没想到自己的深情告白会引来笑声,方展砚不由得懊恼地叫了一声:「哥!」 方展墨扭过头,伸手在弟弟的脸上掐了一把,揶揄道:「你果然是个笨蛋。」 知道哥哥并没有生气,方展砚的心情顿时大好,忍不住换了个姿势,将哥哥强行抱入怀中。 「现在,能告诉笨蛋,他做错了什么吗?」 将头靠在弟弟的颈侧,方展墨在黑暗中露出一丝苦笑。 「展砚,你有没有想过将来?」 「将来?当然想过。我要永远守在你的身边,绝不离开。」方展砚想也没想,直接说出自己最大的愿望。 方展墨很高兴,奖励似地在弟弟的下颚印下一个吻。 「我是问,你有没有想过将来的发展,事业上的发展。」 听到这个问题,方展砚有些惊讶,因为哥哥从不过问他的工作。不过,他还是很乐意回答这个问题。 「我希望能有自己的公司,能赚很多钱,让你和妈妈生活无忧。」 「赚很多钱?这就是你的理想?」方展墨暗笑,弟弟的话听起来像一个新婚的丈夫在讨好妻子,他嗤鼻,「我可不用你养。」 「知道你不用我养,」撒娇似地在哥哥头上蹭了蹭,方展砚说出自己的心声,「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想给你最好的。」 难以言喻的感动像潮水一样淹没方展墨,让他呼吸都染上潮湿的气息。 「你有没有想过,地位、权力……诸如此类的东西。」支起身体,方展墨用手慢慢地持顺弟弟的头发,一遍又一遍。 「你是想问,我害不害怕别人发现我们的关系吗?」 「聪明。」嘴上称赞着,可对于弟弟迟来的敏锐,方展墨感到全身无力。 方展砚停顿了一下,说:「我害怕。」 弟弟的答案让方展墨陷入沉默,人人都惧怕蜚短流长,看来他的弟弟也不例外。方展墨的担心又加深了一层。 握住哥哥的手,方展砚接着说:「名誉、地位、金钱,如果我能拥有,那是件好事。但是,如果代价是你们,我宁可不要。我最害怕的是你和妈妈会受到伤害,我不想看见任何人以任何形式攻击你们。」 方展墨反握住弟弟的手,静静地等待下文。 「我知道,我们的关系大多数人都不能接受,可是太在乎别人的感受,只会让自己更加烦恼而已……」 「不是大多数人,是几乎所有人都不能接受。」方展墨打断了弟弟的话,他可没那么乐观。 「是,是几乎所有人都不能接受。那又怎样?我不是为所有人活着。这是我的生活,我有权利,也有能力去追求自己喜欢的,我只是爱上了自己的哥哥!」方展砚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急着想消除哥哥的忧虑。 「我知道你爱我,我也爱你。」这是方展墨唯一的动力,也是他最大的压力,「可是,我们的关系现在影响到了妈妈,还有她的新家庭。他们是我们的家人,不是外人,我们不能对他们的反应置之不理。」 听到哥哥的话,方展砚吃惊地问:「李叔叔和他女儿知道我们的事了?」 「没有,他们只是知道我喜欢男人。」 「好,」方展砚点了点头,说:「那就瞒住他们。」 「呵呵,」没想到弟弟会说出如此没创意的话,方展墨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以为能瞒多久?」 「能瞒多少是多久。」 「呵呵……」 「哥,我是说真的。」 没有开灯,兄弟俩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是,方展墨能从弟弟的声音里听出他的郑重。 「你的意思是……」 「我们既要保护我们的爱情,又要保护我们的家人,这两个方面都很重要。那么,当两者有冲突的时候,我们只能选择最中立的方法。听上去像逃避,可是却能将伤害降到最低。」 「呼——」 方展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重新躺在弟弟的身边。他知道弟弟的说话没有错,他无法放弃他们的感情,又不想伤害到家人,隐瞒是唯一的方法。 「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会在一起。记住,是『我们』,不是你孤单一人。」 「嗯。」方展墨点点头,微笑。虽然弟弟有时候很笨,但是,关键时候他比哥哥精明,而且更坚定,一份感情能不能长久,靠的就是这种坚定。 方展墨甩去了心中的包袱,心情顿时舒畅无比,仿佛连空气都清新起来。 「哥,原来你是在烦恼这个。」方展砚恍然大悟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滑稽,「我还以为你是为了……」真丢脸,他居然想偏了。 「为了什么?」再次爬起来,将身体叠在弟弟的身上,方展墨露出促狭的笑容。弟弟别扭的表情他可没忘,看来他对「屈居下方」这回事颇为害怕。 「没、没什么。」方展砚有点结巴。 「嗯哼,那……」右手绕过弟弟的臀部,指尖轻轻戳了戳中间那条隐密的缝隙,方展墨坏心地说:「正事说完了,我们是不是该做点别的了?」 这次,方展砚出人意料地没有做任何抵抗,反而配合地翻了个身,趴在床上。 「那、那你可要轻点。」轻轻拱起身体,抬起臀部,他第一次摆出这种献祭般的姿势,硬着头皮配合哥哥的侵略。 「啪——」 皮肉撞击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痛! 方展砚摸了摸屁股,不明白哥哥为什么打他。他都已经这么牺牲了…… 「转过来。」 酷酷的声音明确地显示了方展墨不容质疑的主控权。 一头雾水的方展砚愣了愣,然后慢吞吞地转为仰躺。依他的经验,从后面进入会比较容易一些,如果从前面,没有大量的润滑剂基本上是进不去的。 糟了,这里是李叔叔家,怎么可能有那东西?! 第一次的惨痛经历瞬间浮现在方展砚的眼前,血淋淋的画面让他全身翻出好几层鸡皮疙瘩来,不要! 「唔……」 脖子被咬了一下,方展砚反射性地发出一声类似哀嚎的声音。 「想什么呢?这么不专心。」舔过弟弟的前胸,方展墨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暖暖的气息摩擦着弟弟的皮肤,若有似无地诱惑着抵抗力薄弱的人。 「没、没有。」 方展砚无比庆幸此时是处在一片黑暗之中,让哥哥无法看见他面红耳赤,外加尴尬胆怯的样子。应该很快就会结束吧?!他闭紧双眼,随着哥哥的爱抚,强迫自己慢慢放松身体。 只是,事与愿违,他越是想那么做,身体就绷得越厉害。唯一不用担心的就是哥哥的挑逗,它一如往常地让他的分身轻易起了反应,多少能遮挡一点他的紧张。只是,快感与紧张并存,对他来说,无疑是种既甜蜜又痛苦的折磨。 亲吻落到腰上时,突然有光线隔着眼睑透了进来,方展砚下意识眯起眼睛,向光源看去。 「看着我。」 下巴被哥哥捏住,方展砚的视线顺势调到跪在自己两腿之间的人身上。 漆黑的长发被全数捋到了左肩,像一块上好的缎子悬垂着,浮动着淡淡的光泽。微微上扬的眼角带着笑,目光熠熠中透着一点迷离,被情欲薰染过的双颊红得恰到好处,这样的方展墨,连手指都不用勾动,就能引得方展砚飞扑而来。 只是这次不同以往,方展砚被压着,除了按捺不住地挺挺腰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可以吗?没有润滑剂,可以会有点疼。」突然绽放的灿烂笑容,有着与唇间吐出的霹雳话语完全无关的纯真。 方展砚一咬牙,伸手圈住哥哥的脖子,往自己身上一拉,然后迅速地锁住他的双唇,一面狂吻,一面将他的手拉至自己的重要部位套弄。 豁出去了,做就做吧! 谁知,还没来得及把腿缠到哥哥的腰上,方展砚就发现哥哥已经改变了姿势,那双一直让他垂涎不已的修长美腿,不知何时跨在了他的身体两侧。 「哥!」 「嘘——」 手指压住弟弟的嘴唇,方展墨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挺直腰,单手扶住弟弟的分身,方展墨慢慢将身体压了下去。窄小的入口一时无法适应坚挺的硕大,方展墨不得不纳入一点再抽离一点,然后再试着去容纳。 无遮无蔽地看着这一幕,仿佛全部的神经末稍都集中到那个地方,强烈的视觉冲击让方展砚差点瞬间爆发。 「哥!」听上去有些痛苦的叫喊,其实是热血沸腾的征兆。 方展墨来不及回应,就被弟弟掐住腰部,重重地往下一拉。 「啊!」 「唔!」 攻入身体的器官,到达了从未触及的深度,让两人同时感到一阵晕眩。方展墨脱力地趴倒在弟弟身上,长发乱成一团。 第六章 清晨,方展墨顶着两个黑眼圈走出了卧室。 纵欲过度的下场本该是浑身酸痛、卧床不起,不过方展墨比那惨上十倍,因为他不仅浑身酸痛,还必须强忍着酸痛早起,为挑食的弟弟准备早餐。 刚踏入厨房就看见站在冰箱前的李安妮,方展墨立刻停止揉腰的动作,笑着说了声:「早。」 李安妮瞟了方展墨一眼,没有搭话,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牛奶。 方展墨不以为意,一边拿起锅子,一边问道:「昨晚睡得好吗?我要做个面条,你也来一点?」 「睡得不好的人是你吧!大半夜和弟弟吵架,亏你还有精神爬起来煮面条。」 李安妮的话差点让方展墨手中的锅子掉到地上,转头盯着她看了几秒,方展墨确定她的话中并无其他含义之后,才玩笑似地揶揄道:「你趴在墙上偷听了?」 「鬼才要偷听!在自己家都要戴上耳塞才能六根清静,我真是倒了八辈子楣。」李安妮恶狠狠地瞪了方展墨一眼,对他的话表示强烈不满。 「呵呵,」方展墨干笑了两声,往锅里倒入了清水,「李叔叔说你今天要参加一个面试,还是吃了早餐再出门吧!」 「不要你假好心。」 「不吃正好,本来就是跟你客气两句。」 「谁说我不吃了!」见不得方展墨那副正中下怀的表情,李安妮刁蛮地说道:「面条可是我爸买回来的。」 闻言,方展墨假装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心里却在为达成目的感到一丝得意。 方展砚走进厨房的时候,正好撞上李安妮气鼓鼓地冲去客厅,而自己的哥哥却笑得像只诡计得逞的狐狸。 「怎么了?一大早就去招惹人家小姑娘。」 「你吃醋?」方展墨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是啊!」咬着牙挤出这两个字,方展砚突然从身后将哥哥抱紧,重重地咬了一口方展墨的耳朵。 「喂!小心点。」一边摸着自己发疼的耳朵,一边狠狠拍开圈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方展墨小声地警告弟弟不可逾矩。 「怕什么……这里又没人。」 紧紧贴上哥哥的后背,方展砚用手扳过哥哥的下巴,对准他的双唇就是一个深吻。措手不及的方展墨根本无力拒绝,很快就被吻得头晕目眩。 直到锅里的水开得咕咕作响,方展砚才放开差不多要窒息的哥哥。 呼吸一正常,方展墨立刻用力推开弟弟,还踹了他一脚。心满意足的方展砚见好就收,敏捷地后退了两步,还不忘故意回味一般地舔了舔双唇。 「滚!」方展墨佯装恼怒地低吼一声,拎起手边的抹布向弟弟扔了过去。 方展砚灵活地闪开,笑着出了厨房,而后看到一脸惊恐的李安妮。 不能确定李安妮在厨房外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她是为什么受到惊吓,方展砚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那双瞪成铜铃状的大眼睛匆匆扫过方展砚的脸庞,旋即写满了强烈的厌恶。 方展砚心中一凛,知道李安妮看见自己与哥哥接吻的场面。他本想解释,可李安妮已经先一步向门外跑去。 片刻,一无所知的方展墨端着面条出来,只看见弟弟一个人坐在餐桌前,不禁问道:「安妮呢?她不是要吃过早餐再走吗?」 「可能有急事吧。」方展砚不在意地笑了笑,接过面条,将哥哥拉到自己身边,说:「我吃两碗好了。」 开车上班的途中,方展砚一直在思考李安妮的问题。让她心平气和地接受自己与哥哥的关系,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要命的是非得让她接受不可。不然就应了哥哥的担心,而且还可能连累到母亲。 要怎么做呢? 在办公室发呆了近两个小时,直到弘扬集团的负责人按约定前来洽谈,方展砚才不得不停止思考这个令人头痛的问题。 「张先生,我们去会议室谈。」 方展砚」路领着自己的重要客户往会议室走去,半道上听见人事部那边传来激烈的争吵。 「你们是什么意思?刚刚明明就说可以让我参加复试了,为什么现在又改口?」 「小姐,这是上面的决定,我们也不知道。还请您……」 「上面的决定?理由是什么?这么把人当猴要,你们也太过分了吧!」 「小姐,我们也不想……」 「发生什么事了?」那动静实在是太大了,方展砚身为经理不得不上前过问。 「方经理……」人事部的员工尴尬至极。 「安妮?!」意外地看到李安妮的身影,方展砚不由得吃了一惊。 「是你!」李安妮比方展砚更为吃惊,突然之间像恍然大悟一般,指着方展砚的鼻子骂道!「是你对不对?是你让他们取消我的复试资格的?!你太卑鄙了!」 「你在说什么?什么复试资格?」方展砚不解。 李安妮将手中的纸张往方展砚身上一扔,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吼道:「少装蒜!我瞎了眼才会到这家公司来面试!变态!」 「等等,」莫名其妙被人骂,方展砚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你把话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么口不择言?」 「发生什么?你还敢问我发生什么?你不就是怕我揭穿你是个和自己哥哥乱搞的变态,才不让我进这家公司吗?你这个恶心的同性恋,死变态!」 李安妮话一出口,在场众人一片哗然。 方展砚愣在原地,半天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从没想过自己的隐私会以这样的方式暴露在众人面前,让他的脸色顿时一片青黑。 「看什么看!」方展砚愤怒到近乎狰狞的模样,让李安妮有些害怕起来,却又不甘示弱,于是接着吼道:「我说的是事实,是我亲眼看到的!」 强压着一巴掌挥过去的欲望,方展砚握紧了双拳,冷冷地扫了一眼四周的人群,说了句:「去把警卫叫来,把她给我轰出去。」 李安妮虽然还是不甘心,不过心知久留对自己并无好处,于是硬着头皮说:「不用你轰,我自己会走!」 不再理会李安妮,方展砚转头对自己客户说:「我们去会议室吧。」 「我看,我们还是下次再谈吧。」弘扬集团的负责人似乎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毕竟刚刚听到的消息的确有爆炸性的威力。 看着自己的客户就这么转身离去,再看看那些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自己的员工,方展砚心头不由得怒火中烧,可又偏偏不能发作。 咬紧牙关,尽量保持正常地走回办公室,一关上门,方展砚一脚踹翻了里面的座椅。可怜的座椅在地上翻滚两圈之后,连带撞倒了墙角的盆栽,洒了满地的泥土。 方展砚直直地盯着地上的狼藉,片刻之后拿起了电话。 「哥,还在睡吗?」 「嗯……」方展墨显然没睡醒。 「你现在回家去好不好?我有话想跟你说。」 「回家?」 「对,我会打电话给妈妈,我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方展砚握紧了电话。 方展墨诧异道:「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吗?」 「重要的事,」方展砚尽量放松自己的声音,说:「快回去吧,我马上就到。」 「哦。」方展墨应允。 挂断了电话,方展砚拿起了自己的外套。他现在很担心李安妮不经大脑的行为,会给哥哥和母亲造成伤害,他要赶在她继续发疯之前,让家人有个心理准备。 没事的,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没有什么闯不过的难关。方展砚这样安慰着自己,尽量保持着乐观,可是当他打开门看见顶头上司兼生父裴龙时,不由得心底一沉。 裴龙将儿子拉回办公室,关上门,黑着脸说:「张弘扬刚刚打电话给我,说他听到有关你的一些不名誉的传闻,所以决定重新考虑与我们的合作。」 「是吗?」方展砚不置可否。 对儿子满不在乎的态度,裴龙有些恼火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方展砚走到桌边,按下内线电话,命令人事部经理马上来他的办公室。 「他会跟你说明一切,我还有事,先走了。」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方展砚再次准备离开。 「慢着!有什么事会比这件重要?」裴龙拉住儿子的手臂,生气地吼道:「你知道不知道弘扬这笔生意,关系到裴氏今年五分之一的收入?身为公司经理,你居然毫不在乎!你就是这样对待我给你的信任?」 乍一听这些咄咄之言,原本就觉得窝火的方展砚,顿时爆发出来,「就算是裴氏全年的收入,也比不上我的家人重要!」 裴龙被儿子吼得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家人?!你妈妈出事了,」 看到父亲关心的眼神,方展砚心头一动,不由得收敛了脾气,说:「没有,不过我要回去一趟。」 裴龙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推门而入的人事部经理打断。看到属下惊讶的目光,裴龙这才想起要放开儿子的手臂。碍于父亲在公司的地位,方展砚也不好当场甩手就走,于是只能耐着性子留了下来。 当人事部经理小心翼翼地陈述了李安妮大闹的经过之后,方展砚这才知道李安妮当场发飙的原因,是因为人事部的副经理想提拔他家的一个亲戚,所以将她挤出了复试名单,而方展砚恰好在那时出现,就顺理成章地背了个大黑锅。 「这就是你们人事部的工作方式?用人唯亲,排挤没有背景的新人?」无辜受累,方展砚大为光火。 人事部经理哑口无言。站在一旁的裴龙突然觉得有些头痛,「用人唯亲」这句话根本就像在戳他的脊梁骨,想当初他任命方展砚当经理,就是看在他们的父子关系上。 「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是想想怎么补救吧。弘扬那边为了这个事要取消跟我们的合作,这个损失要怎么挽回?」裴龙说。 「这么严重?」人事部经理目瞪口呆,想了半天才小声说道:「如果是这样,我们是不是去告她毁谤,以正视听?」 裴龙看了看儿子,马上否决了这个提议:「不行,打官司只会越描越黑,到时候弄得满城风雨,我们更加下不了台。」 「可是方经理平白受辱,如果不这么做的话……」 「哼!」 方展砚一声冷哼,打断了人事部经理未完的话语。 「是不是受到污辱我心里有数,不必公司大费周章去讨公道。弘扬那边我也会处理,保证给董事长一个满意的交代。」一心记挂着哥哥与母亲,方展砚实在没有闲情在这边瞎耗,于是冷淡地说:「现在我要出去办事,失陪。」 裴龙没能挡住儿子迅速的步伐,只好匆忙地跟了上去。 「展砚!」 电梯门关上的一刹那,裴龙终于赶上了方展砚。于是,裴氏众多员工有幸看到向来沉稳的董事长追着总经理跑的场面。之前有关总经理是同性恋的小道消息,已经在短时间内传得人尽皆知,如今有关总经理其实是被董事长包养的消息,也跟着新鲜出炉了。 「那个李安妮说的,是不是真的?」裴龙问儿子。 方展砚一声不吭。 沉默等于默认,裴龙不敢置信地嚷道:「是真的?!」 电梯门打开,人群涌了进来,父子俩被挤到电梯的两端,脸上同时罩上了一层寒霜。 好不容易到了地下车库,方展砚快步走向自己的车子,裴龙僵在电梯里,没有再跟上去。 匆匆赶回家里,方展砚不仅见到哥哥和母亲,还见到了继父李云亭。 敷衍地笑了笑,方展砚拖着哥哥的手往卧室走去,边走边说:「到房间去,我有话想跟你说。」 不知道弟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方展墨只好跟在弟弟身后,扭头尴尬地冲母亲与李云亭笑了笑。 方淑艳不满儿子神神秘秘的样子,开口就是抱怨:「什么事啊?这么兴师动众地跑回来,又不敢当面说。」 「没事。」心烦气燥的方展砚语气不太好。 看到母亲的脸色变了变,方展墨连忙扯了扯弟弟的衣袖,提醒他注意态度。 李云亭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立刻识趣地说道:「我也该走了,晚上再过来。」 「等等,」方淑艳叫住丈夫,不悦地说道:「什么该不该走?你今天不是闲着吗?」 被妻子堵得哑口无言,李云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一家人没什么话不能说的。」见不得丈夫委曲求全的架式,方淑艳的倔脾气「蹭」地一下就涌了上来,指着方展砚说道:「你刚刚不是特地打电话给我,说有事情要商量吗?就在这里说。」 「妈……」一旁的方展墨有些担心。 方展砚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李云亭,冷下脸,没有吭声。 看见儿子摆出脸色,方淑艳火气更大,不由得提高声音说道:「你倒是说呀!」 方展墨不想局面变得更僵,连忙为弟弟打圆场,「妈,展砚肯定有悄悄话要告诉我,回头我再告诉你。」说完,拖住弟弟就往门里走。 方淑艳没再说话,只是横眉注视着小儿子。 方展砚看着母亲的眼睛,挪了两步,干脆甩开哥哥。 「展砚!」方展墨一怔。 方展砚没有理会哥哥,而是将视线停在继父的身上,说:「一家人的确没什么不能说的。」 不明白儿子的意图,方淑艳也愣了。 「李叔叔,我哥喜欢男人,你知道吧?」 没想到方展砚会突然来这么一句,李云亭迟疑了片刻,僵硬地点了点头。 「我哥喜欢的人是我。」轻描淡写地扔下这句话,方展砚伸手握住哥哥的五指,「我们不光是兄弟,更是情侣。」 「什么?!」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李云亭一时无法消化。 「我爱他,他也爱我,妈妈早就接受了我们的关系。」方展砚靠近李云亭一步,轻轻问道:「你也可以接受吗?」 方展砚的话如一枚重磅炸弹,爆炸之际波及的远不止李云亭一人,方淑艳与方展墨几乎同时变了脸色。 「展砚,你在胡说些什么?」方展墨看着弟弟,又气又急。他不明白弟弟昨晚明明说好要一起隐瞒的,为什么会突然将它提出来? 「乱伦」这两个字比「同性恋」沉重千万倍,他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说了出来?! 紧握住哥哥的手掌,方展砚用眼神示意哥哥稍安勿躁,随即又问了李云亭一句:「你能接受我们的关系吗?」 一阵沉寂之后,李云亭还是说不出半个字。方展砚转头求助地看向母亲。仍在震惊之中的方淑艳反射性地扭头,避开儿子的目光。母亲逃避的举动,让方展砚有些失望,更让方展墨觉得受伤。 原来,连母亲都没有真正接受他们,更何况是身为继父的李云亭。 搂住哥哥的肩膀,方展砚无声地支持着自己心爱的人。反手握住弟弟的手腕,方展墨假装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告诉他自己没事。 哥哥的样子让方展砚有些心痛,于是他转身对母亲说道:「我和哥哥要出去住上两天,有什么事电话联络。」 不等母亲回答,方展砚拖着哥哥一路跑出了家门。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完全喘不上气来,他才放开了哥哥,说:「给他们一点时间,事情也许没有想像中那么坏。」 听到弟弟的安慰,方展墨忍不住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吼道:「你发什么神经呀!好好的去提这种事?没事找事吗?!」 被踢得小腿抽筋的方展砚知道哥哥在气头上,聪明地保持了沉默。 兄弟弟不吭一声,方展墨继续吼道:「昨天明明说得好好的,尽量瞒着,将伤害减到最低。你今天是发什么神经呀?!非要让大家都难堪你才舒服吗?」 「哥……」 「别叫我!」 「李安妮知道了。」 「什么?!」方展墨一怔。 轻轻抓住哥哥的双臂,方展砚低声说道:「李安妮今天早上看到我们了,事情已经瞒不下去了。」 「早上?你当时怎么不说?」 「我本想独自解决的,可是……」方展砚摇摇头,有些无奈。他不想将李安妮在公司大闹的事情告诉哥哥,免得他担心。 慢慢冷静下来的方展墨,看着弟弟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十分不忍。同在一个屋檐下,这种事本来就瞒不了多久,迟早都会被发现,早点说出来也未尝不是好事。 方展墨乐观地想着,最后用手指戳了戳弟弟的脑袋,骂了句:「笨蛋!」 两个人就这么在母亲眼皮底下跑了出来,弄得跟私奔似的,这叫什么事呀! 儿子走了,方淑艳心里比刀扎还难受。 李云亭看着妻子,仍旧不知说什么是好。 良久,方淑艳终于有了动静,只见她深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勇气一般地说道:「他们是我的儿子,我的骄傲,我的一切……」氤氲的水气在她的眼中渐渐升起,「你能接受他们吗?」 这个问题听起来更像是一种乞求,方淑艳没有半点自信,因为李云亭能不能接受展墨与展砚的关系,她完全没有把握。她恨自己刚才的迟疑,也恨自己没有早一步将真相告诉李云亭。 现在,她感觉自己像个夹心饼,哪一边都不想伤害,却笨拙得两边都伤害了。 「我一手带大他们,看着他们迷惘、挣扎,直到最后走到一起,我试过阻止,可是……比起强撑着所谓的道德枷锁,我更希望看到他们快乐。 「我不会强求的,如果……你……如果你不能接受的话,我们可以、可以……」方淑艳哽咽,迟迟无法说出离婚两字。 「我需要时间。」李云亭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听到这种惊世骇俗的消息,他真的没办法立即恢复过来。 「我只是希望你能理解一个母亲的心情,展墨和展砚是我的全部,你能理解吗?」一口气说完心里的话,方淑艳像在等待最后的审判一般,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如果判决是否定的,她会毫不留恋地离开李云亭。这是身为一个母亲,唯一能为儿子做的。 「我理解。我也有安妮,不是吗?」李云亭上前两步将妻子搂在怀中,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方淑艳狂喜,以为丈夫可以接受这一切,谁知李云亭下一句却是:「再给我点时间。」 李云亭言吉语中的不确定更像是一种敷衍,方淑艳惊慌地看着他,仿佛这个男人马上就要彻底走出她的生命。 妻子的不安李云亭统统看在眼里,却无法给予最有效的安慰。如他所说,他真的需要时间,他只是个普通人,承受力有限。 第七章 沦为无家可归者的方家兄弟开始为自己的去处发愁。最后,交友范围奇窄无比的方展墨决定去找付雷霆,而方展砚急着想了解弘扬公司那边的情况,便与哥哥分道扬镳。两人约好晚上在酒吧碰面。 弘扬公司的规模与裴氏相差无几,都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大集团。 方展砚没能见到董事长张弘扬,接待他的是弘扬的公关经理刘娅飞。 「董事长现在不在公司,有什么事我可以为您转告。」刘娅飞是个很有风情的女人,骨子里甚至透着与职场不合的妖媚。她是张弘扬的情妇,这早已是公开的秘密,所以方展砚对她」直没什么好感。 「听说贵公司要中止与裴氏的合作,我想知道原因。」 「原因就是你。」直接的言辞,无所顾忌的表情,就像方展砚不喜欢刘娅飞一样,刘娅飞显然对方展砚也没什么好感。 「为什么是我?」方展砚的脸色有些难看。 刘娅飞仰头看着方展砚,嘴角挂着讪笑,「这还用说吗?贵公司今早上演的那出闹剧,让我们的董事长非常不满。您的喜好与他的道德观完全背离,让他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过你。在这样的心情影响之下,要他再与您合作,您觉得有可能吗?」 「我记得我们曾经达成过口头协定,为了避免双方的不愉快,我想还是跟张董面谈一次比较好。」目标是张弘扬,方展砚不想再浪费时间在庙里的小鬼身上。 「我会转告的,不送,方先生。」 走出弘扬公司,窝了一肚子火的方展砚不想将坏心情带给哥哥,便独自找了一家咖啡店消磨时间。而同样心情不佳的方展墨,此时正躺在付雷霆家的大床之上。 身为第一顺位的损友,付雷霆张嘴就是调侃:「有椅子你不坐,就不怕招人厌?」 「躺着舒服。」 「被赶出来了?」并排躺到方展墨的身边,付雷霆为自己点了一根烟。 抬手抢过那根烟猛吸一口,方展墨呸道:「你有点想像力好不好?」 付雷霆嘿嘿一笑,把烟抢了回来,「除了你弟弟,还有谁会让你感到烦恼?难不成是你妈?」 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方展墨尖着嗓子叫了声:「bingo!」 付雷霆扭头看向方展墨,不敢相信地问道:「真的是你妈?!」 「呵呵,这句怎么听着像骂人?」方展墨大笑。 看了又看,直到确定方展墨的情绪并不是太低落,付雷霆才继续玩笑道:「还好是你妈,她比你弟弟容易摆平多了。」 「我倒宁愿是展砚。」收起笑容,方展墨的眼神突然黯淡下来,有气无力地说:「起码我们能开诚布公地说个清楚。」 「为什么一定要说清楚?」付雷霆伸了个懒腰,连珠炮似地问道:「你为什么喜欢男人?你弟弟为什么喜欢你?为什么异性恋就是正常的,同性恋就不正常?这些问题你哪一个能说清楚?」 被问得头发晕的方展墨,表情木讷得可爱。付雷霆忍不住伸手掐了掐他的脸蛋,笑着说:「连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事情,你又怎么跟别人说清楚?」 「啊、啊、啊!我不知道!」方展墨突然伸长脖子乱叫一通,像是要把心里的不痛快统统喊出来。「我和展砚已经决定搬出来住几天,冷静一下再说。」 「你可以住我这里。」付雷霆这回倒是说得心甘情愿,毕竟方展墨是真的有了麻烦,他义不容辞。 「那怎么行!这次不知道要在外面住多久,而且就算你和樊昕不觉得我们碍事,我和展砚也会觉得你们两个电灯泡瓦数太高。」方展墨轻笑着,拒绝了付雷霆的好意。 展砚和付雷霆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危险系数可不小,说不定要不了两天房子都会被他们给拆,他可不敢冒这个险。 「那你去住哪里?你弟弟能解决吗?」 「晚上跟他商量之后再说。」 是夜,「深蓝」酒吧内。 方展砚百无聊赖地转动着手中的酒杯,情绪有些低落。 「想什么呢?」抽走弟弟手中的杯子,方展墨坐到他的对面。 「在想我们今晚住哪儿。」方展砚笑了笑,不想告诉哥哥公司里发生的事情,免得让他担心。 「先去住旅馆吧!」方展墨揉了揉弟弟的头发,乐观地说:「说不定过两天妈妈那边就搞定了。」 方展砚强打起精神,应了声好。于是兄弟俩连夜找了家小旅馆,租了间双人房。 同一个时间,李家仍在鸡飞狗跳之中。 「同性恋加乱伦,这就是那个女人养的好儿子。爸,你清醒一点吧!只有你才会把那种女人当成宝。」 李云亭看着激动得青筋暴起的女儿,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去面试的时候碰到什么?那个方展砚怕我揭穿他,竟然让人把我从复试名单里刷下来。这种卑鄙小人,怎么可能是好人?!」 「是误会吧?方展砚我清楚,他为人不错……」 「不错?一个乱伦的家伙能不错到哪里?连起码的道德观都混乱不堪,根本就是个心理变态。」李安妮见不得父亲偏心帮方家兄弟,扯着嗓子吼起来,弄得整个屋内都嗡嗡作响。 「安妮!」李云亭试图安慰女儿、却不得其门而入。 「爸!你已经完完全全被那个女人蒙蔽了。看她没有结婚就有两个那么大的儿子,能是正经的女人吗?大儿子妖里妖气不说,小儿子还是个两面三刀的混蛋,而且、而且她上次还动手打了我! 「爸,你怎么能允许别人这么对待你的女儿?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女儿呀!」说着说着,李安妮的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她是真的觉得委屈了。 一直以来,李安妮都认为自己的亲生父母是可以复合的,可是,就在母亲弥留之际,父亲却选择和别的女人结婚。 在没有见到方淑艳之前,她就已经认定她是破坏自己家庭的元凶,遇到方淑艳之后,她更加不能容忍向来疼爱他的父亲,把注意力放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就像要不到糖果的孩子,她以大哭大闹来表达自己的不满,而今天早上的事情更是火上浇油,让她怒不可遏。 「你当然是我的女儿!我疼你、关心你,可是你不能总是无理取闹。不管淑艳的过去如何,她现在是我的妻子,也就是你的母亲,你不能这么诋毁她! 「而且,展墨与展砚的事情你也不能都算到她的头上,她是一个母亲,但是不可能完全控制儿子的行为,就像我不能控制你的行为一样。所以方家兄弟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也不能完全怪她……」 一边是妻子,一边是女儿,要站在哪一边李云亭实在不好选择,可是李安妮的口没遮拦却让他有些恼火。对于方淑艳他是了解的,不管女儿怎么说,他也不会怀疑自己的判断。 听到这些话,李安妮哭得更加伤心了,大嚷道:「不能怪她,难道怪我?今天受人欺负的人是我啊!你就想着她!你有了她就不要我啦!我是你的女儿,那个乱七八糟的女人算什么呀!那个死女人、臭女人、烂女人……」 「闭嘴!」听到女儿这么辱骂自己的妻子,李云亭实在是忍无可忍,怒道:「你真是不可理喻!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女儿!」说完,生气的他甩手而去。 看着父亲头也不回地走了,深感委屈的李安妮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 几天来,方展砚连续在弘扬公司吃了五次闭门羹,他的忍耐几乎到了极限,一见到刘娅飞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就恨得牙痒。 「方先生,你还真是不死心。我说了,董事长他出差,这个月都不会回来。」 刘娅飞每次回话都彬彬有礼,可眼角、眉梢却透着一股子根本无法忽视的讥诮,方展砚自然不会相信她的鬼话,却又不能撕破脸,于是强压着怒火问道:「跟裴氏合作这么大的计画,难道张董打算就此搁置?」 面对方展砚的质询,刘娅飞眉毛一挑,笑说:「这就要问张董了,我区区一个公关经理可左右不了这样的大事。」 「是吗?」方展砚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说:「那打扰了,我下次再来。」 「不送。」 侧身从刘娅飞身边走过,方展砚越想越不甘心,终于在抓住门把的一刹那停下了脚步。「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请刘小姐喝共进晚餐?」 没想到方展砚会突然提出邀请,刘娅飞稍稍一愣,随即露出犹如胜者一般的微笑。 「你怎么住在旅馆?」 郭海突然拔高的音量引来不少路人的侧目,方展墨低下头,不自在地推了推脸上的墨镜。 「只是暂时住一下,我家……在装修。」在旅馆门口撞上熟人,多少有些狼狈。方展墨不知道要如何解释家里现在的状况,只好撒了个小谎。 「装修?」郭海看了看了旅馆的招牌,又看了看眼前的人,不由得摇了摇头,「没地方住怎么不跟我说一声?这里住起来多难受呀!」 「没事……」 「快别住了,住我那边吧。」 「你那边?」方展墨没听明白。 「上次你去过的,我买的那套新房子。我还没搬过去,空着也是空着。」郭海拉住方展墨的衣袖,热情非常。 「可是,我是和弟弟一起……」 「没关系,房间多的是,三、五个弟弟都住得下。」 三、五个弟弟?呵呵,一个他已经吃不消了。方展墨傻傻地笑了笑,说:「那好吧,我晚上跟他说说,再给你电话。」 「不要等晚上了,现在就去拿行李。」郭海担心方展墨会拒绝,所以拼命催促起来。他没什么企图,只是想和方展墨多些接触的机会。 盛情难却,方展墨被拖着办理了结帐手续。旅馆住起来的确是不太舒服,而且人来人往地,再碰上熟人也不好,所以他没再坚持。 城内最好的餐厅内,刘娅飞翻看着餐单,优雅地选择了昂贵的晚餐。 「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短。方先生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一边品尝精致的餐后甜点,刘娅飞悠闲地看着方展砚。 「刘小姐真是直率。」方展砚虚应了一声,心里盘算着要如何拉拢眼前这个女人。她是张弘扬的情妇,虽然年轻却颇有些手腕。如今裴氏与弘扬的合作因为他的私人问题而触礁,她可能是他唯一的出路。 「无关痛痒的话都说了一晚上,你不累我也累了。所以,请不要再拐弯抹角了。」不等方展砚再开口,刘娅飞直接将事情挑了个通透,「我有把握重新启动裴氏与弘扬的合作,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方展砚不禁为自己的瞻前顾后感到好笑。 「什么条件?」 「『昊景』建成之后,我要其中的两间公寓。」 「豪景」是裴氏与弘扬之前确定开发的第一个房地产专案,定位是城内一流的豪华公寓,两间的价值就是好几百万,这个刘娅飞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不过,相较于合作带来的利益,方展砚眼都没眨一下,直接应允。 「没问题,这个要求还算合理。」 「你很有魄力。」刘娅飞笑得妩媚。 「过奖了,我从没想过会把它用在这个地方。」方展砚也笑了,不过是职业化的完美笑容。 并肩走出餐厅,方展砚为刘娅飞叫了一辆车,车门关上后,刘哑飞探出头来,看似不经意地问了句:「你和你哥哥的事是真的,所以你上次才不想我接近他?」 方展砚退了一步,没有回答,脸色却变得异常难看。 「别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刘娅飞又笑了,笑得方展砚心里直发毛。 拖着满身疲惫回到旅馆,方展砚只想好好躺一会儿,结果却被告知房间已退。心急火燎地跑到哥哥的酒吧,正撞见他与付雷霆聊得热火朝天。 「展砚!你可来了,我都找了你一天。」见到弟弟,方展墨连忙从吧台里走了出来,「你的手机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打不通?」 僵硬地冲付雷霆打了个招呼,方展砚将手机拿出来瞧了瞧,说:「我忘记充电了。」 「哦。」看弟弟没什么精神,方展墨不由得小心起来,「我找到地方住了,下午就想告诉你的。」 「什么地方?怎么不等我回来就搬了?」 「你去过旅馆了?」知道弟弟不太高兴,方展墨暗暗吐了吐舌头。这才想起郭海这个名字曾经也是个地雷,不禁担心弟弟知道房主是谁之后的反应。 「我累了,住的地方在哪儿?」 「我带你过去。」 迅速揽住弟弟的肩膀,方展墨对付雷霆使了个眼色,快步向外走去。 坐北朝南的房间,空气不错,风景一流,只可惜方展砚连多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 看见弟弟从浴室出来就直接倒在床上,方展墨连忙拿来毛巾,为他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很累?」 「有点。」将头枕在哥哥的大腿上,方展砚满脸倦意。连日来都在为弘扬的事奔忙,今天终于有了进展,心里一放松,疲惫就涌了上来。一想到最后还是去求了刘娅飞那个女人,方展砚就觉得窝囊透了,心情一差到底,疲劳感更重。 方展墨并不知道弟弟公司发生的事,只当他工作太累,也没太在意。「你的手机一直关着,也不知道妈妈有没有给你打电话。」 「她打给你没有?」 方展墨摇摇头,有些沮丧。 见不得哥哥有半点委屈,方展砚抬起身子,将脸贴在方展墨的胸前,说:「没关系的,再给她一点时间。」 用下巴蹭了蹭弟弟已经半干的头发,方展墨收紧双臂,用力抱住他,就像在从他的身上汲取支撑的力量。 良久,方展砚抬了抬沉沉的眼皮,下意识地问了句:「这房子是跟谁借的?」 「一个朋友……」将毛巾随手一扔,方展墨关了灯,搂着弟弟躺进被子里,说:「睡吧,我也累了。」 他不是故意想隐瞒郭海就是房东的事,只是……弟弟精神不好,还是不要去踩地雷了。 第八章 早上醒来的时候,身旁无人。方展墨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客厅时瞌睡就被吓得全醒了。 方展砚的脸色很差,不对,是非常差!而站在他对面的人,呃…… 「早。」冲郭海僵硬地笑了笑,方展墨拿起沙发上的外套穿在身上。 「这边只有一套被褥,可你们有两个人,所以我就拿了一套过来。」郭海指了指地上的大袋子。 「谢谢,麻烦你了。」方展墨硬着头皮走到脸色媲美锅底的弟弟身后,推了推他,然后为郭海介绍道:「这是我弟弟——方展砚。」 「我知道,他刚才说了。」忽视方展砚不太友好的瞪视,郭海打了个哈哈。 方展砚回头问哥哥:「这房子是他的?」 方展墨张了张嘴,来不及回答就听到弟弟的责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昨天太晚了……」 不等方展墨解释,方展砚就怒气冲冲地走进卧室。顾不上郭海,方展墨连忙追了上去。 「展砚……」 方展砚没有搭理哥哥,迳自将两人的物品塞进行李袋里。方展墨站在一旁,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只是暂时借住几天,你不要这么大的火嘛!」 对哥哥的话充耳不闻,方展砚动作越来越快。 「没告诉你是我不对,别生气了。不住就不住,我们去住雷霆那边好不好?」方展墨见说不通,干脆也帮着弟弟收拾起来。是他低估了弟弟吃飞醋的水平,该死! 没想到,一听这话方展砚倒是停了下来,然后用力将袋子摔在地上。方展墨看见自己的手机应声裂成两半。 「郭海、付雷霆!还有谁?一个接一个,到底有完没完呀!」 震耳欲聋的吼声弄得方展墨的脑子里嗡嗡作响,他怔怔地看着弟弟,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方展砚的嘴唇有些抖,下意识地扭头避开哥哥呆滞的目光,咬牙切齿地说:「你居然一直跟他有来往,真有你的!」 他提醒自己要压制脾气,可怒火就像已经引燃的炸药桶,根本控制不住。 亲人不能接受他们的关系,为了这段关系几乎毁了他的前途,这些他都不在乎。可是,哥哥三心二意的行为却让他无法容忍。为什么?为什么那个陈芝麻烂谷子一样的郭海还会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方展墨说。 「借你房子住,还一大早跑过来送被子,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方展砚嗤鼻。 「你到底想说什么?」方展墨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长发,表情总算恢复正常,声音却有些冷。 哥哥的坦然让方展砚更加窝火,只见他双拳握紧又松开,粗重地呼吸着,看起来像头愤怒的公牛。方展墨不以为忤,只是挺直了腰板,将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两兄弟就这么对峙着,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上气来。 站在门外的郭海见门内半天没有的动静,不禁有些担心,于是喊了声:「展墨,我还要去上班,先走了。」 「哦!我送……」 方展墨应了声,转身打算出去送人,结果却被弟弟出奇不意地推到了墙边。 后背撞上坚硬的墙面,方展墨来不及呼痛双唇就被堵了个结实。 突然闯入的舌尖狂猛地翻搅着,毫不在意牙齿的磕碰,双手被捉住摁在墙上,迎面压上来的身体根本不给方展墨任何挣扎的余力,抵抗中对上弟弟轻蔑的眼神,他愣住了。 余光瞥到郭海的身影,方展墨终于明白了弟弟的用心。原来,他只是想示威。 居然用这种方法,实在太过分了! 「唔!」 方展砚闷叫一声,捂着嘴巴退了两步。方展墨面无表情地抬起手背,擦去唇上的血迹。 看到这一幕,郭海的脸上红、黄、蓝、绿、青、橙、紫诸色交错变换,难看至极。 「我送你下去。」 将弟弟扔在一边,方展墨拉着郭海离开了房间。 临到大门口,房内传来一声巨响,应该是桌椅碰撞的声音。方展墨没有回头,迳自将郭海送出了门。 问还是不问? 视线追随着方展墨飘动的长发,郭海拿不定主意。 「他是我亲弟弟,同母异父。」方展墨适时解答了郭海心中的疑惑,「我们的关系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明明是兄弟,为什么会变成情侣?郭海糊涂了。 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解释,方展墨转口说:「谢谢你借我房子,一会儿搬走后,我会把钥匙放在客厅。」 「搬走?那你要住哪儿?」没想到展墨再开口竟是要搬走,郭海立刻想要挽留。 「再说吧,我不想展砚不开心。」 「为什么?」话一出口,郭海又觉得不太妥当,于是改口说:「为什么他会不开心?」 「他知道当年我在学校发生的事情,所以不喜欢看到我们有来往。」不觉得有隐瞒的必要,方展墨直接说了弟弟了心结。「都怪我,一直没有把和你重遇的事告诉他,他的反应才会那么大。」 「你和他是兄弟……」情侣间警惕第三者再正常不过了,郭海并不想大惊小怪。可是方展墨的恋人居然是他的弟弟,这未免也太出人意料了。 「没办法,谁让我爱上他,是兄弟都挡不住。」方展墨坦然一笑,既甜蜜又无奈。 之所以对郭海这么直接地阐明一切,是因为他不想拖泥带水。细想之下,弟弟的怀疑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郭海对他的确好得有点过头,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像是感觉到方展墨的意图,郭海突然伸手扣住了他的肩膀。 「你想跟我绝交?」 方展墨一怔。 「他不喜欢我们在一起,所以你会为了他与我断绝来往?」郭海又问了一遍,完全没有发觉自己的双手已经开始颤抖。 「谁说的?」方展墨露齿一笑,不着痕迹地推开郭海的手,「和谁做朋友是我的自由,再说展砚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只是有些小脾气而已。」安抚地拍了拍郭海的肩膀,方展墨保证说:「只要你不介意,我们永远是朋友。」 朋友,只是朋友! 郭海退了一步,感觉心底最深处那个美好地方顷刻塌陷成一片废墟,但脸上却不能流露出半点痕迹。方展墨早已不是他可以肖想的对象,这个孩子已经不属于他了。因为他的懦弱,这个孩子从来也没属于过他…… 「郭海?」方展墨唤了一声突然愣住的人。 「没,」郭海回过神来,垂眼掩去难言的尴尬,「是朋友,我们永远是朋友。有什么事记得告诉我,能帮到的我一定帮。」 急急忙忙地说了一通,郭海最终落荒而逃。还好他没抱太大希望,还好他从没踏出半步,还好…… 看着郭海的背影,方展墨有种预感:他和这个人的交集就此结束了。他的初恋,终于了无痕迹了。 回到楼上,就见弟弟正蹲在地上摆弄那支散了架的手机。 「算了,我早就想换支新的了。」抽走他手上的机器,方展墨坐到沙发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弟弟坐到他身边来。 方展砚面无表情地看着哥哥,迟疑半天,终于走了过去。 方展墨伸手抚上弟弟嘴唇上被自己咬破的伤口。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抚着,像要将它抚平似的。 随着哥哥的动作,方展砚紧绷的神情总算是舒展开来。 「你是我的。」这是方展砚的思考模式,他要完全拥有眼前的人,所以容不下半点沙子。 方展墨叹了一口气,双手抱头,狠狠地搓了搓头发。 「我记得你说过,你会信任我。」虽然方展墨觉得自己不该对弟弟隐瞒郭海的事,但弟弟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让他十分不快。过强的占有欲和过强的控制欲,都不是情侣间该有的东西,至少对方展墨来说是如此。 可是,刚刚收住脾气的方展砚一听这话又暴跳起来,「我想相信你,是你三番五次来考验我对你的信任!」 方展墨感觉自己陷进了一个周而复始的恶性循环中,让他沮丧得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于是懒懒地说:「你上班时间到了,一会儿我再去找家旅馆搬过去,弄好了给你打电话。」说完,他转身走进卧室。 谁知,方展砚跟方展墨根本不是一个心思,他以为哥哥是在敷衍他,跟上去阴阳怪气地追问道:「现在想到要搬了,亡羊补牢?」 面对如此明显的讽刺,方展墨极想发作,却还是忍住没开口。他不愿意吵架,因为吵起来就很容易口不择言。如果为了这些无谓的事情伤感情,不值得。 见哥哥不理睬他,方展砚火气更旺。 「你是我的!」 他很急、很怒、很慌。他需要这样明确的宣告,却偏偏无法得到直接的回应。 方展砚觉得自己是一个倒楣的摆渡人,在激流中穿行就算了,偏偏还要遭遇船底漏水。这艘船会不会沉?看着对面唯一的乘客,他突然变得毫无把握。 哥哥总是冷冷地、淡淡地注视着他的失控,常常沉稳得像一个局外人。这段感情本就是他求来的,他根本不确定哥哥是不是跟他抱着同样的心思。如果风浪再大一点,哥哥会不会弃船而去? 不意外地再次看到弟弟脸上潜藏的惧意,方展墨一阵心痛。每次都是这样,只要稍有风吹草动,弟弟就会草木皆兵。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人好好地守在他身边,他还是会有那么多忧虑。 「我从来没说我不是。」方展墨说。 方展砚的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眼中闪过一丝委屈。 捧住弟弟的脸,看着他唇上的伤痕,方展墨鼻尖一阵发酸。他明明已经把自己完完全全交了出来,为什么弟弟还是如履薄冰?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安心呢? 这时,方展砚埋怨道:「可你也从来没说过你是啊!」 这就是症结吗?方展墨想笑。 「我说过我爱你,你不记得了吗?」 「可是……」 「我爱你,就代表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是我最重视的人,是我的一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爱你,为什么还会搞不清谁属于谁这个问题?」看着自己的傻弟弟,方展墨恨不得一头撞在他脑袋上,看看能不能让这颗榆木脑袋开开窍。 被哥哥突如其来的表白闹成了红脸关公,方展砚反射性地想躲。 「看着我。」方展墨用力捧住弟弟的脸,不让他有机会逃避。「我只说一遍,我不会背着你和别人不清不楚,因为我爱你,就像你爱我一样多。」 「嗯。」方展砚点头。 「那你可不可以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一样?」这个问题已经问过不止一次了,方展墨非常害怕它会给两人造成不能弥补的裂痕。 「哥……」 方展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吻住了哥哥的双唇。很小心,很细致的一个吻,里面揉进了太多的感情与负担。方展墨闭上眼睛,感受那份传递而来的沉甸甸的情谊。 由上至下,由浅及深,越来越浓郁的芬芳,爱情的味道。方展砚摒弃了思想,只余下感觉,方展墨敞开身体,任弟弟顶礼膜拜。说不清是谁迷了谁,两人同时沉于眩晕之中。 「等等!」从氤氲的情欲中回神,方展墨拦住弟弟,说:「这次换我。」 短短几个字,却是从未有过的强势,方展砚愣了愣,侧卧在床上,无声地将主导权交回给哥哥。 手指爬上弟弟后背弹力十足的光滑皮肤,跟随那结实的肌理缓缓移动,轻易感受到弟弟反射性地紧绷。方展墨低下头,在他的背上印下细碎的亲吻,说:「别怕。」 「我不怕……」方展砚忍不住嘴硬。 方展墨微微一笑,将脸贴在弟弟的颈后,手指避开那些会让他紧张的地方,轻轻握住他欲望的源头。 「哥……」方展砚低喘,反手扣住哥哥的脖子。 含住弟弟的耳垂,方展墨模糊地问道:「舒服吗?」 身下要命的磨擦就像诱他疯狂的糖果,方展砚闭紧双眼,全身微颤,岂止一个「舒服」可以形容。不过,平时总是他拿这些羞耻的问题来刺激哥哥,今天换自己被问到,难免有些脸红。 「不舒服吗?」方展墨加快手中的速度,将身体贴上了弟弟的后背,话里藏着笑意。 方展砚不出声,手指绞紧了身下的床单。 另一只手攀到弟弟的胸前颇为情色地揉搓着,方展墨略带恶意地问道:「不说话是想让我停下来?」 察觉哥哥动作变缓,方展砚连声抗议:「不要!」 「看,我也可以让你很舒服。」方展墨又是一阵闷笑,手上功夫不再含糊,带颌方展砚在欲望中沉浮。攀到高处,在弟弟忘情的申吟中,方展墨沉沉地说了句:「以后都这样吧。」 「嗯?」方展砚没听太清。 「我说……」分开弟弟的双腿,方展墨重重地挺进他的身体,一直闯入最深处,「以后都这样吧!」 「啊!」 反对的念头还未成形就被冲散了,方展砚的喊叫在哥哥一波接一波的抽送中支离破碎。方展墨玩命地攻占这具为他放开的身体,完全不带半点手软,虽不属暴虐,但也蛮横无比。 哥哥生气了。这个认知让方展砚生生打了个激灵。是人就会有脾气,哥哥在为他捕风捉影的怀疑生气,思及此,方展砚的心情顿时复杂起来,他只是没有安全感,这也错了吗? 不知道弟弟百转千回的心思,方展墨只是单纯想吓吓他。兔子急了还咬人,凭什么他方展墨就要逆来顺受?! 各怀心事的两兄弟仍在继续着恋人间最最亲密的事,情色的声音充斥在房内,不见异样。 第九章 方淑艳挂上电话,忍不住再次在房内来回踱步。 大儿子的电话无法接通,小儿子的电话又关了机,让她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勇气又落回原地。 儿子们离家已经几天了,她着实有些担心,丈夫那边是顾不上了,说什么也不能失去两个最亲的儿子,无论发生什么,她始终是他们的母亲,她一定要竭尽所能去帮助他们。 最后,方淑艳把心一横,硬着头皮冲到方展砚的公司。 裴龙作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他守在儿子的办公室里,还能见到自己二十几年前的旧情人。 「你……」方淑艳惊到了,几乎是拔腿就跑,不过裴龙仍是快她一步,用力扯住了她的胳膊。 「你是来找展砚的?」 「你知道了?」方淑艳自从怀上方展砚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裴龙,她没想到裴龙会知道展砚是他的儿子。 「我不该知道吗?」 裴龙眼中的气愤让方淑艳心底猛地一沉,同时又觉得有些心凉。小儿子居然早就见过他的亲生父亲,却对母亲绝口不提,为什么? 「坐吧。」强行让方淑艳在沙发上落座,裴龙下一句话就成功留住了她,「展砚已经一个星期没回公司了,我正打算去找他。」 「一星期?」距离两兄弟离家的时候也正好一星期,难道他们真的打算跑得无影无踪? 「你……」裴龙顿了顿,言语似有艰难,「你知不知道展砚和他哥哥的事?」 「展砚不上班,关展墨什么事?」方淑艳以问代答。 「有个女人跑到公司来大闹,说展砚和他哥哥的关系不清不楚……」 「哪个女人?」不等裴龙说完,方淑艳「蹭」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裴龙知道自己不用再往下问了,方淑艳眼中的惊慌已经回答了一切,她清楚展砚两兄弟之间的秘密关系。他不想质问方淑艳是如何教养儿子,可他却不能对这个问题置之不理。 「展砚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一直有意将他培养成公司的继承人。可是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情,真不知道你这个母亲是怎么当的!」 「我怎么当是我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方淑艳瞪圆双眼,对裴龙的指控颇为不屑。 「与我有什么关系?他是我儿子,却在你的纵容下与自己的哥哥搞同性恋,弄得现在前途受阻,还连累公司蒙受损失,这就是最大的关系!」 裴龙突如其来的咆哮几乎让方淑艳站立不稳,两个儿子的不伦恋情已经让她的生活起了很大波澜,如今居然还引来一个二十几年没见面的家伙的指责。她纵容了吗?如果她能控制这一切,她又何尝不想控制! 「展砚的事你知道多少?前途是他自己的,就算毁了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如果因为他的感情让你的公司蒙受了损失,那也是你的失误,谁叫你信任他的?」 方淑艳毫不示弱,「话说回来,展砚是姓方。虽然我从来没在他面前否认你是他的生父,但也没听他说要认你这个父亲。他爱上谁,和谁有关系,你有什么资格过问?」 此话正中裴龙的软肋,方展砚的确从来没认过他这个父亲,顶多也就是尊称他一声「董事长」。所谓「继承人」之说,也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 「我没资格,我也不需要这个资格!这种败坏名誉的儿子,我要来做什么?」裴龙彻底恼了,连嘴角都在微颤。 方淑艳没想到他会说出如此决绝的话,怒火更甚。 「你既然不要这个儿子,就请不要在这里瞎搅和。如果你敢跟着其他人来伤害他,我是绝不会袖手旁观。」 「伤害他的人是他自己,搞那种乱七八糟的事出来,只会……」 「你知道个屁!」看到裴龙鄙夷的眼神,方淑艳忍不住连粗口都蹦了出来,「展砚与展墨的感情我最清楚,结婚几十年的夫妻都不见得有他们情深。你以为你有多高尚?背着老婆与别的女人发生关系的人才最可耻!」 方淑艳话音一落,室内顿时寂静无声,裴龙的表情就像被人剜去了心肺。 这时,办公室的门锁传来响动。方展砚平静地推开门,平静地拿出抽屉里的充电器,插上电源为自己的手机充电。 「妈,你来找我?」 「啊!」方淑艳怔怔地看着儿子,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谈话的内容。「我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裴龙,方展砚微微一笑,说:「我和哥哥今晚就回去。」 见儿子与自己的嫌隙已消,方淑艳不由得眼眶一湿,说:「好,我做几个好菜,一起吃晚饭。」 「嗯。」方展砚点头。 母子俩一来一回,裴龙看见方淑艳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骄傲,心中五味杂陈,再想开口时,却被方展砚打断。 「刘小姐,进来吧。」方展砚冲门口喊了一声。 随着方展砚的邀请,刘娅飞款款走进他的办公室,礼貌地对在场众人点头微笑。 裴龙没想到门外还有人,而且还是弘扬公司的人,脸上顿时黑成一片。 「妈,你先回去吧,我还有工作。」先送走了母亲,方展砚再转身面对生父,语气转为生硬,「董事长,我和弘扬的刘经理约好谈点正事,您还有事吗?」 「没有,你们谈。谈完之后到我办公室来见我。」裴龙勉强扯出一个微笑,也离开了办公室。 「好。」 直到裴龙关上门,方展砚才把尾随的视线移至刘娅飞身上。 「刘小姐看戏看得愉快吗?」 方展砚刚刚过来的时候正撞见刘娅飞在门边偷听,所以忍不住讽刺她。 刘娅飞讪讪一笑,自在地说:「亲情伦理大悲剧,很有看点。」 「哪里看起来像悲剧了?」方展砚嗤鼻。 「兄弟相爱、父母反目,这样还不是悲剧?」 刘娅飞是在裴龙强调方展砚是他唯一的儿子时来的,不过是见里面动静太大,所以俯耳听了听,听到的内容并不多,不过前后串联也能摸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方展砚发现她偷听后,居然满不在乎与她一同偷听,让她有些意外。 「在我家这些都是大大的好事,无从悲起。」方展砚并不想同刘娅飞分享家事,只是他也想知道母亲现在的立场,所以才没有贸然闯进来。「好了,你今天过来是有好消息要通知我吗?」 刘姬飞向来识趣,见方展砚不愿多谈,也顺着转了话题:「我已经替你在张董面前澄清了,上次他听到的流言只是个误会。他愿意藉下周慈善酒会的机会再与你谈谈,机会就这么多,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搞了半天,争取到面谈的机会,还不是正式场合,方展砚不禁有些失望。不过看刘娅飞狡猾的笑容,就知道是她故意不让事情进行得过于顺利,方展砚欠欠身,还是投去了感激的微笑。 这女人很精明,如果事情办得太容易,想是怕他后悔之前的条件开得太优越。女人啊!方展砚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正事谈完了,我也不打扰了。这是慈善酒会的帖子,恭候大驾。」刘娅飞从包中拿出一张粉红请柬递给方展砚。 方展砚打开一看,这酒会正是弘扬集团策划的,想必全是由身为公关经理的刘娅飞亲自操办。 「我一定会准时出现。」方展砚假假一笑,郑重地将请柬放入自己随身携带的公事包中。 刘娅飞十分满意地点点头,临走时还不忘提醒:「如果我是你,就会带个女伴去参加。」 方展砚冷下脸,没有作答。 送走那个难缠的女人,方展砚给哥哥打了个电话,让他晚上回家。方展砚没有多做解释,因为他从来没有告诉家人他在为亲生父亲工作。哥哥也许会不高兴,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处理完手边一些琐碎的事情,方展砚稳了稳情绪,走进裴龙的办公室。 昂贵的紫檀木家具,古典中带着压抑的办公室。方展砚还记得自己五年前第一次站在这里时的情景…… 「方展砚……你是七十九年九月出生的?」 「是。」 「方淑艳是你的母亲?」 「是。」 「你的履历上写着父不详。」 「这跟我能否在这里工作有关系吗?」 「了解员工的家庭状况,对公司的稳定很有帮助。」 「是吗?」 「你还有个哥哥,叫方展墨?」 「是。」 「我曾经有个朋友,很多年没见了。她也叫方淑艳,有个儿子叫小墨……」 「她离开你的时候,正怀着第二个儿子。」 「你……」 「裴先生,以我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这份工作。如果您愿意录用我,请给我电话。」 方展砚当初去裴氏应聘,纯粹只是想见见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可他从没想过认祖归宗这件事。他故意在裴龙面前露出自己的身分,仅仅是出于好奇,好奇这个男人看到自己的私生子时会有什么反应。 裴龙与母亲的过往方展砚从小就知道,因为母亲从不隐瞒。她觉得每个孩子都有知道自己父亲的权利,即使这个父亲不会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她给了儿子足够的爱来弥补单亲的缺憾,所以方展砚不觉得没有父亲是件可惜的事,也从来没憎恨过自己的生父。 他有母亲,有哥哥,不缺这一个亲人。倒是裴龙后来对他的提携让他有点吃惊,他是那么急切地想修复他们的父子关系,甚至不惜力排众议,将完全没有经验的儿子提升为公司的高层。 方展砚没有拒绝裴龙的提升,因为他觉得没必要拒绝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但这并不代表裴龙有权利干涉他的私生活。 「弘扬那边已经有些眉目了,我想,很快我们就可以跟他们重谈合作的事。」看着办公桌前正襟危坐的父亲,方展砚也是一脸的公事化。 「刘娅飞跟张弘扬的关系你应该知道,跟她走得太近对你没好处。」 「这个我有分寸。」 儿子的态度十分强硬,裴龙尽量把它想成不卑不亢,调适了片刻之后,又说:「刚刚你母亲……」 「有关我的私事,还请董事长不要插手。等跟弘扬合作的事谈妥之后,我会辞去现在的工作,给公司一个交代。」 「你想辞职?」裴龙没想到儿子会有如此决定,顿时激动起来。 「关于我的事外面肯定已是街知巷闻,为了不对公司造成更大的影响,辞职是最好的做法。」方展砚很冷静,做出这个决定并非出于一时冲动,他不会为了迎合别人而去掩盖自己的感情,更不能时时生活在伪装之中。 这对哥哥不公平,对他更是一种侮辱。 「你这样辞职,等于自毁前途,你真的想清楚了吗?」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儿子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辞职,等于宣告兄弟乱伦是确有其事。同行之间的流言,会害他这辈子都没有翻身的机会。 「为了你和你哥哥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真的要赔上你的事业?你是我的儿子,裴家的一切还指望你来继承,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 裴龙越说越气,整张脸都涨得通红。眼睁睁地看着满心的希望就这么化成泡影,远比丢了弘扬的生意更令他气愤。 「我和哥哥的感情并不需要你的理解,也请你不要随便诋毁。还有,我再重申一遍,我是姓方的,裴家的责任轮不到我头上。 「至于我的前途,不劳您费心,大不了转行。我离开公司,就不会再有人败坏您的名誉,您也省心了。」 将裴龙的原话掷了回去,方展砚并不得意,也没有半点痛快之感。虽然从没想过要认这个父亲,但血缘总是抹杀不了的。不过如果这是与哥哥相恋的代价,他认了。 被儿子反驳得无半点回应的立场,裴龙的脸由红转青,然后煞白,嘴唇哆嗦着,愣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父亲终究是出于关心,看他深受打击的样子,方展砚又有些不忍,「我在裴氏工作四年,期间多亏了您的照顾,谢谢。」 这一句话他早就想说了,只是一直绕不开身上的傲气,如今说了出来,却有些酸楚的味道。 「这就是你要说的?」无力感像是来势汹汹的疫症,找准空隙就要将裴龙击倒,「就算我不称职,我也是你的父亲。难道我们之间只有一句『谢谢』?我很后悔错过了你的童年,但那也不全是我的责任。如果不是你妈妈突然离开……」 听到父亲一遍遍地提起「责任」二字,方展砚不禁有些好笑,「什么是责任?爱护你的妻子,那才叫责任。我妈就是不想你失责,才会选择离开。」 还是说出了这句同样淤积在心的话,这句隐忍在心头的苛责。即使母亲从不提,方展砚也能看出她心上狰狞的伤口,时间也许能够让它愈合,却除不去那顽固的疤痕。他不恨,他只觉得心疼。 裴龙无言以对。年轻时只顾爱得昏天黑地,哪里懂得「责任」二字?如今老了,懂得「责任」的含义了,却只能承担「失责」的后果。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这个时候再去追究对错或责任,未免太可笑。」 不等父亲再有回应,方展砚就离开了那间让他压抑的办公室。只要弘扬与裴氏重谈合作,他就会离开公司,所有的事也会跟着告一段落。他还有哥哥,还有妈妈,只要他们在,失去什么都不可惜。 在旅馆订房还不到三小时,方展墨又忙着办理退房手续。终于能回家了,他却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到高兴。 「哥?」从身后搂住哥哥的腰,方展砚小心翼翼地问:「生气了?」 「没有。」方展墨低头,反覆收拾着两人为数不多的随身物件。 「我没说是觉得没什么必要,我只是为他工作而已,没有其他的。」方展砚用鼻子在哥哥的耳边蹭了蹭,继续察颜观色。 弟弟居然为自己的亲生父亲工作了四年,而他这个所谓最亲密的大哥却毫不知情。如果说方展墨完全不介意,肯定是假的,但是为这种事生气倒是没什么必要。 「我无所谓。不过,妈妈那里你多少应该通通气,弄得今天这么尴尬。」 「对不起。」 「都说我无所谓了……喂!」话没说完,就被弟弟抱起来扔到床上,方展墨费力地转了个身,无奈地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 「真的不生气?」方展砚又问。 没有提自己要辞职的事,只是简单地说母亲来找他,结果撞见了父亲。李安妮引发的风暴到此为止,他不想让哥哥再跟着难过。 「没什么好气的。」 「那你又苦着个脸,笑个来看看!」方展砚耍起了无赖,不断在哥哥身上乱蹭着,撒娇似的动作慢慢变成了别有用心的撩拨。 方展墨也不推拒,只是面色正经地摸了一把弟弟的屁股,体贴地问:「这里不疼了?」早上自己出了几分力他心里有数,所以料定弟弟没体力再来一场。 果然,方展砚的神色一变,随即垮下脸,「你早上说的话是真的?」 「你不愿意。」方展墨笑得危险。 「没有啊……」方展砚泄气地将脸埋进哥哥的颈间,闷闷地说:「只要你高兴,我怎么都好。」这是真心话,为了哥哥,他什么都愿意,包括放弃自己的前途。 抬手轻抚着弟弟又黑又硬的短发,方展墨的笑容慢慢转为甜蜜。 一室安静,恋人的柔情在彼此相熟的体温中渐渐漾开。 第十章 回家之前,方展墨为讨母亲欢心,特意将蓄长的头发再次剪短。 看着满地断落的发丝,方展砚有些不舍,却什么都没说。他的事业,哥哥的头发,是为了守住他们来之不易的感情,而做出的一种妥协,一种无奈的退让。 两个儿子终于回了家,方淑艳悬着的心终是放了下来。她忙前忙后张罗了一桌丰富的佳肴,细数一下全是儿子喜爱的食物,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乍见方展墨的短发,方淑艳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就像没这回事一样,视而不见。一家人在融洽的气氛中享用完晚餐,谁也没提之前的种种不快。 方展墨吃完饭就去了酒吧工作,方展砚难得有闲情,便在厨房帮妈妈刷起碗来。 「那个去你公司闹的女人是谁?」方淑艳憋了一晚上,还是没把这个问题给压住。 方展砚手上顿了顿,将洗涤剂倒进水槽里,说:「都过去了,我已经打算辞职了。」 「辞职?你爸叫你辞的?」 「没有。」方展砚笑着安抚母亲,「他想留我,可事情已经天翻地覆了,我不想让他难做。」 听到这儿,方淑艳稍稍安心了些,不无感慨地说:「再怎么说他都是你爸,就算言语上过分了些,心里总是向着你的。」 「我知道。」冲去盘上的泡沫,将盘子递给母亲擦干,方展砚一脸平静。 许久,方淑艳才说了句:「我也是一样的。」 方展砚愣了一下,然后用力搂住母亲,心头淤积的情绪大大缓和了下来,眼中净是由衷的感激。 「谢谢,妈。」 「傻孩子。」方淑艳伸手拍了拍儿子的后背,悄悄拭去了眼角的湿润。 酒吧「深蓝」一如往常地热闹,方展墨站在吧台里,忙得不可开交。一晚上跑过来过问他的发型的,没有一打也有半打,一个接一个的「可惜」弄得他哭笑不得。难不成他天生就该长发? 「请问,这里是不是招服务生?」 一个女声打断了方展墨的自怨自艾,等他回过头来看清来人时,来人比他更加吃惊。 「是你?!」李安妮没想到冤家路窄一说如此精准。 「有问题吗?」方展墨看着自己挂名的小妹妹,一 脸无辜。 「这酒吧是你的?」 「是。」 就像身中晴天霹雳,李安妮用力抠住吧台的边缘,好半天才想起拂袖而去才是常理。不过,眼明手快的方展墨快一步拦住了她。 「我这里正缺人手,只要你不怕屈就,马上就可以上班。」虽然不知道李安妮为什么会到酒吧来找工作,但是出于道义,阻止她在外面胡闯瞎撞总是要的。 李安妮迟疑了一下,没有吭声。 「我这里的薪水比别家高,而且一周一结,最适合打零工。」方展墨耐心地说服她,「如果员工带朋友来玩,还有优惠。」 「神经病!」李安妮狠狠瞪了方展墨一眼,咒道:「谁要来这个变态开的地方!」说完,挤过熙攘的人群,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她不相信自己会这么倒楣,与父亲闹翻了之后马上面临身无分文的窘境,想打个零工以解燃眉之急,却碰上方展墨这个最最讨厌的家伙。前所未有的落魄,让李安妮感觉像吃下了腐败的食物。 急急忙忙出了「深蓝」,李安妮一眼就瞄到了街对面的「半打」酒吧。门口颜色鲜红的招聘启示好像正在向她挥舞着双手,勾着她一头扎进去。 方展墨跟在李安妮身后,不由得一阵头疼。 「半打」是「深蓝」最大的竞争对手,老板余金顺不是个正经东西,专以色情生意招揽顾客,早几年被「深蓝」抢了风头,还曾雇人去找方展墨的麻烦,好在被方展砚狠狠地整治了一顿,总算是老实了点。 初出涉世,李安妮根本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方展墨怕她见着火坑也认不出来,于是心急跟了进去,想拦她,却正好碰上了余金顺。 「方老板?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同行是冤家,余金顺自然不会欢迎方展墨,不过当初他吃了方展砚的亏,心里总是有些忌惮。 「没什么,」方展墨若无其事地指了指酒吧的墙面,闲扯道:「装修得还不错。」 「哪里!哪里比得上你的『深蓝』。」 「呵呵……」 干笑两声,方展墨识趣地离开了酒吧,转而站到门外等李安妮出来。 「半打」酒吧给出的薪资不比方展墨那边差,经理还热情地劝说李安妮签长约,可惜李安妮对他色迷迷的样子实在有些过敏,所以推说回去考虑。临走时瞟了一眼酒吧内女服务生统一穿着的短裙,不由得满身鸡皮疙瘩。 一脸沮丧地走出酒吧,李安妮被突然出现的方展墨吓了一大跳,缓过劲来立刻警惕地问道:「干什么?!」 方展墨也不在意,只是温和地说:「那地方不适合你,换个地方找工作吧。」 「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的事,不过我不想李叔叔担心。」 方展墨不知道,他不提李云亭还好,一提起来李安妮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就是因为方家的事与父亲起了冲突,一怒之下搬到同学家住了大半个月,弄得现在要急着找工作糊口。 「你以为你是谁?我爱在哪儿工作关你什么事?我爸担不担心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安妮的嗓门不大,声音却很尖,吵架似的口气听起来像在教训偷腥的男友。方展墨揉了揉额角,周围好奇的目光让他有些不自在。 「你要赌气我不拦你,可『半打』不是个干净地方,不小心出了事,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我就愿意在这里工作,它哪儿不干净了?我看比你那破酒吧强千倍万倍。」李安妮蛮横地叉起腰,打算硬撑到底。 「这家酒吧靠的色情生意,你一个女孩子跑进去工作像什么话?你要赌气也不能拿这事来赌。」 「色情生意怎么了?我是应聘服务生,又不是吧女,有什么好怕的!你这种变态根本没资格说别人?」 见李安妮听不进去,方展墨无奈地说:「我是劝你不是害你,如果你知好歹,就不会把自己搅进那个大染缸里。」 「再大的染缸也没你那里颜色重。我今天就在这儿上班了,对着一群色鬼也比对着你这个变态强!」李安妮说着,转身又往「半打」走,她今天就非要把这工作拿下来,偏不听方展墨的鬼话。 方展墨见她如此呕气,知道再说下去也是徒劳,而且只会越说越糟。何况李安妮左一句「变态」、右一句「变态」,是人听着都不会舒服。 看着李安妮的背影,方展墨微微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走回自己的酒吧。 弘扬公司的慈善酒会日渐临近,方展砚挑出了几名得力的助手,忙着将手头的工作分别移交下去。虽然裴龙一再强调他没有同意方展砚的辞职申请,但是方展砚去意已决。 方展墨对弟弟提起李安妮在「半打」工作的事情,不过弟弟表现得十分漠然,只是冷冷地叫他不要多管闲事。「李安妮」这三个字已经等同于瘟神,方展砚只想让她远离自己的生活。 方淑艳与李云亭的关系仍无改善,大家互不见面,假装平静地度过这段难捱的日子。 生活仍在继续,一切都很好,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如此。 周五晚八点,方展砚拿着请柬准时出现在弘扬慈善酒会的会场,远远就看见担任司仪的刘娅飞正往台上走。只见她一袭白色旗袍,原本保守的款式却因极度贴身的剪裁衬出几分妖娆来,站在一群男人之中,光芒耀眼。 简单的开场之后,嘉宾轮流上台演讲,而后抱着募捐箱的小朋友开始向在场的众人募捐善款。方展砚坐在角落,耐心地等待着。 一个小时后,刘娅飞终于走到了方展砚身边。 「一个人来的?」她问。 「是。」 见方展砚没有听从自己的建议,刘娅飞脸上的意外多过不悦。「张董就在那边,你有五分钟时间向他澄清上次的误会。」 「谢谢。」方展砚点点头,准备上前时,却被刘娅飞挽住了胳膊。 只见刘娅飞冲他妩媚地笑了笑,说:「我跟你一起。」 方展砚一怔,这才发现原来张弘扬正和他的太太站在一起。扭头看了看刘娅飞漂亮的脸蛋,方展砚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逝的难堪。不过,揭短不是方展砚的嗜好,所以他若无其事地带着刘娅飞一起走过去。 「张先生。」 「嗯。」张弘扬扫了一眼方展砚,表情有些冷淡。 倒是一旁的张太太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乐呵呵地说道:「这位就是方先生?娅飞呀,你选人的眼光果然是一流啊。」 「秦姨,您说好不取笑我的,可不许不算话!」松开方展砚的手臂,刘娅飞走到张太太的面前,不依不饶地抓住她的手摇晃起来,那姿态像极了同父母撒娇的小儿女。 方展砚这下明白了,刘娅飞又不失时机地利用了他一把。 「展砚,你跟张董谈吧。我陪秦姨去吃点东西,饿死我了。」一边挽着张太太,刘哑飞一边不落痕迹地对方展砚使了个眼色。 「好。」方展砚僵硬地笑了笑,戏都演到这分上了,他还能反对吗? 张太太不疑有他,高高兴兴地任刘娅飞拖了去。方展砚看着她们的样子,又转头瞧了瞧面色不佳的张弘扬,突然觉得好笑。「道貌岸然」四个字,大约就是这样出来的。 「刘娅飞跟我说,上次在你公司那女人是求职不成,所以陷害你。」张弘扬率先开口。 「那个已经无关紧要了。」方展砚说:「我已经向公司提出辞呈。如果弘扬与裴氏合作,接洽人不会再是我。」方展砚对弄虚作假没兴趣,即使扮演一个普通的异性恋者能给他带来巨大的利益。这就是他执意辞职的原因。 「你既然已经辞职,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来见我?」张弘扬不信。 「我是想来说服您,不要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拒绝一个能带来千万利润的合作计画。」 「你对裴氏倒是很忠心。」 「无所谓忠不忠心,只是事情因我而起,我自然希望它能圆满解决。」方展砚不卑不亢,言词间信心十足。 张弘扬始终是个商人,损人不利己的事他不会干,见到利益却不伸手的事他更加不会干。虽然方展砚的事情让他十分不适,但两相权衡之下也变得无足轻重了。 果然,只见他眼睑一垂,就说:「我什么时候说不与裴氏合作了?」 听到这句,方展砚知道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于是礼貌地说了声:「那是我误会了。」然后打算告辞。 这时,刘哑飞与张太太正好走了回来。再次亲昵地挽住方展砚的胳膊,刘娅飞问:「谈完了?」 「谈完了。」 「那我们先走一步吧,我来之前就跟张董报备过了,要早退!」 刘娅飞冲方展砚眨眨眼睛,然后一脸调皮地看向张弘扬。张弘扬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俨然是一名严肃的长者。如果不是早知道刘娅飞与他有一腿,打死方展砚都不会相信这两人有关系。 见张弘扬不说话,张太太索性抢了先,「去吧去吧,我们可不是不识趣的老古董,好好过你们的二人世界吧。」 「谢谢。」 刘娅飞模样乖巧地道了谢,然后亲热地拉着方展砚离开。出了会场门,她却立刻松开手,之前甜美可人的样子半点不留,就像瞬间换了个人。 「你之前没说要我假装你的男友。」方展砚有些不悦。不论怎么想摆脸色的人都应该是他,刘娅飞凭什么? 「你想让我再帮你,这就是附加条件。」刘娅飞回答。 「我已经辞职了,张弘扬已经没有理由再拒绝裴氏。」 刘娅飞大吃一惊,「什么?」 方展砚微微一笑,说:「放心,我之前答应你的条件不会变。毕竟以后两家的合作,少不了还有需要你出力的地方。」 「为什么辞职?」刘娅飞不明白。 「我不会为了别人的认同,而去撇清和我哥之间的关系,这对他不公平。」 听到方展砚这么说,刘娅飞立刻讽刺道:「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有什么公平可言?你真当自己是情圣啊!」 「只要有感情,就会有起码的公平。我从没想过要当什么情圣。」 方展砚本想说只要是真正爱对方,就会在乎对方的感受,就会记着为对方着想。可话在嘴边转了个圈,终究没有吐出来。总觉得像刘娅飞这种为了钱出卖自己的女人,不会明白这种道理。 「为了维持这个公平,你连自己的事业都要放弃,这份感情不就成了负担了?」 「就算是负担,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这样啊……」仔细地看了方展砚好一会儿,刘娅飞僵硬的脸色慢慢好转起来,低低地说了句:「虽然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不过,我好像有那么一点喜欢你了。」 「是吗?」方展砚不置可否。 「别误会,我是说我好像没那么讨厌你了。」刘侄飞嫣然一笑,说:「不管怎么说,你没有选择像我一样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生活,算你聪明。」 「谢谢。」 方展砚突然觉得,刘娅飞表现出来的精明能干与咄咄逼人,只不过是她的一种保护伞。她选择了一条不被祝福的路,所以她只能假装自己刀枪不入,以避免种种伤害。说起来,他们还真是有些相似,可方展砚知道自己比她幸运。 「要我送你吗?」在路边拦了一台车,方展砚问刘娅飞。 「不用了。」 拒绝了方展砚的好意,刘娅飞独自离去。坐进车里,方展砚吩咐司机开去哥哥的酒巴。 「深蓝」一如往常地热闹非凡,方展砚坐在角落里看着哥哥来回穿梭忙碌,嘴角的微笑不曾褪去。 今晚是一个新的开始。辞去工作,抛去负担,也许将来会有更多的困难,但是方展砚得意于自己的坚定。他对哥哥的感情是纯粹的,是一份完整的付出与给予,这让他觉得自豪。 「你弟弟没事吧?一整晚都在看着你傻笑。」付雷霆不着痕迹地凑到方展墨身边,语气夸张。 方展墨看了看弟弟,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微笑,而后转头白了付雷霆了眼,「你一整晚都在看着展砚,小心樊昕剥了你的皮。」 「你以为樊昕是你弟那种醋坛子吗?」付雷霆不为所动,继续讪笑。 方展墨懒得理他,端了一杯饮料走去弟弟身边。 「心情很好吗?一晚上都在笑。」把饮料塞到弟弟手里,方展墨忍不住探问。 「看到你就心情好呗。」方展砚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一口气将杯中的饮料喝了个精光。 面对弟弟明显有些怪异的行为,方展墨不由得皱起眉头。 「我辞职了。」拉哥哥坐到自己身边,方展砚避重就轻,「裴氏的工作不适合我。」 方展墨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弟弟轮廓分明的五官,聚精会神。方展砚转头与哥哥对视,目光中饱含深情。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没人注意到方家兄弟间涌动的情愫,仿佛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另外一个空间,密闭的,无人能够打扰。 酒吧的音乐换了又换,当一切躁动回归舒缓的时候,方展墨终于开口:「我可以养你。」 「我知道。」方展砚微笑。 「呵呵……」 方展墨也跟着笑开了。弟弟为何辞职他大约能猜到,在得知展砚的生父知道他们的关系后,展砚会辞职也是情理之中。既然弟弟不想让他了解细节,那么他就什么也不问。 方展墨拒绝用沉重来面对这一切,眼前还有大好的生活,两个人能开开心心过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第十一章 等不到酒吧打烊,方展墨就嚷嚷着要找地方为弟弟庆祝失业。面恶心软的付雷霆一边拼命抱怨,一边点头同意方展墨「早退」。他知道,他们的确需要疯狂的庆祝,来消减那些看不见的伤害。 走出酒吧大门,方展墨两手插在口袋里,问:「去哪儿?」 「旅馆。」 方展砚很想牵住哥哥的手,却又碍于街上人来人往,于是干脆揽住他的肩膀,像好哥俩那样勾肩搭背。 「不是说庆祝吗?去旅馆做什么?」方展墨假装听不懂弟弟的意思。 方展砚色色一笑,反问:「在床上庆祝不好吗?」 「好!」方展墨笑得更色,「求之不得。」 突然想到哥哥有关「以后都这样」的宣言,方展砚不由得脸色一变,旋即又像看开了一样发出一声长叹:「只要你喜欢,想怎么样都行。」 方展墨反手搂住了弟弟的肩膀,忍不住一脸溺爱地揉乱了他的头发,叫了声:「傻瓜!」 兄弟俩不由得相视而笑,倍感温馨。 李安妮从「半打」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立刻高声叫道:「方展墨!」 乍听这个讨厌的声音,方展砚的脸色陡然一沉,之前的好心情瞬间消失殆尽。而被叫到名字的方展墨则是有些茫然。 夸张的银白色眼影让李安妮原本就大的眼睛更加突兀,凌乱的头发配上长度仅到大腿根部的超短裙,让她看上去像个从事「特种行业」的女人,完全没有往日干净清纯的感觉。 「别理她,走了。」以为李安妮又要藉机撒野,方展砚警惕地拉住哥哥,不让他走近。 方展墨倒不担心李安妮会把他怎样,只是李安妮身边那两个男人看起来有些怪异,让他忍不住想上前弄清楚状况。 男人一个高大魁梧,一个矮胖斯文,站在李安妮的身后就像两大护法。看方家兄弟的眼神也是凶神恶煞,特别是长得高大的那个,简直是生人勿近。 「哥!走了!」方展砚可没心思在这里玩瞪眼游戏,于是不耐烦地拖着哥哥离开。 「等等,我过去看看。」 「不准去!」 「展砚!」方展墨拗不过弟弟,却又放心不下李安妮,两相僵持,惹得方展砚一脸不高兴。 不远处的李安妮看着不停拉扯的兄弟俩,竟有些焦急起来,脚上的小皮鞋跺着直响。 「哥!」 「哥!」 同样一声哥哥,却是出自两个不同人的口中。方展墨吃惊地张大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安妮居然会主动叫他「哥哥」?真是天要下红雨了。 「谁是你哥哥?」听到李安妮突然认了哥哥,方展砚差点没把肺给气炸了。 「我又不是叫你!」李安妮不甘示弱地顶回去,继而又面带哀求地看着方展墨。 方展墨糊涂了,不明白她的意图。 「笑话,谁稀罕你叫!」方展砚挡在哥哥身前,阻断李安妮的视线。「离我哥远点,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怕你啊!死变态!」大约是被方展砚的态度给激怒了,李安妮又开始口不择言。 方展墨彻底无语了,这样隔着马路对吼简直就像小孩子吵架,实在是太幼稚了。 「你……」方展砚正想骂回去。 「展砚!」不想再做无谓的争吵,方展墨拉住弟弟,说:「我们走吧!」 「等等,哥!」见方展墨要离开,李安妮急了,作势就要冲过去,却被身后的高大男人抓住了手臂,才挣扎了两下,就见男人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一时间竟让她不再动弹。 见李安妮又叫住自己,方展墨不由得犹豫起来,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可被骂得七窍生烟的方展砚却不管那么多,硬是要扯走哥哥。 「这女人你理她做什么?」 「……」 不等方展墨想清楚,一辆黑色汽车正巧开过来,李安妮上几刻跟着两个男人上了车,整个过程前后不到三十秒,方展墨越想越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人都走了,你还看?」见哥哥失神的样子,方展砚越发地不快,索性撇开哥哥,自己往前走了。 「她好歹是李叔叔的女儿,有些事别那么计较。刚才她那样子好像是有事要跟我说,不知道是……」 不等方展墨把话说完,方展砚就恶狠狠地打断了他,「是,是我太计较!你是她哥哥,我就是个变态!」 不想在这个时候说起自己在公司里发生的事情,方展砚觉得自己就像哑巴吃黄连。李安妮这个瘟神,根本就是阴魂不散。 见弟弟还在气头上,方展墨识趣地闭上嘴。两兄弟一前一后地走着,刚刚甜蜜的气氛荡然无存,热辣的旅馆计画也跟着泡了汤。 百无聊赖地回到家,方展砚洗漱完就早早睡下,丢下方展墨一个人坐在客厅发呆。 明察秋毫的方妈妈见儿子们不对劲,忍不住问了两句。 「展砚怎么了?你们又吵架了?」 「没有。」方展墨摇头,不想让妈妈担心。 两个儿子都是自己的心头肉,方淑艳只能笑着安慰道:「两个人在一起,相处的时候一定要互相包容。展砚是弟弟,脾气又硬了些,要是做错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见母亲一脸慎重的样子,方展墨不由得笑了出来,「我和展砚没事,只是遇上了李安妮,有些不太愉快。」 「李安妮?」一听这个名字,方淑艳立刻弹起来,「那孩子是怎么回事呀?我们家跟她有仇还是怎么的?居然还跑到你们面前耀武扬威!」 「妈……」方展墨眼见一脸激动的母亲,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多嘴。 见儿子为难的样子,方淑艳叹了口气,声音也柔和了下来,「算了,那丫头现在也不好过。跟她爸闹翻了,已经离家出走好多天了。」 「离家出走?」难怪会到酒吧去打零工。方展墨摇摇头,实在弄不懂这个想法极端的女生。 方妈妈跟着摇了摇头,感慨道:「就她那个性格,迟早有一天会吃大亏。」说完见时间不早,便催促孩子回房休息。 与母亲道过晚安,方展墨回到了卧室。 方展砚趴睡在床上,四肢大开着占去了整个床铺,存心不给哥哥留位置。方展墨也不气恼,脱了衣服就直接爬上床去,像叠罗汉一样趴在弟弟的背上。 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方展砚忍不住动了动腰,臀部不经意地磨擦到哥哥的下体,马上明白什么叫立竿见影。 「怎么不动了?」方展墨闷笑。 方展砚不吭声,把脸埋在枕头里,身上一阵躁热。 「说好要庆祝的,你想反悔吗?」方展墨单手伸进弟弟的睡裤里…… 一整夜,方展砚竭尽所能地放肆「庆祝」,如同一场狂欢。 清晨,方淑艳被一通电话吵醒。电话是李云亭打来的,不过他要找的人却是方展砚。强忍心头的疑惑,方淑艳叫醒了儿子。 方展墨腰酸腿软地睡在床上,没有睁眼,却感觉到弟弟拿起话筒后不同寻常的情绪。 「怎么了?」 「李安妮出事了。」 根据李云亭给的地址,方家三人急忙赶到一家医院。 站在走道上的李云亭见到方展砚时,迎面就是一拳,毫无防备的他立刻被打倒在地。 「你干什么!」儿子无故挨打,方淑艳气极。 「干什么?你还是问他对安妮干了什么吧!」李云亭向来温和的脸」布满戾气,咬牙切齿的样子,像是恨不得把方展砚大切八块。 方展墨将弟弟扶起来,下意识地挡在他的身前。 「我?关我什么事?」方展砚心里很是不平。早上他收到李云亭的电话说李安妮受伤入院,便立刻好心赶过来,没想到却受到这样的对待。 「你……」 李云亭正要再次冲上去,却被突然从病房里出来的两个男人拦住。 「李先生,这里还是交给我们处理吧。」 阻止了李云亭,其中一个男人向方展砚出示了证件,「我们是员警,现在怀疑你与李安妮被强暴一案有关,要正式拘捕你,你有权保持沉默……」 「强暴?!」方展墨与母亲同时高喊出来,方展砚则是完全惊到说不出话。 方淑艳最先恢复镇定,连忙护住儿子,说「不可能!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乍听妻子这番话,李云亭立刻暴跳如雷,「是安妮亲口说的!你儿子是个混蛋!他见安妮知道他龌龊的秘密,就设计陷害她,把她害得那么惨……方展砚,你简直不是人!」 「我什么也没干!」方展砚大呼冤枉。虽然他对李安妮没有好感,但也不至于下此毒手。 「这一定是误会。我昨晚和展砚在一起,我们见到李安妮的时候她还好好的,之后展砚没有离开我半步,不可能去……」方展墨顿了顿,实在说不出「强暴她」这三个字。 「他是没有去,他怎么可能会去?他这种喜欢自己哥哥的变态,怎么会去碰女人!」李云亭嫌恶地看了方展砚一眼,然后转头冲着自己的妻子方淑艳吼道:「你的好儿子,是他叫人来轮奸我的女儿!就因为安妮揭穿了他。」 「不,不会的!」方淑艳拼命摇头。 「我也不相信他会!我还告诉安妮是她的偏见,结果她却遭遇到这么残忍的对待!」悔恨的泪水从李云亭的眼中滑落,他没想到一场家庭纷争会演变出如此严重的后果,如果时间可以倒回,他宁愿自己从没遇上方家任何人。 「李先生,请别激动。」员警拉住李云亭,示意他安静下来,「你女儿还需要你的照顾,调查事情的真相就交给我们,警方一定会将有罪的人绳之以法。」 说完,不等方家母子有所反应,员警俐落地铐上方展砚的双手,说:「跟我们走吧。」 看着弟弟手腕上那副明晃晃的金属物,方展墨感觉全身就像被人痛殴过一般,万分难受。 接收到哥哥眼中的心痛,方展砚不由得害怕他会误会,于是连声喊道:「哥!不是我干的。」 顾不得许多,方展墨冲上去牢牢抱住弟弟,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相信你。会查清的。」 得到哥哥的保证,方展砚松了一口气。员警担心方展墨会有过头的举动,立刻上前把两人分开。 方展砚被带走了,方淑艳无法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差点跌倒在地。方展墨搂住母亲,低声安慰。 医院内浓重的低气压让每个人都感到缺氧般的不适,李云亭冷冷地注视着方家母子,绝然地说:「方淑艳,我要跟你离婚。」 心知无法挽回这千疮百孔的婚姻,方淑艳无力地点了点头。 「能单独谈谈吗?」不想在儿子面前讨论这些,方淑艳恳求道:「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分上。」 李云亭本想拒绝,可面对这个自己深爱过的女人,最终还是应了下来。方展墨沉默地看着他们走去别处,在李云亭的背影消失的瞬间,闪进了一旁的病房。 粉红的墙壁,柔柔的窗纱,独立成套的病床设施非常良好。可病人始终是病人,不会因为不错的环境而去病除伤。如果不是床头病历上写着「李安妮」三个字,方展墨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躺着的人就是昨天才见过的李安妮。 她的整张脸肿胀不堪,连基本的轮廓都看不太出来,特别是右眼,就像一个裂开一条缝的皮蛋。嘴唇、耳朵、脖子,到处都是皮开肉绽式的伤口,头发被人从头皮处剪了个七零八落,不用看,也能猜出被单之下的身体是何等地凄惨。 是她上车以后的事吗?方展墨闭上眼,为自己的疏忽万般自责。他早该想到的,昨晚跟在李安妮身边的那两个男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会突然叫自己「哥哥」,一定是为了求救。 睁开眼时不经意扫过床边,方展墨发现一张纸片正压在李安妮的手腕之下,好奇地拿起一看,「方展砚」三个大字赫然出现在他的眼中。一瞬间,方展墨的手僵了,眼中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病床上的李安妮似乎被他的动作惊醒了,强行睁开肿胀的双眼,死死地盯住他。仇恨、憎恶,所有的负面情绪从那只能打开一条细缝的眼中迸射出来,就像要把眼前人彻底摧毁。 「你诬陷展砚?」联系李云亭的话,方展墨得出这个结论。因为不敢相信,他使用了问句,希望李安妮能反驳,可惜事与愿违。 「唔……唔唔……呃……」李安妮的喉头震动着,面孔扭曲,眼中恨意更浓。 无法责怪这个饱受摧残的女人,方展墨小声地为弟弟辩护,「他无心的,如果我们知道你当时是被挟持,一定会帮你。」 李安妮反应更加激烈,虽然抬不起手臂,可身旁的点滴瓶都被带动得晃动起来,喉咙里不成语调的「唔唔」声也愈发剧烈。 方展墨想让她平静下来,却偏偏束手无策。这时,跟方淑艳说完话的李云亭正好冲了进来。 「你干什么!」猛地将方展墨推开,李云亭护在女儿床前。 「我只是想告诉她,我会找出害她的人。」 「害她的就是你弟弟,我诅咒他不得好死!」 「根本就不是展砚干的!她……」方展墨无法怒斥伤成这样的李安妮是在陷害自己的弟弟,事实上,她的事情他们兄弟多少都有一些责任。 「滚!」 「李叔叔……」 「滚出去!」 方展墨想解释,却根本找不到途径,最后被随后而来的母亲扯出门去。 「小墨,什么也别说了。安妮出了这种事,他们不可能冷静听我们解释的。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展砚没事,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不想让母亲担心,方展墨点点头,安抚道:「我知道。我马上给展砚联系律师,还有……可以请雷霆帮忙,查查安妮这件事究竟是谁干的。」 「好好好,那就快去办吧。」 母亲急切而又担忧的表情让方展墨很是心痛,于是他重重地点点头,开始为弟弟的事情奔忙。 第十二章 警局的审讯室内,除了桌椅之外别无他物。方展砚不停用手指敲击桌面,藉此释放焦躁的情绪。 审问一开始,员警就像早已断定方展砚是个伺机报复的小人似的,对他步步紧逼,他们不断重复提起李安妮在裴氏应聘时发生的事情,暗指其曝光方展砚与哥哥的乱伦关系,招来了方展砚的怨恨。 尽管方展砚一再声明,自己没有指使任何人去强暴李安妮,可员警完全不予采信。 察觉他们偶尔在话里透露出来的鄙夷,方展砚顿时明白过来,他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乱伦的同性恋者,就算被冤枉也不值得同情。于是方展砚闭上嘴,什么也不说了。 二十四小时后,方展墨跟着律师到警局为弟弟办理保释手续。 警局内,方展墨一路得到的注目礼比平时多上数倍,甚至有人毫无顾忌地指指点点,就差没直接戳到他的脸上来。 一开始方展墨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无意中听到「乱伦」云云才彻底醒悟。看来弟弟与他的隐私已经迅速扩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真是一点不假。 硬着头皮在警局站了好一会儿,没等律师办完手续方展墨就有点撑不住了,于是找了藉口跑出警局门外等待。 方展砚跟着律师灰头土脸地从里面走出来,看见哥哥立刻冲上去紧紧抱住他。方展墨也有些激动,可很快发现路人都在看他们,于是不着痕迹地挣脱开来。 「回家吧,妈妈在家里等你。」 「哥……」方展砚敏感地察觉到哥哥行动中的一丝疏离。 「快走吧。」 拦了一辆计程车,方展墨先行坐进去,然后催促弟弟上车。方展砚微微一滞,才跟着坐了进去。一路沉默,方展砚伸手想握住哥哥的手,却被方展墨下意识地避开了。 在方展墨的心里,乱伦是比同性恋更难背负的重担。听说员警会去裴氏了解李安妮与方展砚冲突的经过,这样有关方家兄弟的关系势必会弄得众人皆知。虽然弟弟离开了裴氏,可他还要在这个行业内生存,如果这事真的传开……方展墨不敢想像。 「下车了,哥。」车子停在方家楼下,方展砚提醒心不在焉的大哥。 方展墨尴尬地笑了笑,跟在弟弟身后。 方淑艳在家里等儿子已经等得眼冒金星了,见到有人开门立刻冲了过去。不等儿子站稳,她狠狠地抱住儿子,眼泪「刷」地一下流了出来。 「展砚!」 「妈,我没事。」回抱住母亲,方展砚有些内疚。「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方淑艳一听这句就笑了,捶了捶方展砚的肩膀说:「说什么傻话!你是我儿子。」 帮母亲擦去眼泪,方展砚也跟着笑了出来。 方展墨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头五味杂陈。回想他们因为母亲的态度而离家的那段日子,现在似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只是这结果却是得益于母子亲情,如果他们是普通朋友,或者完全不相干的人,会得到体谅吗? 方展墨感觉自己要被悲观的念头给淹没了。 「好了好了,坐下来说话,别一直站在门口。」 一个威严的声音打断了母子的百感交集。方家兄弟同时看向声音的来源,没想到居然是自己的外公方国华。 「外公!」方展墨倒抽一口凉气,就像作贼时人赃俱获。外公一向比母亲严厉,方展墨根本不敢让他知道兄弟间一星半点的事情。如今外公出现在这里,兄弟间的恋情要如何隐瞒? 方淑艳看出大儿子的顾虑,立刻放开小儿子,擦去脸上的泪水,拉着两个儿子走进屋内。 「你们的事,外公很早就知道了。」方淑艳勉强地笑了笑。父亲在两年前偶然得知这兄弟俩的事情,经过她努力劝说,总算能够处之泰然,没给兄弟俩施加额外的压力。 「……」兄弟俩互看了一眼,无言以对。 到底是自己的外孙,方国华轻轻地说了句:「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困难当然是一起解决。」 感动于外公的宽容,方展砚用力地点点头,眼眶有些湿润。而方展墨心中除了沉重,还是沉重。 被审讯的过程中,方展砚大约了解李安妮遭强暴的始未。前晚方家兄弟遇见李安妮时,她身后的男人正是在挟持她,看样子她本来是想向方展墨求救,却与方展砚起了口角,最后双方都是意气用事,断了她脱困的机会。 强暴李安妮的人具体是谁并不清楚,可以肯定的就是一共有五个人。李安妮那晚所遭受的对待,绝对是任何一个女人一生的噩梦。方展墨很同情她,却不能理解她陷害方展砚的行为。 据警方透露,李安妮因为伤势的原因暂时不能说话,但一问到是谁强暴了她,就写下了方展砚的名字。李云亭也提供了方展砚与其女儿有冲突的情况,于是矛头一下就对准了方展砚。 如果不是因为兄弟间有见不得人的关系,这一切原本都不会发生。李安妮与方淑艳起争执是为了这件事,李安妮与方展砚起冲突也是为了这件事,如果没有这件事,李安妮本可以避开如今的噩运…… 方展墨轻轻呼了一口气,却呼不走心头淤积的压力。 如果不是兄弟就好了!现在的人对纯粹的同性恋者也许不会这么苛刻,偏偏他们是兄弟,这种乱伦关系再过几万年,也不会被世俗所容吧?方家四人同时在心中发出这样的感慨。 方国华面色凝重,犹豫着该不该说出方展砚的真正身世,其实,他根本不是方淑艳的亲生儿子。当年方淑艳离开裴龙之后,因为伤心过度导致早产,他们的孩子在那时就夭折了。方国华不想让女儿再受打击,便去孤儿院领养了现在的方展砚。 如果说出这个真相,兄弟俩就不会再为血缘关系感到困扰,可是,失去亲生骨肉的女儿呢?还有展砚,他能接受这个事实吗? 自从发现了兄弟俩的恋人关系,方国华几度想把实情说出来,却又不想伤害到女儿。本来他想,展墨和展砚的事情只要家人予以包容,也就没什么关系了,可是没想到它会弄得今天这样满城风雨。 现在如果说他们不是亲兄弟,外人也不会明白,思前想后,方国华还是打算闭嘴。事情现在已经这样了,这个时候说出来不是添乱吗?还是过一阵子吧! 夜里,方展墨送过外公之后返家。母亲已经睡下,弟弟则是坐在卧室里发呆。 轻轻揉捏着弟弟的双肩,方展墨体贴地问:「累吗?」 方展砚摇摇头,伸手搂住哥哥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反问:「你累吗?」 抚摸着弟弟粗硬乌黑的短发,方展墨浅浅一笑,说:「还好。」 收紧了双臂,让自己贴哥哥更近一些,方展砚弱弱地说了句:「我想去看看李安妮。」 方展墨沉默了,他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她会出事,我也有一部分责任。」虽然不愿承认,可方展砚还是自觉逃不开责任。他对李安妮的歉意超过了对她的厌恶,无论如何都想去看看,以平息心中的忐忑。 弟弟的想法方展墨全都明白,可是现实太残酷,他不认为李安妮能欣然接受他们任何示好的举动。 「安妮现在的状态不好,还是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不行,我等不了。」时间越久淤积越深,方展砚只想早早地处理好这一切,早早地脱离出来。 方展墨不再说话,只是牢牢地抱住弟弟,恨不得让他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不离不弃,没什么能把他们分开。 耳边是哥哥的心跳,伤感却突如其来,方展砚有点想哭。 灯灭了,长夜中黎明步步逼进。 眼睛的肿胀好不容易消了下去,李安妮迫不及待想要照镜子。李云亭推拒不下,只得满足女儿的要求。 一声尖叫之后,镜子摔得粉碎。 方展砚透过观察窗看着病房内,为这情景心酸不已。那张青紫狰狞的脸以及背后看不见的伤痕累累,皆是因为他的疏忽。 方展墨默默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想为他承担那些自责,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是我的错。」 「别想太多……」 「是我的错。」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方展砚握紧了门上的把手。 李云亭推门而出,正好遇上方家兄弟,视线相接,顿时火星飞溅,李云亭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拳,方展砚心中有愧,下意识闭眼承接,方展墨见弟弟不闪不避,反射性地挡在他身前。 李云亭到底是长辈,他也没有还手,于是硬生生地接下这拳,立马就头晕眼花地跌入弟弟怀中,嘴唇磕到牙齿一阵刺痛,很快就渗出血来。 「李叔叔……」见哥哥挨打,方展砚觉得比打到自己还要痛。可是动手的是李云亭,想起李安妮现在的样子,方展砚咬牙忍了下来。「我是来见安妮的,想跟她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李云亭一脸狂暴,「你还有脸说对不起!你是看安妮不够惨是不是?方展砚,你给我听着,不告得你蹲大牢我就不姓李。」方展砚的这句「对不起」在李云亭看来就是认罪,让他更加痛恨了。 方展墨捂着受伤的嘴角,摇头示意弟弟不要再说了。可是越是被误会,方展砚就越是想澄清,「我没有指使任何人伤害安妮。我根本就不知道,当时是一时糊涂才没发现她在求救……」 「闭嘴!」李云亭怒吼。 状况越来越糟,方展墨直觉想离开。「展砚,不要再说了。我们先走吧!」 「不!我要跟安妮说清楚。我没有故意害她,她陷害我,我不怪她也不在乎,我只是想让她明白我没有恶意……」 「陷害你!你居然敢说安妮陷害你!」 「展砚,够了!」越说越乱,方展墨急了,想阻止他却激起了他的怒火。 「为什么你们不明白?」 「啊、啊、啊!」病房内传来一阵残破沙哑的叫喊,紧接是重物跌落在地的声音。 李云亭转身跑了进去。 门推开时,方家兄弟见到了倒在地上的李安妮。手指费力地指着方展砚的方向,仇恨如同利箭从她的眼中射出,如果不是行动不良的肢体牵制了她的行动,只怕方展砚早就被撕成碎片。 「安妮,你别激动。爸爸这就赶他走!」李云亭想将女儿抱回床上,却被她用力推开,心急之下连忙按下医院的呼叫器。 李安妮伤得面目全非的脸,让她看起来像来自地狱的恶鬼,纵使手臂抖得像抽筋,还是死死地指住方展砚,用嘶哑的声音吼道:「你这个变态,乱伦的变态。我诅咒你!」 「我没有害你!」 「你怕我揭穿你和他的乱伦关系,你见死不救!我恨你,恨不得杀了你!魔鬼!」 「我……」 「啊——」李安妮抱住头,疯狂大叫起来,不给方展砚任何辩驳的机会。赶过来的护士和医生连忙动手稳定她的情况,连带把妨碍他们的方家兄弟赶出了病房。 方展砚站在病房外的走道上,背靠着墙壁冲天花板发呆。方展墨守在弟弟身旁,感觉周围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徘徊,令他极端不安。 李安妮的声音那么大,医院的隔音又差,只怕整层楼的人都听见她的叫喊了,加上警方来调查她的案子,医生护士绝对知道细节。不知不觉中聚齐了一背的芒刺,方展墨一秒也不想再待下去。 「展砚……」拉了拉弟弟的手臂,方展墨紧张地看了看四周。 方展砚以为哥哥要安慰自己,于是顺势抱住哥哥,埋首在他颈间。没想到弟弟会做出如此亲密的动作,方展墨瞬间石化,随即用力推开了他。 「你有点脑子行不行?也不看看地方!」压低声音一通责怪,方展墨四下看了看,见不远处的人正往自己这边看,脸上一热,就丢开弟弟跑下楼去。 室外冷风阵阵,方展墨快得几乎要迎风跑起来。逃离,唯一念头就是逃离。 臂弯中空空如也,方展砚反覆端看自己的双手,神情木然,早知道现实的杀伤力,所以做足了准备,没想到,到头来所有的防御还是不堪一击。他不怪哥哥,只怪自己,是他太不成熟,才会让事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病房内李安妮仍旧歇斯底里,李云亭痛苦的表情像刀尖狠狠扎在展砚的心头。实在不忍再看下去,方展砚大步走出了医院。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找到残害李安妮的那帮家伙,扒皮喝血! 细细疏理自己的人际网,方展砚发现能帮到他的只有一个人,来不及细想,已经走到了那人的公司。 裴氏董事长办公室,方展砚第一次按规矩询问秘书,请其安排约见。 他已经不是裴氏员工,如今以怎样的身分而来?方展砚顾不得那么多,他知道以裴龙的身分地位要调查这样的案子,一定有不少人脉。只要能帮李安妮出这口恶气,就算要卑躬屈膝他也在所不惜。 见儿子来找自己,裴龙并不奇怪,相反的,他一直在期待。事实上,从儿子身陷囹圄开始,他就动用了各种关系来助他脱困,其中甚至包括压制媒体。不然,以「乱伦者报复继父之女」这种颇具噱头的事件,早就成了扎眼的社会新闻。 虽然,这么做出发点有一部分是为了维护裴氏的声誉,更多的还是为了儿子。裴龙只有展砚这一个儿子,说什么都不可能置之不理。 「我想请你帮我找出强暴李安妮的那群人。」细叙了事情的经过,方展砚说了自己的要求。 裴龙仔细地端详了儿子一会儿,说:「我可以帮你,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 「结束你和你哥哥之间的乱伦关系。」 乍听父亲这个要求,方展砚扭头就走,却在听到父亲的下一句话停下了脚步。 「如果你不答应,我保证伤害李安妮的那群人会一直逍遥法外。」 猛地转过头,方展砚不敢相信地看着父亲,裴龙正襟危坐,神色如常。今天就算不出这种事,裴龙也会为自己另找筹码。逼儿子走回正途是一个父亲的责任,裴龙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 「你不觉得自己很卑鄙吗?」方展砚问。 「我是为了你好。」 「哼!」方展砚冷笑,心里虽不屑,却不得不考虑父亲会不会真的实现他的威胁。如果他真的这么做,那对李安妮来说又将是一场无妄之灾,方展砚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想想吧!就算你和你哥哥可以不计身分的相爱,又能爱多久?感情时间长了都会变淡,当你们没有足够的激情来支撑的时候,外来的压力会毫不留情地把你们压垮。」 裴龙字字见血,方展砚完全无法反驳。回想哥哥如今的态度,似乎已经印证了他的话。还有多久?还能撑多久?这些悲观的问题,几乎要让方展砚发疯。 「展砚,不管你认不认,我始终是你的父亲,我不会害你。」看出儿子的挣扎,裴龙再接再厉。 下意识地摇着头,方展砚脚步不稳地退出了父亲的办公室。他们谁都不知道,其实对方与自己并无血缘关系。 第十三章 打电话到家里没有找到哥哥,方展砚在外面晃了一会儿,入夜后去了酒吧。 意外的,方展墨没有出现,连另一个老板付雷霆也不见人影。付雷霆的爱人樊昕客气地招待了方展砚,并告知方展墨与付雷霆相约出门的消息。 是去找付雷霆诉苦吗?方展砚苦笑,一口气喝下手中冰凉的啤酒,眼角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方展砚立刻扭过头,看着穿着惹火的刘娅飞。 「不请我喝一杯?」刘娅飞点了一根烟,笑得妩媚。 方展砚抬了抬手,示意酒保为刘娅飞送上饮料。「女人还是不要喝酒的好。」 「你小看女人?」 方展砚摇摇头,笑道:「因为醉了会很难看,那可是女人的大忌。」 刘娅飞不以为然,「男人喝醉了一样难看。」 「那要看什么男人了,像我的酒量就很好。」举杯,方展砚灌下今晚第n杯啤酒。 「呵呵,」刘娅飞轻笑,「可你看起来一副很想醉的样子。」 就像被人戳中了伤口,方展砚微微一怔,随后放肆地大笑起来。 「不高兴的时候就去找点事情开心一下,喝酒买醉不是个好方法。」拍了拍方展砚的肩头,刘娅飞俨然一副大姐派头。 方展砚收起笑容,假装诚恳地问道:「什么事可以让你开心?」 刘娅飞笑着冲酒吧的一角抬了抬下巴,说:「看见那边那个帅哥了吗?他也许能让我开心一晚。」 方展砚顺势看过去,果然看见一个长相、气质均不错的年轻男人。回想起刘娅飞曾向方展墨搭讪的事,方展砚又是一阵大笑。 「他没我帅。」 「什么?」没料到方展砚会来这么一句,刘娅飞有些意外。单论外貌,方展砚的确比那男人出色,撇开性向,他完全无可挑剔。「别开我玩笑了。」刘娅飞可不认为自己的魅力大到能吸引「爱兄如命」的方展砚。 「我没开玩笑。」方展砚收起笑容,正色道:「你还欠我一个人情,记得吗?」 一动不动地与方展砚对视了许久,刘娅飞摁熄了手中的烟头,无所谓地耸耸肩。 跟着付雷霆跑了一下午,方展墨终于找到了强暴李安妮的其中一个家伙。一阵拳打脚踢之后,对方终于供出其他几个人。都是「半打」酒吧那个淫窟,才会让那些家伙以为李安妮也是出来卖的女人,于是强暴了她,以为扔几张钱就能了事。 方展墨气得不轻,差点没把那人的头拧下来。付雷霆好劝歹劝,总算是将他给拉住了。两人合计了一下,最后决定把那人交给警方。为了避免麻烦,付雷霆与方展墨都没出面,只是把那家伙拖到警局,然后逼他自己自首。 事情办完了,方展墨的心情顿时放松下来,急着想找弟弟通报这个好消息。 电话拨通后,得知方展砚在上次兄弟俩住过的那家旅馆,以为他是想上那里庆祝,方展墨不由得有些兴奋,以至于看到开门的刘娅飞时,还以为是自己走错了房间。 「哥!」叫住打算离开的哥哥,方展砚慢步走到门边。 一个穿着旅馆提供的浴衣,一个只用浴巾围住了下身,任方展墨再迟钝也能看出其中的不妥。 「刘小姐也在。」客套地笑了笑,方展墨把目光转向弟弟。 方展砚没有看哥哥,只是将手搭在刘娅飞的肩头,柔声说:「你先进去。」 来回看了看这两兄弟,刘娅飞点点头,听话地走入房内。 方展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的互动,感觉就像被人撕成了几大块。 「对不起。我喝多了……」方展砚的话没有半点说服力,因为他的脸上根本没有酒醉的痕迹。 「我以为你讨厌她。」方展墨记得弟弟曾经很不喜欢这个刘娅飞,还嘱咐他不要靠近,为什么会演变成今天这个局面? 「很多事情都会变的,她其实没有我想的那么坏。」方展砚一直没看哥哥的眼睛,只是平静地说着,就像背诵某段台词。 方展墨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已经从块状撕成了丝状。转头离开那个房间,指尖颤抖地按下电梯按钮,闭眼走了进去。 在那银白色金属门闭合的瞬间,方展砚重重地甩上房门,眼中有泪光一闪而过。 刘娅飞脱去身上的浴袍,露出里面轻薄贴身的露肩连身裙,同时放下匆忙盘上的长发,戴回刚刚取下的耳环,恢复了之前在酒吧时的装束。 方展砚还在门边,半闭着双眼,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 「我走了。」看着这个失魂落魄的男人,刘娅飞不由得有些同情,却又觉得没立场说些什么。 「谢谢。」方展砚退了退,拉开门送她出去。 「不用谢,之前让你帮忙当挡箭牌,现在换我帮你挡,我们两清了。」 方展砚勉强地笑了笑,算是回应。关上门,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就像一出戏剧的落幕,人来了又走了,只剩下空旷的舞台。 方展砚不觉得自己是个高尚的人,为了帮李安妮而放弃哥哥,这不是他能接受的条件。可如果是哥哥不愿继续,他又该如何定夺? 哥哥的胆怯与退缩已那么明显,方展砚不知自己还有什么力量可以支撑,他的无畏无惧已成了心上人的负担,这样的认知如同利斧一般,劈碎原本坚定不移的信念。方展砚累了,只想一动不动地躺着,好好睡一觉。 「你说什么?!」付雷霆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吼声震天。 方展墨面无表情地掏掏耳朵,回答道:「我说展砚找了个女人。」 「你在开玩笑?」 「我像在开玩笑吗?」 「你是不是弄错了。」 「我亲眼看见的,跟捉奸在床没什么区别。」 「你……」 「你要我说几遍呀,是朋友就给我闭嘴,不准再问了!」方展墨被问得不耐烦了,也跟着一阵狂吼,音量比付雷霆还大。 第一次看方展墨这么大火气,付雷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说实话,他真的不太相信方展砚会背着他哥哥乱来,不过看方展墨的样子,事情一定是很严重了。 付雷霆聪明地闭上嘴,从冰箱里拿出所有啤酒摆在方展墨的面前,打算像以往一样陪他喝个痛快。不过,让付雷霆始料未及的是,方展墨见到酒瓶后反而怒火更盛。 「喝什么喝!喝酒会误事你知不知道!真要出了事,再来说对不起有个屁用!」方展墨双眼赤红地瞪着付雷霆,感觉就像是与仇人相见。 他知道不该迁怒于他,可是眼前这些瓶瓶罐罐实在让他无法冷静下来。弟弟一句轻描淡写的「喝醉了」就了断了他们过往的一切,此时要他再来面对这些让弟弟「喝醉」的罪魁祸首,简直就像往伤口上加盐。 「乒乒乓乓——」深褐色的酒瓶前仆后继地跳到地板上,屋内瞬间充斥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啤酒混着泡沫很快浸湿了地面,苦涩的气味也紧跟着蔓延开来。看着自己制造出来的狼藉,方展墨喘着气,忍不住伸手捂住了双眼。 「展砚一定是恨我了。我不该推开他!他一定以为我扛不住了,所以要抢先和我断绝关系。」 付雷霆听不明白方展墨话里的意思,只是本能地走上前,安慰道:「没事的,你想太多了。」 方展墨摇头,「没这么简单,我当众推开展砚,一定让他伤心透了,才会故意让我看见他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我没想过要和他分开,我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我们毕竟是兄弟……」 「我知道。」 不用再继续,付雷霆也听出了症结所在。 兄弟关系一直是方展墨最大的忌讳,之前有了弟弟的执著以及母亲的支持,才让他忽略了这个,而现在李安妮一出事,问题立刻突显出来,也难怪他会有所抗拒。只是这些心事,那个粗线条的方展砚多半无法理解。 「你不知道!我和展砚完了。」回想弟弟说对不起时的表情,方展墨浑身冰凉。 付雷霆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搂紧了方展墨的肩膀,动作间是少见的温情。这样的方展墨,让他心疼。 「好累。」方展墨轻叹。 「去休息吧。」拍了拍他的肩膀,付雷霆示意他去休息。 这里是付雷霆与樊昕的家,一个旧仓库改建的小窝。方展墨从旅馆出来就直接来了这里,除了付雷霆,他不知道还可以对谁讲这些。 看着方展墨去了二楼的卧室,付雷霆开始打扫地上的垃圾。 「我帮你。」一直躲在一边的樊昕走出来。虽然付雷霆与方展墨的过往十分暧昧,不过他给了樊昕足够的信心让他无须猜疑,之所以回避,仅仅是不想让方展墨不自在。 扫开樊昕脚边的酒瓶碎片,付雷霆咐嘱道:「小心点。」 「嗯。」樊昕点点头,埋头整理了一阵,突然抬头对付雷霆说:「我爱你。」 面对樊昕突如其来的表白,付雷霆先是愣了愣,然后微微一笑。「我也爱你。」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对吗?」樊昕面色凝重地问。 「当然。」付雷霆的保证铿锵有力。 可方家兄弟面对的阻碍,却让樊昕忍不住感同身受,「如果你是方展墨……」 「我不是方展墨。我绝不会受别人的影响。」知道樊昕是为什么事感到担忧,付雷霆立刻制止了他的胡思乱想。见樊昕仍不乐观,他又说:「不用担心,展墨一定不会轻易放他弟弟离开的。」 「可是,他看起来已经……」 「不会的,他只是一时沮丧而已。又不是今天才开始恋爱,傻子才会放弃这么多年的感情。」选择了这条异常艰难的情路,以方展墨的聪明不可能完全没有准备,付雷霆相信他会挺过去。无所顾忌,努力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这才是付雷霆认识的方展墨。 折回楼下的方展墨,一字不落地将朋友的对话听了进去,呆立了片刻,才迈着沉重的步子上楼。 一夜无眠,他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不由自主地,闪现与弟弟相爱以来的点点滴滴。温馨的、甜蜜的、苦涩的……百感交集。所有的一切,总结起来只有一句:他舍不得这个人,舍不得离开他,舍不得放弃他,舍不得有关他的一切。 来不及感谢把床都让给他的付、樊二人,方展墨急匆匆地赶回了家,他想见到弟弟,想把话说个明白。他们约好要彼此信任,事情不该发展成这个样子! 「妈!展砚呢?」将家中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也没有发现弟弟的身影,方展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一大早就被儿子吵醒的方淑艳根本弄不清状况,反问:「他不在?」 闻言,方展墨心底一沉。 见儿子神色不对,方淑艳马上警觉起来,「你们不在一起吗?又出什么事了?」 不想母亲担心,方展墨连忙摇头说:「没什么,他走了没跟我说。你继续睡吧,」 方淑艳狐疑地看了儿子几眼,没有出声。 「真的没事。」方展墨假装平静地笑了笑,顾不得许多,转身跑出了妈妈的房间,赶去弟弟昨晚住的那家旅馆。 「我在这里等你,你派人来送我上飞机不就行了?」 没好气地挂上父亲的电话,方展砚仰面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发呆。终于与父亲达成交易,要离开哥哥了。为了让父亲放心,他必须飞去很远的地方,彻底消失才算。 了断这段失控的关系,让一切回归原位,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吧?只是,这胸口的疼痛要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剧烈? 门铃响起的时候,方展砚刚刚穿戴整齐。他忍不住火冒三丈,一边开门一边语气恶劣地吼道:「我都已经答应你了,有必要这么急吗?」 「答应什么?」方展墨站在门外,神色如常地提问。 猛地看到这张意料之外的熟悉脸孔,方展砚感觉就像被人用胶袋套住了头,消耗着有限的氧气,慢慢等待窒息降临。 「刘小姐走了?」方展墨探了探头,想看看房内是否还有旁人。 不等哥哥看清楚,方展砚反手将门一带,挡在他身前,说:「她还在休息。」 注意到弟弟眼中的闪烁,方展墨假意转身,然后突然回头冲进了房间。方展砚不察,被撞到一边,额角磕在门框上立刻红肿起来。 「她不见了。一定是看我来了,所以跳窗逃跑了。」方展墨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全身顿时放松了下来,唇边也浮起惯有的微笑。 方展砚揉了揉发疼的额角,笑不出来。方展墨伸出手,想摸摸弟弟额上的伤,却被方展砚硬生生地避开。 「我马上就要走了,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帮我告诉妈妈,我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方展砚尽量平稳地说完自己的计画,心里不断祈求哥哥马上转身离开。深爱的人就在眼前,却连一个拥抱都无法得到,多一秒都是痛苦。 方展墨不说话,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弟弟。 被盯得心里直发毛,方展砚不得不继续没话找话,「具体多久我不清楚,我到了之后会给妈妈打电话。」 「你现在还在保释期间,哪儿也去不了。」方展墨好心提醒。 「这个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正确来说,是裴龙都已经安排好了。方展砚不知道该不该佩服父亲的神通广大。 「那就好。」方展墨点头,表现亦如某个普通的兄长。 见哥哥什么也不说,方展砚又不由得有些失望,却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了两下。 「不回去拿行李?」方展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弟弟的细微变化。 方展砚别开脸,回答:「不用。」 方展墨不再说话,随意往椅子上一坐,开始闭目养神。 吃不准哥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方展砚一阵心浮气躁。有些话原本不预备说起,本想就这么悄悄地离开,自私地保留那么一小块希望,现在看来不过是妄念。 方展砚决定正式提出分手,「我……」 刚说出一个字,话就被方展墨打断了,「我跟你一起去。」 「什么?」方展砚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不认为哥哥会宽容到原谅他的出轨。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方展墨重复了一遍。 「可是昨晚……」 「你不是喝醉了吗?」 方展砚无语,他看不透哥哥平静的脸庞下隐藏着什么,他不知自己该不该去挖掘。 弟弟凝重的目光让方展墨有些难过,他想弥补两人间的间隙,却又不得其门而入。 缓慢地站起身,方展墨走到弟弟面前,不容推拒地捧住他的脸,正色道:「我知道你跟刘娅飞什么也没发生,你是故意做给我看的。」直觉告诉方展墨这是事情的真相。 哥哥的眼神深得像汪洋大海,方展砚觉得自己要没顶了,却完全不愿挣扎。就这样沉沦下去,淹死在里面就永远不用分开了。 「我以为是你不想要我了。」不见眼泪的哭诉,可怜至极。「你不想面对乱伦的指责,我怕你觉得痛苦,所以才想出这个办法。」 「让我看见你和别人上床,然后藉机分手?」 「对不起!」握住哥哥的双手,方展砚有些哽咽。 方展墨摇头,「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不该退缩。」不该在人前推开弟弟,不该介意那些不相干的目光,他诚恳地表达歉意,庆幸没有因一时愤怒而与最重要的人失之交臂。他们相爱,即使乱伦又如何?方展墨诅咒那些阻挡他们相爱的东西统统见鬼去! 「李安妮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是我没能调适好自己的心态。我害怕我们的关系会毁了你……这比毁了我自己更让我心痛。」方展墨近乎沉痛地说出自己的心结。 方展砚点头,表示理解。 「可是我再怕,也没想过要和你分手。我那么爱你,根本无法离开你,明白吗?」 听到哥哥的真心话,方展砚不由得激动得浑身微颤,几度欲言又止之后,狠狠地将哥哥搂入怀中。紧贴的身体交换着相同的温度,配合频率一致的心跳传递令彼此心安的讯息。兄弟俩谁也不愿意分开,就这么一直拥抱着,恨不得就此天荒地老。 「我也不想分手,可是正好撞上李安妮的事。裴龙……也就是我生父,他说如果我不离开你,他就让要李安妮永远都找不到伤害她的真凶,我一时心急,就答应了。」方展砚不无后悔地向哥哥诉说与父亲之间的协议,希望哥哥能谅解他傻气的行为。 闻言方展墨不由得一惊。伤害李安妮的凶手早让他和付雷霆逼进警局,哪还有裴龙那样一说?根本就是不用理会的废话。对弟弟这种傻气的行为,他不禁感到哭笑不得。 可是,兄弟俩一合计却发现事情仍有不妥,主要是裴龙财大势大,真要把人从监狱里弄出来也不是不可能,李安妮现在已经是接近崩溃的边缘,如果再碰上这样的事,真的会要了她的命。想到这里,兄弟俩顿时觉得伤脑筋起来。 裴龙放下电话,急急忙忙赶到方展砚住的旅馆,因为对儿子的承诺没有信心,他坚持亲自护送他离开这个城市。 他已经为儿子安排了新的生活,一种正常而体面的生活。伤害李安妮的凶手已经自首,按理说父子俩之前的协议并不成立,但他没有把这件事告知儿子,而是继续之前的安排,他要让儿子走出乱伦的阴影,这才是一个父亲该做的。 可惜,天不遂人愿,找到儿子入住的房间,裴龙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被他视为眼中钉的方展墨。同时,房间里还有另外两人,方母方淑艳以及外公方国华。 因为不放心两个儿子,方淑艳就跟了过来,同时叫上了自己的父亲。 「很抱歉,展砚不会离开这里。」方展墨代弟弟说出了决定。 视线落在站在一旁的方展砚身上,裴龙语带威胁地问:「你想反悔?」 「不是他想反悔,而是你没有这么做的必要。」方淑艳上前挽住方展砚的胳膊,稍稍停顿了一下,说:「展砚不是你的孩子。」 「什么?」 「他不是你的孩子。展砚是我爸爸从孤儿院抱回来的。」 「这不可能!」裴龙说什么也不能相信,直觉认为这是方淑艳编出来骗他的谎言! 「没什么不可能。我们的孩子早在出世的时候就夭折了,我爸为了保护我,才领养了展砚。这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展砚他……」 不是亲生的。这个消息对方淑艳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原来她养育了二十几年的孩子,根本不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那个。情感上的震动,远大于任何一场灾难。 方国华之所以在这个时间把方展砚身世说出来,只是不想让两个外孙再为了这段虚假的兄弟关系,承受不必要的打击。裴龙以李安妮的事相要胁,就是为了阻止他们兄弟乱伦,如果不是兄弟,阻碍也就不存在了。 方展墨没想过向母亲和外公坦白自己遇上的困难,竟然会牵出如此令人惊讶的秘密。方展砚不是他的亲弟弟,这件事究竟该悲该喜?他不知道。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解决裴龙这个麻烦。 「我外公有领养展砚的全部文件,您并不是展砚的亲生父亲。所以,请您不要再插手我家的事情。」方展墨诚恳地低头向裴龙鞠了一躬。 裴龙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地摇头。 方国华见他不死心,不由得有些恼怒,「我一直把展砚当成自己的亲外孙,今天如果不是你横插一竿子,我根本不用把这些说出来。适可而止吧!当年淑艳已经为你吃了那么多苦头,今天你还想破坏我外孙的幸福吗?」 话说到这分上,裴龙无言以对。他知道,方家人串通一气来骗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只是,四年来他一直当方展砚是他的亲生儿子,如今变成这种局面,实在始料未及。 「谢谢你这几年对我的照顾,请回吧!」不想再听下去,一直没出声的方展砚终于开了口。对裴龙说完,他又对方家众人说:「你们也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展砚……」纵使不是亲生骨肉,方淑艳见方展砚一脸落寞,仍是好不心疼。 「我想一个人在这里。」方展砚轻轻推开养母的手。 知道弟弟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一切,方展墨决定顺了他的意思,帮忙劝说大家离开。 裴龙走了,虽然仍在震惊当中,但好在没有失态。方国华也拉走了女儿,方淑艳与方展砚一样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最后,只剩下方展墨还留在房里。 「想见我的时候,打个电话过来。」轻轻抱住方展砚,方展墨低声说:「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在你身边。记住,是不是兄弟我都爱你,没人能把我们分开。」 如果在昨天听到这番话,方展砚一定会乐疯了,可是现在,他的眼中只有空洞。他不是方家的孩子,他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尾声 自那天离开旅馆之后,方展墨就失去了弟弟的消息。 母亲还是和李云亭离婚了,李安妮身上发生的事情,已经成了夫妻间无法弥补的裂痕。离婚之后,李云亭带着女儿去了国外,听说是为了让李安妮接受最好的心理治疗。有关她的案子,员警也已查明真相并严惩了凶徒,方展砚被确认与此案并无关联。 一切都归于平静,生活却像偏了的钟摆,回不到原位。 方展墨找了根挂绳,时时把手机挂在脖子上,害怕错过每一通电话。直到有一天,他终于等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哥,是我。」 「嗯。几时回家?」强压住双手的颤抖,方展墨佯装平静地问。 「我还想在外面再待一段日子。」 「这样啊……」 「我现在住在海边,你要不要过来?」 电话那头传来海潮的声音,起起伏伏,既让人觉得柔和,又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力量。方展墨记起自己很早以前的一个愿望:和最爱的人一起去看海。 「好,你等我。」 挂上电话,方展墨垂下眼睑,感觉眼中慢慢潮湿…… —全文完— ☆方展墨和方展砚两人开始的故事,请阅读康楚作品《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