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 序 「他是gay。」 「谁?」 张铎斜了斜酒杯,示意杜凯往酒吧的角落看去。一个穿深色西服的男人正坐在那边独饮,幽暗的灯光从他的头顶落下,模糊地勾勒出他的面部轮廓。 「长得好的男人全是gay,你还让不让女人活了?」杜凯嗤鼻。 「你不信?」 「鬼才信!」 见杜凯这么不给面子,张铎立刻装出一副很受伤的样子,可怜兮兮地问:「我的可信度就这么低?」 杜凯才不吃他这一套,毫不犹豫地回答:「是!」 早猜到老友会给出这样的答案,张铎「嘿嘿」一笑,说:「打个赌怎么样?」 「什么赌?」 「如果我说对了,你就去剃光头发。」 「如果你错了呢?」 「我不可能会错。」 「哼!话别说太满。如果你错了,就不许剃胡子。」 「没问题。」 杜凯和张铎都是讲究外表的人,光头或络腮胡绝对是两人的死穴。为了这么无聊的事情立下这种赌约,他们还是第一次。不过,男人都是争强好胜的动物,无论输赢,这口气是一定要争的。 规矩定好,张铎便开始行动了。他先问酒保多要了一杯酒,然后端上自己的杯子走到男人面前。 「能陪我喝一杯吗?」他问。 男人抬起头,先是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周围,然后才将视线锁定在张铎身上,略显茫然地说:「你在跟我说话?」 张铎但笑不语,然后将酒杯放在男人面前,接着大剌剌地坐到他身边。 最初的错愕过后,男人的脸上流露出些许不自在,不过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排斥。张铎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忍不住对不远处的杜凯眨了眨眼睛。杜凯受不了他得意洋洋的样子,立刻回敬了一个白眼。 男人看着他们一来一往,突然问道:「那是你朋友?」 「普通朋友。」张铎笑。 「那他应该可以陪你喝吧?」男人突然站了起来,一副想要逃跑的样子。 张铎怔了怔。 不等他开口,男人又说:「不好意思,我要走了。」 张铎反射性地拉住他的胳膊,「怎么了?我没有恶意,你不用……」 「放开!」 男人突然高声一喝,声音里隐约有怒气,可手臂却似害怕一般轻颤。 张铎愣在原地,男人趁机甩开他,慌张地逃离。看着他的背影,张铎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时,杜凯走到他身边,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踢到铁板了?」 「他是gay!」虽然出师不利,但张铎还是坚信自己的判断。 「废话少说,愿赌服输。」杜凯可不管那么多,他只知道张铎输了。光是想象一下张铎的大胡子造型,他就觉得心情大好。 一口气喝光面前的酒,张铎粗鲁地擦了擦嘴角,极为不甘地说了句:「你等着!」 第1章 徐佑林一九○公分的身高让他无论走在哪里都相当扎眼,所以虽然还隔着很远的距离,原野也能一眼认出了他。 看不清脸,但知道他在笑着。是因为身旁的男人吗? 原野不想嫉妒,却还是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爱上徐佑林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高大、英俊、温柔、体贴,他差不多占尽了所有好男人该有的条件。原野找不出拒绝的理由,直到他发现他们之间梗阻着一条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徐佑林不爱他,他的爱全部给了一个名叫樊晔的男人。徐佑林会选择他,只是因为他与樊晔有那么一点相似。 世界上最可悲的事莫过于你最爱的人把你当成某人的替身,而比这更可悲的是你仍然天真的以为时间能够改变一切。 时间的确改变了一切,樊晔熬不过漫长的分离,终于回到了徐佑林身边,而原野这个替身理所当然地被判出局。 「原先生?」 原野猛然惊醒,看着身旁一脸大胡子的男人。 「你脸色不太好,没事吧?」男人尽量把声音放轻,可是粗犷的相貌使他的话语无法达到温和的效果。 「我还好,可能是冷气太强了。」原野勉强地笑了笑,转身往收银台付账。 这是一家离市区有点距离的大型超市,跟原野说话的男人是他的新邻居张铎。张铎没有车,所以搭原野的顺风车过来采购。 结完账,原野和张铎一起离开。当他们的汽车缓缓驶出停车场时,与一台自行车擦身而过。 「两个大男人骑一辆自行车,也不怕压垮了。」张铎轻松地调侃了一句,想缓和车厢内略嫌沉重的气氛。 「樊晔不能坐汽车。」原野的眼神有点冷。 据他所知,樊晔几年前遭遇车祸之后留下心理阴影,至今仍不能乘坐汽车,徐佑林为了他甘愿卖掉便利的交通工具,以自行车代步。 张铎不知其中原委,只当找到了话题,于是继续问:「什么?谁不能坐汽车?」 原野拉长脸,不想再搭话。见找了没趣,张铎只好悻悻地闭上嘴。 作为一个二十七岁的单身男人,原野算是混得不错了。大型制药公司的销售经理,工作稳定,有车有房,外加相貌出众,身边有成堆的女人趋之若鹜。一路顺风顺水的走过来,却偏偏在名叫「徐佑林」的男人身上栽了个大跟头,最可笑的是令他惨败的竟是那个俗到不能再俗的原因:我爱的人不爱我。 原野从高中时就知道自己只爱男人,从最初的慌乱到后来的坦然并没有花费他太多的时间。一直以来,他对于时下普遍的滥交行为十分鄙视,所以他一心憧憬能够找到心灵契合的终生伴侣。见到徐佑林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无比幸运。 原野一直以为徐佑林对于那个数年前的恋人仅仅只是怀念而已,他有信心用自己的热情感化他,从而进驻他的内心。只是天不遂人愿,有始至终他不过是一件情感上的替代品。 随着樊晔的再一次出现,过往的一切美好统统化做泡影。徐佑林毫不犹豫地甩手离去,没有留下支言片语。半年后的重遇,再次提醒原野,他心口的伤有多深。 将车停好之后,原野与张铎提着各自的东西上了楼。 「全是速冻食品,难道你每天就吃这个?」张铎瞥了瞥原野的袋子,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原野淡淡地笑了笑,算是回应。 「今晚来我家吃火锅,我的手艺不错哦。」张铎一边说一边晃了晃手中的袋子,仿佛在告诉原野,如果他不去损失就大了。 火锅也算是手艺?原野有些想笑。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邻居,他一直敬谢不敏。因为注重隐私,所以他不太适应张铎这种「自来熟」的风格。 「我晚上约了人,改天吧。」原野拒绝了他的提议。 不过,张铎并不在意,仍是笑着说:「那好,改天你有空我们再一起吃。」 电梯到了七层,对门对户的两人回到了各自家。 打开大门,满屋的清冷空气迎面扑来,让原野生生打了个寒颤。站在门口愣了一下,他把买来的东西统统塞进冰箱,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家门。 随便找个小餐馆解决晚餐,再到电影院窝着,直到银幕上的三流警匪片催得眼皮直打架才慢悠悠地转回家。这是原野排遣寂寞方式,坐在人群聚集的地方,享受着一个人的孤独与许多人的热闹。 他努力不去悲伤,假装看不见心上的荒芜。 看到自家熟悉的金属大门,原野这才发现钥匙不见了。时间已是凌晨一点。这么晚要找人开锁是不可能了。 「该死!」他一拳打得大门哐当作响。 这时,对面的门突然开了,张铎看着用头顶着墙壁的男人,疑惑地问:「原先生?」 原野闻声回头,抱歉地说:「吵到你了?对不起。」 「进不去吗?」张铎指了指大门。 「我的钥匙不见了。」 「现在很晚了,明天才找得到人开锁吧?」 「我去朋友家住一晚。」原野无奈地笑了笑,边说边朝电梯走去。 「原先生,」张铎叫住原野,「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到我家来住一晚。」 「不用了……」 「反正我也是一个人,你去找朋友未必有我这里方便。」张铎似乎在笑,可胡子遮住了他的脸,只露出一口白牙。 原野迟疑了一下,最终迈进了张家的大门。 张铎家的格局比原野家稍小一点,客厅是一套橙红色的布艺沙发,嫩黄的墙壁,靠近阳台的位置用磨砂玻璃隔了一间小工作室,主墙上翠绿的颜色从玻璃里透出来,显得非常活泼。 「房间是我自己设计的,还可以吧。」张铎站在原野的身后,声音听起来洋洋得意。 原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色彩看上去是很温暖,可是,这风格未免也太,呃……低幼。 「浴室在那边,你先去洗洗,我拿套睡衣给你。」张铎边说边走进内室,原野来不及拒绝,只好顺从地进了浴室。 温热的流水冲刷了身体的疲惫,将他浅麦色的肌肤一点点熏红。随着身体的渐渐放松,白天看到的景象仿佛也跟着流水滑入下水道。他用力甩了甩头,心情顿时舒畅不少。 「毛巾和衣服在这里,你接一下。」 张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原野将门打开一条缝,接过他手中的衣物。无意间,指尖相触,他感觉张铎摸了一下他的手背。 不会吧?也许是错觉…… 关上门,原野开始穿衣服。张铎大约比他高出半个头,所以睡衣有点大,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 片刻后,他顶着一头湿发回到了客厅。张铎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摆着几罐啤酒。 「喝一点?」张铎抛了一罐给原野。 本想拒绝的原野,最终还是打开了手中罐子,坐到了张铎身边。 电视在放discovery的探险节目,科学家正要进入火山口探密。原野一直很喜欢这类节目,当下目不转睛地瞧着。头发上一滴水珠滑下来,停在他的鼻梁上。 「把头发擦干,小心着凉。」张铎提醒他。 「没关系,习惯了。」原野用袖口在鼻子上蹭了两下,眼睛没离开电视。 张铎没再说话,原野感觉沙发上凹陷的部分突然弹回原样。下一秒,干燥的毛巾落在了他的头上。 原野愣了愣,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张铎坐回了沙发,两条长腿交叠在搭在茶几上,眼睛盯着原野。 原野的注意力还在电视上,一手胡乱的用毛巾捋了捋头发,一手将酒灌进自己嘴里。随着吞咽的动作,张铎只看见他上下起伏的喉结。 「我帮你。」 原野反应不及,张铎已移到他的身侧,双手拿起毛巾细心地帮他擦拭头发。 「不用了……」 「举手之劳而已。」不顾原野的反对,张铎执意要侍弄他的头发。 过近的距离让原野轻易感觉到张铎的呼吸以及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撇开那浓密的大胡子不说,他的眼睛又黑又沈,仿佛一泓无底深潭。 「咳!」原野咳嗽了一声,假装不经意地避开张铎的视线,谁知却被他一把扣住了腰身。 原野正要出声询问,却看见张铎眼中烧起了熊熊大火。反射性的,原野全身所有的神经立刻提醒他事情不妙,可刚刚筑起的防卫却被张铎的下一句话击得粉碎。 「你看起来很寂寞。」 有吗?他寂寞吗?他只是在享受一个人的孤独而已。 「让我陪你吧。」 原野被迷惑了。 「一个人很辛苦的。」 「……」 「闭上眼睛。」 原野背靠着沙发,犹豫了一下,闭上了双眼。张铎硬硬的胡子贴上了他的脸颊,有些痒。原野不适地动了动脖子,感到嘴唇被温润的物体舔过。 「张开嘴。」 低沉的声音像巫师的魔咒,诱导着原野。他顺从地张开嘴,不意外地迎来灵活的舌头。十分温柔地探入,巧妙地勾缠,耐心地等待他的回应…… *** 原野记不清在哪本书上看到过,喜欢在卧室大面积使用镜子的人一般都有自恋的倾向。如果这条推论成立的话,张铎无疑是个中翘楚。 镶嵌着镜子的天花板、衣橱、墙壁……镜中侧卧的二人,姿势淫靡。 原野用力撑起身体,想离开黑色的大床,不料牵动了埋在体内的异物。 「你醒了?」张铎用一手肘撑着头,一只手揽在原野的胸前。 原野皱起眉头,不由心生厌恶,「你先出来。」 「好。」张铎笑着,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挺了挺腰。 「唔!」原野忍不住呻吟出声。 张铎埋在原野体内的分身立竿见影地变得更加鼓胀,让那处明显使用过度的穴口疼痛不已。 「你……」原野又羞又恼地瞪了张铎一眼。 「对不起,你别刺激我。」典型的恶人先告状。 原野深吸了一口气,问:「你现在可以出来了吧?」 「等等,一会儿就好。」将脸埋在原野的背脊上,张铎努力平息体内的骚动。 原野趴在床上,无意中瞥到镜中的自己,身上遍布的殷红吻痕一览无余,让他恨不得一头撞在墙上。居然这么轻易地就与张铎上了床,甚至不知节制地狂欢了一夜。 该死!他向来有洁癖,这次怎么会如此轻率?! 就在原野忙着自责的时候,张铎正透过墙上的镜子观察他的每一个表情。 四目相交,原野勉强地笑了笑,起身离开张铎的卧室。找到自己昨天穿的衣服,顾不得干净与否飞快地套在身上,他只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疯狂的地方。 张铎一丝不挂地倚在卧室的门旁,悠闲地说:「不吃过早餐再走吗?」 「不用了,我还要去找人开锁。」原野没有回头,扣上了最后一颗衬衣扣子。 「这是指这个吗?」 张铎将手中的钥匙晃得叮当作响,满布胡须的脸看起来有些阴险。 「你拿了我的钥匙!」原野难以置信。 「是你自己插在门上,我无意中捡到而已。」 「昨晚为什么不还给我?你是故意引我来你家的?!」 张铎耸了耸肩,没有回答。 原野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欲夺回张铎手中钥匙,谁知被他顺势抓住手腕反手一拧。下一秒,原野整个人就被摁到墙上。 「你想干什么?」 「想干的我都干了,你说还有什么可干的?」张铎恶意地用大腿在原野的股间来回磨蹭了几下,说:「我承认自己的手段不够光明正大,不过昨晚我可没强迫你,你犯不着现在才摆出一副三贞九烈的样子吧?」 「好,是我自找的,我认了。你可以放开我了吧!」原野咬牙切齿地说着,脸被墙压得有点变形。 「我当然会放开你,只要你答应不生我的气,我就放开你。」张铎突然孩子气的耍起赖来。 原野挪了挪酸软的双腿,好半天才粗声说:「我不生气。」 「真的?」 「真的。」 「呵呵,这样才对嘛。毕竟我们在床上那么契合,把关系搞僵了多没意思。」 「你先放开我再说。」 「0k。」张铎咧嘴一笑,放松了手中的力道。 电光石火间,原野转身扣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抬膝盖,就见他抱着肚子倒在了地上,久久不能动弹。狠狠地在他腰上补了一脚,原野拾起钥匙,吼了句:「人渣!」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张家。 冷水打在身上,冲走了情欲的味道却冲不走心上的耻辱。没想到一时的情不自禁,居然成了今生的另一个笑柄。 徐佑林、张铎,为什么?!为什么他遇上的每一个男人都要伤害他?原野发了狂似地捶打着浴室坚硬的墙壁,欲哭无泪。 不,张铎不能和徐佑林相提并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杂碎。 关上水龙头,原野胡乱擦了擦身体,将自己丢在家中柔软的大床上。 睡吧,睡吧,一觉醒来事情就会变回原样,没什么大不了的。原野这么对自己说。 可惜越是想睡就越是无法阖眼,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了好几圈之后,原野开始不安。张铎赤身裸体倒在地上的样子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一脚会不会太重了?他明明有刻意避过要害的,难道踢偏了? 管他的,谁让他干那些混帐事。 不对,他一动不动的,不会是残了吧? 虽然是他骗人在先,可是他的确没有用强的,如果真的被打伤了,那理亏的就是…… 原野烦躁地用手抓了抓头发,起身在卧室里走来走去,恨不得把地板磨出个窟窿来。 叮冬—— 门铃突然响起,让原野瞬间僵成了化石。不敢动,他竖起耳朵去听门外的声音。 叮冬、叮冬、叮冬—— 门铃越发急促起来。 不会是张铎那家伙出事了,把警察招来对付他吧?原野深吸一口气,将心一横,走到门边。当他刚想开门,门铃声却嘎然而止,只看见地缝中塞进一个信封来,门外的脚步声也渐渐远去。 什么东西? 原野迟疑了一下,把信封拾了起来。 健康报告?! 一头雾水的原野细看之后,发现手里那份居然是张铎的健康报告。从身高、体重到血型,心、肝、脾、肺、肾,全部检查齐全,最后一张还写着hiv阴性,未感染爱滋。 「神经病!」原野用力将报告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两脚。 这算什么?拐着弯来奚落他吗? *** 另一边,张铎回到家一屁股坐在那张色彩艳丽的沙发上,翘着脚,一脸得意地拨通死党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有气无力。 「还没醒?又是被哪个美女榨干了?你小心英年早逝啊!」对于从小一起长大的杜凯,张铎向来口没遮拦。 「哪个女人能榨干我?我看要担心的是你才对,跟男人做比较耗体力吧,哈哈……」 「这个可不好说,你要不要试试?」 「少来!我可没心思赶那时髦,本人只对女人感兴趣。」杜凯很早之前就知道张铎男女通吃,不过这件事并没有影响到他与张铎之间的朋友关系。 「对了,后天我爸的公司有个酒会,他要我叫你一起去。」 「干嘛?你明知道我最讨厌那种场合了,还拖我去给你垫背?」 「老头吩咐下来,我只能照办。」 「你爸公司的酒会怎么叫我去?」 「他啊,呵呵,还不是为了你的亲事。」张杜两家是世交,杜凯的父亲一直把张铎当成自己的半个儿子,「你爸又去我家诉苦了,我爸一激动就把这事给应下来了,你做好准备接招吧!」杜凯笑得奸诈,他可不敢告诉张铎,为了保住自己的自由,他已经直接把好友给「陷害」了。 「这样还让我去?你存心把我往火坑里推啊!」虽然没想过一辈子不结婚,可张铎并不想这么早就受缚于婚姻。但是,张父偏偏一心想着含饴弄孙,所以在张铎工作以后就一直在直接或间接地为他张罗相亲事宜。对此,张铎当时是能躲就躲、能拖就拖。 「我不管,我爸下了通牒了,绑都要绑你去。」杜凯大叫。 张铎讪笑道:「那你来绑绑看。」 「切!还说是我死党呢,这点面子都不给,小心我下次不在你爸面前为你打掩护。」杜凯出言威胁。 可惜张铎并不上当,「怕你!我为你打的掩护也不少吧?得罪我,你可没什么好处。」 杜凯见来「硬」的不行,马上改口说:「那是,那是,张大少爷可是小的的护身符,小的哪敢得罪您啊!算我求你行不行?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平时我爸一句话下来,我连半个『不』字都不敢说,他要是知道我把他的安排都跟你说了,还害得事情办不成,一定不会放过我。」 「少在我面前装可怜,什么叫不会放过你?是杀了你,还是阉了你?呵呵,别担心,杜叔叔始终是你爸爸。」张铎半躺在沙发上,揉了揉肚子和后腰,才发现被原野踢过的地方还在疼。到底是男人,动起拳脚来可不能小瞧。 「就一句话,你去还是不去?」电话那头的杜凯十分无奈。 「我能刮胡子了。」 「什么?」 张铎突然冒出来话,让杜凯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 「还记得我们打的那个赌吗?我成功了。」张铎顺了顺颚下的胡须,眼睛弯成了新月状。 杜凯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继续问:「哪个赌?」 「两个月前在酒吧遇到的那个男人,我说他是个gay,你不相信,记得吗?」 「啊!你还记着他啊?!」 「当然!我的胡子可是为他留的。」 「你干什么了?别跟我说你在追求他。」 「谈不上追求,不过成功上垒就对了。」 杜凯无语了。 两个月前。他与张铎在一家酒吧里遇上一个男人在独自喝酒。张铎非说那人是同性恋,杜凯不信,于是二人打赌,如果张铎能证明,杜凯就去剃光头。如果不能,那张铎就不许剃胡子。后来,张铎上前去搭讪,结果碰了钉子,杜凯为此把他大大地嘲笑了一番。从那天起,张铎老老实实地蓄起了胡子。 原本只是一个玩笑,杜凯并未太在意,可没想到张铎居然…… 「你不会是用钱买的吧?逼良为娼可不是人干的事啊!」杜凯继续取笑好友。 「用钱买有什么意思,我张铎用得着这么玩吗?」 「你玩归玩,别惹出祸来。」 「放心,谁让他给我来个下马威,不扳回这一成我就不姓张。」张铎把手放在肚子上,心中暗道:这次挨的两脚,可得慢慢算。 好战的细胞在张铎的身体里钻来钻去,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电话那边的杜凯察觉到好友的情绪,知道他又犯了「有仇必报」的老毛病了。他暗自希望张铎的新鲜感快点过去,这样那个被定为目标的可怜男人也能早一步脱身。 「哎,反正你别太过分就是了。还有,后天穿整齐一点,我爸给你介绍的可是一位美女,你别给我爸丢脸。」 「我有说我要去吗?」张铎不屑地说。 「呵呵,你会去的。我挂电话了,后天下午来接你。」 「喂!」心有不甘的张铎对着话筒猛吼,那头的杜凯早已先一步挂断。 第2章 请了一天假,原野像尸体一样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眼中满是天花板刺目的白色。 他以为受过伤之后就会产生抗体,可没想到徐佑林的事已经严重破坏了他的免疫系统。如今,张铎这种称不上伤害的伤害也能让他流血不止。 仅仅是一句『你看起来很寂寞』就轻易地瓦解了他的防备。如此渴望心灵的慰借,原野不禁问自己:你还是原野吗? 那个一直对生活充满信心,一直对未来无比憧憬,那个一直在等待一段真挚感情的原野,他去了哪里? 模糊间,一双温暖的手掌贴上微凉的额头。 「你还好吧?我买了吃的,饿的话就起来吃一点。」温柔低沉的声音像大提琴拉奏的催眠曲。 原野努力睁了睁疲倦的眼睛,只看见一个逆光的黑影。他实在是没有力气,索性闭了眼。 「想睡了吗?我在这里陪你好不好?」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我道歉。」 道歉?你做错了什么?原野皱了皱眉,在心中询问着。迷糊的他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别皱了,」有手指来回在原野的眉、心按压,「为什么总是愁眉苦脸的?如果还在生我的气,你就把火发出来,不出声的话我就当你原谅我了。」原谅你?!为什么你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地要求我原谅你?伤害已经造成,岂是你一句原谅就可以抵消的。 厚重的手掌抢先一步滑入原野正要握紧的拳头之中,强制性地分开五指,交叉相扣,掌心热力源源不断地涌上来。 「我注意你很久了,你知道吗?」 「佑林……」原野觉得鼻子有些酸。 「谁?」那个声音突然拔高了八度,手指也蓦地收紧。 原野想挣脱却怎么也摔不开手上那道桎梏。人陡然清醒过来,反射性地,弹身而起,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你是谁?」原野怒喝。 来人被吼得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被对方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原野在短暂的呆滞之后,一脚踢向对方。只见那人以一种极不优雅的方式跌落在木质的地板上,摔得不是很疼,可面子大大受损。 「你踢上瘾了是不是?」俐落地从地上爬起,他纵身一扑,将原野压倒在床上,「我把胡子刮了你就不认识我了,就算是替代品也不能用完就扔吧?」 替代品!原野只觉呼吸一滞,整个人就软瘫下来。徐佑林找他替代樊晔,他再找张铎替代徐佑林?死死揪住床单,他感觉体内有股寒气一阵阵地往外冒。 「喂,说话!」来人正是刮了胡子的张铎,见原野抖得厉害,他不禁有点担心。 良久,原野才反问一句:「你想我说什么?」听着那不带情绪的声音,再看那双无神的眼睛,张铎觉得自己被彻底忽略了,就像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心高气傲的他哪里受得了这种对待,当下火冒三丈,正要发作的时候却被原野抢先一步开口。 「替代品不是用完就扔,难道还留着供起来?你骗了我,我也利用了你,我们算是扯平了。我没兴趣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但如果你再不离开我家,我就报警。」甩开仍然纠缠的手指,原野翻身下床,慢步走到门边将门拉开。 张铎没有跟着从床上起来,反而动了动身子,舒适地靠在床头,双手交叉垫在脑后,悠闲地说:「你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像什么吗?」 「请你离开!」 「你如果是个女人,就肯定是名弃妇。那种付出了感情却得不到回应,只会成天自怨自艾的弃妇。你还在等什么?等那个男人回过头来可怜你吗?」 「滚!」原野的脸如同失血一样苍白。 「我说中了。你说我该表扬你痴情好,还是骂你笨好呢?」张铎放下了枕在脑后的手臂,一步步走到原野的面前。 「不管你有多爱他,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作贱自己,不值得。」一根根掰开原野抠在门上的手指,张铎细细地挑出他指甲里微小的木刺,看似不经意地说:「我不介意做替代品,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 原野一怔,马上不屑地反问:「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张铎。」执起原野修长的手指,在那里印下一个亲吻,张铎说:「我今年二十四,有正当职业,身体健康。只要你愿意,我会是个合格的情人。」 原野抬起头,对上张铎带笑的双眼。 「滚!」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眼夹杂着原野无法理清的混乱情绪。 似乎是担心他再次袭击自己,张铎突然手脚并用地制住他,说:「别激动,我说的话你好好考虑一下。我只是想找个人来陪我,不会强求你的爱情。」 「你……」未出口的话变成了舌尖火热的纠缠,张铎结结实实地给了原野一个吻。在猛烈的反抗来临的前一刻,他又灵活地跳开,连躲带闪地逃到原野家门口,喊道:「我等你的答覆,记住别让我等太久。」 「疯子!」 漂亮的陶瓷花瓶重重地砸在门板上,而后落下,碎了一地。 原野蹲到地上,脑子里乱成一锅稀粥。如果说徐佑林是个叛徒,那么张铎就是典型的恐怖分子。自私,下流、卑鄙! 恨恨地咒骂着,原野感觉一切都糟糕透顶。原以为只是普通的邻居,没想到换来这么一场闹剧,实在让人悔不当初。 只要身体,不要爱情。这样的游戏,即使原野被人抛弃一百遍,他也不屑去尝试。在他的心里,爱情就是爱情,容不得半点瑕疵。张铎不负责任的谬论,只会让原野更加蔑视他。 如果付出了真感情,又怎么会去计较值不值这种事?当爱情来的时候,除了一头栽进去根本不可能有别的选择。张铎的要求,只能显示他是一个不懂爱的男人。 「二十四……哼!」原野坐在地板上,忍不住自嘲,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些年,居然栽在了一个毛头小子的手上。即使他有一张成熟的脸,原野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刮掉胡子的张铎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方正的脸上有棱有角,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像极了徐佑林。是因为这一点才没有拒绝他最初的示好吧? 原野仔细回忆,猛地发现原来他早已不知不觉地在张铎的身上寻找徐佑林的影子。 替身!可悲又可笑的身份,愚蠢又无知的痴人。 有一点张铎算是说对了,如果原野是个女人,就绝对是个弃妇。哪怕徐佑林真的回了头,他能得到的也只是怜悯而已。 原野呀,原野,你怎么可以让自己落到这么凄惨的境地?! 抖擞精神,原野飞快地站起来,发泄似地在原地蹦了几下。 心理压力暂时得到缓减,一天未进食的肚皮就开始「咕咕」叫起来。原野兴冲冲地跑到厨房,准备找食物果腹,却意外看见张铎为他准备的丰盛的佳肴。呆呆地站立了几秒,他机械地将那些美味倒进了垃圾桶。 *** 两天后,东胜制药集团的周年庆酒会上,身为销售经理的原野早早地到场,用心招待应邀前来的每一位客户。 年轻悟性好、能力强,肯打拼,这是同事与客户对原野共同的评价。与感情生活相比,他的事业道路明显要平顺许多。 「小原啊,今天董事长会来,等会儿我带你过去打个招呼,好好表现一下,让他看看我这老头子的眼光。」慈眉善目的总经理欧庆林拍了拍原野的肩膀,他是东胜制药集团的老臣子,如今已到退休年龄,一直有意提拔原野成为他的接班人。 「欧总,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其实,对于工作原野一直颇有自信,所以能否在董事长面前留下好印象他并不是太在意。但是对于欧庆林的一番好意,他还是相当感激的。 周年庆酒会主要是用来招待了东胜的大客户以及公司的管理层,众多普通员工另有安排,所以酒会的场面谈不上盛大,不过却十分隆重。 当董事长杜启辉一行出现在会场之时,众人皆上前寒暄道贺,一时间热闹非凡。 原野远远地站着,并未凑上去,不仅仅是因为欧庆林不知所踪,更多的是为了董事长身边的人。张铎一身黑色的正装,收敛了原本的玩世不恭,端端正正,十足的精英架式。 「这算不算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就在原野打算避开的前一刻,那个碍眼的家伙就已经堂而皇之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觉得『阴魂不散』比较恰当。」 「真一看不出你还挺幽默的。」张铎嘿嘿一笑。 「让开,这是公共场合,别搞得大家都难堪。」原野不想再纠缠下去。 「昨天的事你还没回答我。」张铎寸步不让。 「天塌下来都不可能。」斩钉截铁地丢下这句话,原野打算强行绕开。 「这是你的真心话?不会是怕了我,所以想躲开吧?」 「你是天生的无赖吗?」顾忌到旁人,原野忍着怒火不发作,可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我……」 「张铎!」 「原野。」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同时出声,打断了原野与张铎的对话。 「什么事?」张铎略有不悦地看向杜凯,而原野则趁机走到了欧庆林身边。 可惜,欧庆林下一秒又将他重新拖回张铎身边。不过,却是为了给他介绍另一个人:「来,原野。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杜凯,董事长的大公子,下个月就会进公司,先到你的部门学习一段时间。你可要好好传授经验啊。」 「你好。」杜凯率先伸出手。 原野职业化地笑了笑,伸手回握。 杜凯指了指原野,问张铎:「你们认识?」 「我们是……」 「邻居。」原野抢先一步回答。 张铎颇具意味的一笑,重覆道:「是,我们是邻居。」 杜凯看了看二人,明白其中蹊跷,于是假装不在意对张铎说:「李叔叔来了,我爸让你过去。」一旁的欧庆林插话说:「正好,我和原野也一起过去跟董事长打个招呼。」 「请。」张铎摆了一个请的姿势,杜凯则在一旁微笑。 感受到张铎投射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原野觉得头皮都是麻的。不得不反覆安慰自己,这是公共场合,他一定不敢乱来。 杜凯的父亲杜启辉虽然年届六旬,但看起来不过五十出头的样子,给人一种十分精明的印象。反观杜凯,言行温和,唇红齿白的,一看就是个公子哥儿。 礼貌地打过招呼,杜启辉把对话的重点放在了张铎身上。原野想脱身,却被张铎以老熟人的姿态揽住了肩膀。男人之间就是这点好,勾肩搭背也没人往歪处想。 「张铎啊,这是李邵安,东胜药品研究室的负责人。你可以跟着小凯叫他李叔叔。这位是你李叔叔的千金李珍……」 杜启辉话刚说到一半,一旁的红衣美女突然跳出来惊呼:「原野,居然是你!」原野被喊得一愣,定睛细看之后仍是一头雾水。 「不记得我了?这样想起来了吗?」李珍将披肩的长发扎成一个马尾,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原野一脸茫然。 「cherlee,有印象没?」李珍毫不气馁。 「啊!是你。」原野歉然一笑,总算想起了李珍的身份。 「我的变化很大吗?」 「漂亮太多,我一时看花了眼。」 「谢谢夸奖,」李珍巧笑倩兮,「你也变了很多,害我一直不敢认你。」 「那怎么又认出来了?」张铎的语气不咸不淡,却让原野听得刺耳不已。 李珍丝毫不在意张铎的唐突,柔声说道:「他一紧张就会不停地抿嘴唇,我记得这个小动作。」 「你紧张?」欧庆林问原野。 「第一次见董事长,难免紧张。」原野微笑着回应,不敢说张铎放在他肩上的手掌才是他紧张的根源。 「呵呵,看来我这个老头子给你们的压力不小啊!好了,你们年青人一起去玩吧,别在这里不自在了。」杜数辉很有长者风范,揶揄了一句后就带着其他长辈离开了小辈们。 李珍见父亲走远,迫不及待地走到原野身边,问:「你在东胜工作吗?世界真是太小了,没想到隔了两年我们还能遇上。」 「我一直是东胜的员工,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你。」 「呵呵,」李珍微微一笑,没有半刻停顿,几乎是半强迫性地拉着原野就往外走,「我刚看见外面的花园很漂亮,陪我出去走走好吗?」一直在暗中使力挣脱张铎的原野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心里恨不得能长翅膀飞出去。 「正好,我也没来过这里。李小姐不介意我同行吧?」继续揽住原野的肩膀,张铎更加强势地插入他与李珍之间,一脸坦然地跟着向外走。 见状,李珍有些许不快:「我和原野是想叙叙旧,张先生在恐怕不太方便吧?」 「有什么不方便?我和原野这么熟,我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强词夺理是张铎的强项。 「张铎……」原野气结,却又不好发作。 「张铎,别和李小姐开玩笑了。去吃点东西吧!」杜凯及时出声,扯开了已摆出纠缠架式的张铎。原野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却意外对上他眼中的冷然,顿时生出「此人不善」的感觉。 「为什么拉着我?」看着原野与李珍离去的背影,张铎忿忿地质问杜凯。 「和个女人争风吃醋有意思吗?」 「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你玩得太过了,小心引火烧身。」 「我做什么了,你这么大惊小怪。」张铎端起侍者送来的香槟,语气颇不以为然。 杜凯突然抽走张铎手中的酒杯,换上一盘食物,「我会跟爸爸说你对李珍不满意,下次再给你介绍一个。至于那个赌约就到此为止,我明天就把头发剃了,算我输。」 「我没听错吧?你居然主动认输。」张铎一边吃一边笑。 「你没听错。那个原野是我爸公司的人,我不想你出什么纰漏,影响到大家。」 「哼,我是那么不小心的人吗?」 杜凯一言不发地看着张铎,眼中是少有的严肃。 舀了一勺沙拉塞进嘴里,张铎问:「干嘛这么看着我?」 「我隔壁还有一套公寓空着,你明天就搬过去住,至于家具什么的,我会帮你安排好。」杜凯隐隐有些不安,张铎看原野时的眼神太执着,而且那股毫不掩饰的占有欲根本不是一个视感情为游戏的人该有的。喜欢男人是一码事,为男人神魂颠倒又是另一码事。他不能看着张铎越走越偏。 「理你!我现在住得好好的,干嘛要搬?更何况原野这件事我是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敢和我对着干的人不多,放过他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张铎透过明净的窗户看着在花园走动的原野与李珍,脸上浮起诡异的笑容。 看他这样子,杜凯不由心中一惊,继续劝道:「是朋友就听我一句。」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张铎不悦地横了杜凯一眼。 「担心……担心你遭报应。」担心你陷进去,杜凯在心中默念。 「去你的!」张铎嗤之以鼻,继续将眼线投在原野的身上,当原、李二人的身影没入树林之中,他不知不觉拉长了脸。 *** 随手扯了一片树叶放在手中把玩,李珍对原野说:「抱歉,这么霸道把你拉出来。」 「没关系。」原野差点要出口感谢她的霸道。 「都怪我爸,没事要拉我来相亲,躲都躲不掉。」 「呵呵。」原野不知如何接话,只好干笑两声。 「我相信命定的缘分,太过刻意的安排就失了爱情本来的味道,只会让我反感。」李珍撅起了小嘴,腮帮子气得鼓鼓的。 「这个很难说的,也许今晚上你就碰上命定的爱人也不一定。」 「今晚我就碰上你了啊!」李珍说。 「我怎么能算。」原野知道这是她的玩笑,随即付之一笑。 「唉,如果你喜欢女人的话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不然,你考虑看看?」李珍假装天真地看着原野。 原野有些哭笑不得,说:「别开这种玩笑。」两年前,原野独自出门旅行,在一间gay吧碰上女扮男装跑去看热闹的李珍。当时,李珍正好被人揭穿了身份,遭到众人的围攻,原野一时好心帮了她一把。于是,两人成了朋友,结伴游玩了几天。即使十分投缘,为了保守自己的秘密,原野和她也只是交换了彼此的姓名,谁也没想到,两年后他们居然能重新遇上。 「不开玩笑了。这次可以信任我了吗?如果不行,我会自动消失。」李珍看着原野,高举右手做发誓状,表情分外诚恳。 原野不禁莞尔,李珍的率真与体贴让他实在无法不对她产生好感,于是,他假装无奈地说:「好像不信任也不行了。」 「那好,从现在起我就是你正式的朋友了,握个手吧。」纤细的手指在明亮的月色下散发着玉色的光润,原野毫不犹豫地用力握了两下,为交到这个朋友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呵呵……」 愉快的笑声在月夜下传开,刺痛了不远处某人的耳鼓。 张铎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像个偷窥狂一样躲在蚊虫肆虐的灌木丛中,仅仅是因为原野离开了他的视线。 原野,跟你的帐再加一笔!见原、李二人并无任何暖昧,张铎心里平衡了一些,于是一边嘀咕着,一边悄悄退回酒会会场,以免杜凯在里面找翻了天。 第3章 不知不觉,酒会接近尾声,李珍挽着原野的手臂重回会场。 李珍的父亲李邵安没想到自己苦心安排的相亲活动,男方居然换了人。好在原野也是一表人才,又是公司的骨干,他也就没有太多不悦。倒是杜启辉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看见张铎顶着一张臭脸看着李珍的方向,他不禁责怪自己好心办坏事。 「小凯,你送张铎回去。」吩咐完自己的儿子,杜启辉对张铎说:「张铎啊,下个星期记得到叔叔家来吃饭,你阿姨又学了几个菜式,正想让你尝尝她的手艺。」 「好,我一定去。」虽然知道杜启辉还在打着让他相亲的主意,但张铎仍是毕恭毕敬地应承下来,然后他说:「今天不用杜凯送我了,我和原野是邻居,坐他的车也一样。」刚刚站定的原野,被这句话吓得一愣。 「原野和你是邻居吗?真是太巧了。原野,张铎就麻烦你载一程了。」杜启辉和蔼地说。 顶头上司发话,原野根本找不出理由来拒绝,只好僵硬地点点头。 气氛怪异的车厢里,原野坐在驾驶座上,双眼直视路况,手心一阵一阵冒着冷汗。意外的是同车的张铎也一直沉默不语,仿佛真的只想搭个便车。 飞速将车驶回家,原野努力压制住每一根想要逃跑的神经,貌似平静地与张铎一前一后来到了家门口。原野拿出了钥匙,为了避免某人的闯入,他家换了新锁。开门之前,他谨慎地回头。张铎正背对着他在开自家的房门。 警报解除了?原野暗怔,看来张铎已经放弃那个无聊的提议了,谢天谢地。 合拢房门的一刹那,一只黑色的皮鞋却突然卡在门框处,张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进了原野家。关门、落锁、制住屋主,动作一气呵成。 *** 「我们是不是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谈?」张铎脱去外套,将衬衣的袖子卷起,大刺刺地坐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对面沙发上坐着原野,他的双手双脚已经被领带绑得牢牢的。 「你究竟想干什么?」原野怒极反笑,「别指望我同意你那些莫名其妙的提议。」 「不同意吗?那你告诉我,我哪一点让你不满意?我记得那天晚上你还是很享受的。」张铎将双手撑在原野的膝头,近距离地观看他的脸,乌黑的眼睛亮得吓人。 原野不自在地把头向后挪了挪,说:「只有动物才凭本能做事。」 「人,不是动物进化来的吗?」关节粗大的手指划过原野脖子,勾起一片鸡皮疙瘩。慢慢地磨过那些细微的突起,张铎的表情迷离起来。 原野不停向后靠,声音紧绷,「进化?你有吗?」 「没有吗?」张铎一点点逼近,直到原野无路可退,薄唇弯成了好看的弧度慢慢贴上原野滚烫的脸颊,沿着弹力十足的皮肤游走,留下温润的印迹,「本能未必不好,至少你不需要去揣测什么,你看到的,会是最真实的一面。」覆上那干燥的红唇,张铎发出满足的叹息,「你知不知道你哪点最吸引我?」原野不语,整张脸早已因为愤怒而涨得赤红。 「明明就那么寂寞,还要装出一副谁也不需要的样子。你是自虐狂吗?」不容反驳,张铎以吻封缄,夺去原野所有的呼吸。 就在原野对准那条讨厌的舌头狠狠咬下去的时候,张铎及时扣住了他的下巴,「别做无谓的反抗了,用身体来感觉,我会让你很舒服的。你看过我的健康报告了吧?那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继续深深的吮吻,张铎俯身上前,压住原野的挣扎,双手一刻不停地在他的身上点燃欲望的火焰。强烈的排斥感让原野不受控制地颤抖,张铎挑逗的动作只让他觉得屈辱。一吻毕,原野脸色已转为青紫。 张铎察觉到异样,连忙拍了拍他的脸颊,问:「怎么了?」 「哇」的一声,污秽的呕吐物喷了张铎一身。 「你竟然敢吐!」张铎怒不可遏,「啪」的一耳光抽到原野的脸上。 原野脸一歪,整个人从沙发跌到了地上。嘴唇磕到了牙齿,渗出一丝鲜血来。他没有出声,只是对着张铎吃吃地笑着。那笑声越来越大,与其说是笑声不如说是痛苦的哀嚎来得贴切。它传遍了整间屋子,完全没有要停止的迹象。 张铎被笑声弄得心里发毛,于是说:「别笑了,不许再笑了。」 「哈哈哈哈……」 「我叫你别笑了,你听见没有!」 「哈哈哈哈……」 「我叫你不要笑了!」张铎揪起原野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重新扔回了沙发上。双手不由自主地捂住了他的双唇。 笑声停了,就像突然断电的收音机。 「原野。」张铎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松了手。 「我寂寞,我希望有人爱我,这有什么错?我讨厌和不爱我的人上床,这有什么错?我想和爱人厮守一辈子,有什么错?」原野直视着张铎,眼中却是一片空茫,那喃喃的语声既像说给自己听的,又像是说给张铎听的。 「你为什么要强迫我?我哪里招惹到你了?我一个人伤心,一个人难过,我哪里碍着你了?你告诉我,为什么要一直逼我?我是很想有人陪,可我不想要单纯的床伴,我恨你这种没有节操的家伙,你知不知道!」平静的声音突然变得狂躁起来,原野闭着眼大声吼道:「被当成替身,被人抛弃,难道是我愿意的吗?我想振作,我想忘记这一切,我想有个人来爱我,行不行?!为什么不给我机会,为什么不让我一个人好好恢复,是不是非要把我的心挖得千疮百孔你才肯罢休?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你们一个又一个,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呜……为什么……」声音低下来,变成了细细的哽咽。 「原野!」张铎急了,他没想到会引来原野如此脆弱的反应。顾不得满身的污秽,他上前捧住原野的脸,抚开他已然凌乱的短发,语无伦次地说:「你,你别激动,我不是……我只是……」张铎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所接触的原野是强韧的,如此轻易就崩溃实在让他措手不及。 起伏的胸膛渐渐平静下来,原野仍然闭着双眼,眼角湿润。张铎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像个做错事等待惩罚的孩子。 良久,原野无意识地抬了抬麻木的双脚。 「我帮你解开。」张铎弯下腰,解开自己绑在原野脚上的领带。 绳子松开的一瞬,原野突然一脚踢向张铎的下颚,张铎不防,向一侧倒去,头狠狠磕在茶几的角上,顿时血流如注。原野被吓傻了,他原本只想踢倒他好让自己脱身的。 「姓张的!」跪在张铎的身旁,原野的心吊到了嗓子眼。 张铎张开被鲜血迷花了的双眼,微颤,昏厥。 *** 两小时后,两人在医院的急诊室里面面相觑。 扯了扯身上明显小一号的衣服,张铎问:「你的?」 「你的衣服脏了。」 「我是不是要谢谢你送我过来?」 「这是你自找的。」原野收起了最后一点愧疚。 「我眉骨上缝三针,虽然不是大伤,但好歹也见了血吧?你有点同情心行不行?」 原野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突然觉得好笑,「你有力气计较这个,那就是可以走了吧?」不等张铎回答,他迳自走了出去。 医院的过道上很长,灯光惨白惨白的。迎面走来的高大身影一下子遮去了大半的光线,原野礼貌地避让。 「原野?!」来人突然出声。 原野僵在原地,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徐佑林的脸看上去不太真切,但肯定是他。只听他问:「你被人打劫了吗?」红肿的脸颊,唇上的血痂,衬衣的扣子掉了好几颗,露在外面的手腕上还有捆绑留下的印迹。原野的样子狼狈到了极点,他的心情也灰暗到了极点。 不该的,他不该在这种情况下遇上徐佑林,他应该穿得光鲜亮丽,然后傲气十足地向他炫耀自己过得如何好,他应该…… 记不清是如何逃出了医院,直到张铎从身后死死搂住他,大吼:「原野,别跑了!停下来,原野!你发什么疯?!」疯了,疯了,他的世界都疯了。蓦地揪住张铎的衣服,原野急促地喘息着,眼中狂乱一片。 「累了吧,我们先回家。」张铎握住原野的手背,放低了声音。 「别担心,我什么也不做,只是送你回家,好不好?」如同被催眠了一般,原野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整个人也如同抽空了似的软了下去。 张铎将人搂进怀中连拖带拽地弄上了车,然后回到了原野家。 为他掖好被角,看着那张灰败的面孔,张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他转身离开的一瞬,原野修长的手指扣住了他粗壮的手腕。 「陪我。」原野闭着眼,声音飘忽。 张铎看着他,说:「你会后悔的。」 不理会张铎的话,原野一言不发地跪在床上,褪去身上单薄的衣裳,露出浅麦色的肌肤。 这绝对是个热情的吻,张铎张开嘴,任原野予取予求,黑亮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他颤动的睫羽。察觉到张铎的冷淡,原野缓缓睁开双眼,纠缠的视线里没有激情的痕迹。 用手指弹了弹原野的额头,张铎说:「我不介意只是单纯的抱抱你。」 原野一怔,紧到窒息的拥抱立刻将他圈了个严实。 终于,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接踵而来。埋首于张铎的颈间,原野的肩膀抽摇着,无声的哭泣渐渐变成号啕大哭。积蓄了好久的情绪,终于痛痛快快地宣泻出来。 轻轻拍抚着原野的后背,张铎的心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占据了。他突然觉得自己有责任好好安慰眼前这个哭得伤心欲绝的男人,因为他的伤悲已经牵动了他的心,仿佛他已是他身体里的一部分。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原野的嗓子哑得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了,张铎才放开他,体贴地端来一杯水让他润了润喉咙,又用热毛巾替他敷了敷肿到不行的眼睛。 好半天,原野缓过劲来,说:「原来你还不算太坏。」 「后悔打破我的头了吧?快想想怎么补偿我,以身相许最好。」 「狗改不了吃屎。」说完这句,原野疲倦地躺回被子里。 张铎笑着坐到了床边,问:「还要不要我留下来?」 原野没有出声,只是伸手握住了张铎的手掌。 *** 伤口隐隐的疼痛打搅了张铎的好眠。睁开眼,屋内只剩他一人。张铎看了看表,已是中午十一点。 原野上班去了,留了张字条和一份简单的早餐。 端起那杯许多年不曾喝过的牛奶,张铎慢慢地踱到阳台边。白色的衬衣下摆随风掠过他的头顶,洗衣液清香的味道若有似无地传来。那是他的衬衣,昨天被原野弄脏的那件。 他一大早洗的?从来不自己动手洗衣的张铎有些诧异,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微湿的布面,润润的感觉让他的心底漾起小小的涟漪。 傍晚,原野下班后回到家中,张铎正系着围裙在餐桌边摆碗筷。 他愣了愣,说:「你还在啊!」 「你去洗手,开饭了。」张铎没有抬头,仍在继续手中的动作。 机械地放下手中的公事包,原野走到了桌边。三菜一汤的菜式,色香味俱全。「你做的?」 「尝尝我的手艺。」张铎笑眯眯地说。 犹豫再三,原野拿起了筷子。 「味道不错,」生硬地赞美了一句,原野还是忍不住拆穿他,「有街口餐厅的水准。」张铎也不觉尴尬,自在地说:「就是街口那家餐厅送来的,我负责加热。」 「你的脸皮有够厚的。」结束了没营养的对话,原野坐到了餐桌上,开始填自己的五脏庙。俗语说得好:不吃白不吃。 见原野不再出声,张铎傻笑了一阵,也开始用餐。 「别吃牛肉。」埋头吃饭的原野突然喝住他。「为什么?」 「你在长伤口,不能吃发的东西。」 「哦。」不太情愿地放下已经送到嘴边的食物,张铎忍不住埋怨,「你的口气真像我妈。」 原野瞥了一眼张铎,懒得再辩。嘟着嘴的张铎简直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我妈死的时候我才六岁,印象最深的就是她怕我得蛀牙,一直不准我吃糖。所以我就偷偷地把奶糖藏在床垫下面,结果招得到处都是蚂蚁,最后被我妈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张铎看似平淡的叙述透出深深的怀念,棱角分明的脸部一瞬间柔和下来。 原野停下了筷子,苦涩地笑了笑:「我出生就没有妈妈,不知道妈妈说话是什么口气。」 张铎一怔,冲口问道:「你妈怎么了?」 「难产,生下我就死了。」 「我妈是淹死的,她不该一个人去游泳。」 「吃饭吧,菜要凉了。」原野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 张铎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绕到了原野的身后,伸手抱住了他。不理会他的僵硬,张铎轻轻把脸贴在他的头发上,说:「原来我们有这么多相似的地方,这是不是就叫般配?」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嘘——」 收紧双臂,张铎低声打断了原野的话,有些虚弱地说;「其实,我也很寂寞。我想有个人陪我吃饭,陪我说话,特别想有个人能在我觉得冷的时候这样抱着我。」将原野的脸转向自己,张铎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问:「你不讨厌我吧?」 「不讨厌」三个字冲口而出,可经过嘴边的一刹那却没了声音。 见不得原野迟疑,张铎不禁问:「在想什么?昨天那个医生吗?」 就像被踩到尾巴的公猫,原野倏地站起身来,指着门口大声说:「东西已经吃完了,你可以走了。」 张铎平整的眉头慢慢皱起了川字,「你在怕什么?」 「你走吧。」 「有些伤口,你越不去正视它,它就越难愈合。」 「不送。」凝重的气氛让二人同时感到喘不过气来,张铎挪动了脚步却没有走向门边。 停在原野一步之遥的地方,他说:「我不想探听你的过去,我只是想帮你走出来。把你的手给我,让我陪你好不好?」张铎的手悬在空中,纹丝不动。 原野摇了摇头,烦躁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让你陪我。」又是一片死寂。 「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你让我、让我不想离开。真奇怪,我也说不清是怎么一回事。算了,就当你可怜我,别放我这个伤员独自一个人好不好?」为了强调自己是个伤员,张铎夸张地用手扶住受伤的额角,乌亮的眸子有些润。 「你……」原野张了张嘴,看着他额角白色的纱布,终是狠不下心来,「怕了你了。」他将手用力一挥,然后坐到沙发上,声音挫败。 「原野!」张铎兴奋地扑到原野的身上,神态像极了一只讨好主人的摇尾狗。 「慢着,」单手挡开张铎的脸,原野说:「你想留下来就要照我的规矩,否则一切免谈。」张铎谨慎地问:「什么规矩?」 「第一,不准对我用强的,再有下次就不是头上开条口子这么简单了。」 「当然不会,凡事好商量。」张铎重重地点点头。 「第二,不准对我的事刨根问底。」 「除非你想说。」 「互不干涉对方的自由,出了这个房子我们就只是邻居。」张铎一时没有会过意来,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们真正的关系,我要你避免在外面与我碰面的一切机会。」 「这个,有难度吧?」 「你就说你照不照做吧!」原野撑了撑身体,漠然地瞥了一眼张铎。 张铎一咬牙,说:「我照做。」 「还有……」 「还有?」 听到张铎夸张的声音,原野扬起眉毛。 「你说,你说。」嘿嘿笑了两声,张铎立刻收住了气焰。 忍不住轻笑,原野摇了摇头,说:「暂时就这些,其他的以后再说。」其实,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条条款款来。超越友谊却不是爱情,这种无法界定的关系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一种颠覆,颠覆了他一直坚持的感情观。可是,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已经曝露在张铎的面前,也就是说,在这个人面前,他已经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张铎想留下来,这未必是一件坏事,最起码,下班的时候会有个人在家等他。这感觉……好像还不错。 张铎趁着原野失神的一瞬,悄悄地欺身上前,问:「说完了?」 「只是暂时没有了,我还要再想……」洁白整齐的牙齿轻轻咬住了开合着的下唇,说话声戛然而止。原野瞪着双眼,呆呆地任张铎亲吻自己。 这是一个温暖而湿润的吻。张铎轻柔地拨开牙关的阻碍,细细舔过内里的舌尖,带笑的双眼不曾离开原野的眉宇半寸。 放开那片已然嫣红的唇瓣,他俯在原野耳边轻轻地取笑,「没人教过你接吻要闭眼才有味道吗?」不等对方反应,亲吻已落在眼睑之上。 原野有些恍惚,忘了眼前这个人的吻曾让他呕吐不止。他就是这样,永远都学不会抵抗温情的攻势。顺从地闭上眼睛,认真感受游走在脸颊上的麻痒,原野耐心等待即将到来的纠缠。没有意外,张铎的舌尖在下一秒就探入他的口中。一改方才的轻柔,这个吻变得十足狂野。如同一场侵略,张铎霸道地刺激着原野口中的每一寸敏感之地,挑动他本能的反抗,让被动的承受变为积极的回应。 从沙发滚落到地面,两人急促的呼吸完全失了频率。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几近爆裂。 「到床上去。」借着换气的空档,张铎语调不稳地说。 就像拉下了制动闸,原野瞬间僵在原地。 紧贴着他的张铎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他的迟疑,于是二话不说再次吻了过去,想把人重新带入情欲的旋涡,可是却被原野偏头躲了过去。 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张铎,原野站起身来,扯了扯凌乱的衣服,假装镇静地说: 「我的饭还没吃完,你也再吃点吧。」 手指还没碰到饭碗就被张铎牢牢握住,原野一惊却已无退路。 「我的确是有些饿了,不过桌上这些东西喂不饱我。」话音未落,张铎已把桌布用力一掀,桌上的碟碟碗碗就「乒乒乓乓」地摔在了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 「吃了你。」 没等原野回过神来,张铎就利用身体将他的上半身压在了餐桌之上。 「你答应不再强迫我的。」原野挣扎。 「这也算强迫吗?」张铎吻住他的下颚,埋怨道:「你刚刚明明没拒绝的,现在点了火才撤退,未免太不仁道了吧。」感受到抵在自己胯下的火热,原野涨红了脸。刚才的吻的确十分火辣,不过这么快就有反应,也太夸张了吧! 「原野……」张铎拖起了长音,大手也偷偷溜进了原野的衣内,「我可是伤员,你好歹也让让我呀。」张铎的指尖出人意料的细滑,擦动肌肤时引来舒服的颤栗。 「你既然知道自己是伤员,就不该只想着做这个。」扣住在自己身上滑动的大手,原野用力站起来。 「我约了人,要走了。」跌撞了两步,他顾不得衣冠不整,匆匆离开了自己的家。张铎呆呆地站在餐桌旁,半天没缓过神来。 进了电梯间,倚在冰冷的金属墙上,原野有些沮丧。 他还是放不开,实在无法放开。一想到他与张铎并不相爱,只是基于最原始的需要而走到一起,他的心就忍不住凉了半截。 第4章 出了家门,原野开着汽车,漫无目的地满街游荡。 而此时的张铎,正处在极度狂躁的状态。看那片地的狼籍,任谁都会以为是暴力事件的现场。直到手边已经再无东西可砸,他才气喘吁吁地靠在墙上歇一歇。 他不明白原野还在矜持什么,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欲擒故纵,可就是迈不出关键的一步。 「算你狠,我们慢慢耗!」一脚飞起地上的碎盘子,张铎横眉竖眼地甩门离去。 半晌,人又回转过来,老老实实地打电话给物业,请人来收拾屋子。 对于原野,张铎有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觉。 也许最开始只是单纯的想征服,可两人的关系一路发展下来,这种征服的欲望渐渐扩散,就像一条看不见的锁链,一头系住了原野,另一头系住了他自己。不可否认,原野的每一个举动都或多或少地影响到了他的行为。现在的张铎会因为他的拒绝而愤怒,会因为他的脆弱而……心痛。 「该死!」张铎咒骂着,再次踢翻一张椅子,把前来打扫的清洁工人吓了一跳。 「我很可怕吗?」他忍不住质问清洁工人。 来人不语,只是低头以光速做好最后的工作,背着满袋的垃圾逃离了现场。 其实张铎的长相并不凶悍,可面无表情的时候总有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如果再皱起眉头瞪着你,就离「凶神恶煞」不远了。一直以来他对自己这种颇有男子气的长相还是很满意的,可现在,他突然有点担心原野不喜欢他这一型的。应该不会吧? 那个医生也是这种型的啊!想到那个让原野严重失常的医生,他的心情更加灰暗起来。 *** 看着张铎睡梦中还黑着的一张脸,刚刚回到家的原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好像做得太过分了,就像对孩子承诺会有可口的糖果,结果却让他空欢喜一场。 「这好像是我的床吧。」用手指轻刮了一下张铎的鼻子,看着他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头,原野叹了口气。无奈之下,睡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身上多了床毯子,原野有些茫然。这时,张铎从厨房走了出来。 「厨房里有吃的,我出去办点事。」 「哦。」 「晚上等你回来吃饭,别忘了。」 原野有些不能适应,愣愣地看着张铎关门离去。 早餐一看就是外面买的,被端正地摆在盘子里,放在微波炉旁边。下意识地用手指轻轻摩擦着盘子的边绿,原野的脑子里出现短暂的空白。 接下来的日子,张铎理所当然地介入了他的生活。张罗食物,洗衣打扫,顺便占驻主人的睡床,好像完全忘了对门那间才是他自己的家。 睡了一个星期沙发的原野几度想要发作,却又无从开口。张铎对他的照顾十分用心周到,连每日要穿的衣服都会提前配好。他总是有意无意地说起自己的事情,让原野被动地了解他的一切,可对原野的事却从不过问。 如果撇开那些火热到极点的眼神,原野一定会认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室友。 「你不必为我做这些。」看着送到眼前的参茶,原野有些烦躁。 张铎盯着电视,不在意地问:「我做什么了?」 「我不需要保姆。」 「叭」地一声关掉电视,张铎不悦地看向原野,一言不发。 原野有些慌,心里突然涌出一丝歉疚。 「我的意思是……」 「我只是想陪着你,这也错了?」张铎粗暴地打断了原野的解释。 「我不是……」 「像模像样地约法三章,现在又出尔反尔,你到底哪句话是算数的?」 「……」 「不愿意看见我就直说,何必搞那么多花样出来。」张铎像被一阵狂风刮出去了一样,「砰」地甩上门,留下一室清冷。 原野蜷缩在沙发上,用膝盖顶住下巴。张铎冷酷的声音在他的耳中回旋,让他心乱如麻。他没有不愿意见到他,他只是不太适应他的突然闯入。有人陪伴固然是好事,可他们之间…… 直到按下张铎家的门铃,原野的思绪还处在混乱之中,可是想见他的心情却无比迫切。不管怎么样,先道歉再说吧。 张铎家中的色彩依然温暖,可主人的脸色却黑得厉害。 「能进去坐坐吗?」原野有些怯。 张铎没吭声,只是把身体侧了侧,让了条路出来。原野走进去,坐在沙发上,神情有些局促。 「其实,我……」 张铎双手抱臂站着,继续扮哑。 「我是想来……刚才的事,我……」原野感觉自己像个唱独角戏的小丑,于是蓦地站起身来,说:「我没想过要耍你,信不信由你。」说完,他就往门口走。经过张铎身边时,却意外被张铎伸臂揽住腰际。 「你真的很磨人,你知不知道?」看着原野的眼睛,张铎有些无奈。 退了一步,原野伸手拉低他的下巴,送上一个吻。说不清是为了什么,只是想吻他。张铎为他花费的心思他都看见了,光是这一点已经让他感动莫名。所以自己是出于补偿还是动了心,这些都不重要了。 这个人已经在他的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你想好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一颗接一颗缓缓解开原野的衣扣,张铎假意询问,其实心里早已打定主意绝不放手。 原野有些紧张,双手垂在大腿两侧,握成拳状。 「别怕,我会让你快乐的。」许下温柔的承诺,张铎慢慢降低身体从原野的颈部开始亲吻…… 「呼——」 压低声音,原野不禁仰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舒服吗?」张铎暗哑的声音从腹部传来,温热的鼻息已喷在肚脐之上。 原野定了定神,将早已汗津津的手掌抚上张铎头顶的发旋儿,问:「我们这样,算什么?」 张铎没有回答,突然一把扯掉原野的内裤,浅麦色的肌体全数暴露在空气中,双腿间仍在垫伏的男性象征更是毫无遮挡地与张铎平视。 「啊!」原野惊叫一声,连忙用手捂住要害,脸红成蕃茄样。 「你说算什么?」张铎猛地站起来,扣住原野的脖子,送上令人窒息的热吻。 原野一如既往地被动承受着,然后不得不去回应那执着的纠缠。有那么一刻,他的意识出现了断层。只是稍稍清醒之后,悲凉的感觉重又回来。 「我恨单纯的泄欲。」 「是吗?」张铎将人扑倒在床上,一口含住原野那处脆弱。 「呜……」 终是敌不过张铎在他的分身上施予的直接刺激,原野低低呻吟着,放松了神经,顺应身体的感受。 身体越是快乐,内心越是痛苦。 为什么放不开?如果快乐上了瘾,是不是就会忘了痛苦?忘了痛苦之后,还是原来的原野吗? 「啊——」 嘶吼着攀上快乐的巅峰,却抑不住眼角的湿润。侧头面对墙上的镜子,原野看着镜中无助的自己,眼神散乱。 张铎趴在他身上,捧住他的脸,默默地看着。第一次碰到有人把与他做爱看成罪恶,如此牺牲的主动服务也换不来一个笑脸。张铎的心里呕到了极点,可一对上那双忧郁的眼睛,他又发不出半点火来。原野就像一块磁石,越是接近越是难以放开。 「怎么这种表情,好像我在虐待你一样。」小声的责备像情人之间的呢喃。 被盯得不自在的原野下意识地扭了扭身体,却触动了张铎仍未抒解的欲望。它火热坚硬地抵在他的大腿处,张扬地宣告自己的存在。 主动张开大腿,原野闭上眼睛,好似壮士断腕一般,说:「要做就快点。」 他的态度差点浇熄了张铎的兴致,可已经进行到这份上了,张铎说什么也不肯退的。于是他支起身体,半跪在原野的两腿之间,他面无表情地用沾着润滑剂的手指在那紧闭的穴口上划圈。 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原野的身体反射性地震颤,却迟迟等不到不张铎的下一步行动。原野疑惑地睁开眼睛,四目相对,他看见乌亮的黑眸里一片冷然。羞耻感一涌而上,原野想并拢双腿,却被张铎铁钳似的手掌牢牢制住,难以脱身。 「你到底想……」 「原野,」将脸埋在原野的胸口上,张铎闷声说道:「你说我是不是爱上你了?」 房内突然安静下来,好像连呼吸也静止了。 良久,张铎抬起头,看到原野脸上的愕然。 「如果不是爱上你,我怎么会这么舍不得看你伤心难过呢?」不等原野回答,张铎吻上那两片因惊愕而微微开启的嘴唇,发出重重的叹息。 向来享乐至上的他,居然会因为感受到对方的情绪而中途叫停,而且还是在对方并没有拒绝的情况下。回想这段时间为了获得原野认可而做的每一件事,张铎不禁嘲笑自己,如果不是因为爱上他,那这回可真是亏大了。 呆呆地任张铎在自己的嘴唇上肆虐,原野整个人懵了。 张铎爱他?摇头,不敢相信。 「原野……」 那呼唤声透着无奈,在他唇上噬咬的人并不是受情欲的驱使。像是一种惩罚,惩罚自己,惩罚着他。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原野翻身将张铎压在身下,加深了这个吻…… 「我爱你。」 因为距离太近,尽管张铎的声音细如蚊蝇,可还是传进了原野的耳朵里。仍然沉浸在情事余韵中的原野有些恍惚,这三个字,似曾相似。 「我爱你。」凑到原野的耳边,张铎低声耳语。 怎会不爱他?一场情事,一段付出,张铎知道自己是真的爱上了原野,这个坚强而倔强的原野。 偏头看向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原野的眼前一片模糊。 「佑林……」 为什么又骗我?为什么只有在高潮时你才肯说爱我?为什么?你爱的是我的身体还是我? 「你说什么?」张铎没听真切。 原野闭上眼睛,双唇时开时合,喃喃说着「为什么」、「为什么」,一遍又一遍。 「原野?」张铎摇了摇原野的肩膀,心头一紧,问:「怎么啦?」 「张铎?」原野一脸疑惑。 「是我,我在这里。」轻啄那张早已被自己蹂躏至红肿的嘴唇,张铎抚开原野额前凌乱的短发,一脸关切。 抬高眼帘,原野的心中涌上一丝期待:「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爱你。」 「你爱我?」 「你要我说几遍啊?」不耐烦地低头封住一再询问的嘴唇,恣意地吮吻,张铎恨不得将身下的人纳入口腹之中。 疲惫的身体慢慢下沉,原野感觉自己像落入了无边的软絮之中,不能挣扎,只能陷入。不再是替身,而是被爱,真真正正的被爱。 看见了吗?我也有人爱,这个人爱我……挂上餍足的微笑,原野任自己落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 自那晚之后,原野的生活再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终于不用再睡沙发,而是搬入了张铎的家与他同床共枕。为此,原野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适应早晨醒来时身边多了一人的状况。 两人同居之后,张铎很爽快地承担了全部家务。他是一名小有名气的插画师,现在主要为一家杂志社工作。杂志社只要求他按时交活,其他一概不管,所以他在时间上比较自由。 刚开始的时候原野还有些过意不去,不过后来得知家里的事情全是张铎花钱请人做的,他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要求承担一半费用。 听到这个提议时,张铎心中小小的不舒服了一下。不过考虑到双方都是男人,谁养谁都不大对劲,再加上两人的收入也在伯仲之间,所以他就不再表示异议。 日子长了,问题也就来了。张铎自幼家境富裕,对金钱没什么概念,而原野是普通家庭出生,相对来说要节俭一些。为此,两人偶尔会有些小磨擦。比如…… 「下次你买点菜回来,我来做吧。」 「做饭多麻烦,吃现成的不好吗?」 「总吃餐馆的东西没什么营养,而且价钱也不划算。」 「谁在乎那点小钱。」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试试我的手艺不好吗?」 「你会做吗?我记得你以前经常吃速冻食品。」 「当然会做。以前是一个人所以懒得动手,现在两个人……」 「现在是两个人,」张铎饶有趣味地重覆这句话,「你愿意为我做饭?」 「两个人吃比较热闹,所以……」 「原野,」张铎打断了原野的闪烁其词,原野不禁呆呆地望着他。 「以前没发现,其实你挺贤惠的。」 「……」 灵巧地躲开原野掷过来的筷子,张铎大笑着逃出了厨房,留原野一个人在原地吹胡子瞪眼。 总体来说,这样的生活还是愉快的。除了与张铎频繁进行的某项运动让原野的身体稍稍有些吃不消之外,其他一切都好。 第5章 「原先生,这好像是你这个月第四回迟到了。」杜凯拿着资料夹,不经意地说。 「我以后会注意,今天临时有些事耽误了。」原野尴尬地回应着,天知道他差点就打算请假不来了。 「张铎不好应付吧?他的难缠可是出了名的。」 「咳、咳、咳……」正在喝水的原野差点被呛得背过气去。好不容易缓过来,抬头看了一眼身为公司太子爷的杜凯,发现他完全没了平日里温文而雅的气质。 「为了你,张铎连我这个最好的朋友都可以不要,原先生魅力不小啊!」杜凯回视原野,心里仍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为什么能把张铎迷得晕头转向。 论长相,杜凯不否认他确实还可以,但也没到倾国倾城的地步。论个性,他也算温和,可也不像是千依百顺的那种。他的魅力究竟在哪里呢?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杜凯阴阳怪气的话让原野不太舒服。 将资料夹随手扔在办公桌上,杜凯闲适地翘起脚,嘴角挂起一丝讥讽,「用不着否认,你和张铎的事我从头看到尾。而且,有些事只怕连你都不知道。」要发作了吗?原野暗忖。 从杜凯调到他手下实习那天起,原野就感觉到他若有似无的排斥。之前不太明显,不过这两日有扩大升级的趋势,看来今天早上是要爆发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原野自恃比他多几年阅历,所以并不觉得担心。 「张铎会住到你家对面,并不是偶然。」杜凯说。 原野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等待下文。 「很久以前我们在酒吧就见过你,当时还为你打了个赌。」杜凯停了停,像在察看原野的反应,不过原野镇定的表现让他有些失望。 「你知道张铎之前为什么留胡子吗?」 原野摇头,反问:「为什么?」 就知道张铎不会老实对原野承认这个,杜凯有些得意地说:「他猜你喜欢男人,我不信。所以我们打赌,如果你不是gay,他就不能剃胡子。」 「然后?」原野表情未变,但上下牙已经开始互相用力了。 「然后他就过去试探你,结果你没搭理他,他当时很不服气。」杜凯顿了顿,希望原野有所反应,可他仍是一派平静,这让杜凯有些失望。于是,他继续说:「虽然张铎不肯承认自己输了,但那之后他还是留起了胡子。直到一个月前,他打电话跟我说胡子可以剃了。」 张铎的胡子是在跟他上床之后剃掉的。原野知道杜凯没有说谎,可骨子里的傲气让他不愿流露出半点受伤的表情,就算他已经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我那时才知道他已经搬到了你家对面,处心积虑地去接近你。那家伙真是太夸张了!」杜凯突然大笑起来,就像刚刚看完一部世上最好笑的搞笑电影。 原野一脸淡然,等杜凯笑过之后,才颇为客套地向他道谢:「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杜凯没料到他会是如此反应,忍不住问道:「你不生气?」 「我不生气你很失望?」原野的嘴角弯出轻微的弧度,似笑非笑。 杜凯看着他,竟生出几分败落时才有的尴尬来。他有些不甘心地说:「你和他是在这种离谱的情况之下开始的,你以为能持续多久?」 「我没期待过天长地久。」 「我怕你连『曾经拥有』都得不到。」 「谢谢你的关心。不过能『拥有』到什么程度,是我自己的事。」婉转地提醒杜凯不要多管闲事,原野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可惜,杜凯好像并没听懂他的意思,「张铎以前对感情从没认真过,他跟你只是玩玩而已。」 「我不认识以前的张铎,我只相信我现在看到的。」原野强压住想要对杜凯大叫「闭嘴」的冲动,提醒自己忍耐。 「难得你这么信他!」杜凯冷笑,「他有没有告诉你他家里的情况?」 原野动了动肩膀,没有回答。他只知道张铎的母亲早死,父亲是个工作狂,而且与他并不十分亲近。 「他的父亲是政府高官,如果张铎与你的事传了出去,无疑是丑闻一件。可能会掀起的波澜,谁都无法预计。而且,他老人家一心想要个孙子,张铎也答应他在三十岁之前一定办到。」杜凯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撑在原野的办公桌上,居高临下地问: 「这些,他有告诉你吗?」 原野感觉心口一阵绞痛,但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同性恋不是罪过,可始终是见不得人的关系。张铎是家中的独子,就算对你再迷恋,也不可能守着你一辈子。何况他那个人,只要对胃口,男女都可以。你何不趁自己陷得还不深的时候抽身?这样对你、对他都好。」 男女都可以?原野有些傻眼。他一直以为张铎跟他一样,只喜欢男人。 察觉到原野的失神,杜凯知道自己的话收到了一定效果,于是他坐下来,调整好姿势继续说:「我和张铎从小玩到大,他对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今天他能为了你的事跟我闹翻,的确让我有些吃惊。可这份新鲜感能维持多久,谁也不能保证。而且,你跟他认识不过短短一个月,你对他的感情能深到什么程度?这个问题只怕你还要细想一下。另外,你们的关系如果曝光,对你在公司的前途恐怕也有很大影响。我爸爸在这种事情上可是相当守旧的。」 杜凯突如其来的要挟,让原野猛地清醒过来。杜凯明显是在与张铎沟通未果之后,才跑来劝他离开张铎的。原野意识到自己可以扭转现在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于是他故意说:「如果我和他分开的话……」 「以你的能力,坐上欧庆林的位置绝对不是难事。」杜凯以为原野愿意和他谈条件,马上表现得极为亲切。 「你太高看我了,杜先生。」原野出人意料地轻轻一笑,然后开始反击:「我不会拿自己的感情来换取什么,就算弄得满城风雨,也不过是换个地方重头来过。我和张铎不是过街老鼠,不管别人是否认可我们的关系,我们都不会畏首畏尾。这一点,你未免太不了解张铎了。哦,不对,你就是太了解他,所以才会想到要来说服我,对吗?」在说到「我们」这两个字的时候,原野下意识地加重了语气。他喜欢这个词,因为杜凯在听到这个词时,脸上受挫的表情尤其明显。 没想到被原野一眼看穿,杜凯无言以对,他的确是在张铎那边碰了好几回钉子,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只听原野接着说:「我知道你是出于好朋友的立场,可是张铎是个大人了,是好是坏他自己能判断。所以,他的事还是让他自己做决定比较好。」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你,只怕做出来的决定也不清醒。」杜凯感觉自己黔驴技穷。 「杜先生,现在是上班时间,私事就说到这儿吧。」原野不想与他再辩,于是不容反驳地为今天的谈话画上句号。 虽然在这场谈话中占到上风,但原野一点儿也不觉得高兴。杜凯提到的每件事,都让他很不是滋味。 首先是张铎接近他的原因,绝对可以让他把肺都气炸了。还有他男女通吃的事,对他们意味着什么?而最让原野头疼的是张铎那些爱的表白,它们的可信度到底有几分? *** 夏天总是天黑得很晚,原野七点到家时外面还亮着。他站在玄关,拖鞋还没换好就听见敲门声。 他打开门,看见张铎。 「为什么不回家?」劈头盖脸的一句话显示出他极度的不悦。 原野把头偏了偏,然后将自己的双臂平举到半空中。 张铎愣了愣,不明所以。 原野淡淡一笑,上前两步抱住了张铎。把头埋在张铎的颈间,他能感觉到张铎的焦躁以及自己的不安在慢慢消退。 不记得谁说过,有时候拥抱比亲吻实在。只有相拥的时候,才能感觉出对方的怀抱是不是真的温暖。 「怎么了?」张铎抚摸着原野脑后的头发,小心翼翼地询问。 原野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是不是杜凯那小子跟你说什么了?」 收紧搂住张铎的双臂,原野仍旧不肯出声。 「别怪他,他只是鸡婆了一点,人并不坏。」就事论事是张铎的优点。 原野还是没有出声,只是在张铎的皮肤上蹭了又蹭。他喜欢现在的气氛,就像两人谁也离不开谁。 「我爸爸……」 「不要说了,我不在乎。如果你哪天要离开我,记得提前说一声就行了。」听起来平淡的语气隐隐流露出忧伤。 「原野!」张铎捧住原野的耳侧,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我不许你说这种话。我爱你,不是把你当成可有可无的性伴侣,你不能……」 「我知道。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一定要记得告诉我。」原野握住张铎的手,笑得温柔。 「我不怀疑你对我的感隋,可我们谁也不能保证它能天长地久,对不对?在你还爱我的时候我们尽情享受每一分钟,在你离开的时候给我一个缓冲的余地,这就是我的要求。」 「不,我会永远……」 「嘘——」原野用食指封住张铎的嘴唇,轻轻地说:「不要轻易承诺永远,你现在还我身边,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们只想快乐的事好不好?」送上极尽缠绵的亲吻,原野第一次放肆地挑逗张铎。 放下所有问题,不去想,不去问,不再怀疑。如果你能爱我一天就爱我一天,如果你能爱我一年就爱我一年。 永远已经不重要了,遇上张铎之后,原野决定给自己一段轻松的感情。不再去追究爱有多深,不再去计较能爱多久。只要这个男人现在爱他,不再是欺骗,不再是替身。够了,够了,身心俱疲的原野早已心满意足。 反正早在徐佑林离开的时候,他的心已是一片荒无。他不指望有人来灌溉,而且就算有人愿意付出,那处只怕也已开不出繁花。 温柔地拥抱原野的身体,张铎觉得整颗心都是疼的。 他能感应到原野的小心翼翼。让付出变得谨慎,让接受变得卑微,都是因为他受过伤、吃过苦。那个曾经抛弃他的男人不但毁了他的爱情,还拿走了他对爱情全部的信心。 「我不会离开你,只要你一天不嫌弃我,我就一天不离开你。我要缠着你,缠到你怕,缠到你喘不过气来。你是我的,我会一直守着你,直到有一天把你变成我的一部分。」既然你不敢谈爱情,那就让我存在于你的生命里,在你的骨血里,在你的思想里。 「张铎……」在极乐的边缘一遍又一遍呼唤张铎的名字,原野用身体回应张铎的深情。 夜幕悄然降临,空中璀璨的星子见证了这段甜蜜中带着哀伤的情事。 事后,张铎慵懒地趴伏在原野光滑的脊背上,问:「今晚想睡这边吗?」 原野不太愿意,于是沉默。 「我抱你过去我那边好不好?」张铎继续问。 「你抱得动吗?」不是原野小看张铎,只是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实在不能小觎。 张铎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下,说:「那就用背的。」 「那也太丢脸了,我不去。」 「让我背有什么丢脸的?我可是你老公耶!」张铎不满地在原野的后背留下一个牙印。 「嘶,」原野倒吸一口凉气,怨道:「你属狗的吗!」 「呵呵,反正就没变过人,随你怎么说。」张铎舍不得似的,又在牙印上舔了几下,「不扯了,老实回答我,今天为什么不回我那儿?」张铎是有些粗线条,可并不木讷。原野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在我家不是一样吗?」原野转过身,搂住张铎的脖子,笑。 「在我那儿住了一个多月才想起要回自己家?杜凯到底说了什么,让你这么在意?」 「不是说好了不再提这个吗?」原野收回手,翻身下床,走去浴室。 张铎跟了上去,搂着原野一起站到了莲蓬头下。温热的流水冲打在两人的皮肤上,让血液循环再次加速。 「别闹了!你想废了我吗?」原野好笑地推开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的人。 张铎不依,耍起无赖,「那你就回答我的问题,不然就乖乖让我玩。」 「玩你个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忍不住伸腿踢了张铎一脚,原野用手捧着水整个往他的头上泼去,看着张铎被淋得眼睛都睁不开,他不由哈哈大笑。 吃了亏的张铎哪肯罢休,马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两个大男人就在窄小的浴室里打起了水战。 仗着身高的优势,张铎很快把原野压在墙上,痞痞地说:「知道厉害了吧?居然敢偷袭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有本事就压我一辈子,不然别想我服你,哼。」原野喘着气,继续嘴硬。微微上翘的嘴角露了与语气不相称的愉快心情。 闻言,张铎突然将原野的身体转了个边,抓紧他的双臂,用一种迷离的眼神盯住他。 「压你一辈子,我求之不得。」郑重的声音怎么听都不像是玩笑之言。 不知如何回应张铎的变相表白,原野有些遗憾。 原野的沉默让张铎感到挫败,不过早已做足心理准备的他很快就调整回来。 关上莲蓬头,他拿起架子上的浴巾,轻柔地为原野擦干身体,并耐心地为他擦拭湿润的头发。原野虽然有些羞涩,却没有拒绝。 「你觉得这里比我家安全。」牵着原野重新坐到床边,张铎的脸上已经找不出之前情欲高涨的样子。他肯定地指出原野不愿细想的心思,目光如水般温柔。 「不说了,我好累。」转头倒在床上,原野顾不得头上的湿发,一心只想找个什么东西把自己裹起来,像只驼鸟一样什么也不管。 「原野,」强硬地把人从床上拉起来,张铎笑:「我该说什么你才会毫无顾虑地把自己交给我?你不想去我家,是不是担心有一天被我赶出来?」 原野不答,可游移不定的眼神却出卖了他。 「既然你不愿住我家,我也不勉强。以后就换我搬过来,不过有些话要事先说好了,你可不准嫌弃我,等哪天你看我不顺眼想赶我走,我可不答应。反正我打算赖你一辈子了,不准你不要。」 原野盯着张铎看了又看,好半天才喃喃地说:「随你。」 就像是签订了某种契约,原野与张铎同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呀!」张铎突然惊叫了一声。 「怎么啦?」 「我做的火锅汤还放在火上了,快穿衣服跟我过去,再晚点只怕连锅底都烧穿了。」不情不愿地穿戴整齐。原野不禁抱怨:「大热天的吃什么火锅啊!」 「吃起来方便啊,我就会弄那个。」张铎抢先一步出了门。 「那你跑出来也不知道关一下火,要是出事了怎么办?」话音未落,原野就撞上了一堵肉墙。悻悻地摸了摸被撞痛了的鼻梁,他忍不住责怪,「站在这里干嘛?」张铎本能地试图用身躯挡住身后的原野,可惜站在他向前的人过于高大,让他的阻挡毫无作用。 原野愣愣地看着徐佑林,嘴角微微颤动。 「原野。」徐佑林的声音依旧低沉,熟悉而陌生。 张铎瞟了一眼原野,然后瞪着徐佑林,问:「你有什么事?」虽然不知道张铎是何许身份,但见他对原野的关切之情,徐佑林也猜出了几分。 「我有些话想和原野说,不知道方不方便。」 「你说。」张铎有些不耐烦,说话间将双手伸到背后,握住原野的手掌。虽然只见过徐佑林一面,但他已明显地感觉到徐佑林与原野之间不寻常的气氛,这让他心生防备。 原野低头看着张铎的手掌,又宽又厚,仿佛能承载所有的重量。 「我想和原野单独谈谈。」徐佑林的话是对着张铎说的,可视线却落在原野身上。 「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也一样。」 「对不起,我想这些话还是我和他单独谈比较好。」 原野突然抬起头,就像从梦中惊醒一般。而后,他轻轻扯了扯张铎的手臂,说: 「我和他谈谈,你先回去看着火锅,我一会儿就过来吃。」 「你……」 「不会太久,」原野没给张铎开口的机会,「我保证。」 第6章 徐佑林进了屋,张铎还想说话却被冰冷的木门挡在了外面。听不见门里的动静,他的心里颇不是滋味。那扇门仿佛划出了两个世界,近在咫尺,却相隔千万里。还记得之前原野在医院见到那名高大男子的情景,那种发了疯似的奔跑,那样狂乱的神情…… 该死!张铎低声咒骂着,恨自己居然连那男人是谁都搞不清楚。 屋内,原野走到窗边,背对徐佑林。他不想测试自己的坚强程度,所以拒绝真面。 「咳。」徐佑林清了清嗓子,说:「我是专门过来跟你道歉的。我上次不该误会你背地里陷害我,对不起。」 听他提到「陷害」这个词,原野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当初他多么愚蠢,明明知道樊晔与徐佑林已经复合,却还不死心,偏要去看看。结果被误认为是偷拍他俩照片寄去徐佑林工作的医院,想害徐佑林失业的原凶。 「你找到真正陷害你的人了?」原野问。 「嗯。」 没有一丝沉冤得雪的喜悦,原野一想到徐佑林不但不爱他,还怀疑他的人品,就觉得心寒到极点。 将额头贴上窗户玻璃,原野借助那片刻的冰凉冷却自己的情绪。无意中,他发现马路对面的路灯下,有一抹削瘦的人影孤独地伫立着。仔细观察,能发现那人在不时仰头张望。 把视线调到漆黑的夜空中,原野悲伤地笑了笑,然后对徐佑林说:「你走吧!」 「原野……」 「樊晔在下面等你,他的腿不好,别让他站太久。」 知道原野的话多少有点负气的成分,徐佑林沉默了。如果原野肯打他、骂他,他心里会好过很多。现在这样平平静静的,反倒让他觉得堵得慌。 为了樊晔而离开原野,徐佑林并不后悔,因为樊晔在他的心中是无法替代的惟一,纵使原野千好万好,也永远不可能取而代之。所以对原野的亏欠,他注定无法偿还。当初他走得绝决,是为了让樊晔安心,也是为了让原野彻底死心。他承认自己太狠,可他觉得那才是最好的方法。 事过境迁,当他们再次相遇时,原野看起来很糟糕,而且要命的是他好像并未摆脱过去的阴影。徐佑林原打算视而不见,可敏感的樊晔却察觉到他烦躁的情绪。面对追问,徐佑林不得不告诉了樊晔。然后樊晔就执意要他前来道歉,甚至要求陪他一同前往。徐佑林知道,善良的樊晔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原野,虽然他从没与原野争夺过什么。 「刚才那个是你现在的男朋友吧?很高兴看到你有新的开始,祝你幸福。」丢下这句不痛不痒的话,徐佑林决定离开。 「等等。」原野突然转身叫住他,「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如果你先遇上的人是我,你会不会爱我?」 「这世上,没有如果。」再多的歉意都无法弥补不爱带来的伤害,徐佑林知道,只有他不再出现,对原野才是最大的安慰。 没有说再见,他走了。 原野再次回到窗边,用手指轻轻磨擦着玻璃。不一会儿,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向路灯下的人靠近,而后两人并肩前行,好不温馨。 没有如果,没有将来,就像是一场梦境。那个人的心里,没有他的位置。而原野的生活里,也不再会有徐佑林。就连心中那个装着徐佑林的角落也将尘封、上锁。 原野笑了,笑自己的愚笨,居然看不清这么浅显的事实。笑着笑着,眼眶里多余的水分开始争先恐后地往外跑,不知不觉就弄湿了他的面庞。 玻璃上有倒影,映出原野的狼狈。看了两秒,他用力拉上窗帘,阻断了视线。 *** 张铎往半干的汤锅里又加了些水,盐、味精、辣椒、姜蒜,胡乱放了一堆。一手撑在整理台上,一手拿着勺子搅动汤汁。 他紧绷的面部看起来就像涂了一层胶水,除了僵硬还是僵硬。 已经一个小时了,那男人已经走了一个小时了,可原野还是没有过来。他需要时间来平复心情吗?还是…… 张铎无法停止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他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冲过去,可走到门口又退了回来。他不想把原野逼得太紧,他知道这种时候应该给他空间。可是,心里的躁动还是一波接一波地涌上来,让他坐立难安。 直到这一刻,张铎才意识到他和原野的关系毫无安全感可言。原野只是被动地接受了他给的一切,却几乎没有回馈,除了身体。 若在以前,张铎绝不会在意这点,相反他还会很高兴,因为这样可以省去不少的麻烦。可这次不同,这次他拿出了真感情,所以想要的回报就不会只局限于身体。可感情这东西,偏偏又不能强求,就像他可以拿着刀枪去逼原野跟他上床,却不能用同样方法要求他爱上自己。 张铎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炸开了,因为负荷了太多怨念, 这时,门开了,原野终于走了进来。他从背后轻轻拥住张铎,将头枕在他的后颈,感受他的血脉上细微的震动。 「他叫徐佑林,是我之前的……」原野觉得不太好界定徐佑林的身份, 毕竟他们不能算是恋人,如果说是单纯的性伙伴,偏偏他又爱过他,「他是专程来跟我道歉的,因为他的现任爱人觉得他对我太过分了。你说好不好笑?」张铎维持着搅汤的动作,好像在听,又像什么也没听进去。 「我曾经那么爱他,为了能和他见上一面,每个月都不辞辛苦地两地奔波。路上来回要花掉十几个小时,在一起的时间却不到半天。你说我是不是很傻?」原野收紧了双臂,将身体紧贴着张铎的后背,他需要有人倾听,「我花了很长时间来练习如何忘记他,可一直不见成效,直到你出现。谢谢你,张铎!」 听到这里,张铎突然将手中的勺子扔进滚开的锅内。两样金属相互撞击,发出「当」的一声响,汤汁溅得到处都是。 原野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放开张铎。 「是我让你忘了他?」张铎转过身,脸上看不出情绪。 原野直起背,不答反问:「你爱我,不是吗?」 「我当然爱你。」张铎回答得毫不迟疑。 闻言,原野略嫌苍白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容。在张铎的眼中,那个笑容仍然充满着吸引力,可是却多一层刺目的光晕。扭头走出厨房,他压不住心中升腾的怒火。 「谢谢你,不然我今天一定支持不下去。」张铎的表白让原野的心重新有了寄托,他觉得他有了摆脱过去阴影的力量。 他与张铎应该可以开始一段新的旅程。愿意提起过去,是他迈出的第一步。 实在不好意思说出更直白的话,原野连忙转移话题:「火锅汤差不多了吧?我端出去放在电炉上。」百转千回的心思,让跟在张铎身后的原野完全没有注意到张铎的不妥。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是你最好的退路。」 「嗯?」原野端着汤锅,跟着张铎停下了脚步。 「他今天来找你,让你很伤心吧?我这里的安慰是无限量的,所以你可以任意索取。」 「什么意思?」原野终于听出张铎的话不太对劲。 「为什么你非要等到他来找你后,你才肯正视我的感情?你是不是觉得我的爱太廉价?」张铎没有转身,声音冰冷。 「张铎……」我没有,原野愣在原地,不明白张铎为什么会这样说。 「今天你还可以利用我疗伤,明天伤好了,是不是就将我踹到一边?我爱你,所以我就永远要做个输家,任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对不对?」张铎从牙缝里一点一点挤出这些话。原野一直对过去的事讳莫如深,如今却突然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一定是因为受了刚刚那个男人的刺激。知道自己回头无望,所以另起炉灶?张铎感觉整个身体都扭曲起来,不知名的疼痛漫延开来。 「你在说什么蠢话?」原野毫不留情地驳斥。 「是,我是蠢,蠢到家了!」握紧双拳,张铎气得身体都抖了起来。 原野看着张铎的背影,下意识想安慰他。 「张铎,你听我说……」 用手肘碰了碰张铎的手臂,原野刚想解释,谁知张铎突如其来地反手一挥,重重地打到原野的手臂上。 「啊!」随着一声惨叫,原野手上端着的滚烫汤汁一滴不漏地倒在了他的身上。白色的衬衣从肩膀到下摆,全是褐色的污渍。 「原野!」张铎失声大叫,一把搂住原野摇摇欲坠的身体。 「对不起,你怎么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端着……原野,啊!别动,没事的,别动。」手忙脚乱地脱去原野的衣服,张铎不知哪来的力气将人一把抱起,冲进了浴室。 拧开莲蓬头,不断用冷水冲刷原野胸前迅速泛红的皮肤。 「唔……」原野双目紧闭,发出一声闷哼。额上爆起的青筋与死死掐住张铎右臂的左手,无一不在显示他正在经历的剧痛。 看着那飞快肿胀起来的烫伤之处,张铎的眼前一片模糊。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 「我没事,嘶--」流水轻微的冲击力给伤处带来针扎一般的刺痛,原野倒抽一口凉气。 张铎惊得六神无主,焦急地把莲蓬头调来调去,想减轻原野的痛楚。 遗憾的是烫伤实在太严重,加上面积又大,冷水根本无法压制住皮肤上火烧火燎的痛感。 「可以了。」原野伸手握住张铎的手腕,艰难地说:「送我去医院吧。」 「好,好!这就去,这就去。」扯下挂在门后的浴袍,张铎小心翼翼地用它裹住原野的身体,将人抱出浴室。 「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的。」原野一只手挽住张铎的脖子,耳边净是张铎吃力的喘息。 「让我抱你。」几乎是一路小跑,张铎硬是将原野从家里抱到了车上。 到医院时,原野从下巴到前胸已长出了大面积的水疱,油光发亮的,甚是骇人。 第一次,张铎不知道镇定为何物。看着医生为原野处理伤口,他的五脏六腑都纠结在一起。 原野在进院之后就不曾再吭过半声,因为张铎一脸的心痛让他实在不忍开口。 折腾到后半夜,张铎坐在原野的病床边,神情疲惫。 「你回去吧,我没事了。」床头昏黄的灯光把原野额上的汗水照得闪闪发亮。 拿来毛巾拭去那些汗水,再帮原野把湿润的头发拨到耳后,张铎低声说:「我陪你。」虚弱地笑了笑,原野不再出声,伤处像千万只蚂蚁噬咬一般的疼痛让他喘不过气来。如果张铎不在这里,他真的恨不得高声尖叫才好。 执起原野的右手,在浅麦色的手背上印下一个又一个亲吻,千万句的抱歉哽在喉头。舍不得伤他,却还是伤了他。口口声声不介意做替身,一再强调自己爱他,结果变成今天这种局面。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原野,张铎的心像被生生撕裂一般,鲜血淋淋。 他是如此嫉妒徐佑林,他凭什么轻易掳走原野的爱情,明明是过去式,为什么还要再出现搅乱他们的生活?如果徐佑林不出现,原野也就不会受伤,他也就不会…… 「不要离开我。」近乎卑微的哀求无意识地溢出口中。 原野睁开眼,满是疑惑。 张铎将脸枕在原野的手臂上,目光停留在他的下巴上,沉默不语。 抽出手,轻轻抚摸张铎的额角。那里有道细小的伤痕,大约一寸宽,白白的,有些凸凹不平。他和张铎从认识到现在就一直大伤小伤不断,难道是天生的冤家? 「爱是没有输赢的,只有心甘情愿的付出,有没有收获都怨不得别人。」原野的声音夹杂着叹息,在静谧的空气中悄悄散开。 「怎么会有不求回报的感情?付出和索取从来都是对等的。我爱你,所以希望你也爱我。可你却告诉我你爱着别人,我实在是控制不住……我以为我做得到的,我以为只要我一直等,你一定会接受,可那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有些无奈,有些彷徨,张铎脑中一片混乱。 「你怎么确定是一厢情愿?」 「什么?」 「我累了。」抽回被压得有些麻痹的右手,原野阖上眼,强迫自己入眠。 张铎根本不明白他的心事,他爱过、伤过,所以害怕坦白。虽然他也在犹豫,可如果心不在张铎身上,他又怎么会与他同室而眠?他又怎么会对他提起自己不愿触及的过往? 他不怨他烫伤了自己,却不能原谅他误会自己只是在玩弄他。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如何相依相伴? 联想到徐佑林从前对他的不信任,原野突然很怕重蹈覆辙。张铎的爱来得太猛烈,容不得他小心翼翼,缓速前进。这让他弄不清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心。 当原野再次睁开眼时,身旁站着李珍。 「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受伤了,特意过来看看。好点了吗?」 原野点点头,双眼下意识在病房内来回扫视。没有看到张铎的身影,他有些失望。 「我带了米粥过来,你先吃点。还有鲜榨的西瓜汁,听说对烫伤有好处。」李珍将病床摇起,把米粥装到了小碗里。 原野想接碗,却发现左手抬起时会牵到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 「还是我来吧。」李珍温柔地笑了笑,用小勺搅动着米粥一勺勺喂给原野吃。 原野有些别扭,可没有拒绝。他是真的饿了。 「你怎么知道我住院了?」 「张铎昨晚跑去找杜凯,我正好在。」李珍神情自然,丝毫不觉得她三更半夜还在杜凯家有什么不妥。 原野嚼着口中清淡的白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酒会那晚,我不止遇见你一人。」李珍笑了,带着恋爱中的女人所特有的妩媚。 命定的爱人?原野想起那晚的玩笑,不禁感叹杜凯手脚之快。 「张铎他……」忍不住打听那人的消息。他会去找杜凯,想必是为了找个人说说心里话吧? 「死不了。」李珍有些忿忿不平,「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上的伤,其它的事管他那么多。」 原野笑了笑,不再追问。 身上的水泡全都消下去之后原野就出了院,期间张铎一直没有出现。 「记住伤口结的痂不能去抓,肉长好了它自然就会掉下来。还有吃东西要清淡一点,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给我。」 「知道了,谢谢。」面对一再嘱咐他的李珍,原野十分感激。 「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 「嗯,我就不送你了。」 「送什么,别跟我客气。拜拜。」 「拜拜。」 目送李珍进了电梯,原野怔怔地看了一会张铎家的大门,然后转身回到自己家中。家中很干净,张铎应该有定时打扫。 站在门口,原野突然一阵狂喊,然后定定地盯着墙上的时钟。 一秒,两秒……十五秒后,张铎慌乱地闯了进来。 原野双臂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在耍他?张铎尴尬得想找条缝钻进去,扭捏了半天才蹦出一句;「你的伤好了没有?」 「你每晚都去看我,难道不知道?」 「啊?」连这个也知道,张铎更窘了。 「有个人每天半夜三更跑到医院,又是摸又是亲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当我是死人吗?」在医院的时候,烫伤的地方总是火辣辣地疼着,原野晚上根本就睡不好。 所以张铎第一次半夜来看他,他就知道。那个傻瓜总是一遍又一遍抚摸他的脸,还一顿乱亲,也不怕被值班的医生护士看见。想起来就火大。 「我……」张铎结巴着,半天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想见我就过来,别搞得跟贼一样,看到就烦。」 「我以为你不想见我。」张铎有些委屈。 「我什么时候说过?」原野转身坐到沙发,见张铎还站在原地,不由吼道:「还愣着做什么?去把我衣服整好,晚上我想吃红烧狮子头,不会做就去买点现成的回来。」 「哦,哦。」张铎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回过神来就立刻按原野的吩咐忙进忙出。 吃过饭,原野擦了个澡,准备给伤口上药。纱布一层层拆了下来,露出大片的伤口。水泡结了痂的地方是淡淡的褐色,有的脱落了,露出粉红的新肉,没脱落的地方就像结了一层壳,不是很狰狞,却足已让一旁的人心痛不已。 「还疼吗?」张铎伸出手,想触碰却又停滞不前。 「不疼了,就是有些痒。」原野看着他,仍是面无表情。 「对不起。」 「你说过很多遍了。」 不再看张铎,原野涂好了药,拿起纱布,想把伤口包扎起来。 「我帮你。」站到原野身后,张铎抢过了纱布。一圈又一圈的缠绕,看着那浅麦色的肌肤一点点隐入惨白的纱布里,他的眼睛有些润。 「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一定好好对你,不让你受伤。」轻轻圈住原野的腰,张铎将脸贴上他的头发。 「即使我不能响应你的感情,你还留在我身边?」 「我要留在你身边,你赶我也不走。」 「你还爱我吗?」 「我会一直爱你。」 「好吧。」原野长吁了一口气,转过身,看着张铎说:「还记得我上次说的要求吗?我再加一条。」 又来约法三章?张铎连连点头。 「下次心里有疑问就直接问我,不准阴阳怪气的发脾气。」 「好。」 「还有,下次你还敢把我一个人扔在医院里,休想我再搭理你。」 「不会,不会。」张铎的头立刻摇得像波浪鼓。 「最后,我只接受一对一的感情,如果你不专一就别指望我再看你一眼。」 「我发誓,永远只爱你一个。」张铎郑重地举起右手,毫不犹豫地许下承诺。 「好了,」拉下他的手臂,原野总算是笑了出来,「换句话说,我不会再去想你之外的任何人。你一定要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一样。做得到吗?」 「做得到,一定做得到。」张铎激动地看着原野,恨不得一把抱住他,把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可看到他满身的纱布,结实的手臂上下挥动了半天,终究不敢妄动。 「笨蛋。」轻声骂了一句,原野主动伸手搂住张铎的脖子,说:「伤口不疼了,你别太用力就行。」吻住张铎的双唇,甜腻的笑容爬上了原野的脸。他已经鼓足了勇气,开始这段新的感情。虽然徐佑林给的伤痛并未完全痊愈,但他相信只要假以时日,一定能彻底康复。张铎浓烈的爱情,他总有一天能给出等量的回应。 「原野……」被吻得意乱情迷的人想要更近一步。 「好了,我累了。」抽身后退,原野一脸抱歉地看着张铎,「你回去吧,我的伤没好。」 「什么?你刚刚明明说不疼了。」张铎的肩膀立马垮了下来。 「现在不疼,可动作太大会裂开的。而且医生嘱咐过我只能一个人睡。」 「不会吧?」医生会专门嘱咐这个? 听到张铎怀疑的语气,原野假装不悦:「难道你不想我的伤快点好?」 「当然不是,你、那你……」 「我想睡了,你先回去吧。」将张铎推出门外,原野假装没有看到他胯下那顶夸张的小帐蓬。 「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叫我。我睡沙发好不好?」 「随你。不过小心别着凉了。」再次在他的唇边印下一个吻,不意外地听到明显的抽气声,原野的嘴角弯得更加厉害了。虽然他不怪张铎把他烫伤,可他吃了这么多苦头,总要找点事情来平衡一下吧? 可怜的张铎,今晚注定要辗转难眠了。 第7章 自从原野开始回家休养,张铎就几乎成了他的全职保姆,鞍前马后地伺候着,生怕有半点什么闪失。得到如此重视,原野不由受宠若惊。逐渐体会到被爱的惬意,让他感觉就像染上了毒瘾。 以禁欲为惩罚的决定,实行了两天之后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张铎表现良好是原因之一,其二是因为原野发现那样其实也是变相惩罚了他自己。他不是圣人,面对张铎他也有欲望,只是相对比较含蓄而已。 虽然潜意识里还是不想让自己沦陷太深,可每每看到张铎眼中流露的爱意,原野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于是他试着放下心上的包袱,学习顺其自然。 日子像流水般滑过,两人的生活渐入佳境。 等原野完全恢复,需要销假回去工作的时候,张铎差点想让他干脆辞职算了。如果原野不用去工作,那他们就能继续这样成天腻在一起。张铎爱死这种日子了! 当然,这明显是不可能的。所以,张铎也只是想想而已,并没有真的说出口。 坐在办公室里,原野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只要手头闲下来,就会不自觉地想到张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大约就是他现在的感受了。 幸好同在一间办公室的杜凯总是有意无意地投来奇怪的视线,才让原野不至于忘了职责所在。 终于熬到下班,他以光速飞奔回家。意外的,竟没有看到张铎的踪影。就在原野感到失望的时候,他接到了李珍的电话。半个小时后,他在自家楼下的咖啡店里见到了匆匆赶来的她。 帮李珍叫了一杯拿铁,原野慢条斯理地问:「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你在电话里说得不清不楚的。」 李珍不答反问:「你和张铎最近怎么样?」 原野的双颊蓦地一热,下意识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借以遮掩。「还好。」他说。 如此简单的答案似乎不能让李珍满意,只听她继续追问道:「还好是多好?」 原野呵呵一笑,避重就轻地说:「你特意过来就是想跟我打听这个?」 没有响应原野的调侃,李珍只是看着他,神情严肃。原野顿时生出一股危机感,不由跟着收起了轻松的表情。 「我不知道告诉你这件事是不是合适,因为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像是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李珍对原野说:「有人给张铎的爸爸介绍了一个女孩。」 「他爸爸要再婚?」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原野想笑。 「不是啦!」受不了地看了原野一眼,李珍压低声音说:「是他爸爸想收那个女孩当儿媳!」 楞了三秒,原野再次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含含糊糊地「哦」了一声。 「你没听明白吗?张铎的爸爸要让张铎娶那女孩。」 「哦!」原野不痛不痒的样子让李珍不由急躁起来,「你都不担、心吗?」 「你都说是他爸爸的意思了,又不代表张铎会接受。现在就担心,未免也太早了。」 「那可不一定!杜凯说那女孩是大有来头的,如果张铎娶了她,他爸爸的政治生涯就能得到质的提升。那可不是普通的机会,只怕到时候根本由不得张铎拒绝。」 「杜凯说的?」原野还是没有抓到重点,竟然只想到揶揄李珍。 看他这样子,李珍没好气地嚷道:「是啦!」因为声音过大,引来了邻桌的侧目,原野立刻尴尬地向对方表示歉意。 李珍感觉被他打败了,不由气地说:「是我多管闲事了。本来想给你提个醒,让你可以有所准备,现在看起来是我多此一举。」说完,她便负气离开了咖啡店。 原野本想对她说声「谢谢」,可到最后也没开口。其实他对李珍带来的消息并不是无动于衷,相反,他感到十分焦虑。只是,他还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表露出这样的情绪。 *** 夜里十点,张铎回到家,原野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张泽走过去把书抽走,然后半跪在原野身前,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样钻进他的怀里,将他抱紧。原野任他抱着。感觉勒在腰间的力量不断增强,表情不由凝重起来。 简单的唇齿相依迅速升级为激情的交流,张铎的手颇为熟练地解开原野的睡衣,指尖流连在他胸前颜色深浅不一的皮肤上,不断摩掌。这是他留下的印迹,也许会与原野相伴一生…… 咕叽、咕叽、咕叽…… 突如其来的奇怪声响打断了张铎的动作。他睁开眼,看到原野脸上的羞涩。 「你晚上没吃东西?」居然会饿到肚子叫! 「我忘了。」原野尴尬地笑了笑。 「这也会忘?!」张铎夸张地大叫了一声,然后就丢下原野去了厨房。几分钟后,他将一碗泡面摆到原野面前。 「只有这个了。」 「谢谢。」 端起热气腾腾的面条,原野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张铎在一旁看着,眼神里闪过难懂的情绪。 等原野吃完,他一边收拾一边不经意地说:「我明天要陪爸爸出趟远门,大约去个十来天。」 「好。」 原野过于迅速的回答让张铎手上的动作滞了滞,只听他接着问:「你会不会想我?」 「会。」 又是一样,张铎话音刚落,原野就给出了答案。怪异的气氛陡增,原野先一步扛不住了,借口刷牙逃出了客厅。 这晚,他们像发了情的野兽一般疯狂地做爱,直到累得不能动弹。那感觉就像大难临头时,两人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粉饰太平。 第二天,原野顶着一对熊猫眼去了公司,两条腿更是夸张到多走几步就会一直打晃。 上司欧庆林见他精神不济的样子,以为他的伤病还未痊愈,还劝他回去多休几天。而杜凯则是一脸的了然,好像昨晚他就躲在屋外偷听一样。 「旅行是个幌子,老头们想借机撮合张铎和那女生。」午餐的时候,杜凯像幽灵似的溜到原野身后,丢出这枚重磅炸弹。原野仿佛看见自己的身体碎成一片一片的,散落在四面八方。 「喂!」发现原野两眼发直,杜凯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回过神来,原野低下头,说了声:「谢谢。」 「别误会,我虽然和李珍在交往,但不代表我会改变立场。」坐到原野对面,杜凯低声说:「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难而退。」 听到这话,原野双肩一抖,笑了出来。 见他如此反应,杜凯突然茅塞顿开地说:「其实是我多虑了是不是?你根本就没对张铎认真!」 原野没有回答,只是笑得更加厉害。 「难怪你知道张铎接近你的原因也不生气,现在看他被父亲抓去跟女人相亲也无动于衷。你跟张铎在一起,只是随便玩玩吧?」杜凯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没错。 不过,原野实在没有兴趣跟他讨论这些,看到坐在不远处的同事,他立刻端着餐盘凑了过去,把杜凯甩在了身后。 *** 六天,张铎走了六天,原野和他失去联络也有整整六天了。期间张铎没有给他发过一条短信,也没有打过一个电话。 原野固执地等着,强迫自己不去主动联络他,把这当成一种分手练习。他努力适应,坚决不让自己看上去太悲惨。虽然他常常会守着电话失神,或在夜半惊醒,以为自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这些症状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加重,等到第十天,原野开始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他记得这感觉,徐佑林离开他时也曾出现过。 就在这个时候,一年一度的医药产品推广交流大会召开了。这是全国性的大会,几乎所有的医药产品供货商和大小医院的采购部门都会参加。作为东胜制药的销售核心力量,原野自然不能缺席。 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他就跟同事一起去了召开大会的城市。 有工作可忙,个人的事就顾不上了,原野觉得有种类似解脱的轻松。 可惜,这份轻松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会议期间,他遇上了徐佑林。 徐佑林是作为院方代表来参会的,他所在的医院正是东胜制药这次计划开发的新客户之一。虽然原野早有准备,可真到见面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是有些坑洼。不过,他没有让私人情绪影响到工作。 几番磋商之后,原野与徐佑林所在的医院成功签约。按惯例,他在签约成功后以公司名义宴请了徐佑林及其同僚。 因为原野的一个属下曾是徐佑林的大学同学,所以酒宴不似往常那般公事化,气氛显得十分热络。原野置身其中,不知不觉也多喝了两杯。等到结束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有点头重脚轻。 徐佑林的情况比他严重多了,中途就吐了一次,不过被老同学抓着不放,只好继续强撑。结果散席的时候忍不住又吐了一次,而且这次几乎全吐到了原野的西服上。 无奈之下,原野只得搀着他一起去洗手间清理。等他把两人收拾干净了,再出来时同行的人已经走得一个不剩。估计是大家都喝多了,根本忘了还有他们两个存在。 不得已,原野只好把醉醺醺的徐佑林扛回了自己住的酒店。 把他安置在床上,原野喂他吃了两颗醒酒的药丸。见其迟迟没有清醒的迹象,便决定先去浴室洗个澡,把自己彻底弄干净再说。 二十分钟后,忘了带衣服去浴室的原野在腰上围了条浴巾走出来。 刚洗完澡的皮肤本应白里透红,可胸前大片被烫伤的痕迹却是红一块褐一块,杂乱无章的,看上去十分狰狞。 「那是怎么弄的?」 安静的室内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吓得原野打了个寒噤。直到对上徐佑林涩红的双眼,他才很快镇定下来。 「你好点没有?」原野一边问,一边迅速抓起睡衣套在身上,掩去那些疤痕。 「是新伤?」徐佑林追问。 想他是医生,反正都猜得出是什么,原野干脆如实相告:「是新伤,不小心烫到的。」 「已经完全康复了吗?」 「嗯。」 「你真不会照顾自己。」徐佑林感慨了一句,然后挣扎着坐起来。 见状,原野立刻拿了个枕头塞到他背后,然后递了一杯水给他。 徐佑林接过水杯,凝视了一会儿,说:「你还是那么会照顾别人。」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赞美,原野有些不知所措。 「像我这种只会伤害你的混蛋,你应该把我丢在马路上,而不是带回来。」徐佑林又说。 原野不自然地笑了笑,「你刚刚才成为我的客户,我还不想弄砸自己的饭碗。」 「撒谎。」徐佑林也笑了,而后埋怨似地感慨道:「你就是太好心了!」 「……」 「你值得被人好好对待。可惜,那么倒霉遇上了我。」 「……」 「回去记得跟你男朋友说,要是他不好好珍惜你,我一定会去教训他!」 「……」 「狠狠的教训,打得他满地找牙!」 「……」 「我当然喜欢过你!虽然你和樊晔很像,可你始终是你啊!」 「真的?」原野不信。 「真的。」徐佑林靠在床头,闭上双眼,深深地自责道:「是我太自私了,断不了对樊晔的感情,却又贪恋你给的温暖……我也想过要跟你一直走下去,可是我和樊晔之间经历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无法拔除对他的执念。我和他……」 「不要说了。」打断徐佑林的诉说,原野露出心酸的笑容。 眼泪不知不觉就停了下来,原野感觉自己找回了长久以来失去的平衡。 张铎说得对,没有不求回报的爱情。他一直走不出过去的阴影,就是因为潜意识里一直在介意自己的付出没有得到徐佑林最起码的响应。 原来徐佑林对他不是没有感情,原来他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替身。原野满足了,他知道自己的付出没有白费。 「对了,」酒精让徐佑林渐渐昏沉起来,不过他还是记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刚才你洗澡的时候,有人打你手机。」 「哦?谁?」 「我没听清楚,好像姓张。」 张铎?!不会吧?! 原野紧张的拿起自己的手机,来电记录上显示的号码果然是张铎的。 他立刻回拨过去,听到的却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 「你跟他说什么了?」原野问徐佑林。 「没说什么。就说你在洗澡。让他一会儿再打。」徐佑林的回答差点让原野当场昏过去。虽然他说的是事实,可这也太容易让人产生歧义了吧! 担心张铎会误会,原野不停地拨打他的手机,后来又往两人的公寓打电话,可惜仍是联络不上。这时原野才发现,他其实并不了解张铎。 虽然张铎曾经跟他说了很多自己的事,可是原野并不知道详情。他不知道张铎的家在哪里,家里电话几号,都有些什么朋友,喜欢去哪里消遣。 离开了他们共同生活的公寓,原野根本不知道要上哪儿去找他。原野听见自己的脑子里冒出一个声音:你要失去他了! 失去张铎? 恐慌,成了原野唯一的感觉。就像全身的力气被人抽走了,他一下跌坐在地板上。 徐佑林不知何时睡着了,甚至轻轻打起了呼噜。原野从地上爬起来,冲出了房间。 刚刚进入梦乡的杜凯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吵醒,当他黑着脸打开门,看到的就是只穿着睡衣,而且还光着两只脚的原野。 「张铎家里电话几号?」原野问。 杜凯不爽地挑起眉毛,问:「干嘛?」 「我要找他。」 「你有没有搞错?现在都几点了……」 「给我他家的号码!」实在没有耐心听杜凯叽歪,原野失态地大吼出来。 结果,到最后也没能找到张铎。 被原野疯狂的样子吓到,杜凯不得不帮他打了许多电话。可惜,没人知道张铎在哪里。熬到清晨,杜凯实在受不了了,终于鼓起勇气将原野赶出了房间。 不想回到有徐佑林的地方,可一身打扮又不适合走远,原野只好选择蹲在房门儿像只无家可归的宠物犬。 从没试过如此失魂落魄,他这才发现自己心上由张铎带来的绿意早已是漫山遍野。就算现在能点上一把火,只怕也烧不干净了。 不多时,徐佑林从房里出来。看到原野,不禁问:「你还好吧?」 「没事。」原野站起来,若无其事地拍了拍睡衣。 「我昨晚喝醉了,是你送我来这里休息的吗?」徐佑林问。 仰头看他,原野的神情有些茫然。 视线之下,徐佑林面露尴尬,道谢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望着他的背影,原野突然明白过来,徐佑林昨晚说了那么多,都是因为醉酒缘故。他现在全心爱着樊晔,所以不想与其它人再有牵扯。哪怕对前任情人怀有歉意,也不愿多做表达。如果不是醉酒,也许原野这辈子都听不到昨晚那些话。 虽然这样的做法对原野来说是一种残忍,可对于樊晔却是莫大的安慰。原野知道,徐佑林是对的。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 这么一想,原野感觉豁然开朗。他再也不能一边接受张铎,一边却沉缅于逝去的恋情了。 第8章 两天后大会结束,原野顾不得劳累,连夜搭机赶回了家。一心想着既然找不到张铎,那至少要待在一个容易被他找到的地方。 家里还是老样子,整洁干净,井井有条。原野向来爱收拾,所以家里没有那种单身男人的居所普遍会有的脏乱现象。 当然,张铎在的时候另当别论。他除了喜欢把外套乱丢之外,还喜欢乱弹烟灰,数据书本什么的更是走到哪儿丢到哪儿。每次原野提出来,他都会嘻皮笑脸地发誓说一定改,可总是没隔多久就会故态复萌。到最后,原野都有点懒得说他了。 无力地躺在沙发上,原野慢慢适应着没有张铎的冷清。片刻之后,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沙发底下,果然摸出一堆东西来。 张铎这家伙,又顺手把东西塞到沙发底下,以为看不见就万事大吉了! 原野叹了口气,随手理了理那些东西,发现一个信封。打开一看,居然是张铎的健康报告。 那份健康报告是他们第一次上床后,张铎拿给他的。当时原野正在气头上,他却送了这么个东西过来,真是莫名其妙! 后来他问过张铎,为什么要送健康报告给他。张铎回答说,只是想找个借口来讲和,可是又不愿意为骗他上床的事道歉,所以就想到了健康报告。他认为健康报告可以证明他的诚意以及人品。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原野忍不住笑出声来。天底下大概只有张铎这种笨蛋才会用健康报告来证明自己的人品吧?素行不良的家伙! 将报告放在胸前,原野脸上的笑容渐渐被伤感取代。算算时间,他已经有半个月没见到张铎了。就连唯一的来电,都不小心错过。 张铎在哪里?在做些什么?是不是误会他和徐佑林了?原野有一堆问题,却连半个答案都没有。 身下软柔的沙发解决不了主人的烦心事,却将他的疲惫勾了起来。 打了个哈欠之后,原野决定挪到床上去好好休息。 客厅到卧室不过几步路,他懒得开灯,直接摸到了床上。宽大舒适的床铺,睡一人应该绰绰有余,可是今晚却显得有点挤。有东西占去了半边位置。 「吓!」 原野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慌张地打开床头的小灯。随着光线一起跃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你回来啦!」多日不见的张铎揉着惺忪的睡眼,冲原野露齿一笑。 就像被闪电劈中,原野僵在原地,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在这里,应该在哪儿?」张铎反问。 原野张了张嘴,仿佛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眯着双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张铎对原野招招手,说:「不早了,过来睡吧!」就像被他摇控,原野听话地爬上床,躺到他身边。就这么直挺挺地躺着,直到张铎的手脚像往常一样缠到他身上。原野这才确定,张铎的存在并不是他的幻觉。 双眼盯着天花板,不知怎地,原野突然很想跟张铎聊聊天。了解这个人,好像成了一件迫在眉睫的事。于是他轻轻地问:「你这些天去哪里了?」 「嗯?」张铎哼哼了一下,把脸埋进原野的颈窝里避光。 体贴地关上床头灯,原野继续说:「这几天我一直在找你。」就像石块落入了深潭,除了最初的那声响,再没有其它波澜。可就在原野以为张铎已经熟睡时,他却突然开了口。 「我这几天一直在家里赶稿,关了手机。」 「在家里吗?可是我有打电话……」 「我把电话线拔了。」 听张铎的声音,不像是有什么别扭。原野犹豫了一下,又问:「你前天有打我电话?」 「嗯。」 「电话是徐佑林接的。他工作的那间医院现在是我们公司的客户,那天公司设宴,他喝多了。我找不到人照顾他,只好把他带回我住的地方。当时他吐了我一身,所以放下他之后,我就去了浴室……」原野罗罗嗦嗦地解释了一堆,却发现张铎完全没有动静,于是他停下来,等待着即将到的风暴。 意外的,张铎并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反而将原野抱得更紧了。 原野有些不敢相信,毕竟上次徐佑林出现的时候,张铎被气得不轻。 这次…… 「你不生气吗?」原野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居然主动提出这样的问题。 「我不气。」 还好张铎给出了他想要的答案,原野舒了一口气。 可是,紧接着张铎又说:「不过我当时很生气,差点没气炸了。」 「呃……」 「可是我已经答应过你,要相信你。所以我决定先不生气,等你当面向我解释再说。」 「你……」 「现在你已经解释了,我相信你。所以,我不气了。」」原野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但感动是一定的。张铎相信他。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 「谢谢。」原野真心地说。 「我才不要你道谢。」张铎酸溜溜地说:「不准再有这种事了!徐佑林管他去死,我才是你的男人,你多少要考虑一下我的心情吧?」 如此孩子气的要求,让原野忍俊不禁。偷偷笑过之后,他还是郑重地给出承诺: 「好,我不会再管他的闲事了。」 「你保证?」 「我保证。」 不用看也知道张铎在笑,原野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你和你爸爸……」犹豫了一下,原野又问:「你们去哪里旅行了?」张铎十几天不与他联系的事,原野还是有点耿耿于怀。虽然很想坚持只要对方不说,就决不主动去问的原则,可原野发现自己办不到。果然,人一旦陷入爱里,理智就会变得不太灵光。 「谁说我们去旅行了?」张铎的言语中似乎有些不悦。 「不是吗?」原野记起旅行之事是出自杜凯之口,而张铎说的是陪父亲出趟远门。 不想让张铎知道杜凯对他谈起了这些,说漏嘴的原野只好假装糊涂。 「不是。」冷冷地否定之后,张铎似乎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之前怎么都不给我电话?」既然不能再追问「相亲之旅」这种问题,原野只好另找切入点。没有责怪的意思,他只是想确定张铎杳无音信的原因以及表达他的一点点委屈。 张铎没有搭话。房内陡然安静下来,原野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睡姿。张铎也跟着动了动,不知不觉,两个人就由紧紧相拥,变成了并排平躺。 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原野竟感觉有些忐忑。于是他抓起张铎的右手,放在自己胸前,帮助定神。没想到,张铎,顺势在黑暗中仔细地摸索起原野的手指来。 原野的指骨比张铎的要细一些,却不及他修长。因为削瘦的关系,指头上每一处关节都很明显。指上没有茧,摸上去是出入意料的细腻,有种温柔的感觉。 「我去了山区,手机信号时有时无。一直想给你打电话,可每回方便说话的时候电话就一个也拨不出去。」张铎说。 「原来是这样……」听到他的解释,原野的心里舒坦了不少。 张铎又说:「后来信号恢复了,我又想为什么我没接到你给我打的电话呢?后来我就想等等看,看你什么时候会给我打。结果……」结果当然是一个都没有! 原野咬住下唇,有些内疚。 「我一直忍着,可等到最后都没等到你的电话,真是好失望啊!」张铎渐渐激动起来,胸腔起伏也变得明显,似是有股气不顺,一直在那里翻腾。 不知道要如何向他解释自己当时的心态,原野只好保持沉默。 张铎继续说:「后来我回到家,发现你不在。一着急,就忍不住打了。可打通了却是徐佑林接的,那感觉真是……」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张铎顿了顿,跳过了那段情绪才接着说:「要不是编辑催我交稿,我只怕已经直接杀去你那边了。」 呼-- 原野长吁了一口气。还好张铎没杀过去,不然以他的个性,说不定还没开口就会先和徐佑林大打出手。 一想到张铎也曾焦急等待着自己的电话,他不禁满怀歉意:「对不起,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不用道歉。」张铎转头看着原野的方向,略显无奈地说:「谁叫我那么爱你呢?!」直到这一刻,原野才真实地体会到陷入爱河的感觉。喜悦与甜蜜就像巨浪狂潮,铺天芸一地轻易将他包围。 从能见度来讲,张铎应该看不清原野的脸。可原野还是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射过来,让他不能动弹,只觉耳朵热得厉害。 「说起来,你画的插画我还从来没见过。什么时候让我看看?」害羞的原野岔开了话题。 因为之前一直在刻意保持空间上的距离,所以原野虽然在张铎的公寓出入了那么多次,却一次也没进过他的工作室。除了知道他是名插画师之外,其它认知几乎为零。 知道原野突如其来的好奇不过是种遮掩,张铎也没拆穿他,只是懒懒地说:「明天拿给你看。」房间再次安静下来,气氛却比先前轻松了不少。 原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睡意也跟着涌了上来。 张铎似乎想说什么,抬眼望着原野,接着又欲言又止,最后干脆突兀地结束了谈话,说:「太晚了,睡吧!」 原野莫名其妙的,好半天也没缓过神来。不一会儿,张铎突然又半撑起身体,在黑暗中吻上原野的双唇。 「不是说要睡了吗?」原野趁着接吻的间隙艰难地提出疑问。 张铎毫不脸红,反而痞痞地说:「我是在睡啊!『睡』你!」仿佛是嫌语言表达不够直接,张铎加快了速度,身体力行地向原野传授「睡你」的全部含义。原野却无法适时变身为虔诚的学生,顺从地配合他的「教导」…… 「是、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脖子被张铎啃了一口,原野有些结巴,但并不妨碍他正常思考。张铎的行为太反常,他有些担心。 「不关你的事。」扯掉原野的裤子…… 第9章 隔天,原野上班。刚坐到公司的椅子上,杜凯就放了一个信封在他面前。 「你什么时候开始负责收发信件了?」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原野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杜凯不甘示弱,立刻回敬道:「心情这么好,看来是找到张铎了。」原野笑而不答,低头将信封拆开,发现里面居然是张喜帖。 「你要和李珍结婚了?!」没想到李珍和杜凯这么快就决定步入婚姻殿堂,原野惊讶不小。 「很奇怪吗?」杜凯反问。 「那倒不是,就是觉得有点突然。」 「有什么突然的!」杜凯满不在乎地斜了原野一眼,而后又略带沮丧地说:「要不是李珍有了,我们也不会这么仓促。」 「奉子成婚?!」现在好像很流行这个。原野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时代了。 「有什么办法,谁叫她那么不小心。」杜凯低头叹了一口气。 见状,原野忍不住提醒他:「这是两个人的事吧?单方面怪她不小心,好像没什么道理。」 「我什么时候怪她了!」好像很怕原野会误解,杜凯立刻澄清道:「她怀上我们的孩子,我高兴还来不及,你可别乱说啊!」 「呵呵。你能这么想就好。」原野轻笑。 不管是不是突然,李珍有了归宿总是好事。杜凯虽然对他不太友好,整体来说确实是个不错的青年。原野由衷地为李珍感到高兴。 就在原野这么想着的时候,杜凯突然抠了抠下巴,正经八百地说:「不过女人这点确实有点麻烦。要是跟男人在一起,就永远都不用担心怀孕的问题。这么看,同性恋也不是全无好处。」 「你说什么?」原野以为自己听错了。 「开个玩笑。」杜凯先是抱歉地笑了笑,而后又变得严肃,说:「不过,没有自己的孩子始终是个遗憾。尤其张铎是独子,他爸爸是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如果你还想跟他继续,可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船到桥头自然直。」 知道杜凯并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原野勉强把他的话当作是朋友间的关心。杜凯说的是事实,不过张铎最近的表现就像给了原野一颗定心丸。让他觉得这些事离他们还很远,所以他并不是那么担心。 见原野仍是一脸轻松,杜凯事不关己地耸耸肩,然后从原野手里拿过喜帖,郑重地指了指抬头,说:「你看好了,是李珍坚持要这么写的,所以张铎那边就交给你去通知了。记得告诉他,红包太小可不行。」 原野定睛一看,才发现抬头上写着:敬请原野先生及男友届时光临。 「我会通知他的。」能得到朋友的承认,对原野来说绝对是件开心的事。李珍的小心思,很让人窝心。将喜帖小心翼翼地收进信封,原野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晚上回到家,原野把喜帖拿给张铎看,并将李珍怀孕的消息告诉了他。 张铎听后大摇其头,不停感叹:「杜凯这小子动作还真快!」 「我也觉得。」原野先是点头附和,而后半开玩笑地问道:「你羡不羡慕?」 「羡慕什么?」 「婚礼、妻儿。」原野本是随口一说,可现在却有点期待张铎的答案了。 张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不答反问:「你想要这些吗?」 「女人我不行。」原野低下头。他不像张铎,男女都可以。找个女人结婚生子对他来说完全没可能。 似乎很满意原野的回答,张铎将他拉进自己怀里,抬起他的下巴问:「那婚礼呢?」 「都说我不可能找个女人结婚了。」 「现在很多国家都承认同性婚姻。如果你想,我们也许可以选一个地方。」 张铎此话一出,原野不由当场愣住。回过神来就发现张铎的手已经开始不老实了,于是他一边努力保全自己的裤子,一边笑着反问:「你在求婚吗?」 「不行吗?」成功解开了原野的皮带。张铎笑得有点猥琐。 「呵呵……」原野傻笑,呼吸渐渐乱了。 「笑什么?」张铎跟着笑,而后突然将原野压在沙发上,手上越发用力起来。 有关婚礼的谈话没有再继续,他们的注意力不约而同地放到了即将展开的重要活动上。不管这是不是一句玩笑,原野都觉得很开心。 相爱一轮之后,两人挤在沙发上休息。张铎突然发现了喜帖上的问题;「这里为什么不写『张铎先生及男友』?」 「你介意?」原野假装不悦。 「当然……不是。」张铎立刻见风使舵。他可不敢对原野说:因为你刚刚在下面,所以这个帖子按理应该:……@s##%*…… 虽然原野脾气不错,却不代表他可以任人捏圆搓扁。这一点张铎还是很清楚的。 *** 杜凯和李珍的婚事如火如荼地筹备着,转眼就过了半月。 这个周末,已经答应为他们当伴郎的张铎去陪这对准新人拍摄婚纱照,而放假在家的原野也被他用人多热闹的理由给一起拖了去。原以为只是在摄影棚里弄嚓几张照片而已,可到了约定的地点,他们才知道今天的目的地是距市区一个多小时车程的远郊公园。 因为李珍不喜欢摄影棚里的人造景观,所以两人选择到户外进行拍摄。张铎想打退堂鼓已经来不及了,杜凯根本不给他改变主意的机会。 原野的意外到来让李珍很是开心,不停拉着他说话,而且非要与他同坐一车。杜凯没办法,只好跟着挤进原野的车里。而张铎怕原野会分心,便代替他当起了司机。 四个人坐定,才发现只剩下伴娘一人还在婚纱公司提供的车里。杜凯觉得不太好,于是把她也叫上了原野的车。 就这样,张铎开车,伴娘坐副驾。后座上,原野与杜凯一左一右陪着李珍。五个人把原野的车塞得满满当当。 一路上,李珍与原野聊得十分投机,连一旁的杜凯都没太理会。对此杜凯还没发表什么意见,张铎倒是先忍不住,酸溜溜地说:「你们的感情还真是好啊!」 「不行吗?」挽着原野的手臂,李珍高傲地冲着张铎的后脑勺抬了抬下巴。 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张铎不由哼了一声,很是不屑。 见状,杜凯立刻吼他:「喂,专心开你的车,稳着点,别颠坏了我的宝宝。」说完,还夸张地模了摸李珍的肚子,分明已经提前跨入二十四孝老爸的行列。 张铎虽然嗤之以鼻,却还是听话地集中了精神,小心驾驶。 原野忍不住摇头浅笑,而后问李珍:「你刚怀孕,坐这么久的车,吃得消吗?」 「我很好呀,到现在都没有害喜,能吃能睡,活蹦乱跳的。」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李珍甚至夸张地拍了拍肚皮,吓得杜凯立刻握住她的双手,连声说:「我的大小姐,你别这么激动行不行?!」 李珍自知理亏,立刻老实起来,但是仍旧不忘对杜凯顽皮地吐了吐舌头。杜凯哭笑不得,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眼中尽是宠爱。 幸福的感觉洋溢在两人周围,让人忍不住羡慕。下意识的,原野把视线投向张铎,却突然发现坐在副座的伴娘也在偷看张铎。虽然只有一眼,可原野还是从她的眼神中清楚的读到了爱慕。 别开脸,原野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张铎的外型的确很有魅力,会引起注目并不奇怪。 不久,目的地到了。工作人员开始作准备,李珍由伴娘陪着,去了婚纱公司派出的那辆车里换装。 杜凯和张铎都是男人,就干脆在原野的车里换了。 原野站在车外,悠闲的看着远处的湖光山色,感觉心旷神怡。可没几分钟,这感觉就被张铎的抱怨给破坏了。 「怎么选了一套这么复杂的衣服!」 「明明是你手笨!连衣服都穿不好!」 「谁穿过这种东西!」 听到张铎和杜凯在车里大呼小叫,原野受不了地摇摇头,然后拉开车门把张铎拽出来。 「怎么了?」原野问。 张铎一脸烦躁地说:「这衣服不好穿。」 因为是类似古代欧洲贵族的服饰,所以衬衣领口上有大量的蕾丝装饰。那些装饰都是可拆卸的,只要沿着领上的小扣子,一个一个扣好就行。可张铎一开始就扣错了一个,之后的自然全错了。等他发现了想拆下来,却因为缺乏耐心而扯得一团糟。 原野强忍着笑意,想帮他一把。可没等他有所动作,就被别人抢了先。 「我帮你。」突然冒出来的伴娘小姐,带着羞涩的笑容走到张铎面前。 张铎无法拒绝,下意识看了一眼原野。原野无所谓地耸耸肩。 伴娘本来个子就不高,站在高大的张铎面前更显娇小。她神情专注地整理着张铎的衣服。阳光照在她的发梢、耳廓、指尖,泛着浅浅的光泽。不艳丽,却耐看。 「好了吗?」张铎嘴上在问伴娘,眼睛却望着原野。 知道是自己一直盯着伴娘看让他不爽,原野不由露齿一笑。见到他的笑容,张铎原本刻意拉长的脸瞬间变回原样,很快也跟着笑了。 对这些一无所知的伴娘帮张铎扣好最后一颗之后,轻轻整平那些蕾丝,怯怯地说:「好了。」 「谢谢。」张铎道谢,嘴角的笑容又明又亮。 伴娘有些害羞地低下头,连声说「不谢」。 这时,李珍与杜凯已经在湖边开始拍照了。张铎和伴娘也被请了去,大部分时候是在充当新郎新娘的活动布景板。 原野远远看着,没有靠近。偶尔听到他们的笑声,便不自觉地跟着微笑。 每到拍摄间隙,张铎会走到他身边。有时会聊两句,大多数时候只是与他并肩而立,一起看看风景。 换了几套行头,走了数个景点。折腾了好几个小时,拍摄才宣告完成。 李珍累到不行,一上车就歪在杜凯肩头睡了。这让回程比来时安静了许多。不过刚开始不怎么说话的伴娘却意外活跃起来,一路上都在与张铎断断续续地聊着。 原野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女人比他想象中要主动得多。虽然还很羞涩,但懂得把握机会,而且知道为自己创造机会。 只听她问张铎:「一会儿送完李珍他们,能不能麻烦你再送我一下?」 「当然。」张铎不可能拒绝。 伴娘又说:「我家很远哦!要绕一个大圈子。」 「没关系。」 「那等下先送原先生回去,再送我好了。」她的心思很清楚,就是想找机会与张铎单独相处。 原野不动声色,想看张铎的反应。 结果,张铎很不给面子地拒绝了她的提议:「我跟原野住一起,还是先送你吧!」 「你们住一起?」伴娘有些诧异。 原野连忙解释:「我们是邻居。」 「这样啊!」伴娘明显有些失望,但马上又说:「那我们三个一会儿先去吃点东西,不然等把我送回家,你们肯定饿坏了。」张铎就像没听见,迟迟不见答应。伴娘转而一脸期待地看着原野。原野有些不忍心,只好说:「可以。」这时,一直没插话的杜凯突然看了原野一眼。他的眼中似乎透露了什么讯息,不过原野没看明白。 「见鬼,我居然一直没问她的名字!」原野打开家门,似笑非笑地看着随后进来的张铎。 「没问就没问,反正又不熟。」 「我应该问的,不然下次在街上再遇见她,连招呼都不知道要怎么打。」 「那你为什么不问?」 「不知道……也许我是故意的。」 正在弯腰换鞋的张铎,听到这句话不由愣了愣,好半天才闷头问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将张铎换下的皮鞋放进鞋柜,原野不咸不淡地说:「也许是看到那位伴娘小姐对你那么有好感,有些不爽吧!」 「你吃醋?」张铎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吃醋倒不至于,我只是奇怪她怎么一眼就看上了你?」原野没有乱吃飞醋的习惯。他只是有点小小不平。按理说他的条件也不差,为什么那个伴娘只注意到张铎呢? 「你还敢说!」将外套往沙发上一扔,张铎忿忿地说:「我问你,你和李珍的关系是不是也太好了?」 看他孩子气的表情,原野不禁抿嘴轻笑,说:「这不能比,我和李珍已经认识很长时间了。」 「再长时间也不行,你可是我的人!」张铎霸道地搂住原野的腰,就像抓住自己的所有物一般。 「去你的!」原野打开张铎的手,把他丢在沙发上的外套拿起来挂到衣帽架上,藉此掩去脸颊突升的红晕。 张铎眼睛尖着,哪会漏看。于是再次缠上去,嘻皮笑脸地说:「你现在帮我收东西越来越顺手了。」 「谁叫你喜欢乱丢!」 「感觉真像老夫老妻。我是不是该叫你老婆大人?「 「胡说些什么!」原野的脸更红了,想推开张铎,却没能如愿。 看他愈来愈害羞,张铎不禁有了捉弄他的念头,于是假装恍然大悟:「李珍跟你这么好,一定是把你当成『好姐妹』了!」 「什么?」 「放在古代,我和杜凯就是异性兄弟。而你是我老婆,李珍是杜凯的老婆,所以你们勉强算是半个妯娌……」 「谁是你老婆?!」 「你别不好意思嘛,我们在床上都那样了,你不是我老婆是什么?」 张铎嘿嘿地笑起来,表情十分猥琐。 「张铎!」 原野生气了。虽然他喜欢男人,可他仍然是个男人,并没有半点性别错乱。而且他向来反感时下那种男同性恋者就会具有女性特质的说法,尤其他又在两人之间扮演女性角色,这让他变得更加敏感。 「开玩笑,开玩笑!」见原野真的恼了,张铎立刻讨好地说:「你的个性温和,看就让人想亲近,李珍喜欢你是很自然的。」 「她不是喜欢我,只是和我投缘。」 「是投缘、投缘!」张铎连声附和。 看着他狗腿的样子,原野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想刺激他一下:「下次上床我们换过来。」 「什么?」 「我说,我要上你。」 张铎怀疑自己听错了,于是问:「你说真的?」 「是。我们两个换过来,这样你就是我老婆,看看会不会有人找你作『姐妹』。」原野一脸认真地回答。 张铎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就像糊上了一层胶水。以前与他交往的男人从没提出过这样的要求,原野现在突然这么一提,让他不禁傻眼。 愣了好半天,才犹犹豫豫地问道:「你是开玩笑的吧?」 「你不愿意?」原野绷着脸,与他对视。 「没……」虽然极不情愿,可张铎觉得没有理由拒绝原野。这种事在两人之间应该是平等的。但……感觉真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看张铎一脸凝重的样子,只想吓唬他的原野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耍我?」张铎瞪大双眼。 「不行吗?」原野故作姿态地反问了一句,随后哈哈大笑到腰都直不起来。 饱受惊吓的张铎顿感颜面无光,于是一把搂住原野的腰,出其不意地将他扛到肩上。 「你干什么!哈哈哈……放我下来,哈哈……」原野大叫着,拼命挣扎,可笑意却怎么都止不住。 他越是笑得厉害,张铎越是咬牙切齿。扛着人直接冲向卧室,一边走还一边说: 「耍我可是要付出代价的,放了你,没那么便宜!」接下来,张铎在床上用自己的方式彻彻底底地「教训」了胆敢耍他的原野。 半夜,原野被电话吵醒,是李珍打来的。说是在医院,希望原野过去陪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顾不得腰背的酸痛,原野叫上张铎一起匆匆赶了过去。到医院才知道,李珍流产了。 原野简直不敢相信,白天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可现在…… 李珍躺在病床上,面白如纸。看到原野之后,眼睛里立刻泛起水光。 原野上前握住她的手,无声地给予安慰。 张铎把站在一旁的杜凯拉到病房外,问:「怎么会这样?」 「你去问她,」就像点着了炸药桶,杜凯突然爆发出来,「我说了她那么多次,要小心,一定要小心,可她哪有孕妇的样子?非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拍婚纱照。这下可好,把孩子都弄没了!」 「这太突然了。」张铎不禁摇头感慨。 「她什么都不懂!医生说刚怀孕是胎儿最不稳定的时候,尤其她又是头胎,没经验,根本搞不清状况。」杜凯埋怨着,猛地捶了一下墙壁,异常烦躁地嚷道:「孩子没了。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跟我爸交待!」病房的隔音不是太好,杜凯的话断断续续地传进来。原野感觉李珍的手在不断用力,指甲都掐进了他的手背。泪水平静地滑过她的脸颊,在炽白的灯光下透亮晶莹。 相比此种情况,原野更希望看到歇斯底里的悲伤。 「你别想太多,他只是一时心里不好过……」 李珍摇头,打断了原野的劝说。她问:「你能在这里陪我吗?」 「可以。」得到原野的保证,李珍将被子拉过头顶,蜷缩着,不再说话。 门外,张铎给杜凯点了一支烟。吞云吐雾了好一阵子。杜凯的情绪才稍稍平稳了些。于是张铎问他:「还没告诉家里人?」 「我爸要是知道了,非骂死我不可。」 「骂两句而已。」张铎抓了抓头发,给自己也点了一支烟,然后说:「这种事又瞒不住,早点告诉家里,也好来人照顾。马上就要举行婚礼了。可不能再出状况。」杜凯没说话,只是猛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蒂丢在地上,狠狠地踩熄。 走进病房,看了看用被子蒙住头的李珍,杜凯对原野说。「麻烦你照顾她一下。」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原野错愕,连忙问张铎:「他去哪儿?」 「我不知道。」张铎也是一头雾水。 「他打算就这么把李珍丢在这里?」原野气极,不由对张铎吼道:「还不去把他追回来!」 张铎一愣,本想让原野不要插手他们的事,但看他满脸严肃,最后还是听话地追了出去。 随着张铎远去的脚步声,病房里逐渐安静下来。不久,原野看见病床上的被子开始微微颤抖,而后愈演愈烈,接着就听见被子下传来隐隐的哭声,断断续续,那么伤心。 第10章 好好的艳阳天,隔天就被大雨取代。而与天气变化一样突然的,还有李珍的出走。 「她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对不起。」 面对杜凯的质问,原野很是惭愧。他实在是撑不住了才在椅子上眯了一会儿,谁知再睁开眼李珍就不见了。他已经找遍了整间医院,可还是不见人影,很明显是李珍自己跑走了。 「你怎么……怎么这么靠不住!」 杜凯直想骂人,可碍于原野和张铎的关系,脏话到嘴边还是强行压了回去。只能像只躁怒的狮子一样在病房里走来走去,恨不得把眼前的东西全都拆了。 跟在他一起回来的除了张铎之外,还有他的父亲、原野的顶头上司--杜启辉。 见儿子如此失态,他顿时皱起眉头,不悦地说:「你就会把责任都推到别人头上。还说什么废话,赶快找人要紧!」 「我……」 不想看好友与原野起冲突,张铎抢先说:「杜叔叔说得对,先找人再说。你打电话问问李珍的家里人,看看她是不是回家了。」 知道不能耽误,杜凯不再纠缠这些,开始联系李珍的亲朋好友。可是数十个电话打下来,还是没有李珍半点消息。 看杜凯越来越焦躁,原野忍不住说:「没用的,她存心躲着你,想找也找不到。」 「她为什么躲我?」 原野本不想插手这两人的事,可见杜凯完全没有自觉,只好提醒说:「流产对李珍来说是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打击,你是她的未婚夫,你要做的应该是去安慰她,而不是忙着责怪。」 「我什么时候怪她了?!」杜凯对原野的说法很是不忿。 原野正要开口,却见张铎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多事,于是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可杜凯却不肯罢休,非要原野说个所以然出来。 「你倒是说啊!我什么时候怪她了?」 「你没有吗?」不满杜凯咄咄逼人的样子,原野到底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只是没有当面说而已。昨天你在门外说的那些,我们在里面全听见了。你怪李珍没有保住孩子,还把她一个人丢在医院……」 「原野!」张铎喝住原野,看了看面色发黑的杜启辉,立刻替杜凯解释。道:「杜凯并不是要丢下李珍,他只是回家去把孩子的事告诉杜叔叔。」 「那他为什么不说一声再走?」原野无法理解。 「他只是……」 「只是什么?就是有你这种是非不分的朋友,他才会弄不清自己错在哪儿,」 见原野语气不佳,张铎立刻抓住他的双肩,提醒道:「嘿!现在说的是李珍的事,不要把矛头转到我身上来好不好?」 知道自己有些过头了,原野稳了稳情绪,而后推开张铎,对杜凯说,「你走了以后,李珍哭得非常伤心。她是孩子的母亲,失去了孩子,她才是最难过的那个!你要做的应该是给她支持,而不是雪上加霜。」 听到这番话,杜凯明显有所触动,可一开口还是夹枪带棒:「你什么时候成了李珍的代言人了,她的想法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告诉我了?」 「好了,在这里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儿子越说越呛,一直沉默的杜启辉终于忍不住出面干预。 杜凯本就在气头上,父亲的责斥无疑成了火上浇油,只听他不服气地说:「明明是他把人看丢了,还在这里教训我。我哪里吵了?!」 原野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对牛弹琴,当下不客气地说:「我不是想教训你,我只是在提醒你。你无心的言论已经严重伤害到李珍。如果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我劝你还是不要找她了。」 「我伤害她?你凭什么说我伤害她?!」 「就凭你昨晚说的那些话。如果我是她,一定会认为你是为了孩子才求婚的。李珍是个女人,她对婚姻充满期待,可你现在却在践踏她心中最美好的东西。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就像被踩到痛脚,杜凯更加口不择言:「什么女人不女人的,不要以为你被张铎当成女人来用,就能代女人说感受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原野更是瞠目结舌,差点没背过气去。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张铎紧张地看了看杜启辉,而后朝杜凯狠狠瞪了一眼,试图蒙混过去。 谁知,吵红眼的杜凯根本不顾那么多,指着原野的鼻子就对张铎大声嚷嚷道: 「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他以为他是谁?不就是跟你上个床吗?你去告诉他,现在就说给他听,昨天那个伴娘究竟是谁!」 「你闭嘴!」张铎一把揪住杜凯的衣领,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可惜为时已晚。 「你不说是吧?好,你不说我说,」用力挣扎张铎的钳制,杜凯一脸幸灾乐祸地对原野吼道:「张铎的爸爸已经说了,我结婚之后马上就会轮到张铎,你还想跟他长长久久,做你的大头梦吧!」 杜凯话音刚落,张铎一拳挥过去。被狠狠打中下巴,杜凯当即摔倒在地,随后便爬起来猛地扑向张铎,与他厮打在一块几。 杜启辉见两人动手,立刻上前拦阻,可惜身高气力都不如两个年轻人,只能气得大吼道:「住手!都给我住手,你们这是干什么?」 原野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如果说杜凯最开始那句话只是羞辱,那最后这句就等同于毫不留情的鞭挞。顷刻间就将他抽打得遍体鳞伤。 努力找回自己的呼吸之后,原野转身就走。本能驱使着他,迅速逃离这个该死的地方。 「原野!」张铎发现原野的意图,立刻丢下杜家父子,追了上去。 从病房到停车场,原野越走越快,最后干脆狂奔起来。张铎的腿虽然比他长上一截,可就是迫不上。等原野上了车,关了门,张锋才勉强赶上。 「原野,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拼命敲打车窗,想让原野把门打开。可原野不但充耳不闻,反而利落地发动汽车,一脚油门下去,冲出了停车场。 大雨滂沱,张铎拼尽全力跟了一段,可最后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尾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雨水与挫败感将张铎狠狠包围,任他拳打脚踢,都不能挥开。 原野驾车一路急驰,也没个方向,只是胡乱开着,不知不觉就来到自家楼下。本想回家去休息一下,可突然想起上班时间到了,便调头往公司赶去。 人是准时进了公司了,可睡眠不足加上心事重重,原野一整天都精神恍惚。 早上的时候他不是不想听张铎解释,只是害怕会听到自己不想听的内容。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面对打击,说不定会崩溃。原野不能让自己在张铎面前崩溃,如果要说再见,他希望能平静如常。 不恨他,不歇斯底里,从容地为两人的关系画上句号。原野一直是这么想的,甚至可以说是这么计划的。在徐佑林离开之后,他发誓再也不让自己被人抛弃得那么狼狈。原以为不会这么快的,原以为和张铎会有未来…… 终于熬到下班,原野回了家,一进门就倒在床上。他太累了,只想睡一觉。积蓄好体力,才能应对接下来的变故。 不知道过了多久,原野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坐到了他身旁,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发。接着,他的一只手被握住,抬起,贴到那人的脸颊上。 硬朗的轮廓,略粗的皮肤,虽然凉凉的,可感觉十分熟悉。原野猛地睁开眼睛,天已经黑了,他面前有个人影。下意识去开灯,那人影却突然埋到他怀里,大叫道:「不要开灯!」 是张铎的声音。原野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放在他背上。 背上的衣服有些潮,带着张铎的体温。 原野问:「干什么?」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张铎不答反问。 「下班就回来了。」 「我以为你走了。」 「去哪里?」 「离开我,像李珍躲开杜凯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张铎的声音很沉,乍听上去像抱怨,细听又觉得是在撒娇。不自觉地,原野否认说:「我才不会。」 「可你早上一句话不说就走,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张铎的「控诉」一下提醒了原野,他们之间还有很重要的问题没解决。于是他说:「那你现在解释吧!」 不想在黑暗中说这些,张铎将灯打开。原野眯着眼适应了很久,可眼前还是黑一阵白一阵。脑子里全是乱麻,原野弄不清该从哪里 开始下手整理。他想甩头清醒一下,却被张铎捏住下巴,牢牢固定。 「我爸借着上次迁坟的机会,硬把那女人介绍给我认识。杜凯受了他的煽动,才会让那女人来做李珍的伴娘,借机让我和那女人多接触。杜凯说我会在他之后结婚,根本就是我爸一厢情愿的想法。我根本没答应要和那女人交往,更别提结婚了。」张铎把脸凑到原野面前,强迫他看着自己。十公分不到的距离,让彼此眼中的血丝都无所遁形。张铎就是要让原野看清他眼中的坦荡。没有谎言,不存在欺骗。他没有忘记曾经做过的承诺。 「我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可说的,才没有告诉你。杜凯那小子是为了李珍的事急糊涂了,才会张嘴乱说。」 「真的是乱说吗?」原野很想相信张铎,可他不敢,「你爸给你介绍的女人……那个伴娘……她分明对你心存希望,这是我亲眼看到的。如果你不想跟她交往,为什么不拒绝?」 「我有拒绝啊!照相那天,你没看见我根本没理她吗?」 「我只看见她在不停对你表示好感。」 「原野!」就像秀才遇到兵,张铎头疼地说:「她是女人啊!我总不能直接对她说,请你不要缠着我了,我对你没兴趣吧!」 不满张铎理所当然的态度,原野赌气反问道:「为什么不能说?」 「因为我是男人!男人最起码的修养就是不让女人难堪!」 「男人最起码的修养不是诚实吗?」 「原野……」张铎无言以对。 「你怕别人难堪,就不怕我难堪?你知道我从杜凯那里听到这些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虽然嘴上还在责难,可原野知道,他的心里已经接受了张铎的解释。还好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样,还好! 「对不起。」张铎知道是自己的疏忽,对原野所受的委屈,他很是愧疚:「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杜凯他会……」 「你不知道杜凯会说这些吗?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原野感觉不吐不快。他问张铎:「你当初为什么接近我?」 张铎心头一惊。当初他接近原野的目的可不怎么正大光明。难道原野知道了?不可能呀!如果原野知道了,早就该找他算帐了。 张铎有些心虚,于是小心翼翼地探问说:「杜凯告诉你了?」 「是,他全说了。他告诉我,你骗我上床是为了证明我喜欢男人,这样你就能剃掉你的大胡子。他还告诉我,你男女不拘,但一定会和女人结婚,因为你答应你爸爸,要让他抱上孙子。他还告诉我,你对所有人都是三分钟热度,我们不可能长久,就连『曾经拥有』都不可能!」 「他跟你说了这些?什么时候跟你说的?」张铎错愕。 原野没有回答,只是扭头避开了张铎的视线。 「你、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来问我?」张铎不敢相信,原野居然可以忍住不提。 「我该问吗?」原野只想要一段轻松的感情,他不愿为了这些已经发生的事去破坏两人之间的融洽。如果不是早上的事,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说。 「你当然要问!」张铎把原野从床上拖起来,让他与自己面对面坐好,然后一脸严肃地说:「我不否认当初接近你是因为和杜凯打的那个赌,但更重要的是因为你吸引我。至于我答应我爸爸的事,那是在我遇上你之前。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会爱上一个男人,更不知道当我有了他之后,心里就再也容不下别人。」张铎说得很认真,一字一句就像尖钉敲进原野的心里。会痛,却带着欣喜,以及一点点不确定。 「我爱你,原野!我恨不得把你拴在腰上,天天带着,寸步不离。这样的我,怎么可能跑去跟女人结婚?怎么可能去生孩子?除非你能为我生一个!」说到最后,张铎都有些呕气了。他以为他对这段感情的重视,原野多少都能体会。可现在看来,他根本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我真要生一个出来,不吓死你才怪!」看着张铎气得鼓鼓的腮帮子,原野想都没想,伸手过去就掐了一把。 张铎吃痛,立刻动作夸张地捂住脸。对视数秒之后,两人竟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不生气了?」张铎问。 原野摇摇头。张铎的一番解释早就将他肚子里的怨气散得一干二净。现在他担心的事另一个问题:「你真的能不听你爸的话吗?杜凯说他……」 「别什么都是『杜凯说』行不行?那个女人我不会要。这是张铎说的!我爸的话又不是圣旨,我不听他的早就不是一回两回了,大不小脱离父子关系,有什么好担心的!」 「脱离父子关系!」张铎说得轻巧,原野却听的心惊肉跳。 见原野当真了,张铎立刻澄清说:「我开玩笑的。」原野松了一口气,忍不住狠瞪他一眼。张铎张开双臂,将他拉进自己怀里,轻声说:「不用担心。我都这么大人了,我爸再专制也不可能事事都管到。你知不知道,我以前想学画画的时候,我爸就差点跟我脱离父子关系。呵呵,最后还不是随我了。」 「没听你说过。」原野笑了笑,把脸埋进张铎的肩窝。还能拥抱,感觉真好。 这时,张铎突然喊了一声:「好饿!」 「嗯?」原野茫然的看着他。 「我一天没吃东西,给我弄点吃的吧!」 「哦。」 结束谈话,原野赶紧去了厨房。 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基本都是他在下厨。张铎的厨艺仅限于火锅类,不过自从上次弄伤原野之后,他就发誓再也不碰那东西了。 很快,简单的晚餐就上了桌。张铎狼吞虎咽地吃着,看得原野不禁皱眉:「这么饿?真的一天没吃东西?」 张铎忙着嚼咽,含混不清回答说:「磨呲(没吃)!」 「为什么?」 「找泥啊(找你啊)!」 「我一直在公司啊,没见你找来?」原野夹了一筷子给他。 张铎停了停,看似轻松地说:「哪里都找了,就是忘了去你公司。」听起来不怎么诚恳,原野低头不语。 张铎又说:「就觉得你受了那么大刺激,不可能还想着去上班。」 多大刺激?!原野心有不甘,逞强似地笑了笑。 「我找了你一天,都快急疯了;回来看你躺在床上,差点想掐死你。」张铎放下碗筷,把椅子挪近原野身边,一本正经地发起了牢骚。 原野看着他,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骂他活该。 这时,张铎却突然转换了话题:「杜凯今天是过分了,但我希望你不要怪他。他是被李珍的事弄慌了手脚,才会没了分寸。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对你没有恶意。」 杜凯的敌意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原野不觉得杜凯会想与他冰释前嫌。不过为了不让张铎感觉为难,原野选择了一语带过:「他很护着你。」 「杜凯的确是护着我。我们二十几年朋友不是当假的。他一直觉得你会让我误入歧途,今天算是找着借口对付你了。」张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而后略带凝重地说: 「其实你误会他了。早在李珍怀孕之前,杜凯就跟我说过他想求婚。孩子的事只是让时间表提前了而已。现在孩子突然没了,受惊吓的不止是李珍,杜凯也是吓傻了,才会说那些没大脑的话。」 「这是他们的事,等找到李珍再说吧!」不想再说,原野站起来,开始收拾桌子。 李珍和杜凯的事让他不禁感慨,情感的脆弱程度远远超过他的想象。在没有外力破坏的情况下,内部的问题也一样可以带来毁灭性的打击。李珍和杜凯尚且如此,他和张铎的联系乍看上去还不如他们那样紧密。 如果真的遇上风浪,能顺利扛过去吗? 原野习惯性地悲观起来。 「唉!」张铎这时突然叹了一口气,说:「我都好多年没和杜凯打架了,今天却为了你跟他动手,估计他该气死了。」说着,张铎就把右手伸到原野面前。原野低头,看见手背上有一些青紫。 「看着你离开,比打伤杜凯更让我难过。」张铎这么说。 原野呆呆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而后握住张铎受伤的右手,再向前,轻轻地搂住他。张铎顺势低头,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回以紧紧的拥抱。 片刻后,张铎有些得意地说:「见你吃醋,感觉真好!」 原野没出声,只是抬起手,给了他一拳。 尾声 又过了半个月,降雨仍在断断续续,天空始终没有放晴的意思。 这期间,原野接到了公司的通知,要求他去外地筹设一间新的分公司。这个明升暗降的任命让原野的上司欧庆林十分意外,却在原野的意料之中。 大老板杜启辉的意图非常明确,就是要将原野「发配边疆」,逼他主动离职。他不是张铎的父亲,没有干预张铎恋情的权力,但他不能放任公司员工继续这种不名誉的关系,以防损害公司形象。 虽然原野不觉得他与张铎的关系会对他的工作产生影响,但他不是不识趣的人,所以第二天就递交了辞呈。不想张铎担心,原野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 张铎每天忙着陪杜凯去找李珍,也没注意到原野这边的变化。 所有人都劝杜凯不要再找了,认为李珍想出现的时候自然会出现,可杜凯根本不听。他把工作丢到一边,挨个儿去拜访李珍的亲戚朋友,未果之后又开始往酒店和旅馆之类的地方寻找,那架式就像恨不得掘地三尺。 张铎怕他出状况,所以一直跟着。从白天到晚上,差不多成了全职保镖了。 这晚,原野听到张铎在开门,却不见他进来。于是打开门一看,发现他正搀着杜凯往对面走。 自从两人同居之后,张铎以前租在原野对面的那套房子就成了他的工作室,不过基本处于闲置状态。 「怎么了?」原野问。 「没什么,他不小心摔伤了,在这里住一晚。」张铎的话毫无说服力,看两人脸上的伤痕。分明就是刚刚与人打了一架。原野也不戳穿,见他搀得满头大汗,便走过去帮他。 可杜凯一见原野靠近,就下意识地别开脸。不想自讨没趣,原野转身回家。没走两步,却听杜凯叫住他。他愣了愣,回过头。 「对不起。」轻得跟蚊子哼哼一样的道歉声从杜凯嘴里漏出来。 原野有些意外,不过看到张铎脸上的笑容,便了然了。他不是小气的人,杜凯肯低头,他自然不会再计较,于是说了句:「算了。」 去了块心病,原野的步子不由轻快起来。当他回到自己家,才想起客厅里还有一位客人。 「张铎没回来?」李珍显得有些紧张,真到确定原野是一个人回来的,原野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说:「张铎和杜凯在对门。」 「杜凯来了?!」李珍蹭地一下站起来,脸上表情就像是要夺路而逃。 原野暗自叹了口气,然后拉她坐下,说:「他们好像刚刚在外面跟别人打了一架,杜凯受了点伤。」 听到这话,李珍连忙问:「受伤了!严不严重?」 「你还是很关心他。」看她的样子,原野得出结论。 不出所料,李珍脸上顿时显出那种被人看穿后才有的尴尬。 「你这么避下去,不是个办法。」 「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怕……」 「去和他谈谈。有些伤口,不去面对,就永远不会痊愈。」原野想起了徐佑林。他希望李珍不要走岔路。 「人总有犯错的时候。如果因为他错了一次,就永远不给他机会,未免有些残忍。对他,对你,都是一种残忍。」 「不是我不给他机会,是我怕他不给我机会。都怪我太不小心了……才会……如果他因为一时的压力原谅了我,心里却一直有个疙瘩,那我宁可就这么僵着。」 「你不怪他?」原野有些惊讶。他一直以为李珍会走,是因为她怪杜凯关心孩子胜过她。 「有因才有果。事情起因在我,我又怎么能怪他?」 李珍的回答让原野有种大笑的冲动。闹了半天,他们全都弄错了。这乌龙的误会,还好来得及补救。原野立刻说:「杜凯这段时间一直在找你。我们都以为你是在生他的气,所以才不想见他。」 「是吗?」李珍不敢相信。 「是。」原野点点头,说:「去见他吧!看到他,你就知道答案了。」 李珍还在犹豫,她怕空欢喜一场。 于是,原野问她:「那是你想嫁的男人,你真的愿意就这么放弃?」 李珍没有回答,可答案已经写在她的脸上。 原野站起来,走过去将门打开,然后对她说:「去吧!」 李珍过去之后,张铎很快便回来了。原野马上拿出医药箱,为他上药,同时把李珍和杜凯之间的误会告诉了他。 药涂到脸上有些疼,张铎咧着嘴问:「李珍什么时候来的?」 「下午。」 「她一直跟你有联系?」 「没有。」 「那她怎么突然……」 「她来给我们送照片。」 「照片?」 「不过我想她只是找个借口,来跟我打听杜凯的消息。」原野指了指茶几。 张铎低头,茶几上果然有几张照片。他拿起来一看,发现居然是和原野的合影。 大好的阳光中,两人并肩而立,身后是湛蓝的湖泊,还有葱郁的森林。 「这是拍婚纱照那天,李珍让摄影师偷拍的。」原野一边说一边解开张铎的衣服,想看看他身上还有没有伤。 张铎一面配合,一面抓着照片反覆看,然后心有不甘地说:「我怎么笑得这么傻?」 「哪里傻了?」原野忍不住抿嘴轻笑。 「笑得里面的大牙都露出来了,还不傻?」张铎皱起眉,有些不高兴地说:「你都没笑。」 「没有吗?」原野不太相信。之前有李珍在,他都没好意思细看。 「除了这张。」张铎抽出一张放到原野面前。 照片里的背景没变,只是两人由平视前方变成互相凝视。原野看到挂在自己嘴角的幸福笑容,灿烂到令人眩目。 眼角瞥见张铎的背上还有一块青紫,他立刻忙着去上药,借此掩饰脸颊的微红。 张铎没有错过他的反应,故意逗他说:「这张照得真好,我要去找个相框把它框起来,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你不嫌尴尬吗?」看穿他的把戏,原野才不上当。 闻言,张铎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问:「为什么尴尬?」 原野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不以喜欢男人为耻,也从不以此为荣。把两人的合照摆在家中显眼的位置,对他来说只是没有意义的炫耀。 「我们的感情,是件让你尴尬的事情吗?」张铎明显没和原野想到一块儿去。 「我只是不觉得有拿出来展览的必要。」 「放在自己家里也叫展览?还是说我自作多情了,不该把这里当自己家?」张铎越说越刺耳,看原野的眼神也变得愤慨起来。 啪! 原野毫不留情地一掌拍在他背部的青紫上,没好气地说:「你跟杜凯还真一是一个德行!」 张铎痛得鼻子眼睛缩成一团,好半天都没缓过劲来。看原野已经板起脸,忍不住小声地嘟嚷:「你下手越来越狠了,开个玩笑都不行啊! 「我也是开玩笑的。」原野又是一巴掌拍了下去。 *** 杜凯和李珍经过一夜长谈,终于解开心结,重新走到一起。 相比他们,张铎显得更加高兴,因为这代表他终于不用再跟着杜凯了。昨晚就是因为杜凯心情不好,两人才会在酒吧跟人起冲突。这种点火就着的状态,持续下去可不是好事。 原野倒没张铎那么多想法,他只是为李珍能重拾笑容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一切重回正轨之后,杜凯和李珍的婚礼自然是如期举行。 因为婚宴上肯定会遇见很多以前的同事,原野一度不想参加。不过在李珍和张铎的双重反对下,他还是来了。 豪华盛大的场面,客人多如牛毛。原野一直站在不起眼的位置,却还是避不开熟人的视线。一拨又一拨的人跑到他面前来寒喧,对他突然离职一事发表点感慨。但原野明白,其实他们不过是对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感到好奇。 几乎没有人知道原野和李珍的关系,大家都猜他之所以会出现是为了找机会重回公司。相较于其他人的含蓄,原上司欧庆林干脆直接询问起来。 原野摇头否认,欧庆林却不太相信。以为他是年轻爱面子,明明后悔辞职却又不肯直说。老人家爱才惜才,担心他为了这点小事耽误了前程,便硬要拉着原野去见杜启辉。 不知道该如何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原野急得满头大汗。眼看就要被拽到了杜启辉面前,还好被张铎挡住了去路。 「你去哪儿了?」张铎的脸有点红,手里还拿着酒杯。担任伴郎的他,刚陪新郎杜凯向宾客敬完酒。 不等原野开口,欧庆林就抢先说:「你是原野的朋友吧?快帮我劝劝他!年轻人怎么可以为了一点小事就放弃大好前途!动不动就辞职,真是太轻率了!」 「你要辞职?」张铎问原野。 原野回答:「不是要,是已经辞了。」 「为什么?」 「公司要调我去别的城市,我不想去。」 原野言简意赅,欧庆林忍不住大摇其头:「虽然这个调动有点发配边疆的意思,可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东胜在国内也是数一数二了,你去了别的公司未必有这样的环境。何况你住的那房子还在还贷吧?那可是不小的压力,你实在太欠考虑了!今天趁着大老板在,你来都来了,怎么都要去解释一下。」 欧庆林越说越多,张铎的脸色也越来越差。原野想插话,可欧庆林就是不给他机会,只听他继续说:「我不知道你是做了什么得罪大老板了,让他特别下令把你调走。不管是什么,错了就去认个错,是误会就说清楚。有我给你做担保,他一定会网开一面的。」 听到这里,张铎再也忍不住了,略带责怪地说:「杜叔叔这么做,你居然没有告诉我?」 「换份工作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原野无所谓地瘪瘪嘴。 「对我来说就是大事。」。 两个年轻人之间翻涌起诡异的气息,欧庆林被晾在一旁,感觉自己有些多余。 这时宴会厅的门口突然热闹起来,原野不由张望了一下,发现新人和长辈们好像去了那里。不等他有所反应,张铎已经拉着他走了过去。 还隔了很远,就听见一个厚重的男中音在说:「抱歉、抱歉,我来晚了。临时被公事耽误,真是不好意思!」 「正事要紧。你能抽空过来,就已经很给我面子啦!」回答他的是杜启辉。 听杜启辉的语气,那人身份不低,而且与他交情颇深。被别人挡住了视线,原野看不见那人的脸。 只听他又说:「这位就是新娘?杜凯好福气呀!」杜启辉连忙客气说:「哪里,哪里!」然后又转头提醒儿子儿媳:「还不快叫人?」 「张伯伯好。」杜凯立刻应声,同时为李珍介绍说:「这是张伯伯,张铎的父亲。」 原野像是突然踩在了薄冰上,顿时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他没想过会在这种场合遇见张铎的父亲,而且看张铎的意思,根本就是拉着他直奔他父亲而去。 突然拖不动人了,张铎回过头。原野下意识想甩开他的手,可是他抢先一步,抓得更紧。 那边张铎的父亲在对李珍说:「想当初,你家公公可是要把你介绍给我儿子的,结果现在却留给了自己儿子。我可是对他提出过严重抗议啊!」此话一出,众人立刻笑成一片。原野则是站在人群后面,一脸铁青地与张铎做斗争,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是我的错!不过现在不是有小周了吗?她跟张铎在一起很般配嘛!」 杜启辉提到的小周,正是李珍的伴娘。原野的心情更加混乱,恨不得立刻从这里消失,可张铎的手劲已经恐怖到类似铁钳的程度,根本不给他任何逃离的机会。 「杜叔叔,你别开玩笑了!我哪里配得上小周啊!」张铎洪亮的声音,一下子将人群的视线全部吸引过来。 原野脱身不及,只能挺直后背,像根木桩一样站在张铎身旁。忽略杜启辉凌厉的眼神,他迎向了张铎父亲打量的目光。 年约五十的高大男人,与杜启辉一样保养得宜,只是鬓边白发如霜。虽然是张铎的父亲,五官却不太神似,但身形和气质却是如出一辙。只是相比张铎的张扬外露,他的父亲要内敛沉稳得多。 原野觉得他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记得杜凯提过,张铎的父亲是政府高官。原野不由想到了一个人,如果他就是那个人的话……有股压力一下子落在原野的肩头。 张父并没打量原野太久,他在乎的是儿子明显不妥的动作。张铎的左手一直紧紧地抓着原野右手手肘。乍看上去,有点像在挽着他。 就在这时,张铎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冒出一句:「我都已经有男朋友了,怎么能去耽误小周。」 男朋友?! 原野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看到众人眼中的错愕,他知道自己并没听错。 「你喝醉了。」努力保持沉着冷静,原野给张铎找了个台阶。 可惜,张铎根本没有顺着台阶往下走的意思。只见他将手中的酒杯随意塞给了身边的不知哪位,然后放开原野。在他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改成与他十指相扣。 就这么与原野手牵着手,张铎对父亲说:「爸,这是我的男朋友原野。你们一直没机会见面,今天正好。」 原野脑子里一片空白,眼中只剩下张铎父亲暴怒的眼神。如果不是顾忌场合,说不定他会冲上来把张铎的头拧下来。 原野想笑,可脸上已经僵得做不出任何表情了。 还是杜凯最先反应过来,上来就搂住张铎的肩膀,警告似地用了用力,然后假装轻松地说:「原野是我和张铎的好朋友。他在我爸的公司工作的,还跟张铎是邻居。哈哈,你们说巧不巧?」 杜凯这么一说,惊掉了下巴的众人立刻找回常态,纷纷附合说:真巧、真巧!可张铎还是不知好歹,根本不把杜凯的帮助放在眼里。 「不是什么邻居,也不是什么好朋友。原野是我男朋友,我们住在一起。我爱这个男人,就像杜凯爱李珍一样。」 张铎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原野不由自主转头看他,正对上他眼中的深情。原野感觉心跳一下提速至最高点,脸上也是一阵麻辣火烧。 这个男人爱他,而且正在当着众人的面向他表白。原野太想回应他了,可顾忌到现在的形势,他只是无声地收拢了五指。借着紧紧相扣的手指,传递内心深处的情意。 张铎笑了,那么灿烂。不自觉的,原野也跟着笑了。 四周骤然安静,男男女女仿佛都成了无用的装饰物,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人。 片刻之后,张父用尽毕生耐性对儿子说:「你过来,我们去那边谈。」说完,他向新娘休息室走去。 张铎站在原地不动,左手仍然紧紧握着原野的右手。 回头看了看儿子,张父妥协了,改口说:「你们一起过来。」 张铎这才听话地点点头。原野跟在他身后,经过李珍身边时,看见她顽皮地眨了眨眼晴。 三人一离开,杜启辉和杜凯就若无其事地招呼起宾客来,大家也相当配合地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继续大吃大喝。 新娘休息室的大门刚刚阖上,张铎就吃了一记重重的耳光。当张父扬起手,打算再打第二次的时候,张铎出人意料地跪到了地上。 似乎没想过张铎会来这一手,张父一时间乱了方寸,吼道:「你这是干什么?!」 「爸,您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收回刚才的话。如果您还心疼我这个儿子,请你尊重我的选择。」张铎低着头,态度十分谦卑,可牵着原野的左手还是没有松开。两人的掌心都被汗湿了,分不清是谁出的。 「你、你……你居然为了这个事跟我下跪?!」张父气极,连说话都结巴起来。 「我跪下是因为我违背了诺言。对不起,没办法让你抱上孙子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人的?你和他……」张父颤巍巍地指了指原野,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我爱原野,跟性别没关系,跟时间长短更没关系。」张铎抬起头,直视父亲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死死盯了儿子数分钟,张父突然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你好自为知吧!」 这个弯转得实在有点太快了,让早已准备好承受一场「腥风血雨」的原野措手不及,只能呆呆地看着张父开门走出去。 张铎跟上去瞧了瞧,直到确定父亲真的离开了,才安心地锁好门。 「他……」 原野正想询问,却被张铎一吻堵住了声音。争分夺秒一般的急切!就像恨不得一口咬去一块。原野艰难地适应着,唇舌相缠时就算觉得疼痛也没拒绝。 这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张铎的需要,需要能量,以支援自己的勇敢。 坦诚两人的关系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他还挑了这样一个场合。如果不是张父的退让,天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什么局面! 「你要有心理准备,我爸绝不会这么简单就算了。」吻到间隙,张铎如是说:「我给他跪下就是要让他知道我是铁了心要跟你在一起,逼他暂时让步。」 张铎下跪不但惊到了张父,也惊到了原野。原野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招。 「为什么?」原野问。 「我太了解我爸了,他从不没有把握的情况下硬碰硬。等他回去把我们研究透彻了,他才会再挑好地方下手,以确保一击即中。」双手摸进原野的衬衣里,张铎情绪高涨。 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原野不由一阵颤栗。好半天,才稳住呼吸,说:「我是问,为什么要当众承认我们的关系?」张铎没出声,他的唇舌正在原野的颈间忙碌,无暇分神。 不远处的穿衣镜,映射出两人的身影。 原野看见自己正仰着头,把身体舒展到极限,以配合张铎的肆虐。身上的西服不知何时被丢到了地上,贴身的衬衣也已半悬半挂在臂弯。他看见张铎慢慢向下,一点一点舔过他的皮肤。尤其是他胸前的伤痕,张铎在那里流连,久久不愿离开。 「啊……」 原野发出轻微的叹息,感觉体内升起一股灼人的热浪。就在他两膝发软的时候,张铎顺势将他推倒在地。压在他的身上,张铎突然说:「公开承认我们的关系,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认识你,爱上你,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事。我不要失去你,所以要用尽方法留住你!」 「你……」原野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觉悟吧!你这辈子都不能摆脱我了!」张铎得意地说着,然后再次吻上原野的唇。 心有不甘的原野主动出击,用尽浑身解术将张铎反压在身下,按住他的双手,同样得意地说:「你也觉悟吧!你这辈子都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了!」 张铎嚣张地笑了笑,说:「求之不得。」早在杜凯当着他的面骂原野那次,他就有了向父亲坦白的念头。他清楚感觉到原野的敏感与脆弱,他再也不想看见原野绝然离去的背影。 从两人交往开始,原野就一直有所保留。很多事他都不说,就像随时准备全身而退。不管这种信心上的不足是因为以前的经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张铎都不能接受。如果原野停步不前,他要做的,就是拉着他一起前进。用拉、用推、用背、用扛,无论哪一种方法,都一定要前进。 印着硕大花朵的暗红色地毯,编织密实,触感粗糙。不过陷入激情的两人根本不在乎,只想把所有的感官知觉都用来感受对方。双腿被张铎打开,欲望的源头也被他小心抚慰,原野只觉头晕目眩,忍不住用手捂住双眼。就在他到达欲望的临界点时,却被张铎狠狠地堵住去路。 「别……」原野的抗议虚弱无力。 「忍忍,等我一起。」说着,张铎用力挺入他的身体。 即使感觉身体被撕裂,原野还是咬紧牙关,一头迎上去。他喜欢张铎在他体内,他喜欢这种紧密的联系。看他沉沦在爱欲之中,逐渐迷乱的神情,原野的心醉了。 再也不愿放开他了,张铎就是那个他想取悦、想迎合、想去爱的男人。这次,原野知道自己不会退缩,他终于可以交出全部。 「张铎……」原野喘息着,努力维持神智的清明。 「什么?」 正在努力「耕耘」的张铎,听到呼唤后立刻把脸凑到原野唇边,还非常色情地舔了舔他的唇瓣。 原野灿然一笑,说:「我爱你。」 张铎瞬间滞住,好半天才嘴角发颤地说:「你再说一遍。」 「没听见算了。」双手圈住张铎的脖子,以激吻将他再次拉入情欲的漩涡,原野的唇边露出狡滑的笑容。 门外,迟迟不见张铎和原野出来,李珍有些焦急。她今天要换的好几套新娘行头都在休息室里,他们不出来,她这个新娘就只能一套婚纱站到底了。 不行、不行! 今天可是她的大喜之日,为了穿得美美的,她可是逛了无数间服装店,说什么都不能浪费了那几套华服! 于是,李珍往休息室走去,想看看那两个家伙还在里面磨蹭什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