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气小算仙》 序言 【序言 算命这门学问】 先前我看到一个外国影音创作者发布的影片,内容是去知名的算命街随机找几个摊子看面相、算命等等,算完再分析那些摊主说的有几成对,看看这里的摊主是不是人人都是大师。 结果可想而知,准确度是令人存疑的,摊主当然有说中部分个性相像之处,然而拍摄者是一对情侣,光看他们在摊子前的互动就可以推测出一二,且有些摊主说的话似是而非,似乎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算不符合。 我认为他们并不是要表达算命都不可信,而是要让大家明白,算命师有技术高低之分,不要过于迷信。有些信息在你举手投足间已经透露出,那些人与其说是算命师,更该称为观察家,透过观察来分析你的行为,进而推测出个性,再依照个人问题量身打造出答案。 而千寻老师的新作《福气小算仙》就是跟算命有关啦,女主角予菲可是个本事十足的面相大师,看人看相一向很准,不像一些神棍靠着糊弄人闯天下。 她往往在别人尚未开口之前就给予提醒,等待别人用时间去验证,靠着真本事令人信服,比如她与男主角欧阳曜相遇时,她就是先用面相说引起这个有帝王相的男人的注意,他在发现她所说的事一一实现后,逐渐信任她的铁口直断。 不过有个很严重的问题出现了——原主是个身娇体柔的姑娘,身体的反应力与灵活度与前世的予菲天差地别,原先三两下就能收服的小鬼,如今却被那鬼追着攻击,她怎能接受! 所幸欧阳曜天资聪颖,能隐约见到一两分鬼影,两人携手合作,收妖捉鬼、破除阵法,帮助被恶人残害的无辜灵魂,默契那叫一个好,爱苗也在相处中一日日滋长。 然而事情并不如想像中简单,面对一桩桩命案与隐藏在背后的阴谋,两人该如何破解?而欧阳曜身上的帝王相,又潜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更多高潮迭起的内容,就让我们继续翻下去! 第01章 【第一章 爱装可怜的灰姑娘】 她始终坐在这里,一动不动。 一个时辰过去,湿淋淋的衣裳被风吹得半乾,她定眼看着海面,整个人傻得可以。 她的头很痛,无数影像不断往脑袋里钻,像播放电影似的。 天很蓝、海水更蓝,金黄色沙滩上空无一人,空气里带着淡淡的咸味,那是既陌生又熟悉的气息,陌生感是来自灵魂,而熟悉感是来自身躯。 在灵魂与身躯交融的过程中,她感受到微微的疼痛、微微的麻刺、微微的……她无法形容的感觉。 海水清澈见底,远处的树木绿得耀眼,风景美得像明信片似的。 呵呵,予菲傻笑两声。没错,问题就在于「风景美得像明信片似的」。 她只是听说那座山上有龙气,半生为人看相、看风水的她想着或许山上有旁人想也想不到的好东西。然后她来了,可惜龙穴没找着,一个天摇地动,脚底下的石头松动,她就被埋在了山石底下。 再然后……没啦! 万贯家财没啦,辛辛苦苦建立的名声没啦,淘摸的古董没啦,她拥有的一切,通通都没啦……媒体记者会怎么描写她的失踪?说她坐化升天、羽化成仙? 成仙……呵、呵呵,她又笑了,笑得满面无奈。 清醒那刻,她发觉自己在海中载浮载沉,奋力游上岸后,她看着身上的蓝色粗衫,样式老土到很难看的鞋子,先发呆五分钟,她拒绝承认穿越这种事的存在。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从「她」记忆中透出来的讯息。 她是个灰姑娘!而且是那种大眼睛、小红唇,眉一蹙、未语泪先流,嘴一噘、满嗓子娇嗔,整个人做作到让人很想死的灰姑娘! 什么?不认识灰姑娘?不会吧,仙蒂瑞拉啊,那个从早到晚在扫灰尘的姑娘啊,她老爸娶回一个带着两个拖油瓶的老女人,然后她一路被虐待,直到换上玻璃鞋,嫁给王子,故事结束。 原主叫做陆予菲,娘在生下一对双胞胎妹妹之后离世,爹为了传宗接代必须再娶,可惜家里条件太糟糕,娶不到黄花大闺女,只好娶个附带拖油瓶的寡妇回家,然而娶进门后,那寡妇生下的还是女儿。 通常这时候,男人应该开始考虑是不是自己没有儿子命,但她爹很天才,非但不认命,每天耕完田回家就把寡妇拖进屋里,为繁衍后代而努力,声音大到……很刺激。 幸好,最近他成功在寡妇肚子里埋下种子,这才消停。 陆予菲和灰姑娘的差别在哪儿? 第一,寡妇家的拖油瓶只有一只,年纪和她一样大;第二,陆予菲对于继母的虐待并不会全盘接受,但她从不在明面上反抗,只在暗中动手脚,惹得亲爹对后娘好感降低。 那你要问了吧,白马王子在哪里呢?哈哈!就在他们家隔壁呀。 男主角在军营里当兵,听说很厉害,才进军营一个多月就成了百夫长,然后一路升官,如今已经是一名小将,假以时日必能成为骁勇大将军。他叫欧阳曜,未娶妻,爹死得早,娘多病,下面还有个八岁的弟弟欧阳羲。 陆予菲和拖油瓶都爱欧阳曜,成天为他争个不停,你踢我一脚,我扯你一把头发,不过截至目前为止谁也没占上风,因为欧阳曜很明显地两个都不喜欢。 但陆予菲却认为自己完胜,因为比容貌、胜!比身材、胜!比女红厨艺,更是胜胜胜,一路大获全胜。 没办法啊,灰姑娘本来就是从小被虐待大的,什么工作都得会做,比起有娘护着的拖油瓶,命显然坏得多。 陆予菲的两个妹妹长得一副好容貌,才五岁已经可以看出未来前途无量,半点不输网站上列出的「最美的双胞胎」。她们是陆家上下性情最可爱、脾气最好的女孩,不过她深深怀疑,在陆予菲的长期教导下,日后不知会歪成什么样子。 至于爹和继母生的妹妹,长得和拖油瓶一样,满脸刻薄相,骄纵、任性,三岁的她话还讲不清楚呢,开口闭口就是贱蹄子、小婊子,骂姊姊像骂狗,顺溜得很,没办法,继母的基因太强大。 现在寡妇又怀上了,才四个月就成天躺在床上哼哼唧唧,抛下一句「算命的说我这胎是儿子」,便啥事都不做,成天支使陆予菲和她那两个妹妹做事,而拖油瓶女凭母贵,也当起甩手掌柜,家事全摊在陆予菲身上。 至于这次的落海殒命……起因还是欧阳曜。 欧阳夫人病了几天,拖油瓶好意把欧阳羲带回家照顾,当然,照顾他的自然不会是拖油瓶。好不容易等到欧阳曜回家,拖油瓶迫不及待去邀功,没想人家送两盒县里的点心就算完,只想来个「银货两讫」。 陆予菲知道欧阳曜亲自上门接弟弟,她急急忙忙拿着欧阳羲的衣服跑出来,娇滴滴地对欧阳曜说:「阿羲弟弟昨儿个随我上山摘野菜,一不小心摔跤,是我没照顾好他,真对不住,幸好没受伤,衣服我已经补好……」 几句话下来,令一旁的拖油瓶气得火冒三丈,然后就有了今天这出落海大戏。 陆予菲本想到海边钓两条鱼,做点鱼汤送到欧阳夫人面前献媚,拖油瓶一路尾随,趁其不备,将人给推进海里。 拖油瓶亲眼见陆予菲在海中载浮载沉,直到没顶,还数足了时间,确定她死到不能再死,这才拍拍屁股回家。 于是陆予菲死亡,而她穿越,然而……想到那个乱七八糟的陆家,她有强烈欲望再跳进海里,来个眼不见为净。 长叹气、她认命,陆予菲背起空空如也的鱼篓子,慢慢往回走。 只是走一步叹两下,如果叹气真会让人衰老,那么回到家门那刻,她将变成八十岁的老太婆。 「说!那个贱货跑去哪里,想躲懒吗?」 予菲刚到家门口,就听见继母李氏拿着把椅子坐在院子里,指着双胞胎妹妹大吼大叫,而始作俑者拖油瓶则拿着鸡毛掸子助阵,对着双胞胎妹妹猛抽,她以为抽得越大力,便越能表现出自己的不知情。 至于两个长期受虐的小丫头,不敢反抗、不敢逃跑,只会摀着脸放声大嚎。 这情况惹得予菲大怒,世界上最不要脸的,就是对付无力反抗的弱者,有本事去找个比自己更强的单挑啊,简直是变态到极点! 予菲深吸一口气,咬牙向前,眼看着鸡毛掸子就要往大妹予心的脸上抽去,这一下非破相不可! 她连忙掐指,嘴巴念念有词,引阴煞往拖油瓶身上甩去。 倏地,恶寒从拖油瓶陈镁的脚底窜起、直冲脑门,她心窝处突突地跳着,全身都不得劲儿,鸡毛掸子握不住,落到地面上。 「那么肥的大粗手,连把鸡毛掸子都握不住?是病了吗?」予菲刻薄得很。 陈镁回头,在看见予菲时,猛地倒抽口气,她居然没死,自己分明看见她沉进海底,怎么会……是鬼!一定是鬼! 她吓得尖叫一声,躲到李氏身后。 「人在做、天在看,害人者人恒害之,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予菲冷眼看她,一句句说得飞快。 第02章 看她冷言冷语的模样,陈镁吓得肝胆俱裂。 李氏见状,弯腰捡起地上的鸡毛掸子,指向予菲道:「一声不吭,整个早上不见人影,衣服没洗、饭没做,胆子养肥了是吧。」 予菲想也不想,把凑近的鸡毛掸子给挥掉,她阴恻恻地对李氏道:「我去了哪里?为什么不问问你的女儿。」 什么意思?李氏猛地转头看向陈镁,只见她低头不语,身体抖得厉害,心知有事。 予菲细看着李氏面相,她鼻大无肉,下庭短小,主晚年运差;脸盘宽大、两腮凹陷,腮部反青黑,主孤苦无依;双颧突出,俗话说颧骨高、杀夫不用刀,此人分明是一脸的寡妇相,可怜陆家老爹娶回此妇,怕是难得长寿。 更惨的是,生女肖母,陈镁的长相与母亲有八分像。 予菲笑道:「陆家真冤,养着陈家人,还得任由陈家人打骂?这事儿不公道,回头我得给爹爹说道说道。」 他们住的地方靠海,这里土地蕴含丰富的盐分,并不适合种稻,种出来的稻米产量很少,所以多数人以下海捕鱼为生,但陆予菲的父亲陆青天生前庭平衡不好,晕船晕得厉害,只能靠祖上留下的十几亩地过活。 要是在未来,倒是适合种蕃茄,结实累累又多汁,吃起来口感非常好。 在这种情况下,光靠一个男人要养上一窝女人,压力不可说不重,因此陆青曾经暗示,是否可以把陈镁送回陈家。 可陈家是个什么东西啊,把陈镁送回去,她肯定会被卖掉,不是为奴婢就是卖到那肮脏地儿,她好歹是从李氏肚子里爬出来的,李氏再没有人性,也舍不得亲生女儿去受这种苦。 若非如此,陈镁也不会急着在欧阳曜身上下功夫,还不是想早点嫁出门,免得寄人篱下。 陈镁极会看眼色,寡妇嫁进陆家这些年来,夜里陆青返家,陈镁便早早回房,半点声音不敢吭,乖得像孙子。一到白天,立刻狐假虎威、恶形恶状,把心里的不痛快全往陆家三姊妹身上发泄。 而陆予菲吃过几次亏后,渐渐学会暗中使坏,白天在继母的虎视眈眈之下任劳任怨,一寻到合宜时机,便在父亲跟前上眼药,惹得家里鸡飞狗跳。 实话说,两个都不是好货。 性子是环境造成的,予菲能够理解,可这回牵涉到人命…… 倘若陈镁只是一时意气冲动,做出不可挽回的举动,肯定会害怕紧张,躲在屋里不敢出来见人,哪会杀完姊姊又欺负妹妹? 可见这个人心黑到无可救药,若是不还上几分颜色,陈镁肯定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死丫头,我就知道你贱,成天憋着坏,在你爹跟前唧唧歪歪。好啊,镁镁不能打你是吧?那我这个当娘的就来好好教教你。」李氏扬起手,就要往她脸上甩巴掌。 可惜,陆予菲已经换过芯子,虽然不能飞天遁地、没习得水上飘等高深武功,但跆拳道、剑道……在师父的逼迫下,予菲多少学了些,对付泼妇绰绰有余。 予菲想也不想,右手抓住李氏的手、左手一挥,啪地,李氏脸上被狠狠打上一记,可惜予菲力道不够,没在李氏脸上留下五指印,好教她印象深刻。 予菲摇头,这身子得锻炼。 李氏被搧懵了,陆予菲这贱丫头居然敢…… 陆予菲受出身书香之家的娘影响,把妇德、《女诫》看得比天高,为谋个好亲事,她爱惜羽毛得很,从不在外大哭大闹,只装委屈、装可怜,装得全村子都晓得继母苛待她们三姊妹,每每李氏出门,总会被村人给骂回来。 由于陆予菲连半句有关她的难听话都不愿传出家门,李氏便掐准这点,以此拿捏陆予菲,逼得她成天像陀螺似的忙得团团转,喜欢装可怜?好啊,她就坐实这一点,让她可怜个够。 没想到,陆予菲竟敢搧她?这是……豁出一切?为什么? 李氏想到什么似的,转头看向女儿。 予菲见状,浅浅一笑,总算还有两分脑袋。 瞪母女俩一眼,予菲抬脚往屋里走,双胞胎妹妹予心、予念见姊姊「大展神威」,连忙跟在姊姊身后。 待陆家姊妹进屋,李氏忙问陈镁。「你到底做了什么事?」 陈镁低头,目光闪躲。 「你现在不说?好啊,你就等着她去跟她爹告状,到时你被赶出陆家,别说我这个当娘的不帮你。」 闻言,陈镁大哭。「我把她给推进海里了,我是见到她沉下去才回来的,没想到她还活着。」 李氏听见这话吓傻了,半天回过神,抬手就往她头上、身上猛拍,「你、你、你……好大的胆子,连杀人都敢,你想气死我吗?」 陈镁急了,一面躲、一面喊叫。「我有什么办法,谁教你把我生成这副长相,要是我长得像她那样,欧阳公子就会喜欢我啊,都是你的错。」 李氏愕然,竟还是她的错?如果她也有陆家三姊妹的好模样,命会这么苦吗?想到自己的不幸,李氏又往女儿身上猛拍好几下,解气方罢。 另一头,予菲回到屋里,看着只有一张木床的房间,她更想死了。 想起自己房间里的莱俪丝钛合金系列名床,那是能够细腻包覆、完美释压,经过北美脊医联盟体系认证的名床啊…… 都怪陆予菲她娘,分明是秀才之女,怎会嫁给一穷二白的陆青? 予心、予念跟着她进屋,门关上,两人立刻冲上前,一前一后抱住姊姊的腰,放声大哭。 救命啊……予菲无声叹息。 她痛恨小屁孩,痛恨肮脏,痛恨……她们的眼泪鼻涕。 天呐,谁来告诉她,她是做多少坏事,为什么会摊上这些? 现在唯一能够让她感到安慰的竟然是——她身上穿的不是chanel,也不是lv,否则她们的眼泪鼻涕……呕…… 「姊姊,我好痛。」予心扑在她前胸哭诉。 「姊姊,陈镁打我。」予念贴着她的后背。 予菲突然感到身前背后一片湿湿黏黏,她又想吐了…… 都说学习风水命理、泄露天机者没有好下场,常犯五弊三缺。 五弊为鳏寡孤独残,三缺是缺权、缺命、缺钱,前辈子她没爹没娘没兄弟手足,也没丈夫儿子,注定一世孤独。 第03章 她不曾与手足相处过,自然不知道怎么面对予心、予念,尤其是应付她们的眼泪。 「停!」她口气生硬。 两姊妹一愣,收起眼泪。 「松手!」 两人乖乖放手,像饱受委屈的小可怜,肩并肩站在跟前,那副模样好像小红帽面对大野狼。 予菲翻白眼、无奈……陆予菲自己爱装可怜卖惨就算了,却连妹妹们也这样教导。 她冷声问:「你们哭得惊天动地,李氏、陈镁就不打你们了吗?」 这样哭不对吗?予心、予念互看对方一眼,明明是姊姊教她们的呀,姊姊说能哭多大声就哭多大声,隔天再跑到隔壁林姥姥家,求林姥姥给她们上药,林姥姥嘴碎,要不了多久整村的人都会晓得李氏又欺负她们了。 两人同时摇头。 「既然哭没用,干么要浪费力气哭?」 啊不然呢?有更好的方法吗? 「姊姊……」予心一喊,觉得自己可怜极了,啪答,眼泪又掉下来。 「有本事就打回去,没本事就逃,一左一右分两路逃,她们能顾得了左边、顾不了右边,只要有一个逃出家门,就能跑去田里找爹救命,找不着爹还可以找里正、找左右邻居,找任何一个可以和她们对抗的人。」 一个外姓人吃着陆家粮已经够过分,再打上陆家人,她不信陆青分不清亲疏远近,肯定会早早寻个人把陈镁给嫁出去,出嫁女哪还有闲功夫管娘家事?更别说陆家还不是她的正经娘家。 「姊姊不是说,身为女子,名声最重要,关起门来在家哭闹是一回事,在外头撒泼又是另一回事。」 挥手,予菲制止予念的话,就说吧,陆予菲真的会把孩子给教坏。 「名声再重要,重要得过性命吗?万一那对母女发起疯,下手没个分寸,把你们给活活打死呢?就算没打死,打断一条腿、一截胳膊,让你们变成残废呢?」 陆予菲大概没想到陈镁的心这么黑,真的会把人给弄死,要是知道的话,还会教妹妹装弱扮可怜,却不群起反击? 「姊姊……」予念迟疑,今天的姊姊好像不太一样。 「如果你连自己都护不住,凭什么要求别人护你?你不硬气,怎能怪别人拿你当软柿子捏?难道你们希望每天都哭哭闹闹、过着凄惨无比的生活吗?」她的口气很差、表情很凶,没错,她不会哄孩子,只会训孩子。 「不希望,我想要快快乐乐,自由自在。」予心道。 「那就想尽办法把让你不快乐、不自在的人打趴,如果你不努力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那么以后你就得花大把力气,应付你不想要的生活。」 她训起人来是很厉害的,可以一套接一套,她才刚说到第二套,就听见李氏在外面大喊—— 「混帐丫头,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做饭去,想饿死你爹啊!你这短命鬼、黑心肝的烂东西……」 李氏骂骂咧咧个不停,听得予菲冷笑不已,体力这么好,却在陆老爹面前装弱哀哀叫?难怪陆予菲会走装可怜的路线,人生如戏,全凭演技,这家里天天在颁金马奖呐。 「她都打你们了,我该给她们做饭吗?」予菲斜眼看着予心、予念。 两人考虑半天,才犹豫回答。「不该吗?」 「当然不该,人家搧了你的右脸,你就该两边脸颊都搧回去,光演苦肉计是没用的。」 予菲理直气壮的回答,让予心、予念松口气,太好了,还好没回答错。 「那我去同继母说,姊姊不做饭。」予念一拍胸膛,雄纠纠气昂昂地往外跑。 「别当面同她杠上,你们去田里帮爹的忙,拔草也行、浇水也好,就算爹让你们回来,你们也要硬留下。」 「好。」予心、予念同时点头。 「待会儿我做完饭,把饭菜给送过去,咱们一家就在田旁吃了。」至于「另一家」?自己想办法吧,她可没有为恶人洗手作羹汤的习惯。 予心拉着予念往外走,才走两步,就听见予念说—— 「二姊,咱们从后院走,继母屋子离前院近,会被发现。」 是个机灵的,予菲满意地对着予念的背影笑笑。 待两人顺利出门,予菲飞快洗过澡、换上衣服,走进厨房。 她并不知道,两个妹妹在陆青身边留下了,却还是用着以前的方式,拉拉衣领、卷卷衣袖,把被打的地方有意无意露给爹爹看。她们认为,虽然姊姊不屑演苦肉计,但既然肉都受苦了,不演一演,很浪费新道具。 至于前头,待闻到饭菜香,李氏才放下心。 她告诉自己,刚才那贱货是因为差点死掉、受到太大刺激,才敢甩她巴掌,现在反应过来,肯定是吓到不行。 这不乖乖听话了?没事,只要这贱货还在乎名声,她有的是机会算帐。 一盆醋溜土豆,一碗凉拌野菜,予菲把存在地窖的腊肉给炒了,再摊上几张饼子,将所有食物装进竹篮,趁着李氏没注意,提着竹篮从后院溜出家门。 一路往外走,予菲的心情仍然沉重,没事摊上这家人,往后日子不晓得该怎么过。 丢下这家人,自个儿到外头去闯荡? 说得容易,做来却难,她对这个时代一无所知,没有身分证,对钱、对地理、对风土民情都没有概念,更可恨的是这具躯体相较自己原来的那副,差得不只一星半点,她的一身武功在穿越那刻,留在二十一世纪。 相较于外面的世界,她不得不承认,待在陆家相对安全。 唉,人生本来就分两半,一半是记忆,一半是继续,既然她不能靠记忆过日子,只能挺起肩膀继续走下去。 脑袋里面乱纷纷的,她不理解,陆青模样不差,怎会看上李氏?不过破锅自有烂盖,丑人自有傻人爱,男女这档子事,谁分说得清? 予菲从李氏面相看得出,她肚子里是个女娃儿,但她两腮黑得厉害,怕是孕事不顺。 第04章 她低着头想着乱七八糟的心事,慢慢往前走,直到发现小径对面来了个男人。 远远看过去,他的身量很高,至少超过一八五,肩膀很宽,像堵墙似的。她经常上健身房,那里有许多帅哥在卖弄肌肉,以她对小鲜肉的评监,他那身发达的胸肌、背肌加上腹肌,摆明这家伙对健身有强烈兴趣。 走近几步,她认出对方,他是——陆予菲的致死原因。 再几步、走得更近,只一眼,予菲就看痴了,不是因为他帅得很过分,不是因为她是视觉型生物,而是因为他的面相好得……不像样! 欧阳曜的山根挺拔、印堂饱满,伏羲骨直入天庭,这样的人天生贵命,有领导力、决断力,日后将会事业成功、飞黄腾达。 予菲从他身旁走过,忍不住转动脖子,细细观察他耳后隆起的巨鳌骨,它们从后颈一路延伸到脑后,这是天生的帝王将相啊,就算不是,至少是一方霸主。 一方霸主?意思是他会起兵造反?哇……太危险,珍爱生命、远离欧阳曜。 不过,他头顶上虽然不明显,但隐隐出现紫气,莫非日后真能叫他成事,成为一代帝王? 真是如此,她应不应该利用这机会,抱紧他的金大腿?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灼热,烧得他的背脊发烫,因此在她对着他的巨鳌骨发出赞叹声的同时,他猛地转身,一双锐利的眼盯向她,嘴角露出微微的鄙夷,颇有些看不起。 「陆姑娘有事?」 「没……不……有事!」 她的思考逻辑从原本的远离欧阳曜到紧抱金大腿,迅速切换,她无意当后宫佳丽三千人之一,却乐意拥有从龙之功,当然,重点是在绝对安全的条件之下。 「何事?」 「你这里……」她下意识指指他的眼角处,那里有个两公分左右的小伤口,因为处理不当……呃,也许连处理都没有,光是放着等它自己复元,所以伤口有点红肿发炎。 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所以是想表达关心? 不必,虽然母亲很喜欢陆姑娘,但目前他无心婚姻。「只是小事。」 她伸出食指,莫测高深地在他眼前摇两下。「奸门残破,容易在生活工作中招惹小人,如果你有把柄外露或工作损失,就会让小人们藉题发挥,从而流言蜚语接踵而至。在伤口痊癒之前,奉劝欧阳公子谨言慎行,以免招惹是非而深受其害。」 闻言,欧阳曜目光一凛。她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 他确实是招惹小人,确实被人从背后狠狠踩一脚,才会让上司罚了俸,是宇文将军偏坦,让他回家休息一个月,待军队里的流言蜚语平息再回去。 「谁告诉你这些的?」他的口气转为严峻。 她微笑。「你的面相啊!」 胡扯,神神叨叨的,他相信才怪。「解释!」 「难道我解释得还不够清楚?奉劝你,尽早把眼角的伤口养好,事情就会尽快过去。」 「我要你解释,为何你突然会看相?」 唉,穿越怎么解释得通?说从书上看的?对不起,陆予菲了不起从她娘那里学会几百个字,要看懂面相这类书,程度还差得很远。 只是……他谁啊,他说解释,她就要乖乖解释?她是看起来很蠢、很笨还是很乖? 挑挑眉、耸耸肩,她笑道:「山不必解释自己的高度,一样耸立云端;海不必解释自己的深度,一样容纳百川;你不必解释自己的无知,我也不必解释自己的睿智,不过是好言相劝,欧阳公子听得进去就听,听不进去,各自造化。」 她无谓的表情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开始细细审视她,秋水蛾眉、肌肤凝雪,仍然是粗糙装扮,仍旧掩饰不了一张灿如春华的美貌,只是现在的她看起来不再弱柳扶风,反而偶有一丝英气隐隐浮上眉头,漆黑眼眸闪过狡黠光芒,聪慧灵秀中带着坚韧稳重。 她不是陆予菲,至少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陆予菲! 「你是谁?」 不会吧,他发现了?家里那两只母老虎面对她的大胆行径都没有发现不对劲,他却凭几句对话就对她产生怀疑,难道她估计错误,其实他对陆予菲并非不上心,反而是在暗中偷偷在意? 撇撇嘴,面对他锐利的目光,她刻意装作没察觉。「昨儿个才见过面就不认得啦?真可怜,年纪轻轻就得这种病,建议你,脑子有病得早点治,免得拖太久,药石罔效。」丢下话,她提着竹篮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眸光灵动、脚步轻盈,浅笑着将他抛在身后。 深邃的眼珠子定在她的背上,他说不清楚她究竟哪里不同,只是,认识她五年,直到现在,他第一次对她感兴趣。 予菲提着竹篮走到稻田旁,看见予心、予念帮着陆青拔草,三个人一面做事、一面说话,气氛融洽。 予菲把竹篮放在田边的桑树下,铺上一块洗得泛白的粗布,将盘子摆好后,出声喊道:「爹、予心、予念,吃饭罗。」 看见予菲,陆青朝她挥挥手,招呼两个女儿过去。 直到陆青走近,予菲细看着他的面相,他的耳朵又厚又大、有垂珠,这样的人性格较温和,没什么脾气,很顾家,心地善良,也很聪明,怪的是,聪明人怎么会把生活过成这副模样? 唉,真是娶错老婆、迎错花轿了,古人道「家有贤妻,兴旺三代;家有恶妻,门楣不兴」,这陆家娶了这么个败户的,怕是……予菲摇头。 「今天怎么吃得这么好?」看见盘子里的腊肉,陆青一怔。 「爹爹这样辛苦,吃再好都是应该的。」 难得听女儿说窝心话,陆青心头一暖,挂起微笑。 他一笑,予菲看得更清楚了,才三十几岁的他眼尾处已经出现鱼尾纹,且纹路紊乱,纹线粗黑。 眼尾处称奸门,主夫妻宫,有这样纹路的男人感情往往不顺利,婚后感情易出现变故,会被第三者插足。 他的第一任老婆死于生产,第二任老婆膀子粗厚、腿圆屁股大,想要出现老王,大概有技术上的困难,所以……是他在外头搞小三? 「我今天才晓得种田真辛苦,明儿个起我们都来给爹爹打下手。」予心嗓音软软地说着。 陆青摸摸予心的头道:「小予心懂得孝顺爹爹了。」 「当然要孝顺爹爹,爹要养活一大家子,多不容易啊!」予念机灵,看见爹脸上感动,连忙接话。 第05章 「要不是得洗衣做饭,养猪喂鸡,打理家务,我也来帮爹的忙。」予菲道。 「辛苦你了,我知道你心里多少埋怨爹爹,总不叫李氏做事,可你娘当初就是操劳过度才会……爹不愿意重蹈覆辙。」他觉得月娘的命是被自己给害了。 听见陆青的话,予菲胸口酸酸的,是原主的感情在影响自己?没娘的孩子呵…… 「爹,人的生死自有天定,娘的死不怨您。」 修习道法,生死看破,便是自己被一个龙气传说糊弄得丢掉性命,她也不怨天怪地,只道缘法到,唯能接受。 「你真这样想?」陆青讶异地看向女儿。 「当然,人的寿数自有天定。」 「那你也别怨恨李氏,试着一家人和和乐乐过日子吧。」 陆青看着予心、予念手臂的伤痕,眉心拢起,这话说得违心,但他别无选择,他改变不了李氏,只能改变女儿,日子再苦,终究得过下去,他厌烦吵吵闹闹的生活,便是有再多的不喜,陆家子嗣终归要落在李氏身上。 予菲道:「爹,我不怨恨继母,人不自私、天诛地灭,她当然要为亲生的多做打算,而苛待非亲生的也是理所当然,只是我也自私,我私心想要自己和妹妹们过得更好,这两件事互相矛盾,家中自会产生争端。」 陆青讶异,予菲从来都是柔顺的,再委屈也只会点头道「爹,我明白」,今儿个是怎么了? 「可你和李氏成天吵闹,会教人戳脊梁骨。」他知道女儿向来爱重名声。 不教人戳脊粱骨?突地,她想起陆青最教人「戳脊梁骨」的事儿。 续娶之前,陆青曾受李氏兄长邀请上李家作客,回来后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向母亲提及要娶李氏进门的事。年稚的陆予菲不懂事,不了解为什么那段时间村人经常在背后对爹爹指指点点,但换过芯子的予菲有了几分了然,这是强买强卖呐。 姥姥知道此事,气得狠揍儿子一顿,若不是媒婆上门,说李氏性子节俭、能持家,屁股大、好生养,为着陆家子嗣,姥姥才硬着头皮让李氏进门。 没想到进门不过数月,李氏真性情大爆发,她苛待婆母、虐待前妻孩子,搞到姥姥都受不了,只是想到人已进门,陆家得靠李氏传宗接代,姥姥只好吞下委屈,一个人搬回靠海的老家住。 那屋子破得厉害,陆青去修过两、三趟,每逢下雨天还是会漏水。 幸好姥姥身边攒了点银子,每天赶海,还不至于饿死。 这事儿村人当着面不说话,可背着陆青,说嘴的还少了? 嘴角一撇,她决定找时间去看看姥姥。 见予菲沉默不语,陆青以为女儿妥协了,便也不再说话。 端起饭碗,四个人一边吃一边闲聊。 说说笑笑间,予菲试探陆青对未来的想法与展望,最终却有点失望。 三十几岁的陆青已经被生活折磨得失去梦想,那个曾经在岳父门下对前程野心勃勃的男子,现在唯一的指望,竟然只是生个儿子。 【第二章 喜得灵泉】 吃过早饭,送走爹爹和予心、予念之后,予菲拿着衣服到河边清洗。 她说到做到,除晚饭外,早午两顿都不做李氏母女的份,连洗衣服都特意把李氏、陈镁和李氏的小女儿予婷的脏衣服给留下来,她不占人便宜,旁人也甭想占她的便宜。 不过接连几日李氏都没有对此发难,许是担心予菲将陈镁推她入海的事给爆出来,这才缩着头当乌龟,不敢招惹予菲。 予菲走到院子,正巧碰到陈镁打开房门走出来。 陈镁已经作了好几天的恶梦,梦中有恶鬼追着她跑,声声要向她索命,明明是梦,不知道为什么,醒来全身酸痛、脸色惨白。 连日睡不好,陈镁眼底下有一圈墨黑,整个人委靡不堪。 然而当目光对上予菲,她立马骄傲地抬起下巴,一脸的「我不怕你」。 只是…… 「喵——」 一只野猫从屋顶上跃过,她吓得蹲在地上,摀着头放声大叫。「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见状,予菲扬眉,她把木桶放到门边,走到陈镁身边、弯下腰。「你怕什么呢?鬼吗?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你是不是坏事做尽,害怕被老天给收了?」 「走开!」 陈镁用力推她一把,但予菲防着呢,她没被推倒,倒是陈镁自己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后仰、一屁股坐倒在地,后背沾满泥巴,狼狈不已。 予菲笑得更欢快,再度凑到她跟前问:「猜猜,我明明没顶了,为啥没死?」 予菲笑意越盛、陈镁越恐惧,她记得清清楚楚,陆予菲不会泅水,而她明明看见大浪将陆予菲卷走,看见她在海面上挣扎求救,看见她没顶……那么久都没浮上来,肯定是死透了呀。 她确定自己至少等过了两刻钟才离开海边,陆予菲没有道理还活着……鬼!她突地想起这个字,连忙转头看地上,还好,有影子。 予菲知道陈镁所想,便道:「是,我见到阎罗王了,但阎罗王说我阳寿未尽,放我回来。临行前阎罗王还对我说:『谁害死你,你尽管向谁索命,别心慈手软,有些人不值得同情。』所以接下来的每一天,你都睁大眼睛仔细地瞧着吧!」 陆予菲让她睁大眼睛瞧,莫非……猛地倒抽气,陈镁满目惊惶地望着她。 「是你动的手脚?是你让我被鬼追?是你……」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相信,有谁能控制梦,皇帝老子都办不到呀! 不料予菲竟轻浅一笑,拍拍她的肩膀。「没错,就是我。」她点头后又摇摇头,怜悯地看着陈镁道:「可这种事有谁相信呢?」 「真的是你!」陈镁的表情精彩极了,从无法置信、到相信再到恐惧……平日嚣张跋扈的她突然无助地哭倒在地,颤抖得很严重,必须要竭力抑制才能开口。「我不是故意的,我太讨厌你,谁教你比我漂亮、比我讨人喜欢,谁教你有爹疼爱,谁教……」 陈镁这么嫉妒她啊,但这些关她什么事?陆予菲长得美就该死? 冷冷一笑,她道:「当你觉得自己又丑又穷又一无是处时,别绝望,至少你的判断是正确的。」 予菲抱起木盆离开家门,她的脚步轻盈,笑容灿烂,恶有恶报确实会让人心情愉悦。 第06章 她哼着小曲,一步步往河边走去,只是……不会吧,又碰见欧阳曜了,是村子太小,还是他们太有缘分?你说说,一根金大腿在跟前勾引着,她很难不心动呀。 欧阳曜正和……予菲在脑袋里搜寻老半天,才想起来,那人好像姓宋,宋啥?哦、对,不是送两盒、送三盒,而是「送一盒」。 这样一碰二碰的,闹得不好,欧阳曜会不会以为她在欲擒故纵? 不行,她得剔除陆予菲烙印在他心中的印象。 于是脖子一缩,身子一扭,予菲快步转到别条路上。 宋易禾发现迎面而来的予菲竟在看见他们之后硬生生转往旁边的路,他似笑非笑地问:「那是邻居家的小美女吧,叫什么来着?」 「陆予菲。」欧阳曜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这是在躲他? 「我记得她和那个叫陈镁的在比拼,每次逮到机会就猛往你身边凑?今儿个是怎地?吃错药?」 「也许吧,先往家里去吧,我让娘做几道菜,中午喝点酒。」 宋易禾是特地过来安慰欧阳曜的,让他别在意那些流言,再过几天,背后小人就会浮出台面,到时真相揭露、小人遭殃,他还得回军营里演演兄弟情深、既往不咎的戏码。 欧阳曜想起陆予菲的话,这几天,他着实好好地照顾了伤口一把,那事儿……真的跟他的伤有关? 「行,不过双手空空上门作客,这种失礼事我不做,阿曜陪我去张屠夫家里割几斤肉,再去里正家买两坛好酒。」宋易禾搭上他的肩膀。 宋易禾家里颇有几分背景,当初随宇文将军过来组军时,身上还有几分纨裤气息,只不过这家伙没参透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被恶整过好几回,是欧阳曜护着他才没有酿出祸事,这一来二往的,两人成了莫逆之交。 家在京城,宋易禾休沐时经常到欧阳曜家里住几天,与他的娘和弟弟都熟。 「买酒?你不怕里正家的小孙女又追着你到处跑?」 何顺娘每回看见宋易禾,那脸红得都能掐出血来,还曾跑到他面前问他娶妻了没,说她心悦于他。 渔村女子性情与京城女子不同,这里没那么多的规矩限制,而她们也不介意抛头露面,看见喜欢的男子便主动追求。 实在是女人无法在海上讨生活,海边的盐地又种不出好庄稼,不仰赖男人怎能生存? 且出海危险多,遇着风浪,往往人就回不来了,在小小的渔村中,女多男少,若是不主动些,哪能嫁得出去? 所以像陆予菲这种的,已经算家教良好、含蓄的了。 「女孩子家都不介意,我介意啥?军中生活无聊,宇文将军又不准咱们上青楼,好不容易有个小女子可以调笑,有什么不好?」 「到时娶个渔家女回去,看你爹娘会怎样?」 「男子三妻四妾,有个渔家女姨娘不错啊。」宋易禾就是个纨裤,家里姨娘五、通房三,正妻尚缺,再补上几个……无妨。 两人说说笑笑间,往张屠夫家里走去。 洗好衣服,予菲抱着木盆准备回家,心底盘算着,李氏知道她没帮忙洗衣服,会怎样?打她一顿?怒吼一通?还是把她洗好的衣服撸到泥地上踩几下? 打骂好应付,但再洗一次衣服?太辛苦。 想到此,予菲快走到家门口时,先转去敲欧阳家大门。 门还没敲呢,小琴就先一步打开门。 小琴是欧阳家的下人,模样清秀、做事勤奋,但陈镁对她态度很差,认定她是欧阳夫人给欧阳曜备下的通房丫头,陆予菲也不喜欢她,只不过比起陈镁,她更善于隐藏心思。 予菲匆匆看一眼小琴,她眼神清明、五官端正,不是个心思歪的。 「陆姑娘,你要找夫人吗?」小琴问。 夫人身子不好,经常心事重重,每次陆姑娘过来陪着说话,心情就会好些。 予菲见她面露忧愁,问:「发生什么事?」 小琴回道:「小少爷今儿个一早发烧,夫人正让奴婢出门寻大少爷去。」 「发烧?我去看看。」 予菲熟门熟路地往欧阳羲的屋里走去,因为年纪相近,欧阳羲常和予心、予念玩,小丫头从他这里学会不少字,而陆予菲为了能经常到欧阳家逛逛,来段粉红色偶遇,相当鼓励妹妹这行为。 推开门,欧阳羲蜷缩在床上呻吟不已,予菲近前,发现他额头发黑,尤其是眼睛周围都成了墨黑色。 这不是生病,而是……直觉抬头,她看见屋梁上坐了个女鬼,正眉开眼笑地俯视着欧阳羲。 予菲目光与祂对上,女鬼惊吓,她居然看得到自己? 「予菲来了。」欧阳夫人道。 「大娘,阿羲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昨儿个晚上睡觉前还好好的,今儿个起晚了,我还想着昨天他不知野到哪里,入了夜才回来,许是太累,便想着让他多睡一会儿,谁知进屋看见……」她忍不住拿起帕子摀起嘴巴,将哽咽给憋进喉咙里。 欧阳夫人模样细致娟秀,过去有丈夫疼着,没吃过什么苦头,如今儿子在军营,日子过得比其他村妇都好,一遇事便慌了手脚。 欧阳夫人深吸口气,问:「小琴去找阿曜了吗?」 「大娘,找欧阳曜没用,阿羲这不是害病。」 「不是害病?」欧阳夫人不解。 「嗯,他昨儿个去了不该去的地方,碰上脏东西。」予菲沉声道。 说到「脏东西」时,予菲抬头看一眼屋梁。 女鬼受到惊吓,没坐稳,仰头摔下来,啪地掉到床边。 第07章 是个菜鸟鬼? 「为什么害人?」她对欧阳羲枕畔的女鬼疾言厉色地道。 「我没想害人,我只是看见他,想起我的孩子,想同他亲近。」再次看向欧阳羲,女鬼眉目间透出温柔。 「他并不是你的孩子,人鬼殊途,你不去地府报到,竟来此地搅乱人间气场,难道不怕碰到道行高深的,把你打个魂飞魄散?」若是遭恶人囚禁,利用她来为恶、造下杀孽,日后到地府,话可就说不清啦。 「我……」 「快走吧,我不收你,放你一马。」 女鬼虽吓得全身发抖,却仍舍不得离开,一双美目盯在欧阳羲脸上,依依不舍。 「我说过,他不是你的孩子,再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予菲捻起剑指,口中念念有词。 见状,女鬼忙道:「我走、我走,我立刻去地府报到。」 随着声音隐没,她的身影消失。 这时,奇异地,欧阳夫人发现儿子停止呻吟,身子也像舒泰了似的,不再蜷缩成一团,她细看着欧阳羲的额头、眼周,发现那边的墨黑似乎也淡去几分。 所以,阿羲真的是被鬼吓着? 她惊讶地看向还掐着剑指的予菲,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了道法?「予菲你……」 欧阳夫人拉起予菲的手,这一拉,予菲才发现自己的掌心竟然渗出汁液。 旁人不知,只道她是紧张过度流下手汗,但予菲很清楚,自己一点都不紧张,所以,那是什么? 带着疑惑,予菲坐到桌边,拿起欧阳羲的毛笔,写下几味药材,交给欧阳夫人,道:「大娘别担心,女鬼已经让我送走,只是阿羲元气大伤,还得好生调养,吃过三、五服药就没事了。」 「予菲,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欧阳夫人问。 犹豫片刻,她抿唇道:「这是场意外。」 「意外?什么意思?」 「我爹和予心、予念这段日子吃得不好,我便想去海边钓几条鱼,给他们补补身子。」 她说谎,陆予菲钓鱼可不是为了爹和妹妹,都说女生向外啊,才十四岁就急着替自己钓郎君,这等早熟程度教人甘拜下风。 想当年十四岁青春年少,她只想追星,每回刚攒足钱想买演唱会门票,就让师父给搜了去,罚她待在家里背《易经》。 可她晓得,师父把那钱拿去买凤飞飞、江蕙的门票去了。 她不懂,凭啥师父能追星,她却不行?就算要追星,也花自个儿的钱啊,哪能抢徒弟的?多没意思。 长大后才晓得,师父有儿有女有孙辈,父母活到八、九十岁才寿终,他的身体健康,人生简直完美,然五弊三缺中,他犯的是缺钱、缺权。 所以师父一辈子都没与师母举行婚礼,赚来的每分钱全交给师母,自己过得苦巴巴,还得从她这徒弟身上要饭吃。 「然后呢?」见予菲停下话,欧阳夫人催促问。 「昨儿个浪大,我心里虽有担心,却也听说这样的天气才容易钓到大鱼。我不知道陈镁偷偷跟在我身后,她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我往海里推。」 听到这里,欧阳夫人惊呼,虽然村里人人都知道李氏母女非善荏,可陈镁才十四岁呐,这么小的丫头,心肠怎这么歹毒? 「大浪打过来,我一下子就沉入海底,我想我肯定是死了,因为海水这么深,我竟然不会喘不过气,还如履平地。我慢慢地走在一条很黑的路上,不晓得走了多久才看见亮光,好不容易走到尽头处,我看见一个留着长胡须的老公公。 「他的眉毛好长啊,都快长到下巴,眉心有一颗朱砂痣,白发白须白眉毛,看起来明明很老,可脸上竟然没有半点皱纹,红光满面,说话中气十足,让人猜不出年岁。」她是按照师父的模样形容的。 细细听她的描述,欧阳夫人讶然,「你遇上的,不会是慧明大师吧?」 「慧明大师是谁?」 「那是咱们大岳朝国师,皇子皇女一出生,都是由他批的命。」 「哦。」予菲点点头,师父不会也跟她穿越过来了吧?皱皱眉头,她续道:「那老人家摸摸我的头,说我前世行善甚多,今生本该长寿,只是时运不济,家里来了恶人。他问我要不要与他学道,我想起爹爹和予心、予念,心有不舍,可再不舍,我都死了呀。于是我点头,他便领着我修习道法。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我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只记得日复一日,日子漫长得让人心慌,只不过我容颜未变、身形未改,我搞不懂怎会这样,只能偷偷猜,自己是不是变成神仙了? 「一天,师父来到我跟前,道『你我师徒缘尽,你想回家吗?』,我想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爹爹和予心、予念还在吗?如果他们不在,我回去干什么?后来又想,既然师徒缘分已尽,我不走,是不是师父就必须离开?于是我选择点头。 「没想到一点头,那种被水淹没的窒息感再度出现,我很痛苦,张眼一看,发现自己在海中浮浮沉沉。大娘,你肯定不相信,我和我爹一样,既晕船又怕水,可不知怎地,手脚并用,竟让我游回岸边。 「还没想透是怎么回事呢,我穿着一身湿衣服回到家里,竟发现从我掉进海里再浮上来,不过短短一、两个时辰。不都说天上一日、人间数十年,怎么会是这样,我怎么都没想清楚。」 她认真把自己的话回想一遍,确定没有缺漏,这才放下心。 欧阳夫人满面惊讶,握住她的肩膀,激动不已。「好孩子,你这是碰到大造化了。」 「是大造化吗?我不确定,就是觉得心里头慌得厉害,也不敢教旁人知道,不过能帮到阿羲,我很高兴。我想,如果可以用这身本事帮助别人,肯定能够积福积德,让爹爹有个儿子吧。」 懂了没?本姑娘有大本事,若欧阳曜有点脑子,就赶紧来向她示好,把大腿朝她伸过来,她会好好抱住、努力辅佐,日后也给她弄个国师当当。 「真是个孝顺孩子,李氏那样待你,你还一心要她好。」 予菲虚伪叹气。「不管她怎么待我,她已经嫁给爹爹,她好、爹爹才会好,我们陆家才会跟着好。」 「李氏要是懂得你这片心意,好生对待你们三姊妹就好。」欧阳夫人道。 这会儿,予菲才想到自己过来的目的。「大娘,这几天继母心情不好,常爱折腾,老把洗乾净的衣服丢在地上,让我三番两次去洗。折腾我倒没关系,就怕她把肚子里的孩子给折腾坏了,所以我想借你家后院晒晒衣服,行吗?」 「行,你快去吧,我在这里守着阿羲。」 「谢谢大娘。」 第08章 予菲推开房门往外走去,却没想到欧阳曜和宋易禾站在门外。 看见她出门,宋易禾手指往她额头一戳,她下意识躲开。 可惜陆予菲这副身子没练过,竟连一根手指头都躲不过,要是师父知道,肯定会很心酸。 「你这小神棍,行呐,什么鬼话都编得出来。」 予菲没反驳,静静看着他的面相,半晌,嫣然一笑。 要知道,陆予菲这张脸可比她前辈子好上几十倍,这一笑,简直是闭月羞花、动人心弦呐。 「你笑什么?」 「送你几句话。」 「说!」 「离开的不再回来,回来的不再完美,人要学会放弃,因为放弃代表的不是输了,而是懂了。」 闻言,宋易禾胸口一跳。「你是……什么意思?」 「还不够清楚?好吧,我再说明白些。对生命而言,接纳才是最好的温柔,无论是接纳一个人的出现,还是接纳一个人从此不见。」 说完,她笑咪咪地走到大门边,把装着衣服的木盆搬到后院。 予菲走得轻快,却给宋易禾留下一片沉重。 她是怎么知道的?知道他心仪的女子抛下自己嫁给旁人,知道出嫁后的她始终郁郁寡欢,他一直在等,等她想明白,等她愿意回头,等她愿意回到他身边。 所以他装纨裤、游戏人间,他刻意败坏名声,让名门淑媛不敢上门,直到爹娘再也忍受不住,透过关系让他随着宇文将军到南方。 「为什么告诉她这个?」突地,宋易禾一把抓住欧阳曜的衣襟。 「你以为我和她的交情,有好到能说这种事?」 欧阳曜一语令宋易禾定心,对啊……他比谁都清楚,阿曜对陆家两个大姑娘有多嫌弃。「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会知道?」 「她也说我奸门有伤、犯小人。」 「意思是……你相信她讲的话?相信遇到仙人、学会看相?」 欧阳曜一笑。「你说呢?」 「我说……我不信,半句都不信,什么道术、什么修法,她根本就是个小神棍,满口胡说八道。」 「别忘记,咱们大岳朝还有个慧明国师呢,连皇帝都信他。」说到此,欧阳曜咧唇微哂。 「他就是个糊弄皇帝的大神棍。」要不是那个慧明,他的好朋友会死得莫名其妙?一张信口雌黄嘴,欺瞒世人愚昧,这种人就应该放把火烧个精光。 欧阳曜没同他争辩,浅笑道:「我进去看看阿羲。」 予菲晒着衣服,淡淡香气传进鼻息,她打开掌心,上头凝结出两颗晶莹剔透的小水滴,像荷叶上的露珠般滚来滚去。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来的?为什么她想救阿羲时,会突然出现? 念头方起,她竟然发现自己不在欧阳家的后院,眼前是一处小山,没有云、没有雨,也没有动物,安静得连风都不见。 山壁上有一处泉眼,那股香气是从泉眼里冒出来的,泉眼里汩汩地流出泉水,水在不远处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潭。 她走近掬起一捧水放在嘴边,泉水甘甜清冽,喝下它之后,她竟觉得腹中隐隐有暖意升起,直钻入四肢百骸,脑子变得清晰,全身上下无比舒畅。 这是…… 她想起师父曾经给过一本古籍,里头提到,有许多人将道法作为谋夺不属于自己东西的能力,伤天害理、坏事做尽,殊不知这样很傻,因为天道循环、报应不爽,道士做过的坏事将会倍数还报己身。 倘若修道人能以己身长才帮助世人,积下福报无数,便能练就灵泉,有灵泉在手,不但能益身健体,滋长万物,还能帮助更多人。 因此修道不是神神叨叨,不是为着教人畏惧,谋权夺财,道法是老天爷因悲悯世人疾苦所传下来的奇门异法,让有缘者得之,以助世间百姓。 所以她积下福报无数? 福报……她想起来了,前世她身边没有亲人,曾经立下遗嘱,倘若身亡,便将数十亿家产全数捐给慈善机构,难道是因为如此,灵泉才会出现? 才这样想着,予菲就听见宋易禾的声音,转瞬,她又站在欧阳家后院。 呼一口气,她弯下腰、拿起衣服往竹竿上晾晒。 宋易禾并未发现异样,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小丫头,刚才那话是谁告诉你的?」 「你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这人易为情感所困。」 「我的眼睛?」他被她搞懵了。 「感情世界里最讲究心意相通、两情相悦,但你的眼睛一大一小,代表你喜欢的女子与你不齐心,而男左女右,你的左眼比右眼大,代表是你投入过度,对方却没有你这份心意。你已经二十多岁了吧,这年纪都可以当爹啦,那女方必定也已嫁给他人,既然她已经择定方向,你又何必为她蹉跎一生?」 她竟是从他的眼睛看出来的?宋易禾讶然。 「需要我再送你几句吗?」她没等他回应,自顾自往下说:「你的耳朵比眉毛高,代表你有极佳的背景,在年幼的时候受到家庭很好的教养与影响,具有成熟独立的个性,照理来说,这种人在年少时期就该功成名就,但你的眼睛没有神气,缺乏足够的精气神,难有凝聚力,代表事业有所阻碍,所以……听我的劝告吧! 「第一,去接近成功的人士,让他们的想法影响你。第二,走出去学习,让精彩的世界开拓你的智慧,世间没有贫穷的口袋,只有贫穷的脑袋。」 这是巴菲特的话,用在他这种纨裤子弟身上特别适合,而「成功人士」……欧阳曜就颇适合演绎。 第09章 宋易禾定定地望住她,他真是为了感情,蹉跎一生? 予菲微微一笑,知道他把话听进去了,此人身上虽无紫气,但五官长得好,日后定当成功,而她乐意帮助别人、喜欢广结善缘,但愿这番话能教他有所改变。 「看相算命是窥破天机的事,我得收钱,十两银子!」她向他伸手。 回过神,宋易禾道:「几句话就要十两银子,你这个神棍。」 「教你一件事,宁得罪小人,也别得罪神棍,因为神棍报复起人来,比小人厉害几十倍。」她说着又把掌心往前递两寸。 宋易禾瞪她一眼,又喃喃地骂了句神棍,把整个钱袋子往她手上一抛。 「谢啦!」她用手背拍拍他的胸口。 他猛地往后退开两步,紧张兮兮问:「你在做什么?」 「神棍的祝福啊!」说完,予菲笑得眼弯眉弯,将钱袋子往怀里收,端起木盆,心里忖度着,要想个办法让阿羲喝点灵泉。 啥?她待阿羲特别好?谁说的,她最痛恨小屁孩,如果不是竭尽全力控制住,在经过小孩身边时,她很想伸腿踹上两脚。 那么,干么给阿羲喝灵泉?不知道吗?她要抱他家哥哥大腿呀!欧阳曜冷得像块冰,看起来很难攻,既然如此,她只好先打下他身边的人,再进入主战场啊! 没想到她才走几步就看见欧阳曜站在后院出口,又偷听她说话?这人……光明正大听不好吗? 看她走过来,他没说话,还是一张大冰脸,她就想着,就算温室效应再厉害,有他这种人存在,南北极的冰层也会减缓融化速度。 他不理她,她也不会主动贴上去,她懂的,这是人性,与其主动往前贴,不如保持距离、引发好奇,让他自发向自己靠过来,方为上策。 于是她走过他身边时没停下来,只是身子往后仰,瞧瞧他眉间伤口,说道:「哇,身体很好哦,伤口恢复得无比的快,看来……那个招惹你的小人很快就要遭殃,恭喜恭喜,就要拨云见日啦。」 说完,嫣然一笑,擦过他的身、继续往前走。 没想到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勾回自己身前。 「干么?」她满眼警戒地望住他。 「你说的每句『鬼话』,我都相信。」他凑近她,低声道。 嗄?既是「鬼话」又都「相信」,他的逻辑有问题。 「你要不要也帮我看看,我什么时候能功成名就?」 「你?你不用看啊,你是天生帝命!」 她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目光一凝,手掌缩紧,疼得她龇牙咧嘴。 完了,他真的有不臣之心?她勾起他改朝换代的决心?还是……被她戳中心思,他想要杀人……灭…… 「我改口、我改口。」她高举十指,「我只是随便说说。」 「随便说说?」他重覆她的话,但口气阴冷,让四周温度骤降。 「开个玩笑嘛。」她尴尬乾笑。 「想保命,就别乱开玩笑。」 「知道知道,我错了,我认真帮你看相吧。你的五官长得很好,家世好,行事刻苦坚毅,日后必成大器。」她海夸胡夸,只想他的蟹钳尽快松开自己。 「还有呢?」 夸得不够?行,再来,反正说好话不用钱。 「你命中注定有贵人相助,只要坚持,做任何事都会成功。你有责任感……」哇啦哇啦一大串,她的口才更上层楼。 「这些,不会是随便说说、开个玩笑吧?」 「当然不是,绝对认真。」 这会儿他的爪子终于松开,她扯回自己的手臂,重获自由。 退开两步,她朝他伸手。「看相算命、窥破天机,给我十两。」又道:「咱们这就约定好啦,往后要我看相也得比照办理,银子是少不得的。」 他从钱袋子里掏钱,小小的一锭,绝对不足十两,比起宋易禾给的,简直是大巫小巫之别。 有点失望,这只大腿有点小气啊。「成大事者不能抠门,要不要再添点?」 他不回应。 她再补一句。「你现在的态度决定十年后你是人物还是废物。」 她抛抛宋易禾的钱袋子,暗示他,你家朋友可大方啦,输人不输阵,再来一点。 他挑挑眉,还是不接话。 见他态度坚持,她叹口气,算了,待会再出现蟹钳攻击,得不偿失。她摇摇头,转身离去。 在她背过身后,他露出笑意,温柔的、和煦的、鲜少出现过的笑。 李氏正憋着气等着修理陆家姊妹,只不过陈镁推予菲入海一事,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李氏原本想把陈镁送到外家待几天,没想一个晚上醒来,陈镁整个人都不对劲了,眼眶发青、双目无神,同她说话时满脸的惊吓,还常常抓着她说:「娘,陆予菲要害我!」 这话跟谁说、谁都不信呐,陆予菲那丫头是个孬的,只会在背后说说坏话,惹得丈夫对她不喜,至于明刀明枪、动手打杀……这事儿自家女儿更在行。 又过几天,陈镁恍神的情况更严重了,嘴巴里总是喃喃自语着。「陆予菲要害我。」 夜里更严重,她不敢睡觉,害怕睡着后会被鬼拖去,整个晚上在院子里晃来晃去,动不动就尖叫,吵得左邻右舍抱怨连连。 第10章 李氏无法,只好封住她的嘴,绑她回屋。 这天清晨,陆青已经到田里做事,予心、予念到隔壁和欧阳羲玩,予菲则准备出门洗衣。 先前她借欧阳家后院晒衣服之便,经常潜进欧阳家的厨房,偷偷往水缸里滴入几滴灵泉,欧阳羲喝过后,身子好得很快,身子羸弱的欧阳夫人也一天比一天健康。 李氏也起床了,想寻些吃的,没想到厨房里头又是空空如也,她快步走到外头,发现予菲又把她和予婷、陈镁的衣服挑进另一个盆子。 新仇加旧恨,李氏上前,一巴掌往予菲后背拍去。「你这死丫头又想躲懒。」 猝不及防硬生生受了一下,予菲怒目相望,今天她有事,不想浪费时间做无谓的争执,深吸气,腰一扭,往外走去。 「你给我站住!」李氏怒斥。 这是李氏吃亏的地方,她激动起来,嗓门震天价响,惹得满村子上下都认定她是个泼妇恶妻。 予菲转身冷笑。「有事?」 「早饭呢?」 「你要吃我做的饭?」 「不然呢?我养你这死丫头片子是白养的吗?」 「这不是为你好吗?我心里憋着气呢,陈镁做的事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对付,就怕自己一气之下往饭菜里头加了些什么,伤你便罢,万一伤了肚子里那个……虽说里头是个女娃儿,可她好歹得喊我一声姊姊……你真想吃吗?我现在就去做。」 李氏都不怕死了,她还怕弄死李氏?予菲嘿嘿冷笑两声,笑得李氏打心底发毛。 「你不要胡说,我怀的明明是个男娃儿。」她可是花一百文钱去何仙姑那里求来换子药,仙姑说吃下那药,女娃儿就能变成男娃儿。 予菲歪着头看李氏,什么事都没做,光是一双眼珠子死死盯着,就看得她全身起鸡皮疙瘩。陈镁没说错,陆予菲是真的变了,变得大胆,可……她不信自己治不了这贱人。 李氏抬手又要往予菲脸上搧,没想到予菲飞快往后退几步,呵呵冷笑道:「真是男娃儿?要不要打个赌?」 「谁要跟你赌,我说是儿子就是儿子。」李氏外强中乾,因为自己也不敢肯定,说出来的话乾巴巴的,为此恼羞成怒,到处找鸡毛掸子,在予菲面前飞舞。「你这个贱皮娘,今天我不打死你,当我是个好欺负的?」 予菲一把抓住鸡毛掸子,顺势将李氏拉近,鼻子对鼻子、眼对眼,目光森然,阴狠道:「你怎么觉得我还会容忍你的无理取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岂会允许自己软弱?劝你收手,你要是敢再碰我们姊妹一根汗毛,我保证你会吃不完兜着走。」 撂下话,予菲端起木盆潇洒转身,留下李氏在原地喘大气,心底一阵恶寒,陆予菲……好可怕…… 予菲来到河边,看到有不少妇女在洗衣,大伙儿东家长西家短,聊得正起劲,乡下妇人没有太多娱乐,这样的对话让日子好过得多。 她弯下腰,拿起衣杵开始洗起衣服,每天这时候,她分外想念那台拥有洗衣烘衣功能的全能洗衣机。 「予菲啊,你继母成天在家里骂骂咧咧的,又发生什么事啦?」 「她……」予菲垂眸、露出侧脸,欲语还休,想尽办法还原陆予菲的动作。她怕自己改变得太快太多,会让人们把她当成巫婆,放在架子上火烤。「母亲怀着孩子,心情不好。」 「唉,有娘的孩子像个宝,没娘的孩子像根草,你啊,再忍忍,嫁出门后就好了。」乡下人性子纯朴,帮不了忙,只能说说安慰人心的话。 「可不是吗?我们予菲模样好、性子好,肯定能嫁个好人家。」 「是啊,你都十四岁,可以说亲了,婶子娘家有个小哥,今年十七,做人实诚勤劳,虽然有点黑,但模样还挺周正的,要不要找个时间给你们相看相看?」 予菲抬眼眺望远方,轻咬下唇,眉心带着担忧,再叹一声。「多谢婶子,不过我不想嫁。」 「为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莫非是李氏想拿捏你的婚事?」 「予心、予念年纪尚小,我怕出嫁后没人好好教导……」 话说得隐晦,可女人一份心思七个窍,人人都听懂了。 什么怕没人教导?分明就是怕后母虐待妹妹,再加上那个陈镁,母女联手,两个小丫头还要活不?想到这里,大家纷纷同情地望向予菲。 再咬咬唇,予菲感激地看向各位婶嫂大娘,一切尽在不言中。 话至此,气氛顿时僵掉,好心的李大娘连忙开启新话题。「陈大嫂,您小叔说的事是真是假啊?」 她这一开口,许多双眼珠子往陈大嫂脸上瞧去。 陈大嫂的小叔子在镇上当掌柜,每次回来就有一堆人围着他,听他说说镇上发生的新鲜事。 「这还能有假?前几天我家老头去镇上也听说了呢。」王大妈道。 「到底是什么事,王大妈、李大娘,你们说清楚。」没听过这则八卦的小姑娘听得心痒。 「临近几个镇,最近有七个孕妇半夜被人剖开肚子,将腹中胎儿给挖走。」 「那……妇人死了吗?」小姑娘好奇问。 「怎能不死,听说肠子流了一地,死状可凄惨呢。」王大妈这一说,有小姑娘吓得掩面。 孕妇?是富贵人家想盗取紫河车入药?予菲皱眉不语,这种阴损的事,不管在哪个朝代都听闻过。 「巧合的是,那些小妇人年纪都很轻,才十六岁。」 此话让予菲神经一绷,若为盗取紫河车,不必考虑年纪,何况一、两个叫做巧,七、八个年纪相近的孕妇……这不是巧合,分明是有人刻意查明孕妇年纪,这才做下案子。 「这不,听说现在年轻孕妇都不敢光明正大地在街上走了呢。」李大娘道。 「太可怕了,是哪个狼心狗肺的家伙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王大妈说。 「县太爷一个头两个大,听说现在进出城门,人人都要详尽盘查。」 「还有一件更可怕的呢。」陈大嫂开口。 「更可怕的?不会吧,这已经够吓人的了。」 v第11章[01.14]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好歹杀孕妇的是人,我现在要说的是鬼!」 鬼?予菲眉头扬起,嘴角挂着掩也掩不住的兴味。 「有谁见鬼了吗?」 「可不是,年初城里来了个有钱人,姓孙,听说子孙都在京里当大官,他旁的没有就是钱多,竟用两倍价钱一口气买下几十户民宅,说是要拆了盖一幢大宅子。」 「几十户民宅?那得有多大啊,是要自己住的吗?还是要用来开酒楼做生意?」 「谁晓得,只听说宅子刚拆不久就开始发生怪事。」 「什么怪事?」 「每天都有人死在里头。」 有人倒抽口气问:「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小叔说,连续死过三个工人之后,县太爷开始注意到这件事,派好几个差爷在附近巡守,结果,你猜怎样?」 「怎样?」众人异口同声。 「隔天那些官差左一个、右一个地躺满地,像喝醉似的。县太爷问他们发生什么事,他们说子时过后突然刮起一阵怪风,他们被迷了眼睛,之后眼前出现一座大庄园,里头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他们被主人家请进去一起热闹热闹,吃得肚子都撑了,喝酒喝得醉眼迷离,这才昏倒的。」 「谁家会在子时过后请客?莫不是碰到狐狸精?」 「别急别急,故事还没说完呢。」陈大嫂道。 「那你倒是快说啊。」 「最恐怖的来了,县太爷审到一半,官差们突然捧着肚子喊痛,一个个靠墙吐起来,你可知道他们吐出的是什么?」 「什么?」 「是泥土、草根,里头还有扭个不停的蛆,恶心死了。」 「怎么会这样,这分明是见鬼。」 「可不是吗?那个晚上虽然没死人,可事情一闹开,谁也不敢靠近那块地。」 「这样的话,那块地岂不是没用了?」 「不是有没有用的问题,那么一大片地空在那里,别说晚上,连白天看起来都阴气森森的,谁敢靠近?苦了附近的铺子,生意坏得都快关门啦,县太爷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这才往京城里递报,看皇帝能不能让国师下来收拾妖孽。」 予菲想了想问:「孙老爷什么事都没做吗?」 「怎么可能,买那片地可花了他不少银子呐,他到处请道士法师,但没有人能说出个所以然,听说前几天他还花大把银子请来慈云寺的道姑,没想到到天才刚黑呢,就听见那道姑在里头鬼哭神嚎,隔天孙老爷过去,发现道姑已经疯了。」 「这么厉害,是哪来的恶鬼?」 「不知道,现在只能盼着慧明大师尽快过来解决,要不三天两头死一个,城里的人岂不是要死绝。」 予菲盘算着,要不要找时间去看看那块地? 衣服洗好,她端起木盆,准备往欧阳家去。 何顺娘见她起身,也连忙抱起木盆。「予菲,我跟你一道回去。」 何顺娘是陆予菲的好友,已经及笄,祖父是里正。 何顺娘的爹爹也娶了后娘,因此她们经常在一起讨论如何算计后娘,只不过何顺娘的继母还算温顺恭和,把家里照顾得不错,待何顺娘也没啥不好,最重要的是人家嫁妆里头可没有一个拖油瓶。 照理来说,何顺娘大可平平静静地把日子给过下去,等到成亲后就可以离开这个家。但何顺娘心气高,多少人来说亲都看不上眼,独独看上从京城里来的宋易禾。 以予菲的眼光,欧阳曜怎样都比宋易禾来得优,模样好、人品佳,没有背景却年纪轻轻就能成为小将军,本事肯定不差,这样的人配何顺娘绰绰有余。 可惜何顺娘最大的心愿是进京城,不想一辈子关在小渔村,她想要到更大的世界,见更多厉害的人。 这种野心如果放在二十一世纪,她有机会变成女强人,只是在古代……对不起,就算她顺利成为宋易禾的妾室,也只能一辈子关在小小后院,与一群女人大眼瞪小眼。 什么宽广的世界、拓展眼界……通通是痴心妄想。 何顺娘看看左右,压低声音道:「予菲,你说我们家和你家的继母,会不会被人开肠剖腹,把孩子给取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 闻言,予菲心脏抖三下,是渔村女子各个胆大心壮吗? 「不会。」她一口气否决。 「为什么不会,凶手不是专挑孕妇下手?」 「专挑『年轻孕妇』下手,她们都不年轻了。」 「你家那个是老了点,不过我家继母看起来还很年轻,兴许会认错呢?」 眼看何顺娘满心期待表情,予菲抚额,很想结束这个话题,可何顺娘不想结束,张嘴闭嘴不停说着。 予菲叹道:「顺娘,你继母为人不差,你干么非拿她当敌人看?」 「她要是生下儿子,我跟我弟弟可怎么办?」 「该嫁人的嫁人、该长大的长大,怎么说你弟都是长子,只要他肯上进,长辈定会多看重他几分,你别心思太重。何况你也得替你爹着想呀,他才三十几岁,难道你要他一个人孤孤单单,身边连个伴都没有?那不是很可怜?」 「我姑丈死后,姑姑还不是一个人把表哥带大,为什么我爹就不能?」 这是男女平权观念啊,观念没错,只是过度先进,与时代不符合。 予菲还想多找几句话来说服何顺娘,没想到哭声突然响起,悲惨的嗓音让人后背感到一阵阴冷。 v第12章[01.14]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两人面面相觑,下一瞬,何顺娘急忙将予菲拉开,低声道:「快走,免得秽气。」 「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那是张家啊,张大叔不好了,请镇里的大夫来看,大夫说得五两银子药费,可他们家穷得都快揭不开锅啦,哪来的钱治病?连请大夫看病的钱都是村里大家十文、五文凑出来的。大夫说不治的话,也就几天光景了,看那模样……」何顺娘眼神微黯,摇头。 一时间,两人无语,走到分岔路上,挥挥手便各走各的。 予菲见顺娘走远了,这才往回跑,一路跑到张家。 张家房子破旧得很,张大叔就躺在唯一一张床上,眼看出气多、入气少,快要不成了。 张大婶趴在床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三、四个孩子围在旁边,也哭成一团。 那群孩子当中最大的不过七、八岁,张大叔这一走,这一大家子真是没法子活了。 摸摸怀里的荷包,前世她就有个习惯,看风水面相赚进来的钱都会捐出三成给福利机构,她常想自己能活到二、三十岁都无灾无痛,肯定和自己做好事有关。 昨儿个,宋易禾傻傻的把荷包给了她,里头有二十几两,加上欧阳曜给的将近三十两。 她拿出十两银子,走到张大婶身边,悄悄把银锭子递给她。 看见掌心的银锭子,张大婶傻了。「予菲,你……」 「别说啦,张大婶快去给大叔买药吧。」 「不行啊,这么多钱,我卖掉自己都还不起,何况你哪来的钱?」 「钱不是我的,是欧阳曜的,他和你们不熟,不好亲自给你们,这才托我送过来。人家为善不欲人知,根本没要您还,您可千万别到处嚷嚷,否则以后村里谁有困难全找上欧阳家,岂不是恩将仇报?」她扯了欧阳曜这把大旗当理由。 张大婶闻言头一点一点的。 予菲微笑,把人往外推。「快去给张大叔抓药,迟了可不行。」 张大婶回过神,慌慌张张跑出家里。 予菲拍拍张家长子肩膀。「大宝,你带弟弟妹妹到厨房,找点东西给他们吃,再帮他们把头、脸、手脚都洗洗,我先在这里帮你照顾一下张大叔。」 张大宝乖巧点头,把弟弟妹妹带出房门。 予菲看看左右没人,坐到床沿,打开掌心,心念一起,灵泉顺着手指滴下来。 恰好张大叔嘴巴微张用口呼吸,一滴一滴的灵泉缓缓滴进他嘴里。 没多久,他的呼吸变得绵长,惨白的脸出现一丝血色。 正当予菲松口气时—— 「你给他吃了什么?」 【第三章 法术只对他失效】 予菲侧眼,对上欧阳曜鹰隼般的锐利眼睛,他好像什么都明了,明了得令她心慌意乱。 大步进屋,他再问一次。「你给他吃什么?」 她睁眼说瞎话,翻掌覆掌,笑得自然大方。「你看错了吧,什么都没有。」 冷眼看她,他很清楚自己这副表情会让人心生畏惧,但她还是眉开眼笑,好像他有多温和亲切似的。 目光对峙,第一回合,欧阳曜落败。 好,暂且当他眼花,当他没看见她掌心滴下来的东西,那……眼花之余,他不会也耳背了吧。 「说说,什么叫做为善不欲人知,什么时候我托你赠银?」 他从村外回来,碰见要离村的张大婶,看见自己,她二话不说就跪下来,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为善不欲人知……他这才晓得,在不知道的时候,自己成了张家的大恩人。 予菲歪着头看他,然后长叹一口气道:「我实在不想说你难搞,但你真的很难搞,凭白无故送上门的好处收着就是,何必追根究底?就让张大婶拿你当救命恩人,不好吗?」 「不好。」 「不好?」她冲着他皱眉、摇摇头,而后朝他伸手,「既然如此……十两。」 「做什么?」 「你给十两,不就落实我的话,你确实为善不欲人知,确实是张家的救命恩人,张大婶的感激可以收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不会有半点罪恶感,行了吧?」 这是哪门子说法,他几时有罪恶感?几时想要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陆予菲。」他严肃面容。 「我在。」她嘻皮笑脸。 「不要替别人作主,尤其是作我的主。」 「行,欧阳公子说的算,今日本人犯的过错,保证日后不会再犯。」说着她摊摊手退后几步,退到门边抱起木盆,转身就想跑。 可他速度更快,她才跑过三五步,他就一把抓住她的后领,将她提起来。 要不是她手脚灵活,要不是她死命抱住木盆不放,这会儿她又得去河边一次。 「君子动口不动手哦。」她警告他。 「我从没说自己是君子。」 「有没有人教过你,对于淑女应该体贴温柔。」 v第13章[01.14]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你什么时候变成淑女?」 「就算我不是淑女,也请放开我。」 「凭什么?」 她用力吐气。「你这样很不行欸,你知不知道,对女人动手的男人都是废渣,知不知道有本事的男人靠智力征服人,没本事的才靠武力征服人。」 原来他不但是个废渣,还没本事。 欧阳曜不想笑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笑,她明明很生气,明明咬牙切齿的表情一点都不美丽,可他竟觉得她很可爱,可爱到……心脏莫名其妙地怦怦怦连跳三下。 「怎么办?我就是喜欢以武力征服人。」 哼!欺负她没有武力吗?予菲手抱木盆,没办法动手,只能用脚踢,可她踢到的……是肉腿还是铁柱子啊,他文风不动,她的脚却隐隐作痛。 「欧阳曜,你放手!」 「不放。」他眉开眼笑,果然,以智取人远远不如以武服人来得爽快。 不放?他知不知道这种提小鸡的动作很污辱人?前世她可是人人尊敬的大师,别说被人提领子,就是碰一根寒毛也不行,偏偏来到这个万恶的古代,这个没人权、不懂男女平等的时代……呜,她想回家…… 突然间就委屈了?欧阳曜下意识松手,没想到她整个人就这样摔在地上,这一摔不打紧,护上半天的木盆掉到地上,衣服全白洗了。 予菲气极败坏,决定代替月亮惩罚……坏人! 她手指掐诀、嘴巴念念有词…… 先说哦,这是不对的行为,身为学道者,不能以法力欺人,但她这、这是……自尊严重受损,需要弥补。 「……法法奉行,急急如律令,开!」予菲引阴煞上他的身,可…… why?为什么没作用,她的法力呢?为什么阴煞缠不了他的身? 不信邪,她再来一次,指掐诀、口念咒,往他身上一点…… 丝、毫、无、用? 她的法术对他无用?活两辈子她还没碰过这样的事,怎么会?会不会是她的法力失踪? 刚穿越而来,为保障自身安全,上面那位让她保有短暂法术,现在、没了? 如果真是这样……完蛋,她啥都不会啊,不会做菜、不会医药、不会从商……她连这时代女子最基本的女红都不懂,日子要怎么混? 见予菲一动不动,欧阳曜怀疑,她被点穴了? 他弯腰与她平视,见她在怔忡中,他轻轻推她。「你怎么了?」 她呆呆抬头,呆呆摇头,呆呆地捡起弄脏的衣服,呆呆往门外走,她很呆,呆得无法想像未来要靠什么生活。 他跟在呆呆的她身后,再问一次。「你怎么了?」 她无法回答,如果知道怎么了,情况会容易些,可偏偏就是不知道呀。 垂眉、垮肩,无奈压得她挺不直背,她低着头缓步往前走。 他不放心,跟在她身后。 这时,一声尖锐叫喊破空而来。「陆予菲!」 远远地,予菲看见一张发青变黑的脸,陈镁……才几个晚上她就变成这个样子?所以她的法术还在? 试试……吧?予菲悄悄念咒,手背在身后掐诀,飞快朝她一指,瞬间,缠在陈镁身上的煞气消失,脸上的黑雾稍淡。 陈镁不再感到寒冷,阳光照在身上,出现阵阵暖意,她整个人突然变得轻松,连喘气都觉得舒服,恍若重获新生。 陈镁松口气,予菲也跟着松口气。 太好了!还在,她的法术还在! 再次确定,念咒掐诀,予菲引阴煞上陈镁的身,下一刻黑雾罩上,陈镁的脸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变黑,整个人又开始感觉阵阵阴寒加身。 没丢,她的法术还在!予菲无比开心、无比激动、无比感激,谢谢祖师爷,谢谢上面那位,谢谢他们让她保留最熟悉的技能。 所以她的法术只是无法在欧阳曜身上发生作用?还好……这个结论她能够接受。 她笑了,弯弯的眉、弯弯的眼、弯弯的嘴角,脸上的弯弯让欧阳曜心情跟着好起来。 不生气了?不发呆了?他因为她的开心而开心。 相反地,予菲脸上的弯弯让陈镁抓狂。 接连几个晚上被鬼追杀,陈镁快疯啦,她设想过无数可能,最后猜测肯定是予菲给她下毒,她本想低声下气哀求予菲收手,却没想到竟会看见欧阳曜紧紧跟在予菲身后,当即忘记原计划中的「低声下气」、「软声哀求」,控制不住怒火中烧。 凭什么!她才几天没出门,这贱蹄子就缠上欧阳公子?那是她先看上的男人啊! 陈镁冲上前,习惯性抬手就要甩人巴掌。 予菲没料到她玩这么大,来不及闪躲,见大掌落下,她直觉闭上眼睛,等待清脆声响。 这时突然横插进来一只手,拯救了予菲可怜的小脸颊。 陈镁发现手被欧阳曜「握」住,她黑得发紫的脸庞出现一丝绯红。 爱情的力量啊! 「欧阳公子。」陈镁软软一声撒娇,喊得予菲鸡皮疙瘩林立。 v第14章[01.14]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欧阳曜皱眉,放开她,另一手将予菲拉到自己身后,摆出保护姿态。 看到这动作,陈镁不依了,嚷嚷道:「欧阳公子,你怎能护着她,你不知道这贱人对我做过什么,她下毒,害我吃不下睡不着,害我作恶梦,害我呕吐,害我……」 哇啦哇啦一大串,讲到最后,连月事失调都跟她有关系。 欧阳曜扬眉,一脸兴味地看向予菲。「这些都是你做的?」 「我要是有这么厉害,早当仙女去了,干么还当人呢?」 陈镁继续嚷嚷,「就是你,是你亲口说害我的。」 「陈镁,你看我的脸。我像白痴吗?哪个杀人凶手不藏着躲着,还跑到人前嚷嚷『没错没错,那个白痴是我杀的』? 「如果你怀疑我下毒,就去镇上请大夫瞧瞧,别成天疑神疑鬼,老认为旁人在使坏,何况我这小腿小手臂的,哪敌得过你的肥膀子,不被压着打已是祖先保佑,欺负你?说笑吧!」 「陆予菲,你说我胖?」 胖是陈镁的痛处,吃不饱已经够可怜,成天饿肚子还发胖,那就是天地不仁了,予菲还拿这点攻击,真的有失厚道。 「我没说你胖,只说你膀子壮硕,那可是赞美呐,不信你问问欧阳曜,军队里是不是人人以壮硕膀子为傲?」 她又不是士兵,谁要一双壮硕膀子?陈镁气恨不已,不知陆予菲怎会变成这样,以前她哪有胆子在人前同自己对峙,她只会默默掉着泪,任由自己打骂呀。 陈镁的心声要是让予菲听见,肯定要说:「你傻的啊,无声啜泣比当众抗议更威更猛更厉害!」 「欧阳公子,你看她欺负我。」陈镁跺脚娇嗔,惹得欧阳曜一股恶寒。 惨不忍睹呐,陈镁以为装可怜是那么好演的吗?那可是需要美貌支持呀! 「唉呀,小心!你一跺,象腿就能踩死三千六百只蚂蚁,那可是三千六百条生灵啊。」 「你骂我象腿!」 「不、我是羡慕,你手能打南山猛虎,脚能踢北海蛟龙,欧阳公子,你们军队里缺不缺一个花木兰?」 予菲态度很痞,痞到令陈镁气得暴跳如雷,因嘴上赢不了,她很想动手,偏偏予菲躲在欧阳曜身后,让一堵厚实安全的城墙护着,她气到不知如何是好,予菲却觉得安全感爆棚。 「欧阳公子,你别听她的,她一直都在害我。」 「我害你?你记错了吧,不是你推我下海的吗?放心,那件事有人证,你赖不掉的。」 人证?陈镁倒抽口气,不会吧…… 这几天她缩头缩脑,不敢在继父跟前出现,就怕陆予菲发难,确定风平浪静后,她还以为陆予菲是害怕娘的手段,不敢轻易将此事说出口,没想到…… 谁是人证,欧阳公子吗?所以他才处处护着她?欧阳公子认定自己是坏人?那么……欧阳公子不喜欢她了! 突地一声尖叫,陈镁转身往陆家方向跑,脚程很快,快到让人不解,这么胖的身躯怎么能那么轻盈? 此地无银三百两,陈镁的表现宣告陆予菲所言非虚。 予菲看着陈镁的背影,像只得逞的小狐狸,笑成朵花儿般,无比可爱。 她抬眉,发现欧阳曜的眼珠子黏在自己身上,半天都转不开,怎么,突然发觉本小姐年轻貌美、很好啃?如果是的话,以前干么去了? 起初她还能痞笑回望,可是他看她的时间太久,看到她心里微微发慌,咬唇乱扯。「公子也会看相?」 他笑道:「看相是你的本事,不是我的。」他没发觉,不爱笑的他,在陆予菲面前露出笑容的频率太过频繁。 「既然不会,干么一直看我?」 「你说呢?」 他往前弯腰,她往后仰,这是在考验她的柔软度? 「要我说吗?」予菲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动。「我说……你近日额头正中的官禄宫和两旁的天仓圆润饱满,应该会升官加薪,而且你的眼神明亮、眉毛颜色润泽,说明你最近会有好运。」 「我依稀记得,你说的是我犯小人。」 「你奸门的伤口好了呀,小人害不了你,反倒自害。」话出口,她才发觉这人莫非是属海星的,才几天功夫,伤疤就淡得几乎看不见,超强的复原力啊。 自害?她又说对了,散播谣言那人被罚半年俸禄与劳役。 「你真的会看相。」他早就相信了,说这话不过是再度确认。 「当然,不然你认为我只会唬人吗?十天之内,我包你升官发财。」 「又帮我看一次相?这回我该给你多少银两?」 「这点小事,谈钱伤感情。」开玩笑,把他巴结好了,以后还怕没有金山银山?前世她就是用这招广结人脉……呃、不,是广结善缘的。 「这可是堪破天机的大事,不是?」 「确实,不过……不占便宜是教养,人情往来是修养,刚刚你从陈镁的虎口下把我救出来,这点小事就当回馈,你现在要做的是努力、努力再努力,努力成为人上人。」她握紧拳头,说得很用力,他得当人上人,她的讨好才有意义啊。 「为什么?」 「你如果成功了,放屁都有道理;你如果失败了,再有道理都是放屁,所以你要立定志向,朝成功迈进。你办得到的,我看好你!」 她信心满满地凝睇他,灼灼的目光像在看金山银山那样。 回看她的表情,让他再也忍俊不住捧腹大笑。 陈镁越来越憔悴,眼眶黑得能拿来磨墨了。 李氏用暗杠的私房钱给她请大夫,可……那又不是病,大夫能怎么说?讲来讲去,除多思多虑、肝气郁结之外,再也说不出其他。 v第15章[01.14]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李氏私房钱有限,吃过三、五服药也不见成效后,只能放任陈镁继续在恶梦中被鬼追,放任她大白天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啥事也不干。 现在唯一能让陈镁提起精神的,就是予菲到她面前晃晃,阴笑两声,然后她就会放声大喊。「她要杀我!」 再然后,李氏会拿着扫把追杀予菲,搞得鸡飞狗跳。 这种游戏很无聊,如果李氏不来挑衅,予菲自然不会闲到去惹陈镁。 到欧阳家晒衣服时,予菲在窗外看见予心、予念围着欧阳羲学认字,懂得上进的小屁孩看起来没那么讨厌。 欧阳羲身体已经痊癒,但欧阳夫人担心,还管着他不让他出门。 看见予菲,欧阳羲热情招手,「予菲姊,快进来坐。」 「不要。」她拒绝得很直接。 欧阳羲没因此退却,反而热情地走出房外,把桌上点心送到予菲跟前讨好。「予菲姊,这是我娘做的,你尝尝。」 自从知道予菲帮他赶鬼之后,他对她的态度便有了天大的转变,热烈到让人承受不住,尤其那双充满崇拜的目光,让予菲下意识想要逃。 反倒是予心、予念不敢随便亲近予菲。 同屋睡过几天,她们发现姊姊整个人都变了,以前教她们的道理被全盘否认,每回眼泪还没流到腮边,姊姊就会冷言冷语。 「眼泪是流给心疼自己的人看的,这里有人心疼你吗?」 被冷水泼过后,眼泪只能乖乖收回去。 予菲淡淡看向欧阳羲,面对这等级的点心,她没有吃的欲望,不过她是视觉型动物,受不了小正太用一双大眼睛直盯着自己,眨巴眨巴地闪着,叹气,拿起一块放进嘴里。 「姊姊,予心、予念好聪明,每天都能认上十个字呢。」他表功。 眉一撇、眼一斜,她歪歪嘴角。「才十个字?」 然后满心期盼赞美的两姊妹蔫了,低下头,酸酸的感觉在鼻腔泛滥,眼泪在眼眶中凝聚。 又来!予菲见不惯她们这副模样,道:「知道什么叫奢侈品吗?」 三个小孩同时摇头。 「别人想要却得不到,必须付出昂贵代价才能得到的东西叫奢侈品,而人家不要,还非要求着闹着送到人家跟前的,叫做廉价品。陆予心、陆予念,不要让你们的眼泪变成廉价品。」 予菲最受不了陆予菲把两个妹妹培养成只会靠哭泣达成目的的人。 她口气冷硬地对予心、予念说:「与其用哭泣发泄情绪,不如想办法争气,认十个字不够,就认二十个、三十个,总要叫别人服气才好。你现在多学一样本事,将来就能少说一句求人的话,当然你也可以什么都不做,但是,记住,当日后生活过得痛苦不顺,就别埋怨老天爷不公平,因为老天爷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她没耐心教导小孩,只不过是在她们朝扭曲性格的方向前进的路上布点障碍,逼她们转弯。 训完话,她进欧阳家的厨房往水缸里面滴几滴灵泉后,就往海边的姥姥家走去。 陆家姥姥五十岁左右,许是日子过得不舒心,长年操劳,看起来有些苍老,但她把自己打理得乾乾净净,看起来十分清爽。 她正蹲在院子里,拾掇赶海收回来的货。 海边土地不值钱,老家占地很大,盖上好几间房,却都残破不堪,碰到雨季,外面下大雨、里头下小雨,冬天的时候,裂开的墙壁还会透风,姥姥一个人住,有苦都自己吞了。 「姥姥。」予菲上前。 没想到会有人来,姥姥抬头看见予菲,吓一大跳,好半晌才露出微笑。「怎么来了?」「姥姥对不住,应该早点来看您的,只是……」她为难地眨眨眼睛,意思是「您懂的。」 这话说得不实在,自李氏嫁进门,天天闹腾、把祖母闹出家门后,陆予菲因为能多出一间房,不必和陈镁同住,暗自窃喜,她哪里想过祖母? 「她又折腾你们姊妹?」姥姥问。 「没关系的——继母说这回要给我们生个弟弟了,我和予心、予念都很高兴。」 「真的是儿子?快、快,我得给你们爷爷上炷香,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别急,继母虽这样说,可大夫没开口,还是等弟弟生下来再告诉爷爷。」 「这倒是,上回她也这么讲,最后还不是生下个丫头。」 「许是担忧吧,继母最近心情忒坏,总嫌弃我们姊妹。」 又来?姥姥气得脸发红,上次李氏怀予婷时嫌弃她,迫得她不得不搬出家里,现在又嫌弃起孙女?李氏是想把陆家人全赶出门吗? 见姥姥发怒,予菲叹道:「姥姥,我们可不可以搬过来跟您住?免得继母总发脾气,爹爹夹在中间难做人。」 「他是你们的爹,养着你们是理所当然的,哪有什么难不难做人。」 「姥姥别急,先听我说。我们本就不该让姥姥独自搬回老家,您不知道,村人都在背地里说爹爹不孝呢,虽说姥姥身子健康,不需要人照顾,但当子孙的岂能不孝敬姥姥?当年姥姥搬出来,我心底就掂量着,等长大点、能接点活计替家里挣钱,能够照顾姥姥了,就带予心、予念搬过来,如今我已经十四岁,这时候搬出来再好不过,姥姥,您说对不对?」 「可……真把那个家留给李氏?」 当年她可没打算搬出来太久,只想等李氏心情平稳,顺利生下孩子,就搬回去帮忙带小孙子,哪知道生下个女娃儿,这一住……就四年过去,她也会孤单啊,只是为着陆家子嗣,再苦也得忍。 「给便给了吧,只要继母能生下弟弟就好。」予菲很清楚爹和姥姥的罩门在哪儿。「姥姥,您去同爹爹说吧,让我们来替爹尽孝,免得继母成天生气,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 「可我这里住起来不舒坦。」房子老旧,无法阻挡风雨,早该寻人来修修,可阿青日子过得紧巴巴,她开不了这个口。 予菲掏出十两银子交给姥姥。「姥姥,您拿这银子雇人把屋子修修,咱们家院子大,着人盖个池子,我想养点东西,多少赚点钱贴补家里。」 予菲心想,灵泉能养人,养点鱼虾贝类应该没问题,只是她还没想好到底要养什么,过几天到镇上走走,先看看什么东西价钱高,再做打算。 瞪着十两银子,姥姥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十两?有十两,别说修屋子,盖间新的都够? v第16章[01.18] 姥姥一把拉住予菲,忙道:「好孩子,姥姥告诉你,咱们穷也得穷得有志气,不是咱们的东西要不得呐。」 「姥姥,您想到哪里去了,这不是偷的。」 「不是偷的?你哪来这么多钱?」 「姥姥,我遇见一位老神仙,他说我天资奇佳,便教会我一身本事,这是我靠本事赚来的,您悄悄收下,别让继母知道,我怕她又大闹。」 「什么本事?」 「师父教会我读书写字,还教我看风水面相。」 「你会看风水?」 「我可没骗姥姥,就说咱们这老宅吧,后无秀丽山峰,因此人丁不旺,但前方有大河环抱、汇入海中,加上院子宽阔,此为合居之宅,且姥姥把家里拾掇得乾乾净净,成了聚财的好风水,以前姥姥、姥爷住在这里时,手头肯定宽裕,就算是现在,姥姥也不愁吃喝,对不?」 「这话倒是真的。」 那些年住在这里,老头子每回出去捕鱼都能捞到好货,家里从来不缺银子,这才能供儿子念书,也能娶回予菲的娘。 予菲的娘可是秀才先生的女儿呢,当年多少人登门求娶不成,还是秀才看上儿子的本事才结下的亲事呐。 直到家里攒足钱,老头子一死,儿子便作主盖新屋,从那之后,家里一日不如一日,儿子乡试过不了关,田又种不好,也无法下海捕鱼,本想去私塾里教书,又被人排挤…… 「既然这里风水好,要不要让你爹也跟着搬过来?」 「姥姥,继母哪里肯住老宅啊,您要是这么说,她肯定以为我们在作妖,何况她要是知道我会看风水,不知道还要闹出什么事。这些年,我都是瞒着爹和继母偷偷跟师父学的……」予菲一脸的为难。 「要不,往后你挣了钱再贴补你爹爹。」 予菲叹息,这就是所谓的慈母心?担心儿子几十年,到老还放不下。其实陆青也算是被惯坏的,村子里有几个人能上学读书?陆家姥爷姥姥不但供他念书,还让他一年考过一年,直到媳妇不在、家道中落,才放弃这念头。 不过这会儿,为了让姥姥点头,她道:「何只贴补,要是有机会,我还想爹爹重拾书本,姥爷不是一直希望爹爹当官?」 予菲的话钻进姥姥心里,挠得她痒痒的。 这时门外一阵喧扰,姥姥忙往外探去,倏地扬起笑脸,忙对予菲说:「快快,拿木桶随姥姥过去。」 「怎么啦?」 「有人捕鱼回来,在岸边等着卸大货呢。」 「姥姥要过去帮忙吗?」姥姥年纪大了,还要当帮工维生? 「不是,他们卸了货,会把太小的、不要的鱼货丢掉。鱼虾虽小,可是很新鲜,带回来煮汤做菜都很好,你家姥姥啊,可是要靠那些小鱼虾生活的。」边说边跑进屋里提来四个大木桶。 家里旁的不多,就是木桶多,运气好的话——捡回来的鱼虾还多到能晒成乾,足足吃上十几天呢。 予菲失笑,难怪姥姥身子好,吃那么多零污染的海鲜啊! 提着桶子,她连忙跟着姥姥往海滩上走去,就见两艘小船已在海岸边沿。 这里没有码头,码头建在镇上,来回一趟要花不少时间,再加上这里近海,新鲜渔货不值钱,因此多数人都是把渔货拉回村里加工后再卖给镇上的商铺,销到外地。 刚才那阵叫喊,是通知村人帮忙把船给拉回岸边的。 船上岸,大伙儿便拿着桶子上船挑挑捡捡,要的收起来,不要的往沙滩一丢,旁边有许多老弱妇孺等着捡。 「秽气!」船夫拿起一张网,骂骂咧咧的,不久,网里头的东西被丢下船。 船下的人只抬头瞄一眼,没人去捡。 予菲靠上前拾起,才多看两眼,姥姥就跟到她身边说:「这东西腥得很,肉又粗,没人爱吃,别捡。」 予菲点点头,表示把话听进去了,可这个是……很眼熟的金唇贝啊! 它生产出来的珍珠是金色的,十分难养殖,在二十一世纪拥有很高的价值。 倏地,脑袋当一声,响了! 要养什么?就养这个呀! 在未来,金唇贝需要养在海底,她肯定没有足够的资金弄出这么大规模的海水养殖,不过她有灵泉啊。 才这么想着,船上又丢下两个金唇贝,个头很大,应该有十年以上。 予菲忙把三个金唇贝捡进木桶里。 「予菲丫头别捡这个,不好吃啊,你没看旁人都不捡吗?」好心的邻居大娘指指旁边的小孩老人。 「让我试试吧,如果真不好吃,丢了便是。」 姥姥听她这样说,笑道:「小孩子家家,没见过这玩意儿,就让她玩玩呗。」 就这样,予菲绕着船转,一路捡起二十几个金唇贝,船上的人嫌秽气,她却捡得心满意足,开心到不行。 一个桶子满了,她走到船尾,闪身把桶子抱进空间,飞快地把金唇贝丢进灵泉里,又闪身出来继续捡,但这回只捡大半桶就没了。 她到海边汲些水,又从掌心处注入些许灵泉,才帮着姥姥把小鱼虾给捡进桶子里。 回到家里,姥姥动作熟练地分捡鱼虾,一面分着、一面道:「予菲,王大娘没眶你,那蚌看起来虽然大,但肉粗、咬不烂,味道又腥得厉害,你没听渔夫们喊秽气吗?就是渔网里兜了太多这东西。」 「我知道王大娘没骗我,可我在书上看过,这东西会长珍珠,我想捡回来看看。」 「是吗?这东西很多人剖了吃,没吃到过珍珠呀!」 「要不,咱们试试?」 v第17章[01.23] 姥姥兴致高,跑进屋里拿菜刀,予菲则在桶子里挑挑捡捡。 若是里头有珍珠,会透过蚌壳发出月华般的光芒,不只珍珠,玉石也会,那是一种气、 一种磁场,在古董上头也会有相似的光芒,只是不同的东西散发出不同颜色,在她修炼多年、天眼大开后,能够清楚看见气场,前世的她便是靠着这项本领淘到不少古董,赚进人生中的第一笔一亿。 这些珠蚌只有两颗带着光晕,而当中的一颗光芒很盛,看得予菲一颗心狠狠颤两下,她忙把另一颗放进空间中。 待姥姥取来菜刀,她先拿出其他的,让姥姥挑断系带,将蚌壳剖开。在接连三次的失望后,她才把有珍珠的蚌递给姥姥,这回剖开,果然在贝唇处看见圆形突起。 「姥姥,您看!」 「快拿出来看看是不是珍珠?」 「好。」切开小洞,予菲将珍珠从里面挤出,那是个直径将近一公分的珍珠,虽然不够圆,但也能称是上品了。 「这、这……」姥姥惊讶得说不出话。「真的有珍珠。」 别说这么大的珠子姥姥没见过,那颜色更是连想都没想过。 「予、予菲,这、这、这……」姥姥一急,连话都不会说了。 她看着姥姥的惊讶,笑道:「姥姥,我没骗您吧。」 「那、要不……咱们把其他的全开了,看看还有没有珠子?」姥姥虽然没见识,却晓得这样大小的珠子,一颗得卖上好几两呢。 「哪有那么好运呢,也许把这一大桶珠蚌全剖了,也找不到第二颗。」 「是吗?试试吧!反正这东西没人要,明儿个、后天……再捡就有。」 「姥姥别浪费啊,它可以活上七十年之久,如果好好把它养着,就能再长出新珍珠。」「养着就会长?」 「得先植入珠核,至于详细怎么做,等我把工具买回来,再做给姥姥看。」 「你会养珍珠?」 「都是师父教的呀。」 前世她入股人工智慧的珍珠养殖场,只生产最好最大的珍珠,每年能替自己带进数千万利润。 「你师父不是教你认字读书看风水?」 「师父会的可多着呢,我东学一点、西学一些,总想着技多不压身,也许哪一天就用得上。」 「没错,你姥爷常把这话挂在嘴边。」 握紧兴奋的姥姥的双手,予菲道:「姥姥,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屋子修好,盖上几个池子,再把我和予心、予念接过来,然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养珍珠了。」 这会儿姥姥哪还有悬念,忙道:「行,我马上找人来修房子,工钱给多一点——肯定有不少人肯来帮忙。至于你爹那边,我去说说,只是你和予心、予念现在都能做家务了,李氏肯让你们搬出来吗?」 予菲想着,经过这段时日的闹腾,李氏拿她没辙,她搬出来应该没问题,至于予心、予念就难说了。 其实没关系啊,她可以独善其身,反正不过是两个爱哭包,她又不喜欢小孩子,她缺乏耐心、容易厌烦,只是…… 舍不下?因为叨念久了,产生几分感情?因为嘴硬心软?因为…… 呸呸呸,不是、不对,她讨厌小屁孩的,她不是担心她们,只是……只是……对了,只是好不容易把她们长歪的性子掰回来几分,要是让她们继续留在那里,学着李氏的性子,往后不知道会祸害多少人。 她这是忧国忧民、是大爱,跟舍不下小屁孩无关。 「这我来想办法,姥姥只要向爹爹提提让我们搬过来的事儿就行。」 「那好,我现在就去田里同你爹说说。我可不耐烦去家里,每回看见我,李氏都像看见贼似的,深怕我抢东西。」 予菲道:「我也该回去做饭,要不继母叫嚷起来,邻居的耳朵又要遭殃。」 她帮着把地上的珠蚌收拾乾净,将珠子收进荷包里,同姥姥道别后,返回陆家。 【第四章 合力驱鬼解难题】 匆匆做过早饭,予菲呼噜呼噜喝完一碗热粥,见天色尚未大亮,连忙回到屋里,推推予心、予念。「快起床。」 这些天被训惯了,听到姊姊的声音,两人一下子清醒过来。「姊姊。」 「我要去镇里,早饭已经做好了,衣服……」她再讨厌小屁孩也做不出逼幼童洗衣服的事儿,只道:「脏衣服我收在柴房里,爹一出门,你们趁李氏还没醒,把衣服带到姥姥家去,你们就待在那儿别回来。中午我会赶到姥姥家做饭,如果来不及,你们让姥姥先做了,送去田里给爹爹。」 「好。」 「不想被李氏逮着的话,动作麻利些。」 「我们知道。」应下话,两人飞快下床刷牙洗脸,想着爹还没吃饭呢,她们也学姊姊飞快吃完早饭。 她们心知肚明,这几天继母憋着气,正准备找机会发作。 可惜爹出门、她们跟着出门,爹回家、她们才肯回来,在爹面前,李氏不敢太过分,顶多说几句酸言酸语泄泄火气罢了。 昨儿个爹爹回家,说要让她们三姊妹搬过去同姥姥住,爹才开口呢,李氏就哭得惊天动地,连野猫都吓得摔下墙。显然她心里那把火不知窜多高呢,不愿让她们走,要是她们被逮着,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临出门,予菲看两丫头瘦腿瘦膀子的,那木盆得有多重啊,让她们一路抱到姥姥家…… 她硬起心肠、撇撇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们该尽早学会吃苦。 这样想着,她立马往外走,只是才走上三五步,她想起在育幼院里被人欺负的自己,深吸气、一咬牙,往回走,捧起木盆和脏衣服出门。 这是怎么了?予心、予念一头雾水,拉拉姊姊的衣服,细声细气地说:「姊姊不是让我们拿到姥姥家吗?」 对啊!话是她说的,不过…… v第18章[01.29] 「你们腿脚慢,抱着木盆容易被追上,到时还不得一顿打。总之记住,爹前脚出门,你们后脚立刻跟出去,别傻傻的等板子来敲头。」 「知道了,姊姊。」两人齐声应和,直到予菲走远,予念才悄悄地在予心耳边说:「我觉得阿羲哥哥没说错。姊姊虽然脸臭口气差,可到底是心疼咱们的。」 「是啊,有姊姊护着,咱们好久没挨打了。」 自从姊姊掮过继母后,姊姊总是一大早就撵她们出门,不是去田里陪爹爹,就是去阿羲哥哥家,比起之前先挨打、后告状……就算村人把继母和陈镁说得再难听又如何?还不是得肉痛好一阵,挨骂不痛,挨打可痛着呢。 「要是能搬到姥姥家住就好了。」 「不怕,姊姊一定能让我们搬成。」现在她们对姊姊可是信心满满。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笑看对方、点头,心里对姊姊越发崇拜。 姊姊说得对,缩头乌龟碰上铁锤一样要倒楣,与其如此,不如让自己立起来,等着别人同情,不如学会反击。 凭着原主的记忆,予菲来到镇上,拿着图纸先到打铁铺找铁匠讨论一番,她要打造几把锐利刀具、能将蚌壳打开一寸左右的箝子、固定架、养殖珠贝的铁架……等等。 付过订金后,她走出打铁铺。 此刻西街那头正热闹,刚靠近就能闻到各种香味,卖烧饼、卖包子、卖酱烧肉的,还有每天赶早的豆腐摊。 老板把刚做好的豆腐脑抬上来,这会儿还冒着热气,打开盖子,浓浓的豆香味四散。这李家豆腐远近驰名,豆腐脑的滋味也是绝了,但最出名的还是他们家号称豆腐西施的老板娘。 小时候每回爹娘带她进城,就会到这里来吃一碗。 那香味勾引得予菲靠近,心中微暖,原主的记忆勾住她的脚步,才要开口买上一碗,就听见有人抢快一步。 「老板,来一碗。」 「好咧,灵秋道长。」老板响亮地应了声,手脚麻利地从木桶中捞了满碗的豆腐脑,再往上舀一勺碎花生和自家秘制的甜酱,端到桌上。 予菲看见做道士打扮、手里拿着拂尘的灵秋道长,微微一笑,一路行来,他是第三个做这种打扮的,看来大岳朝确实道术风盛。 这位道长很矮,身高约莫和予菲差不多,但身体宽度大概是予菲的两倍,全身肥肉白白润润的——红光满面。 有熟识的看见灵秋道长,便往他身边一坐,道:「老板,这里也来一碗。」 「好咧,马上到。」老板应下。 「灵秋道长,你可听说孙老爷那宅子的事了?」那人一坐下,立刻问。 灵秋道长圆圆的指节有个窝窝儿,他拿起汤匙,笑咪咪地应道:「听说了。」 「孙老爷捧着银子到处请法师道士处理呢,你要不要去试试?」 灵秋道长摸摸长胡子,摇头轻道:「这事儿,现在处理不了。」 「怎么说?」 「如今时机不适合,再过几天吧,再过几天,我会去试试。」 两人的对话飘进予菲耳里,时机不适合?什么意思?她对这孙家大宅的事更好奇了,本想坐下的,但后来想了想,还是决定走开。 她找到一家首饰行,犹豫片刻后走进去。 看见她的打扮,伙计陈四脸上出现鄙夷,标准的先敬罗裳后敬人。 予菲不介意,但更明白了,为啥有人穷得响当当的还非要抢买名牌。 「请问掌柜的在吗?」她问得客气。 陈四上下打量她,似笑非笑道:「姑娘想买什么直接告诉我就行,可姑娘……确定没找错地方?我们这里随便一支珠钗都要五两银子。」 「请问掌柜的在吗?」她没恼怒,只是重复同样的话,淡淡回看对方。 「你听不懂人话吗?也不据掂自己的斤两,说白了吧,我们家掌柜只接大客户。」 陈四拉高音量,旁边挑选首饰的姑娘不免转头看她两眼,看见予菲身上的粗布衣,几个人抿唇低低笑开。 许是伙计的声音太高昂,后头帘子被掀开,掌柜周逸夫皱起眉头走出来,他觑陈四一眼,道:「不知姑娘找在下有什么事?」 「是掌柜吗?」 「是,敝姓周。」 「周掌柜好,给你一个忠告,这位伙计大哥白珠多、黑珠少,即所谓的三黑四白,这种人蠢笨、自大、不顾亲情,而他的眼球凸出,有洞察力、口才好。可惜胸襟狭窄,他的眼形在命相学里属于三角眼,代表此人手腕毒辣、记仇、报复心强,若掌柜想继续用他,万万记住,千万不能开罪于他。」 闻言,周逸夫和陈四脸色微变,周逸夫想起不久前喊冤哭着走人的李杉,想起莫名其妙断成两截的玉簪,不免多看陈四一眼,心中暗忖,得找个时间好好问问李杉,玉簪毁坏的事情是不是陈四先前说的那样。 周逸夫尚未接话,帘子再度拉开,一张笑盈盈的脸出现。「听这神神叨叨的话就晓得是你,你怎么来镇上了?」 是宋易禾,予菲抬眉看他,这一看当即愣住,忍不住再多瞧两眼,才几天不见,怎么就还没解除心中疑问,他身后又走出欧阳曜。 他不是当兵的吗,怎会出现在首饰行?难道村人理解错误,他其实是个商人? 看见他们,予菲下意识皱眉,她可不希望卖珍珠的事弄到满村皆知。 「别看这神棍年纪小小,倒也有几分本事,上回她说阿曜会升官,果然回来不到几天就升了职。」 前几天,宇文将军派阿曜带兵剿匪,那山寨的土匪可猛得很,连伤了两个地方官员,朝廷拿他们没辙,没想到阿曜不知道使什么法儿,竟晓得山寨后方有条秘道,领着三千兵丁从山寨后面上山,一举将土匪给歼灭。 宇文将军往上报军功,阿曜立马从七品小将变成六品,连跳两级。 「真假?」周逸夫下意识又朝陈四瞥去一眼。 「哪还有假的,她说阿曜犯小人,果然就犯小人了。」 v第19章[02.03] 予菲受不了多话的男人,程度和受不了小屁孩一样,所以她咬唇,皮笑肉不笑反问:「那我替宋公子看的相,准吗?」 她开口,宋易禾立马闭上嘴。 很好,终于安静了。 她上前几步,对周逸夫说:「我有样好东西,想请你掌掌眼。」 「行,到后头坐坐。」周逸夫说着,掀开帘子。 予菲看看三人,低头进屋。 在她经过身边时,欧阳曜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他不正常?对,他知道!好像每次陆丫头出现,他就会忍不住想笑。 昨儿个他才接到阿羲的信,阿羲说前阵子缺课,功课落下,考试考得不好,惹得嫉妒他已久的同学嘲笑。 阿羲在陆予心、陆予念跟前抱怨几句,陆予菲听见了,轻哼一声,说—— 「别去追一匹马,用追马的时间去种草,待春暖花开时,就会有一批马任你挑选。不要去介意有没有朋友,把时间拿去提升能力,待时机成熟,自有一群朋友与你同行。」 这话说得现实,却也真实。 他发觉她擅长教训人,想到这个,他笑得更欢。 看见欧阳曜的笑,不知为什么,予菲全身寒毛竖起。明明长得不差啊,为什么他的笑会让她心惊胆跳?那感觉像……像自己是被猎人盯上的野猪。 予菲抚抚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全身抖两下,那动作太大,大到让宋易禾和欧阳曜同时大笑。 宋易禾心道:就没见过被阿曜眼神扫过却不会害怕的,阿曜那双眼睛跟刀子相比都不会输。 而欧阳曜可开心了,原来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也是会害怕的。 进到内屋,周逸夫亲自帮予菲倒茶,他看得出来,这丫头在好友眼底相当不一样。予菲拿出荷包,从里头倒出金色珍珠。 看见金色珍珠那刻,周逸夫傻了。他知道这个,前年周家进贡的贡品当中就有一颗金色珍珠,只不过比它大得多,听说是国外商船带来的,皇后娘娘喜欢得紧,皇上却也舍不得赐给她。 「你从哪里得来的?」周逸夫忙问。 「从珠贝里挖出来的。」 「可多数的珍珠都是白色的,你怎么会有……」 「不同种类的珠贝会产出不同颜色的珍珠,这是金唇贝所产,桌上这是第一颗,以后我还会有更多,如果周掌柜肯给个好价钱,以后我的珍珠全送到掌柜这里。」 还有更多?光想,他都觉得头晕。「你怎么会有更多?」 「养就有。」予菲说得理直气壮。 「养?」宋易禾加入话题,声音陡然上升。「你不但会看相,还会养珍珠?」 「我会的事远比你想像的多。」 「陆丫头,你不会是神仙转世的吧?」宋易禾轻哼一声,他一笑、二笑,却发现欧阳曜没笑,周逸夫也没笑……难道他们真相信她是神仙转世? 予菲挑眉。「不喊小神棍了?可以啊,以后允许你叫我神仙姊姊。」说完,她看向周逸夫。「如何?周掌柜愿意同我合作吗?」 这还用说?可铺子是他和宋易禾、欧阳曜合开的,不能光凭自己的意见。周逸夫看向两人,只见他们都点了头,这才开口。「我也不瞒你,目前金色珍珠在市面上还没有几个人见过,物以稀为贵,价值肯定不菲,但这颗成色虽好,形状却不够圆润,磨过之后会变得更小。我可以给一百两,等你有更多珠子,之后我们再按照大小、圆度、亮度等等来谈价钱,前提是,你的珠子只能卖给我。」 这话说得没错,在二十一世纪,养殖技术相当进步的时代,珍珠的价值也是按照他所说的那样议价。 「可以,不过既然周掌柜想垄断市场,价钱就必须让我满意。」 「当然。」 周逸夫提笔刷刷刷地飞快写下契约,予菲没有注意,但欧阳曜看得很清楚,周逸夫紧张过度,提着笔的手微微颤抖,看来这次他们从小丫头身上占到大便宜了。 收下百两银票,有钱在手,她笑咪咪地揣着银票准备回家,没想到欧阳曜却堵在门口。 予菲抬头,发现这家伙不是普通高大,她的头顶才到人家胸口。怪了,她不觉得陆予菲矮啊,怎么到他跟前就成了短腿族? 「欧阳公子有事?」 「不喊曜哥哥了?」过去「陆予菲」可都是喊他曜哥哥的。 曜哥哥……她抚抚手臂,试图抹去浮现在上头的鸡皮疙瘩。 恐惧?恶心?欧阳曜笑容更盛,他没猜错,这身子里头换了个人。 予菲乾巴巴笑几声,心底暗骂,都是陆予菲干的好事,话一截一截说出口。「我们、没、那么、熟悉。」 「是吗?我以为你总埋怨我表现得不够熟悉。」他向前两步,靠得离她很近。 予菲脸红心跳,小鹿乱撞。唉,严重的帅哥影响力。 「哪有这种事,君子之交淡如水,咱们还是保持距离以测安全。」她推推他坚硬的胸口……啥?文风不动?这家伙身强体健、武艺高深? 愁啊,法术对他没用,她的武力值又远远不及对方,那她岂不是只剩挨打的分? 「哈哈哈!」宋易禾开口。「人家拿你当豺狼虎豹了,可、不对啊,小神棍以前可是恨不得能贴着阿曜……」 予菲板着脸,截下他的话。「没听过年少无知吗?过去不懂事,现在长大了,公子能不能别提陈年往事?」 才两个月前,就成了陈年往事?低头,欧阳曜更想笑了。 「小神棍不厚道啊,想想禾哥哥待你多好,一句『年少无知』就把咱们的交情给否决,太伤人了……」巴啦巴啦,宋易禾又说个没完。 v第20章[02.06] 予菲耐心有限,摇摇头,同情地拍拍欧阳曜胸口,道:「欧阳公子,朋友决定一个人的高度,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群友直、友谅、友多闻的好友,想当成功人士,你必须慎选朋友。」 这话真损,欧阳曜和周逸夫放声大笑。 「小神棍,你这是嫌弃我高度不够?」宋易禾不满地嚷嚷。 「我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对不起……我有。」她皮笑肉不笑,一脸欠揍。 看一眼气呼呼的宋易禾,以及笑得东倒西歪的欧阳曜和周逸夫,予菲耸耸肩,准备闪人。 百两银票到手,予菲打算买一堆东西回姥姥家,她喜欢衣锦还乡的感觉,前世的自己衣锦了,却没有家乡可返,这世恰恰可以弥补遗憾。 没想到欧阳曜脚一挪,又旋身挡在她面前。 「欧阳公子有事?」眼底带上警戒,她望着他的脸。 「上回你对阿羲做的,是真的还是演戏?」 拜托——她又没收钱,难不成还计较她是真是假?重点是阿羲被她治好了,不是? 「如果我说是真的呢?」她半抬着下巴,满脸骄傲。 开玩笑,她的法力不光靠学习,还有惊人天赋,连嘴贱的师父都无法不夸奖她。 「你听说过镇里孙老爷盖大宅子的事吗?」欧阳曜问。 又是这事儿,看来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众人皆知。 「每隔几天就会死人的大宅子?」予菲问。 在那之后,那宅子成了洗衣时的必备话题,从第一回合之后,每次谈起都会再多出新剧情,截至目前为止,那宅子已经死了十个人。 不过,那位灵秋道长可是说了,现在时机尚不适合收拾。 「对。」 「所以……」 「你能解决吗?」 「我得先过去看看。」她也想知道,灵秋道长的话所为何来。 「我带你过去。」欧阳曜一点头,大手往予菲腕间扣去。 她低头看着他的手,心里不解,以前他不是很怕被原主沾上吗,现在是怎么了?。宋易禾和周逸夫微愣,周逸夫推推宋易禾的手肘,低声问:「有没有搞错,连慈云寺住持都解决不了的事,阿曜竟然让这个小丫头过去?他和陆姑娘有仇吗?」 「有仇?」以前勉强算得上,现在……小神棍给他吃了啥? 孙老爷的宅子被县太爷派人用绳索圈起来,接近午时、阳光正盛,但一靠近此地就能感受到阴风阵阵,天空上笼罩着寻常人眼睛看不到的黑雾。 予菲闭上眼睛,心底默念咒语,伸出双手食指与中指轻轻往眼皮一划,再张眼,她看清楚了。 「是人为,还是真有鬼魂作祟?」欧阳曜问。 「是人为,也有鬼魂作祟。」予菲皱起眉头,这背后的人……相当阴毒。 「什么意思?」 「你身上有沾过人血的武器吗?」她没答反问,此事必须尽快解决,否则会波及更多人。 欧阳曜点点头,抽出腰间配剑递给她。 予菲一看,剑身很薄,隐隐泛出蓝光,靠近时有股寒气。她拔下一根头发,轻轻往剑刃上轻抛,哇!一分为二,这剑……厉害! 见她瞧得仔细,欧阳曜笑道:「此剑名曰湛卢。」 湛卢剑?是她听过的那一把吗?能够预测天下大势,具有算命作用,也被称作诸侯之剑的那一把…… 看着她掩也掩不住的诧异,欧阳曜失笑。「莫非你也听过这把剑?」 「当然听……」突地,声音卡在喉咙口,她连忙摇头。「我怎么可能听过,我不过是个村姑,这种东西没听过、没见识过……」 嘴巴说着没听过,一双贼眼却忍不住往剑身飘,天呐,她好想、好想、好想……把它占为己有啊! 欲盖弥彰呐,瞧着她的表情,欧阳曜又想笑了。 「你要跟我进去吗?」问这句话的同时,周逸夫和宋易禾已经来到他们身边。 宋易禾道:「虽然是大白天,但这里真的不妥当,还是别进去吧。」 予菲撇撇唇。「如果这里很妥当,请我来我还不来呢。」 「你知道多少道士铩羽而归吗?还有人把命赔在里面呢,你别要钱不要命。」 予菲抬头看看欧阳曜,她对他施过法术、没效,如果一般的法术对他没影响,那么他跟着进去,应该不会有什么损伤,至于另外两个…… 「欧阳公子可以随我进去,至于你们两位,想保命的话,还是待在外头,相对安全。」直白的意思就是——哪边凉快哪边去。 「为什么阿曜可以进去,我们不行?」 「原因一,以我之力护一人可以,护两、三个大男人有点吃力。原因二,他的本事比你们高强。」 这话不厚道啊,又没有打过架,她怎就知道阿曜的本事比他们高强? 宋易禾才刚想抗议,予菲已经领着欧阳曜跨过绳索往里头走去。 「跟不跟?」宋易禾问。 v第21章[02.09] 「不跟!」周逸夫决定,那丫头看起来有几分本事,这种和鬼神打交道的事,听她的话准没错。 予菲右手举剑,缓缓往前走着。 越靠近浓雾中心,她越觉得寒冷,连欧阳曜都察觉到气场不对。 鬼……到处都是鬼,东一只、西一只——随便算过去,眼睛看得到的至少有二、三十只,而看不到的不知道还有多少? 在人来人往的大城镇中,阳气足,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鬼聚在一起?这就是人为了,只是……布下此阵之人,心里在想什么? 这时,前方一个女鬼飘向予菲,她穿着凤冠霞帔,似笑非笑地看着予菲,彷佛她是死物似的。 心头微震,予菲问:「你身上还有防身武器吗?」 欧阳曜点点头,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这也喂过血。」 予菲点点头,划破食指,念念有词,半晌把手指上的鲜血往匕首上一划。 下一刻,欧阳曜惊讶地看着鲜血融入刀身,像被喝了一般。 「闭上眼睛。」予菲想再试一次。 他没多问,照着她的话把眼睛闭上。 她举起双手、喃喃自语后,划向他的眼睛,她想试着帮他开天眼。「张开眼。」 他打开眼睛。 「看见什么了吗?」 他摇摇头。 沮丧,她的法术还是对他不管用。「真的吗?半点东西都没看见?」 他认真再看一遍,回答。「有,一团灰色的雾气。」 嗄?有用?还是有用的!虽然用处只有一点点,但已经足够让她眉开眼笑。 予菲正想讨功,就听见他慢条斯理道:「这里不指一团雾气——这边有、这边有、这边也有,最大的一团笼罩在东北方上空。」他的手东指西指,停在她身后,然后……补上一句教人很丧气的话。「这些,在踏进绳索划定的范围时,我就看见了。」 原本就看得见,换言之,他也是师父口中骨骼清奇,天赋卓绝,适合修道之人? 这对天赋异禀又修道十数载的道家菁英而言,有多伤知道吗?还以为自己是only one,没想到「骨骼清奇,天赋卓绝」之人遍布天地、一抓一大把。 只是再伤,现在也不是长吁短叹的时候。 「跟好我。」她领着他往前走,走到东北角,尚未到黑雾中心点,她就先停下脚步。 「怎么了?」 「有人在这里布下锁魂阵。」她指着地上一个土丘,土丘附近画着奇形怪状的图案,不过现在土丘被凿开一角。 「什么意思?」 「锁魂阵可以引诱方圆十里的鬼魂聚集,并将他们锁在此处。鬼和人一样,不喜欢被囚禁,因此怨念大起,若有人靠近,他们就会进行报复。」 「可锁住他们的并不是那些死者。」 「你以为鬼会跟你讲道理吗?」看见人就上了呀! 「布下锁魂阵的人有什么目的?」 「不知道,不过通常是为了保护某种东西,不教外人靠近,你看……」她指指被砸坏的一角。 「我猜,原本锁魂阵被布在某一处宅子内,那人想护的不过是宅子里的某样东西,并不会影响其他宅院,没想到孙老爷买下数十间民宅,将之夷为平地后破坏了锁魂阵,让里头的恶鬼活动范围变得更广,只不过锁魂阵仍然在,祂们依旧无法自由,因此怨气丛生。」「现在怎么办?」 「我需要一些道具……」话还没说完,方才那个女鬼突然朝予菲冲过来。 她回过神,举剑朝女鬼刺去,但女鬼动作太快,而她的身手尚在失踪阶段,来不及还手,只能在匆促间往旁躲去。 眼看女鬼不死心,二度扑来,予菲高举湛卢剑,只不过……还是一样,她根本刺不中目标,还被女鬼掮了一巴掌,脸上留下明显的黑指印。 她都还没缓过去呢,女鬼第三次扑向她,然而这回…… 咻!欧阳曜手中的匕首朝女鬼划去,这一划,女鬼瞬间烟消云散。 哇、好准!予菲开始崇拜起欧阳曜了。 见女鬼被灭,附近几只恶鬼怨气高涨,慢慢地朝他们靠近。 见状,予菲忙再次划破食指,施过咒语,将鲜血喂上湛卢剑,再把剑交给欧阳曜,快速道:「它在你手中比在我手中更有用。」 再次重申,不是她没用——是这个身体烂得离谱。 欧阳曜接过湛卢,把匕首换给予菲。 予菲道:「如果有黑气向你靠近,什么话都别说,先砍再讲。」 欧阳曜点点头,下一刻……发威。 咻、咻……东一剑、西一剑,他武功高强,身手厉害,湛卢跟着他果然比跟着她有用。就这样,他那边英姿飒爽,她这边东藏西躲,他不但游刃有余,在她遇险的时候还能一个旋身飞过来,把她身边的黑影砍成十段八段。 就这样子,两个人且战且走,终于退到鬼能自由活动的范围之外。 直到站到绳索外,予菲长长地松口气。 宋易禾盯着狼狈不堪的予菲和潇洒依旧的欧阳曜,笑得露出大白牙。「你确定是你护阿曜,不是阿曜护着你?」 v第22章[02.12] 你看你看,多话的男人多惹人讨厌!予菲咬着牙,却还是抬头挺胸,把下巴抬得高高的。「辛苦战斗的人自然比坐享其成的人狼狈,很正常啊。」 欧阳曜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他是坐享其成的那个? 他伸手掐上她的脸皮,想知道她的脸皮是有多厚! 时值中午,予菲没有回去做饭,因为她知道自己和欧阳曜把那些恶鬼惹得火上加火,要是再有搞不清楚情况的人跑进去,恐怕会死得更加惨烈,因此她决定今天就把这件事搞定。欧阳曜领着她到孙老爷家里,说明来意。 孙老爷看着予菲,不相信一个小小丫头有本领处理,这大半个月以来,他高价请回不少道士法师——可是死了两个,跑了三个,他们的年纪至少是她的两三倍大。 只不过欧阳曜拿着宇文将军的令牌,再怎样他也得给几分薄面。 只见予菲提笔沾株砂,连连画上数十道符篆,动作行云流水,看起来颇有几分气势。 「孙老爷家里可有上好的美玉?」 美玉……孙老爷皱眉,没听过施法需要美玉的,莫不是个骗子? 欧阳曜勾勾唇角,「孙老爷犹豫,莫非是担心我们上门诈骗?」 若非涉及太多条性命,县太爷上奏折,事情已经传到京城,皇帝命宇文将军就近处理,他才懒得理这人。 孙老爷闻言连忙摇手。「不敢不敢,不过是方美玉,算得了什么,如果这件事能够彻底解决,不只美玉,老夫还赠大师三千两纹银。」 三千两!予菲没说话,可眉飞色舞、表情外显,三千两欸,那是什么概念知道吗?那是暴富啊、是天外飞来一桶金,砸中脑袋正中心。 她的快乐感染了欧阳曜,他微笑点头。「一言为定,还请孙老爷寻一方美玉过来。」啥!宋易禾瞠眼凸目,这样好吗?好友竟帮小神棍向孙老爷诈财? 虽然孙老爷无官职在身,但他大儿子是礼部尚书,二儿子在户部当侍郎,还有一堆孙子在当官啊…… 阿曜怎么敢说「一言为定」?虽然小丫头脸皮厚,硬说是她护着阿曜,可他们都不是瞎子啊…… 再次来到出事的地方,这次予菲与欧阳曜刚走近,恶鬼就围了上来。 这次予菲看得更清楚了,密密麻麻的鬼,何止一、二十只,简直快赶上蝗虫过境的数量了。 她不懂,布阵之人为什么要耗这么大的力气搜集鬼魂,他到底要做什么? 予菲提起一口气,气势十足道:「你们可以选择耐心等我破阵,待我破了阵法后,将会打开阴阳界之间的大门,引导你们进地府,重新进入轮回。当然,你们也可以阻止我破阵,但此次我有备而来,若不想被我打得魂飞魄散,尽管上。」 众鬼们闻言面面相觑。 予菲不理会,拿起从孙老爷手上取得的羊脂白玉放入阵眼中,正准备咬破手指时,就见好几只恶鬼朝她冲来。 这回欧阳曜有经验,举起湛卢朝黑影猛挥。 而予菲也有准备,她动作慢、砍不到他们是吧?没关系啊,她画了不少五雷符,砍不到总砸得到吧! 拿起符篆,呵呵呵,她阴阴笑开,那个笑……恶鬼心里有没有发毛,是没有人知道啦,不过欧阳曜倒是打心里毛骨悚然起来。 这丫头邪气得很。 咻!五雷符丢过去,不像手榴弹那样会引起巨大的爆炸声响,但也够精彩的。 她手中分明没有打火石,可五雷符丢过去,一碰到恶鬼就冒出火花,咻地像冲天炮一般炸开,待符篆化为烟灰,恶鬼也随之魂飞魄散。 欧阳曜看傻了,竟然忘记挥剑。 予菲十分卖力地对付着恶鬼,然而手脚还是不够快,眼看自己丢出一把五雷符,还来不及翻出新符,恶鬼就像潮水般涌来,她放声大叫。「欧阳曜,你再不动手,就要替我收屍了!」 欧阳曜回过神,举剑在予菲身前身后猛挥。 剑挥过,黑雾退散,他看不见鬼,但顺着身体里的气流引导,不断舞动长剑。 有他相助,予菲终于能够空出手。 咬破手指沾起朱砂,她把羊脂白玉重新安置在土丘正中央,并在四周画符,口中念道:「天法清清,地法灵灵,阴阳结精,水灵显形,灵光水摄,通天达地,法法奉行,阴阳法镜,真形速现,速现真形,急急如律令,开!」 最后一笔随着咒语结束而完成,一道巨大的符篆呈现眼前,下一刻,锁魂阵爆开,风吹砂飞,漫天风沙和小石子被卷起,吹得人张不开眼。 欧阳曜下意识把予菲拉进怀里,仔细地护着她。 半晌,风停,予菲直起身,发现近百个游魂直勾勾地望着他们。 她弯下腰捡起羊脂白玉,原先纯白色的玉彷佛喝过鲜血,呈现鲜红色,靠近鼻间,隐约可以闻到血腥味。 她将玉石交给欧阳曜,他没多想,接过手收入怀中。 「你们自由了。」予菲说话的同时,手指在半空中轻划,接着一声娇斥。「开!」 倏地,一扇金色大门从地上立起,游魂们欣喜地看着门。 予菲微笑道:「你们可以走了。」 鬼魂会停留在人间,往往是因为死后心有憾事未了,这才留下来,可每当事了,想要离开时,却再也找不到离开的道路,因此门一开,鬼魂们一个紧接着一个走进门里。 不想进地府的鬼魂则离开原地,纷纷散去。 欧阳曜虽然看不见他们,却能看见黑色的雾气在经过一个定点之后消失。 这时,有一只鬼飘到予菲跟前,指向一处。 「多谢。」她同对方点头道谢,心底松一口气,引渡这么多游魂,算是做了一件积功德的大事。 欧阳曜望向她,不了解她在谢什么? 直到最后一只鬼离开,她封住阴阳门,才对他道:「在那边。」她指向不远处。 v第23章[02.15] 「什么?」 「结下锁魂阵之人要他们看守的东西。」说着她抢快一步走到鬼魂指示的位置,只一眼,神情变得严肃。 「怎么了?」 「是七煞阵。」 「七煞阵?做什么用的?」 「七煞阵是根据七星阵演化而来。」她领着他一路走、一路解释。「阵法种类多如牛毛,派系也各不相同,可由五行阴阳、四象八卦、八门遁甲、九宫、星辰各种方式来布阵、破阵,而此阵正是以北斗七星的位置来排布。」 她指指地上七处,每处都有一个小土包,小土包上面插着一根尖锐的大木钉。「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这是七星所在的位置,这阵法不管是下阵或破阵都要从头而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土包下面必定埋着东西……」 「埋什么东西?」 「也许是屍体,也许是血,经过七煞阵的熬炼,就会变成能供人驱使的魔,有点像坊间的养小人,只不过力量更强大。」她站在天枢处,道:「我要开始破阵了,我不知道拔除木钉后会有什么东西冒出来,你预备好,如果有黑气飘出来……不管什么,都斩了吧!」 「好。」 他刚应声,她闭眼念咒,倏地出现一股龙卷风,强大的风将她的头发吹散,亦将两人的衣服吹得鼓起。 豆大汗水从她的额头不断冒出,突地她喝斥一声。「起!」 同时,木钉凌空拔起。 一阵小小却浓得近乎墨色的烟雾从小土包中窜出来,予菲看见了,那是刚出现人形的胎灵。 胎灵已经在此处埋过一段时间,要不了太久,就算没有人解阵,阵法也将自动破解,胎灵会从里头飞出来,去寻找布阵的主人。 几乎是连想都不曾,一看见黑色烟雾,欧阳曜就高举湛卢朝它猛砍。 雾消了,他看着满头大汗的予菲。「你还好吗?」 深吸气、点点头——她开始害怕了,如果七星之位养的全是胎灵,那人要这么多胎灵做什么? 修行之人都晓得,胎儿来不及生出来便绝于世间,心中怨气非比寻常,用他们来为恶,往往事半功倍。 走到天璇处,她一样闭上眼睛,重覆同样的动作,然后一个一个点慢慢破解,越破解越恐惧,她没猜错,果然每一处养的都是胎灵。 汗水越流越多,一张小脸越来越惨白,但她坚持着不肯放弃,因为倘若停下来,剩下的胎灵就会迅速离开、回到主人身边,就算未修炼完成,对人类的破坏力还是很强的。 欧阳曜忧心忡忡地望着予菲,她的嘴唇乾涸得厉害,已经开始脱皮,整个人委顿不堪,眼睛出现红丝,她只能不断吞着口水、舔着嘴唇。 直到最后一处破解,欧阳曜举剑砍去,而予菲却噗地喷出一大口血。 那血喷在泥地里、衣服上,她大口大口喘着气,神形狼狈不堪。 下一瞬,她连站都站不直了,身体往后瘫软。 欧阳曜见状,连忙将她抱起,直问:「你怎么了?」 她疲惫不堪,眼睛几乎张不开,还是硬挤出一丝笑容道:「找人挖开土包,里面应该有胎屍。」 「好,我知道了。」欧阳曜道。 「不必看大夫,我要回姥姥家。」 「回姥姥家做什么?」不看大夫已经够奇怪,还急着回家,她累糊涂了吗? 微微一笑,她竟然回答。「做饭。」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做饭?两道浓浓的剑眉一挑,摆明不悦,可这时候予菲哪有力气哄人,微笑着闭上眼睛,直接昏过去。 欧阳曜咬牙抱着她往外走。 周逸夫、宋易禾和孙老爷领着一大票家丁守在外头,县太爷听说又有人要进去收妖,也点上十几名衙役跟着。 孙老爷忧心忡忡,不会又死两个吧?当中还有宇文将军的人……早知道就别买这一片地,无端惹来这么多麻烦。 不过这回……风吹砂走,里头动静闹得很大,和之前进去收妖的道士法师很不同,会不会这回真能把妖给收了? 只是那姑娘年纪真小呐,看起来尚未及笄,这样的小丫头真会有真本事? 他思来想去,一颗心不安定。 也不知道经过多久,他远远地看见欧阳曜抱着予菲走出来,随着他们越走越近,他心头大惊,那丫头身上的……是血吗?完蛋——又死掉一个! 不只他的心高提,县太爷、周逸夫等人也急得跳脚。 终于,欧阳曜走到近前。 在看见予菲胸口微弱的起伏后,众人同时放松心情。 欧阳曜对县太爷道:「事情已经解决了,里面有七个小土包,应该埋着胎屍,大人着人去挖吧。」 县太爷极其恭敬道:「我立刻令人去办。」 欧阳曜看一眼孙老爷,将怀里的羊脂白玉交给他,道:「妖孽已经收尽,等县太爷把东西挖出来,就可以盖房子了。」 真的……收了?孙老爷不敢置信地看着欧阳曜怀里的小丫头,再看一眼接过来的羊脂白玉,天啊,是红色的!样式明明就是他拿出来的那块啊,怎么会变这样? 他吓得差点儿没握好,把玉给摔了,两只手抖个不停,却又不敢轻易把玉放下——里头会不会……有什么脏东西? 「逸夫,你跟着孙老爷去取银子。易禾,雇辆马车,再到福客来订一桌席面。」 宋易禾不懂,订席面?是要大肆庆祝的意思吗?可是小神棍伤得这么厉害,庆祝好吗?他不解、周逸夫也不解,欧阳曜并没有解释那是予菲要的。 v第24章[02.18] 【第五章 编故事甩脱李氏】 予菲清醒过来,一眼就看见坐在床边的欧阳曜。 这是在哪儿啊?她摇摇头,想把混沌的脑袋摇得清楚一点。 闭目养神的欧阳曜被她这一摇惊醒。「你醒了。」说着,手贴上她的额头,好像试不出温度似的,下一刻脸颊也贴上。 不会吧,他们有这么熟?她愣了愣才道:「渴。」 「等等。」他转身到外面去取茶水。 予菲趁机张开掌心,猛喝几口灵泉,灵泉下肚,精神好转,这次……太大意了,没想到到古代会有人布这种阴毒的阵法,唉,不能小看古人呐。 欧阳曜进门,端着茶水,扶她起身。 见她把整杯水都喝光,他问:「还好吗?」 「没问题的,睡一睡、养养就行。」 「大夫说你身子虚,需要补一补。」 厚,不是说不必看大夫了吗?这家伙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又不是生病,看大夫有什么用,顶多开点补气养神的药,药贵得很,别浪费钱了。」药哪有她的灵泉好用,要不是欧阳曜在现场,她再用力喝个五百毫升,许是连晕都不会了。 怕浪费?她现在可不是身无分文的小丫头。欧阳曜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指指桌面上的木匣子。「里面是孙老爷给的三千两银票。」 「三千两?」对欸、她想起来了,发大财呐! 瞬间予菲双眼发光,脸上有掩也掩不住的笑意,快乐啊、喜悦啊,她真的不是爱财,而是……万事无财难,有钱才能立足于世,她终于有了能够在古代好好活下去的自信感。 「你数过,确确实实的三千两,没有短少?」 见不得她的贪婪模样,他低头横她一眼。「算过,孙老爷连那块羊脂白玉都送过来。」「孙老爷是害怕玉沾上邪祟,不敢要它了吧。」这一想,她心里更美。 欧阳曜皱眉,有什么好笑?便是他也感觉怪怪的。「需要我把玉给处里掉吗?」 「你会处理?」他也是同道之人? 「直接毁掉,谁不会?」 「什么毁掉,太浪费!只要净一净就行。」她找个机会放进空间里,用灵泉泡泡养养,过不了多久又会变得洁白无瑕。 「县太爷夸你治妖有功,给你赏银五百两。」 赏银五百两?太美妙,这一趟赚得比预期多,得找个时间舍千两纹银出去,救济世人才 行。 真有那么开心?欧阳曜失笑,见过爱财的,但没见过表现这么明显的,他忍不住摇头。予菲见不苟言笑、惯常一脸大便的他笑成这模样,立马以自己的小人之心度人家的君子之腹,认定他在嘲笑自己。 什么态度嘛,知不知道得罪大师会倒大楣的,看看陈镁就知道。 见她斜眼瞪过来,欧阳曜连忙抚平嘴角,认真道:「七具胎屍都挖出来了,奇怪的是,连仵作都看不出胎屍已经埋葬多久。」 「怎么说?」予菲兴起疑问。 「内脏很新鲜,没有长虫、没有屍斑。」 「意思是刚埋不久。」 「不对,胎屍乾瘪得很厉害,像是被曝晒过。」 予菲摇头。「曝晒过的胎屍失却灵气,无法布下七煞阵。」 「所以……」 「我猜,那些不是因流产而亡的胎屍,而是剖孕妇的肚子,强取成形胎儿,放血之后再予以施咒。」这样的七煞阵威力更强,可见施法之人并非普通道士,法力高强是其一,心肠还得够狠。 在二十一世纪,没有人敢用此等阴毒之法害人,连死七名孕妇,肯定会在社群媒体引发偌大讨论,搞得不好还会引起国家重视。 沉吟片刻后,欧阳曜道:「这半个多月以来,城里有七名孕妇遭人剖屍取胎。」 摇头,她笃定道:「不是剖『屍』,而是在孕妇活着的时候先行綑绑,活生生剖开肚子——取胎儿、截脐带,放血。」 欧阳曜瞠大双眼看向予菲,她竟像亲眼看见整个过程似的。 没错!那些孕妇的手脚被綑,因为疼痛,挣扎得异常厉害,她们死不瞑目,狰狞的面容满是怨恨。 「你怎会知道?」 「我曾经在古籍上见过这样的手法。」 「为什么要这样做?」 「来不及出世的怨加上母亲的恨,会让历经七煞阵熬炼后的胎灵有更强大的力量,主人能驱使他们为恶,为自己谋更大利益。你们调查过那些孕妇吗?」 「这事与我无关,是余知府该管的,只不过事情牵连甚广,已经传到京城,皇帝令宇文将军协助破案。」 在皇帝眼里,宇文将军就是个无所不能的人,什么难事全要摊在他头上。 「换言之,你知道的不多?」 「那你呢?你知道什么?」 「我听到的是村妇鄙夫间的谣传,不过有句话值得参考。他们说死去的孕妇都是十六岁的少妇,十六岁的妇人是丁卯年出生,丁卯年为阴年二右我没猜错的话,施法者挑选的受害者与她们的生辰有关系。」 「我立刻命人去查。」 v第25章[02.21] 「如果确定的话……我担心七煞阵被破,凶手会再挑选新的受害者,重新布阵,应尽早把此事传出去,让在这时间内怀有孩子的妇人们严加防范,有效控制受害范围,让凶手无法轻易得逞。」 「我担心凶手会把目标放在你这个『高人』身上。」万一布局又被破,岂非做白工,唯有断了她这个源头才是治本之法。 「那就来啊,在他找上我之前,如果能令他束手束脚,不敢轻举妄动,这样才好。」「真不怕他找上你?」 「高人到处都是,谁会想得到我一个小丫头?何况七个胎灵皆被你所毁,我觉得该小心的反而是你。」 当天在场的人很多,她狼狈不堪而他英姿飒爽,应该所有人都认定他才是破阵者吧!「如果他找的是我,那很好。」他笑得挺安慰的。 「好?好在哪里啊?」 「身手能赢过我的人很少。」 喂,说什么鬼话啊,他面对的不是武林高手,而是道家术士好吗? 「哈、哈,你哪来的自信?」 想像一下,没有力气的她要吐出哈哈两个字有多困难,为吐槽他,她硬是哈两声,哈完气都快续不上了。 他揉揉她的头发,笑道:「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我是担心吗?我是、我是……我是讨厌你过度膨胀的自信。」 心口不一的家伙!他不同她争执,只道:「我确定,你在担心我。」 担心?哪有啊,她一点都……不担心吗?予菲叹气,好,她是担心了,只是他凭什么弄懂连她自己都不确定的事啊? 半晌后,她转移话题。「我家里还好吗?」 「我去过你姥姥家,你同她说过,自己会看风水一事?」 「嗯,姥姥知道的。」 「我告诉她,县太爷让你去帮忙看风水,这两天不能回家,让她以自己的名义把予心、予念给留下来,还让易禾送一桌席面过去。」后面那句是在告诉她,做饭的事不必操心。他知道她并不想让李氏知道此事——他是个知心体贴的好搭档! 「我想把予心、予念接到姥姥家住,懒得再同李氏周旋。」予菲直接把打算告诉他。欧阳曜猜到了,他去陆姥姥家,发现她正请人修宅子、建水池。一个身无分文的老太太突然间有很多银子,已经够让人怀疑的,再加上旁人怎么问,她都一句话也不说,更是惹得村里众说纷云。 旁人不知,欧阳曜却能猜出,她想做的必定与养珍珠有关。 「李氏会同意吗?」就算不知道她的本事,好歹是三个免费的劳动力,有她们在,李氏啥事都不必做,自有人代劳。「需要我帮忙吗?」 予菲摇摇头。「我先试试,如果不行再请你出手。」 上回爹爹提及此事,李氏反应激烈——因怕她腹中胎儿有损,爹爹立马偃旗息鼓,但不管是为了过上好日子还是未来的计划,她都必须和李氏划清界线。 「好吧,有任何需要,别忘记跟我说。」 「我不会客气的。」 「没要你和我客气。」 「那……听说宇文将军不但为受伤落了残疾的士兵向朝廷申请抚恤,还弄了块地把他们养起来?」 「没错,那块地在京城近郊,凡是没有家人照顾的残兵,都可以住到那里。」 「那你帮我捐一千两银子给他们吧。」 啥!他没听错,分明是见钱眼开的性子,竟然一口气捐出一千两?他无法置信地望着她。 「干么这样看人,这是我的习惯,赚三两、捐一两,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我这是在为下一笔收入做打算。」 欧阳曜轻皱眉心,有舍方有得,这是修道人心中的一把尺吗? 「明白,我会把钱交给宇文将军。」 「谢啦,多做善事对你有好处的。」看着他周身笼罩的紫气,这人比起初见时,又向前一大步了。即使她不确定他的目标是什么,但她明白,他正朝着自己的方向稳稳地前进。「帮你就是做善事?」 「帮任何人都是做善事,当然,包括我。」 「那我是不是应该感激你让我帮忙?」 「不客气!」她迅速接话,速度快到让人反应不过来。 没见过这么心口不一、脸皮又厚的姑娘,突然间他起了兴致,想知道她在哪里出生、长大,是怎样的教育把她变成今天这模样。 「后天一早我就回军营,许是几个月都不会回来,如果你缺钱,可以找我娘借。」 「几个月?难道是要打仗了吗?」 闻言,欧阳曜眉心微凝、表情肃然,低声问:「你知道些什么?」 「我只是猜测。」 猜得这么准?如果人人都这么厉害,那么这几年宇文将军和皇上做的,岂不是全摊在人家眼皮子底下? 「你怎么猜的?」 「吴州没有海盗。」 「所以……」 「朝廷没必要在此地组织军队,更不需要派京城鼎鼎大名的宇文将军来这里坐镇,我猜想过,建军的目的会不会是想要对付有异心的藩王,可几经探听,吴州根本没有藩王。然而养兵等同于烧银子,对国家财政是一大笔支出,若非必要,朝廷没有道理增兵,那么这支将近十万的大军,目标是哪里?」 她嘴巴问「哪里」,两颗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显然心中早有答案。 「与吴州一墙之隔的郑国……吗?」她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表情。 v第26章[02.28] 他目光微凛,表情分明少得可怜,但她看到了,小心肝跟着跳两跳。 她竟然没有猜错?太神了吧!自己的观察能力比起前世更上层楼啊。 她叹气问:「宋易禾也要随你一起去对吧?」 「这又是从哪里猜到的?」 「昨天我去卖珍珠,看见宋易禾虽然刻意说着轻佻的话,可内眼睑出现血丝,代表他身心高度紧张。而他的命宫陷落、不平坦,并且形成皱纹,这是我两个月前看见他时,他还没有的面相,没猜错的话,近日里他将会有血光之灾。」 要不,在周掌柜那里时,她不会忍不住多看他两眼,他又不是她的菜。 「有方法化解吗?」 她敛眉沉思,片刻后道:「这是他命中应有的一道劫,历过此劫方能脱胎换骨——日后前程似锦,我无法帮忙太多,但可以画几道符篆给他,让他贴身戴着,可以降低祸事危害。」「你就帮他吧!」 「小事。那……你不想问问自己吗?让我卜个卦,测测此行是吉是凶?」 他摇头。 「你不相信面相运势,还是不相信我?」 「我都随你杀鬼去了——怎会不相信?」 「那、问问啊,又没损失。」 不是说会窥破天机吗,怎会没损失?「天地有正气,我问心无愧,便不怕运来磨练,何况对此役,我有信心。」 好一句天地有正气,他自信得……真教人羡慕。 不过,确实,他就是这种人。他双眼都是单眼皮,属于苦干实干的面相,这种人意志坚定、刻苦踏实,日后必定会平步青云,他的眼睛细长,有决断力、目光长远,是个成大事者,他的鼻子大而挺,关键时候总会有贵人相助……再加上一身宋易禾都没有的紫气,他不想功成名就都困难。 「虽然这样,我给的符篆你还是带在身上吧,就当未雨绸缪、有备无患。」 「好,有劳。」 「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你再睡一会儿吧。」他扶着她躺下。 他的动作很轻、很温柔,温柔得让她一个不小心……脸红红,就说他是个贴心的好搭档 吧! 予菲确实是累惨了,不优雅地伸伸懒腰,抱住棉被侧过身、眯起眼睛,她在他面前毫无防备。 「讲讲话吧,我想听你的声音入睡。」 但过了一会儿都没听见声音,她打个呵欠,轻笑。「我是不是为难你了?」 他又不是宋易禾那个爱说话的男人,让他说无标题睡前故事,肯定为难了「不为难。」他回答。「你帮易禾看过面相,你说对了,他的背景确实… 隔天,予菲没急着回家,先给欧阳曜画上几道符篆,才准备到姥姥家接回妹妹。 只是在离开欧阳家前,她竟然在阿羲的头顶上隐约看见紫气,她吓一大跳,这是被当哥哥的感染了,还是欧阳老爷的坟地选得太好,造福一双儿子? 她当然没答案,只想着日后有机会去看看欧阳老爷的坟地以解惑。 待回到家,予菲微讶,一双眼睛盯着陈镁,她前世怎么就没想到把「阴煞缠身」当成减肥商品来贩售? 看看陈镁,瘦得水桶腰出现曲线了,虽然五官还是一样刻薄,但好歹身体轻盈,血压血糖肯定降下不少。 看见予菲,陈镁瞳孔一缩,往后退几步。 这是知道……斗不赢,不想再斗了? 予菲浅笑,做人得留三分余地,惩罚过这段日子也够了。 这次她刻意夸张了动作,嘴巴念念有词,伸出食指往陈镁身上一点。 顿时,陈镁感觉到环绕在身上的寒凉感消失,紧皱的五官松开,她猛地抬头,目光同予菲对上。 予菲朝陈镁道:「略施薄惩,下回胆敢再行恶事,就不只是这样。」 陈镁紧紧咬住下唇,拳头握得死紧,她就知道是陆予菲,这人没死成,变身成妖,来家里同她和娘亲讨债了! 「怎么不回答?我说的话,可记清楚了?」予菲口气严峻,一双厉目望向她。 陈镁吓得说不出话,只能点头、摇手,努力表示自己记清楚了。 予菲满意转身,走进厨房,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厨房地上摆着小火炉,炉上摆着药罐子,味道从药罐子里面散发出来,辛涩呛人,还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予菲想也不想,上前将里头的东西倒出来,当中有几味中药,但是有一大半……这药不对。 是陈镁又请大夫了?不对,舍过几回药钱,李氏火大,狠狠搨陈镁几巴掌,说她要是再作死,就直接把她按到水里,让她死个痛快。 从那之后,陈镁就算作恶梦,也不敢半夜起来游荡,只能忍着,连三不五时传出的哭声都没听见了。 所以喝药的是李氏?人好好的干么喝药? 李氏的事她不想理会,只是那药的血腥味太重,让她联想到被放血的胎儿,胸口一阵作 呕。 她循着药味走进厅里,发现李氏正端起一个大碗公猛喝。 v第27章[03.01] 「你在喝什么?」 看见予菲,李氏急忙把剩下的药给喝进肚子里,深怕被抢似的,咕噜咕噜用力咽下,用手背擦乾嘴巴,之后恶狠狠地瞪着予菲,怒道:「关你什么事!」 「要不是你肚子里怀的是我爹的骨肉,我干么管你?」 「贱货,说话越来越大胆,是谁借给你的胆子,敢忤逆不孝。」 过去李氏说起这话,爱好名声的予菲会立刻偃旗息鼓,转身离去。可现在的予菲哪会在意旁人眼光,戏能演便演,演不下去也不勉强,轻笑两声,她上前拿起李氏放下的碗,靠近 鼻子。 方才离得远,只觉得血腥味教人难受,靠得近了,发现不只血腥味,还有一股令人作昵的腐臭,那绝不是普通药草。 眼看李氏脸上的黑气越来越重,眼白处还出现两三个红色斑点,之前她认为李氏生产时会受苦,但现在能不能平安产子都很难说。 她再问:「这是什么?」 「药,保胎的药。」 「它不是。」予菲拒绝她的谎言。 「我说是就是,没你的事,你给我闭嘴。」 李氏担心予菲跑去告诉陆青,万一丈夫让大夫把脉,而肚子里的小孩还没掰正过来……知道又是个赔钱货,陆青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对她百依百顺。 予菲怜悯地望李氏两眼,看在人命的分上,她本还想帮帮李氏,可对方那态度……算了,李氏想作死,她又何必枉作小人。 「话是你说的,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东西不能喝。」 「能不能喝,我自己心里有数,你不要到处乱讲话。」 「不想让我告诉爹爹?行啊,悉听尊便。」淡淡一笑,予菲重新回到厨房。 她飞快做好饭菜,才刚摆上桌,陆青和予心、予念前后脚进门。 看见李氏在厅里,予心、予念悄悄溜到厨房,吱吱喳喳对姊姊说话。 「姊,我会背三字经了。」 「姊,我今天认了二十五个字。」 「姊,欧阳夫人教我女红,她夸我小花绣得很好。」 两个人争相说着,随着时间过去,她们发现姊姊好像没有那么可怕了。 一家人上桌,陈镁低头吃饭,半句话不敢多说,予菲、予心、予念、予婷也不语,气氛诡异到不行,不过这样总比吵吵闹闹来得好。 就在晚饭快结束时,李氏突然发难,她给陆青夹一筷子菜,问道:「听说娘那里在修宅子,是你给的银子吗?」 果然还是问了。陆青板着脸道:「家里什么情况你会不知道?我哪有多余银子可以给娘。」 「那娘哪来的钱?你要不要去问问?」 「我问过,娘不说。」抬眼,他看看予菲姊妹,又道:「母亲想让她们三姊妹过去陪她住。」 「为什么?」李氏都盘算好了,等儿子生下来就让予心、予念带,予菲做家事,再过个一两年,寻个好价钱把予菲卖出去,银子就给陈镁当嫁妆,否则女儿长那模样,怕是不好说 亲。 「我们不在母亲跟前伺候,让她们姊妹代替我们孝顺,有什么不对?」 见陆青口气硬了,李氏软下嗓音。「我没说不对,我只是……她们走了,家里一堆事谁来做?儿子马上就要出生,予婷也需要姊姊带,如今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李氏可不乐意让她们过得太愉快,然而现在她怀着孩子,听信仙姑的话,不敢乱发脾气,就怕影响了药力,这才让她们蹦躂得欢。 等她生下儿子之后……哼哼,看她们还能怎么闹腾,到时她要是还不能收拾她们,她的头就拧下来给她们当球踢。 「家里还有陈镁呢,总不能陈家人吃着陆家饭,还要拿她当大小姐供起来,啥事都不能做吧。」予菲轻哼。 陈镁听见这话,照惯例一拍桌子就要跳起来,可手刚抬高,就瞥见予菲似笑非笑的目光,那只手怎么也拍不下去了。 见女儿没反应,李氏忙道:「不行,娘离家,我的名声都被传臭了,要是再传出我这个当后母的把她们姊妹赶出家门,我还要见人吗?」 予菲冷笑,原来她也晓得自己见不了人? 「同住在村里,姥姥却一人独居,又不是最近的事儿,至于继母的名声……比起虐待前妻女儿,离开家门又算什么?」 予菲阴沉沉地望向李氏,还以为有了这段时日的敲打,她应该乖觉一点,没想到竟是半点长进也没有,看来自己还是太过温柔。 「我什么时候虐待你们,不过是让你们做点家事,这村子里的女孩谁不需要分担家事?要不是我怀着儿子,这事儿自然由我来做,现在……」 予菲轻叹,李氏睁眼说瞎话的功夫了不得呀,打她嫁进陆家,还真没看她做过一天家事,不过打人骂人的体力活儿倒是干过不少,尤其姥姥离开之后,她简直把打骂三姊妹当作日日必练的基本功。 「予菲。」陆青轻唤女儿一声,摇头。 陆青是个老好人,忠厚老实,害怕争执,可他不晓得隐忍不会换来家和万事兴,只会让恶人更加嚣张。 予菲不怕吵架,反正她已经铁了心,打定主意离开陆家,只是看见陆青这个可怜的夹心饼乾,想想,算了,逞一时之快又如何,李氏这人是打过就忘记疼,之前的敲打全是白费心思,现在又何必为她浪费口舌。 予菲闭上嘴巴,一语不发。 见状,李氏得意极了,她勾勾嘴角,继续说:「相公,我正想着呢,是不是要把老人家接回家里孝顺,我马上要生了,家里有娘坐镇,我也能定定心。」 陆青心一惊,李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事? 懂事?才怪! v第28章[03.02] 过去她生予婷的时候,也没见家里需要老人家坐镇呀,怎么现在就反口了?予菲没有陆青那样善良,脑子一转就猜出李氏在算计什么, 只听得李氏口气甜腻得让人牙酸。「过去是我不懂事,现在知道悔了,好几次想把娘给接回来,又怕她心里记恨,不敢开这个口,要不……相公去劝劝娘。」 予菲下意识抚抚手臂,试图平息争先恐后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陆青犹豫片刻后道:「孩子都大了,房间不够,娘回来也没地方住。」 「那就让娘别修老宅,把钱拿回来多盖两间房,就有地方可以住啦。」 才几句话就露出狐狸尾巴,李氏不过是见姥姥手中有银子,便想着把人接回来,等将姥姥手里的钱拐光了,再一脚把人踢开。 李氏这一说,陆青也听出端倪,他个性敦厚却不是傻子,虽然他确实打心底希望娘能搬回家里,享享子孙福气,可想起生予婷那年李氏闹过的一出又一出…… 是娘打定主意要搬出去的,她对村人们说她老了,不耐烦孩子吵闹,满屋子丫头吵得她头疼,虽然绝口不说儿子媳妇的过错,可他怎会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娘曾经对他掏心掏肺说:「当时是我的错,误信媒婆的话,相信李氏温良贤慧,哪里知道娶进门后会是这么个货色。但她再坏,陆家的子嗣只能依靠她的肚皮,就当投鼠忌器吧,他真是罪该万死了。」 「爹,姥姥真没告诉您她修老宅的银子在她生下儿子之前,咱们只能忍着。我住在这里是寂寞了些,可是没人闹出糟心事,日子也好过得多。」 要是为了娘身上的钱,把人接回来,之后又…… 陆青正要说出拒绝的话,予菲抢先一步说道:「是从哪里来的吗?」 莫不是……李氏急问:「你姥姥告诉你了?」 「是啊,都说了。」精灵古怪的予念回答。 就算不知道,但她现在可能耐啦,很能顺着姊姊的口吻来接话,何况她也不是不清楚。 李氏气歪一张刻薄脸,这偏心眼偏到哪里去了,钱的事不告诉儿子,反而跑去告诉赔钱货,是搞不清楚日后谁要给她送终吗? 「你姥姥怎么说的?」李氏问。 予念看姊姊一眼,予菲点点头,道:「说吧。」 她们三姊妹都知道?光瞒着儿子媳妇?这死老太婆,走着瞧!李氏恨恨地想着。 「姥姥一个月前自己去了镇上,她眼睛不好,没看见前面有马车冲过来,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幸好有个好心的大爷救下她,可姥姥太紧张,居然扯住大爷身上的玉佩,等到松手,玉就断成两截。」 这故事是昨儿个夜里予菲对她们说的,连姥姥那里也套好话,无论如何,她都要带着两个妹妹离开。 予念开了头,予心大起胆子接话。「那玉得要一百两,姥姥根本拿不出银子来赔,本来想回来告诉爹爹,先卖掉两间宅子和田地,再去向人借……」 听到这里——李氏立刻哇哇大叫。「天呐、天呐,这是要把咱们一家子都给杀了呀!就算把你爹卖了,都卖不到一百两。」 陆青也着急,对李氏一吼。「够了,先听孩子怎么说。」 予菲冷笑,卖爹爹不够,可以卖继母,不过这会儿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时候。 「继母没说错,就算把全家人都卖了也赔不起一百两,姥姥心想,这事儿她得一肩承担,就同大爷说,想要卖身当奴才,可大爷嫌弃姥姥年纪太老,让她先回家想想办法。姥姥回家后睡不着、吃不好,我去姥姥家时,发现她整个人瘦了一圏,这才问明原委。 「前几天我并不是待在姥姥那里不肯回家,而是去县城里。我去找那位周大爷,周大爷是个有钱人,家里开了不少铺子,见我诚心诚意想解决这件事,便耐心与我讨论。 「我思来想去,这个家里能卖的东西除老宅之外,就是孩子了。陈镁不是陆家人,予婷太小,算来算去也就我和予心、予念可以卖,我便当场作主把我们姊妹三人和姥姥、老宅一起卖给周大爷。周大爷心善,知道我们为难,便也不死逼着我们非要凑齐一百两银子。 「我们把宅地和卖身契给了周大爷之后,周大爷拿出银子,让我带回来修缮老宅,再盖上几个水池养养海鲜,说是往后京城里来客人,便领到老宅住,令我们现捞海鲜现煮,让客人们图个新鲜。 「回家之后,我把事情告诉姥姥,她虽觉得对不起咱们姊妹,但想着继母就要生弟弟,又不想让爹爹担心,这才扯谎说要把我们接过去照顾,事实却是……」予菲低头,露出一脸的委屈。 陆青怒道:「不行,我陆家的子女不能卖身为奴。」 「若非万不得已,女儿也不会做出这个决定。」 「就算为奴,也该是我这个当儿子的去。」陆青咬牙,身为男子汉本该承担的责任,怎能让女儿去顶替。 李氏一听,又大呼小叫,「不行啊相公,你当了奴才,咱们儿子要怎么办?公公到死前都还记挂着,盼望陆家能养出个秀才进士,让陆家改头换面。」 李氏的自私一览无遗,陈镁更是,她想着如果自己的弟弟真能当上官,日后她可就是官家千金。 一个官家千金、一个奴才婢女……看着陆予菲,她突然觉得自己扬眉吐气。 「不行,这事我得承担,予菲,你告诉爹,周大爷住在什么地方?」陆青放下筷子就要起身。 李氏急着去扯他的衣袖。「你入了奴籍,儿子也会是奴才,难道你要公公九泉之下不安宁?」 予菲冷笑,看着李氏道:「继母不想爹爹当奴才,又不想我们搬过去和姥姥住,那么便凑足一百两银子。周大爷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只要把钱还清,肯定愿意把卖身契还给我们」。 「不行不行,我们哪来的一百两,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就这样做吧!」 「不……」陆青还要反对。 予菲看着一脸痛心的陆青,果真是个老好人呐。她慢悠悠劝道:「爹,卖身契已经签下,来不及改了。我知道您心底难受,但我会带着予念、予心认真做事,尽快攒足银子,待还清银钱,周大爷不会为难人的。」 「可是……」陆青摇头,不愿意事情就此定下。 予菲道:「周大爷是个大商人,他对身边的奴婢小厮要求严格,签定卖身契时就道,要我有机会多认点字,学着做帐,日后当个管家娘子,方能对周家生意有所助益,我认为这是个翻身的好机会。我会盯着予心、予念认真学习,我相信只要够努力,再过个三五年,我们都会与现在不同。」 李氏虽然讨厌予菲,可是听她愿意承担此事,连忙道:「是啊,予菲没说错,她们姊妹三人是去享福、不是受苦,相公就别多想了。」 陆青难得臭脸,他冷眼看李氏,问:「要不要让陈镁和予婷去享这份福气?」 当了奴婢,生死不由己,主人家要打要杀,当爹娘的连置喙一声都不行,这样的福气还真不是普通人能享的。 李氏咬牙道:「予婷年纪还小,人家看不上,陈镁又不是陆家人,为什么要摊上陆家的破事儿?」 「她不能摊陆家的破事儿,倒是可以吃陆家的粮,真不知道继母这笔帐是怎么算的?」予菲反问。 v第29章[03.03] 李氏被堵了话,坏了脸色,这贱蹄子就是看不得她好过! 她道:「去去去,明儿个一大早,你们就搬去老宅。」 「注意你的措词,现在那里不是陆家老宅,而是周宅,希望继母的嘴巴紧一点,万一惹恼周大爷,你知道的,京城人手段多,我可不希望陆家因为你嘴碎,害得爹爹和弟弟遭难二 李氏撇撇唇不言语。 大事抵定,这是三姊妹在陆家的最后一餐,吃过饭,碗不洗、桌面不清,予菲和予心、予念把陆青拉进屋里说话。 予菲安抚陆青,让他放心。 欺骗老实人,予菲心里不好受,幸好娇娇甜甜的予心、予念不断撒娇说笑,让陆青脸色稍霁。 靠在陆青身上,前世没有父母疼爱,她打出生就成为孤儿,来到这个古代世界,难得地享受起父爱…… 「爹,没事的,我相信福祸相依,这次的祸事或许能让我和妹妹们的一生变得不同。」「是爹没本事,没办法给你们一个遮风避雨的家。」陆青感到很愧疚。 「爹做得够好了。」 「有时我也想过,是不是非要一个儿子?如果那时我就带着你们三姊妹单过,日子是不是会更好?」至少娘就不会离开陆家。 予菲顺势拉起陆青的手,翻过掌心,假意玩着他的手指,实际上却是就着昏黄烛光相看他的掌纹。 他有儿子的,至少两个,生命线虽然杂纹多,却是个长寿的,所以李氏克不死爹爹,她真能给爹爹生下儿子? 「爹爹,别担心,我保证以后我们会越过越好。」 「我也保证!」予心边说边从身后抱住陆青的脖子,脸贴在他颊边。 「我也保证。」予念直接躺在爹爹的腿上。 「以后爹有空就绕到姥姥家看看我们吧,周大爷不会常到那里,也就我们和姥姥住。」 「好。」 他们说了一夜的话,直到夜半才熄了灯。 爹爹走了,予心、予念睡了,关上门,予菲闪进空间里查看她的金唇贝,这一看,吓呆了,那二、三十个珠贝居然繁殖力惊人,短短几天,数量多到从小潭里满出来。 看来灵泉对珠贝有帮助,那对种植呢?得找个时间好好试试。 喝过灵泉,暖意从腹间升起,她合掌修习内功,练过大半个时辰,发觉毫无进展,比起前世初入门时还糟。 叹气,人生果然不会事事如意。 【第六章 多了个怪师兄】 姥姥脑袋清楚,手中有钱,她不似一般村妇那般枢枢省省,因此说是修屋,其实是推掉旧屋重起新屋。 墙都是新砌的,屋顶是去城里订青瓦片回来铺的,姥姥舍得给工钱、舍得做好吃的给工人吃,村里有空的男人全过来帮忙了,因此原本预估得一两个月才盖好的屋子,不到一个月就完工。 让太阳曝晒过几天,新打造的家倶一一送进家门。 新宅新屋新景象,连新挖的池子都教人无比满意。 自从姥姥知道一颗珍珠能卖上百两,哪还有舍不得投资的,她又多买了十几亩地,扩大养殖范围,建立引水系统将海水源源不断引入池中,因为珠贝的量没那么多,姥姥便买小鱼虾回来养着。 予菲不懂养殖,不过她有灵泉帮忙,每天加个几滴,几天过去,鱼虾都活下来了。 养殖珠贝的池子高度约大半个人高,她送十几个蚌壳给周逸夫,让他请玉匠将蚌壳磨成无数颗小珠子。 几天后,珠核连同打铁匠打的v型架和植珠工具都用马车拉来了,予菲把v型架摆进去,再用水管将海水引入池子里,往里头滴些灵泉后,她就开始为珠贝植入珠核。先将珠贝固定在架子上,利用工具将蚌壳打开两公分左右,用锐利的刀具在唇部割出一道伤口,植入小珠子,在珠子外围放上用贝唇做成的贴片,黏合珠子与蚌肉,作为固定。 贝唇是从淘汰下来的珠贝中割取的,通常会造成珠贝死亡的原因是手术后的伤口发炎,死亡率将近四成。 因此植入珠子后,她先将珠贝放进灵泉里养几天,才一个个摆进v型架上进行养殖。 池子挖好后,姥姥一看到有渔船进来,就拉着予心、予念去捡珠贝,为混淆视听,不光捡珠贝,她们也捡小鱼小虾。 植珠的事,予菲没有背着姥姥,但灵泉的事谁都不能讲,深怕一讲自己就成了妖孽。 没有渔船靠岸,姥姥便带着予心、予念出门赶海,这段时间陆青田里的事告一段落,他有空也去赶海,祖孙三代在海边做事,其乐融融。 姥姥经常藉口主子不在家,留陆青在家里吃早饭、午饭——陆青不好意思,有空便帮着姥姥编竹篓子、做家事,也教予心、予念读书认字,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时间反而比过去更多。 为此,姥姥还收拾了间书房给父女使用。 而会来这里的客人并不是只有陆青一个。 身子养好之后,欧阳羲回城里学堂念书。因有马车接送、每日往返,空闲的时间他就会过来找予心、予念玩。 欧阳羲发现,这里离村子中心虽然较远,但没有李氏天天骂鸡骂狗的,安静得多,便经常带着书过来这边念,一时间,陆家老宅常听见琅琅读书声。 忙着忙着,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两个月过去,池子里已经养满珠贝。 予菲经常藉口到城镇采购,趁机帮人看面相风水,每趟回来都会交给姥姥几两银子。 兜里有钱,姥姥越发大方,厨房里堆起满满的柴火和米、面、肉、菜……什么东西好吃就买什么。 生活越过越好,姥姥也越来越相信孙女的本事,家里大小事都听她决定。 这天一大早,予菲把姥姥拉进屋里,道:「姥姥,我看过爹爹的面相,他的发际线平整,眉毛生得清秀细长,离眼高、眉尾上扬,眉毛超过眼角而不散乱,这种人天生聪明富有智慧,读书作官都会运势通达。 「我觉得爹爹要是再搏一搏,说不定有机会能考上秀才。咱们也不求爹爹当官,可要是能考上秀才,姥爷地下有知,会高兴的吧。」 「何止高兴,那是你姥爷死前最大的愿望,可他一死,你娘又去了,之后阿青娶回李氏那个搅家精,日子才会过得一天不如一天。」说到这里,姥姥垂下眉长吁短叹。 v第30章[03.04] 予菲撒娇地推推姥姥,靠在姥姥身上。 这动作一出,她自己先酸了牙,演了太久的陆予菲,自己都开始改变啦,动不动就对着长辈撒娇,天呐天呐! 予菲突地发觉,在她眼里,连那三个讨人厌的小屁孩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怎么会转了性子?她变得不像自己了吗? 等等,那不是重点,重点是…… 「姥姥,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咱们现在不是在往好日子过吗?」 「这倒是,都得感谢你师父,你姥爷没说错,书里自有黄金屋,瞧你读了书、认了字,懂这么多东西,黄金不就滚滚而来吗?」 这话是这么解释的吗?算了,这也不是重点。 这阵子予菲经常进城,因见周逸夫是做首饰生意的,她当即把脑筋动到这上头。 前辈子她谁啊,她是身价数十亿的大师,虽然出门得打扮出一身的师父范儿,可不影响她喜欢珠宝名牌啊,既然有这等审美眼力,怎能轻易浪费? 于是她用画符篆训练出来的笔功画出好几款珠宝首饰,周逸夫见到有商机自是喜不自禁,一张图纸以二十两买断,她陆陆续续赚回好几百两,全在她的空间里堆着。 周逸夫对她这尊财神爷爱护到极点,知道她想给爹爹请名师,便推荐了文先生。 文先生四、五十岁上下,是个举子,有满腹才华,可惜做官不顺,在官场上被排挤得厉害,最后遭人陷害、黯然下台。 予菲见过对方,他最明显的特征是额头上那道浓浓的一字眉,这种男人具备男子气概、充满侠肝义胆,好打抱不平,凡遇上需要帮助的就会义不容辞拔刀相助,但性子不够圆融,容易得罪他人。若他是武官便罢,偏生是个文官,心眼哪里斗得过旁人,官途自然顺利不来。 前年他死了老婆,一个人孤零零地过着,生活也没进项,本想到私塾里教教学生,可他和予菲一样,对小屁孩没耐心,去两天就提不起劲儿。 周逸夫将他推荐给予菲,见过面之后,她想把人给留下,便寻了姥姥讨论。 「姥姥,咱们现在家里不缺钱,我想让爹爹重新把书本拾起来。」 陆青上不了船,种田也种不出一家温饱,不如让他做最在行的事。文先生过来,对阿羲和予心、予念多少也有些好处,这一箭四鵰的事儿当然得做。 「可李氏那边……」 「她要的不过是银子罢了,每天让爹爹带几文钱回去,就当是卖海鲜赚的,她能不乐意?至于田里的事,等收割时我们再出钱请人帮忙,爹爹空出来的时间就能够念书了。」 「你爹那边……他可是认定咱们卖身为奴,怎么请得起先生?」 「我会把原委告诉文先生,请他配合咱们的说词,就说他是周大爷的客人,喜欢这里的渔村风光,想要长住,恰好爹爹的学问合了他的眼缘,便让爹爹来与他做学问。」 「这能成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好吧,你先把文先生给领进家门再说。」 「嗯,明天我就进城把人带回来,另外,我还想买辆马车和几个下人。我经常进城办事,来回全仗着一双腿,我不怕辛苦,就怕耽搁时辰,误了主人家的事儿,而且我年岁也大了,成天一个人在外头奔走也危险,身边还是得有人跟着,平日里下人也可以帮着打理池子和家务。」 雇用下人的必要性姥姥还是懂的。「姥姥跟着你可是享大福了,现在连小厮丫头都用得起。」 「那是姥姥心善,好人有好报,老天都看着呢。」 讨论过后,予菲打定主意,明天再进城一趟。 姥姥说:「明天进城,我再给你捞几条鱼,送去给周大爷。」 予菲不乐意,鱼有鱼腥味,提着也重,不过姥姥是个良善人,总惦记着吃人一斤得还人八两,周逸夫帮她们写了卖身契,让她们得以脱离李氏,还把名头借给她们扯大旗,以便她们盖新屋过好日子,这点恩情,姥姥一刻不敢忘。 看着姥姥实诚的脸庞,难怪爹爹也是这样的人,予菲笑笑应下。 「不早了,我去做饭,让你爹回家前多少吃一点。」姥姥说。 予菲点点头,往书房方向走去,恰巧听见陆青正在跟欧阳羲和予心、予念说话。 「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身为男子本该胸怀天下、造福万民……」他说一大段,欧阳羲就算了,这种理论他已经听过无数次,但予心、予念就不行罗,她们听得头昏脑涨,只差没说「爹爹,您别再讲」。 予心乖巧,强憋着打呵欠的欲望,而予念是个鬼灵精,眼珠子一转,问:「爹,我们不是男子,不需要胸怀天下、造福万民,那干么还要念书?」 最近爹有空,起了当夫子的兴致,布置一堆功课,让她们连玩的时间都没有。 予念这一问,陆青不知道怎么回答。 予菲走进门,横予念一眼,欺负老实人吗? 予念脖子一缩、吐吐舌头,恨不得没问那句欠揍的话。 「我说个故事给你们听。」说要讲故事,但予菲咬着牙,表情及声音很吓人。 予心、予念乖乖点了头,只有欧阳羲满脸兴致地望向予菲,他真心拿予菲当英雄崇拜了。 「小母鸡问老母鸡:『你干么那么辛苦啊,天天下蛋不累吗?休息几天不行吗?』猜猜,老母鸡怎么回答它?」 「怎么回答?」欧阳羲接话。 「她说:『是辛苦啊,可这是我的工作,我就得做。』小母鸡咯咯一笑,心里觉得老母鸡真傻,反正有老母鸡下蛋,小母鸡便开始躲懒不再下蛋。这天家里来了客人,主人找不到东西招待,想了半天,决定把小母鸡给宰了,它到死也没弄懂,老母鸡明明比它胖、比它有肉,为什么主人不杀老母鸡,反而杀它?」 「因为它不会下蛋?」 「没错,老母鸡比小母鸡有价值。人也一样,不管男女都必须创造价值,否则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性。」她的口气是百分百的教训,可她这么一训,几个小孩全都明白了。 予心问:「可女孩又不能当官造福百姓。」 「谁说只有当官才能造福百姓?爹爹种米、渔夫打鱼,养活千百人,商人南货北运、互通有无,女子张罗家务、繁衍后代,每种人都在竭尽所能服务百姓,当中差别在于,聪明才能大者,当尽其能力以服千万人之务,造千万人之福,聪明才能略小者,当尽其能力以服十百人之务,造十百人之福。 「你们念书,目的是要增长聪明才智以造福更多人。如果觉得读书那么痛苦——可以啊,那就别读,只不过当一个没有能力,只能依靠男人生活的女子,就必须学会认命,不要怨恨被男人看轻,一朝被男人抛弃,也别怨恨遇人不淑。你可以不要一只不下蛋的母鸡,男人当然也可以不要一个没有价值的女人。」 v第31章[03.07] 予心、予念被教训了,可脸上没有不甘,只有反省细思。姊姊很凶,但是说的话都好有道理。 这时,前面传来敲门声,厨房离门近些,姥姥几个大步跑过去打开门。 门外站的是里正的小孙女何顺娘,她神情紧张,右手高举,差一点就要敲上姥姥的头。她急急忙忙收手,道:「陆姥姥,你快去看看你家媳妇吧!」 「发生什么事?」 「陆大娘要生了。」 「怎么可能,还不到七个月。」姥姥一急,怎么算都不到生产的时候啊! 「就是这样啊,刚刚她跑到我家和我奶奶吵架,吵不到两句话就扶着肚子喊痛,我爹爹一惊,忙让我叔叔去请大夫和产婆。」 「李氏在哪儿?」 「已经送回家,我们到处找不到陆大叔,这才……我奶奶不是故意的。」她很担心陆家人把这件事赖在她家头上。 「知道了,没事,别担心,你先回去。」姥姥说完,连忙转身找人,手脚俐落得不像个老人。 她的脸色难看,时隔三年多好不容易才又怀上,怎会出这种事?难到陆家子嗣真这么困难。 她一路跑到书房,扯了嗓子喊。「阿青,咱们快回去看看,李氏要生了!」 闻言,陆青跳起来,时间还早得很呐,怎么就要生了? 他半句话不说,连忙和姥姥一起往家的方向跑去。 予菲心头一拧,想起那碗腐臭血腥的药,唉,果然出事了。 她对三个小孩道:「我也过去看看,阿羲,你在这里陪予心、予念,我很快就回来。」「知道了,予菲姊快去。」 见予菲走远,予念才小小声问:「继母的价值就是生孩子,如果她生不了孩子,被爹爹抛弃了,是不是该认命?」 欧阳羲同意。「七出当中就有无子,女人无子是可以被休弃的。」 予心扬眉一笑。「那我们就可以换新继母了,对不?」 「下次我要换个不乱发脾气、不打人的。」予念开出条件。 「嗯,最好像羲哥哥的娘那样。」 「我娘可是天底下最温柔的女人。」 「是啊,我们好羡慕呢。」 内一圈外一圈,屋子里外挤得满满都是人,李氏的尖叫一声高、一声低,喊得比待宰的猪只还凄厉。 照理说,这都第三胎了,又还未足月,应该很容易就生下来,怎么会痛得这么严重?予菲进门时听到一声直入云霄的惨叫,没多久又听见一声不属于李氏的惊喊,吓得她加快脚步跑上前。 看见予菲,众人纷纷让出一条路。 没多久,产婆抱着孩子走出来,姥姥一看包巾里的孩子,吓得晕过去,陆青急忙扶起她。 予菲拉长脖子看上两眼,那是个扭曲变形的女畸胎,头大得像外星人,三条腿、没有手,身上一条条的黑色纹路像斑马。 她还没死,正扭动着三条腿,像在抗议什么似的,然而不过片刻——她就一动不动,身子僵硬。 有不少村人看见,惊呼连连。 「怎会生出这么一个东西?难道是报应?」 「会不会是李氏歹毒,欺负前头的女儿,老天爷看不过眼,让她遭报应?」 「可……这是陆家子孙呐,又不姓李。」 「自从陆家老太爷过世,陆家就连连遭遇不幸,现在连鬼胎都生下来了。」 「陆家肯定是做了什么咱们不知道的恶事。」村人们叽叽喳喳说个没停。 眼看话题转变,予菲急忙扬声道:「我就告诉继母,她喝的东西闻起来不是药,而是毒,有哪家药馆的药闻起来像血的?可她偏偏不相信,果然……才喝下不久呢,就生下这么个东西。」 「予菲,你说什么?李氏喝了什么?」陆青闻言问。 「先前我在厨房闻到一股又腥又臭的味道,循着味道找到厅里,看见继母正在喝药,我问那是什么,继母说是保胎药。大家都煎过药啊,药的味道怎么可能有血腥味?我提醒她,不是大夫开的药别胡乱吃,会吃出问题的,可她打骂了我一顿,叫我别多管闲事。」 予菲这一说,陈大娘跟着跳出来讲话。「我记起来了,前段时间李氏出了一趟村子,说是要去找一个法力高深的仙姑,回来的时候,我看见她手里提着一包东西,我问她那是什么,她笑了笑,说是不能讲。」 「对啊,不久前我也见过一次,莫非她是吃了药才生下怪胎的?」 何顺娘的奶奶挤开人群站到前头,她就怕陆家把这事儿赖到自己头上。「前几天周家嫂子跑过来跟我媳妇说,城里有个仙姑手中有一帖药,能把人家肚子里的女孩变成男孩,那药可贵着,要一百文钱一帖,问我家媳妇要不要一起去求。她还说……」 怀着孩子的周家嫂子伸手挥了挥,说道:「是啊,那事就是李氏告诉我的,我本想找何家媳妇一起去求药,没想到……」看着产婆手里抱的东西,她瑟缩了下。 真相大白,李氏不是遭报应,而是自己找死。 予菲冷眼看向产房,李氏吃的是什么?那个「仙姑」到底是何方神圣?同为道家人,她该不该出手阻止这件事? 正想着,抱孩子进屋的产婆二度发出尖锐叫声。 原来是李氏生产过后发生血崩,请来的大夫说,她这辈子再也不能生育了。 听见这话,姥姥心底难过极了,她心心念念着陆家有后,这下子…… 予菲不像姥姥和爹那样失望,她看过爹的掌纹,他至少有两个以上的儿子,分明是多子多福的命啊,所以李氏的身子还有得救?或者是,他会娶第三任老婆? 依陆青的心性,应该不会休妻再娶,顶多对李氏心冷心死,往后李氏在家里得夹起尾巴小心做人。只是李氏虽然克夫,却不是早夭的命,所以……予菲想不出结果,只好暂且丢到一边。 v第32章[03.09] 予菲今日进城有几件事要办,一是买马车、下人,二是把文先生接回来,另外她又画了几套首饰,想去找周逸夫换银子。 还没进到铺子里呢,就见周逸夫大步朝她走来,看见她手里提的鱼,双眼发亮,他想也不想就接过鱼,拉起予菲到后头说话。 人尚未坐定,他飞快倒一杯茶水放在她面前,一脸谈正经事的态度。 「有事?」她退后几分,过度殷勤必定有诈。 「上回我吃了你带来的鱼。」 「所以……」被鱼给刺了? 「味道极好,没有河鱼的土腥味。」 「我引海水养殖的,那是海鱼。」 「可卖海鱼的摊子到处都是,你的鱼比别人家的更鲜美,肉质更细腻,还带有淡淡的奶香,我长这么大,没吃过这样的鱼。」 那是用灵泉养出来的鱼,能一样吗?「所以?」 「我本打算开一家酒楼,特地从京城请来两个厨子,上回的鱼就是他们料理的,他们尝过后也啧啧称奇,所以我想同你谈一笔生意。」 「说说看。」 「往后你养的鱼虾蟹通通卖给我,别卖给别人。」 又想垄断市场,他的野心是有多大啊,不过无妨,只要有钱赚,其他的都好说。「行啊,可我的鱼虾矜贵,得比外头卖的贵上两成。」 「一言为定。只是,你就那几亩鱼池,想不想再多养一些?」 「做人不可以太贪心,等你酒楼开起来,生意好到供不应求,再来考虑这种事吧。」 「行,我们来签……」 话说到一半,伙计进门,这会儿进来的不是陈四,而是李杉。 经过予菲提醒后,周逸夫命人将当初的事情再查一遍,发现那簪子是陈四弄断的,只因他和李杉有旧恶,就设计着把人给弄走。 这还是小事,事情查出来之后,他命人暗中观察陈四,竟发现他偷偷描摹予菲画的首饰,想卖给对手铺子。 人赃倶获——他把陈四送到官府论罪。 「周掌柜,孙老爷派人来找陆姑娘。」李杉道。 说话时,李杉对予菲堆起满脸笑意,他知道事情能够真相大白,陆姑娘帮了大忙。那位出手很大方的孙老爷?予菲笑歪了嘴角,忙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周逸夫望着她加快速度迈开的脚步,忍不住想笑。 阿曜没说错,就是个见钱眼开的,这样的人通常很讨人厌,可这项特质出现在她身上,竟然有几分可爱,难怪阿曜上心,出城前一再叮嘱,让他好好帮着、护着。 走到前面的铺面,孙家管事一看到予菲就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忙拱手道:「老爷想找姑娘到家里看看风水,不知道姑娘有没有空?」 「这么快?才多久时间,宅子就建好了?」 「没好,只盖一部分,老爷就是想请姑娘过去看看,能心安些。」 孙老爷出手慷慨,这一趟必不会教她失望,可……事儿还很多,她想了想,转头对周逸夫说:「周大爷……」 「别叫周大爷,把我都叫老了,不如喊一声周大哥,咱们是什么关系呐。」说着他暧昧地朝她眨眨眼。 予菲嫌弃地退开两步,做啥这副表情,不就是合作关系,弄得好像她和他有一腿似的。「有几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行,馨说。」 予菲让孙家管事暂且在外头等候,又与周逸夫进了屋里,她先拿出几张图纸,道:「这些款式你先看看。」 周逸夫拿起图纸,越看越满意,这丫头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呀,怎么能想出这么多不同款 式? 之前她送过来的图纸已经打造完毕,在京城里掀起一股旋风,名门淑媛人人想要,都快争破头了。 这次予菲画的是十二生肖的q版图样。「图样简单了些,可以用金银或玉来打造,作为生辰礼送人。能收吗?」 「收,怎么不收。」他忙命人拿来两百四十两银票。 予菲把其中一张抽出来,将已经净化过,玉体再度呈现雪白剔透的羊脂白玉放到桌面 上。 「我想把这块玉切成两半,雕琢成图纸上的样子,下次进城来拿。」在灵泉里泡过两个多月,玉体已经有了灵气,能用来护身。 「与其弄成两半,不如直接雕成一块,会更值钱。」 「这是为予心、予念备下的,她们的生辰快到了。工钱多少?我先付。」 「谈工钱伤感情,这事儿周大哥包了。」 「谢谢,另外,我今天是特地过来买马车和下人的,可是现在……」她指指外头。 「没问题,小事一桩,交给我处理。」哈哈哈,真是想磕睡就有人送枕头,他就等她这句话呢。 阿曜留下的那几个人已经调教好了,本就在考虑着要找什么藉口把人塞到这丫头身边,这会儿可好,是她自己开的口。 「多谢周大哥。」她抽出五十两想交给他。 「别,冲着这一声大哥,这马车下人,大哥送!」 v第33章[03.10] 「我不想找小姑娘,想找个二十几岁的妇人,吃苦耐劳,能帮姥姥打理家务的。」 「行,这件事包在大哥身上。」 「那好,我先跟孙家管事过去。」 「等等我,我把事情吩咐下去,再同你跑一趟,你一个人过去,我不放心。」 「我可以自己……」 「不可以,除非你打算害我被阿曜揍得满头包。」丢下话,他急急往外跑。 说到欧阳曜,予菲脸庞微微发红,他……那是什么意思啊?自打出门后老是写信给她,搞得他们好像有多熟似的。 旁的事都没说,只写着打仗的点点滴滴,他不需要同她报告的呀。 偏偏这么琐碎无聊的事,在他的笔下硬是写出几分意思,让她看着看着,看懵了心,老是想着他又在做什么?辛不辛苦?有没有危险? 他的身影在她脑袋里晃来晃去,她就这样天天想、天天甜…… 予菲忍不住回想那天,她躺在欧阳曜的床上,逼着他说话助她入眠。一个不善说故事的男人,说不出浪漫的床边故事,没有白雪公主和灰姑娘,只有他身边朋友的家世生活。 宋易禾的娘是皇帝的同母妹妹华玉长公主,爹是承宣侯,他是个世子爷,本来可以在京城过好日子,偏偏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纨裤到承宣侯拿鞭子当家法,最后是华玉长公主透过关系把他送进宇文将军帐下。 而周家是皇商,连续两年官银流通权都是周家标走的,眼下的家主是周逸夫的父亲。周家教养子女甚严,不管嫡庶,必须通过层层考验才能坐上家主位置。周逸夫有七个兄弟,被分派到全国各地,唯有通过考核者才能够回到京城。 予菲不解的是,这样的人怎么会同欧阳曜成为死党好友?真是意气相投?或者……欧阳曜也有旁人不知道身世? 想起欧阳曜与欧阳羲身上渐长的紫气,她脑补了不少故事,但在没有得到证实之前,她不敢轻易问出口。 周逸夫把事情交代好了,再度进屋,道:「我们走吧!」 有钱好办事,才多久时间,孙家的宅子已经建好大半,想来孙家的势力确实不容小觑。予菲走进新盖的宅院,发现孙老爷肯定在盖房子之前已经找过不少风水大师,因为里头的一瓦一石、一宅一院,不管是方位、朝向都相当好。 予菲随着孙家管事前前后后看过一遍,确认没问题就准备离开。 孙家管事上前,请予菲上马车。「今天辛苦姑娘了,老爷想亲口向姑娘道谢。」 意思是……亲手交钱?有必要吗?还是想要仔细问问上回的事? 周逸夫抢先道:「管事在前面带路,在下与陆姑娘紧随在后。」 孙家管事没有坚持,他先上了前方马车,予菲和周逸夫则坐上后方马车。 刚坐定,予菲道:「周大哥可知道胎屍案查得怎样了?」 「目前尚不确定那七具胎屍是从哪些死亡的孕妇腹中剖出的,但仵作相验,确定胎屍月分和孕妇所怀的胎相符,这是其一。其次是你说对了,那些孕妇的生辰确实都是丁卯年,只不过线索只到这里,接下去就没了。凶手把现场清理得太乾净,没留下半点蛛丝蚂迹,而县太爷已经通知城里丁卯年出生的孕妇多加小心,防范歹徒,只是截至目前为止,凶手尚未再犯新案。」 「埋胎屍那块地的原地主是谁?查不出来吗?」 「查出来了,屋主姓江,他将房子赁给一个姓赵的商人,那商人一次缴齐一整年的租金。因为孙老爷高价买宅,屋主去敲过好几次门,想退回租金好把房子卖掉,没想到左右邻居却说,姓赵的只住不到半个月就离开,再也没有回来。照理说,有契约在手,江姓屋主不该卖房的,但敌不过孙老爷开的价钱,他还是把房给卖了。」 「如果不是房子卖掉推倒,锁魂阵破缺一角,这件事也不会爆出来。」 「对,不管怎样,孙老爷相当感激你,之前他请过好几个道士法师,冤枉钱花不少,却都没把事情办成。这段期间他到处夸耀你和阿曜的事迹,还说你可能是慧明大师的徒弟。」又是慧明大师,这个大岳朝国师到底多有本领啊,为啥人人说起他都是满脸崇敬? 「阿曜离开前叮嘱过,幕后凶手是谁尚且不知,不希望你的本事太早曝露。」 「可孙老爷不是……」 「所以趁此机会,你在孙老爷面前把话说清楚,就说你只是误打误撞,真正收拾那些邪祟的是阿曜。」 欧阳曜真要把这件事给顶起来?她说过的,幕后凶手绝对不简单,她曝露在外会危险,由他承担难道就很安全? 不过他这样做……让人很感动,只是她没有躲在后面受人保护的习惯。 她摇头,道:「我不想说谎。」 「这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况我不露点名声,怎么赚到下一个三千两、下下个三千两?」 「傻啦你——要钱不要命?」 「没事的,我见过孙老爷,那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害我。」 「听话,虽然你有一身本领,可毕竟年纪小、见识有限,我和阿曜不会害你。」 比见识?哈哈!那他们还真是远远不及她,她可是连台湾首富、香港首富、澳门首富……一堆首富都帮过忙的。 「我知道你们很好,但我不想让欧阳曜为我承担风险。既然我决定做这件事,后果就该由自己来承担。」 「固执。」周逸夫瞪她一眼,她却冲着他嫣然一笑。 孙家管事领着两人走进大厅,厅里除了孙老爷之外,还有一个年约二十岁上下的男子。男子身形挺拔,鼻梁挺直,一双丹凤眼散发着勾魂魅力,日光映衬出他英挺的五官,一身崭新的紫袍,头戴纱帻、足登粉靴,腰束锦带,显得他的身形越加挺拔修长。 他看见予菲先是微微一愣,下一刻回过神,脸上透出掩也掩不住的惊喜,从榻边站起来,潇洒地撩开衣摆,走到门口,由上往下看着她,唇边笑意漾出。 予菲抬阵,目光落入一双深眸里,他们很熟吗?为什么他双眼透出光彩,整个人闪闪发 亮? 「小师妹。」大掌落在她的肩膀上,紧紧握住,力气大到让她备感威胁。 小师妹?他是陆予菲的师兄?予菲仔细在原主的记忆中搜寻半天,找不到这段。 这辈子,陆予菲没有离开过小村子,不会武功,不懂道术,只认了几个字,至于前辈子的自己……师父收她一个徒弟就成天呜呼哀哉地鬼叫、大叹倒楣了,哪有另外一个徒弟,这位仁兄是哪位啊? v第34章[03.11] 退开两步,她眼底带着戒备。「公子认错人了。」 「点苍山,行悟道人。」像在提醒什么似的,他给了她两个key word,可惜……提示无用,她就不是什么鬼小师妹啊! 摇摇头,予菲再退两步,企图离他远一点。 可他不允许,霸道地向前两步,非要把她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中。 予菲不是弱女子,她可以退两回,却不会一直往后退,冷起脸,她横眉道:「这位公子,如果你爹娘没教过你男女授受不亲,那么我来教你!」说着手掌劈向他的俊脸。 他的头微斜、闪开了,她再踢出撩阴腿,他侧过身轻易避掉,她用尽全力接连数击,却都没打到人。 然后……然后他想,或许真的认错人了,她不是他的师妹。 因为师妹武功高强,不会是这种三脚猫功夫;因为师妹性情温柔,不会对他痛下杀手,不会用撩阴腿这种恶招——更不会…… 她不是师妹啊,有点失望,不对,是非常非常失望。 手指拂过穴道,他把予菲定在原地。 她气得双眼冒火,在心底破口大骂,不要脸,男人打女人!不要脸,大人欺负小孩! 她气翻了,气到整个人快爆炸,都怪原主身子太破烂,她明明早也练、晚也练,却都练不回过去的身手,若非如此,她岂会输得这么惨? 更可恶的是,口口声声说要护着她的周逸夫竟然没有半点功夫,一点忙也帮不上。 她内心叫得再大声,也没办法冲破穴道,还自己一个自由身。 岳云芃靠近予菲,再问一次。「想清楚再回答我,你是我的小师妹吗?」 他用了十足的威胁与压迫,希望她迫于权势,乖乖点头。 只要她点头,他会立刻以师兄的身分接受她,把她留在身旁,就算她现在不是师妹,再过不久……她也会成为自己的师妹。 虽然予菲从小就是被师父的拖鞋威胁大的,但这等级的威胁还是很吓人啊。不过为了表现自己的骨气,她硬是强忍害怕,咬牙回答。「公子缺师妹吗?我可以帮你介绍几个,但,我不是!」 真倔强啊,岳云芃皱眉,这点又很像小师妹了。 「皴眉有用?快放开我,以暴制人难服人。」话脱口而出。 以暴制人难服人?这话开启了他的前世记忆,那时师妹也是这样说的,然后……瞬间,他周身散发出阴冷狠戾的气息,叫人为之惊恐。 见予菲同他对杠,周逸夫吓出满头大汗。 天呐,他人小位卑,对方认不出自己,但他一眼就认出这人是谁啊! 那是二皇子岳云芃,五年前大皇子过世之后,他就是皇帝唯一的儿子。过去他平庸,如今睿智;过去他是草包,如今胸有丘壑,五年光阴扭转了他的形象,现在岳云芃受到文武官员拥戴,眼看就是下一代帝君,只是……他怎么会来吴州城这个小地方?又怎会认定予菲是他的小师妹? 他正想上前分说两句,没想到予菲屈服于淫威,立即补上两句。「要我认师兄也行,纹银万两,尚可考虑。」 这、这……这丫头要钱不要命吗!周逸夫急得全身发抖,心底埋怨起欧阳曜,竟把保护予菲这个重责大任交给自己,他力有未逮啊! 予菲真不想低头,但对方浑身散发出来的杀气让她临时转个弯,但求保平安。没办法,对强者屈服是一种必要的聪明决定,而不是意志力的选择,用成语来形容就叫审时度势。 岳云芃挑眉,纹银万两?这又更像师妹了。 师妹天生爱金银阿堵物,许是小时候穷得太过,她总爱到处藏钱。 所以陆予菲的性情也是艰苦环境造就的结果?她没有好师父,没机会学习武功和道术……理所当然。 「万两是吧?喊一声师兄来听听。」岳云芃一笑,阴冷消失,迫人压力不见,瞬间晴空万里。 于是她的胆子肥上几分。「旁人是不见猎物不撒鹰,我是不见纹银不认亲,钱先送上门,再谈师兄师妹大事。」开玩笑,当岳灵珊很惨的,爽到最后的可是令狐冲啊! 就在周逸夫抖抖抖,把自己抖到岳云芃跟前时,岳云芃食指快速掠过,予菲穴道解开,四肢重获自由。 周逸夫傻在原地……嗄?就这样,没事了?二皇子被她气到疯掉了吗?万两银换一句师兄?他认真怀疑,岳云芃真有传说中那样聪明睿智? 「来人,把银钱备下。」岳云芃道。 突地,不知从哪里冒出两道黑色人影,他们上前躬身跪地道:「遵命。」 咻地,下一刻又消失不见。 然后,不只周逸夫傻,予菲也傻掉,后悔万分。 她懊恼的表情和师妹一模一样啊……岳云芃在她身上寻找师妹的痕迹,越找越开心,越找越有趣。「怎么?后悔了?不想喊我师兄?」 不过是两个字,师兄有什么?喊师父都可以,她只是后悔价位开得太低。皱皱眉心,予菲小心翼翼问:「有讨价还价的空间吗?」 他噗地大笑,邪魅的丹凤眼分外勾人。「你想要多少?」 「五万……呃,三万两就好。」 「可以,但你必须搬过来和师兄同住。」 同住?开玩笑,她这么没价值吗?等养出金色珍珠,一颗珍珠千百两,几年下来,何止三万两。 挥挥手,摇摇头,她忙道:「算了,就一万两,不贪财了。」 唉,贪财是她改不了的毛病,前世出身差,没有亲人围绕,她只能从钱财上头获得安全感,只觉得聚越多、越感平安,她终生以赚钱为目标,不断累积存款簿上的数字。 其实……认真说来,她累积的不是数字,而是安全指数。 微哂,岳云芃问:「听说你会道法,帮孙老爷解决了土地的事。」 「对。」 v第35章[03.13] 「你这种身手解决得了?」 真正道法高深之人,必有高深武功傍身,因为收妖比收人更难,要是身手不好,根本收拾不了。 予菲轻叹,这位「师兄」是专门来踩人痛处的吗?以为她乐意啊?灵泉喝得涨肚,武功也不见半分进展,她都快对这副身子丧失信心了。 撇撇嘴,她道:「我身手不行,但运气极好,不行吗?」 「意思是,你天生有大福气?」他笑问。 七煞阵可不是靠运气就能破解的,乍然听见此事,他认为真正解开阵法的人是欧阳曜,可孙老爷信誓旦旦说破阵者是个小丫头,他才起了见上一面的兴致,没想到运气真好,终于让他找到师妹。 「正是。」 这种鬼话唬唬旁人吧,比起福气,他更相信能力。 岳云芃手一指,引阴煞上身,想试试她的深浅。 见状,予菲想也不想闪身避开,顺手从荷包里掏五雷符朝阴煞丢去。 没人看得见阴煞,却看得见五雷符在半空中起火,熄灭。 而岳云芃动作太快,快到予菲搞不清楚是谁引来阴煞,她转头四下探望,试图寻找动手 她的动作让岳云芃讶异,她真的会法术,只是年纪尚轻,修为尚且不足?既然如此又怎能破解七煞阵,莫非她存有前世残留的记忆? 换言之,她真的是师妹,只是记不得前世的事? 定眼望向予菲,兴奋之情再起,片刻,他扬唇一笑,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喂喂!太过了哦,钱还没到帐呢。」予菲用力想推开他,可他文风不动。 正在予菲考虑着要不要再使撩阴腿时,他适时松开手。 见状,周逸夫抢上前。「草民向二皇子问安,陆姑娘年纪尚稚,倘若冒犯殿下,还望殿下见谅。」 周逸夫把「二皇子」三字喊得分外大声,就是要让予菲明白,眼前这位很厉害,不是凡人。 他是二皇子?予菲讶然,这人气度是有的,五官长相不错,也确实命带富贵,只是……她认真看了,却看不出他的面相,算不出他的命。 「你是……」岳云芃斜眼看向周逸夫,眼底起了防备,他和师妹是什么关系? 「回二皇子,在下是京城周家人。」 「周家……」那个满身铜臭的周家?他淡淡一笑,眼底净是不屑,这样的人不足为惧。予菲见了有些不满,这不屑的眼光真讨人厌,谁有权看轻谁啊,二皇子就比商人厉害吗?鬼咧! 予菲转身对孙老爷道:「方才我已经替孙老爷看过新宅风水,布置得很好。」 孙老爷闻弦歌而知雅意,忙笑着让管事奉上银票,原本只打算给五百两的,但发现二皇子对陆予菲出手如此大方,他便也再添上两倍,一口气给了一千五百两,这年头道姑不能得罪,皇子龙孙更不能得罪。 钱到手,予菲想也不想就要走人。 没想到岳云芃挡在前面问:「不想要万两纹银了?」 「等『师兄』凑齐了,再送上门即可。」 「师妹住在哪里?」 「问周大哥就行,今儿个忙,下次见啦。」她冲着他嫣然一笑。 熟悉的笑容、熟悉的甜美,熟悉的师妹给了他熟悉的感觉,他伸手想摸摸她的头,但她一屈身闪过。 她是会得寸进尺的女人,他减弱威胁一分,她胆子就膨胀三成,然后顺着竿子往上爬,直到对方发现不对时,她已经逃得不见踪影。 予菲伸出食指朝他摇两下,认真说:「不可、不可,银票还没到位呢。」说完再度嫣然一笑,拉着周逸夫转身离去。 她这么大脾,不管是孙老爷和是周逸夫都感到头皮一阵发麻,隐约觉得祸事即将发生。然而岳云芃却看着她的背影笑了,还笑得满脸宠溺。 这会儿孙老爷认真相信她是有大福气的,也许解开七煞阵,真是她瞎猫碰到死老鼠。 【第七章 捉住何仙姑】 李氏生产之后,小月子坐满,但脸上的黑雾没有消散,虽然把满院子的鸡鸭全给吃光,她仍然没有恢复元气,一看就知道身子亏损得厉害。 大夫说她没办法再生育,而陆青做不出休妻一事,为了这个,姥姥成天长吁短叹,三姊妹只能时时安慰。 这天李氏坐不住了,怒气冲冲要去找仙姑算帐。 她长相不好,又是个寡妇,当初陆青愿意娶她,还不是因为哥哥设计得当,让他酒后乱性,哥哥威胁陆青若是不娶自己,就要把他做的丑事公诸于世,让他考不得功名。 可如今陆家需要子嗣,她却生不出儿子,就算被休弃也是理所当然的。她真怕啊,要是被休弃,下半辈子可怎么办才好?大哥、二哥可没那么好心肠,愿意收留她和陈镁。 可当初带她去找仙姑的是大嫂,大哥一家躲不掉责任,她死赖活赖都要赖上他们。 于是她大清早就进了城,跑到自家大哥家门前,没想到任她喊破嗓子,里头就是不应声。她知道哥哥嫂嫂在家,怕她把脏水往家里泼,这才缩着脖子当乌龟,可她哪能轻易放过他们。 李氏不死心,喊过近半个时辰,敲门敲得手都肿了,可他们就是打定主意不开门,百般无奈之下,她只好自己去找仙姑。 予菲也在这天进城,她是来送鱼虾的,周逸夫动作快,酒楼在几天前开张了,她每隔两天就会送鱼虾进城,这趟还打算拿回给予心、予念备下的生辰礼,没想到刚下马车就看见李氏怒气冲冲地从旁边走过。 予菲想了想,交代王叔几声后,就悄悄跟在李氏身后。 王叔和王婶是周逸夫帮她买的下人,不知道周逸夫在哪儿找到的奇葩,不过这一家子确实帮了她大忙。 据说王叔是从军营里退下的,在军营时是个伙夫,锅铲一挥,再难吃的东西也能让他弄出好滋味,如果不是做的菜不够精致,周逸夫都想把他留下来自己用了。 王叔天生蛮力,听说曾经当街赤手空拳把一匹发疯的马给拦下来,且他挥动几杵子就能把糯米舂成麻糯,而他的两个儿子,年纪越大、越有朝大力士方向长的趋势。 v第36章[03.14] 有他们父子护着门墙家院,李氏胆敢上门闹事,予菲立刻关门放王叔,教她直的进来、横的出门。 然而谁都想不出,王叔那等糙汉子怎就娶了王婶那种斯文人。 王婶会读会写会算,还会女红刺绣,站在她这小姐身边,予菲很想喊她一声「夫人」。 她一眼就喜欢上王婶,因为王婶的天仓饱满,额头宽阔,眼神随和。天仓饱满之人代表头脑聪慧、善于思考,有能力应付突发状况,额头宽阔之人做事稳重,事业运强,有经商头脑,而眼神随和之人易取得信任,人脉广。 她虽然不明白,有这等面相之人为什么会混成卖身奴婢,但她相信即使如此,这样的人也早晚会翻身,而她很愿意当那个给王婶机会之人。 除这一家四口,文先生也搬进老宅,这些天幸好有文先生转移爹爹的注意力,否则光每天想着陆家无后,怎么活呀? 予菲悄悄跟在李氏身后,见她脚步飞快,额头泌出汗水。 已经秋凉的天了,她还能满身大汗,可见有多心急愤怒。 是啊,任何女人被大夫宣判无法生育,恐怕都无法平心静气,何况是李氏这等着靠儿子翻身的泼妇。 李氏走到一处宅院,那里不是道观也不是寺庙,更非医馆,而宅院外头已经有好几名妇人在等着。 李氏刚到,她没乖乖等待,伸手就往门上拍。 好一阵子,门才吱呀一声打开,穿着道童装束的小男孩走出来。 怒气冲天的李氏二话不说,伸出手狠狠把人给推倒在地。 小道童啊地叫了声,怒问:「你在做什么?」 「我才想问,你们为什么要害我?」说完李氏往地上一蹲,开始撒泼大哭。「我命苦啊,好不容易怀个孩子,听信什么鬼仙姑的话,花大把的钱,居然生下一个怪胎!天呐,我做了什么坏事?我只不过是相信仙姑的话,怎么就得到这么大的报应?我可怜的孩子啊,都是娘害死你……黑心肝的何仙姑,烂肠子、烂心肺,赚这种黑心钱……」 李氏旁的优点没有,这哭闹撒泼的功夫,她自谦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予菲混在人群当中看着她精湛的演技,忍不住想为她拍手喝采。 在里头的何仙姑终于坐不住了,她走到外面,看着李氏问:「这位嫂子,你在我这里哭闹,坏我名声,是想图谋什么?」 予菲细看那位何仙姑,她二十岁上下,一双细长眼,五官清妍秀丽,穿着白色道袍,再加上一柄拂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一边是粗鄙无礼的泼妇,一边是丰姿绰约的道姑,怎么看,李氏就是个骗人讹钱的坏蛋,光从外表看,她已经大输了。 李氏没听楚对方问她的话,开口就道:「你要赔我银子,大夫说我不能再生育,以后我可怎么办才好?」 这时围观的妇人恍然大悟,看看,果然是来讹钱的。 「你能不能生育,关何仙姑什么事?」一名妇人跳出来替何仙姑说话。 予菲忍不住想翻白眼,何仙姑?哇咧,还铁拐李咧。 「仙姑给我药,一百文钱一包呢,说喝下药后,肚子里的女娃儿就会变成男娃儿。我喝下药,不但没生儿子——还生出个三条腿的怪物,难道不是她害的吗?」李氏大哭大叫。 「当初我就劝过你,怀胎的月分太大,想欺瞒上天把孩子换过来很困难。你不信我的话,非要喝上一帖,喝完也就罢了,我本想着能够转换便转换,不能也别勉强。谁知你又来求,我不允,你竟买通道童卖你药。 「知道此事之后,我把那道童赶出门,还到处寻你,想为你作法将喝下去的药给消了,可你根本不住城里……」何仙姑缓缓叹气,对着众妇人问:「给你们药的时候,我有没有告诉你们,转女为男有碍天道,我让你们多做好事,性子要平和温良,万万不能与人争执,看你这性子,我告诉你的话,你半点都没做对吧?」 何仙姑用怜悯的眼神看了看李氏,轻叹。「算了,多的我也没有,就把你买药的两百文钱还给你,往后你好自为之吧。」 李氏瞪大眼,想用两百文打发她?这可不行! 眼看李氏还要闹,予菲想也不想,掐指念诀,对何仙姑施法。 她只是想试试何仙姑懂不懂道法,没想到何仙姑竟然感应到了,猛地转身,一双慈眉善目转为凌厉,目光对上她。 完蛋,身手太慢,被发现了! 何仙姑手指往上挥动,掐一咒诀直指予菲。 予菲很清楚对方要做什么,何仙姑是想引阴煞上自己的身,她直觉想躲,然而身体不灵活,躲得过头、躲不过身。 这会儿她突然明白,她的法术再厉害,只能对付陈镁、李氏那等普通人,碰到懂行的……她啊啊尖叫两声,做出最坏的打算。 这时有人横拉她一把,下一刻,她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听见熟悉的声音道—— 「来人,把这装神弄鬼的道婆抓起来!」 「是!」几个军人上前,一把将何仙姑抓起来。 虽说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这也未免转得太快了,前一刻是仙姑,后一刻马上变成道婆。 抬头看见欧阳曜的俊脸——予菲笑弯眉毛。这家伙几天不见,紫气更盛,连五官都变得充满威仪更吸引人,真是糟糕,任他继续发展,她不只想抱金大腿,连金手臂、金胸口、金腰……都想摸摸抱抱。 何仙姑扬眉怒道:「军爷这是在做什么?」 「李氏不是唯一一个服用你的药后生出怪物的孕妇,截至目前为止,已经有三名妇人受害。来人,把她綑了,进去捜查证据。」 欧阳曜一喊,士兵冲进宅内,同时他将予菲拉进门。 围观妇人纷纷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原来吃了她的药会生下怪物?」 「看她长得像仙女,其实是个鬼婆?」 「我们竟然都被骗了……」几个女人凑在一起,说个不停,没有人肯离开。 这时一位军爷走出来,大声问:「既然各位嫂子不想走,要不,跟我进衙门,做个人证、录个口供,行吗?」 衙门?谁要去这么秽气的地方,万一没说对话,被关起来多倒楣。这么想着,众人纷纷散开。 v第37章[03.15] 李氏一看,觉得没戏唱了,虽然陆予菲还在里面,可……那关她什么事?陆予菲现在已经是别人家的奴婢。她撇撇嘴,迳自离开。 砰地关上门,予菲还在意外中,尚未反应过来。「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运粮。看见我,不开心?」 想起周逸夫信里提的事,欧阳曜眉心纠结,好端端的,怎么就招惹上了岳云芃?他不放心,这才争取回吴州运粮,只想多看她几眼。 「当然开心啊。」没道理不开心的,他写那么多封信,她再傻也晓得那是某种告白,即使这种追求手段不高明,但……好歹活了两辈子,总算有人追求,也值得热烈庆祝,不是?「能待很久吗?」 「再十天吧。」 「这么短哦。」她鼓起腮帮子,怎么才见面,又有了思念的感觉? 「放心,战事不会持续太久。」 「那就好,一切都平安吧?」 「平安。你呢,怎会跑到这里?」 予菲这会儿才想起刚刚的交手。「那个道婆会法术,但道行不高。」 「她道行不高,你高?」欧阳曜失笑,若不是他出手,她不知会变成怎样,瞧她躲得那么狼狈,还嫌弃别人道行。 「是啊是啊,我厉害得多。」何仙姑引煞气的手法还很生涩。 「你那么厉害,怎会躲不过?」他一针戳破她的大气球。 说到这个,气死啦,依她现在的状况……施咒、解咒,文打没问题,武打就太为难人了,可总不能告诉他,这身子不是她的吧?予菲垂眉叹气——只能转移话题。 「你什么时候到吴州的?」 「昨天夜里。」 「怎会突然出现?」 「我不出现,难不成看你被打成落水狗?」 「什么落水拘,话讲得这么难听,我只不过是躲……等等,你看得到阴煞?」 「我看见一团黑雾向你袭去。」 好吧,再次证明,他才是那个骨骼清奇,天赋卓绝,天生适合修道的好苗子。既然这副身子烂到无法练功,她是不是该考虑和他合作,以后让他跟在身边,专门帮她挥刀? 不对,她被他绕晕了。「我问的是,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何仙姑家门口?」如果他在城东,她就算被一团黑雾卷上天空,估计他也看不到吧。 「我在半路看到你鬼鬼祟祟,一路追着你过来的。」万幸身边跟着几个属下,要不,一个何仙姑好抓,一群大婶可没那么容易办。 「你怎么想到去调查何仙姑的?」 予菲一直猜着开药给李氏的人是谁,对方做那等伤天害理的事,虽然李氏是咎由自取,但终归是害死一条未出世的小生命,她想把人揪出来,确定对方是不是修道者,如果是,她得替天行道,免得污了祖师爷爷的名头。 没想到欧阳曜竟事先调查过何仙姑,还晓得她害过许多人性命,这可厉害罗,未卜先知 吗? 她想过许多种可能,独独没想到到他竟回答—— 「我没调查她。」 没调查?那……「你怎么知道有三个妇人服过她的药,因此生下怪胎?」 「我糊弄她的。」 嗄?这样也行?当官的要是都像他这样,百姓还活不活啊? 「假的?那要用什么罪名审她?」 他微微一笑,弯起好看的浓眉,看得予菲心底大喊……夭寿哦,他的眉毛把她的魂给勾走了七七八八。 「看我的。」 一句「看我的」,然后予菲就坐在何仙姑面前了。 被五花大绑的何仙姑闭着眼睛,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为什么要谋害人命?」欧阳曜问。 听到「谋害人命」四个字,何仙姑眼睛微张,却不敢直视欧阳曜。 深吸气,她低头喊冤。「军爷,我没有,您可不能冤枉人。」 「你以为我没事逛大街,逛到你这里来看风景吗?如果没有掌握确切证据……」他笑了笑,勾起她的下巴,一脸的莫测高深。「需要我讲得更仔细吗?那七条人命……」 予菲心底大喊,死了死了,他忘记自己的谎言,刚刚明明说三个妇人,怎么一路走进来,立刻增加四人,这会儿肯定唬不住了。 没想到,听见有三名妇人受害时,何仙姑脸上还不见惊慌,一听到七条人命,她立刻吓得嘴角直抖,这表情摆明有事。 「不说吗?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撬开你的口,你可以选择最轻松的一种,也可以把每一种都试过,再决定要不要说实话。」欧阳曜说得轻轻松松。 何仙姑脸上无比惊惶、无比恐慌、无比的……「让我死了吧!」 予菲是心善的……呃,好吧,心没那么善,但她看不惯血淋淋的场面,反正现在何仙姑被五花大绑,腾不出手修理自己,所以…… 予菲走到何仙姑面前,一根手指头在她眼前轻轻摆荡,一声轻叱后,手指点上她额头的正中央。 瞬间,她眼睫下垂,意识模糊。 v第38章[03.16] 「说,为什么要谋害七条人命。」 「取胎儿布七煞阵。」她缓声回答。 怎么都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吓死宝宝了,她只是随便糊弄,竟然糊弄出已经断掉的线索? 与欧阳曜对看一眼,予菲再问:「布七煞阵的目的是什么?」 这会儿何仙姑不说话了,不管予菲问上几次,她都沉默不语。被施吐真法的对象通常不会说谎,也不会故意隐藏,不讲只有一种可能——她是真的不知道。 「七煞阵是你布的?」予菲换个问题。 「不是。」 果然,她就说何仙姑的道行不过尔尔,怎么布得了这般高深的阵法。 「你如何选择受害孕妇?」 「我——她们能以男易女,取得她们的生辰,再选取丁卯年七月、九月、十一月出生的孕妇下手。」 「是你亲自动手杀人剖胎?」 「不是,我只负责取孕妇生辰。」 「既然七煞阵已经被破,为什么还要继续骗无知孕妇?」 「阵被破解,需要重新布阵。」 「你已经择定下一个孕妇了吗?」 「是。」 「是谁?」 「东大街程氏婉娘。」 予菲朝欧阳曜抛出一眼。 他点点头,那边他会布置下去,他倒要看看是谁做出这等阴损大事。 「还有话要问吗?」她问欧阳曜。 他摇头。 予菲解开法术,让何仙姑写好口供、画押,再将道童和从宅内搜出来的换子药一起送进衙门。 予菲沉吟片刻后问:「你觉得这回能够顺藤摸瓜,抓到幕后凶手吗?」 「会的。」 「这么笃定?」 「邪不胜正。」 四个字出口……她真是忧郁啊,忍不住想要摸摸他的头,忍不住想要告诉他,做人别太天真、太可爱,否则死了都找不到葬身之地。 可这能怪他吗?他又没在二十一世纪待过,没学过厚黑学,他以为世界和他想像的一样清新美丽。 予菲丝毫不晓得自己的眼光同情到……很欠揍。不过欧阳曜没有揍她的欲望,反而觉得好久不见这表情,真想念。 想念,不是随口说说。 在离开吴州之前,他只觉得不舍,可等真的见不到人了,突然发现,只要一放空,她就会从脑袋里钻出来影响他的心情。 她的笑、她的痞,她的贪财欲、她教训小孩的恶劣口气,她的喜怒哀乐……通通会勾出他的情绪,让他不由自主地想笑。 他知道自己喜欢她,却是在离开之后才晓得。他已经喜欢她喜欢到,离开她变成了某种难以负荷的痛苦,所以岳云芃出现、危机出现,他便迫不及待回到她身边。 他想确定她待他如过往般热情,想确定岳云芃没有影响她的心,想确定分离不会在他们中间造成过大的距离。 然后她说了。「我真为你感到担心。」 担心吗?很好,他喜欢被她担在心上。「为什么?」 「我认真告诉你,请你认真听。」她两手搭上他的肩。 他顺势环上她的腰。「好,我认真听。」 「记住,越邪恶才能活得越久,越肮脏的人才能越富有,人至贱才能够无敌。天真这种产物只能留在想像力里,千万别拿到现实社会身体力行。」 噗,他笑了,她总说一堆乱七八糟又莫名其妙的鬼话,偏偏她的鬼话还有几分道理。 「知道了,我会学着奸恶,会努力让自己长命百岁。」 这么受教?太好了,她拍拍他的胸口,赞美道:「好孩子。」 她软软的手贴上他的胸,一个忍不住,他把她抱满怀,让她软软的手、软软的脸、软软的身体全部贴上他硬硬的胸口。 用力吸一口她的气味,两个月以来他缺失的那一块,终于被补平。 他的手臂、他的身体……他全身上下充满力气,被一股紫气环绕,她贪婪了,贪婪地不想离开,贪婪地想要一直窝在这里。 他很高兴她不挣扎,她很满意他收缩了臂膀,初次恋爱的感觉袭上她的思绪,她有一点点明白了,明白何谓幸福滋味。 不知道经过多久,他为阻止蠢蠢欲动的欲望,将她推离胸口。「走吧,我送你去亿客居,还没跟逸夫结算帐款吧?」亿客居是周逸夫新开的酒楼。 「嗯。」想起帐款,她的幸福更上层楼——扬起笑容。 v第39章 看见她的笑,欧阳曜又不由自主地感到开心。 予菲问:「这次打仗顺利吗?」 「你不是掐指能算?算算看!」 「不必掐指,光看你红光满面、傲气满身,也知道打得很顺利,怎样,把郑国打趴了吧?」 打趴?欧阳曜挑眉,这个词用得好,不就是打趴吗。 「郑国在十几年的党争恶斗内耗下,早就是一副空架子,只是他们有一个很有能耐的殷将军,我们这才高看几分。刚开始殷将军也真的起到作用,将我们挡在边关,迟迟无法更进一步,不过后来……」 讲到「后来」两个字,他一脸趾高气昂、骄傲非凡。 她忍不住接话。「殷将军在从军前,母亲在他背上刺上精忠报国四字,勉励他报效国家,他果然没让母亲失望,接连的英勇表现让他成为一代名将,没想到卖国贼宰相在皇帝耳边进馋言,皇帝连下十二道金牌,将殷将军从战场召回,最后殷将军被以莫须有的罪名关入牢中。事情发展至此,郑国再无力与我国大军对抗,以至大岳朝军队一路前进,如入无人之境……」 还没说完,就见欧阳曜一脸的无法置信。「这个你也算得出来?」 啥!她只是打屁,只是拿岳飞来胡扯,怎么就让她……猜对了? 额头数道黑线,剧情不该这样发展啊,她要是真的这么厉害,干么在这里当个小仙姑,直接改朝换代、成为史上继武则天之后的第二女皇帝就行啦! 「我说对了?」 「小地方不讲,大处全对了。」 「什么是小地方?什么是大处?」 「他背上没有刺精忠报国、没有十二道金牌,但与我们合谋的奸相和反间计是有的。郑国皇帝昏庸懦弱,都兵临城下了,还以为我们要的是和谈,没预估错误的话,三个月之内郑国将会从世上消失。予菲,你很厉害。」说着,他伸手摸摸她的头。 她又不是汪汪,干么给她撸毛?予菲下意识想躲,但身手远远不及人家呀,人家光看到黑影就能把鬼砍成七八瓣,她把鬼看得真真切切,却动不了人家分毫。 她这个仙姑……当得让铁拐李很想自杀的说。 不过,臭屁是她的人格特质,她抬高下巴。「哼,这样就厉害了?」 「你还能更厉害?」 她掐指一算。「数年后,百姓将会给这一代名将盖殷王庙,庙外塑奸相夫妻赤身裸体长跪不起的雕像,旁边有一副『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的楹联,还会有百姓掐两条长长的面粉团绞在一起,象征奸相夫妻,下油锅炸透,做成一道平民小吃,名曰油条。」欧阳曜怔住,她连若干年后的事也算得出来? 见到他脸上掩也掩不住的崇拜,予菲再次无言以对,她真的只是打屁…… 「知道了,这件事我会交代在郑国驻军的将军注意。」 还注意咧!掩面无语,她有气无力地问:「宋易禾怎么样?有没有被砍成两盒?」 他一笑,道:「易禾确实受伤,幸而你的提醒——他处处注意,伤不及肺腑,将养一两个月就会没事。」 「所以平步青云了?」 「宇文将军会将军功上报到朝廷,之后的事尚且不知。」 「待郑国没了,皇帝扩张版图、名留青史的愿望达成,你需不需要进京?」 这恰恰是他的为难之处,他还想在此地多留几年,直到阿羲长大,只是岳云芃突如其来的出现……他为何而来?为了阿羲吗? 欧阳曜面露犹豫,予菲已经猜到答案。 「理解,真龙不会在浅滩困太久。」 早猜到的,他不是平凡百姓,迟早要大鹏展翅。 他展翅遨翔了,那么她呢?也能比翼齐飞? 其实,欧阳曜说谎,他不是在半路看见予菲,一路追踪,而是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抓何仙姑。 因为岳云芃曾与何仙姑接触,也因为他是岳云曜——已经过世的大皇子。 他不是生病而亡,他是被毒死的,直到死前一刻亲耳听见皇后的话,方才晓得自己和母妃死得冤枉。 母妃是父皇的表妹,青梅竹马、情谊深厚,可惜家世不足以让她坐上凤位,但父皇宠爱,母妃为父皇生下第一个皇子。 他早慧,是众皇子当中最肖父皇的,也因此得到父皇最多的关注与宠爱。 当然更重要的是慧明大师一句——此子天生帝命。 这句话,为他与母妃埋下杀身之祸。 他死了,再次清醒时,成为陈国公的孙子陈曜。 陈曜是个彻头彻尾的废渣,从小声色犬马,无一不沾,然陈国公独子早年在战场上身亡,只留下这点血脉,陈国公再不满意也得悉心哄着养着,连话都不敢说得太大声,就怕孙子被他的大嗓门给吓飞了魂 可怜陈国公与儿子是大岳国赫赫有名的将军,当年驰骋疆场,教敌人闻风丧胆,竟生出这样一个草包,手不能提,腰不能弯,除饮酒作乐,无其他擅长。 眼看孙子越长越歪,成天在外头打架闹事,深怕一个不小心陈家就此绝后,陈国公心想,既然孙子没旁的本事,就只能试试生孩子了。为此陈国公和大女儿商量,把外孙女嫁回府里,盼着孙子尽快留下血脉。 没想到陈国公看上的媳妇陈曜不乐意,非要娶自己喜欢的,可他喜欢的孙家姑娘颇有几分才气,哪里看得上他这样一个纨裤子弟?然后……婚事乔不拢,陈曜负气离家出走。 离开京城那天,陈曜意气风发,认为此去必会闯出一番名头,哪里晓得会遇上拦路劫匪,最终死于刀下。 陈曜重伤而亡,而岳云曜重活一世。 清醒时,他才晓得危急间救下自己的是欧阳勤,在那之后,他成为欧阳家的长子。 五年,欧阳曜混进宇文将军的军队,一步步往上爬。 他以为自己凭的是真本事,没料到竟是宇文将军认出他是陈曜,谁让陈曜的纨裤名声太响亮,走到哪里都有人认得。 第40章 宇文将军在经历了初见到欧阳曜时的错愕后,立刻写信回京给自己的恩师,把欧阳曜的行径一一向陈国公报告。 陈国公把信翻来覆去来回看过几百次,怎么都不相信自家孙子竟会跑去从军。 他又惊又喜又讶异……当然,更多的是惶恐。 不过他打心里认定,孙子肯定撑不了太久就会哭着返京。 没想到欧阳曜越当兵越有成就,表现亮眼,即使宇文将军刻意刁难,他也一肩承担。眼看他当上百夫长、千夫长、七品小将……陈国公一颗心脏评评乱跳。 一想到孙子的表现,他立刻拿起三炷清香,感激祖宗让他的孙儿迷途知返,放下屠刀……呃、不,陈曜那小手臂哪里拿得起屠刀。 不管怎样,陈国公开心极了,也不急着给孙子娶妻了,一天到晚盼他立下功劳,给祖先脸上添光。 岳云曜在陈曜身上重生,因此当他后来见到陆予菲的转变时,他能理解,陆予菲再不是他曾经认识的陆予菲。 搬到小渔村后的第二年,欧阳勤死了。 欧阳勤之死并未促成欧阳曜返京的念头,他想要争得更高的官位,直到自己有足够的力量与岳云芃对峙。 他会的,总有一天,他可以的! 「爷,程婉娘那里已经布下层层重兵,若凶嫌出现,必定跑不掉。」 属下来报,欧阳曜回过神,点头道:「现在去看看何仙姑吧。」 重兵布下,幕后之人必定知道何仙姑透露不少事,接下来……他是会先杀人取胎还是……杀人灭口? 他赌后者! 予菲是谁啊?她可是很会看相的,想当年多少人捧着钞票前来求她算命,所以她怎么会看不出来,不管是宋易禾或欧阳曜都将飞黄腾达,他们绝对不会屈身在这个小地方,所以…… 分离,不过是转眼间。 心知肚明的事,却还是像卡了根鱼刺在喉咙,不上不下地痛苦着。 其实欧阳曜没承诺过什么,也没表现出多少情愫,认真说来,她和他之间什么都不是,那么痛苦二字就显得有点荒谬。 她的心在揪着、拧着,在不舒服着,从那句「真龙不会在浅滩困太久」之后开始。她知道为难自己不是聪明人会做的,但她就是莫名其妙地为难自己了。 算了,不想,不能想,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未发生的事想那么多做什么? 「姊,有人找你。」 予心和予念手牵手跑进来,不管到哪里,两个人都绑在一起,她们是很典型的双胞胎,心有灵犀的那一种。 自从李氏被大夫宣告不孕之后,陆青几乎从早到晚都在外头,夜里才回去。 在李氏跑到姥姥这里闹过几回后,予菲知道,陆青现在连与她同房都不肯了。 予菲能理解,面对李氏这种女人,既不温柔又不貌美,性情还刻薄得令人发指……若不是对宗族子嗣有强大的责任心,陆青怎会愿意和李氏……那个那个,想躲她是理所当然的。更别说有文先生这个心灵导师在,白天陆青几乎都待在这边,跟着先生做学问。 「谁找我?」她依旧对小屁孩没什么耐心,但比起二十一世纪的小恶魔,她必须承认,予心、予念乖巧可爱得多。 「一个长得和阿曜哥哥一样好看的男人。」予心笑咪咪地回答。 是宋易禾吗?他确实该登门拜访,带些黄金白银等俗物来说声谢谢,好歹他的平安,她起到基本作用。 「姊,陈镁也跟着来了。」 陈镁?才过几天好日子,又敢在她面前出现? 怎么办啊,有的人不狠狠抽就是不懂得痛,唉,她一点都不想当坏人的,偏偏就是有人逼她、迫她,把她不善良的那面逼出来。 予菲满脸无奈地让两个小孩一左一右拉着手往外。 予心、予念没说什么,但看好戏的态度全写在脸上。 予菲停下脚步,问:「今天的功课做完了?」 「嗯……」予心顿了顿。 予菲扬声轻哼,然后两个丫头就像老鼠看见大野猫,转身逃得看不见人。 知道怕就好,她不乐意当坏人,可……没有办法,就是有人欠挠。 「我这妹妹呢,就是人缘好,村里哪个男人不喜欢她?时常同她说笑玩闹,挑得小伙子们心儿痒痒……」 陈镁想尽办法暗示陆予菲其实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但岳云芃只是听着、笑着,没有多余的反应。 陈镁身材瘦了许多,看起来增添了几分美貌,只不过看她一边撒娇一边往岳云芃身边靠,那情景……还是很违和啊。 真的,她需不需要告诉陈镁,不是人人都可以像陆予菲那样靠撒娇得利,想当那种人至少得有美貌来撑腰。 予菲没急着上前,她歪着头看大戏。 她并不讨厌岳云芃,也许是因为她对于长相帅气的男人总是特别宽容。虽然她隐约感觉得出此人亦正亦邪,不是好相与的,而且他对她的好,好到让人有危机感,但她确实不讨厌他。 或许是因为她心胸豁达,不会轻易讨厌任何人,或许因为比他更讨厌的人满山满谷,也或许是因为……他看着她时,眼底藏也藏不住的深情款款。 很奇怪的深情,但她确定不管是「陆予菲」或是自己,都不曾与他有过交集,既然如此,他的深情从何而来? 岳云芃对陈镁一笑,笑得令她春心荡漾,低下头,满脸娇羞。 再然后,他握上她的肩头…… 夭寿哦,这么深情一握,陈镁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他的掌心很温暖,他的胸膛很厚实,他的身子很香,她差点就要扑进他怀里了。 第41章 但是、不对……熟悉的寒意从她肩膀处飞快往全身钻去,千针万针锥心刺骨的痛楚在身体里奔腾,陈镁猛地抬头,对上他那双勾人魂魄的丹凤眼。 她好冷、好痛,痛得几乎要站不住…… 岳云芃眼角余光看见予菲站在不远处朝他们望来,他松开手,弯腰一笑,对陈镁说:「小姑娘,当三姑六婆不是件好事,往后要学着口出善言,谨言慎行,知道吗?」 恍恍惚惚地,陈镁点头,像木偶似的回答。「知道。」然后乖乖走出陆家老宅,回家去。 从这天过后,陈镁时不时就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一阵锥心疼痛,连大夫都找不出病因,这份疼痛陪了她一辈子。 看着两人的互动,予菲撇撇嘴,人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几句话就哄得陈镁乖乖往外走,要是换成她,可能得引阴煞再踹上几脚,才能把犯花痴的陈镁给吓走。 打发掉陈镁,岳云芃走到予菲跟前,笑道:「那人说自己是你姊姊。」 「我没这么大的福分,她是我继母的拖油瓶。」 揉揉鼻子,拖油瓶?他想笑。「既然没福分当她的妹妹,那有没有福分当我师妹?」「你明白的,福分多高得看二皇子口袋多深。」 「都知道我是二皇子了,猜不出我的口袋多深?」他一笑,那双丹凤眼真能勾魂似的,勾得她的小心肝乱颤。 可惜她这人守秩序、重道德,对排队这件事有根深蒂固的执念,所以很抱歉,他晚到了一点点——是欧阳曜先抽到了号码牌。 虽然他们尚未发展出什么你浓我浓、非君不可的感情,但她的道德感挺强的,不爱劈腿、不喜分心。她就是这一点不好,认定了就会像头牛,怎么也拉不回头。 「多数的有钱人都很枢门。」她鼓起腮帮子,点点头又摇摇头,眼神上下打量,彷佛在检视他的枢门程度。 微哂,他掏出一把银票在她眼前晃两晃。 予菲想也不想地接过来,立刻数起来,一、一一、三……十张千两银票,果然有万两。 「现在可以喊两声师兄来听听了?」 「什么两声,我有这么吝啬吗?师兄、师兄……」扳起手指,她算足十声才停下。「满意吧,买二送八,再没有比我更慷慨的店家。」 岳云芃捧腹笑个不止,前世师妹没有这么好玩,她可爱聪明,有点小任性,但他愿意纵容她所有缺点,因为他爱她……这世的她,任性没见过,脾气还不错,虽然武功差,法力不行,但无所谓,他还是一样,愿意无条件包容。 「满意了,现在可以告诉师兄,你的法术是谁教你的?」 她考虑要不要把对欧阳夫人讲的那套说法给搬出来,可……他看起来很精明,哪里能轻易骗过? 所以……多说多错、少说少错,她摇摇头。「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 「不知道。有些片段的记忆,记得不真切,只是有些许感受,好像打出生,算命看相的本事就跟着我。」 她的说法让他心跳加速,对吧、对吧,就说她真的是师妹。她只是忘记前世今生,只是忘记他是最宠爱她的二师兄。 「你怎么会收妖降魔?」 「直觉,直觉这么做,我才不会受伤。从小到大,我陆陆续续看到一些旁人看不见的东西,小时候很害怕,长大后却学会跟他们打交道,也莫名其妙地知道他们害怕什么。」 她说得含含糊糊,他却听得清清楚楚,再加上推论演译,他发展出一套自己需要、也想要的剧情。 他认定了,她就是小师妹,就是他深爱的女人。 是她就好,不管与前世同不同、像不像,都不重要,是她就好! 看着他一双阵子突然绽放出万丈光芒,她有些心虚,努力回想刚刚自己说了什么,怎么会引出他这种目光? 那是比「深情款款」更进阶的目光啊,心底起了一阵恶寒,她决定转移注意力。 「收下师兄这么多银票——我心里略略不安。师兄去过镇上的亿客居吧?」 「去过。」 「他们的鱼虾海鲜都是从我这里进的货,味道可好了,师兄要不要留下来吃个饭?我让王婶给你做。」 「行丄 「先进……」予菲话说一半,一道颀长的身影进入眼帘。 看见欧阳曜,她控制不住的露出灿烂笑靥,忘记岳云芃,她快步跑到他跟前,笑问:「怎么有空来?」还以为他忙到连见面的时间都没有呢。 「何仙姑那边有动静。」 欧阳曜布重兵保护程婉娘,他刻意把动静闹得很大,在镇上挨家挨户搜查,好把那人给逼出来将何仙姑灭口。 然后,那人比他想像的更没耐性,对方出现了,还落网了! 「我们马上……」突然想起被自己落下的岳云芃,她转头想了想,微微一笑,问:「急吗?可不可以下午再去看?」 「可以。」欧阳曜回答的同时,与岳云芃对上眼。 看见欧阳曜,岳云芃脸上不见丝毫表情。 欧阳曜心下觉得古怪,这人不认得陈曜?怎么可能,小时候陈曜曾和皇子们一起跟着太傅念书,不可能不认识,是哪里出了差错? 「你是谁?」岳云芃上前,没有面对予菲时的温和亲切,他口气冰冷,还带着一丝恐吓威胁。 欧阳曜听出来了,予菲自然也听得出来,她连忙站到两人中间,解释。「他是我的邻居哥哥欧阳曜,他是我的师兄岳云芃,刚认的。」 「没事你认什么邻居哥哥(师兄)?」两个「不熟」的男人异口同声。 予菲看看欧阳曜再看看岳云芃,忍不住捧腹大笑。 「为什么不认?包吃包住还包玩,有哥哥好处多多啊。」 第42章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对方,他能给她好处无数? 「予菲,我给的银票要收好,别掉了。」 予菲莫名其妙地看向岳云芃,她不是已经收得妥妥当当? 听见岳云芃给银票,欧阳曜问:「你缺钱吗?钱不够用怎么不跟我说?」 嗄?她什么时候缺钱跟他说过?她不是一向都挺……自立自强的吗? 「如果一万两不够,要不要再多给一些?」岳云芃一笑,扬起下巴。 他当自己是钱庄,可以随时提领吗?予菲不懂他哪根筋不对。 一万两?岳云芃真的给予菲那么多钱? 那天的事,逸夫在信里告诉他了,他不相信岳云芃的万两银票只想换「师兄」二字。眉心深锁,欧阳曜道:「明天我便将万两银票还给岳公子。」 既然岳云芃不识得陈曜,那他便也不识二皇子。 闻言,予菲激动不已,哇,欧阳曜也富得流油,怎么一个个万来万去,显得她忒穷。「钱是给予菲的,她没说要还,你多啥事?」 这话说得深得予菲之心,她猛点头。 见状,岳云芃又问:「师妹想还钱吗?」 「不还!」十声师兄都喊了,还钱岂不是亏太大?「不还不还,打死不还!」 「笨蛋,天下有白吃的午餐吗?」看她那副财迷样,欧阳曜真想把她抓起来摇一摇。「有,我家的午餐就欢迎予菲白吃。」岳云芃笑道。 予菲笑道:「没错没错,他钱多嘛,到处拿钱认亲戚,这样的午餐不吃白不吃。」何况师妹还算不得亲戚呢。 重点是,不管拿不拿银票,她都得喊啊,欧阳曜是没看过不顺从二皇子心意时,他会从眼底射出无数把小李飞刀的模样。 得找个机会同欧阳曜说说,民不与官斗,反正当皇子的脑袋都不太好,不拿白不拿。她的回答让岳云芃满意极了,说着,他伸手往她头上摸几下,用鼻孔朝欧阳曜哼两声,把人拉到自己身旁。「说得好,我的师妹真聪明。」 欧阳曜又气又无奈,平时一副精明相,怎么会为一点银子拎不清? 他把她给拉回来,一弹指,打上她额头。「那我给你一万两,你也喊我师兄?」 予菲笑弯一双桃花眼,原来他在吃醋啊。很好,吃醋是爱情的必备条件,没有占有欲便没有爱情,她喜欢他吃醋的模样。 予菲勾起欧阳曜的手臂,回想陈镁撒娇的模样,用头在他身上蹭两下。 「你傻啦?怎么说,曜哥哥都比师兄亲啊,何况半两银子都不必花,你干么非要当师兄?」 欧阳曜低头看着她勾住自己的小手,心底乐起来,点点头。「有道理。」 瞬间,岳云芃不开心了,一把将她拉过来。「你叫他曜哥哥?」 「对啊!」 「我要换成云哥哥。」 「可以可以,再加一万两。」反正他家的午餐可以白吃,不多吃几口,对不起自己。这话摆明表现出岳云芃和欧阳曜与她谁亲谁疏、谁远谁近。 岳云芃讨厌自己是疏、是远。「一万两,叫我云哥哥,叫他师兄。」 「两万两,我还是曜哥哥,他是师兄。」欧阳曜也喊起价。 「三万两……」 予菲看看两人,下一刻抱着肚子猛笑。 「笑什么?」两个不对盘的男人再度异口同声,前辈子他们一定很有缘。 「你们这种幼稚举动,是不是在抢我啊?」两人尚未开口回答,她搭上两人肩膀,猛点头。「理解,像我这么丰姿绰约、美丽可爱、聪明睿智的女孩,是男人都晓得要抢的,你们的眼光真的很不错。」 说完她对欧阳曜笑笑,再转头对岳云芃笑笑,深感满意地用力拍上两人肩膀。 有人脸皮这么厚的吗?两个比她高一个头的男人转头,视线在她头顶上方交错。 他们是对立的,他们看彼此都不顺眼,但是……噗地,两人爆笑出声。 欧阳曜捏捏她的右脸,岳云芃掐掐她的左脸,两方施力,她的脸盘向外扩张一倍。 「干么啊!」予菲抗议。「这是人肉,不是包子,不兴撕开吃的。」 「想知道你的脸皮是什么做的。」三度异口同声。 厉害了,这两个男人前辈子肯定是亲密爱人。 岳云芃看着脸皮厚的财迷小师妹……他喜欢。 欧阳曜捏着笑得满脸张扬的予菲……他好像比喜欢又更喜欢她了。 予菲挑挑眉,不吵了?唉,对咩,男人心要宽阔些才好,吵架有意思吗? 她再拍拍两人肩膀,笑道:「走吧,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去。」 面对着两人,岳云芃彷佛回到当年那个美得像仙境的世外桃源。 他和大师兄、小师妹说说笑笑,从日升到日落,一起练功、一起修道,一起快乐着。 【第八章 死活不说出真相】 打从进地牢那刻起,欧阳曜的手就没放开过予菲。 第43章 因为狱卒说:「抓回的那个道人好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进去送饭的狱卒会忍不住想拿钥匙把他放出来,已经两回了,如果不是旁人发现情况不对,他早就被放走。 道人昨天晚上劫狱,企图把何仙姑救出去,却发现这里布下的重兵比程婉娘家更多,这才晓得自己上当。 既然救不来人,他便先下手为强,乾脆把人给杀了。 没人看见他拿刀带枪,只见他隔着监狱大门手起手落,何仙姑就被提到半空中,咻地,她的头颅就从脖子上掉下来,咕噜咕噜滚过一圈,鲜血飞溅,切口堪比锐利的军刀。 整个过程,欧阳曜派在暗中守着的十几名士兵全部看见了。 他们明白何仙姑一死,胎屍案的真相只能落在这道人手里,因此明器暗器加毒药,一股脑全往他身上招呼。 双拳难敌四手,即便道人再高明,也敌不过一群人同时出手,最终他被逮了。 可打从他清醒到现在,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已经有两个狱卒想要打开牢门把他给放出去,这实在太可怕,于是三人为一组,进去把牢门加上好几道锁,这才一群人围着监狱绕上好几圈,牢牢守住。 听着狱卒们的形容,予菲冷笑,在进监狱之前便对欧阳曜说:「我们进去之后,如果你看见任何黑影向我袭击,不必考虑,直接砍了便是。」 想了想,欧阳曜提醒。「里面关的是人,不是鬼。」 「我知道,但牢狱中枉死冤魂多——就算不是枉死,死后迟迟不愿回归地府的也不少,如果他利用那些魂魄对付我……」第一千次强调,不是她法力不够深,而是这具身子不好用,否则……遥想当年叱吒风云的予菲大师,哪会像今日这般可怜。 「知道了,别怕,有我在。」他拍拍她的背,再摸摸她的头,最后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紧紧攥住她的手,硬是把她控制在保护范围内。 她挥挥手道:「我没害怕,只是需要一点小帮忙。」 只不过仔细看去,她挥手的动作带着满满的心虚。 「知道了。」他好笑地摸摸她的头,也不晓得是在安抚她乱翘的头毛,还是在安抚她自我膨胀的不安。 「进去之后,没有我的命令,不要乱摸任何东西,即使有再大的好奇心都收回去。」 「知道了。」 他一句句知道了,口气是如此的……柔顺温良? 是她的记忆错乱吗?她怎么记得他是个不苟言笑、神情严肃的大冰块?难不成他对她的喜欢促成温室效应,导致冰山融化? 「怎么不进去?还有话想说?」欧阳曜问。 「有。」 「说!」 「那天你乱喊价,两万、三万……是真的有这么多钱,还是空口说白话?」 他是空口说白话的人吗?未免太瞧不起他!「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周家是皇商?」 「有。」 「那我有没有说过,周逸夫出来经营已经六、七年?」 当年的他是早慧神童,逸夫何尝不是?逸夫十三岁就掌理票号,十五岁时,身无分文的逸夫被派到此地经商。成为「欧阳曜」之后,他一眼认出逸夫,成心结交,把身上能当的全部换成现金,投资在周逸夫身上。 不论战功封赏,不论打仗收下的战利品,光这几年逸夫帮他赚的,金山银山虽没有,可区区三五万?哈……太污辱人了。 「有。」 「你觉得以他钱鼠般灵敏的嗅觉,身为大股东的我,身价只有三五万?」 「了解,那等等进去整顿了里面那位,功劳归你,赏银可不可归我?」 重点竟然是在这里?欧阳曜苦笑,他想要功劳,需要去跟个小丫头抢吗?「不管赏银功劳全归你。」 「真假?」 「君子一诺。」 「伸手。」 伸手?欧阳曜不解。 她拉过他的手,做出一个响亮清脆的high five。 「这是……」 「击掌为誓。」 这种小事需要击掌为誓?拜托……欧阳曜又摸她的头了。 怎么一个两个全爱摸她的头?他是在同岳云芃比,还是已经养成习惯?如果是后者,两个有相同习惯的男人……她得算算,在多久之内,她会顺利变成一个秃子。 「可以进去了吗?」欧阳曜问。 「走吧!」明知道凭自己的身手,什么东西都砍不到,她还是拿起他的匕首在鞋底磨两下。 欧阳曜不理解她这个动作。「你在做什么?」 啥?古代人不都是这样搞的吗?她还以为古代人觉得这样很帅呢,可看着他的表情……好吧,是古装剧乱演。 微微一笑,她问:「有没有听过磨刀霍霍向猪羊?」 有听过,但没见过有人拿鞋底当磨刀石的。磨磨蹭蹭间,他们终于进入监牢。 第44章 前脚刚进,予菲就发现那道人的道法不简单,难怪掌起掌落,何仙姑的头就在地板上打滚。 眼看着他在监狱里布下的锁魂阵,那手法……凶手是他,无庸置疑了。 因时间太短,被囚禁的鬼魂尚未累积出足够怨气,除非他催动法力,逼迫鬼魂听命催人性命,否则…… 当鬼的也会害怕啊,怕下地狱后得上刀山、下油锅,若不是怨恨大到无法克制,鬼魂是不会轻易伤人性命的。 再看一眼放在狱门前的几样法器,予菲终于明白,为什么狱卒一进来就会想打开牢门放他出去。 因为除了锁魂阵,那道人还在牢门前布下勾魂阵,那阵法会令人不知不觉中照着布阵人的心意去走。 但勾魂阵只能用来对付意志不坚定的人,倘若对上欧阳曜这种人,不但没有功效,说不定还会被反噬,说白了就是意志力的对抗。 在阵眼当中打坐的道人耳朵微微一动,眼睛缓慢张开。虽然牢狱中光线不足,但在看见予菲与欧阳曜时,他眉头一皱,知道这次进来的人和之前的小卒不同。 他的目光犀利,一张眼,予菲就感觉有股无形的压力向自己袭来。 她见过他啊……在豆腐脑儿摊上,那个说「如今时机不适合」的灵秋道长。 难怪他要放出这样的话,是想安抚孙老爷,耐心等待天时地利人和,再处理七煞阵法吧,到时胎灵已经养成,足以为他所用。 两人互相对畤,不需多余言语,他知道她会术法,她清楚他法力深厚。 于是予菲直接问:「为什么要摆七煞阵?」 「我以为你会先问我是谁。」 予菲淡笑。「你是谁重要吗?重要的是你做了什么,那些妇人是你杀的!」 「显而易见的事还用问?」 他自恃一身功力,没把小丫头放在眼里,比起予菲,他更忌惮一身紫气环身的欧阳曜。「目的?」 「除了养出七只得用的胎灵,摆七煞阵还有其他目的?」 「你要他们为你做什么?」 「守阵。」灵秋道长没有隐瞒,在明人跟前说暗话,纯属吃饱撑着。 予菲静静看他,如果只是想害更多的人,以他的功力,手一伸就能断人性命,不需要胎灵来相助,所以……守什么阵?片刻后,她问:「你想寻找某人的魂魄?」 灵秋道长讶异,不简单啊,小小丫头居然懂这么多。 他笑而不答,一双眼睛盯着予菲。 予菲本来与他对看,可是不过两息就发觉不对劲,她像是掉进一池深潭里,眼看就要被湖水淹没,所幸她反应够快,猛地转开视线,咬破食指,在空中画符,瞬间一张金色的网朝他扑去。 一点灵光即是符,世人枉费墨与朱! 灵秋道长很难相信,这丫头年纪那么小,竟已经练就凌空画符的本事,莫非他预估错误,解开七煞阵的……真的是她? 七煞阵中,煞气最浓的位置分别在七个方位,是极阴邪的阵法,将阴煞之物或鲜血屍骨埋在阵眼处,辅以口诀、方位、时辰,利用各种天时地利人和等等因素方能完成。 此阵法阴邪恶毒,能养出法力极为高强的胎灵,若胎灵已成,未解除此阵法,时间一久,不但会吞噬附近灵气,影响周围万物,阵眼所在百亩范围内都将成为死绝之地。 如果解开阵法的是小丫头,那么……男为阳、女为阴,女人修行道法比起男人,本就困难重重,就算天资奇佳,也绝对无法在这样的年纪修出如此高深的道法,莫非她也是……鬼修? 慌乱间,他急问:「你的师父是谁?」倘若她真是鬼修,今日……老命休矣。 「你没有资格问。」予菲一面说着,一面在半空中不断画符,一个能布下七煞阵之人,她绝对不敢等闲视之。 没资格?莫非真是阴间那位掌管…… 灵秋道长尚未想透澈,突地,他感受到令人窒息的阴冷扑面而来,手指掐诀,他飞快催动锁魂阵,紧接着,一只只恶鬼朝予菲和欧阳曜飞扑而去。 有过上次的经验,欧阳曜想也不想,将一柄湛卢剑挥得虎虎生风,把朝他们扑过来的鬼魂斩成两段。 这回予菲身上只有不要钱的五雷符,她一面丢、一面朝灵秋道长走近,她没有带玉石法器,破阵的唯一方式就是破了坐在阵眼中的布阵人。 越靠近对方,越是感到煞气疯狂涌来,予菲只能死死用灵气压住。 抓起欧阳曜给的匕首,她划开指尖,鲜血染上,以匕首为笔,在空中快速画着符篆,而后催动灵力将半空中的符篆推到灵秋道长身上。 砰地数声,符篆炸开成粉末,阴煞之气瞬间消散不少,而灵秋道长也喷了口鲜血,整个人往后仰倒,令阵眼露了出来。 欧阳曜紧紧护在予菲身边,一面阻挡阴魂向她靠近,一面又不能阻碍她的动作,两人合作无间,动作行云流水。 终于,他们来到牢狱前,欧阳曜想也不想,划破牢门。 眼看着灵秋道长无法回击,予菲要趁机跳进牢中,破解阵法。 可……腿短……她爬不进去啊,他划的位置太高了啦! 予菲很紧张,怕灵秋道长向她反击,可是这么好的时机错过太可惜。 她手脚并用,把小短腿跨在他斩断的牢门处,蹬一下、没成,蹬两下、没成,蹬……大师办事时发出笑声是相当不敬的,但欧阳曜很努力了,却还是无法克制住嘴边的笑意,他想多瞧几眼她的糗样,所以…… 右手东挥一下、西挥一下,把朝他们靠近的「黑影」砍得七零八落,再慢慢掏出银子当暗器,将快要坐回阵眼的灵秋道长再度打晕在地。 她很努力跳着,可是身高决定一切,她就是跨不过去,因为他横劈的部位恰恰在她的颈部。 他劈得这么高,是在为难谁啊?予菲不满,抓准时间朝他瞪去一眼。 这一眼,她看得明明白白。 他不紧张、不慌乱,慢悠悠地对付着满怀惧意的鬼魂,重点是,他在嘲笑她,绝绝对 第45章 对! 发现她拧起眉眼,欧阳曜立刻修正错误,抱住她的腰将她带进牢房里,再顺手点点点,穴道点过,灵秋道长再也动弹不得。 予菲将灵秋道长踢出阵法外,念咒施法,解除锁魂阵,并开启阴阳门,让想离去的鬼魂顺利离开,牢狱中压抑凝重的空气顿时变得和缓。 欧阳曜一把抓住灵秋道长,让他背靠在墙边。 予菲问:「身为修道者,你比谁都明白,布下如此阴毒的阵法是会折阳寿的,有什么理由让你即便短命,也要找到那个魂魄?」 灵秋道长紧抿嘴巴,半句话都不肯说。 予菲见他不语,手指掐诀,引阴煞上他的身。 瞬间,寒意侵骨,他额头不断留下豆大的冷汗,只是他再痛苦也不肯吐实。 予菲与欧阳曜互看一眼,他建议。「试试对付何仙姑那个法子。」 「好。」 予菲走到灵秋道长跟前,手指头在他眼前轻轻摆荡。 看到她动作的同时,他立刻知道她要做什么,眼睛猛地大张,张嘴咬断自己的舌头,鲜血飞溅。 欧阳曜发现他的意图,一把抱住予菲的腰,旋转两圈飞出牢房外。 下一刻,被他鲜血喷到的地方发出嘶嘶声,地板腐蚀出一个个血洞。 予菲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这么决绝的死法? 然而更可怕的事发生了,他喷出来的血不只腐蚀地板,也一点一点腐蚀着他的身体,他变得像化掉的糖人,模样可怕至极。 欧阳曜将她的脸紧紧压进自己怀里,不教她看见这残忍的一幕,然而空气中飘来极其刺鼻的恶臭,刺激着他们的嗅觉。 「这不是道法。」她在他怀里说,就算被恶鬼反噬,也不该是这种模样。 「我知道。」欧阳曜回答。 不是道法,是奇毒,此人在最后一刻仍然想着反扑,企图拖人下地狱……其心可诛! 「我以为女子都喜欢花。」岳云芃满眼抱歉。 看着前院大大小小的花盆,予心、予念欢快地在当中奔跑,像两只飞舞着的小蝴蝶。 予菲却用袖子捣住口鼻,瓮声瓮气说:「那是你没碰到对花粉过敏的女子。」 眼泪啊、鼻涕啊……她哭得很精彩,如果不是对花粉过敏,前辈子她就移民到加拿大去啦,真讨厌,为什么都穿越了,她还是没逃掉过敏的荼毒? 欧阳曜牵着欧阳羲——看到予菲的惨状,不爱笑的他却笑出满脸春花,他拍拍欧阳羲的肩膀道:「去陪予心、予念玩!」 他不担心岳云芃看见阿羲,五年多过去,从小娃娃长成大男孩,他不认为阿羲能被认出来。 「好。」欧阳羲响亮应声,朝双胞胎姊妹跑去。「予心、予念,我来了!」 两姊妹转身,看见欧阳羲,一人拔一朵花,跑到欧阳羲身边。「羲哥哥,送给你。」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啦!岳云芃最期待的就是这个,予菲满心欢喜地拔一朵花给他,然后他会说「小师妹选的花最美」,再然后,他会折下花茎,插在她的发上。 这是上辈子……他们曾经做过的事。 欧阳曜扶过予菲,说:「很难受吗?」 回答他的是一个响亮的喷嚏。 欧阳曜对岳云芃摇摇头,没说话,但脸上写着「活该」,然后温柔地牵起予菲的手进 予菲没反对,她要赶快进去喝灵泉解解过敏。 看着两人的背影,岳云芃垂头丧气。 屋里,予菲和欧阳曜一同喝着茶,那不是普通茶水,其中有加入灵泉,喝下去,要不了多久,过敏症状全消。 喝灵泉、以灵泉做菜是陆家人的日常,院里那些珠贝和鱼虾也通通是喝灵泉长大的。爹爹说:「有文先生在,我茅塞顿开,最近耳聪目明,觉得学什么都快。」 文先生哪有那么厉害,真正厉害的是她的灵泉啊,君不见予心、予念两个小家伙也变得聪明不少。 而自从她三不五时跑到欧阳家,往他们家的水缸里加料之后,欧阳夫人的身体也越来越好,常年的咳嗽几乎不复见。 「鼻子好点没?」欧阳曜问。 「好多了,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她还以为他准备前往郑国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柄匕首和一个小木盒。「这是你让逸夫寻匠人雕刻的坠子,他打了金链子,可以戴在身上。」 打开木盒,小兔子刻得活灵活现的,是她画的彼得兔,予心、予念属兔子。 关上盒子,她抽出匕首,锐利锋芒射出,她讶异地望向欧阳曜。 「是这次打仗的战利品,你需要一柄更好的匕首防身。」 「匕首再好,我还不是砍不到。」她超受不了陆予菲这具身体,从小不锻炼,遇事光会用眼泪博人同情,现在可好,一点用都没有。 「等我有空,再教导你拳脚功夫。」 予菲无奈摇头,她缺的不是名师,而是好材料啊。 欧阳曜见状,想唤起她的好心情,转移话题。「听说你让逸夫找一种叫做蕃茄的农作物?」 第46章 那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她画图纸给周逸夫,为了让他尽心寻找,她连蕃茄酱的食谱都答应免费提供。「他告诉你了?」 「对,我在郑国见过,不过不确定是不是你要的。」 「郑国有人种?」 「郑国朝廷长年陷于政争,几个皇子为皇位抢夺不休,吏治不清、农事不兴,之所以没有民乱,还能够维持这么久的和平,全赖郑国有一个很大的通商港口,番邦带来的货物以及从郑国带出去的货,一来一往,征得大量税收。 「蕃茄种苗是外国商船带进郑国的,有不少人种,但果实酸涩得很,没有人吃,只觉得果子红澄澄的很讨喜,几乎都被种在园子里。」 「太好了,那东西不仅能吃,还很营养。」 「别太高兴,还不确定是不是,这次过去,我尽量帮你多带点回来。」 「如果是的话就太好了,海边的盐硷地不适合种稻子,种蕃茄却再适合不过,种出来的蕃茄味道美妙得说不出口。」 现在陆青专心读书,种地的事全交给王叔和他的两个儿子,他们是苦干实干的好人,水池里的鱼虾能养得这么好,他们功不可没,要是真找到蕃茄苗,他们肯定也能种得好。 「你很会形容,逸夫被你讲得心痒难耐,非要我把蕃茄苗找出来不可。」 「我没胡说,蕃茄味道酸酸甜甜的,不但可以生吃、入菜,还能做成酱料储存,也可以风干做成蜜饯,重点是目前知道的人很少,如果我们能够抢先种出来,一定可以大捞一票。」 话说完,突地,她觉得不对,如果他追问,既然知道的人很少,你一个乡下村妇怎么知道,她要怎么回答? 她担心地望着欧阳曜,不料他丝毫没有要问的意思。怎么会这样,他是个心细缜密的人啊。 予菲想不通,他却很清楚,她和他一样,都不是这身子的原主人。 他不知道她来自哪里,也不想知道她来自哪里,只想要她知道,他很喜欢她。 不是一下子喜欢的,是一点一点再一点累积起来的喜欢。 理由?因为她聪明、可爱、美丽? 不是吧,他不会因为这种特质就喜欢上一个女人。 那么是为什么?不知道,他只觉得她像颗种子,在他心底发了芽、紮了根,他看着她一点点茁壮,看着她一天天向他靠近,他就会忍不住心花怒放。 她正担心他问出自己回答不了的问题,于是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然后发现…… 「你在笑吗?为什么笑?因为可以大捞一票?」予菲怀疑问。 他摇头,给了她一个栗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把钱看得那么重?」 「不然呢,因为颜面神经失调?」 他皱眉,什么意思? 她叹气,唉……又说出不该说的话。 真糟糕,是因为觉得他安全,才会在他面前不设防,说不该说的话、想不该想的事?不过……安全呐…… 修道之人常犯五弊三缺——前世她打出生就是个孤儿,师父说她没有姻缘,注定一世孤独,她能感激的是自己四肢健全,可以赚到很多很多钱。 金钱成了她的安全来源,她想尽办法赚钱,还为了留住钱,赚十元捐三块,她用「舍」来换取「得」,她以为这样自己就可以平安到老,没想到她还是没了命。 穿越到此,她犯了老毛病,满脑子赚钱、赚钱,用金钱换取安全。 她正努力这么做的同时,突然发现有个男人竟可以代替金钱,给她安全感…… 胸口暖暖的、涨涨的,说不出的感觉,让她觉得喜悦。 「有心思研究我在笑什么,不如认真想想蕃茄有哪些做法。你很清楚,逸夫和你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你提供的菜单要是让他不满意,你倒是看看,他会不会把蕃茄苗给你。」 「我不必见到兔子就可放鹰,如果那人不想给你,你想要的,师兄去抢来。」随着声音传来,岳云芃出现在屋里。 予菲一愣,转头看向他,歪了歪头。 说实话,她一点都不明白这个二皇子有什么毛病,怎么第一眼就喜欢上她,就算她长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可……也得有原因、有过程吧,怎么一下子就跳到非她不行? 她看看欧阳曜,再望向岳云芃。「师兄,你干么对我那么好?」 「师兄对师妹好,需要理由吗?」 「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师兄妹关系是用来欺骗世人的呀!」 「那是你的理解,对我来说,并不是。」 「对你来说并不是……」她重覆他的话,片刻后恍然大悟。「不会吧,你真的有个心心念念的小师妹,长得和我一模一样?你把我当成她的替身?」 岳云芃一愣,没想到她的反应这样快,一时间竟接不了话。 欧阳曜皴眉,细细审视岳云芃,这人是个蠢的,打小到大他从没有将岳云芃放在眼底过,若非如此,他怎能轻易被害? 可岳云芃不一样了,他不再暴躁、不再风流好色,连散发出来的气势也与过去不同,现在的他看起……像个对手。 是过去的岳云芃藏拙,欺瞒了自己的眼睛,还是这五年里,父皇与皇后对他悉心教导,将他从里到外彻头彻尾改变? 打从岳云芃出现,欧阳曜便命人调查他。 岳云芃至今尚未成亲,可身为皇子,断没有二十岁尚未成亲的,况且皇后对自己动手,目的不就是东宫之位?而子嗣是父皇与众臣是否选择与扶持的重要条件,就算真有那么一个 「小师妹」存在,皇后怎么可能放纵他任性? 欧阳曜想不透其中关联。 岳云芃回神,笑着捏上予菲的脸,弯下腰与她平视,认真道:「谁说你是替身,你就是我的小师妹。」 第47章 欧阳曜见状立刻把她拉过来,抚上她的脸,企图把岳云芃留下的痕迹擦掉。 两个男人目光相对,予菲危机感陡然上升。 啪啪啪,岳云芃几招拳法直取欧阳曜面门,两人各拉着她的一只手,空下来的另一只手朝对方猛击。 予菲很害怕啊,她想闪,但身子不好用,她只能闭上眼睛,祈求老天爷让他们注意点,别一个不小心令她毁容了。 突地,外头传来予心的惊叫声。「爹,予婷没了!」 两个男人瞬间停手,一双眼珠子同时落在予菲身上。 「我要去看看。」予菲道。 「好。」两个男人异口同声。 予婷的屍体是被海水冲上岸的,村民们发现,直接抱着她送到陆家。 陆家只有陈镁在,看见浮肿的屍体,她吓呆了。 「……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在忙,要洗衣、又要整理家里,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跑出去的,一发现她不在,我就满村子找人,谁晓得她……」陈镁跪在陆青跟前,不断磕头哭泣。 陆青脸色很难看,这件事他有错,他现在只在入夜后才返家,一大清早又出门,他想避开李氏,也避开自己的罪恶感。 他浸淫在追求学问的幸福感中,在老宅里,他重返过去岁月,在亲人的包围与照顾下,过着愉快的日子,他的快乐对照着李氏的不悦,成了反差。 每天他回家,随便吞两口饭就转进予菲的房间。 李氏来敲门,试着提醒他,他们是夫妻,而他因为有罪恶感,仍然不愿意面对她。 然后她哭闹、指责小孩,像个炮仗一点就燃。 李氏越是这样,他越想躲得远远,没想到……竟就出事了。 抱着予婷小小的身子,他满心满眼都是歉意,是他的错,他忽略了孩子。 予菲没有陆青的罪恶感,她上前凝睇陈镁的脸,不需要用吐真术她也看得出来,陈镁心虚说谎。 「说,你对予婷做了什么?」 予菲了然的眼神逼得陈镁节节后退。「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 「你敢再讲一次吗?」她一把抓住陈镁的衣襟,把陈镁拉到予婷跟前。「看看她死不瞑目的模样,她的魂魄就站在你身后,牢牢地盯着你。她在哭,哭着问:『姊姊,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予菲的话让陈镁起了鸡皮疙瘩,她想起那些夜里作的恶梦,全身止不住地颤栗起来,可她不能说啊,一说,她就没有地方去了。 她猛摇头,把话咬死。「我没做,什么都没有做,你们不能冤枉我。」 「你可以推我入海,就可以推予婷入海,只是我命大能活着回来,予婷那么小,你怎么忍心?」 听见陈镁推予菲下海,村人们不敢置信地盯着她。 「天呐,她居然推予菲下海,这个黑心肝的,跟她娘一样坏。」 「没有陆家人,她早就死了,没想到还敢害死陆家姊妹,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年纪轻轻心眼就这么坏,那是人命呐,这烂肠烂肚烂心肝的。」 「连予婷都害死?那可是她的异父姊妹,口口声声喊她姊姊的呀。」 「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应该送到官府里,让她偿命!」 「是你吗?是你害死予婷的?」陆青猛地转头,怒目瞪向陈镁。 顶不住众人的批判,陈镁放声大哭,她大声道:「我没有推予婷下海,没有害死她,只是、只是太生气。为什么我每天要做那么多家事?为什么我要照顾她?为什么我哪里都能去,只能关在家里?我不过是打她几下,我真的没想到她会跑出家门……不是我的错。」 「她那么小,只挨打几下,她敢轻易跑出家门?说谎!你凌虐她对不对?」 「不对,是予婷太坏,我不过打她两下,她就说要去向娘告状,让娘揍我一顿……」 不我,陈镁还在辩解,陆青一把拉开予婷的衣袖与裤管,露出青紫交错的双手与双腿,他咬牙切齿问:「只是打两下?」 予婷身上的伤让村人纷纷倒抽口气,果然是个心肠恶毒的坏女人。 居然对三岁小童下这样的狠手?予菲揪住她的衣襟,怒问:「李氏在哪里?」 望着予菲那双遇佛杀佛、见神杀神的怒眼,陈镁猛摇头,一句话都不说。她们不能离开陆家,舅舅不会收留她们,如果离开……娘说不定会把她卖进窑子里,不行,她不可以说!陈镁跪在地上,全身缩成一团——打死不开口,予菲也拿她没辙。 这时姥姥站出来,拍拍儿子的肩膀低声道:「孩子已经没了,说什么都没用,我们带进去收拾收拾,早点下葬,让她入土为安,下辈子投个好胎。」 陆青紧紧握拳,他的罪恶感落在予菲眼底……她也愧疚啊,这个身子不是她的——认真说来,陆青已经失去两个女儿,如今他剩下的只有予心、予念。 现在连予婷都没了,无子是七出的好借口,她必须让舆论站在爹爹这边。 予菲恨恨地走到一旁,忽然被人拉了拉衣袖。 是小琴,她对着予菲朝一旁努努嘴。 予菲和欧阳曜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欧阳夫人站在人群后。 欧阳曜牵着予菲走到母亲身边。「母亲。」 欧阳夫人看看予菲,再看看欧阳曜,眉头深锁,片刻才压低声音道:「最近李氏经常到何大方家里去。」 李氏什么时候和何大方走得那么近? 何大方是里正的小儿子,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瘸了一条腿,虽然走路一跛一跛的,但身材高大,体格不差。 第48章 瘸了腿不能上船,他只能靠几亩地过日子。两年前里正让几个儿子分了家,儿子们都住在附近,所幸兄弟之间感情不错,有哥哥们多少帮点忙,他的日子倒也过得不差。 只是他的老婆几年前死了,大家都传说何大方行为粗暴,是硬生生把妻子给折腾死的,之后再没有人肯嫁给他,如今单身汉一个,一人吃饱、全家吃饱。 之前何顺娘的奶奶和李氏争执,便是因为李氏经常偷偷摸摸去找何大方,被她发现,指着鼻子破口大骂。 「我过去看看。」予菲道。 欧阳夫人忙道:「阿曜,你护着予菲过去。」 「好。」欧阳曜和予菲走了。 岳云芃也急急跟在他们身后,他不满欧阳曜拉着予菲的手,但予菲心情差,他不愿在此时生事。 揽着予菲的腰,欧阳曜施展轻功,把她带往何大方家里。 刚跳进院子就听见里头传来低吟声,进门的三个人瞬间羞红了脸。 握紧拳头,予菲犹豫着要不要冲进去?她深吸口气,正要往里头走时,欧阳曜一把拉住她,捧住她的脸,认真道:「别看,我去解决他们。」 听欧阳曜这么说,岳云芃哪肯让他专美于前?丢下一句「我去」就不见人影。 予菲抬眉,恰恰对上欧阳曜的笑脸。「你故意的?」 他不置可否。「我把表现的机会让给他。」 她不是真正的十四岁,里头正在上演的剧情,她不是不能解决,只是伤眼,有人代劳她自然不反对。 岳云芃进去不久,里头乒乒乓乓一阵响,接下来惊叫声响起。 欧阳曜找了把长凳,拉着予菲往门口一坐,指指门前那团黑影说:「那是谁?」 叹气,她说:「我想找个人靠靠。」 他二话不说,把她的头压到自己肩膀上,调整好角度,让她靠得更舒服。 「是予婷,她死了仍惦记着要找亲娘。」她说着,声音里带着淡淡哀愁。 「要超渡她吗?」 「我会,予婷是我害死的。」 「与你何干?」 「我自私,只想让自己过好日子,所以说谎,弄出几张假的卖身契以脱离陆家。我没想到旁人,只顾着自己,如果我让李氏、陈镁……所有人都过好日子,也许予婷不会死。」 「你不自私,你把予心、予念带出来了。」 「我对小孩没耐心,带走予心、予念是因为……她们长得很好看,带出门不会太丢脸。」她随口说了个藉口。 「嘴硬,你不也让姥姥和你爹过上好日子?」 「我只是……」可以说补偿吗?补偿她占用了人家闺女的身子。 她自私,她知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做任何事都只想在因果循环里寻个较好的位置,她不是个好人,她很清楚。 「不管什么理由,你愿意出面解决孙老爷的事,你拼着吐血也要破解害人的七煞阵,你冒着危险到牢里见灵秋道长,在我眼里,你不自私,你很好。以德报怨、何以报德?陈镁推你入海、李氏打你虐你,你若还让她们过上好日子,那你不是圣人,而是傻子。」 予菲失笑。「你睁眼说瞎话的功力很高强。」 「没办法,情人眼里出西施。」 他们的关系已经晋升到「情人」?此话一出,是不是代表已经做了认证? 抿唇一笑,她低下头。 「害羞?」他问。 「不是,我在想,是什么理由让你突然决定要喜欢我。」 「想出来了吗?」 「岳云芃对吧?平常一只鸡腿摆在那里没人要,可是有人抢了,就突然觉得鸡腿好吃。」 「没听过有人把自己说成鸡腿的。」 「说成猪肉会更有价值吗?」 「不管鸡腿或猪肉,你都错了。我喜欢你不是因为岳云芃,别忘记,我是在岳云芃出现之前就写信给你,但我不否认,确实是因为他的出现,让我决定更积极。」 「为什么?」 「因为你傻傻的,而他太激情热烈,他是那种为达目的会不择手段之人。予菲,你喜欢他吗?」 扳动手指,她笑道:「第一,我对龙子凤孙不感兴趣,我有自知之明,什么锅配什么盖,我不会朦着眼睛眶骗世人,说自己是无瑕美玉,非要抢着飞上枝头攀高枝。第二,我看得出来,他对我没有坏心眼,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带给我一种无法形容的危机感。」 「既然感受到危险,为什么不离他远一点?」 「他是二皇子欸,我这种平凡人士可以随意拒绝吗?你知不知道,身为皇子的人都有一种毛病。」 「什么毛病?」 「习惯旁人顺从他的心意,如果谁有胆子违逆他……」 「他会砍了你?」 「不,他会觉得奇货可居!我就是个普通货色,可不想让他觉得我是无上珍品,所以暂且应付着吧,反正总有一天他会回到那个很可怕的皇宫,到时一天两天过去,我再厉害也不会在他心底留下痕迹。再说了,我也不是白应付的,有钱人就是傻子,动不动就掏银票,他可是送了我一桶很大的银子呐。」 第49章 欧阳曜失笑,她的想法与众不同,人人拼了命都想沾上的皇宫,在她眼里竟是个「很可怕」的地方?而她明明是个自信满满、散发光彩的女子,却认为自己是普通货色? 不过,他还是认为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一开始他就怀疑岳云芃为什么会到吴州,听说父皇身子欠安,身为最有机会继承皇位的嫡子,不是该留在父皇身边侍疾,博得父皇的好感? 砰地,门被踢开,两个服装不整的男女被岳云芃用绳子拉了出来。 看见予菲,何大方立刻跪下磕头,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是李氏勾引我,我也不想……」 他才开口,岳云芃就踹上他的屁股,道:「有话到村人面再说,别污了师妹的耳朵。」说完,他到朝予菲抛出媚眼一个,意思是——这破事师兄办得不错吧! 【第九章 坦白身分邀上京】 灯下,欧阳夫人拿着针线细细缝着衣服。 阿羲又长高了,得给他再添两身新衣。还有阿曜,长时间练武,衣服鞋子都坏得快,这几天也给他缝了不少。 想想,阿曜都二十岁了,待这次立下功名之后,是该给他寻个好媳妇。 她挺喜欢陆姑娘的,过去她是性子软弱了些,总被李氏欺负,但几个月前,一场祸事让这孩子彻头彻尾改变了,她变得沉稳、行事有度,碰到事情都有自己的意见。 一场生死,确实会彻底将人的性子天翻地覆大改变,她……不也是如此? 在后宫生活十几年,有沈妃娘娘处处照拂,她养出一副天真性子,那时娘娘喜欢看着她闹腾,总说:「看你这样子,会让我想起过去的自己。」 娘娘曾是个天真浪漫的姑娘,可嫁入宫中后,尽管备受宠爱,却没了天真的权利。 既入宫门,便注定与阴谋诡计为伍,如何能独善其身?就算娘娘不想争,世事偏偏由不得她来作主,不想沉沦也会被拉着沉沦。置身事外不过是句空话,赢了都不见得能全身而退,输了更是死无葬身之地。 寂寂后宫,就是一个不见硝烟的女子战场。 她知道娘娘常在她身上心疼过去的自己,她便放任自己恣情恣意——旁的不想,只想让娘娘在枯燥无趣的后宫里多上几分笑颜。 直到大皇子死去,直到她在欧阳将军的保护下脱离重重围困,将小主子带到吴州的小渔村,慢慢抚养长大。 环境骤变,性子跳脱的她不得不变得沉稳,而欧阳将军死后,她活得更小心翼翼了,她怕啊,深怕辜负娘娘所托。 心思重重让她变得体弱多病,许是阿曜上进,有足够的本事能保护阿羲,许是陆家三个姑娘经常过来陪自己谈心,心宽意改,这阵子她的身体好多了。 「母亲。」欧阳曜进屋。 看见欧阳曜,她连忙起身道:「回来了?刚好我给你做了两双鞋、两套衣服,这次回军营时带着。」 「好,阿羲呢?」 「还在读书呢,最近不知怎地,读书特别上心。我问了,你猜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他说他得创造价值,才有存在的必要。」欧阳夫人笑着摇头,其实她只盼着他平安长大,一辈子和和乐乐地活着,那么她便能完成娘娘的托付。 「那是予菲告诉他的,她很懂得激励人心。」 「我从不指望你们有多大的成就,只盼着你们健康平安,你出门打仗,我日日都得烧香拜佛才睡得着。往后不会再有战争要打了吧?」 「不会了。」 「待战争结束,咱们把屋子翻新,母亲给你娶一房好媳妇,好不?」 他本盘算着,战事结束后留在吴州,直到阿羲长大才带着他返京,没想到父皇点名让他回京,他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他拿把长凳,在母亲身前坐下。「母亲,我本姓陈,是陈国公世子陈曜。」 那年陈曜被劫匪杀死,他在陈曜身上重生,张开眼,认出自己的救命恩人——欧阳勤。他是宫廷侍卫,也是母妃的表兄,严格说来,他该喊一声表舅,当时他身边还带了名女子与三岁幼童。 倘若他不是「岳云曜」,他不会认出所谓的欧阳夫人是母妃身边的宫女翠吟姑姑,更不会认出欧阳羲是自己的同母弟弟岳云羲。 直到那刻,他才确定,母妃和自己一样已经死于非命。 他假装失忆,然而从表舅眼底确定他认出自己是陈曜。 表舅没有说破他的身分,许是认为在必要之时,他可以护着阿羲,许是因为……带翠吟姑姑和阿羲逃离宫闱时,表舅身受重伤,心知自己撑不了太久,必须为他们寻个靠山。然后表舅认他为长子,阿羲为幼子,他们两兄弟在离开宫闱之后,再度成为兄弟。 「你想起来了?」欧阳夫人惊道。 欧阳将军曾经告诉她阿曜的身分,并嘱咐她,如果无法再躲藏,便破釜沉舟,带着阿曜和阿羲投靠陈国公府。 「是,我也想起来了您是谁。小时候我常进宫,我见过您,当时您是沈妃身边的宫女,对吧?」 「阿曜……」她慌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对眼前的状况。 「您不是欧阳夫人,阿羲也不是欧阳将军的儿子,他是三皇子岳云羲。」 他斩钉截铁的口吻吓到欧阳夫人,她愣愣地看着「长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低声道:「这些年委屈您了,但阿羲不能在渔村里安稳生活一辈子,他早晚要回到宫里。」 「不行!」 「难道您要他一辈子不识得自己的亲生父母、一辈子不知自己的身世?阿羲那样聪明,他本该当人上人,本该荣华富贵一世,却因为小人作祟,误了他的命运,这样公平吗?」 「可是……」 「您知道的,阿羲聪慧,他不会愿意当个村夫渔民,他想要科考、想要当官,可是他长越大,容貌越像沈妃,更别说他身上那块明显的胎记。至今皇上仍未放弃寻找他,只要他入仕,早晚会被认出来,与其先被别人发现进而斩草除根,不如让皇上当第一个发现的人。」 「可是娘娘吩咐,她要小主子平安长大,没有娘娘庇护,后宫太危险,娘娘和大皇子已经须命,只剩下小主子了呀!」 第50章 「您别激动,我不会现在就让阿羲回去,至少要等他大到足以自保,我才会送他回宫。战争结束,我会随宇文将军进京,暗中为他扫除一切阻碍,让当初害死沈妃和大皇子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可以吗?你能办到吗?」 「母亲,相信我,我承诺的事一定会做到,您安心等我的来信,我会钜细靡遗地将京城里的事一一告诉您,好吗?」 欧阳夫人看着欧阳曜,五年下来,她早已视他为亲子,欧阳将军过世后,她更是信任他、依赖他,事事以他说的话为主,而今……真的要这么做? 「母亲,请您相信我!」他紧紧握住母亲的手。 欧阳曜带着粮食回到战场。 李氏和何大方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在里正作主之下,陆青给李氏写下休书。 里正不可能让何大方娶李氏进门,因此连予婷的丧事都来不及参加,李氏和陈镁就被赶出村子。 里正还威胁她们,但凡她们敢靠近村子一步,就要沉塘为诫。 予婷的丧事欧阳夫人帮了大忙,那几日予心、予念跟着欧阳羲念书,她对两个孩子极好,双胞胎知道家里出了事,对欧阳夫人分外依赖。 丧事结束后,予菲把放进灵泉里泡过一段日子的彼得兔链子挂在予心、予念身上,她语重心长地告诫她们绝对不能摘下来。 之后寻了一天,予菲告诉陆青,卖身契的事是假的,她是靠着一颗珍珠发家,并让陆青专心于课业上,好好考一个进士回来,告慰祖父在天之灵。 虽然意外,但陆青很快就接受,再加上欧阳夫人软声安慰,和母亲的嘱咐,陆青很快恢复状态,一心投入学业之中。 日子一天天过去,予菲经常进城帮周逸夫的忙——而她的养殖事业越做越好,家里的事按部就班,慢慢地有所进展。 这是她穿越过来后最轻松自在的时日,她每天练练功、读读书,看看欧阳曜寄来的信,偶尔应付一下、或者躲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总不回京」的岳云芃,曰子就这样过去了。 不久后,战胜的消息传来,普天同庆。 予菲像加了油的机车,随时准备加足马力,迎接欧阳曜返回吴州。 盼着盼着,欧阳曜终于回来了,周逸夫接到消息,直接到渔村里把予菲接进城。 不过首先引起她注意的并不是欧阳曜,而是许久不见的宋易禾。 乍然见到他,予菲吓了好一大跳,他留着满脸大胡子,将他玉树临风、潇洒风流的模样全给遮住了。 「怎么这样看我?不认得宋哥哥了吗?」 这年头,男人都热爱当哥哥吗?现在阿曜只允许她喊曜哥哥,而某位送上门来的师兄也要她改口喊云哥哥,接着周逸夫凑热闹,要求一声逸哥哥,如今又多了个宋哥哥…… 她怀疑,是不是集满一百个哥哥,就可以换两瓶酱油,还是一个保温锅? 「再长出两根獠牙,你就可以改名叫熊哥哥了。」 宋易禾瞪她一眼。「不可爱,亏我为了你到处搜罗种苗,害得我都晒黑了。」 「无妨,有胡子遮挡阳光,胡子剃了,立马白回来。」她笑嘻嘻地望着他。 宋易禾忽然一改态度,正经而诚恳地说道:「多谢你,要不是你的提醒,我这次怕是回不来了。」 「不再说我是小神棍啦?」她始终眉开眼笑。 「你不是神棍、是神仙,再过不久我就要回京,这次我和阿曜好歹可以捞个四、五品将军过过瘾。怎样,想不想跟我回去?我保证你吃香喝辣,从此过上富贵日子。」 他要回京了,那阿曜呢?也走吗?或者他会为大娘和阿羲留下?不肯想、不愿意多想的事突然砸到头顶,她竟有些措手不及,直愣愣地看着欧阳曜。 「别看他,这回他肯定要走的,他的国公爷爷等着他回去呐。」 郑国已灭,功劳呈报后,除了功勳卓越,像他和阿曜这类的之外,十万军队必定要领了俸禄返乡的。 不过……回京,他们也算是返乡了。 这次皇帝特别点名他和阿曜,谁想得到——两个在京城碌碌无为的小混混,投到宇文将军名下,短短几年就混出成绩,看来满京城的废渣都会被他们忧心忡忡的爹娘送到宇文将军麾下好生管教。 宋易禾说……国公爷爷?所以阿曜和宋易禾一样,其实有个了不起的身分? 予菲不想听宋易禾所说,只看着欧阳曜。 他皴着眉心,微微地点了下头。 真的要走?在交通不便、通讯困难的时代,她期待着山高水远,岳云芃早晚会忘记自己,那么同样的山高水远,是不是……阿曜也将会将自己遗忘? 「丫头,你……」宋易禾还想再问。 予菲回过神,想也不想地打断,扯出笑颜问道:「帮我搜罗的种苗在哪儿?」 「在后头,那不是重点,重点是……」 宋易禾话未完,没有人引路,予菲跑得飞快。 看着她微微踉跄的脚步,欧阳曜皱起眉心,还没想好怎么跟她说……叹气,他快步跟在她身后。 宋易禾看着突然跑远的两人,莫名地望向周逸夫,问:「我说错话了吗?」 周逸夫安慰地拍拍宋易禾的肩膀。「不怪你。」他不懂,宋易禾这么迟钝的人竟然也能为情所困? 宋易禾傻了,不怪他?所以……还是他的错? 「予菲。」欧阳曜追上前。 她假装没有听见他的叫声,自顾自说话。「这个对、这个对……这一片都对,都是蕃茄苗,不过……这是樱桃欸,居然连樱桃树苗都带回来,这个……厚,不厚道哦,骗谁啊,这是荔枝,肯定不是洋人从国外带来的,应该是郑国人种的吧。不过有这么多种苗呢,明年一定可以收获很多蕃茄。」 欧阳曜站到她面前,扶着她的肩膀,扳过她的脸,认真看她的眼睛,再唤一声。「予菲。」 第51章 「你信不信,明年我就会有一大片蕃茄园,明年我的珠贝会长出大珠子,明年我养殖的海鲜将会名满吴州城……」 「知道,我都知道。」他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他知道她说了很多个「明年」,知道她一点都不想走,知道她舍不得用心经营的养殖场,舍不得亲人,舍不得这个他曾经觉得很小很小、小到没有发展性的小地方。 予菲仰头看他,他其实……不知道。 不知道虽然她表现得信心满满,但她很心虚,出身育幼院,让她对不明确、不稳定的事都怀抱恐惧。 然而身为「大师」,如果她有半分的不确定,就会影响客户的信心,所以多数时候,她的笃定都是伪装出来的。 直到完事,她才会悄悄松口气,背着师父、背着所有人一遍遍告诉自己——其实你可以的。 所以他不知道,初来乍到,她面对李氏与陈镁时展现的强势有多心虚,所以他不知道,一个在施法时帮不了自己的身体,让她有多恐惧。 表面上她轻轻松松赚到银子,表面上她自在自信,表面上她无所不能……可实际上她很害怕,因此她试图在他身上寻求安全感。 她找到了,可他就要走了。她的安全感马上要消失,她无法不恐慌恐惧。 只是身为独立自主的女性,她还是必须演出自得自信,所以她在笑,却笑不进眼底,她努力表现自信,可她不知道自己飙得飞快的话,充分表现了她的心虚。 他讨厌她的伪装,因此把她收进怀里。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我要走了。」 「嗯,京城很好玩吧,去了以后,碰到什么好东西,别忘记写信告诉我。还有啊,你年纪那么大,这次进京皇帝会不会给你赐婚啊?到时候我会送你一份厚礼,金色珍珠怎样?你老婆肯定会爱死我。」 他明白,她说得越快,心里越慌。 她像只缩进壳里的蜗牛,努力假装这个世界和她想像中一样安全。 「京城很好玩,而你的金色珍珠留下来,逼着逸夫给你换银票。我的老婆会不会爱死你我不知道,但是老婆……你会爱死我吗?」低下头,他的额靠上她的。 他是冰块,一块不擅长甜言蜜语的冰,但她的心慌逼出他的甜言蜜语。 她听懂他的话了,缓缓吐气,甜甜笑开。 她知道他说的不仅仅是甜言蜜语,可她更明白远距离的爱情有多容易终止、受伤。推开他的胸口,她认真对上他的眼睛,放缓说话的速度。「宋易禾说你的爷爷是个国公?」 「对,陈国公,年轻的时候凭着一股蛮力,替朝廷打了好几回胜仗——皇帝恩赏他一个国公爷当当,他的儿子以父为荣,以他的人生做为学习的最高目标,可惜年纪轻轻就战死沙场,留下我一个独子。 「国公爷爷后悔了,打死不让孙子当个有勇有谋——对朝廷国家很有用的大将军,因此拼命宠、死命宠,把我宠成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小时候傻是可爱,长大后傻容易被坑害,我与一群和自己一样烂的人往来,成天喝酒闹事,还爱上一个孙姑娘,非要把人家娶进门。 「可人家孙姑娘喜欢有上进心的公子,不把我这个烂纨裤放在眼里,而我旁的功夫没有,死缠烂打的本事无法自谦第二。国公爷爷头痛极了,他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另外找个小表妹嫁给我,可那女人……」他没有形容,只翻了个大白眼。 「长得丑?」予菲接话。 「美,美到让人胆颤心惊,美到我的心肝受不了,只好离家出走,半路上碰到劫匪,差点命丧刀下,是欧阳勤救下我,然后我……成为现在的我。」 他本想一口气把重生的事告诉予菲,但周逸夫和宋易禾追过来,他及时收口,把话吞回肚子。 「你们家是注定的将门世家,就算国公爷爷不想让你上战场,最终你还是在战场上立功。」 是啊,陈国公矛盾得很,既为他的成就感到光荣,却也为他担心得瘦了十斤,这次返京后,他想再度离家出走,恐怕难罗。 「予菲,我和易禾是京城里大名鼎鼎的纨裤,此次在对郑国大战中立下功劳,皇帝很讶异,原本我想请求宇文将军让我留在这里的,没想到皇帝点名要我们随军返京。」 当然,这当中肯定少不了承宣侯、华玉长公主和陈国公的请求。 陈国公或许还会在皇帝跟前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说自己半条腿已经入了土,孙子再不回来,深怕见不到最后一面。 「我懂。」 「这次我没打算带母亲和阿羲走。」 「为什么?因为国公府里宅斗厉害,二房人马想方设法想要承袭爵位,你死便罢,你活着会增加袭爵的困难度,你担心带阿羲和大娘回去,他们会受到波及?」 欧阳曜失笑,揉揉她的头。 宋易禾捧腹大笑,插嘴。「在想什么,陈家三代单传,如果阿曜没了,皇帝就捡到一个大便宜,家产爵位立刻充公。」 「既然如此,大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应该带她回去享福的。」 「我会,但必须等我在京里站稳脚根,能护住他们,才能带他们回去。」 所以还有其他危险因子?是陈国公府的敌人,还是皇帝对陈国公府心存疑虑?或者他在当纨裤时,将一群有权有势、在皇帝跟前很厉害的人全得罪透了? 「予菲,跟我进京,好吗?」 为什么不能带大娘和阿羲,却要带上她这个没名没分的?「你是……确定能护得住我,还是觉得我的皮厚,耐摔耐打?」 突地,周逸夫和宋易禾控制不住,失声大笑,这么严肃的气氛也能被她打破。 「你会观人看相,你可以破解风水阵法,你可以帮助我得到我想要的。」 所以不是因为耐摔耐打,而是因为很好用? 沉吟片刻,她回答。「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第一见眼到你的时候,我就决定抱紧你的大腿?」 「为什么?」 「因为你身上有普通人没有的紫气,这样的人日后必定会飞黄腾达。之后每见你一次,我都发现紫气不断增长,我就猜想,你会不会想要推翻旧朝、自己当皇帝,到时抱大腿的我也算有了从龙之功,说不定你会封我当国师……」 宋易禾和周逸夫被这话吓呆了,周逸夫急忙捣她的嘴巴,宋易禾则把手指放在自己唇上,压低声音咬牙道:「小神棍,这种话你也敢乱说,要是被别人听见,会被砍头的。」 「不就是说说而已。」从龙之功?她真是随口说说、随便想想的。 第52章 「连想都不行,还说说呢!」宋易禾呵斥。 「好吧好吧,不讲了,我要说的是……曜哥哥,将来你一定会鸿图大展,你的前途无可限量,有朝一日你定会站在高处俯瞰众生,只是高处不胜寒,别样的繁华,自然伴有别样的孤寂与苦痛,你……要好生掂量。」 高处不胜寒?欧阳曜凝睇她的眉眼,抿唇一笑,怎么就这么聪明呢,逸夫、易禾都猜不出来的事,她却看出来了,看出他想要冒的险。 「你会帮我吗?」 天!她只是胡扯、只是随意试探,他还真认了。 才几秒钟前的事啊,不是说……不能讲、不能想的吗? 他怎么就想得这么认真了?当国公爷不够,还妄想要那九五之尊的位置?他的野心到底有多大? 「非要吗?」 「非要!」 「为什么?」 「因为不甘心。」 「你确定唯有一路做到底,才会甘心?」 「确定。」 「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今何在,荒塚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你想争的不见得是个好东西。」她的歌声很烂,还是硬把整首〈好了歌〉都唱出来。 「胡说,身为男人不争取功名,太没出息。」宋易禾不满。 予菲皱眉,这位老大,她说的「功名」不仅仅是功名好吗?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既然如此,你干么成天汲汲营营?要不要把二皇子给的万两银票送给我?」周逸夫也站到反对方。 「予菲,帮我,可以吗?」欧阳曜拉紧她的手,认真道。 不想点头,她知道头一点,有可能赔上自己的性命与人生,可是他的眼神那样认真,认真到……教她无从拒绝。 予菲尚未从欧阳曜的话里回过神。 先前她点头了,然后他把她拉进屋里。 她以为他要亲亲抱抱加上翻翻炒炒,奖励她豁出性命为他的成功做垫脚石,没想到会听到那么吓人的故事。 原来穿越重生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原来岳云曜在陈曜身上重生,原来他是被皇后娘娘害死的大皇子,是「天生帝命」的大皇子,所以他不甘愿,他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她问:「既然如此,你和师兄有仇呀,面对他时你怎么能那么冷静?」 然后他立刻不冷静了,说:「不准你喊他师兄。」 她乾笑两声。 他又说:「如果连这点事都不能忍,如何做接下来的事?」 她明白,他要把阿羲推上皇位,在那之前,皇帝必须好好地活着,皇后害死沈妃的事必须被揭穿,师兄……不,岳云芃必须中箭落马。 既然答应阿曜进京,该准备的事就得尽快准备起来。 她得开始取珍珠,皇太后的八十岁生辰是她露脸的大好时机。 蕃茄苗已经运回村里,就让王叔、王大郎、王二郎尽快种下去,待蕃茄熟透,她再回来一趟,教王婶做蕃茄酱。 周逸夫说了,年底考核过后,也许他也必须返回京城,所以她得先整里好蕃茄食谱,送到亿客居。 呼,予菲大喘气,提笔把要做的事情一一记下来,没有时间可以让她浪费。 姥姥端一碗酒酿汤圆进来。「予菲,先歇歇,待会儿再忙。」 端起汤圆,她最喜欢这一味,家里日子好过之后,姥姥从未在吃食上苛待大家。 「姥姥,爹这几天心情还好吗?」 「怎么好得起来,怎么说予婷都是他的女儿,幸好文先生给的功课多,让你爹忙得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那上头。那个李氏和陈镁……」提到两人,姥姥皱起眉心。「老天爷会用雷把她们给劈死的。」 「对,坏人一定会有报应。」 「没错,就是这话。」 「姥姥,曜哥哥这次立下大功,皇帝召他去京城。」 「我听说了,这会儿欧阳夫人总算是熬出头啦,往后他肯定要留在京城的对吧,那欧阳夫人和阿羲呢?」 「目前先留在这里,等曜哥哥在京城稳定之后,会派人过来接他们。」 「我就说这孩子是个好的,将来一定会有大前途。」 村里谁不这么说,要不能有那么多小姑娘喜欢他?陈镁还为了争夺他把陆予菲给推下海。 「姥姥,明儿个我就让王叔带王大郎、王二郎去田里种蕃茄。我不懂得种庄稼,这种事我做得肯定没有他们好,往后咱们家那几亩地就交给他们。」 「光种蕃茄?」 「那可是好东西,在我们大岳朝里是头一遭,等蕃茄结果,我再教姥姥和王婶用蕃茄做菜做酱,到时定能赚不少钱。」 「你办事,姥姥相信。」 「我配了几坛药汁,收在我屋子的床底下,那药能让咱们池里养的东西不生病,姥姥每隔几天往池子里放几滴就行,也可以兑上水,浇浇蕃茄,那会让它们长得更好。」 第53章 「真假?难怪我们家的鱼虾硬是比旁人家的好吃,都是因为你配的药汁?」 「对啊,只要不生病,鱼虾贝类都会长得特别好。」 「如果养鸡鸭猪羊呢?」 「姥姥可以试试啊。」 「谁教会你配药汁的?」 「师父教的呀。」 「你师父还真是什么都会。」 「是我运气好才能碰上师父。」 「可不是吗,我们陆家祖坟肯定是冒青烟啦。」 「姥姥,祖坟冒青烟这话,等爹爹考上进士再来说。」 「予菲真觉得,你爹能考上进士?」 「我觉得能。姥姥,我那药汁,您每天也放几滴到水缸里,多喝能够耳聪目明、身体强健,爹读起书来会更有精神。只是这件事儿要悄悄地做,莫要教旁人知晓,要不人家一句怪力乱神,说不定咱们都要摊上罪名,听说知县最讨厌人家装神弄鬼,前些日子才杀了个仙姑道士的。」 呃,虽然把这件事栽赃到知县头上是有点过分,但就……先借用一下吧。 「姥姥懂,天底下就是有那种人,自己没本事,见到有本事的就想打压。」姥姥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 这话难得地让予菲红了脸。 「不对啊,过去这事儿一直都是你偷偷做的吧,今儿个干么交代我?」 她叹口气,靠到姥姥肩上,撒娇道:「姥姥,我要跟曜哥哥进京。」 「什么?」姥姥一听,吓呆了,连连摇头。「不行,你一个大姑娘……还没有成亲呢,怎么可以跟着男人到处跑?虽然阿曜这孩子很好,可是你跟他一跑就是私奔,私奔的话…… 以后当不了正妻,只能做妾。予菲,你脑袋给我清醒些,再喜欢他,也得给我乖乖待在家里,等欧阳家上门提亲,在这之前……」 「姥姥,您想到哪里去了啦。」予菲娇嗔道。 「难道不是姥姥想的那样?」 「当然不是,这次大军攻打郑国,我看宋易禾……」 「那个常到阿曜家里玩的小将军?」 「对、就是他,我发觉他面相有异,就画几道符篆给他,还叮咛他要特别小心,免得有命出征、没命回来。他相信我的话,因此躲过一劫。」 「真的假的,我们家予菲这么能耐?」姥姥诧异地看着孙女儿。 「当然是真的。姥姥,您知道宋易禾是谁吗?」 「谁?」 「他是承恩侯世子,他娘是皇帝的亲妹子华玉长公主,这次他想请我进京帮他家里改改风水,也为他爹娘看看相。还有啊,咱们皇帝崇尚道教,封慧明大师为国师,他觉得我的本事不输国师,想要带我进京,说不定我会有意外发展。」 「你跟慧明大师怎么比?呸呸呸!小孩子不懂事,随口乱说。你还是别去了,咱们家现在不愁钱,你爹又马上要考试,要是运气好能考上秀才,再一路往上爬——到时当个官,咱们陆家还需要你一个官家千金抛头露面?不去不去,予菲乖,咱们乖乖待在家里。」 见姥姥猛摇头,满脸的担心,予菲一笑——被人心疼关爱的感觉真美妙,那是她以前想都不敢的。 不过她答应阿曜了,无论如何她都得进京。「姥姥,我怀疑过一件事。」 「什么事?」 「我怀疑慧明大师就是我师父,当年他受重伤,我救下他,之后他开始教导我道术,我都不知道自己学成没有,某一天他就消失了。我听宋易禾的描述,觉得慧明大师的模样很像我师父。」 「那……要不,你写封信托宋公子送去给慧明大师,咱们等他回信,如果确定他是,你再去见他一面,如果不是,进京的事就甭提了。」 「可是……」 「还可是什么?姥姥知道你本事高,但是千里迢迢的,你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只身在外,多危险呐。」 「不会危险的,有宋公子和曜哥哥在啊,何况我们是跟着宇文将军的军队一起班师回朝。最重要的是……」她咬咬唇、皱皱眉,一脸的为难。 「是什么?」 「我给宋公子收钱了。」她从怀里掏出两千两——是上回帮孙老爷办事的银子,她没给姥姥,扣掉捐出去的一千两,剩下的全收在空间里。 突然看见两千两银票,姥姥惊得连话都讲不出来了,这辈子……不、上辈子、上上辈子……她可能好几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孙女儿给人家看风水就能赚这么多钱? 把这么多的钱往外推,对不起陆家、也对不起她的人生,只是……咬牙、挣扎……她硬把银票推到予菲面前,逼着自己把头转向窗外,大口吸气、大口喘气,这绝对是她的人生中最痛苦的抉择。 「拿、拿去、去还……」 见姥姥痛苦的模样,予菲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姥姥肉痛啊,眼泪扑蔌簌往下掉,她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可没良心的孙女竟捧着肚子笑得那么畅意? 这个不孝子孙,不知道她家姥姥心如刀割吗? 予菲抱住姥姥,把头靠在她身上,道:「姥姥,钱还不回去了,人家是承恩侯世子,要是我出尔反尔,一个不高兴,顺手把我的命给收了,我都不知道要到哪里哭呢。」 「这么严重?要是早知道……你怎就那么大胆子,敢跟人家收钱?」 「我这不是不懂吗?他可是我碰到的第一个世子爷,要不,姥姥以前碰过世子爷吗?」「你当世子爷是桃子啊,风一吹就掉下好几个?」姥姥瞪她一眼,眼泪还挂在颊边。予菲心软了,环住姥姥的腰间,道:「姥姥别担心,我为自己卜上一卦,说此行风调雨顺、百虫不生,肯定会顺顺利利挣不少银子回来。」 第54章 「你当种稻子呢,还风调雨顺、百虫不生。」 「姥姥,如果爹爹一切顺利,日后自然不会留在这个小渔村,到时不论是外放或留京,都需要大把银子买田买地买屋宅,另外,我心里还挂着件事呢。」 「有大人在呢,你一个小丫头心里挂什么事?」 「我想帮爹爹再娶房媳妇,咱们陆家的子嗣不能断。」 这话说进姥姥心坎里,是啊,老陆家的子嗣万万不能断。 岳云芃连睡着都带着笑,因为他的小师妹……很可爱。 真的很可爱啊,说着奇怪的话,却句句都能勾动他的心,前世的她没有这辈子可爱。 那天他又去找她,贪财的她居然把万两银票交到他手上,说:「契约取消。」 他问:「为什么?」 她摇头。 「为什么不说?」 她深吸气,认真看着他的眼睛,回答。「看透一个人,不说,是一种聪明。看清一件事,不说,是一种态度。」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可以无话不谈的朋友。」 她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晃。「朋友是世上最奇怪的词,得些名利、朋友全来了,咳嗽一声、朋友全都散了,交朋友,宜随缘不宜强求。」 「你觉得我交你这个朋友是强求?」 她大翻白眼,心底肯定想,废话,用万两银子买来的友谊难道不是强求? 他又道:「和我在一起,你不会吃亏。」 她摇摇头,莫测高深地说:「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就会有什么样的人生。和勤奋的人在一起不会懒惰、和积极的人在一起不会消沉、和智者同行会不同凡响、和高人为伍会登上巅峰……」 他立刻接话。「恭喜恭喜,高人恰恰在此。」 她缓慢摇头,回答,「和皇子在一起……」她啧啧两声,继续摇头。 「和皇子在一起怎么啦?」 「会死无葬身之地。」 「谁告诉你的,别胡说。」 「皇位诱人,天家无亲情,为那把龙椅,兄弟、父子、夫妻一个个粉墨登场,大演武戏,连对亲人下手都不留情,何况对我们这种平凡贱民,所以珍爱生命、远离皇子。」她再度朝他摇摇头,丢下银票就往外走。 是欧阳曜对她说过什么?可他一个偏远地区的武夫怎能知道宫中大事? 他冲出门一把拉住她,铁了心道:「你喜欢也罢、不高兴也罢,你这个师妹,我要定了。」 她噘噘嘴、皱皱鼻子、顺顺头发……做出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小动作之后,嫣然一笑道:「你这个师兄,我不要定了。」 他还陷在她的笑容里,她就从他掌心溜走。 不过,不怕的,他是师兄,更是二皇子,他有的是本事娶她为妻。 忽地,挂在床边的风铃声响,那是鬼差与他约定的暗号。 皱眉,岳云芃坐起身,盘腿打坐,双手在腹间交叠,咒语从唇间缓缓溢出…… 走过黑暗的甬道,哭声、叫喊声不断地冲击着耳膜,岳云芃听而不闻,阔步向前行。走到终点,门上挂着匾额,上头写着「阎王殿」。 他走进去,里头的人忙成一团——一场战役,郑国灭,无数亡灵急待处理,阎王翻着生死簿一一细阅。 「你来了?坐一下吧!」阎王对他招招手。 岳云芃挑了个位置坐下来,一个鬼役送上一盏茶,他端起杯子,暗黑色的茶水,味道不差,但颜色看了就教人不喜,即使已经来往阴间数百年……也许是待在阳间的时间较长,他对于地府的阴冷仍然不习惯。 他仰头将茶一饮而尽,不久后胸腹间暖意上升,通体舒畅。 工作告一个段落,阎王合上生死簿,走到他对面坐下。「这次叫你过来,是有件事情想同你商量。」 「请说。」 「你父皇的寿命原本只剩下两年,但今年大涝,他不顾百官强烈反对,启用良臣,还赐予尚方宝剑,并将国库掏尽,拯救了七千三百六十五条无辜性命。虽然这场战事导至两千三百七十二人死亡,但加加减减,这笔功劳足以让他的寿命再延长十年,你觉得如何?」「这种事为什么要找我讨论?」 「当初让你附身在岳云芃身上时,我就告诉你,皇帝尚有七年岁寿,七年后改朝换代,你才有机会当皇帝,既然要延他十年岁寿,自然要知会你一声。」 「无妨。」当皇帝本来就不是他所欲。 「既然你同意,那这件事就说定了。」 「可以。」 「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我找到许娇的魂魄了。」 微哂,岳云芃道:「我也找到了。」 「你找到她?不可能啊。」 「为什么不可能?」 「如果你找到她,她的魂魄怎么还会四处飘荡——不知何去何从?」 「魂魄?你的意思是,她死了?」 第55章 「没错,她这世投胎,活到十四岁又死去,事情已经过了大半年,鬼差在执行任务时遇见她,本来要拉她回地府,但她不知道使了什么法,竟然逃了。」 鬼差回到地府立刻写认错单,准备接受惩罚——要不是他行事谨慎,把事情经过从头再看一遍,还不晓得岳云芃找了数百年的人竟然滞留在人间。 唉,他容易吗?每天要处里的亡魂那么多,一个疏忽就漏掉了。 师妹已死?心一沉……所以陆予菲真的不是他的师妹?岳云芃沉声问:「许娇逃到什么地方?」 说到这个,阎王不好意思地轻咳两声。 「怎么了?」 「寻到她的鬼差资历尚浅,没弄明白她往哪个方向逃……这是坏消息,不过好消息是,她想起当许娇时的事,记忆恢复,迫不及待想返回人间寻找乔……」 阎王话未竟,岳云芃就大怒一拍桌子,她仍对大师兄心心念念,枉他寻她千百年! 「别气别气,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回阳间之后可以想办法召回她的魂魄,两个人面对面把话说清楚。这些年你过得也够辛苦了,等把话说清楚之后就可以考虑回来,咱们把契约撕掉,看在你帮地府办那么多差事的分上,我保证下辈子让你投个好胎,再请月老给你牵条红线,让你一辈子过得幸福美满。」 岳云芃凝着眉目,半句话不说。 阎王乾笑两声,道:「丑话说在前头,召魂的法术很多,你千万不可以用那等伤天害理、伤人性命的。」 岳云芃轻哼,不再理会他,抬脚就走。 他的心很乱,乱到他快搞不清楚自己。找到师妹应该是很高兴的事,这几百年来,他满心满眼只存着这件事,可为什么……心里有股严重的失落感? 【第十章 上京展长才】 王叔和两个儿子,一人提着两个木桶,桶子里装满珠贝,王婶则拿着帐本跟在他们身后进屋。 予菲已经把开蚌的工具备妥,通常珍珠得养上两三年,但她的珍珠还养不到一年,她不确定能长多大,只能挑最早一批种下珠核的来开。 「小姐,刚刚我们下塘取珠贝,发现生了不少小贝壳,架子上都快装不下了,要不要多盖几亩鱼塘来养?」王叔兴冲冲地说。 他养鱼虾贝类养出心得来了,拿它们当儿子养,尽心得很,发现它们长得好,比谁都开心。 「物多价贱,当初我不晓得能不能养得活,不敢闹太大,因此池子里只摆上十来个架子,我想挪一挪,应该可以再摆上二、三十个v型架,这两天王叔去一趟城里,让张铁匠再打几个架子。」如果不是准备上京,她还打算多买几块地,扩展养殖业。 「我明天就去。」 「小姐,这是这个月的帐本,您看看。」王婶把帐簿递过来。 自从王婶来了,予菲就把帐本交给她,她是个实诚人,每一笔收入开支都记得清清楚? 「咱们的鱼虾长得好,原本契约里定下每天供应二十斤的,但我算了算,即使每天供三十斤也够,小姐,要不要考虑考虑?」 「这事王婶作主,往后家里的事还要仰仗王叔王婶多看顾。」 王叔一脸老实,笑道:「这是自然,要不是主子庇护,我们一家子都不晓得要沦落到哪儿去。」 想当初恶官当道,幸得欧阳公子相助,才能在这里过上好日子。他们书读得少,但受人点滴、涌泉相报的道理还是懂的。 「我有一件事情想同姑娘商量。」王婶忖度片刻方才开口。 「有什么事尽管说。」 「家里养的鸡鸭下太多蛋,怕放坏了,前几天老夫人把鸭蛋全腌成咸蛋,我拿了一瓮咸蛋、一篮鸡蛋给周掌柜,周掌柜很喜欢,说咱们的蛋比别人家的多了股香味,还让我们以后有多的就往亿客居送。我想了想,要不后院多养几窝鸡来下蛋,小姐觉得如何?」 予菲颇为讶异,香味儿?真假? 平时她偶尔会往家里鸡鸭喝的水里加几滴灵泉,也没别的想法,就指望别生鸡瘟,没想到竟然有别的效果。 不过就算香味是真的,大概也只有周逸夫那种饕客的嘴巴才尝得出差别。 予菲没想到的事,王婶想到了,果然不辜负她的面相,她必定会是个成功的商人。 「小姐,我家两个愣头小子闲着就去掏蚯蚓虫子,咱们家的鸡鸭不但比旁人家的肥,还常生出双黄蛋呢——再买几窝鸡回来养,肯定可以照看得很好。」 王叔得意洋洋地拍拍自家儿子的后脑杓——那力道……果然是亲生的,如果是别人的种,大概脑浆都被拍出来了。 予菲心想,也好,就让他以为是自家儿子的本事吧。 沉吟片刻,她对王大郎和王二郎道:「如果再养个一、两千只鸡、鸭、鹅,你们可以吗?」 啥?本来只打算多弄上几十只,小姐会不会……太看好他们? 王二郎有点退缩,王大郎却挺直胸背道:「小姐,我可以,我还会养蚯蚓,只要有足够的蚯蚓,不怕生不出双黄蛋。」 长子肖母,他不但面相与母亲相似,连眼神都与王婶一模一样,莫欺少年穷,指的就是这种人,他将来必有大作为。 「很好。」予菲对王婶说:「既然要做就做大——不如我们再买上几十亩地、种点草、盖上鸡窝,往后不仅是蛋,也卖禽肉。明天王叔要去寻张铁匠,王婶杀一两只鸡鸭让王叔顺道送过去给周掌柜尝尝,看他怎么说。」 「好,我明天一大早就杀。」王婶心里盘算着,要挑两只最肥的,这门生意她非得替小姐争取到手。 「我最近就要上京,家里的事恐怕照顾不到,只能麻烦王叔、王婶了。」 「这本来就是我们该做的,哪有什么麻不麻烦的。」 予菲从匣子里掏出两百两交给王婶。「买地、盖鸡舍的事,王叔、王婶作主就好,如果忙不过来,就到城里再买几个下人回来,往后日子长得很,千万不要让自己太辛苦。」 看着银票,王婶有些激动,她没想到到小姐竟这样看重他们。 见状,予菲又道:「我打算从利润里面提出两成给你们……」 话没说完,王婶急急推辞。「不行,这是小姐……」 「别跟我客气,如果你们不收下这笔利润,我反而会怀疑你们对这件事不上心。我人在京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难道要我一天到晚把心挂在家里,担心你们有没有尽力?」 第56章 「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这就是了,努力的人没有得到好处,以后谁还要尽心?收下吧,往后需要你们作主的事情还很多。这只是开始,如果王叔王婶做得够好,也许咱们还要到别处开更多的养殖场。所以你们别同我客气,与其花心思推让这两成利,不如想办法赚更多的钱,这样子你们好、我更好,是不是?」 更多的养殖场?光是想像一两千只鸡鸭,王二郎都觉得头昏了,要是几千几万只……天,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他们真的可以吗? 他转头看着哥哥熠熠的目光与爹爹兴奋的嘴角,他们家能再度翻身? 「明白了,我会把这事儿当成自己的事业做。」 王婶手里攒紧两张百两银票,彷佛又有了底气,就像当年…… 她是富商的独生女,父亲手把手教会她做生意,她本该锦衣玉食过一生的,没想到爹被恶官害死,家产被夺,若不是王哥哥把她从人牙子手中救出来,她如今恐怕要过那皮肉生活。 现在小姐给了她一线机会,她会牢牢攒住,会想尽办法往上爬,终有一天,她会将那些对不起她的人狠狠踩在脚底下。 「这就对了。好啦,你们下去休息吧。」 王叔一家离开,予菲从水桶里捞起金唇贝。 真的呢,灵泉很厉害,这珠贝比起她刚捞起时整整大了一倍有余,别说新生的小珠贝,光是这些老蛘都快没地方摆了吧。 把珠贝放在架子上,予菲闭起眼睛,在心里默念,但愿能够有个好收成。 固定好珠贝,拿出工具将蚌壳打开两公分左右,再用特制的小杓子将珍珠挖出来。 予菲呼吸一滞,抚着胸口,按捺下狂跳不止的心脏。 天……那珍珠十分圆润,直径竟然超过一公分,在铁盘子里滚动,金黄色的绚目光芒闪了她的眼。 脑袋当机了,里头只剩下四个字——价值连城。 天!她真的要发大财了,上次那颗连半公分都不到,还是椭圆形的,就卖了一百两,这颗…… 身体不行?体力不好?打不过恶鬼……没关系,通通没关系,有这些金色珍珠,就算不重操旧业,她这辈子只要躺着吃就行。 回神,她连忙种入新的珠核,贴上贴片,把贝壳放进空间的灵泉里养着。 紧接着,一颗一颗再一颗,她把六桶珠贝全数打开,每颗珍珠的大小都在一公分以上,还有几颗长到两、三公分的,原本她只打算开这几桶就好,现在不了,不管大小,她要把整池的珠贝通通开过,全收了! 除顶端客户之外,她也得替中端客户着想啊。 在金色珍珠尚未普及之前,她要一口气打响在市场上的名号。 「干什么这么高兴?」 予菲斜眼望去,看见欧阳曜站在门口,背靠在门框边,双手环胸,整个人帅到不行。 她满足地吸口气,跳下椅子跑到他跟前,拉起他的手走到桌边,得意洋洋道:「你看,皇太后的生辰礼。」 看着几十颗大金珠,欧阳曜有些恍神,视线从固定珠贝的架子、开蚌工具、挖勺到比柳叶更细更锐利的小刀……目光在予菲身上凝结,他半晌不说话。 「怎么啦?是你说的,皇太后旁的不喜欢,就喜欢珍珠。」 周逸夫还说呢,去年周家送进宫的贡品就是一颗金色珍珠,皇上非常喜欢,龙心大悦,让早就是皇商的周家一举拿下宫中织造品的生意。 他拉着予菲坐下,一双眼睛灿灿地盯着她看——看得她眼珠子不知该落在什么地方。 「呃,你觉得不妥?」她顿了半天才说出这句话。 「反常即为妖。」他缓缓说出五个字。 「哪里反常,我不过是发现了别人没发现的,然后养起来了,然后……」 「然后凭空生出这些工具,然后有一颗难以想像的脑袋,想着旁人都想不到的事情?」「有人天生聪慧。」 「见过聪慧的人,没见过聪慧到掌心能流出汁液,让水缸的水变甜。」 「你看到了?」 「对。」 「所以你要举报我,让无知的百姓把我绑起来丢进大海?」 「丢进大海做什么?」 「测测我是不是海龙王的女儿。」 他被她气笑了。 那天他告诉她重生的事,盼着她对自己交心,盼着两个有共同秘密的人,有更紧密的联结,没想到她硬是一语不发,半句话都不交代。 他为此生好几天闷气,要不是知道她把万两银票还给岳云芃,他本打算继续跟她生气。「你不是海龙王的女儿?海龙王的女儿不会拿鱼虾来换钱,它们可是你的子民。」 「不会吗?当政治头头的,哪个不是吸老百姓的血汗在过好日子?」她痞痞地耸耸肩。她真的……很敢说,难道她来自一个骂皇帝也不会被砍头的地方? 「别顾左右而言他,说吧,你是谁?来自何处?」他扳正她的脸。 她被他看得心慌慌、意乱乱,他的眼神超杀。 所以紫气不是假的,人家可是天生帝命,虽然换了壳当不成皇帝,可气势还是很吓人。咬唇、枢手、抓头发,怎么被他多看两下,突然觉得有千万只虫子在身上爬? 呼……用力吐气,她一捶桌子,然后发现……做错了,因为珍珠纷纷往上一跳,害她猛地倒抽一口气,幸好地心引力把它们都吸回盘子里。 好加在,要是有任何一颗滚到某个旮旯里,掉的可不是一颗珍珠,而是一座城池呀。 「捶桌子?你还有理了!」他同她交心,她却隐瞒到底,是谁不厚道? 第57章 「我不是捶桌子啦,就、就是和王叔处久了,力气也变大了嘛。」 他横眼看她,一语不发。 她不知所措,吞吞口水道:「你不是已经偷听到了,我就是、就是被推到海里——然后遇上个师父,然后……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非要咬死说谎就是?好啊!她不说、他来说。 「你不是陆予菲,真正的陆予菲死了,和陈曜一样。你说的是亲身经历,只不过你生活的那个地方和这里大不相同,因为你知道太多这里的人不知道的事。」 他每说一句,她的心肝就跳三下,很猛烈的三下,强烈的振动让她觉得自己负荷不住,需要做cpr。 痛啊、痛啊、痛啊…… 他说完,继续用吓死人的眼光盯着她,逼问:「有需要补充的地方吗?」 「有……一点点。」 「说吧,哪一点?」 「我们那里杀人不用刀。」 「不然呢?」 「用原子弹,而且我们出门不用马拉车。」 「不然呢?」 「用电、用油、用马达。还有,我们学习知识不用书。」 「不然呢?」 「用电视、电脑、网路和一大堆你不懂的东西。」 她以为自己已经把他绕晕,会让他忘记一开始要问的事情,没想到这次他没有问「不然呢」,而是说:「所以你预备用这种细枝末节来糊弄我?」 予菲又一滞。 「说吧!你来自哪里?」 呼……她把肺部里面的气体通通吐光,吐到肺叶扁成两片薄纸后,回答。「我来自数百年后的台湾。」 终于得到想要的答案,欧阳曜微笑,她却垂头丧气,整个人趴在桌子上,手指头拨得「几十座城池」叩叩响,她想…… again!再一次,她发家致富了,再一次,她要死得莫名其妙,看来五弊三缺中,她样样缺、连命都缺。 「很好,多发展了几百年的文明,你肯定懂不少东西。」 「嗯嗯。」 「你可以利用所知所学来帮助皇帝?」 嗄?什么?他的意思是……她坐直身子,忙问:「你没打算弄死我?」 「我为什么要弄死你?」 「是你说的呀,反常即为妖。」 欧阳曜揉揉她的头发,笑得满心惬意。「是啊,我的小妖精,卯足精力,准备好好助我一臂之力吧!」 他也反常,他是她的大妖,她是他的小妖,同类本该相合相聚。 予菲讨厌小屁孩,因为他们惯爱哭闹耍赖、调皮闹事,但是在离开吴州那天,欧阳羲和予心、予念紧紧抱着她的腰,哭着不想她走时,她心软了、心酸了,第一次对小屁孩感到不舍。 跟在大军后面,予菲在颠簸的马车上待了将近半个月。 欧阳曜问:「那个装了马达的车子,比马更快吗?」 她的回答是——冷笑两声。 「什么意思?」 她拿出纸笔,在纸上画上图样,指指高铁、再指指飞机,说:「这个,从吴州到京城,只需要一天,而这个,半个时辰。」 好吧!四条腿的比不上,他仰起下巴,道:「飞鸽传书,半天就到。」逸夫帮他养了一笼子很好的信鸽。 予菲笑得前俯后仰,手指在马车壁上戳一下,说:「到了。」 戳一下就到了?「你说谎?」 「我说什么谎,就算你在千里之外,拿起手机点下视讯,你可以立刻和对方面对面说话二 然后,欧阳曜完败。 她自信地朝他晃晃手指头,认真道:「永远不要跟二十一世纪的人类比科技,除非你来自二十三世纪。」 他想了想,道:「永远不要跟古人比赛心机,除非你来自侏罗纪。」那个有很可怕恐龙的世纪,还是予菲告诉他的。 「哈哈!侏罗纪还没有人类。」 「没有人类,谁告诉你侏罗纪的事?」 一拍额,她终于明白与夏虫语冰是多么痛苦的事,她拍拍他的肩膀,一脸同情地说:「不怪你傻,你只是知识不够多。」 欧阳曜再度完败。 予菲想着,这人肯定有自虐特质,进京这一路上,他不断找机会同她聊二十一世纪的一切,然后不断被刺激与修理。 第58章 其实欧阳曜很清楚,喜欢一个人,不但要喜欢她的现在、未来,连同她的过去也必须一并喜欢,因此他才不断追问,想了解自己无法参与的部分。 大岳皇帝崇尚道教,因此道观林立,还聘慧明大师为国师。上行下效,百姓对于道法多有崇敬。 因为欧阳曜牵线,予菲多的是机会接触到宇文将军。 她很清楚,要助阿曜一臂之力,首先必须让自己扬名,因此她一有机会就尽情发挥神棍特质。 「将军此次返京必会封侯,十年后将会拜相,持国柄,贵重一时,人臣中再无贵过将军者。」予菲细看着宇文将军的面相后,直言道。 她很清楚此话一出,必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整个军营。 大军尚未到京,大家心心念念的全是皇帝的封赏,这回他们立下的可不是普通功劳,而是替朝廷整整夺下一个国家、十个州呐。 因此大家都在猜测,在此次战役中表现最为突出的欧阳曜、宋易禾以及领头的宇文将军会得到什么封赏,没想到一个小小姑娘竟然就敢铁口直断。 「小姑娘说笑,家父已是侯爷,日后爵位必定传于大哥,哪有我的份?何况一府二侯,自大岳开国以来还没有此例。」 「将军不信我?要不、打个赌?」 「行!若姑娘所言为实,赠千金。」 「可。若我所言非实,我便赠将军金珠一颗。」 有听闻此言的人便互相讨论。「金珠?那是什么东西?」 「你不知道?就是金色的珍珠啊!去年周家从金发碧眼的番人手上得到一颗金珠,以此为贡,皇帝甚喜,然后周家……好处捞到钵满盆溢。」 「既然如此,这金珠很了不起?」 「当然了不起,咱们大岳许是只有皇帝手上那颗。」 「那那个小丫头怎么会有?」 「别再小丫头、小丫头的喊,好歹喊一声小师父啊,如果宇文将军的事被她料准了,那可就是大大大师父啦。」 「大大大……师父?那趁她尚未出名之前,不请她看看相,岂不是亏了?」 于是只要车子停下来休整,就会有人状若无意地走到予菲面前,求她为自己看相。「耳小、耳廓露骨,此为不吉之相,早年磨难过多、少年运势差,是漏财之相,辛苦操劳,难以有成就,往往一事无成。」 予菲几句话说得林小将泪眼汪汪,他可不就是这样吗?从小爹不疼、娘不爱,朝廷征兵,一家须出一男丁,爹娘二话不说就让他出马,也不想想大哥、二哥身子骨比自己好上许多,竟然挑了个最瘦弱的。 要不是有那班好兄弟相助,说不定他活不到现在。 「不过……」 还有不过?林小将忙道:「不过什么?姑娘明说,我承受得住。」 「你眼下的阴骘纹显示你必定经常行善积德,代表你将会生得贵子。」 讲到这里,林小将还没开口,旁边弟兄一个个拍上他的肩膀,说:「没错没错,阿德良善,要不是他救了我,我早死在战场上。」 「我也是。」 「我也是!」 这三个字出现过几次之后,有人道:「攻下郑国之后,阿德心怜那些因为打仗变成孤儿的孩子,奏请将军帮着将他们安置妥当,要不那么小的孩子,不晓得能不能活下去呢。」 「所以啊,阿德的儿子才会十二岁就考上秀才,这不是贵子是啥?」 众人纷纷讨论,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予菲的名气更加响亮。 远远地,宋易禾和欧阳曜并肩站在树下,看着围绕在予菲身旁的人,笑道:「小神棍又在神神叨叨的。」 欧阳曜轻哼一声。「没有小神棍——你就该到阴曹地府报到了。」 「你啊,偏心偏到北边去了,重色轻友的家伙。」 「多谢夸奖。」 「喂,我这是在夸奖你吗?我在损你。」 「予菲说过,口舌善、人善心善,才能积德扬福。」 哇咧,阿曜也快变成半个神棍。宋易禾不满,冷笑道:「你就不担心那么多人围着小丫头,要是趁机摸她两把,你这暗亏可就吃定了。」 「没人敢。」这大岳朝还没听说过有人敢亵渎大师的,随手引个阴煞就吃不完兜着走。「就算不吃暗亏,你不怕小丫头看上更好的,移情别恋?」 「她不敢。」这话说得自信满满,自信到让人很想巴他后脑杓。 踏入京城第一步,予菲推开车帘,发现东北方有一股浊气,浓浓的黑雾腾空而起,那里是传说中的午门吗? 来不及对欧阳曜提出疑问,就见宇文将军领着各小将进宫,而予菲被安排在宫外不远处的客栈里等待。 这些天行军紮营,予菲女扮男装跟着军队吃睡,她累坏了,连洗澡都不想、蒙头就睡。将军们觐见过皇帝,各路兵士各归各家——欧阳曜才来客栈接她,然后马车停在陈国公府门前,他们终于……见到一脸眼泪鼻涕的陈国公。 看清楚,不是只有小屁孩会把眼泪鼻涕糊在别人身上,老人也会呀! 被如此热情对待,显然欧阳曜也不适应。 「祖父,我回来了。」欧阳曜低声道。 他的眼睛瞥到予菲,见她一脸的不认同。 她不认同什么?因为……就很不对劲啊,电视里面这样的场面,阿曜不是应该立刻跪下来叩三个头说「儿孙不孝,让祖父挂念了」,然后老人家蹲下去扶起他,说「不怪阿曜,你是咱们陈家的荣耀,你爹要是九泉底下有知,肯定甚感欣慰」,然后一个打死想把孙子扶起,一个打死不起,两人哭成一团……这样才有戏剧张力呀。 他这么冷漠,陈国公不会怀疑他是冒牌货? 第59章 就在予菲鄙视他演技的同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来—— 「表哥,别弓得外祖父伤心了。」 恶寒袭来——予菲抖落满身疙瘩。 转头一看,看见一个弱柳扶风、纤细窈窕、模样娇俏、温柔多情的小姑娘——她一双美目正泛着泪,贝齿轻咬下唇,含着娇嗔。 那小姑娘刚说完,一名三、四十岁的妇人上前,她乾嚎两声,轻捶欧阳曜的肩膀道:「你这个不孝孩子,怎么可以一言不合就离出走,哥哥就你这根独苗,要是你发生什么意外,让父亲怎么办?不想娶妍儿,直说便是,没有人会勉强呀,你有这么多个表妹,还不是她一面说、一面哭,小表妹听着也啜泣不已,予菲无法不猜测,莫非这位就是妍儿之外的备胎选择? 不过不得不承认,这位妇人的表现跟电视剧里的剧情比较吻合。 欧阳曜淡淡看着她、一语不发,虽然未出声,但「我看你多能演、多会说」的表情很让人……想笑。 欧阳曜的眼神一直以来都挺吓人,连她这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都招架不住,何况是个中古世纪的妇人? 终于,她嚎不下去了,只是心里觉得,离家五年,阿曜整个人的气势和过去迥然不同,以前他还会在她们这群姑姑膝下撒泼耍赖,现在的目光……能刨人似的。 这孩子在外头受了多少苦啊?听说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过,难怪会斩敌数千,立下那么大的功劳,连皇帝都不敢相信呢,当年他可是京城内大名鼎鼎的轨裤啊。 她慎重考虑,要不要把小儿子也送到宇文将军旗下磨练磨练? 见她不哭了,欧阳曜稍稍收敛嫌恶。「这几年,多亏三姑姑照顾祖父。」 「讲什么呢,你祖父是我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予菲一听,三姑姑……哦、就是那位三姑姑啊,她脸上露出几分兴味。 在京城街上,她看见一座格局很特殊、盖得很高的豪宅,不过吸引她的不是它的特殊,而是那么大一间豪宅,门扇竟然出现弯曲现象,这代表财神不进来,穷神反而来了。住在这样的宅子里容易有反覆破财的情况,必须用七星双龙阵来处理土煞和破财煞,才能阻止情况继续发生。 那幢大楼实在盖得太奇怪,这年代很少人把房子盖得这么高的,因此她多问了一嘴,才晓得那豪宅竟然是陈曜的三姑姑家。 予菲眨眨眼,在表妹要往欧阳曜身上靠时——她抢快一步站到他身边,凝睇三姑姑,问:「这位夫人,您最近是不是屡屡有意外发生?」 闻言,三姑姑心下一惊,问:「小姑娘,你怎么会知道?」 「您的太阳宫位出现乌云笼罩之色,代表您最近不但损财,家人还常有意外事故。」 没错没错,她家小儿被赌坊的人打得鼻青脸肿,得在床上养着,相公骑了几十年的马竟然害相公摔马,连她自己也是,本想煮一顿好的孝敬公婆,刀起刀落间,不小心削掉半片指甲盖,鲜血直流,至于损财,那更是一言一语道不尽…… 她瞬间肃然起敬,改变称呼。「大师,你说得太准,可不可以告诉我应该怎么破解?」「我得去您家里看看才能说得准,这几天您先静心读经礼佛,化解灾难。」 「别再等几天了,你现在立刻随我返家看看、行不?」三姑姑拉起人就要走。 欧阳曜扣住予菲另一只手,道:「舟车劳顿,陆姑娘刚到京城,得休息几天才有力气帮三姑姑看风水。」 抬头、对上侄子吓人眼神,她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猛点头道:「好好好,阿曜怎么说就怎么办。」 直到这会儿才有陈国公的戏,他抹抹满脸的眼泪,说:「在门口说啥话,快进屋,我让下人给你做好吃的,瞧瞧,这都痩成什样了。」 「嗯。」欧阳曜终于露出身为孙子该有的表现——他扶着陈国公进屋。 陈国公一路走、一路看着予菲,脸上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想……糟糕,又来了,五年前他给孙子定下大女儿家的妍儿,但孙子一心迷恋孙家姑娘,不肯将就娶妍儿,最后竟撂挑子走掉,让他对大女儿抱歉得紧。 后来孙家姑娘出嫁又和离,他为了弥补过错,在阿曜返京之前上了孙家,替孙儿求娶孙家姑娘。 好不容易好话歹话说尽,孙家终于点头,愿意让孙姑娘进国公府当平妻,只待孙儿回家就立马请媒人上门提亲。 爱屋及乌,为了让孙家姑娘日子好过些,他特地挑选三女儿家里性情最温柔乖巧的独生女为正室,没料到这会儿孙子又带回一个小姑娘。 这下子不管是孙家还是女儿那边都不好交代啊!他是不是又自作主张,好心办坏事了?「阿曜啊,这位小姑娘是……」 「姓陆,往后她会住在府里。」 「嗯……是妹妹吧?阿曜认的义妹对吧?」 欧阳曜斜看祖父一眼,缓声道:「不是妹妹,是心怡之人。」 虽然她是开放大方的现代姑娘,可这话当着她的面前说也太羞人了。 只是……陈国公那脸被雷公横劈的模样是怎么回事?她有这么吓人吗? 被雷劈的不只有陈国公。 当予菲在帮三姑姑摆七星双龙阵破解土煞和破财煞时,宇文将军在朝堂上也被雷劈了。他直愣愣地盯着皇帝那张笑容可掬的脸,皇帝这是……失心疯了? 「怎么啦,不喜欢朕的封赏?」还是不喜欢朕起的名字?镇南侯听起来不错啊! 欧阳曜微笑,他要的就是这股东风。 他大步走到宇文将军身边,拉着宇文将军下跪谢恩。 宇文将军还是不敢相信,愣愣地看着一旁的父亲。 一门双侯爷?当真被那丫头给料中? 见状,欧阳曜道:「回禀皇上,返京途中,陆予菲曾经为将军看相,直言此次返京,将军必会封侯,将军不信,以千金作赌,没想到小姑娘的话竟然准了,将军这是不敢相信。」闻言,皇帝来了兴致,忙问:「陆予菲是谁?」 宋易禾在欧阳曜的示意下上前接话。「那是我们在吴州遇见的小姑娘,小姑娘可神了,在我们准备出战郑国之前,她预言臣必会受伤遇劫,还绘了符篆让臣随身戴着。 「当时臣嫌弃她神神叨叨、批评她是个小神棍,是陈国公世子逼着臣非戴在身上不可。后来上了战场,臣身陷敌营,一支长箭朝臣射来,那箭原本是要戳上臣心口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臣左腿居然突然发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那箭改从臣的肩膀穿过去,虽然臣受了伤,却保住性命。」 「真有此事?那她怎么说阿曜的?」 不知道为何,过去每回御史状告这家伙,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可陈曜这次回来,他不但看得顺眼了,还一看再看,想多看个几遍,好像多看就能心安似的,很奇怪的亲切感,他阻止不了自己想亲近陈曜的感觉。 第60章 皇帝不明所以,只想着,许是这家伙长进了,便让人感到顺眼。 看向高坐在龙椅上的父皇,欧阳曜心底有着说不出口的激动。 阿曜、阿曜,彷佛父皇在唤自己似的……五年过去,父皇终究是老了呀。 他抿唇轻道:「回皇上,当初陆姑娘提及此事时,臣曾问可有法子化解,陆姑娘沉吟片刻后道:『这是宋易禾命里应有的一道劫难,历过此劫方能脱胎换骨,日后前程似锦。』她虽无法帮大忙,却能画符篆与他,降低祸事。她问臣要不要问问此行成果如何,臣不问,她反问臣是否不信她?臣自然是相信的,臣都随她去杀鬼了——怎会不信此事?」 「杀鬼?什么意思?」 「皇上可记得七名孕妇被剖腹取胎一案?」 接下来,欧阳曜细细形容那件事的经过,他声情并茂、动作精彩、表情丰富,满朝文武听得如痴如醉。 宋易禾在旁暗道:这家伙哪天没官可做了,还可以到天桥底下说书去。 这天退朝后,陈国公府接到圣旨,让予菲在皇太后寿诞那天,进宫为皇太后祈福。 【第十一章 引阴煞逼真相】 时间飞逝,很快就到皇太后寿诞那天。 当所有人看到予菲手里那串金灿灿的珍珠手链时,全傻眼了。去年那一颗金珠已经教人眼珠子掉满地,现在竟然同时有二十七颗,还颗颗浑圆硕大。 予菲将金色珍珠呈上,道:「听闻皇太后一心向佛,此串佛珠共有二十七颗,代表小乘修行四向四果的二十七贤圣。」 「你是修道的,竟也明白佛教义理。」 「禀皇太后,天下佛道儒本是一家,都是劝人行善去恶的宗教,只是专精不同,不必非要分什么门派。」 「说得好,佛道儒本是一家。」皇后笑着接话。「不过本宫有个疑问想请教陆姑娘。」「皇后娘娘请说。」 「去年周家贡上的那颗金色珍珠是从番人手上买来的,据说一颗便价值连城,不知姑娘手上的珍珠是从何处而来?」 「回禀皇后娘娘,此事是一番意外。」 「哦,什么意外?」 「民女家居海边,一旦有船只返回,祖母便会带着我们去捡拾渔夫不要的小鱼虾。有回渔人直道秽气,因网里捞捕到许多珠贝,这珠贝肉味腥、不受百姓所好,渔人转手便扔了,民女觉得浪费便捡拾回家,没想到打开珠贝……」她避重就轻,大略说了养殖珠贝的过程。 当道士的,旁的本事没有,糊弄人的口才绝对需要,因此她说得高坐在上首的皇帝以及满堂贵妇惊呼连连——深深相信在吴州的小渔村里,有益于皇室朝堂的祥瑞正在发生中。 她哄得皇帝一颗心飞上天,直想转身让宇文将军回吴州把祥瑞探听清楚,再返朝回报。 予菲轻笑,可不就是祥瑞吗?他遍寻多年不着的三皇子就待在吴州呀。 皇后道:「也合该是太后娘娘有福气,才能叫百姓遇上此事。」 皇后都开口了,其他嫔妃能不接着夸奖?一口一句福气,说得满殿都眉开眼笑。 予菲笑望站在皇帝身后的慧明大师,他不高、略显发福,眼皮微微下垂,再加上半张脸都隐在胡子后面,她看不清楚对方的面相,不过他长眉、长发、长胡须,白白的毛发果真让他看起来像个老神仙。 她一直想不透,慧明大师为什么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批阿曜的命?就算是皇命难为,他也该屏除旁人,私底下对皇帝透露啊! 身为修道人都担心窥破天机、危害自己,因此经常得神神叨叨、语焉不详,他怎就敢当着大庭广众说出这句「天生帝命」? 何况,甭说他是大师,就算他是普通人也该明白,此话一出对新生皇子是祸不是福。 倘若换成她,一旦她看出对方天生帝命,肯定要紧抱大腿,想尽办法把他推上高位,顺手捞个从龙之功,给自己头上增添光环呀,岂可当众说出这种话,勾引有心人士来陷害? 难道他不晓得天命难违?不晓得逆了天道会遭报应甚至不测? 好吧,你说他天生不爱光环,只想踏踏实实过日子?这根本是屁话,不爱光环会巴着皇帝、抢当国师? 是有多大的利益让他宁愿违天也要陷害阿曜?又或者……他根本是个坑蒙拐骗的家伙,什么「天生帝命」,不过是为了达到譁众取宠的目的? 想到此,予菲有心一试。 「朕听说,在吴州城是你破解七煞阵,破了杀妇取胎的命案。」皇帝问道。 予菲一笑回答。「是的,不过民女差一点遭到反噬,若非陈国公世子相助,许是今日没有此等机缘觐见皇上。」 听见杀妇取胎一案竟是予菲破的,大家更感兴趣了,只是个小丫头啊……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百姓人心惶惶,当时皇帝还打算让慧明大师为此事算上一卦,可惜碰到慧明大师闭关,谁也不见。 「不可能吧,小姑娘年纪才多大,怎就有如此高深的道行?」 「是啊,你师从何位高人?」 这一问,予菲不得不再度发挥三寸不烂之舌,将她的天生奇才,以及只有主角级人物才会有的奇遇故事编得精彩万分。 当然,这个故事跟海龙王那个不同,相同的是都高潮迭起、让人百听不腻,她发誓,如果日后自己取代慧明大师成为国师,这个伟大神奇的故事肯定会传遍大岳朝。 说完拜师学艺,她又提到七煞阵。 她不只表情丰富,连动作也很精彩,见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在表演画咒、与灵秋道长在狱中对打的过程中,她顺手引阴煞上皇后的身。 众神之前、人人平等,予菲可不管她是皇后还是贱民,胆敢害阿曜性命?她先讨点利息来用用。 「……顿时阴风四起,我全身像结冻了……」 阴煞上身,皇后突然感觉彷佛有冰水兜头浇下,一阵严寒袭身。 她抖了抖,以为是故事听得太专心才会有所感,哪里想得到,一个小小丫头竟敢在帝后跟前搞鬼。 引阴煞是很小的法术,但凡学过道法的人,一眼就能够戳穿。 第61章 予菲此举不只是为了替欧阳曜出口气,也想试试慧明大师的本事,身为国师,如果发现自己的小动作,扬指便能解除。 没想到他眼皮一动不动,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现,不会吧,真的被她猜中,他就是个骗吃骗喝的江湖术士? 予菲决定再试一次。 「看着他的下场,民女想起师父的告诫,是非善恶、天道循环,尤其修习道法之人更不能以道法为恶,否则下惨会更加凄惨。」说话的同时,她引阴煞上慧明大师之身。 他有所感,身子一抖,眼皮略略撑开两分,怀疑地看看四周,不久眼皮又垂下去。 「听说你的观人之术也很厉害。」皇帝饶有兴致地问。 「皇上谬赞。」 「要不,你给朕观观面相。」 皇帝的面相是能够随便乱观的吗?至少得国师级的人物才敢看呀!她知道自己应该惶恐不已再谦让谦让的,但机会难得岂可错过? 何况她年幼又出身乡野,当然不懂得礼数。 微微一笑,她还真的走上前,一双妙目在皇帝脸上转着,半晌后喘口大气,犹豫道:「倘若皇上相信民女,民女可为皇上手中茶水施法,喝过后,龙体应该会痊癒。」 闻言,皇帝浓眉一紧,她知道些什么? 但皇帝没发问,只将茶水往前一递,道:「行,小丫头上前来。」 予菲先让皇帝看看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之后接过茶水,喃喃自语,手在杯子上方画圈,趁着画圈时将灵泉滴入茶水中。 皇帝接回茶杯正要喝时,皇后忧心忡忡地看他一眼,轻唤。「皇上……」 「皇后莫非担心小丫头给朕下毒?放心,这种一命赔一命的事……丫头会做吗?」 「当然不会,民女青春正盛,还有大好前程,怎舍得自己的小命。」予菲故作天真道。皇帝莞尔,举杯啜饮,发觉茶水比之前更好喝,想也不想一饮而尽,喝完后,一股热气从腹中升起,暖洋洋的、舒畅极了。 「喝完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朕,朕的面相如何?」 予菲听见此言,眉头一紧,满面愁苦,心里却暗爽不已,刻意问:「皇上喝过茶水,病根已除,民女可以不说吗?」 「不行,朕要你说你便说。」 她垂肩皱眉道:「皇上的面相自然是好的,只不过子嗣不丰,顶多有三子,但长子……应该已经不在人世。」 皇后怒道:「此事众人皆知,需要你在此装神弄鬼?」 予菲像是被人触怒似的,一咬牙、挺身道:「皇上之前身体有恙,却不是生病,而是为人所害,不过事情应该解决了,而今皇上身体并无大碍,再调养数日便可。」 再调养数日便可?皇帝皱眉,太医说过此毒已经坏了龙体根本,怕是日后都得这般过日子了,没想到…… 上个月他常用的药丸被人动了手脚,他经常坐着坐着就昏迷过去,至今尚未查出动手之人,此事除周太医、皇后和他身边伺候的小顺子以外,没有人知道,她怎么会晓得?莫非观相真能看出一二? 皇后急了,忙说:「皇上跟前岂容你胡说八道!」 「回皇后娘娘,民女见皇上的太阳穴有一道伤痕,横过鱼尾纹,那伤痕既长且深,表示曾经遭人所害,所幸伤痕已经转淡,再加上皇上额头黑雾渐散,便猜测此祸已经远离……民女绝对没有欺瞒皇上,要不让民女为皇后娘娘观相,便可知道民女有无说谎。」 「好,你来替皇后娘娘观相。」皇帝接话。 「谨遵圣命。」说完,予菲抬眼望向皇后,没想到这一看,她猛地倒抽口气,吓得全身簌簌发抖,跪着向后连连退几步。 「怎么了?」皇帝问。 予菲重重磕头,砰地一声,那是拼命的磕法,痛得她咬牙切齿,她这是下血本了啊,要是没达到预期中的效果…… 「民女不敢说……」五个字,她的声音抖得让人心慌意乱。 闻言,皇帝皱眉道:「朕赐你无罪,说!」 再抬头,她的眼泪顺着颊边滑下,一副「我马上就要到九泉底下见老祖宗」的模样,握紧拳头、深吸气、深吐气,再重重咬牙,道:「皇后娘娘,请听民女一句劝告,善行积福、恶行损德,这不仅仅是天知地知,身体上也会有记录,累积多少阴德、造就多少恶业,都会像树木纹理,诚实无欺地被保留下来。」 听到这里,皇后目露凶光,方要出声制止,就听皇帝道—— 「说说,朕的皇后身体上记录了什么?」 予菲提气,一脸豁出去的样子道:「皇后娘娘凤袋凹陷、青暗虚肿、有克子凶兆,此为多有不善举所留下的印记,命宫处有数道悬针纹,此为做了亏心事之故,再加上皇后娘娘背后跟着许多冤魂……」 她这一说,众嫔妃们顿时心生寒意,下意识往皇后背后看去。 皇后被众人这样看着,再加上阴煞功效,突地感觉自己背后阴风阵阵,好像真的有人站自己耳边吹风似的。 素日里恨不得找机会踩皇后几脚的贤妃立刻接话。「大师,你能看得见鬼魂吗?能不能告诉我们,那是谁?」 已经叫大师了?真真是神队友啊!有贤妃在,何愁万事难成? 「禀娘娘,民女不认得。那名女子的眼睛很大,有一头很黑的长发,眉心处一点株砂德。她恋恋不舍地看着皇上,身边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穿着一件天马皮袍、头戴貉鼠皮帽,足下一双青缎黑皮靴,气度翩翩、温润如玉。他说……」咬唇,予菲不敢再往下说。 她这么一形容,皇帝变了脸色,所以当年之事……他犀利的目光转向皇后。 皇后咬牙死撑着,此事绝对不能认,当年因为沈妃和岳云曜的死,以及岳云羲的失踪,皇帝狠狠地清洗了一遍后宫,那把火差点烧到自己,若非证据不足,现在坐在凤位上的已经换了人。 沈妃和岳云曜的模样,是在进宫之前,欧阳曜特地画给她的。 他们打算瞅准时机将此事捅出,因为他们都清楚,时间过去这么久。想要找出证据难上加难,他们只能在皇帝心底播下怀疑的种子。 只要皇帝厌弃皇后,那么为了皇位,说不定皇后和岳云芃会做出什么事。 「他说什么?」皇帝凝声问。 「他说他不是天生帝命吗?为什么会死得不明不白?」 第62章 顿时,殿里一片鸦雀无声。 马车刚到国公府,就见欧阳曜在门口等她。 她下马车,他一把将她拉起,快步经过正厅、花圜,直往她院子里走去。 关上房门,他把她抱进怀里,深吸气。 打从她进宫,他的心就在半空中吊着,直到拥她入怀,他那颗心才算回到原位。 「不怕不怕,事情比咱们谋划的更顺利。」予菲喜孜孜道。 「把经过告诉我。」 「好……」她说了,一点一点说得非常仔细,连帝后的表情、贤妃与皇后之间微妙的关系都讲了。「我有一个重大发现。」 「什么发现?」 「那个慧明大师恐怕是个骗子。」 「怎么说?」 「我在他身上引阴煞,如果他有一点道行,顺手就可以解除,可是他好像连发现都没有,直到我出宫前,阴煞仍然在他身上。以前我就怀疑,他是不是跟你有仇,干么说什么『此子天生帝命』,这是在替你拉仇恨呐,你娘又不是皇后,生下皇长子已经够惹眼了,再补上这句,皇后娘娘再宽厚也会对你心生嫌隙。」 欧阳曜沉吟须臾,道:「有了今天这事,皇后恐怕不会放过你,我会在你房外布下重兵,夜里你警觉点。」 「好。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今天后宫所有嫔妃、公主都给皇太后拜寿了,但岳云芃不在。」 有一个「天生帝命」的大皇子在前面,之后皇后娘娘做事可仔细了,凡被太医把出可能怀有皇子的嫔妃,几乎都无法顺利生下皇子。 在大皇子十二岁那年,沈妃有幸产下三皇子,此事刺激皇后颇深,也令皇后下定了痛下毒手的决心。 「不在吗?但我确定他在京城。」岳云芃比他们提早半个月离开吴州城,再加上他们与大军同行,速度只会更慢。既然已经返京,为什么没为皇祖母祝寿?「有件事,我百思不得其解。」 「说说看。」予菲道。 「岳云芃变得很不一样。以前他野心大、行事莽撞,空有脑子却做不出有脑子的事,经常遭受父皇责备。但在我死前几个月,他变得沉稳、心思深重,行事与过去大不相同,尤其这回在吴州见面,若不是那张熟悉的面孔,我几乎不认得他了。 「这两天我到处探听,打听到岳云芃拜慧明大师为师,修习一身道法,整个人里里外外焕然一新,他不再流连花街柳巷,不再暴怒异常,经常参与朝政,能力颇得父皇与百官认同」 拜慧明大师为师?那不是问道于盲?「所以你怀疑他也换了芯子?」 「没错,我怀疑。」 她穿越、阿曜重生,那岳云芃又是什么?为什么他们三人会从不同的地方,到此地碰这个问题也在欧阳曜脑子里纠结。 夜半,欧阳曜领人给予菲送宵夜,进了屋内却命下人和予菲换过衣服,匆匆带着予菲回到自己房里。 门关上,他将她抱进怀里,下巴靠在她的头顶上,圈住她的身子不放。 「你已经在我屋子周围摆上那么多人,还不放心?」予菲失笑,他几乎把国公府的护卫全调到她院子里。 「没把你带在身边,我不放心。」 沉默片刻后,她抬起头,捧住他的脸。「我知道这件事很困难,也很危险,但决定去做了就必须做到底。」 「我知道,我没有放弃的打算。」 「但是你问过阿羲吗?这是他要的吗?」这件事一直卡在她心里,她不确定这样做会得到阿羲的感激还是怨恨。 「阿羲从小就是个有想法的孩子,他似乎隐约记得三岁以前的事,虽然已经适应辛苦环境,却始终想要一呼百应,人人都听命于他。是他闹着想要先生启蒙,家里没钱,我才决定从军,赚钱给他请夫子,是他想要封侯拜将、当人上人。 「有一回我开玩笑问他,『若朝堂动荡、不得民心,你会怎么做?』他想也不想便回答,『取而代之。』。离家前一夜,我把他的身世告诉他了,我问他怎么想?他告诉我,属于他的一切,他不会任人抢走。」 如果阿羲也这么想……予菲点点头。「如果这是他想要的,身为哥哥,你确实该为他争取。」 「方才大理寺吴大人上门。」他之所以变得更紧张,便是因为吴大人一席话。 「有事?」 「这几日京城连续死了六名小姑娘,死时她们都穿着红衣红裤,有人左臂被切下,有人丢了右腿,六个人丢掉的部分恰恰可以组成一个人形,最可怕的是,她们身上的血都被取光了。」 心头一惊,她反手握住欧阳曜,冰冷的手心令欧阳曜心头隐隐不安。 「怎么了?」 「是引魄阵!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要布下七煞阵,引魄阵需要有七个胎灵在旁护阵,才能将所要的魂魄召进屍块组成的人体内。我错了,我光想灵秋道长法力高强,能够布下七煞阵必定是凶手,却没考虑他的能力足不足以驾驭邪恶的胎灵——其实他并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那事竟还没完,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欧阳曜沉了眉心道:「昨天深夜,京城有三名孕妇遭人剖腹取胎,大理寺知道上次我有参与破案,这才找上门。」 所以……抬头,她看着欧阳曜,轻声道:「我怕了。」还以为自己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大师,没想到穿越到古代,竟会遭遇如此难事。 再度把她拥进怀里,他道:「不怕,有我在。」 「你只是肉体凡胎。」不是她想浇他冷水,实在是……师父曾说过,能启动引魄阵的必不是凡人,她的功力不足以匹敌。 「你说过我有紫气。」他自信满满。 她再叹一声,直接把头塞进他胸口。 他失笑问:「怎么了?」 第63章 摇摇头,她恨不得直接把自己埋进去。「不想面对。」 「有这么严重吗?」 「比你我想的更严重一百倍。」 「所以要眼睁睁看着恶人行恶,颠倒天律?」 师父教过……不可以!但,不是不主持正义,而是有胆主持,就得有胆丢命啊!「我可以闭着眼睛,假装不知道吗?」 他大笑,也许是无知者无畏,也许是从小到大的皇子养成教育让他明白,畏惧改变不了任何事,所以再困难的状况,他从未失去信心。 「予菲……」 她想演偶像剧,想要坞着耳朵猛摇头,对着男主角大喊: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可是,耳朵刚捣起,她的头就被他从胸口挖出来,四目相对,他笑得很耀眼,下一刻,他轻轻靠近她,封上她的唇,然后,千年单身女傻了…… 原来亲吻是这种滋味,像咬破樱桃,满口的香、满嘴的甜,那甜味渗进心里面,把她的五腑六脏都搞得暖洋洋,那效果比灵泉更好,让她想要一亲再亲,二亲三亲,把难忘的滋味常留在心口间。 没听说勇气是被人亲出来的,可是他的亲吻真的让她内心生出无穷勇气,突然间觉得事情没有想像中那样可怕,突然觉得有他在、天便塌不下来。 环住他的腰,她倚着他,说:「如果我不幸阵亡,你要在墓碑上刻爱妻陆予菲。」 他大笑,说:「不要你动手,我来就行。」 他来就行?这是玩笑吗?想像很美好、现实却很残忍,她禁不住对他泼冷水。「连我这个千年老妖都不敢说得这么笃定,你哪里来的自信?」 「与生倶来的。」 是啊,人家是天生的皇子,自信当然是基本配备。「你连鬼影都看不到。」 「听说道家中有一种法术叫做开天眼,天眼打开便什么都能看见了,你帮我开天眼,我去对付幕后黑手。」 「我帮你?」说完,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一笑一发不可收拾,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很好笑吗?」他不解。 「我曾经暗地对你动过手。」 「有吗?」他怎会无感? 「有,但是没用,然后我狂拉三天肚子,让我尝尽恶有恶报的滋味。」 「为什么没用?」 「也许是你有紫气护身吧,你是我碰过的异类中的最异类。」 「你要不要再试试?也许这回就行了。」 予菲想翻白眼,他当道家法术是变魔术吗?一次不行,多练习个几回就没问题? 不过,为证明自己没说谎,她念咒引阴煞上他的身,这次她卯足力气,朝东西南北各方用力指上一通。「天清地灵,阴阳结精……急急如律令,去!」 他看见一股黑雾在她指间聚拢,下一瞬它们朝自己射来,只不过到他身前两寸处,不知道碰到什么东西,竟朝予菲反弹回去。 她被黑雾一撞,整个人飞上天,欧阳曜发现情况不对,连忙施展轻功将她从半空中救下了来,而那股黑雾在撞到屋梁时便四散开来。 靠在他怀里,予菲似笑非笑。「看清楚了?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你福泽深厚,我没办法在你身上动手。」 好苦啊,要是天底下都是他这种人,她的法术顶多能够用来……切豆腐。 「还有其他办法吗?」 「我再想想……」 在她还没想出办法之前,有人敲门,两人互视一眼,予菲飞快旋身,往内室躲去。这里不是现代,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被传出去,她的名誉就会烂到无人可解。 见她躲好,欧阳曜才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是陈国公。「阿曜,祖父有事想对你说,可以进去吗?」 「祖父请进。」欧阳曜把陈国公迎进小厅里,给陈国公倒茶水。 陈国公定眼看着孙子,心里既激情又感动。 瞧!阿曜给他倒茶呢,过去只有他给阿曜倒茶的分,他家阿曜真的长大了,立下功劳,得到皇帝青睐,还继承了自己和儿子的本事,成为顶天立地的大将军。 这一切肯定是他祖母、他爹娘在天上庇佑,才教他迷途知返。 「我的好阿曜,过去都是祖父的错,祖父不会带孩子,把你给带歪了,幸好老天有眼……」说着说着,他再度老泪纵横。 看着泪眼婆娑的陈国公,欧阳曜无法与当年那个驰骋战场的大将军做联想。 「祖父,都过去了。」 「没错,都过去了。当年是祖父的错,你喜欢的明明是孙家姑娘,祖父非要让你娶阿研,才会害你离家出走,吃尽苦头……」说到这里,眼睛一眨,眼泪又要掉下来,数年不见,陈国公的哭功见长。 「祖父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孙家姑娘和离了,她一和离,祖父马上到孙家——同他们说定,等阿曜回来,就迎娶孙姑娘为平妻,国公府必定会好好对待她。孙家已经点头,你三姑姑那边,我也同她说好,她家蔷儿想嫁进国公府可以,但一定要对孙姑娘好,不能吃醋。 「不是祖父自吹自擂,蔷儿是祖父看着长大的,可贤慧了,她进门后,后宅绝对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事,你大可以放心。至于你带回来的陆姑娘……没事儿,这几天祖父东想西想,觉得只要你喜欢就好,也让她当个平妻吧。蔷儿心胸宽大,绝不会反对。」 一串话就帮他定下三门亲事,要是再同陈国公多谈几句,他肯定会满屋子娇妻美妾。 欧阳曜想笑,却发觉后脑杓热热的,不会是……恰恰好有两道灼热的目光在钻自己的后脑杓吧? 他突然感到庆幸,幸好予菲的法术不能用在自己身上。 「祖父,当时年幼无知,现在想想,我对孙姑娘其实没有那份心思,只是同伴们起哄,认为我娶不到孙姑娘,我才赌一口气,非要把人给娶回来。至于表妹,我对她无心更无意,要是她进门,祖父知道我性子倔,一个不合心意的女人……我怕我会把人家给虐死,到时结亲不成反结仇就不好了。最重要的是,这辈子我想效法祖父,一生只有祖母一个女人,要不是祖父执意如此,国公府后院怎会那么安静?」 第64章 「你说……效法?」陈国公没想到解决孙家和蔷儿的婚事会有多麻烦,只想到自己也有值得孙子效法的地方,一张老脸得意无比,整个人骄傲起来。 「是啊,孙儿身上流着您的血,虽然从小您就不赞成我征战沙场,可是孙儿崇拜您,一心想效法您,这才处处同您作对,故意把自己变成纨裤。直到在外面吃尽苦头,孙儿方才明白,您是心疼我才舍不得我走您的老路,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打从骨子里想要立下战功。祖父,对不起,孙儿没听您的话。」 「没关系,是祖父想岔了,你流着我的骨血,怎可能安安分分当个酸儒。」 欧阳曜一愣,当年把读书人捧得像山那般高,现在竟改口,他们全成了酸儒? 「所以就算逼迫孙儿低头,到最后孙儿必定也会变成祖父这样的人,我会成为将军,会效忠皇帝、忠于妻子,必会将一夫一妻的传统维护到底。」 他说得斩钉截铁,看得陈国公骄傲满面,他忘记自己是来说服孙儿娶三个老婆的,反而喜孜孜地地拍拍欧阳曜的肩膀,再拍拍自己的胸膛,道:「阿曜放心,孙家和你三姑姑那边有我去说,就算陆家姑娘满身缺点、就算她的身分远远配不上陈国公府,但阿曜喜欢,祖父便爱屋及乌。」 「多谢祖父事事为孙儿承担。」 陈国公乐陶陶地「飘」出去了,满脑子想着,他是孙儿的榜样、是孙儿效法的模范。 予菲在后堂听得满脸无奈,什么冰块、什么冷面男,这家伙不开口则已、一开口比她更会糊弄人,他不当道士简直是浪费人材。 夜半,皇后从睡梦中惊醒,眼睛睁开,竟发现一束头发从半空中垂下,遮住她的脸。 这是谁的头发? 她伸手想拨开它们,没想到一拨开,一张惨白的鬼脸在眼前出现,她猛地倒抽气,放声尖叫。「不要过来!」 鬼有这么好商量吗?说不过来就不过来? 无视她的叫喊,鬼从空中慢慢降下,离她的脸越来越靠近。 那鬼狞笑着,嘴角滴下血水,血腥味和着阴冷气息向皇后袭去,皇后冻得全身不断发抖。 眼看那鬼越来越靠近,直到鬼脸与她的脸相贴,她紧闭双眼、不敢动弹,汗水、泪水直流。「不要杀我、不要害我……求求你饶过我……」 鬼没与她对话,只是笑声越发尖锐,长长的手指轻轻在她脸颊划过,冰冷的感觉像铁线划过肌肤,那疼痛从皮肤表层直透进骨子里。 「沈妃,我错了,我不该害死你、不该害死你的一双儿子,饶过我吧,我给你烧纸钱,来世我为你做牛做马……」皇后不断呐喊哭叫。 突地,鬼朝她的脸张开血盆大口,想把她整个人吞下,皇后看见血染般的红舌头以及尖锐的牙齿…… 「娘娘,娘娘,您醒醒啊!」宫女乐儿上前,企图摇醒皇后。 这时皇后紧闭的眼睛忽然张开,但她眼底看见的不是宫女,而是一个长着獠牙的鬼,那鬼的嘴角流着口水,充满恶臭的口水不停地落在她的脸上。 「不要找我索命,我错了、我错了,我认错……」她双手不断在半空中挥舞,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惧。 「娘娘您怎么了?不要吓奴婢啊!」乐儿死命压住皇后。 这时满面惊恐的皇后猛然间平静下来。 乐儿松口气,问道:「娘娘,您醒了对不对?您已经醒了……」 「放开我……」皇后寒声道,她面无表情、缓缓坐起身。 乐儿连忙松开双手。「娘娘,给您倒杯水好吗?」 皇后没有回答她,只咯咯发出笑声,目光定在乐儿脸上,阴恻恻道:「我怕什么?你当人的时候我不怕,你都变成鬼了,我干么害怕?对啊,我干么害怕?」她喃喃地重覆着最后一句话。 乐儿越发感到害怕,她不了解娘娘到底怎么了? 这时,另一名宫女湘儿见状,觉得太过诡异,急忙道:「你在这里守着娘娘,我去请御医和国师过来。」 「好。」 乐儿才刚回完话,没想到皇后突然伸出手,尖锐的指甲朝她的眼珠子枢去。 要去找御医的湘儿听见乐儿充满恐惧与痛苦的尖叫,转身就看见乐儿痛得缩起身子,捣着脸,鲜血从双眼汩汩流出,而皇后的手指戳出两颗眼珠子,鲜血喷了满身。 皇后在笑,呵呵笑得开怀,满面狰狞。 「来啊,你来啊!沈妃……我不怕你,你活着,我可以把弄死;你死了,我还可以再把你弄死一回,来啊!哈哈,来啊……哈哈哈……」 她的笑声在夜半里显得分外凄厉。 湘儿看着眼前的一幕,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 这时,皇后跳下床,瞠大双眼狠狠瞪着湘儿,一步步朝她走来,串着眼珠子的手指对着她。 「你不是要杀我吗?来啊,沈瑜,我不怕你,你死了、你两个儿子死了,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湘儿一步步往后退,突地放声大叫。「救命啊——」 同一时间,元和宫里,慧明大师也在尖叫。 他闭起双眼抱头鼠窜,分明看不见,但他的身形俐落,没有撞到任何东西,一面跑、一面大喊。「不要找我,你们不要找我,我只是个混吃等死的神棍,我没办法超渡你们……」 守在外头的小道童们急急跑进屋里查看状况,看着素日里仙风道骨的慧明大师这会儿像个被人追杀的小贼,怎么会这样? 「对不住,我说谎了,我不会道法,法术全都是骗人的,不要找我、求求你们不要找我……」 两个小道童听见慧明大师的话,吓得脸色惨白。国师竟然是……假的? 道童甲对道童乙说:「这事儿要不要禀告皇上?」 「皇上要是知道慧明大师是个骗子,肯定会把我们都赶出宫。」道童乙说。 「难道要帮慧明大师隐瞒?」 「不能吗?」 第65章 「当然不能,这宫里有什么事是能瞒得住的?咱们把这件事禀报皇上,还能将功折罪,如果事后被发现知情不报,小命就玩完了。」 比起没命,被赶出皇宫应该比较安全吧?两人相视一眼,有了默契,点点头,急急忙忙往外跑。 不久后,慧明大师羽化成仙的消息传出,为此皇帝还斋戒沐浴三日,送走老神仙。 【第十二章 烂桃花朵朵开】 道术对欧阳曜没用,但灵泉对他可有用了,反正秘密全数揭开,灵泉一事,予菲便不再隐瞒。 对欧阳曜来说,灵泉和冷气、冰箱、网路一样,都是难以理解的事,既然不能理解,那就只能接受。 予菲每天都弄出一堆灵泉出来喝,虽然这副身子很糟糕,但喝多了灵泉,也能摆弄出三两招,杀人砍鬼不行,但唬人很好用。 而灵泉在欧阳曜身上效果可大啦,原本一跃三丈远,现在可以直接跳上十丈高,耍出的剑法过去能砍人,现在连树都能劈,更别说千年老妖精,尤其是……他竟然能够看见鬼的轮廓,不再是一团模模糊糊的黑雾。 这让予菲感叹万分,他连修行都没有,不必为习得道法辛苦练习,不必彻夜苦读就能砍鬼,那她咧?前辈子她夙夜匪懈所为何来?亏她还是天资奇佳、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 年迈的陈国公也明显受益,过去战争没治好的伤,在灵泉的帮助下一点一点恢复,而皇帝每天宅配一杯「加持过的圣水」,身体也越来越康健。 有皇帝亲自展现效果,众大臣纷纷求上门,予菲乐得赚大钱。 今天到东家看看风水,明天到西家批批命,后天给尚书娘选个移坟的好地点……予菲突然间发现,以前帮阿曜看相,只敲他一点银子,实在是亏大了。 在京城里,她从不开价,让客人随意包红包。 但谁敢对大师不敬,万一她在风水里面动个小手脚,那可是会祸害子孙百代千代的,于是大家都比财力似的,这家三千、那家五千,连看个相、画个护身符,谁不包个五百、八百两。 她终于重回过去那种数钱数到手腕贴药布的美好岁月,但她没被钱冲昏脑子,仍然坚持以道术赚来的银子必须捐三分之一出去。 在欧阳曜的帮助下,她开一间善堂,前面雇大夫为穷人免费看诊抓药,后面收养无父无母的孤儿,供他们吃穿、教育他们长大。 予菲这是为百姓、也是为自己积福,但愿此生能避开五弊三缺的危害。 可是看在外人眼里,陆大师就是个大善人,为国为民、为天下社稷,百姓把她夸奖到一阵风就能把她吹上天。 现在坊间已经有人纷纷下注,赌她会不会是下一任的国师。 欧阳曜和予菲都认为不会,皇帝被慧明大师糊弄多年,教会他没事别再找人搞自己。 至于带进京城的珍珠,在契约的要求下,予菲全数送到周家,扣掉送给皇太后的,剩下的五十几颗珍珠品相太优、稀世无边,一颗卖到千两以上,拿到钱的当天,她立马请人牙子在城里找房,为日后家人搬家作准备。 欧阳曜进兵部了,但他仍经常陪予菲到大理寺,因为少女命案和盗胎案至今尚未有所突破。 「走吧!」从大理寺出来,予菲道。 「又去看古董?」欧阳曜笑问。 「多少赚一点呗,京城居大不易啊!」 最近她有空就往当铺里钻,在这里没有专卖古董的古董街,而多数家传数代的古董都不会有人卖,除非是家道中落不得不送往当铺。 前辈子师父常骂她浪费,旁人的天眼用来看风水、看天下局势,她的天眼却拿来淘摸古 董。 只是予菲认为……何必呢?天下局势自有上天定,她只要顺应时势,何必干涉?她只想帮帮人、赚赚钱,过着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日子就行。 师父道:「短视!不干几件大事,旁人怎知道你的本领?」 「我的本领是用来赚钱,不是用来让别人知道的。」她说得理直气状,然后继续往钱眼里钻。 对啦,她就是爱财贪财,她聚财聚了一辈子,到最后还不是一纸遗嘱、全送到慈善机构里,认真说来,她并没有争取到什么,但在聚财的过程中,她得到充分的安全感。 只是从来没想到过会影响朝局政治的她,这回彻底影响一回。 几道阴煞逼出慧明大师是个满嘴胡话、只会耍花腔的家伙,他吐实了,原来他当初说的不只一句「天生帝命」,还暗示岳云曜在二十岁那年将会逼宫、自立为帝,企图引起皇帝对岳云曜的猜忌。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喜欢他,明知他早慧、有治国本领,却迟迟不肯立他为太子的原因。不过在他死后,皇帝心痛不已,血洗后宫,虽说天家无亲情,但他毕竟是皇帝最疼爱的儿子。 只是,血洗又如何?沈妃与岳云曜已死,再也回不来,而岳云羲流落民间,不知所踪,尽管他做得再多,他最钟爱的女人及两个儿子都离他而去。 所有的预言都只是慧明大师和皇后相互勾结的阴谋,真相尽出,皇帝无比痛心。 予菲又进一趟皇宫,将慧明大师与皇后身上的阴煞给解除。即便如此,慧明大师还是死了,皇后依旧疯了——皇令要她发疯,她敢不疯? 对皇后而言,为了儿子的将来,她必须乖乖听令,但她也私下期盼着,儿子能早日登上帝位,风风光光将自己从冷宫里接出来。 对皇帝而言,他膝下只剩岳云芃一个儿子,为不教儿子离心,他不得不留皇后一条性命,即使他恨不得赐三尺白绫要了皇后性命。 只是……如今能够作为帝后桥梁的岳云芃竟然失踪? 照理说,发生这么大的事,身为儿子的他应该挺身而出,没想到……所有人都知道在他京城,却没有人能联络得上他,这太奇怪了。 予菲自恋问:「会不会是我拒绝岳云芃,他太伤心了,所以找个地方隐居?」 欧阳曜没有反驳她,只轻声笑问:「你觉得皇位和你,谁的分量比较重。」 然后,她乖乖闭嘴了。 「姑娘来了?」当铺的老板看见陆予菲,连忙笑着迎上前。 「这两天有什么好货吗?」 「有,这几天收了一个前朝的官窑瓷瓶,还收下一柄弯刀,那刀看不出年分,但削铁如泥。」 「真假?快拿出来看看。」 第66章 掌柜把东西拿出来,予菲只瞥一眼前朝的官窑瓷瓶,便说:「假的。」然后转头去看弯刀。 刀鞘没有华丽的珠宝做装饰,只刻了简单的蟒纹,刀未出鞘,予菲先拧了双眉。 这刀不简单,它上头笼罩着紫红色的气,那是数百年的古物才会形成的磁场,它肯定深埋在地底下很久。 「老板,这是陪葬品对吧?」 「姑娘眼睛真利。」 予菲想将刀子抽出,但欧阳曜握住她的手,轻摇头。 他接过刀,缓缓抽出,随之一抹冷光激射而出,刀体虽然轻薄,他却差点握不住,即使已经握紧,它仍在他掌心颤抖着。 发觉情况不对,予菲立刻念咒施法,咬破指尖,将鲜血涂在刀锋上。 它不动了,予菲细细相看,脸上有掩不住的笑容,这回真是捡到宝了! 抿唇,她对掌柜道:「这把刀太凶,饮过不少鲜血,我猜它不是最近才到的,肯定在你们家库房里摆很久了,对吧!」 「姑娘怎么猜到的?」掌柜讶异。 「这把刀不是普通人能够驾驭的,我没看错的话,它在你这柜台上伤过人对吧。」 闻言一愣,掌柜上下打量予菲和欧阳曜,最近京城里出现一个很厉害的陆大师,她是女的,听说连皇帝都对她的法力赞誉有加,多少皇亲贵胄抢着请她上门看风水,该不会恰恰好就是眼前这位吧! 「姑娘料事如神。当初山匪卖刀时我就不该收的,只是它真的是好东西啊,不收又觉得可惜……姑娘——我也不同你讨价还价,当时我给了对方十两银子,姑娘别教我赔本,十两银子可好?」 十两,大赚啊!「行,就十两。」 收下刀子,付过钱,予菲拉着欧阳曜走出当铺,一面走、一面低声对他解释。「这不是普通弯刀,它上头覆有阴灵,只是在地底下埋得太久,已修炼成精。」 「难怪它不肯臣服于我。」 「那是自然,待回去后,我与它好好『沟通』,看它心意如何。」 「嗯,只是……」他拉起她的手,垂眸看着她指间的伤口,缓声道:「以后喂血这种事交给我来做,女孩子家,别弄得满手都是疤。」 他……心疼了? 这个时候她应该撒撒娇,装装可怜,可惜她不是这种人,在讨厌的人面前耍演技,勉强可以接受,在喜欢的人面前,她只想付出真诚。 反手握住欧阳曜的手,她笑道:「我很高兴你心疼我,不过这是我的工作,我并不觉得辛苦,别担心,我已经习惯独立。」 「你们那里的姑娘都这么独立吗?」 她点头微笑:「是啊,独立自主的女人才有权利追求爱情。」 「为什么?」 「当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庸,才能与男人平起平坐,而爱情必须建立在对等的关系上头。」 「我不太懂。」 「比方妓子之于男人。妓子必须依赖男人的供养才能存活,所以男人爱来便来、想走便走,妓子无权开心或伤心,即便男人再喜欢,那都不是爱情。」 「妓子能与妻子一样?」 「这就是这时代女子的悲哀,女子普遍无法独立,必须依附男人生存,因此女人只能向男人要求婚姻关系,却不能向男人索取爱情。」 「爱情不等同于婚姻?」 「当然不同,爱情最大的特点是独占性,而现在的婚姻关系多是依附,当男人有能力让更多的女人依附,身为『依附一』的女子就必须宽容大肚,容许依附二、三、四、五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当依附二、三、四出现,爱情就不在了?」 「人心很小的,你无法同时爱上一又爱上二。」 「爱情不在又如何?生活还是要继续。」 「没错,所以当你发现女人不再因为你的移情而哭闹愤怒,不是因为她学会妥协或宽容——而是因为她的爱情已死。她可以不爱你,却与你搭伙过日子,但我们那里的女子更爱惜自己,不会为了过日子教自己备受委屈。」 「所以你们会……」 「和离。你爱你的新欢,我创造我的新爱,各自幸福。」 欧阳曜了解了,她要的是爱情,而不是婚姻或依附。 眺望远处,予菲发现东北方那股浊气变得更浓,最近皇帝又斩杀谁了吗?那些人当中有多少无辜冤死者? 「在看什么?」欧阳曜问。 她指指东北方,问:「那里是午门,对吧?」 欧阳曜不理解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摇摇头,指向另一方。「不是,午门在那里二 「不是午门?那么是天牢、监狱……或任何会有人冤死的地方?」 「都不是,那里民宅林立,是京城最热闹富庶的地方。你看见什么?」 「浊气、怨气……有人在那里冤死。」 话说完,两人极有默契地看对方一眼,他们联想到同一件事。 「会不会是……」欧阳曜问。 「不确定,去看看?」予菲答。 第67章 「可以,不过只是先去看看,回家后再仔细盘算。」 上回予菲施法吐血的事,他印象深刻,这种事可一不可二,就算有灵泉护体,也不能让她一再施法伤害自己。 「好,先去看看。」 才应下声,耳边一阵软绵绵的女音传来—— 「世子爷,好久不见。」 两人齐转头,予菲不认得眼前这位美得可以和仙女挂上等号的女子,但欧阳曜一眼认出—— 她是孙芷眉,陈曜生前与人打赌,非要娶到手的孙家姑娘。 孙芷眉是孙宰相的千金,从小被娇养着长大,能吟诗作词,连朝堂事都能说出几分道理,还弹得一手好琴。 她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再加上鲜有的美貌,当年孙家的门槛都被踩平了。 就算陈曜是国公府世子又如何?孙家想要的是皇子妃,更别说当年的陈曜就是个纨裤,孙家姑娘岂能看得上眼? 可惜大皇子死、二皇子不爱,最后孙芷眉只能嫁给赵尚书的长子。 这本该是珠联璧合的好亲事,谁知赵家公子有貌无才,连考两次乡试都没过,看在才高八斗的孙芷眉眼里,丈夫实在太没出息。 她心高气傲,忍不住出言讥讽,一次两次还好,长期下来,男人的自尊被践踏,最终对美如天仙的妻子冷了心,转身爱上小奴婢。 结果正妻无嗣,小奴婢却怀上孩子。 赵公子都二十几岁了,膝下仍然空虚,好不容易有后代,家里自然想提小奴婢为姨娘,把孩子给好好生下来。 孙芷眉岂能够容忍这种事?她可是相府千金,有底气得很,丢下一句「若赵家坚持要这个孩子,我便和离」,然后马车一乘、回娘家。 她以为此话能逼赵公子低头,没想到弄巧成拙,到最后两人真的和离。 幸好孙家疼爱女儿,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姑奶奶,更别说孙芷眉把自己的嫁妆经营得有声有色,她有足够底气回娘家。 然后,更教她意外的是——陈国公亲自上门求娶。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了,没想到还有此番际遇,虽然允的只是平妻。 当年泼皮耍赖、死缠烂打的那段荒唐事,随着陈曜在军中立下汗马功劳,成为铁铮铮的好男儿后,转为佳话。 大军返京那天,孙芷眉坐在酒楼厢房里,由上往下看。 陈曜本就是一身好皮相,经过风霜洗礼,那通身气度威严教她上了心……她后悔当年看轻陈曜,她愿意成为他的平妻,共结百年情谊。 她决定这回要倾尽全力好好经营这场婚姻,谁料陈国公竟迟迟没有上门提亲,她等不及——请母亲命人去国公府问明,没想到陈国公竟送来礼物致歉,说亲事作罢。 倘若陈曜还是那个不学无术的轨裤,作罢便作罢,可……他不是啊,父兄与他见过面后说,陈曜进了兵部,依他的本领,日后必有大前程。 她性子高傲,想到丈夫能压前夫一头,那颗冷掉的心再度雀跃,谁知道情况会有此转变。 孙芷眉不服气,派人手在陈国公府外,今儿个陈曜一出门,小厮便回去禀报,她一路追到此,只为了问清楚。 她一靠近,鼻子敏感的予菲就接连打了几个喷嚏,这位姑娘的脂粉香过度浓郁,不知今日隆重登场,用上了几斤香粉? 欧阳曜眉头微皴,看予菲一眼,直觉把她挡在自己身后,不教脂粉味荼毒。 可……这人有事吗?空气是会四处流通的好吗,难不成他以为自己是空气清净机?予菲歪歪身子,从他身后露出一颗头,男人喜欢看美女,女人也喜欢看美女啊。 「孙姑娘有事?」他脸上漠然。 原来是顶顶大名、如雷贯耳的孙姑娘,予菲看看欧阳曜再看看孙姑娘,想起那晚陈国公说的话,了然。 「今日前来,有一事相问。」 「孙姑娘请问。」 「为何国公府不按约定前来孙家提亲?」 「此事是祖父意思,在下并不清楚,返京后已经同祖父说清楚,若之前祖父对姑娘有不当承诺,在下对姑娘说声抱歉。」 「婚姻大事本就长辈之命、媒妁之言,陈国公决定的婚事,怎么是不当承诺?」 予菲挑眉毛,这是逼婚来着?她笑看他怎么回答。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贼,但欧阳曜看得一清二楚,她正等着呢,等着给他的答覆打成绩。 「在下可以请教姑娘一事吗?」 「世子爷请说。」 「当年在下求娶,孙家二话不说便否决此事,为何如今姑娘又愿意与在下结亲?」 「当年世子爷不学无术,任何疼爱子女的家庭都不会轻易许下婚事。」 「所以今日在下立下汗马功劳、进入兵部,孙姑娘便愿意下嫁了?」 「难道不对?」任何人挑选夫婿,不都挑选对方的家世与男子的能耐? 欧阳曜轻轻一笑,笑得孙芷眉春心荡漾。 他真是长得一副好样貌,当年的他怎么就不知道上进呢?倘若他早一点这样该有多好,那她就不必绕远路,不必承担这么多的痛苦。 「姑娘想嫁的不是在下。」 「我不懂你的意思。」 第68章 「姑娘想嫁的『兵部侍郎』,是有大好前途的男子,并不是陈曜。如果姑娘想要的是这个,那么天底下有太多这样的男子,不一定非要在下。」 不错嘛,予菲朝他挑挑眉。 欧阳曜看见了,同她微微一笑。 他知道的啊,知道她是独立自主、不甘心当「依附一」的女子,所以想成为她的丈夫,必不能教她失望。 「世子爷这是在拒绝我?」 「孙姑娘有才有能,即使没有男人也可以活得很好,为什么非要找一个男人来依附?你好不容易从一个不幸的婚姻里面脱身,为什么非要让自己陷入另一个不幸?」 「世子爷凭什么认定,我嫁进国公府会不幸?」 「因为我打算把所有的感情全都交给妻子,难道姑娘认为嫁给一个无心于你,把你当成摆设的男子,会感到幸福?」 「无心于我?怎么可能,当年……」 「当时年幼无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方敢如此大胆,只想着人人都喜欢的必定是最好,没想到……」他笑望予菲一眼,想起她说过的话。 「没想到什么?」 「不是你的菜,千万别去掀锅盖,不是你的爱,千万别依赖。姑娘不是我的命定人,谢谢姑娘没让我掀起锅盖。」 孙芷眉气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她轻哼道:「才几年就改口?什么无心于我、什么年幼无知,不过是心转意改,喜欢上更年轻貌美的女子罢了。」 她是个再高傲不过的女子,君若无心我便休,她不会死缠烂打,只是……难免忿忿。 他看上身边那位女子对吧?移情别恋了,却来说这种无谓的话,真伤人。 欧阳曜看见孙芷眉的愤怒与伤心,但他无所谓,不是他喜欢的女人,他不在乎她的喜怒哀乐。 予菲皱眉,这女人只会检讨别人,不懂反省己身,这样的女子注定比旁人过得更辛苦。 「既然世子爷这番态度,我无话可说,可从今天起,孙府与陈国公府誓不两立。」说完孙芷眉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欧阳曜、予菲相视而笑。 虽然在朝堂上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虽然孙相爷的位置比欧阳曜高,但莫欺少年穷,日后还不知道是谁需要依靠谁呢。 「走吧,我们去探探。」他朝她伸手。 「嗯。」她叠上自己的手。 越来越喜欢啊,喜欢他掌心粗粗的茧子,喜欢他掌心的温度,喜欢被他握住掌心,像被护着般安全…… 浊气在上空盘旋,予菲抬头仰望。 直到走近了,欧阳曜才问:「是这里吗?」 「应该是。」 「应该?」 「附近几扇门上都被施了咒——结果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无法确定正确的地点。」施咒之人修为必在她之上,这让她有些紧张。 「是不是进去,你就能看得清楚?」 「对啊。」 「那、走吧!」 她来不及反对,他已经一把抱住她,双脚一跃、跳进墙里。 哇咧,他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确定里面没有危险?不是说好「先看看」的吗?猛地倒抽气,她想捶他两拳,但气刚抽完,双脚已经稳稳落在地面。 「放心,里面没有人。」他这会儿才解释。 「你又知道了?」 「习武之人,五觉敏锐。」 这需要他来解释吗?要不是这具身子太弱,她也会很敏锐的好吗? 轻哼一声,她不满地道:「真假?那一觉最厉害?嗅觉吗?」莫不是闻不到「浓郁的脂粉香」,就认定里面没有人? 她在讽刺他,他却认真回答。「直觉。」 哇哩咧,她觉得自己被反讽了。 欧阳曜没有讽刺的意图,他是真的靠直觉。自从死过一回,他对危险的直觉超乎想像,这份直觉助他度过大大小小的危难,让他屡屡化险为夷。 宋易禾常说:「这家伙的运气好到让人羡慕。」 但欧阳曜很清楚,不是因为运气,他凭仗的是直觉。 「不是这里。」她说。 欧阳曜点点头,抱着她跳进另一家。 刚落地,予菲突地加快脚步朝前奔去,从前庭跑到花园、再到后院,然后她瞠大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凉亭。 「看见了?」他问。 她傻傻点头。 「看见什么?」 第69章 予菲喘气,震惊得无法说话。 这回凶手没有布下锁魂阵或七煞阵,也许是时间紧迫,他直接将胎屍埋在引魄阵里。 没有经过七煞阵的修炼,胎灵的本事不足以防护引魄阵,再加上目前只有五个死胎,所以浊气会泄露出来,倘若对方凑出七个胎屍,她再也无发现此阵。 予菲死死看着凉亭里面,全身冰冷,无法动弹,不断冒出冷汗,怎么会……这样? 欧阳曜见状,皱起浓眉、大步往前跨去。 凉亭里本该有的桌椅不见了,地上摆着一个很大的木盆,木盆里面满满的全是血,只不过似乎摆了好一阵子,血呈现暗红色。 头、手脚、躯干,六个从不同女子身上切下来的屍块用红色绳子绑在一起,泡在木盆里面,鼻息间全是浓浓的血味。 一道黑色的雾气悬在半空中,他有经验,那必定是鬼魂。 欧阳曜正想抽出腰间的湛卢,不料有人来了! 对危险的强烈直觉让他反身飞奔,跑到予菲身边夹起她,施展轻功,用最快的速度将她抱出大宅院外。 然而,直到回到陈国公府,予菲始终没有回过神。 他捧住她的脸,急道:「你怎么了?说话!」 她抬起无助的双眸,半晌后缓缓吐气,失魂落魄道:「我看见……我在亭子里哭泣。」「什么意思?」他没听懂。 予菲看着欧阳曜,突然感到害怕,投入他怀里紧紧抱住他。 怎么办?原主要来要回她的身体了,该不该还? 她没有欠债不还的习惯,只是这一还……她再不是陆予菲,再也不能留在他身边。 以为穿越一遭,可以远远脱离五弊三缺的威胁,她有父有祖母还有姊妹,她终于遇到一个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的男人,不再孤苦一世,可以像所有女人盼望的那样,在白马王子身边享尽宠溺…… 原来还是不能,她注定孤独、注定只能搂着银票直到生命末路。 过去不曾爱过与被爱,她还可以骗骗自己,爱情没有什么大不了,如今碰上了、爱上了,然后……又要失去…… 怎么办?她觉得痛不欲生,觉得活着好困难。 难道因为活着太困难,所以老天爷慈悲地做出决定,决定让她死去?让原主回到这个身体,尽情享受阿曜的宠爱? 怎么办,好奇怪的逻辑,陆予菲嫉妒陆予菲,她嫉妒陆予菲即将得到阿曜的爱情。 酸涩的泡泡在胸口泛滥成灾,不想死啊,不想失去他的爱情啊,不想离开阿曜啊…… 疼痛的感觉越来越盛,她害怕、恐慌……现在的她不是大师,她像个十五岁的小少女,渴望留下、恐惧分离。 捧起她的脸,细看着她的五官,欧阳曜着急了。「予菲,到底怎么了?你把话说清楚,别让我担心。」 她摇头,拼了命的摇头,滚烫的泪水灼伤他的掌心。 怎么办,她好自私哦,这时候她满脑子想的竟然是……想要求他,千万不要爱上别的女人。 不可以这样呀,人的一辈子好长,她怎能盼着他孤独寂寞? 爱一个人应该希望他过得好,她应该要求他爱上别人,好好过完属于他的人生,她怎么能……能盼着他守住心,一辈子只想着她? 她是邪恶的巫婆,只想着自己的幸福,却不考虑他的快乐。 她是这样糟糕的、坏透的、烂爆了的女人,难怪没有权利得到幸福,难怪幸福来到掌心她仍然握不住……原来不关五弊三缺的事,纯粹是她这种自私的坏女人无权幸福! 「我就要死了。」她圈住他的脖子哽咽道。 「为什么?谁说的?我不允许,你就不能死。」 他的口气真霸道,可是如果他的霸道可以留下她,她但愿他霸道一世。 她哑声道:「凉亭里的魂魄是陆予菲的,真正的陆予菲,她要把身体拿回去。」 七煞阵养阴胎,七个阴胎齐聚方能启动引魄阵,将人的三魂七魄一一聚集。如今阴胎尚未凑齐,陆予菲仍缺一魂二魄,一旦魂魄俱全,将能出入、占据任何人的身体。 而原本的身体,无疑是最适合她的。 弯刀中的不是人魄,而是蛟魂,一个在地底下修炼千年的蛟魂。 予菲坐在空间里,看着蛟魂从刀身飞出来,贪婪地吸取空间里的灵气,一双眼睛紧盯住那汪灵泉。「如果你愿意跟着我,我便以灵泉喂养,助你成龙升天;若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明日就找一个山洞将你埋回去。你自己做决定吧!」 再三犹豫,他习惯俯瞰众生,不喜屈居人下,更别说为他人所支使,只不过这方灵泉太吸引人,倘若能留在这里修炼,肯定能提早数百年脱胎换骨、化为神龙一飞冲天。 较魂定眼相望,半晌后道:「我不会全年无休,每到月圆之夜,我要返回山林,吸收天地灵气。」 「你不是我的奴仆,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只是当我需要你、召唤你的时候,你必须出现。」她还没有如此托大,认为蛟魂能成为自己的奴隶。 予菲的回答让蛟魂诧异,人类皆自私而贪婪,但凡发现好的就迫不及待想收入囊袋,供自己奴役,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 「你所言可为真?」 她道:「可击掌为誓。」 喜出望外,蛟魂咧开大嘴,爽快道:「成交。」 「陆予菲。」她将手掌举在半空中,结印。 「蛟吻。」他伸出前爪,也在半空中结印。 第70章 于是击掌、订下盟约,予菲与蛟吻有了默契,她将他放入灵泉之内,闪身离开空间。一出来,她就发现欧阳曜坐在她床边静静等着。 他朝她伸手,她把手叠上他的,暖暖的手心相贴,她一个使力坐上他的膝,靠进他怀里,低声道:「我想要自私。」 「自私?」 「对,我不想把身体还给陆予菲,我想取代陆予菲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你没有自私,在她掉进海里死亡的那刻,这具身体就不再是她的,是老天爷决定让你穿越,是上苍决定让你用陆予菲这个身分活下去。」 「可以这样解释吗?」 「当然可以,不是每个人都能穿越,为什么独独挑中你?上天必有其深意。」 「你很懂得安慰人。」 「我不会安慰人,我说的句句实话。」他叹气道:「『陆予菲』是个自私到极点的女人,她无视祖母被赶出家门,不照顾亲妹,成天只想与继母对抗,耍手段、使心机,把所有的力气用来博得虚名。虽然李氏不是好东西,但她也没好到哪里去。」 原来他把「陆予菲」看得那么透澈?难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难怪陆予菲始终得不到他的心。 「是你照顾她的父亲、祖母和予念、予心,是你让陆家生活变好、看得见未来,因为有你,陆家才会有今日光景,如果让陆家选择,要今天的你还是过去的陆予菲,我想他们都情愿选择你。 「何况必须斩杀六名无辜女子、十四个孕妇和胎儿来夺回躯体,别告诉我这是天道,如果这才是道理,那么枉死的人算什么?」 他真的很会说话,把她的心虚全都给扫掉,好像她本来就该取代陆予菲、占据这个身体,好像她将要做的不是掠夺,而是维护天理。 真好,有一个这样无条件挺自己的男人……真好。 「我知道了,我会尽全力破引魄阵,让她魂归西天、重新投胎。」 「嗯,我陪你一起尽力。」 他自信满满,光是一句话就让她觉得成功在望。她好喜欢他的自信,喜欢他睥睨天下的神情,好像事事尽在掌握中,永不出错。 「好,有你陪着,我不怕。」 两人相视一笑,予菲捧起他的脸,低声道:「我很高兴能够穿越,很高兴能够遇见你,很高兴能够爱上你——很高兴……」 她每说一句高兴就亲他一下,轻轻的一下,像蜻蜓点水。 但这一下一下又一,下,让他脸红得快滴出血,他圈住她的腰,承受她的轻吻,正准备封上她的唇时,砰地、门被用力推开。 三姑姑和蔷儿闯了进来,看见两人的动作,蔷儿忍不住掩面痛哭。 「表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这样做让我怎么办?」欧阳曜额头浮出三条黑线,分明就不熟,怎么说得他像负心汉似的?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与我无关。」他回答得很冷漠。 「怎会与表哥无关,我是你的未婚妻。」蔷儿一跺脚,恨恨瞪着予菲。 「这事我并不知道。」 「外祖父已经让我们交换庚帖了,不管表哥怎么想,我生是陈家人、死是陈家鬼。」交换庚帖?这个他确实不知道,不过……她一脸想赖上自己的神情让他不愉快。「你想当陈家鬼、张家鬼还是王家鬼,我都没意见,你不必跟我商量。」 他的意思是打死不认?怎么能不认,好不容易等到表哥回府,好不容易能当上国公府的主子,这么好的机会,她怎样都不放手。 「表哥的意思,是要我一头撞死在这里?」 「随你,只要别弄脏国公府的墙壁,我没意见。」 蔷儿不敢置信,这么没心没肺的话竟是从表哥嘴里说出来的?小时候表哥明明待她很好的呀! 捣着脸,她嘤嘤哭泣,哭得梨花带雨,可怜到不行。 一定陆予菲唆使的,表哥被她迷得不知东南西北,才会对自己这么无情! 三姑姑早已气得喘不过气,说这种话,是要置她的女儿于何地? 二话不说,她抢先上前,一把扯开予菲,巴掌就要往她身上招呼。「我打死你这个贱人、狐狸精!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烂货……」 予菲长叹,需要她帮忙时一口一句大师,现在要抢人了,她立刻没价值,从大师变成贱人烂货,莫非大师和卫生棉同等级,用过即丢? 予菲淡笑着躲过,正考虑要不要回击,没想到欧阳曜一个旋身将她护在身后,右手抓住三姑姑。 下一刻,三姑姑喊叫起来。「痛……阿曜,我是你姑姑!」 「就算是祖母也不能乱打人。」 欧阳曜心底默叹,祖父行事不靠谱,明明是祖父招来两个大麻烦,也亲口说要解决,夂心地弄到最后还是得他出手? 「什么乱打人?还没成亲呢,就在屋里做那苟且之事,没家教、不成体统,我这是在维护陈家名誉。」 「擅阆别人房间就是有家教、成体统?」欧阳曜冷笑。 「我这是在救陈国公府,堂堂的国公府怎么能让贱婢进门?你有没有在乎过国公府的名声?」 「国公府的名声自有陈家来维护,姑姑一个外嫁女,管回娘家未免管得太宽。我会命人将庚帖送回去,亲事就此作罢。门在正后方,好走、不送。」 「谁说要作罢的?谁允许作罢的?从现在起,蔷儿就住在这里,谁都别想越过她。」 「姑姑的意思是无媒无聘,要强将表妹塞进来?」 手往予菲脸上一指——三姑姑怒道:「她也无媒无聘。」 「我已经命媒人到陆府求娶,很快就会把予菲娶进家门,到时若是表妹愿意签下卖身契,在世子夫人脚下当个小奴婢或卖身为妾,我不反对。」 第71章 「我是你表妹啊,你竟要我当婢当妾,却让一个村姑当世子夫人?」 「为妾已经是看在这层亲戚关系分上。」说完,他笑看予菲。「可以吗?就让她当个小妾?」 「阿曜说的是那种可以打骂、心情不好时还可以踹上几脚的小妾?」 「对,是你缺钱花用,可以卖到窑子里的那种小妾。」 「我可以用针刺她吗?」 「可以,还可以试着在她脸上绣花。」 「不好吧,我的绣功不好,要是把花绣成烂叶,那就太对不起表妹了。」 「别太仁慈,是她送上门来让你玩的,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别客气。」 「既然这样,就让表妹进门吧,我会好好伺候她的。」 「但别太快弄死,不然三姑姑挺罗唆的,到时她又要说你没规矩了。」 「正妻把妾室弄残弄死不就是规矩吗?难不成妾室气死正妻才是规矩?」 两人一人一句,讲得三姑姑和蔷儿脸色刷白,动弹不得。 欧阳曜看看怔住的两人,笑道:「真碍眼,我们出去外面走走?」 「可以啊。」和欧阳曜手牵手走出房间,突地予菲转身、嫣然一笑,指着屋里那对母女俩说:「这里、那里……我放了几只小鬼,别碰着了,要是引阴气入身,到时求我解决,至少得花五千两银子以上。」 话刚说完,两人还没出房门呢,三姑姑一把拉住女儿、飞快冲出房间。 对啦,实在是接到消息气过头,才会一时忘记陆予菲是做什么的,要是惹恼她,她往家里弄个煞,他们还要不要活? 她们走了,予菲失笑。「你说——我们还得应付几个想强嫁进门的姑娘?」 欧阳曜笑笑。「应该没有了吧,不过这事儿你不能算在我头上。」 「不然呢?」 「是陈曜惹的祸。」 「错,是你惹的祸。以前的陈曜可没人想嫁,她们想嫁的是现在的陈曜。」 「这也能怪我?」 「当然怪你,谁让你英明神武、英姿飒爽、卓尔不群……」她是算命的,一张嘴天下无敌,夸人的话一套接一套,还不带重样的。 她把他夸得脸红心跳,夸得心情飞跃,夸得他忍不住……低下头,封住她滔滔不绝的嘴唇。 【第十三章 送走两孤魂】 没在皇太后寿诞出现,皇后被打入冷宫也不见踪影的岳云芃,如今终于现身。 他依旧是一派温和,看见予菲,脸上的笑容抑制不住。 每回见面,他总是笑得良善可亲,再加上他模样长得好,这样的男人让人很难生出恶感。 「问二皇子安。」 「还了钱就不喊师兄?真现实!」 「现实?我不否认。」 目光微转,他笑意盎然,看看左右,问:「为什么住到陈国公府?和陈曜好上了?」她笑而不答。「二皇子今日找我有事?」 「有,是关于大理寺的那几件案子。」 她才想要说此事与自己无关,没想到他抢快一步道:「别说你不知情,最近你频频出入大理寺,不会是去看风景的吧?」 「二皇子想告诉我什么?」 「我知道谁是凶手。」 这两天予菲和欧阳曜马不停蹄,一一探遍大理寺给的名单上头的道士,过滤筛选掉和慧明大师一样的骗子,试过几个有道行的,可截至目前为止,予菲都不认为他们有能力布下七煞阵或引魄阵。 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她很担心七个胎屍集齐之后,阵法启动,「陆予菲」的三魂七魄聚合,就算她没拿回自己的身体,也会找上另一名无辜女子,占据别人的人生。 「你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我是二皇子,我想知道什么事就会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大理寺?死去的那些人可全都是你的百姓。」 岳云芃轻浅一笑,那些人……与他何干? 他无心朝廷、不恋栈权力,当初唆使皇后娘娘弄死岳云曜,不过是因为他长得太像大师兄,他可不希望找回师妹之后,她再度爱上大师兄,再度让他数百年的爱恋成为虚妄。他笑道:「我不在乎他们。」 「也不在乎皇太后、皇后?」 「对。」 「那你在乎什么?」 「你,我只在乎你。予菲……跟我走吧,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通通告诉你。」 「好吧!」犹豫片刻后,予菲终于点了头,她始终认为岳云芃对她没有坏心眼。 第72章 马车上,两人面对面坐着,予菲一语不发地听着岳云芃说故事。 「乔筝是师父收的第一个徒弟,也是皇上的亲弟弟。乔筝两岁时,先皇过世,他与他母妃被送到偏远的封地,原本该平平静静地过一辈子,不料六岁时,觉明大师遇见乔筝,铁口直断说他『天生帝命』。 「此话一出,麻烦层出不穷,皇帝怕帝位被人取而代之,命暗卫刺杀他,从此,师父带着乔筝五湖四海到处躲藏。那时朝政不稳,烽烟四起,民不聊生,到处有人插草标卖身,无数孤儿流落街头,师父带着乔筝,又收容了郑华和许娇,大师兄、二师兄、小师妹,失怙失恃的三个人成了相依相护的兄妹。 「师父带着他们寻到一片世外净土,四人结庐为家。那里的云很美、树很美、水也很美,在那个地方修炼道法,是所有修道者最大的梦想。而在当过两年的乞丐之后,能过上这样的生活,郑华觉得老天爷终于开眼。 「他尊敬乔筝,疼爱许娇,发誓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爱护他的新家人。尤其是许娇,他对她的疼爱远远超过一切,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爱了她一辈子、宠了她一辈子,直到……直到师兄妹之间的感情变质。 「小师妹爱上大师兄,看着小师妹眼底的爱恋,郑华痛彻心扉,但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许娇身边守护。日复一日,因爱生恨,郑华悄悄地将乔筝的行踪泄露给皇帝,皇帝如获至宝,派三千人围攻他们的桃花源。 「乔筝死了、师父死了,临死前师父要他好好保护许娇,他做到了,他和许娇藏身在洞穴里,直到所有的事情结束。他亲手埋葬师兄和师父,虽对他们感到抱歉,却不后悔做出这一切。他以为这样,从此许娇就是他一个人的,他们将会幸福地在这块乐土继续生活,没想到到师妹竟然趁他不注意时,跑到师兄坟前自杀。 「郑华失去所有亲人,他再度孑然一生,转而开始疯狂修道,开启天眼,想闯入地府抢回师妹的魂魄。他整整活到一百五十七岁,鬼差始终没有能力将他拘回,最后他与阎王定下盟约,间王助他鬼修,让他拥有更高强的道法,能在云云众生中寻回他的师妹,并让他随意在阳寿已尽的屍体中获得重生,而他帮助阎王,在阳间办鬼差做不到的事。 「一年、十年、百年……他始终找不到师妹,直到他在岳云芃身上重生,直到他看到岳云曜。他不知道岳云曜身子里住的是不是乔筝的灵魂,但他狂喜,因为他在、大师兄在,那么小师妹肯定也会在。 「在小师妹还没遇见岳云曜、还没爱上他之前,郑华唆使皇后害死岳云曜,他以为阻碍已除,只要找到小师妹就能重新圆满他们的爱情。」 予菲惊愕,原来阿曜的死也有他的手笔?还以为只是皇后娘娘…… 「整整五年,无论他用什么方法都找不到小师妹,他没法子、也没耐心了,不想一等再等,于是他找到灵秋道长收为徒弟,教会他锁魂阵、七煞阵,让灵秋替他养出七个阴胎,他做足准备打算布下引魄阵,将师妹的魂魄带回来。 「没想到七煞阵竟然为人所破——他很想知道是谁有这个本领,于是他去到吴州城、透过孙老爷,看见他的……小师妹。是的,他认真相信她是他的小师妹,可这个小师妹钻进钱袋子里了,口口声声都要钱,前辈子的她可不是这样的。无妨,歴经过几代交替,人不可能不变,但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是他最宠爱的小师妹。 「他花一万两银票换得她一声师兄,事情到这里走入圆满,可圆满离他们那么近,却又离他们远去。小师妹好像爱上欧阳曜了,怎么办?弄死他吗?可前世小师妹追随大师兄而亡,如果他再做一次同样的事,师妹会不会再度为情自戕? 「他没有把握,不敢动作,他想也许多在师妹跟前晃晃,能用真诚感动她,也或许用更多的银两收买……他想过一百种方式,认为也许这辈子自己有机会得到小师妹,直到阎王找上门,告诉他,师妹的魂魄还在世间游荡。 「陆予菲不是他的小师妹吗?她们长得一模一样,她们都有一身高强法术,她怎么可能不是师妹?郑华想不透,他迫切想要找到答案,然后……他摆出引魄阵,寻来七个阴胎,一魂一魄慢慢地收集,终于,师妹的三魂七魄全数收拢了。 「她告诉师兄,她这辈子叫做陆予菲,被继姊所害,掉入海里溺毙。所以郑华没看错,陆予菲真的是他的小师妹,而你……是占据师妹身体的一抹灵魂,对吗?」 岳云芃的故事很长,听得予菲心惊胆颤。 故事说完,一双漂亮的眼睛紧紧盯住她。她很清楚,在聚合许娇的魂魄之后,他将要做的是什么。 他会捞出泡在血水中的屍块、会割破她的血管,让她的血与那些血水融合,之后将她摆进木盆里,直到她的血流尽、死亡,然后许娇重新回到身体里。 马车停下,岳云芃不再对着她温柔微笑,拉起她的手,道:「走吧,从别人手上夺走的东西,早晚要归还的。」 予菲甩开他的手,企图引阴煞上他的身,但岳云芃不是慧明、也不是灵秋,他是曾歴经数百年的鬼修,她怎会是他的对手? 微哂,岳云芃道:「小师妹,别在师兄面前班门弄斧,你从来都不是我的对手。」 就算不是,她也不愿意束手就擒,举指在半空中画符,可符还没画出,他笑着出指、东点西点,轻易将她的符篆化去。 「别浪费力气。」他打横抱起她跳下马车。 抬眼望去,那是几天前予菲和欧阳曜来过的豪宅,他敲三下门,立刻有人上前打开,将两人迎进去。 他抱着她快步走到后院的凉亭前,对着坐在里头的许娇说:「师妹,我把人带来了,很快你就可以获得重生。」 许娇怯怯地看着师兄,点头微笑,飘到予菲面前,绕着她走两圈,说道:「你这个小偷,把身体还给我。」 「你已经死了,这身体不再是你的。」予菲道。 「你说的没错,但现在我打算活啦。」她笑咪咪地伸手摸摸予菲的脸,活过那么多辈子,她最喜欢这一世的容貌呢。 「师兄不会让师妹等太久的。」岳云芃放下予菲,亲手到木盆里把那些屍块捞起来。 见状,予菲拔腿就跑。 岳云芃看着她狼狈的身影,噗哧笑出来。 「师兄,你还不快去追她,要是她跑了怎么办?」 「她跑不出去的,这院子里有几十个人呢。」他慢条斯理地做着手边的事,半点不着急,只是……心头涌上说不出口的不舍,说不出口的感伤,他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口口声声要着钱,且会对花粉过敏的陆予菲…… 果然,予菲跑没几步就被埋伏在后院的侍卫给挡回来。 她看看身后的岳云芃,看看身前的侍卫,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 怎么办?她要是还拥有前世的身手,肯定放手一搏,但眼下法术不及鬼修的岳云芃、武术不及眼前的武人,她进退不得。 就在被逼得节节退后,回到凉亭时,她深吸气,一个闪身躲进空间里。 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中,她消失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连岳云芃也不敢置信,她用隐身术吗?就算她用隐身术也遮挡不住自己的眼睛,那么,人呢? 他放下屍块,快步走到她消失的地方,从侍卫手中抢过刀剑,到处砍杀。 但是,没有……她消失了,真的不见了? 「陆予菲,我知道你在这里,快出来,你不能躲一辈子。」他不断对着空中叫嚣恐吓,口气愤怒。 躲在空间里的予菲听见了,低声嘟囔。「叫我出去我就出去吗?我就非要躲一辈子,你能奈我何?」 在旁边逍遥地喝着灵泉的蛟吻捧腹大笑。「你这样子哪里像个大师?」 予菲叹息,大师啊……那是年代久远的事了…… 欧阳曜从宇文将军那里调走一支百人队伍,因为大理寺传出最新消息,凶手在昨晚又杀死两名孕妇,夺走两个胎儿。 第73章 得到消息——他急忙返家,却听说予菲被岳云芃带走,于是他派人查找他们的下落,得到线索后,调集军队,直往几天前去过的宅院。 遇神杀神、遇魔斩魔,他才不管里头那个是不是皇子。 欧阳曜提剑快奔,宋易禾跟在他身后,满面惊讶,这家伙……打仗都没这么拼命。一路砍、一路杀,侍卫哪里敌得了上过战场的军队,更别说欧阳曜这方有人数上的优势。 欧阳曜用最快的速度冲到后院,冷眼看着亭子里面的岳云芃。 他高举湛卢,寒声问:「予菲在哪里?」 「怎么?陈世子家里丢了人?」 不同他废话,欧阳曜再问:「予菲在哪里?」 「你搜啊,我也想知道她在哪里。」 岳云芃想不透,怎么可能转眼就消失不见?他认定予菲施展的是障眼法,但方才他已试过各种破解法,都无法找到她。 他当然找不到,那是予菲用前世累积的福分换取的灵泉空间,不是法术,更不是障眼法。 「二皇子以为我不敢动手吗?」 「既然知道我的身分,相信你不敢轻易动手。」 眼下皇帝就他这么一个可以继承帝位的皇子,他敢动手,就要有以命易命的打算,重点是……他动手,自己就会死吗?那可不会呀。 岳云芃带着挑衅的眼光看向他。 躲在空间里面的予菲听见欧阳曜的声音,立马跳起来。「救星来了,蛟吻,跟我出去吧!」 他叹气,怎么就跟了这么个没出息的主子,还得有帮手才敢现身? 无奈归无奈,他还是乖乖跳进予菲手里。 「曜哥哥,我在这里。」她闪身从空间里跳出来,这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岳云芃和欧阳曜身上,根本没人注意到她从哪里出来。 看见她,欧阳曜松口气,拉过她问:「没事吗?」 「没事,我躲得快,要不就要被他放血了。」 宋易禾抢身上前,急问:「你怎么会惹上二皇子的?」 没想到予菲大喊。「他不是二皇子,真正的二皇子早在五年前就死了,他是附身在二皇子身上的魔鬼!」 听她这一说,所有人都惊呆了。 欧阳曜皱眉,若照她说的,他们……全都是「魔鬼附身」? 予菲见大家不信,立刻补充。「不相信吗?他为什么要杀那么多女人,还要剖妇人孕肚取胎?他这是要作法,帮更多的人附身啊,如果让他施法成功,往后他可以把地府里的鬼魂 一个个引到人的身上,到时……国之将亡啊!」 一张嘴信口雌黄,她夸大再夸大,非要把岳云芃打回地狱才甘愿。 予菲是谁?那是连皇帝都称赞过的大师啊,被她看过风水、看过相的人,还没有说不准的,皇上喝过她施咒的茶水,龙体立刻安泰康健,而皇后…… 皇后那事儿听说过吧?她说皇后作恶太多,有阴灵跟在身后讨命,果然,皇后就疯啦!报应、肯定是报应,皇后作恶太多,亲生儿子才会被魔鬼附身。 予菲低声对欧阳曜道:「岳云芃以皇子之身保命,虽然不能杀他,但他身边的女鬼却可以杀。看到那团黑色人形吗?那是他最在乎的女人。」 「好。」刚应下,欧阳曜举起湛卢飞奔往前。 眼看他的长剑指的不是自己,而是许娇,岳云芃心头一震,连忙举剑朝他刺去。 欧阳曜闪身躲开岳云芃的攻击,继续朝黑色的人形砍去。 欧阳曜武功极佳,岳云芃几次都差点着了道,他知道光凭武功自己胜不了,便施起咒法。 他口中喃喃念着咒语,一声斥喝。「起!」 这时,七个方位、七个阴胎同时从泥土里拔地而起,这情景……就算大家都是打过仗的,也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事,有人吓得张嘴说不了话,有人提着剑却连连惊呼着后退。只见予菲举起「蛟吻」,划破中指,在半空中画出五雷符,朝阴胎丢过去。 砰地、半空中扬起火花,在火花熄灭后,阴胎坠地,再画、再丢,再画、再丢,她将阴胎纷纷打落地面。 婴儿的啼哭声顿时响彻云霄,百人军队的耳膜震得轰轰作响。 有反应快的人抢先过去,将掉在地上、早已经乾枯的褐色胎屍一劈为二,婴儿的哭声这才渐渐停下来。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狂风,吹得军队站不住脚。 有人被吹飞、撞到屋墙,有人抱紧树干、稳住身子,屋瓦一片片被吹起、掉落,瞬间院子满地狼藉。 予菲的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掩住眉目,风鼓动她的衣衫,她必须抱紧梁柱才能站稳。而欧阳曜身体周遭却像有一道防护墙似的,头发不飞、衣衫不扬,他稳稳地追杀着许娇。 岳云芃心急不已,一面念起咒语,一面咬破舌头,从口中喷出一支血箭,朝欧阳曜射去。 他在等待,等着鲜血落在欧阳曜身上,将他的肌肉慢慢腐蚀。 只是……怎么可能?他的法术竟然对欧阳曜没用?他也是修炼之人?他的法术比自己更高深? 欧阳曜无视喷溅在身上的鲜血,一剑剑全往许娇身上招呼。 予菲看见这一幕,她想捧腹、她想骄傲,原来不是只有她的法术对阿曜没用,就连岳云芃这历经数百年的鬼修,拥有高超法术也弄不了他呀。 欧阳曜对许娇紧追不放,让岳云芃不得不贴身保护,他必须对付欧阳曜,又必须朝予菲施法。 第7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蛟吻,去吧!」予菲娇声斥喝。 瞬地,弯刀飞到半空中,一只蛟龙从刀身飞出来,散发出金色光芒,光芒照耀处,狂风骤然停止。 百人军队张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 予菲知道自己的法术远远不及岳云芃,但她并没有停手,她画咒、施法、立结界,终于……许娇的魂魄被逼到角落。 这时蛟吻缠上岳云芃的腿,欧阳曜趁隙将湛卢朝许娇砍去,岳云芃来不及救她,大喝一声,使尽力气想飞身上前,蛟吻却死死缠住他、不肯放开。 眼看许娇要在欧阳曜的剑下魂飞魄散,岳云芃心念一起,魂魄脱离躯体,抱住许娇腾地窜上天。 郑华的魂魄离开,岳云芃的身体瞬间瘫倒在地。 予菲快步走到欧阳曜身边,对着飘在半空中的郑华说:「你们去吧,重新投胎、重新圆满你们的前世爱情,再不要用这种阴毒的手段屠杀无辜百姓。」 郑华看着予菲,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而予菲扬眉对上他的眼,半点不惧。 予菲心知肚明,倘若两人重入轮回,郑华今日做过的事必会一桩桩、一件件记录在阎王爷的生死簿里,到时该如何惩戒,自有老天作主。 数百年的等待,只差最后一步……郑华不甘心,口中念起咒语,伸手对予菲施法。 予菲连忙把欧阳曜拉出来当盾牌,真的不是她坏心肠,而是法术对欧阳曜无用,这种情况下,难道有盾牌不用,非要用肉身来挡吗? 倏地,几个鬼差凭空出现。 许是知道郑华身怀绝技,鬼差们不敢掉以轻心,他们团团将郑华围在中间。 「你做的事阎王已经知道,同事一场,我们不想对你动手……安分跟我们走吧。」 说着手中锁链一扬,他们奈何不了郑华,却能轻易地将许娇锁住。 「二师兄,救我!」许娇求救地望向郑华。 还是功亏一篑……郑华垂眉,安抚地望向许娇——柔声道:「不怕,有师兄在,师兄会护着你。」 没有人看到这幕,但欧阳曜发现半空中出现的黑色人影逐渐消失。 「解决了吗?」他问。 「解决了,回去我再把整件事情的经过告诉你。」 予菲终于松下一口气,把蛟吻收进怀里。 她整理着思绪,想把事情完完整整告诉欧阳曜,只是……如果他知道皇后是因为岳云芃的唆使才弄死他,其理由不是争夺皇位,而是因为他长得很像前世的大师兄,他会不会觉得很冤? 「啊!」一声尖叫,众人同时转头看向宋易禾。 「你、你们看!」他指着躺在地上的岳云芃。 那是令人无法置信的一幕,像是影片快转般,岳云芃的肉身以最快的速度腐烂、生蛆,没有多久就只剩下一副枯骨。 所有人全吓坏了,予菲不得不站出来,以大师身分喊话。「没什么好惊讶的,他在五年前就死去,离世五年的屍身本来就长这样。」 听见她的话,众人对她更加崇拜。 陆大师啊,你会不会是下一届的国师? 然后民间的赌盘开一赔十,赌陆予菲将会顺利当国师。 然后她把自己所有的身家都投进去,赌自己不会当国师。 然后的然后,她的身家在最短的时间内翻涨十倍。 五年后。 予菲看着到处跑的四个儿子,无声叹息。 她还是很讨厌小屁孩,因为他们不讲道理,因为他们比火星人更火星,但是没办法,亲生的嘛,再不喜欢也得疼。 谁让欧阳曜那么有战斗力,几下就搞大她的肚子。 这样很好,这一世的她有丈夫、有孩子,再也不会孤独。 而她办的善堂越开越大,在大岳朝遍地开花,收养数千名儿童,在有计划的教育培养下,他们早晚会成为国家朝堂的助力。 义诊的事持续在各地继续,她对皇帝说:「生而为人,有生存的权利,百姓不该因为穷困而失去救治的机会。」 善堂及义诊让予菲的善名满天下,有许多人排着队想拜她为师。 但、也得她有空啊,眼看肚子刚消下去、家里刚添新人口,才没多久时间,肚子又肿了起来,在肿肿消消之间,她哪有时间收徒弟,更何况还有四个萝卜头需要教养。 什么?阿曜帮忙带? 指望他,还不如指望陈国公呢,他现在可是兵部尚书,眼下没有仗可以打,他还得不时到京畿军队里面帮忙训练…… 对了,现在掌管京畿大营的是宋易禾,他已经从情伤里走出来,娶了一个妻子、生两个小孩,一男一女。他与妻子之间虽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情,却有着平淡夫妻的幸福。 在皇后和岳云芃死后,欧阳曜把欧阳羲接回京城,揭露当年狸猫换太子,将真皇子偷出宫门,为皇帝保住一丝血脉的过程。 父子重逢,自然是感慨万千,欧阳羲也因此正名为岳云羲。 而皇帝的身体虽然在喝下许多「陆大师施法水」后,健壮许多,却再也没有生下过任何皇子龙孙。 予菲道:「皇上此生只有三子命,再多的?没啦!」 第7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这话让皇帝对后宫淡了心思,没天天往女人身上使力,精气神更好上几分。 欧阳曜亲自负责岳云羲的武功养成,两兄弟天天见面,感情比旁人更好,岳云羲也经常溜出宫往陈国公府跑。 理由不光是他热爱嫂嫂,还因为他也热爱另一对、常往陈国公府跑的双胞胎姊妹花。欧阳羲说:「我说话算话,等我当皇帝,就立你们当长公主。」 予念满心欢喜地应了,大喊一声。「羲哥哥!」 予心却眉目发愁,半天不说话。 欧阳羲追问,她犹豫片刻后回答。「我不想当长公主,我想做你的妻子。」 然后欧阳羲笑开怀,笑得像偷吃到鱼的猫,一把抱住予心的腰说:「行,我就让予心当我的皇后。」 天呐,才几岁就会私订终生了?予菲想着,她没说错吧,小屁孩是很难搞的。 陆青考过童试、乡试、会试、殿试成了二甲进士,有岳云羲和欧阳曜两个强大的后台在,他被留在京城当个小官。 官不大,但他胜在苦干实干,几年下来也做出一番成绩。 然而,谁都没想到到他会和欧阳夫人……呃、不对,是翠吟姑姑……也不对……总之,陆青竟然和张翠吟看对眼,成了亲,不久后还生下第一个儿子和一对双胞胎儿子。 陆家一下子多出三个儿子,姥姥可开心啦,成天含颐弄孙,身子越来越健壮。 而予菲的事业在王叔王婶的努力下蒸蒸日上,养殖场越开越大,养的鸡鸭鹅加海鲜,足够提供周家上下几百个酒铺饭馆所需。 予菲没把养殖场迁到京城,但每年都会回一趟老家,开蚌取珠、植珠核,并留下足够的灵泉。 予菲的金色珍珠让周逸夫顺利当上周家家主,这些年呼风唤雨的,都快成为大岳首富。日子顺顺当当的过,予菲活得心满意足,只是,苦恼啊,早知道就不要看、不要想,更不要算,一切顺其自然才不会闹心,偏偏好奇害死猫,她替欧阳曜狠狠地卜了一次卦、算了一回命。 「孙媳妇,你说真的,阿曜命中真的有七个儿子?」陈国公满目兴奋,控制不住。她叹气、点头,意思是她的肚子还得起伏三回,重点是……怎么生都生不出闺女,厚…… 「好媳妇,你实在太贤慧,阿曜能娶你进门,是陈家最大的福分。」 她再叹口气,拍拍陈国公的肩膀。「祖父,咱们可不可以打个商量?」 「什么打商量?这个家,你说了算。」 「真的吗?那我可不可弄点药给阿曜吞吞?要不、我生孩子很累的。」 她用的是商量的口吻,可陈国公听完后却立刻凋萎,他、他、他……想要七个曾孙啊,七个曾孙很好、七个曾孙很妙,他以后出门想要七个曾孙列队,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命有多 好。 「生孩子确实很累,要不、咱们去把顔家姑娘娶进来,剩下的三个让她来生,你觉得……」 她没觉得怎样,但陈国公却突然感到毛骨悚然、汗毛一根根竖起,转头,果然……他家孙子正在院子门口瞪他。 陈国公乾笑两声,连忙抱起两个小的、招呼两个大的,扬声道:「走走走,去曾祖父房里,我有芝麻糖。」 转眼,院子里的小屁孩走得一个不剩。 欧阳曜走到予菲身边,一个公主抱将她抱起来。 她勾住他的脖子,媚声道:「做啥啊,白日宣淫吗?」 「我宣淫,从来不管黑夜或白日。」 突地,她放声大笑,这话说得真实诚。 确实啊,要不,她能一胎接一胎,下崽子堪比下蛋? 他把她抱进房里,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 予菲算了算,有五千六百两。 「这是林家给的红包,我送两千四百两到善堂,今年那些孩子的冬衣有着落了。」还是老习惯,予菲用从祖师爷爷身上学来的本事赚钱都得送出三成。 「瞧我这尽心尽力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感激我。」 「都给你立长生牌位了,还不够感激?」 「这样啊……这样倒是可以。」她嘻嘻一笑。 「旁人都感激了,那你要怎么感激我?」 她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声,道:「我感激的方式就这么一千零一式,你不腻吗?」 欧阳曜笑开,一张俊脸更俊、一双俊眼更俊,在她眼里,他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俊的。 「不腻,喜欢得紧。」说着,他覆上她的唇,在她身上汲取自己要的幸福泉源。 幸福可以很简单,也可以很复杂,而她愿意为他简单、为他复杂。 她常想啊,只要两个人能够齐心齐力走下去,那么再大的风雨也困不住他们的爱情。反手圏住他的腰际,她在他唇舌间问:「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 他在她唇间回答。「有。」 「好,那我要说第三千次,阿曜,我爱你。」 他只需要一次就能牢记她爱他,但他愿意听上三千次、三万次,听得自己胸口那颗心渐渐融化……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