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运亨通 卷二》 第01章 【正文开始】 约莫一个时辰后,他们便身处城中某处府邸,当中一人低声朝着上首一名身型消瘦的男子道:「邱大人,太子殿下已经命大理寺介入调查,咱们也该罢手了。太子殿下不计前嫌,宽宏大量,实乃宅心仁厚,确是明君之范,咱们也当知恩图报才是。」 另一人也道:「当日咱们追随废太子,也不过是想为国为民尽一分绵薄之力,为废太子献谋对付殿下,也是各为其主,并非出于私心。太子殿下想来也深明此意,才对咱们过往不究,仍给予重任。咱们可不能当真不识抬举啊!」 邱仲沉默半晌,拍拍衣袍,郑重地道:「两位放心,我邱仲不是那等不识抬举之人。明日我便向太子殿下认了这诬告朝廷命官之罪名,若殿下仍肯用邱某,邱某此生此世必报这知遇之恩,忠心追随太子殿下,绝无二心!」 他也是震惊于太子的雷厉风行。弑兄、逼父,对废太子血脉也绝不手下留情,杀的杀,囚的囚,可谓是斩草除根,手段之狠辣教人心惊。 可就是这样一个弑兄逼父之人,竟然对他们这些曾经追随废太子的臣下网开一面,不得不教他心生怀疑,故而才会想法子一再试探。 可试探到了如今这地步,他觉得,不管太子是惺惺作态还是假仁假义,至少能做得这一步,他也愿意臣服,抓紧这个唯一的机会施展心中抱负,至于什么身前身后名,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却说唐松年离开大理寺回到府中,见一双儿女各自猫着腰在草丛里寻找着什么,不禁好奇地问:「你们在做什么呢?」 「爹爹,我们在斗草呢!」不远处传来周哥儿的回答。 唐松年一听便笑了:「斗草好啊!爹爹来给你们当评判,看看到底谁摘的花草种类最多。」 「我们不用评判。」许筠瑶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头发上还沾着一根草,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奶声奶气地回答。 「不用评判?」唐松年笑了笑,顺手替她摘去发上沾着的草,还想说什么,周哥儿便抱着他摘的花草钻了出来,和妹妹两人均是一屁股便坐在地上,各人跟前摆放着自己摘的花草。 唐松年探头过去,正想仔细辩认一下小兄妹俩摘的是什么草,却见两人各拿一根自己摘回来的草,草茎相互交叉成十字状,然后用力往后拉扯,只听‘噗’的一声,周哥儿手上的那根草便断了。 原来是武斗,怪道说不要评判呢!他恍然大悟,又有点儿好笑。 「我赢了!」他听到小丫头高兴的声音。 「五局三胜,再来!我就不信我会输给笨蛋宝丫!」周哥儿不服气。 许筠瑶得意地冲他晃了晃脑袋,看着他重新选了一根草,草茎交叉,两人再用力往后一拉,又是‘噗’的一声,周哥儿的那根草又断了。 「又赢了!」许筠瑶笑得眉眼弯弯。 名贵的花草本宫也许认不得太多,可若认什么野草的茎韧性最强,本宫可是个中好手。 她心里完全没有自己凭借两世经验欺负小孩子的感觉,毕竟小唐大人不是普通的孩子。看着周哥儿那不肯认输的模样,她心里便愈发得意了。 第三回,周哥儿仍旧还是输,而许筠瑶手中的草甚至没有换过,还是她第一回用的那一根。 五局三胜,周哥儿连输三局,已经没有必要再第四局第五局了。 「我赢了我赢了!」许筠瑶高兴地扔掉手上茎已经被拉扯得破了皮的野草,而后指着他脆声道,「说话算话,快跳!」 周哥儿僵笑一声,讨好地对妹妹提议道:「要不还是换一种惩罚方式吧?」 「不行,说到做到,快跳!」许筠瑶驳回他的提议。 唐松年瞅了他们兄妹片刻,好奇地问:「输了的要做什么?」 许筠瑶一脸神秘地冲他眨巴眨巴眼睛:「你看呀!」 唐松年失笑,往小丫头的脸蛋上戳了戳,便见周哥儿垂头丧气地走出几步,背对着他们,突然便扭起了屁股,一边扭一边怪声怪气地唱:「我是一个大笨蛋,大笨蛋呀大笨蛋,啪啪啪,啦啦啦……」 唐松年:「……」 他张口结舌地望着那个又唱又跳,一会儿扭扭屁股,一会儿又扭扭腰,模样要多搞怪就有多搞怪的儿子,顿时哭笑不得。 再一转头,便见身边的小女儿指着儿子笑得直打跌,咯咯咯的清脆笑声洒了满园子。 「我是一只小馋猫,小馋猫呀小馋猫,喵喵喵,啦啦啦……」周哥儿原本还是有些不自在的,尤其是看到捂着肚子大笑的妹妹、一脸忍俊不禁的爹爹,更是臊得脸蛋都红了。 可唱着跳着,他便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将屁股扭得更厉害,唱得愈发响亮,倒是把带着翠纹经过的阮氏给吸引了过来,一见儿子这副搞怪的模样,再看看乐得险些没笑趴在地上的女儿,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终也是没忍住掩嘴笑出声来。 这俩活宝! 唐松年也是忍不住直乐。 许筠瑶却是笑着笑着便笑不出来了,因为她看到言妩那个笨鬼不知什么跑到了周哥儿后面,学着他的动作扭来扭去的。 原本她是可以不在意的,可看着那张与上辈子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再看对方那搞怪的动作,她就像是看到雍容华贵,美艳无双的淑妃娘娘在对着众人滑稽地扭屁股扭腰…… 这个画面实在太过于美了,她有些不忍目睹。 阿妩你个笨蛋,给本宫回来!她快要抓狂了,扯了扯头发,恨恨地瞪着那个纤细的身影在心里怒骂。 言妩扭屁股的动作顿时便止住了,有些心虚地瞄了她一眼,飞快地飘回了她的身边,冲着她谄媚地笑。 许筠瑶捂住了眼睛。 她觉得言妩每一回都在挑战着她的极限,教她甚至都不敢去回想上辈子为许淑妃时自己的模样。 而周哥儿也终于把对他的惩罚给执行完毕了,喘着粗气朝她跑了过来,脸上、额上还渗着汗渍。 「这是哪家的笨蛋儿子,我不认识!」唐松年笑骂道。 阮氏好不容易才压住笑声,将周哥儿拉到了身边替他拭汗。 第02章 周哥儿乖巧地仰着脸蛋任由娘亲动作,眼睛闪闪亮,丝毫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那边的许筠瑶也镇住了不省心的笨鬼,回头看看跳得脸蛋红扑扑的周哥儿,又想到他方才的滑稽,忍不住又笑出声来,笑声清脆悦耳,也让唐松年不自禁地弯了嘴角,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是那样的美好,美好得让他不惜一切也想要守护好。 片刻之后,一家人回到屋里,阮氏亲自给女儿洗手洗脸,又为她换上干净的衣裳,而周哥儿也自动自觉地去清洗更衣。 待兄妹两人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屋里坐下,捧着香甜的糕点吃的时候,便听到唐松年问:「不是说要去找廷哥儿玩的么?怎这般快便回来了?」 「廷哥儿要帮他的姐姐干活,没空呢!」周哥儿含含糊糊地回答。 阮氏解释道:「贺娘子接了纪府的差事,一家三口在京城租了间小房子暂时住着。白日她去纪府教授绣技,芳姐儿便留在家中打理家事,廷哥儿懂事,也帮衬着。」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也比咱们家这两个更要懂事。」唐松年呷了口茶道。 周哥儿有些不服气,可是口中塞满了白糖糕,只有哼哼几声以示不赞同。 许筠瑶倒不在意,懂事不懂事什么的,她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有些感慨未来的大将军在少年时期过的日子也不比上辈子的自己好得了多少。 大概是因为他是天将降之以大任的斯人? 她咬了一口白糖糕,胡思乱想着。 「三弟,三弟可回了?」院子里突然响起唐柏年的声音,唐松年端着茶盏的动作一顿,阮氏便已经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提醒道,「大哥叫你呢!」 唐松年‘嗯’了一声,拂了拂袖口,起身走了出去。 「大哥找我可有事?」 「我在外头听说你被大理寺抓了去,心里头着急,便来瞧瞧。你没事了吧?大理寺抓你做什么呢?」唐柏年试探地问。 「大哥从何处听说此事?」唐松年问。 「就在方才与几位朋友喝酒听说的。三弟啊,当真是没事了?」唐柏年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每一分表情。 「我都能好好地站在大哥跟前,还能有什么事?」唐松年似笑非笑。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你如今可是咱们唐家的中流砥柱,可不能有什么三长两短啊!」唐柏年干笑几声,「既然三弟你没事,那我也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转过身后大步离开。 在京城混了一年有余,身边没有了那些对他拍马溜须之徒,同时也见识了京城的遍地富贵,他的性子已经有所收敛,也聪明了些许。 至少方才之事,若是以前,他得了消息后必定是回来对唐松年冷嘲热讽一番,可如今已经懂得先试探一下真假,言语间也留有几分余地。 「大哥来找你有什么事么?」阮氏见他回来,一边替女儿擦着嘴,一边随口问。 「没什么事,只是听了些话回来找我辩个真假。」唐松年捏了小丫头脸蛋一把,又引来小丫头一记怒视,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递交了述职文书后,唐松年除了耐心地等候吏部的消息外,也没有办法做其他什么。可他这一等便是两个月,关于自己何去何从之事还没有结论,便等来了建章帝退位,太子登基的消息。 新帝登基,改元天熙,以次年为天熙元年,尊父皇建章帝为太上皇。 许筠瑶默默算了算日子,竟意外发现这一世太宗皇帝竟是比上一世提前了一个月登基,不禁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回事?怎的与上一辈子对不上了?这辈子是哪里出现了变数了么? 再一想,她虽然这辈子没有主动干涉别人的前程,可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干涉。比如本应该已经病逝了的阮氏,这会儿还好端端的活着。 再比如,如若没有她,现在的耀哥儿应该还是一个和他哥哥兴哥儿一样,无所畏惧地四处作弄人的熊孩子吧?她抚着下颌,若有所思地望望一看到自己便将身子缩到了树后的耀哥儿。 这小子难不成果真是被她给吓破了胆子?如此也好,对人对事多存一分畏惧,行事自然也会有所收敛,也不至于将来会因此而吃个大亏。 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上一辈子的耀哥儿亦并非无所畏惧,没有了她,还有一个同样不肯吃亏的周哥儿。只是上辈子失去了娘亲与妹妹的周哥儿,性子却没有这辈子这般活泼开朗。 这日,许筠瑶趴在窗上,看着街上的热闹繁华,行人脸上的笑容,只觉得新帝登基,整府京城似乎都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宝丫过来选一样。」阮氏的声音从她身边传来,她清脆地应了一声,爬下了椅子,朝着正为女儿挑选布匹做新衣的阮氏跑去。 一旁的掌柜见状便笑道:「夫人当真是好眼光,您手上的这两匹是咱们店里质地最柔软,也最耐磨的,特别适合给孩子做成衣裳。」 孩子皮肤娇嫩,衣服质地便要柔软。孩子也好动,也不能用那些太脆弱的布,否则穿不了几回便破了岂不是可惜。 这掌柜也算瞧出来了,眼前这位夫人瞧着家境虽不错,可却不是那种注重奢华之人,相反她还相当懂得过日子,从她为自己女儿选的布匹便知道了。 许筠瑶一眼便瞧出阮氏选的两匹布并不是什么名贵的,只是质地摸着却相当柔软,颜色也好看,左右看了看,最终指了指右边那匹鹅黄色的。 「我要这匹!」 「这匹么?可娘觉得红色这匹更好啊!」阮氏有些犹豫。 本宫就知道!包子夫人就喜欢把本宫打扮得红通通喜气洋洋的。许筠瑶如何不知道她,有些无奈。 「那两匹都要!」既然觉得两样都好,那就两样都要,淑妃娘娘才不会在意这点儿小事呢! 阮氏好笑:「小丫头怎的这般贪心?」 许筠瑶一脸无辜地望着她。 「也罢,便听你的,两匹都要了。」阮氏也不愿拂女儿之意,既然左右为难,不如全都要了。 「娘,我也想要那种浅浅的黄色。」忽地听有小姑娘的声音,许筠瑶望过去,认出说话的竟是梁毓嫣,顿时有几分意外。 第03章 梁毓嫣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又看到她。 掌柜立即机灵地将一匹与阮氏手中一样的鹅黄布匹送到梁夫人身前。 梁夫人伸手摸了摸布匹,双眉微蹙,眼神有几分不屑地从阮氏身上掠过,转身对女儿道:「这种布太廉价,不适合你的身份,你要记住,咱们家可不是普通人家,若要便要最好的。」 弟弟纪渊升任了吏部尚书,今时不同往日,她们一家的穿着打扮自然也要提一个档次,如此才能适配弟弟的身份。 梁毓嫣有些不舍,可还是乖巧地应下了。 许筠瑶自然没有错过梁夫人方才对阮氏的眼神,心中不悦,仰着小脸天真地望着她脆声道:「不是普通人家是什么人家?是戏里说的公卿之家,一品夫人么?」 「宝丫不可多言。」阮氏不赞同地望着女儿。 梁夫人脸色一僵,神情顿时也有几分不自在。 她的夫君若真有出息给她挣个诰命夫人回来,她也就不用再带着女儿讨好那个不会下蛋的弟媳妇了。实际上她的夫君不久前才丢了官,如今闲赋家中,除了日日饮酒作乐外啥都不做。 阮氏牵着女儿抱歉地朝她笑了笑:「孩子不懂事,妾身代小女向夫人赔个礼,还请夫人切莫怪罪。」 「这不算什么,只是令千金确是要多加管教才是,京城可不像其他地方,到处都有贵人,若是再得罪了,那就不是一句赔礼道歉便能了事的。」梁夫人轻哼一声道。 「多谢夫人提点。」阮氏好性子地又道。 见她态度恭敬,语气真挚,梁夫人心里的那点儿恼意便也消了,瞥了许筠瑶一眼,带着女儿便往柜台的另一边走去。 走着走着,忽听有忽匆匆的脚步声传入,她皱了皱眉,便听到身后有人叫:「夫人,喜事,天大的喜事,老爷进了吏部,被任命为考功员外郎!」 她又惊又喜,急急转身回头,见前来报喜的是一个陌生的小厮,那小厮满脸喜色,朝着她所在方向快步而来。 「果真……」她喜不自胜地上前几步欲确认消息,却见那小厮停在了阮氏跟前。 她脸上的笑容顿时便僵住了,眼睁睁地看着方才那个还向她赔礼道歉的妇人急忙吩咐那小厮结账,自己则抱着女儿出了门。 被她牵着手的那个小丫头却突然回头,望入她的眼中,朝她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嘲讽?她觉得有点儿目眩,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待要确认时,那对母女的身影已经瞧不见了。 「瞧见没有,那才是真正的大家夫人,谦和有礼,进退有度。」她听到一旁有人低声道。 尽管对方没有说自己什么,可她还是觉得臊得慌,又听一直默不作声的女儿轻声道:「我之前在舅舅家里看见过她们的。」 「你怎么不早说?」梁夫人一听便恼了,狠狠瞪了女儿一眼。 梁毓嫣有些委屈:「你也没问啊!」 许筠瑶也是觉得意外极了,这辈子的老匹夫居然没有进兵部任库部员外郎,而是直接进了吏部任考功员外郎?虽然官阶不变,同样是员外郎,可吏部却又比兵部要好上一些,毕竟手握着掌权,是个人人争着想进去的地方。 看来不管她有意还是无意,这辈子许多事确确实实是有了变化。 贺绍廷抱着表姐芳姐儿要他送去纪府给姑母的包袱走在巷子里,突然有人挡住了他的去路,他皱眉抬头,认出挡路之人当中,站在前面的竟是镇远将军杜诚忠的那个继子,顿时不悦地抿了抿双唇。 「就是你,我可认得你,上回就是你对我父亲出言不逊!」已满十一岁的冯维亮长得相当壮实,手一挥,便有一名随从从他身后走出,直接打落了贺绍廷抱着的包袱。 贺绍廷大怒,想也不想便捡起路旁的木棍便朝着对方打过去。 那随从没有想到他居然敢动手,登时大怒,也不用主子吩咐便伸出手去欲抓住贺绍廷手中棍子,可贺绍廷素有‘实战’经验,如何会轻易教他得手,身体一闪避过他手中动作,而后狠狠挥着棍子往他双腿抽去。 他年纪虽小,可很早就开始帮家人干活,力气较之同龄的孩子可是要大得多,这一棍子敲下去,那随从直接惨叫一声,抱着被打中的腿在地上嗷嗷叫着滚来滚去。 冯维亮大怒,深深感到自己受到了挑衅,骤然出手击向贺绍廷。 他自幼便跟着继父习武,年纪又比贺绍廷大上一些,贺绍廷全凭着一身蛮劲与人缠斗,自然及不上他这种有武艺在身之人,没几下身上便连中了好几拳,整个人已是被对方逼得毫无还手之力。 贺绍廷仿佛又回到了曾经被邻里孩子围攻的那时候,眼眶微红,眼中尽是滔天的怒火,可却还是死死地咬紧牙关,一声也不哼。 肩膀处又被对方击中,他一个趔趄,连连往后退了几步,终是没有站稳摔倒在地。 冯维亮这才收回掌势,朝他冷哼一声:「不自量力,也敢在我面前耍横!」 说完,又鄙夷地朝他啐了一口,转身正要离开,忽听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还未回神,腰间已被人狠狠一撞,整个人便朝前扑倒在地,紧接着有重物死死地压在他的后腰上,身上已经接连吃了好几下拳头。 那拳头一下比一下狠,专挑着哪里痛便往哪里打,他虽有武艺在身,到底也不过是半吊子,加上平日养尊处优,何曾吃过这样的大亏,直痛得他哇哇大叫。 那抱腿倒地惨叫的随从听到小主子的叫声,当下也顾不上仿佛快要断掉的腿,挣扎着爬起来助小主子一臂之力。 正压着冯维亮打的贺绍廷被他用力推开,在地上滚了两圈后又不怕死地冲上来,缠着正被随从扶起的冯维亮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冯维亮虽有武艺又有帮手,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今日招惹的还是一个不怕死又光脚的,对方那恨不得吃人的凶狠目光,不要命般的狠劲,直教他看了也不禁胆寒几分。 这一怕,气势便先弱了几分,连挥出去的拳头仿佛也变得软绵无力,早已失去了应有的力度。 那随从死死地抱着贺绍廷把他拖离小主子,贺绍廷用力往他手臂上咬,那股狠劲,险些没把那人的手臂嘶下一块肉来。 那人痛得脸色煞白,手上力度一松,贺绍廷趁机挣扎开,回身飞起一脚,狠狠地往他裤裆处踢去。 只听一声更凄厉的惨叫,那人当下抱着下裆倒地嗷嗷叫着翻滚。 贺绍廷立即转身,朝着被吓呆了的冯维亮冲过去,挥着拳头专往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打去。冯维亮手忙脚乱地抵挡了几下,虽然也伺机打了对方一拳,可自己身上挨的拳头却更多,而且一拳比一拳打得痛。 第04章 眼看着贺绍廷不要命的又缠了上来,大有把他往死里打之势,冯维亮终于怕了,尖声叫:「父亲,父亲,父亲救命!!」 贺绍廷双目通红,脸上早就挂了彩,可却仍旧一声不吭,死咬着牙关挥着拳头一拳又一拳地往冯维亮身上打。 「好个狠毒的小子,竟然出手伤人!」突然,有一只大手从旁伸出,牢牢地握着他的手腕,死死地制住了他的动作。 贺绍廷想也不想地又挥起另一只拳头,可无一例外被对方制住。 来人猛一用力便反剪他的双臂,也彻底让他动弹不得。 贺绍廷痛得一声闷哼,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便从额上渗了出来。他用力一咬唇瓣,硬是不让自己再叫出声来。 杜诚忠没有想到他年纪小小的,竟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一时有几分刮目相看,再一回想他方才追着继子打的那股不要命的狠劲,隐隐有几分欣赏。 血性男儿当如是! 眼角余光瞄到被揍得满身伤的继子,他的眼中有些心疼,但也有几分失望。 无论他如何悉心教导,这孩子骨子里流的终究还是属于他生父的文人之血。 「放开我,放开我!!」贺绍廷挣扎了几下,可对方那双手却如同铁钳一般,让他根本挣不动哪怕分毫。 杜诚忠冷笑:「你是哪来的混小子?竟然敢当街出手伤人,小小年纪如此狠毒,你爹娘是如何教你的?!」 「父亲,是他,就是他把孩儿打伤的,你一定要替孩儿报仇!」冯维亮一见来了救星,连忙过来,又愤怒又委屈地道。 见继子脸上青一块红一块,身上的衣裳也被扯破了几处,杜诚忠皱眉,手上一用力,贺绍廷没忍住便痛哼出声。 「今日本将军便代你父母好好教训你,也好让你知道行事猖狂狠毒的下场!」他冷笑,手上再一用力,贺绍廷脸色惨白,冷汗一滴一滴地从他额上掉落,可他硬是死死咬紧牙关,不肯再哼半个字。 杜诚忠见状更恼:「好一个嘴硬的倔强小子,你若是开口求饶,本将军便饶你一命,否则,本将军教你血溅这十里长街!」 话音刚落手上力度再加深了几分。 贺绍廷感觉自己的双臂快被扭断了,痛得他大汗淋漓,下唇更是被他咬得渗出了血丝,可始终没有再发一语。 杜诚忠愈发恼了,存心给他一个教训,正想再用力,跟随身边的护卫拿着一个掉落地上的包袱过来,低声道:「将军手下留情,这孩子许是有些来头。」 杜诚忠手中动作一顿,询问的目光便投向他。 护卫指着包袱上的一个标记道:「这是吏部尚书纪渊府上之物。」 杜诚忠蹙眉,手上的动作不知不觉便松了几分。 冯维亮一见便急了,大声道:「父亲,他不是纪大人府上的人,他是当年在河安府时对你出言不逊的那小子。」 杜诚忠怔了怔,力度一转,便将贺绍廷转了过来面对自己,细细一打量,见这小子五官确是与当年那个质问自己的孩子有几分相似。 只如今这孩子脸上带伤,又事隔将近两年,他一时也不太能确定。 「若是如此,这孩子应是与新任吏部考功员外郎的唐松年一家关系匪浅,将军也不宜……」护卫朝他微微摇了摇头。 无论是纪渊还是唐松年,都不是如今的镇远将军府所能挑衅的。将军早前支持废太子时便是站错了队,新帝不追究,可也没有起用,就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实不宜再因小事与人结怨。 杜诚忠亦非蠢人,一想便明白了。 新帝本人便是战功彪炳的出色将领,手下更是人才济济,比他出色的更不知有多少,他当年便是因为在新帝麾下难以出头,这才转投了废太子阵营,慢慢地闯出了一片天地。 可废太子倒台,他虽没有被牵连,可处境到底尴尬。论治国理政,不及纪渊韦良等一直追随新帝的臣下,更是远不及废太子曾经的谋士邱仲;论征战沙场,新帝麾下数得出名头的大将,哪个都不比他差。 低不成高不就,便是如今镇远将军府最真实的写照。 那唐松年虽是一个小小的员外郎,可他背后有纪渊,如今明显又是入了新帝眼的,他自然不好与他对上。 想到这,他终于慢慢地松开了手。 「父亲!」冯维亮不甘心,可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贺绍廷夺回了自己的包袱,满目仇恨地瞪了他们一眼,这才抱着包袱一拐一拐地离开。 杜诚忠被那充满怨恨的眼神瞪得一愣,怔怔地望着那个瘦弱却又倔强的身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视线里。 身上带了伤,贺绍廷没有直接回家,也不敢到纪府去送东西,拖着受伤的身体到了城中某条清澈的小溪旁,将包袱放在干净的圆石上,艰难地蹲下身子,挽高衣袖慢慢清洗身上的伤口。 水中清晰地倒映出一张青肿的脸,贺绍廷低着头,慢慢地抬起左手,艰难地想去够溪水,可左肩胛处一阵剧痛,他的手抖了抖,再也探不下去了。 真没用,这点儿伤有什么要紧的!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忍着剧痛硬是把左手伸进了溪水,手掌作勺,舀了水缓缓地洒在右臂的伤口上。 那条瘦弱白净的手臂此刻青一块红一块,有一处的皮都被磨破了,血丝从中渗了出来,清水滴在上面,一阵痛楚袭来,他用力一咬唇瓣,将那闷哼之声又给咽了下去。 他就这样一声也不吭,动作缓慢地一点一点将伤口洗干净。 ‘啪哒’一下细微响声,有泪水砸落他右臂伤口处。他仿若未觉,仍旧认真地舀水洗伤口。 ‘啪哒啪哒’,又有两滴泪水从他眼眶滚落,瞬间迷糊了他的视线。可他仿佛没有察觉,吸吸鼻子,机械又木然地继续手中动作。 ‘啪哒啪哒啪哒’,泪水越来越多,如断线的珠子一般砸落手背,有几滴溅入伤口处,混着血迹沿着手背滑落,再滴落溪水当中,很快便不见了踪迹。 他终于停下了洗伤口的动作,艰难地抬起右手,缓缓地抹去眼中泪水,而后再动作僵硬地开始清洗左手的伤。 ‘啪哒啪哒’,又有豆大的泪珠掉落,这一回,他的动作却不见半分停顿,任由那泪水一滴一滴掉落,一直到彻底把伤口清洗干净。 第05章 他慢慢地从怀里掏出表姐给他做的帕子,用水打湿,再一点一点地清醒脸上的伤,末了,才抹了一把眼。 不重要,没什么重要的,他姓贺,这辈子都只会姓贺。他有爹爹,他叫贺炳鹏,虽然喝醉酒了会打人,可他还是他的爹爹,把他养大的爹爹。 他以前有祖母、有娘亲、有姨母,现在也有姑母、有表姐,他不是没有人疼爱,没有人关心。 最后,他把拧干了水的帕子收好,抱着那只包袱艰难地起身,拖着沉重的脚步往纪府方向走去。 贺娘子等了又等,都不见内侄把她做好的被面送来,顿时便坐不住了。 那孩子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她心中担忧,干脆便告了假,急急忙忙地往临时租住的家走去。 哪知才走过一条巷子,迎面便见到贺绍廷一拐一拐的身影。她大吃一惊,匆匆赶上去:「廷哥儿,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谁打的?!」 贺绍廷没有回答,反而歉意地道:「对不住,姑母,我来晚了。东西姐姐都放在里面了。」 「这时候还管这个做什么呀!赶紧找大夫看看去。」贺娘子又急又怕,一把夺过那只包袱,又扶又抱地把他带到了最近的医馆里。 夜里凉风习习,窗外星光熠熠,有夜风吹进屋里,拂动床边的帷帐随风飘飘荡荡。 「廷哥儿睡了么?」十一岁的芳姐儿长得亭亭玉立,脸上带着忧色,见娘亲从小表弟屋里出来,忙上前问。 「睡了,他喝的药里头有一昧是安神的,让他多睡会儿吧!」贺娘子叹了口气。 「娘,廷哥儿可说了是谁打伤他的么?」芳姐儿皱眉追问。 「他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最是倔强不过,若是不想说的,凭你怎么问也不会开口,这般倔强的性子也不知像谁。」贺娘子叹息声更重了。 芳姐儿皱了皱鼻子:「娘,我不喜欢京城,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迟些,迟些咱们便回去。」贺娘子拍拍她的臂,「时辰也不早了,你也赶紧睡去吧!」 芳姐儿应了声,回了自己屋里歇下。 贺娘子又望望贺绍廷歇息的屋子,眼眸幽深。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她一直知道这个孩子并不是贺家的骨肉,弟媳妇进门的时候,肚子便已经怀着这个孩子,可是娘亲和弟弟都不在意,她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何况以自家弟弟那方圆数十里都知晓的臭名声,能有人肯嫁他便已经是祖宗保佑了,哪里还敢嫌弃。再说了,经过这么多年的战乱,丧夫、失妇的男男女女数不清,鳏夫再娶,寡妇再嫁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她那个弟媳妇,容貌出众,性情温和,最难得的是干活还是一把好手,这样的女子,纵然是死过丈夫,可愿意娶她进门的人家也不在于少数。 而带着伤回府的冯维亮自然也引来生母云氏心疼的泪水,云氏听说打伤他的竟是两年前在河安府见过的那个孩子,下意识地望向一旁的夫君,见他皱着一双浓眉,神情瞧来似是有几分恍惚。 她心里微微有些怪异的感觉,可又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唯有吩咐下人去请大夫,待大夫诊治过后又忍着心痛亲自给儿子上药。 「爹爹,哥哥怎么了?」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姑娘牵着乳嬷嬷的手进来,看见兄长脸上东一块西一块的奇怪颜色,好奇地问。 杜诚忠一下子便回过神来,见是他和云氏唯一的孩子杜杏嫦,摸摸女儿的发顶道:「你哥哥受了点伤,娘在帮他上药呢,吓到嫦儿了么?」 小姑娘摇摇头,可却是把身子藏在爹爹身后,探出半边脸有几分害怕地望着兄长。 冯维亮见原本有些走神的父亲在妹妹到来后,整个人便变得十分温和,眼眸微闪,随即别过脸去。 当晚,云氏又叮嘱儿子要记得服药,这才离开。 行经院里的凝春亭,见杜诚忠在亭中自斟自饮,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知怎的便又想到了今日打伤儿子的那个孩子,心中的那种怪异之感又冒了出来。 她连忙定定神,提着裙裾步入亭中,柔声问:「怎一人在此饮酒?」 杜诚忠见是夫人,神情便先柔了几分,不答反问:「亮哥儿的伤怎样了?」 「还好,没伤到筋骨,休养一阵子便可以了。」云氏夺过他的酒杯,不让他再饮。 杜诚忠倒也随她。 云氏陪他坐了一会儿,与他东拉西扯地闲话了一阵家常,这才试探着问:「今日打伤亮哥儿的那个孩子,到底是什么人?」 杜诚忠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与考功员外郎唐松年府上有些亲近。」 顿了顿,他道:「明日把亮哥儿的课业调整一下,把习武的时间减少,适当增加念书的时候。」 本是心中烦燥出来走走的冯维亮恰好听到他此话,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揪了揪衣角。 父亲他……为什么? 云氏怔了怔:「这是为何?你早前不是说希望亮哥儿将来可以与你一起征战沙场,来个上阵父子兵么?」 杜诚忠叹气:「今时不同往日,朝廷如今急需治国理政之人才,自太上皇以来,屡加恩科,也正是为此。亮哥儿从文,将来若能在科举考场上取得好名次,日后前程自是有的。」 云氏松了口气,凭心而论,她并不怎么喜欢儿子将来也打打杀杀的,当个文臣自是最好了。 两人身后的冯维亮也不禁松了口气。 他就知道父亲还是疼他,处处为他着想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也不打扰亭子里那对夫妻,静悄悄地离开。 v第06章[01.15] 走出一段距离,忽见前方有两名府中护卫在小声地说话,他不悦地皱眉,待听清楚那两人的话时,脸色顿时变得相当难看。 「大公子身上的伤果真是被个七八岁的孩子打伤的?」 「千真万确,我怎会拿此事来开玩笑,原本就比那孩子大了好几岁,还跟着将军学了这么多年武,竟然还打不过一个穷人家的小孩子,真是丢尽了镇远将军府的脸。」 「到底不是将军的种,哪有武将的血性,终究不过是个绣花枕头而已。」 「说得有理……」 …… 那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化作一个墨点再也看不到,冯维亮死死地攥着拳头,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眼眶微红,隐隐有水光浮现。 唐松年得了好差事,唐柏年哪怕心里嫉妒得要死,可表面的功夫也还是要做,毕竟家里有个在吏部任职的弟弟,他在京城行走也容易些,这样一想,他突然便生出一个好主意。 倒不如凭借这个天大的好机会,在府里设宴,遍请各府贵人,也算是为他更进一步打开在京中的人脉。 他兴冲冲地去寻唐松年,将打算在府里设宴恭贺他荣升之事告诉他,原以为对方应该会很乐意的才是,哪想到唐松年听罢连连摆手,只道万万不可。 他不死心地劝了又劝,可唐松年却仍是不肯改变主意。兄弟二人争执不下,唐柏年终还是怒气冲冲离去。 「简直不识抬举!!」走出三房所在院落,他回身啐了一口,眼神阴鸷。 「谁不识抬举呢?」有软软糯糯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回头一看,认出是那‘不识抬举’之人的宝贝女儿,没好气地回答,「除了你爹还有谁?」 许筠瑶一脸天真地又问:「大伯伯要抬举爹爹么?」 唐柏年被她一窒,纵是脸皮再厚也说不出他要抬举唐松年的话来,只又有些气不过,恨恨地瞪她:「你爹不是好东西,你这小丫头也一样!」 总而言之,他就是跟唐松年一家子犯冲! 「噢……」小丫头拖着软软的尾音,稚气地又问,「那大伯伯是个东西么?」 唐柏年被她呛了一口,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失了身份,最终只能拂袖而去。 许筠瑶背着手笑眯眯地望着他盛怒而去的背影,少顷,慢吞吞地抽出她用藤条绑成的‘鞭子’,用力往地上一甩,只听‘啪’的一下清脆响声,将正往这边走来的耀哥儿吓得脸色发白,想也不想掉头就跑。 「宝丫,宝丫,我跟你讲,廷哥儿被人打伤啦!」如同一阵风似的跑回来周哥儿喘着粗气,脸蛋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气的。 「谁打的?!」许筠瑶将那藤条鞭子甩得啪啪作响,小眉毛倒竖,凶巴巴地问。 「廷哥儿不肯说,芳姐姐她们也不知道!」周哥儿气极,用力跺了跺脚,恨恨地回答。 不肯说?许筠瑶凶狠的表情瞬间便凝住了,一会儿,皱了皱小鼻子,表情瞧着有些迷茫。 为什么会不肯说?是颜面过不去,还是因为自尊受损,又或是想着自己静悄悄地报复回来? 她不解地挠了挠脸蛋。 「宝丫!」阮氏不悦的声音突然传来,许筠瑶暗道不好,飞快把手上的‘鞭子’塞给周哥儿,一脸无辜地转过身对上板起了脸的娘亲,举着一双白嫩嫩肉乎乎的小手,甜甜地道,「我没有玩鞭子,瞧,什么也没有。」 阮氏不赞同地望着她,上前来夺过周哥儿手中的藤条鞭子,递到她跟前:「那这是什么?」 「哥哥的鞭子,哥哥做的,拿来让我瞧瞧。」许筠瑶想也不想地回答,趁阮氏不注意,飞快地给了周哥儿一记警告的眼神。 一脸欲言又止的周哥儿咽咽口水,硬着头皮迎着娘亲询问的视线点点头:「是我的。」 「可这绑绳的方式分明是你妹妹的。」阮氏不相信。 瞧这接驳绳结,分明就是小丫头惯常会打的结。 「我跟妹妹学的,她那样绑会绑得比较紧,不会松掉。」周哥儿从善如流,明显替妹妹背锅已经相当熟练了。 当然,这锅也不是白背的,他想要吃什么买什么,也可以打着妹妹的名义去找爹爹要,十之八九能成功。甚至闯了什么祸,也可以让妹妹出马帮他把爹爹摆平。 总之,你帮我对付爹爹,我就帮你对付娘亲,兄妹之间的合作还是相当愉快的! 阮氏还是一脸的怀疑,只是见儿子挺着小胸膛一副敢做敢当的样子,女儿眨巴着眼睛满脸的无辜,终于还是勉强接受了周哥儿的说辞,只还是不放心,警告女儿道:「可不许再玩鞭子,万一伤了人,又或是把自己弄伤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当年小丫头拎着死蛇作鞭,追着人抽打的那一幕留给她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每每想起来都让她头皮发麻。 就在月前,她发现女儿又拿着‘鞭子’在园子里甩得‘噼啪’作响,那一刻险些没晕死过去,勉强定睛细一看,才发现小丫头这回拿的是藤条绑成的鞭子,不是什么吓人的东西,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不过就算是如此,她还是明令禁止小丫头再玩弄这些。 偏偏许筠瑶却也从当年拿死蛇作鞭打人中发现‘鞭子’的好处。这东西又韧又长,无形中便将持鞭者可攻击的范围扩大了。而且细、软、韧,被抽打中了痛得会更厉害,比拳头可是好用多了。 甚至如果甩得够快、够狠、够准,对方根本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就算对方有本事可以伸手抓住抽过去的鞭子,他的手便也要先吃上一鞭,真真是可以完美地做到‘死了也要让你痛一痛’的悲壮程度。 可惜包子夫人却不能理解她的一番心思,已经连续没收了三条她亲手做的鞭子,今日这条只怕也会同样落得个被没收的下场,这样算来就是四条了。 她只想叹气,又听着阮氏的警告之言,还是软软地应喏:「好,知道了……」 阮氏又转身过去对着儿子严肃地道:「周哥儿也不听话,罚一个月内没有点心吃,也不准出去玩!」 「啊?!」周哥儿瞪大了眼睛,「不,娘你别冲动,有好话话说,哎,娘……」 v第07章[01.15] 他眼睁睁地看着两三下便快步走远的阮氏,欲哭无泪。 阮氏走得快,也没有听到身后的那对小兄妹的对话。 「都怪你不小心,怎又被娘给抓住了?」周哥儿埋怨道。 「我也不想呀!我都跑到外头来甩了,可还是被她撞见,我也没办法。」许筠瑶摊摊手,也是相当的无奈。 为了躲避包子夫人,她都跑到三房外的地方练习了,哪知道才没几日又给她撞了个正着。 「我不管,我这回可是亏大了,你要补偿我!」周哥儿忿忿地瞪着还在装无辜的妹妹。 许筠瑶抚着小下巴想了想,以小唐大人那馋猫的本性,罚一个月内没点心吃确实是损失惨重了些。这样一想,她便问:「那要怎样补偿?」 周哥儿眼睛闪闪亮,期盼地道:「我想要一个像兴哥儿那种会打拳的小人,还想要一匹小白马,能骑着它跑得很快的那种。」 「这要求有点儿难办哎!」许筠瑶又挠了挠脸蛋。 「就知道有点儿难办,所以才要你去跟爹爹说啊!」周哥儿一脸的理所当然。 要不是知道有点儿难办,他早就打着妹妹的名义去找爹爹了,哪还会等到现在。 许筠瑶想想也是,遂痛快地答应了:「好,我去就我去!」 兄妹二人双双举起一边手,‘啪’的一下,击掌表示合作达成。 却说镇远将军府中,云氏也不知怎的,总是对当年那个质问夫君的孩子有点儿说不出的异样感觉,可她自然也看得出,杜诚忠说不认识那孩子确实也没有骗她。 她思前想后,先是使了人去打探那孩子的住处,又让心腹侍女巧儿带着疗伤的药前去,看看能不能探一探那孩子的来历。 这日恰好贺娘子留在家中,听到敲门声便将湿漉漉的双手往腰间围裙处抹了抹,应了声‘来了’便前去开门。 门打开之后,发现来人是一名富贵人家侍女打扮的陌生女子,瞧着既不像纪大人府上的,也不像唐大人府上的,一时迟疑:「你是?」 「是贺娘子么?我是镇远将军府的巧儿,前几日我家公子与令郎有些误会,误伤了令郎,我家将军与夫人过意不去,特意让我送了些伤药过来。」 令郎?贺娘子愣住了,明白对方许是误会了廷哥儿与自己的关系。不过她也不打算解释什么,只听对方口中所言,她直到这会儿才知道,原来那日打伤了贺绍廷的竟是镇远将军府的公子。 当然,她并不知道对方伤得比贺绍廷还要厉害,只知道自家向来懂事的孩子无缘无故被富贵公子打了,当下沉下脸,冷漠地道:「不敢当,药你们还是拿回去吧!我们小门小户的受不起!」 见她一副要送客的模样,巧儿心中不悦,可还是耐着性子想要说几句好话,忽见屋里冲出一个约莫七八岁,脸上还带着伤的孩子。 那孩子径自朝她冲过来,用力一推便把她推开几步,恶狠狠地扔下一个字:「滚!」 然后便是重重的关门声音,吓得她一个哆嗦,随即反应过来,知道方才那个孩子便是夫人让她来探探底细的那位,一时心中恼极,朝着大门啐了一口,暗骂:果真是从乡下地方来的,半点教养都没有的野孩子! 她心里不痛快,回去便添油加醋地对云氏乱说一通。 云氏的注意力却放在‘母子三人’这几个字上,忙打断她的话问:「你确定那孩子和母亲、姐姐一起住?」 「千真万确!我都打听过了,那里就住着他们母子三人。那妇人瞧着不到四十岁,身边带着夫人所说的那个孩子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女儿。」 跟着母亲和一个十来岁的姐姐……看来确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与夫君没什么关系。云氏暗道。 「……夫人就是宅心仁厚,才会专门给他送药去。要我说,咱们不让他前来向大公子赔礼道歉,便已经是将军与夫人宽宏大量了。」巧儿心有不满。 「罢了,既然人家不接受,咱们也不自讨没趣,便这样算了。」心中疑云得解,云氏自然也不会为难自己,诚如巧儿所说,那孩子打伤了亮哥儿,她不让他上门赔礼道歉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此时的贺娘子却是皱着眉,狐疑的目光直往贺绍廷身上望去,见他气得胸口急速起伏,拳头攥紧,绷着脸,咬着唇,终是忍不住问:「廷哥儿,你老实跟姑母说,那个什么将军府的公子为何要打你?」 「或者……」顿了顿,她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试探着问,「或者你与将军府上什么人有些关系?」 贺绍廷脸色一白,顿时有些慌乱,眸光微闪,硬是不敢对上她。 贺娘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眉头皱得更紧,暗暗思索着这孩子能与人有什么关系? 贺绍廷见她只是望着自己不再发一言,心中不安,不自禁地揪了揪袖口。半晌之后,一咬牙,低声道:「我身上流着那个镇远将军的血。」 「什么?!」贺娘子大吃一惊,纵是想了一千种可能,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你说那镇远将军是你的生父?」她急急拉着他进屋,关上门,压低声音不可思议地又问。 贺绍廷神情黯然,点了点头。 贺娘子一屁股便坐到了椅上,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身世的?是你娘告诉你的?」良久,她才哑声问。 「不,我娘从来没说过。是姨母,就是孙家姨母临死前告诉我,让我来京城来找他的。」 贺娘子听罢松了口气。 弟媳妇没有提过此事,说明她确实是一心一意当贺家妇,也是诚心诚意让这孩子姓贺。这样一想,她心里的疙瘩便消去了,对贺绍廷的身世也没了继续追问的兴趣。 只还是觉得有点儿奇怪。毕竟当年弟媳妇进门时可是说过自己无亲无故,也因为此,当年贺家娶媳时,女方的亲戚一个也没有。 这会儿突然冒出一个远房表姐来,倒是有些古怪。 v第08章[01.15] 不过她也没有深想,而是盯着贺绍廷问:「那你可曾想认祖归宗?」 「我姓贺,这辈子都是姓贺。」贺绍廷无比坚定地回答。 贺娘子定定地望着他良久,起身拍拍他的肩膀:「今日那什么将军夫人遣了人来,我瞧着没安什么好心。既然你无意与他们家牵扯,民不与官斗,咱们还是远远避开吧!」 「我都听姑母的。」 贺娘子满意了:「那好,咱们一家人便回丹阳县去!」 原本她还想着答应纪夫人多留一年的,如今看来,京城乃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这会儿那什么将军和他的夫人还不曾发现廷哥儿的身世,若是发现了,还不定会扯出什么麻烦事来,倒不如远远避开,回家去过自己的日子。 况且,既然他无心认回生父,那便是老贺家的孩子,是要继承老贺家的香灯的,总不能教人给夺了去!若是让这孩子在自己手上被人夺了去,她又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贺家列祖列宗! 「好,咱们回丹阳县去!」贺绍廷毫不迟疑地点头。 唐松年自到吏部上任后便一直忙得团团转,公事的交接是其一,恰又逢一位颇有争议的老国公过世,为着这位老国公的谥号,群臣争论不休,久久定不下来,身为掌考察内外百官传、碑、谥等事的吏部考功司一员,唐松年自然不轻松。 每日均是天色朦朦亮便出门,到夜里儿女都已经睡下了他才带着满身疲惫回来,如此披星戴月地忙了两个多月,才终于得以松一口气。 阮氏见他终于可以歇一歇也心生欢喜,一边侍候他更衣,一边挑着些家里发生之事告诉他。提到女儿近来总喜欢拿着鞭子到处耍时,她的语气有些抱怨又有些无奈:「这孩子的性子也不知像谁,也不知打哪学来的,竟还会用绳子把藤条绑起来充当长鞭子,那结还打得稳稳当当的,怎么甩也甩不掉,亏她想得出来。」 说完,她还把没收的四条‘鞭子’拿出来给他看。 唐松年忙了这般久,也不知道宝贝女儿又寻了这么一个新乐子,一时哑然失笑,又听夫人忧心仲仲的话,不禁安慰道:「她若喜欢便由得她,多跑跑动动也能强身健体,只是小心莫要让她伤着自己便是。」 「我怕的不就是她会伤到自己么?」阮氏叹气。 唐松年拿过小丫头亲手做的那几条‘鞭子’,用力扯了扯,又拿着一条猛地往地上抽去,只听‘啪’的一下清脆响声,险些把阮氏给吓了一跳。 他再拿起那‘鞭子’细一看,果真稳稳当当的,上面打的结一点儿也没有松。 「这结打得好,小丫头倒也有几分巧思。」他夸赞道。 阮氏嗔他:「你倒还夸她,若让她听见了,还不定怎么得意呢!」 唐松年哈哈一笑,遂转了话题。 日子一天天过去,尽管阮氏还是一直不允许她甩鞭子,可许筠瑶却阳奉阴违着,为了避免再被娘亲抓个正着,她甚至还出动了言妩给她望风。 一人一‘鬼’配合得相当默契,再也没有被阮氏撞着。久而久之,阮氏也当她对甩鞭子没了兴趣,却不知小丫头早就已经把甩鞭子练得相当熟练了。虽不至于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但也是一抽一个准,没有落空的。 当然与周哥儿的约定她也没有忘,瞅着唐松年休沐的时候窜到书房,给他灌了一大碗迷汤,哄得老匹夫飘飘然然,又装了一会儿天真可爱就达成了目的。 唐松年看着达到目的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跑掉的女儿,笑着摇了摇头。 他如何不知小丫头方才要的东西都是儿子想要的,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买了就买了,至于小白马,他托人寻一匹刚出生的小马驹还是有办法的。 待数日后周哥儿看到那匹长得还没有自己高的小马驹时,一脸欲哭无泪。 许筠瑶也没想到老匹夫居然还用上这么一招,讪讪地干笑几声,趁机溜走了。 老匹夫果然是老匹夫,糊弄小孩子也从不手软的。 周哥儿虽然失望于买的小白马不能驮着他跑得飞快,不过再转念一想,小白马终有长大的一日,待它长大了,自然也就可以驮着自己飞快地跑了。 这样一想,他顿时便又高兴起来,每日得了空便去看自己的小白马。至于那个会打拳的小人,他转身便让墨砚拿去送给了贺绍廷。 贺绍廷拿着那个木人,神情怔忪,只听着墨砚道:「四公子说,廷哥儿先照着这小人练拳,把拳头练好了就不怕被人欺负了。」 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贺娘子也拿着阮氏让人送来的各种伤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新帝登基后半年,正式下旨册封嫡长子赵元德为太子,皇次子赵元昌为襄王,皇五子赵元佑为豫王,一切与上辈子一样,许筠瑶也并不觉得奇怪。 紧接着,她又听闻皇后欲为几位公主挑选伴读的消息。 她难掩心中兴奋,只觉得这真是一个天赐良机,若是能进宫成为公主伴读,便代表着她有更多的机会接近豫王,也有更多的机会可以与他培养青梅竹马的感情。 只不过再一想到唐松年如今的官阶,她又泄气了。 挑公主伴读多半也是从皇室贵胄,又或三品以上的朝廷重臣家中挑选,老匹夫现在虽然有点儿实权,可到底离‘朝廷重臣’还有一段距离,怎么挑也轮不到自己的头上。 这么一个天大的好机会竟然与自己无关,她沮丧极了,发泄地把手中的藤条鞭子甩得啪啪作响,却不料一时没留意,竟将一盆花给抽得连根拔起。 「啊!这是我们夫人的花!」李氏的侍女秀珠惊叫出声,急急上前来抢救。 许筠瑶心想这下坏了。 凤藻宫中。天熙帝与皇后正说着给几位公主挑选伴读一事,提到给五公主静安的人选时,皇后无奈地道:「静安性子跳脱,得给她选一位稳重知礼的,可这样一来,估计要比她大好几岁,小丫头只怕不乐意。」 天熙帝不知怎的便想到了那日在纪府之事,遂笑道:「我或有一人选,虽然年纪小些,但也相当知礼懂事,或能与静安合得来。」 「不知陛下指的是哪家千金?」皇后有些意外。 「吏部考功员外郎唐松年的小女儿!」 v第09章[01.15] 唐松年愁眉不展地回府,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原以为和自家没关系的公主选伴读,到头来竟有一个名额落到了女儿头上,而且还是陛下亲指的,教人拒都无法拒。毕竟这是天大的恩典,旁人打破了头都未必争得来。 他背着手忧心仲仲地踱着步。小丫头还不到五岁,性子强悍不肯吃亏,这很好。可是皇宫是天底下规矩最多最大的地方,尽管陛下说了小丫头年纪尚小,不会让宫规束缚于她,可进去了又哪能随心所欲呢? 他长吁短叹着,还没有考虑清楚要如何把这个消息跟夫人说,便见不远处有熟悉的一高一低两道身影,定睛细一看,正是他的夫人与宝贝女儿。 走得近了,他便听到女儿奶声奶气地央求:「再给一次机会好不好,好不好嘛?」 「娘都给了你几次机会了?可你这坏丫头回回都是阳奉阴违,当面答应得好好的,转身又是老样子。」阮氏板着脸。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好不好?」小丫头仰着脸,迈着小短腿紧紧地跟在娘亲身后,不死心地追问。 「不好,娘现在很生气,不想和宝丫说话。」 「那你要怎样才不生气?说说嘛,只要不生气,怎么都行。」许筠瑶加快脚步,揪着阮氏的袖口摇了摇。 瞥了一眼巴巴地追过来求饶的女儿,阮氏有点儿想笑,忙忍住了,仍旧板着脸不理她。 见素来心软好说话的包子夫人居然无动于衷,可见这回确是被惹恼了,许筠瑶烦恼地抓了抓头发。 她自问哄人的手段花样百出,可在脑子里搜刮一通,全都是哄男人,尤其是自己夫君的。她可从来没有哄过妇人,更没有哄过亲娘,以致这回把包子夫人惹恼了,她却是脑子空空想不出什么有效的法子,只能寸步不离地跟着包子夫人认错求饶,法子确实是笨了些,可那也是没有办法之事。 她没辙了,忙在心底呼唤言妩帮忙出个主意。 言妩想了想:「要不撒撒娇?」 ‘不行不行,这招对真恼了的人不好使。’ 「那装哭扮可怜?」 ‘都做错了事还有脸哭?’若是此刻言妩出现在眼前,许筠瑶只想狠狠地戳她的脑门。 言妩感觉到她的嫌弃,委屈地瘪瘪嘴,有几分赌气地道:「那你还是赖着求饶吧!毕竟烈女怕缠郎嘛!」 真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许筠瑶气结,忽又转念一想:也对,烈女怕缠郎,烈母自然也应怕缠女。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又屁颠颠地追着阮氏的身影而去:「你要怎样才不生气嘛?你要说了我才知道啊!你不说的话我怎么知道呢?说嘛说嘛,要怎样才不生气……」 唐松年忍俊不禁,片刻,终于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在原地笑了一阵子,这才拢嘴佯咳一声,背着手跟在那对母女身后进了屋。 阮氏也被小丫头缠人的功夫弄得哭笑不得,又怕当真忍不住笑出声来,那想给小丫头一个教训的想法便要前功尽弃了,故而还是努力地忍着,转过脸去不看那张圆圆的可怜巴巴的小脸蛋。 许筠瑶是那种打定了主意就要执行到底之人,既然决定要把‘烈母’磨回原来的软包子,那自然施展浑身解数,如牛皮糖一样黏着阮氏不放。 小丫头的缠功着实太厉害,阮氏眼看就要破功了,亏得这时候唐松年走了进来,她如蒙大赦,急急便迎了上去,以前所未有的专注侍候他净手洗脸更衣。 那个专注的程度,仿佛这世间上再没什么比眼前这男人更吸引她,又似是要在男人身上盯出一朵花来。 见包子夫人的注意力被老匹夫吸引了过去,许筠瑶有些不甘,忿忿地瞪了唐松年一眼。 老匹夫就爱坏本宫好事! 眼看包子夫人的态度已经有所缓和,只要她再加把劲就可以融化她了,偏老匹夫这时候横插一脚,包子夫人有了喘息的机会,也教她前功尽弃! 唐松年瞧着小丫头气鼓鼓地瞪着自己的小模样,哈哈一笑,伸出手指在那鼓鼓的小脸蛋上戳了一戳,然后,被小丫头愤愤地拍开。 他又是一阵大笑,笑声过后,不顾小丫头的挣扎揉了揉她的脑袋瓜子,忍笑问:「宝丫做了什么惹恼了娘?说来听听,看爹爹能不能帮你向娘求情,让娘再给你一次机会?」 许筠瑶本不想理他,可再一想,说不定老匹夫还真可以帮到自己,遂仰着脸蛋蹭到他的身边,偷偷打量了一下阮氏,见她还是板着一张俏脸,只能含含糊糊地对唐松年道:「嗯,不小心,真的是不小心,打破了大伯母一盆花。」 顿了顿又连忙补充:「我已经很快帮秀珠把花种回去了,还帮忙挖了很多泥。瞧,指甲缝里还有泥巴呢!」 她举着十根肉肉短短的小手指,凑到唐松年跟前给他看,小眼神却往阮氏身上飘,见她还是没有什么反应,不由得有几分泄气。 唐松年捏着一根肉嘟嘟的小手指,细一看,指甲缝里果然还嵌着一点儿泥,连忙唤碧纹打了水来,亲自把那十根小手指洗得干干净净。 「怎的会不小心把大伯母的花打破了?」唐松年替女儿擦了擦小手,笑着又问。 「就是不小心嘛,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呢!」许筠瑶语气愈发含糊了。 阮氏气笑了:「你怎不跟爹爹说,是你不听娘的话还偷偷玩鞭子,不小心就把大伯母的花给抽没了,连根都断了。」 许筠瑶立即冲她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噔噔噔’地跑过去绕着她道:「不敢了,再不敢了,你不要生气,真的不敢了……」 唐松年笑看了一会儿小丫头黏着人认错求饶,才笑着上前轻按着她的发顶,代她向夫人求情:「既然她都诚恳认错了,想必不会再有下一回,夫人便原谅她了吧!毕竟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宝丫说对不对?」 「对对对,爹爹说得极对!」许筠瑶将脑袋点得如同小鸡啄米,这会儿瞧着老匹夫也顺眼了许多。 阮氏的气早就被小丫头给磨掉了,这会儿见夫君出声,自然顺坡而下,捏着小丫头的脸蛋严肃地问:「果真没有下回?」 「没了没了,当真没了!」 「要听话?」 「听话听话,再听话不过了。」 v第10章[01.15] 阮氏这才满意了,也终于放心地露出了笑容。 许筠瑶察言观色,知道这会儿才真正是雨过天青,暗地吁了口气,立即打蛇随棍上,充分施展撒娇装乖大法,直磨得阮氏好一阵笑,这才得意地抿出腮边的小梨涡。 看来只要本宫有心,便没有本宫搞不定之人! 唐松年含笑望着粘粘糊糊的母女俩,忽又想到了伴读一事,脸上遂浮现忧色。 这么一个软绵绵甜丝丝的小丫头,要把她送进宫去,不亚于往他心口剐肉啊! 可君命难违,他不能不识抬举。何况五公主虽为庶出,可自幼养在皇后膝下,深得帝后宠爱,与嫡公主无异。 陛下能挑中自己的女儿当五公主的伴读,除了确是看中了小丫头外,也有给自己体面之意。否则皇室贵戚有那么多适龄的女孩子,又何需挑到他一个小小的员外郎府中。 阮氏与他多年夫妻,如何看不清他眼中忧虑,寻了个理由把女儿哄了出去,才问:「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倒确是有个难办之事,只却不是关于我的,而是关于咱们女儿的。」唐松年低叹一声道。 「关于宝丫的?她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事让你烦心?」阮氏惊讶。 唐松年便将天熙帝的意思向她一一道来。 阮氏听罢果是满怀忧虑。 小丫头在她身边长大,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她了。表面瞧着乖巧听话又懂事,实则天不怕地不怕,吃不得半点亏。 「当年在纪府,宝丫根本没有机会见过陛下,陛下又如何会知道她的?」她不解地问。 「陛下人虽不在,可三位殿下身边宫人却不少,孩子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如何瞒得过陛下去。必是当时宝丫做了什么,以致让陛下记忆深刻,事隔这般久仍然想得起她来。」唐松年道。 阮氏一听便吃了一惊:「竟然在暗地里还有人注意着孩子们的言行举止?若是这样,宝丫就更不能去了。」 唐松年安慰性地拍拍她的手背:「放心放心,宫人的任务并不是窥探小主子的言行举止,只是奉旨侍候,就像你有时候也会吩咐碧纹跟着照顾女儿一般,碧纹自然要事事留心注意。」 阮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一想到女儿要进宫就很是舍不得。 待许筠瑶得知自己要进宫给五公主作伴读,顿时喜不自胜。 一见她这副笑颜逐开的模样,唐松年与阮氏均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虽说是送进去后当日便可以接回来,可却是差不多一整个白日不在家中,就在方才,夫妻二人还担心自小不曾离过爹娘身边的小丫头不会同意,可哪想到结果却是如此出乎意料。 许筠瑶险些没高兴坏了,本以为这样的好事落不到自己头上,没想到峰回路转,教她怎能不高兴!她高兴得都想要原地转上几圈了。 老天爷总算是眷顾本宫一回了! 过得几日,皇后娘娘为几位公主择定伴读的懿旨便传了出来,对前头四位公主的伴读,朝臣倒是意料当中,只因那四位小姑娘,不是县主,便是公侯重臣府上闺女。唯一一个例外的,便是五公主的伴读,不但年纪比五公主要小,而且生父不过吏部一名员外郎。 再一听闻这位小姑娘是陛下亲指,结合其父的来头,有精明的朝臣便起了心思。 看来那位唐大人早就入了陛下之眼,否则陛下也不会如此抬举他。如今虽不过小小员外郎,只怕日后前程不可限量! 这样一想,遂连忙吩咐自家夫人,要尽量与那唐松年的夫人交好,最低限度也莫要开罪对方。诸位夫人得了夫君吩咐,自然应下。当然也有不少尊贵的夫人打心底不乐意,觉得自家夫君位高权重,而自己竟然要屈尊纡贵与一小小员外郎夫人交好? 纵然心里并没有如此想法的,被夫君明言要与那唐夫人交好,心里多多少少也有点不是滋味。只当她们与阮氏一接触,发觉对方竟是个性情温和,举止可亲,处事大度不爱计较的女子,那点儿‘被迫与之交好’的不豫便也消失了。 毕竟能混至如今地位,哪个没练就一双金睛火眼来。谁是真心、谁是客套、谁是假意一眼便能瞧得出来。虽不知这位唐夫人日后会变成什么模样,至少目前看来确是个值得往来的。 如此一来,阮氏每日仅是应付人情往来便已经是忙得抽不开身,直看得大房的李氏嫉妒不已。待许筠瑶要进宫为公主伴读的消息一传开,更是嫉妒得脸都扭曲几分。 可她到底还没有糊涂,知道三房今时不同往日,不但是唐松年,便连唐筠瑶那个小丫头都不能再小瞧。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唤来了女儿,叮嘱道:「日后见了你三妹妹,不许再冷着脸不理人,要想办法与她多亲近。」 将要满六岁的唐筠瑜不高兴地拉长了脸:「凭什么?凭什么要我亲近她?!」 「你个死丫头,若是你想日后只和那些小门小户的穷酸姑娘打交道,吃的穿的都是人家挑剩下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三妹妹出入皇宫大苑,与公主郡主这些千金贵女来往,你便一直冷着脸对她!」李氏气结,瞪了女儿一眼才道。 唐筠瑜虽还是相当不乐意,可一听娘这话,再想想若是将来果真一切如娘所说的一样……只这般一想她便觉得难以接受了。 「可是三妹妹那边有什么,三婶婶也会给我送来啊!」她还是有点儿不甘心。 阮氏性子温和,对大房的几个孩子也一视同仁,有什么好东西也都会给几个孩子送来,故而唐筠瑜才有此说。 李氏冷笑:「难不成你以为你三婶婶有好东西,不先紧着自己的女儿,反倒要先给你?真是个笨丫头,靠着别人的施舍能有多长久?」 唐筠瑜嗫嚅着不敢再多话,可心里却对那个让她不得不示好的三妹妹愈发不待见了。 府中上至王氏,下至翠纹碧纹等侍女,无一不替即将进宫的许筠瑶紧张,尤其是王氏与阮氏婆媳,一会儿怕她不懂事冲撞贵人,一会儿又怕她不习惯会闹着回家,反正各种可能都想到了,愈想便愈是不安。 唐松年不得不一再将天熙帝的意思转达她们。所谓伴读,其实不过是给年方六岁的五公主找个玩伴,加之小丫头年纪最小,陛下与皇后娘娘自然会宽容几分,皇后娘娘甚至还专门拨了一名宫女照顾小丫头,不会有什么事的。 王氏婆媳听他这般一说,勉强放宽了心。 倒是许筠瑶这个当事人不但没有半点担心,反而一脸兴奋期待。 她对皇宫的熟悉程度甚至比唐府更甚,进宫对她而言简直像回一趟家一般随意自在。 v第11章[01.15] 头一日是由各府夫人带着自家姑娘进宫拜见皇后娘娘,公主与伴读彼此见过,到了申时各府便可在宫门处等候,把自家姑娘接回府去。然后次日卯时再把人送进宫门,自有宫中内侍领着送到文华馆即可。 以阮氏的身份,其实是不够资格进宫的,而皇后自然也提前想到了这一点,有心给她一个体面,特意传了口谕,恩准她护送女儿进宫。 阮氏得了口谕后对这位素有贤名的皇后娘娘可谓感激涕零,亦对让女儿进宫给五公主当伴读多了几分放心。 毕竟五公主是在皇后娘娘膝下长大的,性子必然不会差得到哪里去。 许筠瑶得知她的想法后暗笑不已。若是包子夫人知道上辈子五公主长大后的一连番惊世之举,不知这会儿会不会打死也不肯让自己进宫。 静安五公主,她上辈子对她其实是有几分欣赏的。 这位五公主虽非皇后所出,但却是太宗皇帝膝下诸位公主中最受宠的,性情彪悍,我行我素。前世这位五公主曾两度休夫,第二任驸马甚至还被她追杀了九条街,险些没把小命都丢掉。 上辈子她对这位五公主虽然欣赏,但也是有点防备的,毕竟这种豁得出去的泼辣货,身份又尊贵,真与她对上了,还确是有点儿难办。 所幸五公主只管自己的日子过得逍遥自在,从来不理会朝中事,更加不会干涉后宫。故而与身为许淑妃的她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倒是没有想到这辈子她与这位彪悍公主还有这样的缘分。 到了进宫那日,许筠瑶早早便被碧纹抱起,阮氏亲自替她洗漱更衣,唯恐她路上肚子饿,抱着她半哄着喂了早膳,直看得坐在对面的周哥儿嫉妒不已。 不公平,自己早上若是不按时起床的话,爹爹就会亲自去拎,屁股还会再挨两巴掌,必是要把他彻底弄清醒了。 轮到笨蛋宝丫,居然还可以半梦半醒地被娘亲抱着喂早膳!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他心里直冒酸水,幽怨的小眼神来回在爹娘身上瞄。可唐松年和阮氏都担心着初次进宫的女儿,哪还有心思管其他。 周哥儿郁闷地皱了皱鼻子,认命地舀了一勺子粥送进嘴里。 「今日记得要好好听先生讲课不可淘气,回来我还要检查你的功课。」唐松年起身离开前,倒还记得叮嘱儿子。 「知道了——」周哥儿拖着尾音回答。 却说贺娘子既起了离开的心思,很快便寻了个合适的机会辞去了纪府的差事,又将家中行李都收拾好,再难得奢侈地雇了一辆马车返乡。 说来也巧,她们离京的这日恰好便是许筠瑶初次进宫的日子。 贺绍廷抱着他给周哥儿与蔫坏丫头准备的小礼物,由芳姐儿带着到了唐府大门处,见大门外居然停了好几辆马车,路上有不少行人正围着指指点点,小声交谈。 「发生什么事了?」有过路的行人瞧见这里的热闹,不禁好奇地问。 「听说这府上的姑娘要进宫给公主殿下做伴读,宫里还遣了人来接,大伙儿都来瞧瞧热闹。」 「原来如此!」 …… 「廷哥儿,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启程了,这会儿人多,只怕东西送不进去,娘还在车里等着咱们呢!」芳姐儿望望天色,催促道。 贺绍廷抿了抿双唇,抱着木盒的手紧了紧,忽地道:「我去东门那边找人送进去。」 说完,从人群中东钻西钻的,很快便将身后的芳姐儿抛下了。 芳姐儿急得直冒汗,使劲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追着他到了唐府东门处。 见贺绍廷神情迟疑地站在门外,她干脆夺过他手中的木盒,冲着从门里迈出的一名仆从道:「大叔好,可以麻烦您把这东西代转交给墨砚大哥或者碧纹姐姐么?这是我弟弟廷哥儿给周哥儿和瑶瑶的。」 那仆从不耐烦地道:「去去去,一边呆着去,哪家的孩子这般不懂规矩,咱们府上的公子姑娘稀罕你的东西?」 芳姐儿被他推得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没摔倒,忙稳了稳身子,正欲再求,贺绍廷忽地走过来,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口,低声道:「算了,姐姐,咱们走吧!」 也是此刻他才醒悟,纵然周哥儿兄妹与他再怎么交好,他们之间却还是横着无法跨越的鸿沟,这鸿沟会随着彼此年纪增长,随着唐大人官职越来越高而变得越来越宽。 他不觉得沮丧,也不觉得失落,更不会自惭形秽。无论将来彼此身在何方,他依然会记得曾经有一对小兄妹,伴他走过最孤独无助的时候。 芳姐儿虽然有点儿可惜,但还是叹了口气,转过身正要离开,便听有另一名仆从不赞同地道:「何苦这样,叫得出墨砚与碧纹姑娘的名字,许真的认得,我约莫记得四公子确有位姓贺的小友。」 末了又朝芳姐儿道:「小姑娘若是信得过我,我便代你转交墨砚。」 「信得信得,劳烦大叔了!」芳姐儿哪有不允之理,高兴地把手中的木盒交给了他,又拉着贺绍廷再三道谢,表姐弟俩这才原路折返。 在马车上焦急等候的贺娘子见到他们回来,这才松了口气。 贺绍廷朝她歉意地笑了笑:「让姑母久等了,咱们走吧!」 马车缓缓地驶动,窗外的景致一点一点的后移,渐渐地,马车越驶越快,属于京城的热闹喧哗也渐渐离他们远去。 贺绍廷伸手拨开车帘,望向湛蓝的天空。片刻,又回头望望头挨着头小声说着话的贺娘子母女,一丝浅浅的笑容便扬于唇畔。 这样也挺好的,着实没有必要去苛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许筠瑶是牵着阮氏的手走进凤藻宫的,她一眼便看到了殿内的其他几名公主伴读。有中书令徐令儒嫡孙女徐婉菁、康宁侯之女彭玉琪、普南郡王之女嘉平县主和郑国公之女郑妍。 她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只觉得有意思极了。 v第12章[01.15] 未来的太子妃与太子良娣居然这般早便凑到一处来了。 那四名小姑娘也齐唰唰地朝她望了过来,眼中有好奇、有疑惑、有不屑,也有漠视。 许筠瑶记得太宗皇后是个很节俭之人,故而此时的凤藻宫并没有后来梁毓嫣进住后那般富丽堂皇。可尽管如此,宫中每一处的装点也是恰到好处,将属于一朝皇后的雍容大气给表现得淋漓尽致。 待她规规矩矩地跟着阮氏向皇后行礼后,便装出一副好奇的模样从娘亲身后探出半边脸,径往宝座上的皇后望过去,却不防撞入一双带笑的眼眸。 那双眼中所蕴的温柔,就跟她的包子夫人一样,让她忍不住心生亲近,下意识地朝对方露了个甜甜的笑容。 皇后明显愣了愣,随即便笑开了,正要招手让小丫头过来,便听到殿外传来五公主的声音。 「母后,她们便是给儿臣们选的伴读么?」 皇后无奈地摇了摇头,疼爱地往蹦蹦跳跳过来的五公主额上戳了戳,轻斥道:「一日大似一日了,规矩倒不曾有半点儿进步,还不如比你小的筠瑶。」 五公主装傻地冲她乐呵,而后将视线投向殿内年纪最小的那一位,当那白白嫩嫩粉雕玉琢,偏又长得肉嘟嘟的小身影出现在眼前时,她眼睛顿时一亮,再也忍不住欢呼一声,朝着许筠瑶扑过去,一把抱着小丫头好一顿揉搓。 「你就是父皇给我选的伴读唐筠瑶对不对?哎呀,怎会长得这般可爱!白胖胖的就跟我今早吃的肉包子似的,好想咬一口!」 「放、放开我……」许筠瑶一张圆脸蛋被她当作面团般揉来揉去,小手求救似的朝着明显吓得目瞪口呆的阮氏扑腾,「娘,娘……」 阮氏还没从震惊中回转过来,皇后已经轻斥出声:「快给本宫住手,瞧你都快把小筠瑶弄哭了!」 五公主还处在极度兴奋当中,把那张圆脸蛋又捏又揉了一会儿后,又‘叭叽叭叽’地连亲了几口,这才高兴地道:「母后母后,我喜欢她,就她了,我就要她!」 殿外本想进来的天熙帝看到这一幕,少顷,喃喃地道:「皇后啊!朕可能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这哪是给静安找伴读,分明是…… 这娇滴滴软绵绵又乖巧懂事的孩子偏被这混世魔王瞧上了,也不知会被揉搓成怎样。 突然觉得有点儿对不住唐爱卿。 原本是想抬举一下对方才指了未满五岁的小丫头进宫的,不曾想…… 他再度长叹一声,有几分愧疚地瞅了还被五公主抱着不肯撒手的许筠瑶一眼,带着满怀惆怅,静悄悄地离开。 被皇后一顿训斥后,五公主终于不舍地松开了怀中的白胖肉包子,只眼神却还是一直往小肉包那里瞄,看着小肉包满脸委屈地扑进了娘亲的怀里,大眼睛水汪汪的,一抿嘴,腮边居然还跳出两只小涡涡!! 她兴奋地捧着脸,眼睛里的光芒愈发明亮,恨不得尖叫出声。 小肉包脸上长着小涡涡!太可爱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肉包!好想戳一戳那小涡涡,好想好想!! 她只觉得指尖痒痒,险些没忍住又扑过去对那小肉包一阵蹂躏。 皇后抚额,头一回觉得,陛下让这乖巧的小丫头给静安当伴读,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 她警告性地瞪了五公主一眼,然后又柔声安慰了‘饱受惊吓’的小丫头几句,再朝着脸色微微发白,眸中难掩心疼,正轻轻抚着女儿那饱受‘蹂躏’脸蛋的阮氏歉意地笑了笑,引得阮氏一阵诚惶诚恐。 在场的另外四对母女都一脸同情地望向许筠瑶这倒霉孩子。 可真是倒了大霉,居然招来五公主的喜爱! 上回被五公主喜欢的那只小兔子,早就成了一顿全兔宴进了五公主肚子里。 上上回被五公主喜欢的那只拥有一身美丽羽毛的鹦哥,后来浑身光秃秃地被宫娥拎走了。 上上上回被五公主喜欢的那只番邦进贡的白猫,后来变成了浑身沾着墨汁的‘黑猫’,再后来便被皇后娘娘救出了‘魔爪’…… 上上上上回…… 总而言之,被五公主喜欢上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原本给这最受宠的公主当伴读是件无上荣光之事,只要安安分分地尽着自己的职责,将来的好处自是不少的。 可这会儿…… 她们已经可以想像过不了几日,这倒霉丫头便会从宫里哭着回家,以后再不肯来了。 这样一想,原本对许筠瑶一个区区员外郎之女,居然与自己一并待遇的,这会儿对小丫头的那点敌意便稍稍减了几分。 许筠瑶虽然一早便知道五公主性子彪悍,却没有想到年纪小小的她就已经这般悍了。 她揉了揉有点儿疼的脸蛋,忿忿地瞪了已经腻着皇后装乖的五公主一眼。 很好,两辈子敢将本宫的脸蛋当面团来揉捏的,你还是头一个! 「疼么?」阮氏见女儿白嫩嫩的小脸蛋已经被揉捏得有点儿红了,心疼得跟什么似的,轻声问。 「疼……」许筠瑶立即收敛心中恼怒,可怜又委屈地回答。 阮氏一听,愈发心疼了。 小丫头原本就娇嫩,一点儿红印子都要许久才消,这会儿被这般一通粗暴对待,也不知得疼到什么时候。 一时又怪夫君当日怎不寻个合适理由拒了这差事,一时又痛恨自己身为人母却对女儿的‘惨状’无能为力。 v第13章[01.15] 那厢皇后又训了五公主一顿,勒令她去向小丫头道歉。 五公主相当痛快地应了一声,欢快地又朝着许筠瑶跑过来,吓得阮氏下意识地将女儿挡在身后,眼神充满了警惕。 五公主半点儿也不在意,大咧咧地冲着被娘亲护在身后的小丫头道:「对不住啦,下回我会轻点的。喏,这个给你,以后你就跟着我啦!」 说完,扯下腰间系着的玉雕小乌龟塞进许筠瑶手中。 皇后:「……」 阮氏:「……」 还有下回…… 许筠瑶望着手中那只活灵活现的小乌龟,一时无语。 这位公主殿下的爱好果真是与众不同。 阮氏终于回过神了,见状忙要代女儿推辞,皇后便道:「收下吧,静安难得如此喜爱令千金,也是这两人的缘分。」 阮氏这才代女儿谢过公主赏赐。 皇后又安抚了阮氏母女几句,见小丫头的模样虽然有点儿委屈,但却没有对五公主的排斥,心中顿时一宽,眼中笑意又深了几分,忙招手让小丫头到身边来。 许筠瑶倒还记得装乖巧孩子,仰着脸望向娘亲,似是征求娘亲的意见。阮氏轻轻拍拍她的背脊:「去吧!」 皇后拉着小丫头软绵绵肉乎乎的小爪子,仔细地打量着她。见小丫头长得玉雪可爱,白白净净乖乖巧巧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瞧着灵动又惹人怜爱。 果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丫头,听闻性子也好,怪不得身边这混世魔王一瞧便喜欢上了。 虽然出了点儿小插曲,但接下来各位公主与各自的伴读的见面还是相当愉快的。 宣诚大公主、庄华二公主年纪相差仅两个月,两人的穿着打扮既显皇家公主贵气,又有属于十一岁小姑娘的娇媚。尤其是五官更为明艳的二公主,礼仪更是教人挑不出半点毛病,盈盈福礼,如行云流水,教人赏心悦目。 这也是因为二公主之母贤妃是个对礼节有点儿吹毛求疵之人,对女儿仪态方面的教导自然亦更为上心。 两人的伴读分别是中书令徐令儒嫡孙女徐婉菁、康宁侯之女彭玉琪,这四人年纪相仿,刚满十岁的彭玉琪比大公主、二公主和徐婉菁小上一岁。 被五公主硬是牵着手不放的许筠瑶不由得多瞅了徐婉菁和彭玉琪一眼,毕竟这两人上辈子一个是太子妃,一个是太子良娣。两人各不相让地斗了那么多年,可是随着太子的被废,所争所求全化作一场空。 真是教人好不唏嘘! 九岁的义清三公主乃是静安五公主胞姐,姐妹二人的生身之母穆贵妃在生下五公主后没几日便亡故了,彼时才三岁的三公主便交由穆贵妃亲妹穆昭仪抚养,襁褓中的五公主则由皇后抚养至今。 三公主与五公主虽说是同胞姐妹,可姐妹二人的容貌却并不怎么相似,三公主多肖其养母兼姨母穆昭仪,五公主眉目之间却有几分神似皇后。 许筠瑶想:这大概便是传说中的谁养的孩子更像谁了吧! 只不过五公主的性子却与温柔贤惠的皇后娘娘南辕北辙,却是不知道又像哪一位了。 三公主的伴读是与她同龄的嘉平县主,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许筠瑶觉得那嘉平县主仿佛瞪了自己一眼,那眼神瞧着有几分怨恨。 她有点儿纳闷,也不知自己何时又招了人恨,但也不放在心上。眼前这几位公主殿下她都不曾怕过,自然也不会怕一个小小的县主。 实际上,大公主性情懦弱,虽然有点小心眼,但向来认得清身份;二公主矜贵自持,最重规矩,绝不可能主动挑事。 三公主、四公主前世倒是没少与她作对,可却没一个能在她手上讨得了半分好处。一个被褫夺封号,一个靠讨她欢心才能在夫家立足。这辈子纵然再对上,她亦不会畏惧。 不过她进宫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接近豫王,可不是去和这些皇室贵女争争斗斗的。 八岁的饶乐四公主则由其母郑贵妃作主,选了郑国公之女,亦即郑贵妃内侄女郑妍为伴读。表姐妹俩正与郑国公夫人亲亲热热地说着话。 「母后母后,没有其他事儿的话,儿臣先带着小肉……小唐唐回去了!」五公主有点儿不耐烦,迫不及待地道。 许筠瑶险些被口水呛住了。 小唐唐?这是什么鬼名字?所以继宝丫、瑶瑶之后,她又要多一个听了能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小名了么? 皇后失笑,轻轻拍拍她的手:「莫要欺负小筠瑶。」 「放心放心,我不会欺负她的,相反,我还会对她很好,把她当成妹妹一样疼爱!」五公主保证。 皇后笑着点了点头,望向拉着女儿小手依依不舍的阮氏,没有错过她脸上的忧色,不禁柔声道:「唐夫人放心,静安性子虽有些跳脱,但却分得清轻重,又确实是喜欢小筠瑶,相信她们会相处得很好。而小筠瑶年纪尚小,本宫也会让宫人时刻照应着。」 皇后都如此说了,阮氏也就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了,看着五公主牵着小丫头笑呵呵地走了出去,自有侍候的宫娥忙跟上。 能重回皇宫,许筠瑶心中无比激动,头也不回地跟着五公主走出殿去,瞬间便将阮氏给抛到了脑后,看得阮氏心里酸溜溜的。 这小没良心的,有了小伙伴连娘都不要了。 许筠瑶跟着五公主走在熟悉又陌生的宫道上。东北面那棵松树还没有长成日后枝叶繁茂的模样,西北方向那处还没有蓄起荷花池,还有正东方向那里…… 她只觉得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都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可她的箭与梭都似乎错了方向。 五公主可不知她心里正惆怅着,兴高采烈地握着她软软的小手,欢快地道:「小唐唐,你不要害怕,有本公主在,不会让人欺负你的。我跟你讲,我宫里有许多许多好东西,一会儿我就拿给你看。」 许筠瑶觉得应该为自己的称呼争取一下,遂绷紧小脸,脆声道:「我不是小唐唐,我是筠瑶。」 v第14章[01.15] 「好的,小唐唐,我知道了。」五公主从善如流地接了话。 「我不叫小唐唐,我叫筠瑶,筠、瑶!」许筠瑶小脸绷得更紧,重重地强调着。 「我知道了,小唐唐叫筠瑶。到了到了,小唐唐,这是我住的地方,日后你也可以搬来和我一起住,可以和我住一间房。」五公主笑眯眯地牵着她快走几步,便到了她住的地方。 许筠瑶默默地想了想,要是再坚持一下,将‘小唐唐’这个肉麻的称呼,从五公主脑子里抹掉的可能性有多大?只再一想到前世五公主的种种彪悍事,又默默地放弃了。 罢了,本宫不与小孩子一般见识。 五公主住的是离凤藻宫最近的聚福斋,这是她刚满六岁生辰时磨着皇后要搬来的。皇后原不同意,只是被她磨了大半个月,终于不得不如她所愿。 迈进聚福门,许筠瑶又被五公主牵着跑过游廊,又穿过一间小敞厅,迎面映入眼帘的居然是那一棵棵诱人的橘子树。 「怎样怎样?这是不是好地方?我可是瞧中了许久,好不容易才让母后同意我搬来这里住的。你瞧你瞧,这里还有石榴树,待到果子成熟的时候,咱们可以坐在树丫上,摘一个吃一个,你说是不是很好?」五公主终于找到了人与她分享这喜悦,眉眼弯弯,笑容极度明媚。 许筠瑶不知不觉地被她的笑容所感染,双唇一抿,那对诱人的小梨涡又跑了出来。 「啊啊啊!!」五公主再忍不住捧着脸尖叫出声,把毫无防备的她吓了好一大跳,正不解对方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激动,五公主已经朝她扑了过来,伸出手指就往她脸上的小涡涡戳去。 可许筠瑶一惊之下,小梨涡早就缩了回去,教五公主戳了个空。 「小唐唐,再笑笑,再笑一个嘛!」没能如愿戳出小涡涡,五公主不甘心地道。 许筠瑶转过脸去,毫不客气地拒绝:「不!」 本宫可不是你的玩具! 「笑笑嘛,再笑一个嘛,让我戳一下下就行,就一下下!」五公主不死心地念叨。 许筠瑶干脆迈腿就跑,五公主追在她的身后如同叫魂般直唤:「小唐唐,小唐唐……」 许筠瑶险些没忍住想找东西堵住她的嘴,此时此刻才终于体会到当日被她追着念叨的阮氏的感受。 她四处躲避着,却没注意前方突然出现的身影,待她察觉时已经是收势不及,与来人撞了个正着,一屁股便摔坐在地上。 「小唐唐你没事吧?可摔着了?赵元佑你突然跑进来做什么?瞧把小唐唐都撞倒了。」五公主连忙上前去把她抱起,又冲着来人一顿抱怨。 许筠瑶这才知道看清楚来人,竟是上辈子的皇帝夫君,眼睛顿时闪闪发亮,装作不经意地整了整衣裳,又理了理头发,这才朝着对方糯糯地唤:「殿下。」 豫王眼睛亦是一亮:「我认得你,你叫宝丫。」 见他还记得自己,许筠瑶心中满意,朝他露了个甜甜的笑容。 五公主瞧见了她的笑容,又望向同样一脸欣喜的皇兄,心中顿时敲响了警钟,忙一把将小丫头拉到自己身后,生气地瞪着比自己大不了几个月的皇兄:「小唐唐是我的,是父皇给我寻来的伴读,你不许打她的主意!」 「我没有。」被皇妹当贼一般防着,豫王有点儿委屈。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快走,我这会儿很忙,没空招呼你……」五公主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推着他离开,坚决不肯让他留下来引诱自己的小肉包。 许筠瑶虽有心与‘未来皇帝夫君’多相处,可也不急于一时,反正她这会儿进了宫,五公主与豫王又是关系最亲近的兄妹,日后多的是机会。 「小唐唐我跟你讲,五皇兄他可坏了,总喜欢揪小姑娘的辫子,还喜欢抢人家的东西,你日后见了他要离他远远的,要不一定会被欺负的,知道么?」待‘送走’了豫王后,五公主便开始给小丫头洗脑。 许筠瑶一脸诡异地望着她。 五公主看不懂她的脸色,不遗余力地继续抹黑兄长,誓要斩断一切小丫头会被皇兄拐走的可能。 却说那应了芳姐儿会替她把东西转交墨砚的唐府仆从,也确是个言出必行之人,瞧着得了空,便拿着贺绍廷的那只木盒去寻墨砚。 刚穿过一道月拱门,迎面便见大房的兴哥儿跑过来,他连忙躬身避让一旁。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他听到兴哥儿停下了脚步问。 「是门外有位小哥送予四公子和三姑娘的东西。」仆从回答。 一听是送给那两个讨厌家伙的,兴哥儿眼睛骨碌一转,伸出手:「东西给我,我给他们送去。」 仆从迟疑了一下:「这个……」 「快点!」兴哥儿不高兴地瞪他。 仆从再不敢有二话,恭恭敬敬地把盒子递给了他。可到底是受人之托,他走着走着便愈是觉得有点放心不下,忙辗转请人递了话给碧纹,只道今日一大早便有位小姑娘带着弟弟送了份礼给四公子和三姑娘,而礼物已经托大公子转交了云云。 碧纹一听便知道这对姐弟必是芳姐儿和贺绍廷。 得了那盒东西后,兴哥儿打开一看,见里面放着一个陶瓷福娃娃,一只做工精致的布艺老虎,哼了一声,把福娃娃拿出来用石头砸了几下,娃娃的下半身便被砸碎了。 他再拿出那个布老虎,扔在地上踩了几脚,这才将断了下半身的福娃娃和脏兮兮的布老虎放回盒子里,随便扔给路过的一名唤小枝的侍女,让她拿到三房去。 看着侍女应喏后抱着盒子而去,他才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死丫头,别以为可以进皇宫便了不起了,我可不怕你! 阮氏自从宫中回来后,一直数着时辰,待接女儿的时辰一到,忙吩咐人前往宫门。又焦急地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她才终于等回了头一回进宫的女儿。 见小丫头脸蛋红扑扑,身上的小衣裳整整齐齐,不放心地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一遍,确信小丫头身上并没有带伤,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v第15章[01.15] 「公主殿下待你可好?」她搂着女儿在怀,柔声问。 好么?许筠瑶皱着小眉头想了想,除了过分的、让人吃不消的热情,再加上不时在她耳边念叨她的五皇兄这个不好,那个也不好,见了他不要接近外,其余的还算不错。 这样一想,她便点了点头,脆声回答:「好。」 阮氏仔细打量她的神情,见她并没有半分勉强,可见确是真心话,终于长长地吁了口气。 「四姑娘,芳姐儿和廷哥儿今日一早便送了东西过来,指明是给你和四公子的。」碧纹抱着贺绍廷那只木盒子进来。 「给我的?」许筠瑶一听便高兴了。 月光小少年居然送她东西了?不行不行,她得好好珍藏着,只待日后…… 可当她看清楚里面的东西时,笑容当即便凝住了。 布老虎应该是给小唐大人的,而这个破了下半身的福娃娃才是给自己的。可是,是谁?谁把东西弄坏了?! 她的眼眸顿时凝聚一股杀气,尤其是看到布老虎身上的鞋印时,那股杀气便又浓了几分。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怎坏了?」碧纹一看也吓了一跳,生怕她误会是自己弄坏的,忙道,「可不关我的事,小枝给我的时候,我便好好的放在屋里,再没动过。」 「小枝是谁?」许筠瑶强忍着怒气问。 「小枝是负责给园子里花草除虫浇水的丫头,晌午就是她把东西送过来的,说是大公子让她送的。偏巧早前墨砚那边也让人传了话,说芳姐儿和廷哥儿送了东西给四公子和三姑娘,东西已由大公子代交,两边一合,可不就是小枝送来的这盒子么。」 兴哥儿?许筠瑶抓住了其中的关键,再一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登时大怒,脑子里更是瞬间冒出了上百种不动声色地弄死那兴哥儿的法子,可一听外间传进来阮氏温和的说话声,勉强将这戾气给压了下去。 可到底心里到底怒气难平,再忍不住跑进东次间,把阮氏藏在柜子后的那几条她亲手做的鞭子找出来,随手拿了一条,在阮氏的叫声中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她如何得知我把东西藏在那里的?」阮氏一脸的惊讶。方才她恰好出去,并没有听到女儿与碧纹的话。 许筠瑶没有理会娘亲的叫声,径往大房方向跑,却在园子里便遇上了正与耀哥儿吵架的兴哥儿,立即冲上前去,用鞭子指着他问:「我问你,福娃娃和布老虎是不是你弄坏的?」 「是我又怎样!下回我见了还砸,耀哥儿怕你,我可不怕!」兴哥儿轻蔑地瞥了她一眼。 他今年已经九岁多了,个子长高了许多,自问力气也大了许多,根本没有将眼前这个小不点放在眼里。倒是耀哥儿张张嘴似是想要说什么,只一看小丫头手中的鞭子便不禁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退了几步。 「很好,倒是个敢做敢当的!」许筠瑶气极反笑,看着兴哥儿得意地朝自己哼了一声,手一扬,‘啪’的一声,手中鞭子便朝着兴哥儿抽了过去。 兴哥儿没有想到她竟是说打就打,痛得跳了起来,正想怒骂,许筠瑶又是一鞭抽了过来,他躲避不及,生生又被抽中。 小丫头力气虽不大,可抽得却相当准,再加上又软又韧的鞭子打在身上,那股痛楚,实不是他所能承受得住的。 「死丫头,你敢打我?有朝一日老子撕了你!」兴哥儿又痛又气,想要去扯她的鞭子,可对那凌厉的软物又心有戚戚,唯有一边跑一边破口大骂。 「不用等有朝一日,今日我先撕了你!」许筠瑶恨极他毁了月光少年送给自己的第一件,也许也是唯一一件礼物,将手中鞭子握得更紧,紧追着那四处逃窜的身影而去。 兴哥儿原以为自己年长,就算一时迫于对方武器还击不能,但想要逃开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哪想到那个明明人矮脚也短的小丫头,居然将自己追得死紧,半点也不落后。 他大骇。这死丫头怎会跑得如此快的?! 可许筠瑶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追上来又是‘啪啪啪’连甩三鞭,每一鞭都准确无误地抽打在他的身上,痛得他哇哇大叫,再不敢多话,只拼了命般跑。 他本就极受宠,李氏更是毫不节制地给他各种吃,体重本就比同龄孩子要重得多,平日亦是能坐不站,能躺不坐,愈发养得身上的肉软绵绵的,跑不出几步便开始喘粗气了。 许筠瑶拔腿便追,将手中长鞭甩得‘噼啪’作响,一鞭又一鞭,狠狠地抽在对方身上。 想跑?当年你能从本宫的死蛇鞭下逃开,这一回,本宫教你知道厉害!本宫,从来不允许自己在同一个地方跌倒! 「我不敢了,不敢了,救命啊,爹,娘,救命啊!!」兴哥儿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园子,也吓得耀哥儿身子一抖一抖的。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鬼丫头真是越来越可怕了…… 附近的府中下人闻声赶来一看,见府里年纪最小的三姑娘手持软鞭,一阵风似的追着年纪最大的大公子打,明明一个小豆丁,却偏偏追得比她年长好几岁的男孩子哭爹喊娘逃之不及。 兴哥儿突然一个趄趔,没能站稳‘咚’的一下便摔倒在地,许筠瑶趁此机会追上前去,又朝他甩了两鞭,在他的惨叫声中一屁股坐到他后腰处,抡着小拳头就打。 众人再不敢耽搁,急急上前去,有的半哄半强硬地把小丫头抱开,有的扶起满身狼狈正大哭的兴哥儿,有的连忙去通知李氏,有的则打算去寻阮氏,却不料听了碧纹的话察觉不妥的阮氏正赶了来,远远一眼瞧见自己的女儿压着比她大的兴哥儿打,顿时又是头疼又是恼怒。 小丫头被抱到娘亲跟前,绑得整整齐齐的花苞头乱糟糟的,有几根头发黏在她的嘴边,身上的衣裳皱巴巴的,有好几处还粘上了土。 看着女儿气哼哼并无半点知错的模样,阮氏只觉得头更疼了。 「你怎的又打人?」 「谁让他弄坏我东西,再弄坏,下回再打!」许筠瑶朝着已经扑到李氏怀里大哭的兴哥儿晃了晃小拳头,再重重地哼一声。 兴哥儿听到她的话,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李氏本就心疼儿子被人打,这会儿又听到小丫头丝毫不知悔改的话,登时大怒:「你爹娘便是如此教你的么?目无尊长,连自己的兄长都不放过,小小年纪便如此狠毒,将来长大了可还了得?!」 「谁让他弄坏我东西?!他该打!」小丫头梗着脖子大声道。 居然敢把月光小少年送给本宫的东西弄坏,本宫只是打你一顿没往死里弄,便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v第16章[01.23] 她自有上百种可以把他往死里弄,弄完之后还能全身而退,教人抓不住半点把柄的狠法子,没有施展在这混账小子身上,便已经是看在他姓唐的份上了。 可惜没有人知道她的手下留情,尤其是李氏,听了她这话气得浑身颤抖,若非顾及她身后的公主殿下,这会儿恨不得扑过来撕了这死丫头! 阮氏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又看女儿这副倔强的模样,勉强耐着性子问:「他弄坏你什么东西了?」 「廷哥儿送我的陶瓷娃娃,被他砸碎了。还有给哥哥的布老虎,也被他踩脏了!小小年纪这般狠毒,连自家人的东西都毁,将来长大了还了得?!」小丫头眉毛倒竖,毫不客气地把李氏的话还了回去。 恰好下衙归来途经此处的唐松年脚步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上前,揉了揉女儿的发顶,不紧不慢地道:「说得有理。」 「三弟,你这是什么意思?!」李氏没有想到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厉声喝道。 「做错事了自然要受处罚,兴哥儿毫不顾念手足之情,无缘无故毁坏他人之物,其行为之可恶,绝不能轻饶!」 「今挨了苦主一顿揍,算是罪有应得。为人父母者,应让孩子知晓错在何处,而不是一昧盲目相护。」 「此番被你三妹妹一顿打,乃是你作恶在前应得报应,你服是不服?!」他缓缓地望向兴哥儿,沉着脸问。 兴哥儿的哭声在他出现后便不知不觉地小了,忽被他一顿喝问,再一抬头对上他严厉的眼神,吓得哭也不敢再哭,哆着嗓子回答:「服,服……」 「故意损毁弟弟妹妹之物,此为大错,你可认?」唐松年冷着脸又问。 「认、认,是我错了、错了……」兴哥儿打了个哭嗝,眼里含了两泡泪,却怎么也不敢流下来。 李氏恼极反笑:「三弟当了官果然不一样了,倒把官威摆到了自家侄子身上。也怪我们老爷不如三弟争气,堂堂兄长还要仰自家亲弟弟鼻息,连儿子被侄女打了也不敢多说半句话!」 「哭什么哭!没出息的东西,没听人家说了么,被打了是你活该,该受的!」她又厉声喝斥抽抽噎噎的兴哥儿,狠狠瞪了许筠瑶一眼,硬是扯着儿子走了。 耀哥儿敬畏地望望唐松年,又飞快地瞅了许筠瑶一眼,追在母兄身后离开了。 唐松年望着李氏母子远去的身影,叹息着摇了摇头。 老匹夫出现的那一刻,许筠瑶原以为他必是先责备自己一顿,而后好言安慰挨了打的兴哥儿,和稀泥一般维护着两家人的和睦。 这也是她所知道的多数人做法。 可接下来唐松年的一系列举动,却让她吃了一惊,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眸直往老匹夫身上瞅,脸上带着惊奇。 「夫君,这样不大好吧?」阮氏蹙眉望着大怒而去的李氏,眉间难掩忧虑。 许筠瑶却突然觉得心里舒爽了,小嘴一抿,心情颇好地又挤出了那对小梨涡。 唐松年望向女儿,见状哑然失笑,随即脸色一沉,低声喝道:「唐筠瑶,你可知错了?」 许筠瑶的笑容一下子便敛了回去,满目警惕地瞪着他。 老匹夫想教训本宫? 她绷着小脸,不服气地朝他瞪了回去,却又听对方教训道:「你身为姑娘家,最为矜贵不过,理应如你娘一般端庄温雅,怎可学那莽夫所为?需知大打出手实乃报复之最下乘,纵然得解一时之气,可却白白累及自身名声,确是得不偿失!」 咦?许筠瑶眼睛瞪得更大了,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老匹夫的意思是怪她报复的方法不对? 看着女儿那张惊讶的小脸,唐松年又不紧不慢地道:「他无故毁你东西在前,你本是占足了理,可你却当众挥鞭讨公道,虽能解气,可却无形中把自己的‘理’推了部分到对方身上,你大伯母敢出言训斥便是如此。」 「明明占理,可却因为报复手段过于粗暴鲁莽,使得有理也成了没理,着实不该。」 许筠瑶眼睛闪闪亮,这会儿怎么瞧老匹夫怎么顺眼,一脸期待地问:「那下回我可以悄悄弄死他么?」 若是可以的话,本宫也不用挥鞭挥得这么辛苦了,毕竟本宫是要靠脑子纵横后宫,而不是靠蛮力的。 唐松年:「……」 阮氏:「……」 唐松年掩嘴佯咳一声,在夫人满是责怪的眼神中疼爱地捏了捏女儿的脸蛋:「弄死就过了些,给他一个震慑,教他日后再不敢招惹你便可。」 「可若他就是不怕死,偏要和我作对呢?」许筠瑶不死心地追问。 「若是知而不改,自有长辈们出面,小丫头便不必操心了。」唐松年拍拍她的脸蛋。 许筠瑶暗地轻哼一声。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那兴哥儿是自家人,再怎么做也要手下留几分情。老匹夫再阴狠,到底还是顾及家族的。 她还是有点不死心地又问:「打他是最下乘的做法,那怎样才是最上乘的呢?」 唐松年抓抓她头上绑成一团的软软头发,慢条斯理地道:「最上乘的做法自然是借刀……借大人之手替你讨回公道。」 切!许筠瑶顿时嗤之以鼻。 老匹夫说了那么多,这一句才是重点吧?真当本宫是那等受了委屈,便回去找爹娘哭诉的无知小儿了? 「哦哦。」她敷衍地应了两声。 唐松年捏着她腮边软肉问:「你用了打人这笨法子是不是做错了?」 v第17章[01.23] 许筠瑶想挣扎却是挣扎不开,瓮声瓮气地回答:「错了错了!」 果然还是应该暗地里弄死的,反正又不是真正的一家人,敢欺负到本宫头上就要付出惨重代价! 唐松年拂拂身上的衣袍:「既然知道自己做了错事,自然也应该受罚,回去廊下站着,什么时候爹爹觉得可以了,便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阮氏一听,总算是暗暗松了口气,再怎样也不能助长小丫头这股喜欢拿鞭子抽人的气焰。 她在女儿额上轻轻一点,故意板着脸道:「可听到爹爹的话了?」 许筠瑶尽管心里不怎么服气,可对着阮氏,也不得不忍了下来。 「听、到、了……」 罚站就罚站,有什么大不了的。 被阮氏牵着手回到了正屋,在唐松年夫妇与周遭下人的盯视下,她磨磨蹭蹭地走到廊下,背着手仰着脑袋,假装认真欣赏着天空。 唐松年望望已经变得阴阴沉沉的天色,再看看小丫头那装模作样的模样,有点儿想笑,忙忍住了,背着手踱步进屋。 阮氏跟在他的身后,行至女儿身旁,没好气地往她的小屁股拍了两巴掌。 「哎呦,做什么!」许筠瑶敏感地捂着屁股蹦了起来,气鼓鼓地瞪向那不知死活胆大包天之徒,只一认出是包子夫人,气焰便灭了,不甘不愿地嘟囔几句,在阮氏责怪的眼神下老老实实站好。 周哥儿从学堂里回来的时候,便看到妹妹站在廊下仰着脑袋,一副专注地看着什么的模样,遂上前奇怪地问:「宝丫你在看什么呢?」 「看天啊!你瞧,刚刚还是灰灰的,这会儿便变得黑黑的了,说不定再等一会儿就会变得紫紫的呢!」许筠瑶正觉无聊,见终于有人主动和自己说话,随口便是一顿胡诌。 「真是笨蛋,天都黑了,又怎么会变得紫紫的呢!」周哥儿鄙视妹妹。 「怎么不会?不是有句话叫‘黑得发紫’么?可见黑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紫的了。你没瞧见紫紫的天,说明它还没有黑够程度。」许筠瑶摇头晃脑地又道。 周哥儿虽然知道妹妹是在胡说八道,可一时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 捧着盆子从屋里出来的碧纹听到小丫头的话,没忍住笑出声来。 瞧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小模样…… 许筠瑶还在和周哥儿东拉西扯,歪理一套套的,把周哥儿说得晕头转向,听得久了,甚至有时候会生出一种‘她说的好像也有道理’的念头,只是很快便又清醒过来,轻哼一声:「我信你个鬼,你个小丫头坏得很!」 屋里的唐松年与阮氏也听到了小丫头的话,彼此对望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的笑意。 「宝丫进来吧!」他清清嗓子,扬声道。 许筠瑶笑眯眯的,正想要再逗一逗一本正经的小唐大人,便听到唐松年从屋里传出的话。 周哥儿自然也听到了,恍然大悟:「噢,我说你怎么这般乖乖地站在这里看天呢!原来是被爹爹罚站。」 许筠瑶不理他,正想要抬腿进屋,却发现双腿软绵绵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站久了腿软了吧?叫你满口胡言!」周哥儿幸灾乐祸,下一刻,却背对着她半蹲下来,「上来吧,我背你进屋去。」 本想要过来把小丫头抱进去的碧纹见状,掩嘴轻轻地退了另一边。 许筠瑶也不与他客气,伏倒在小唐大人那还显瘦弱的背上,笑盈盈地任由小家伙吃力地把她背进了屋。 「重死了,笨蛋宝丫你该减减身上的肉了。」把妹妹放在榻上坐好,周哥儿揉揉肩膀,一脸嫌弃地道。 许筠瑶捏捏脸蛋,又捏捏小肚子,顿时一脸郁闷。 待周哥儿听闻了妹妹被罚站一事经过,得知兴哥儿把廷哥儿送给自己的礼物弄脏了,哇哇叫着要去找兴哥儿算账,被唐松年一顿喝斥便老实了下来,只还是脸蛋还是气鼓鼓的。 许筠瑶望着修补无望的那个福娃娃,又是心疼又是气恼。 打那混账一顿真的太轻了,果然还是应该弄死他的! 「爹爹给你买一个一模一样的如何?」唐松年见小丫头满脸沮丧,揉揉她的脑袋瓜子道。 「又不是廷哥儿送的,我才不要!」许筠瑶想也不想地拒绝。 唐松年顿生几分酸溜溜的感觉:「爹爹送的还比不上廷哥儿送的?」 这个还需要问么?许筠瑶狐疑地望着他。 小丫头虽然没有回答,可她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的想法,唐松年心里不痛快了,暗地哼了一声。 阮氏好笑地瞥了他一眼,用一个里头铺了厚厚垫子的锦盒,小心地把那个破碎的福娃娃装进去:「东西虽然是坏了,可廷哥儿的心意却还是完好的,娘帮宝丫装起来,宝丫再把它收好?」 许筠瑶点点头:「好。」 也只能如此了,就算是不完整,好歹也是月光小少年送的,怎么也得好好地保存下来。 大房处,李氏看着儿子身上的鞭伤,又是心疼又是气恼,一把抓起阮氏让人送过来的药狠狠地掷出去,却不妨把正从外头回来的唐柏年砸了个正着。 「好好的你发什么疯?」唐柏年不悦地道。 「你瞧瞧,都让人家欺负上门了,这年头当叔叔的欺压侄儿,当妹妹的鞭打兄长,还有没有天理!」李氏气得脸都有几分扭曲了,冲着他便嚷道。 v第18章[01.23] 「又怎么了又怎么了?整日吵吵吵,兴哥儿惹了什么祸弄得满身伤。」唐柏年看到儿子光着的上身一道道浅浅的鞭痕,皱眉道。 「还能怎样,被三房那小丫头打的。」李氏恨恨地回答,又添油加醋地将事情经过向他道来。当然,对儿子把周哥儿兄妹的东西砸坏之事,便轻描淡写地模糊了过去。 唐柏年大怒:「简直欺人太甚!!」 言毕,怒气冲冲地出门,打算去寻唐松年要个说法,刚走出院门,一阵风迎面吹来,也将他吹得清醒了过来。 他暗地思忖。自从唐松年进了吏部,唐筠瑶那小丫头成了公主伴读,他也跟着水涨船高,最近还结识了不少贵家公子,若是此时去寻唐松年晦气,传出他们兄弟不和的消息…… 他的眼眸微微闪动着,片刻之后,足下方向一拐,背着手悠哉悠哉地往小妾院子方向走去。 小孩子家家打个架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待侍女回来禀报,说大老爷并没有往三房处,而是中途改道去了姨娘屋里,李氏气得接连砸了好几个花瓶。 一旁的唐筠瑜抿着双唇,小脸绷得紧紧的,又看看哭闹的大哥、缩在椅上不作声的二哥,恨透了那个弄得自己家鸡犬不宁的堂妹。 大房如何闹腾,许筠瑶根本不放在心上,她把装着那个破碎福娃娃的锦盒珍而重之地藏好,这才坐在床上抚着下颌,听对面的言妩道。 「廷哥儿他们一大早便雇了马车离开京城啦,听说是回乡去了。」言妩这里摸摸那里碰碰,随口回答。 走了啊?许筠瑶有点儿失望。 难怪他会送东西给本宫呢,原来是临别赠礼。只可惜偏偏她今日进了宫,又错过了。这一回错过,却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她很是惆怅。 言妩却是窃喜,那个廷哥儿终于走啦! 她心中高兴,表面却还是装出一副惋惜的模样,假惺惺地安慰道:「放心放心,日后总会还有相见之时。」 许筠瑶瞥了她一眼。 装,给本宫继续装!嘴角都快绕到耳后根去了。 被戳破内心真正想法,言妩有几分心虚地摸摸鼻子,难得机灵地转换话题:「瑶瑶你明日还进宫么?」 「进又怎样,不进又怎样?」 「进吧进吧,再过几日蕴芳园的牡丹便要开花了,可美啦!咱们可以和五公主一起去看。」言妩喜滋滋地将她的打算道来。 许筠瑶打了个呵欠,嗯嗯啊啊地应付了几声,躺回床里拉上锦被正打算睡去,忽地一个激零,一把攥着正欲回到长命锁里的言妩。 「你如何得知蕴芳园里的牡丹快要开花了?」 「这时候不正是牡丹应该开花之时么?难不成我记错了?」言妩一脸茫然。 「不,你没记错,这时候确是牡丹绽放季节,只不过此刻宫里的蕴芳园却没有牡丹。」 蕴芳园没有牡丹,是因为当年太祖皇帝宠妃韩昭仪对牡丹过敏,太祖皇帝便命人将宫里的牡丹悉数拔掉,直到后来赵元佑登基,皇后梁毓嫣喜爱牡丹,才重又在蕴芳园里栽种各式牡丹花,以致每年牡丹绽放的季节,蕴芳园的牡丹盛景便成为宫中一绝。 「没有么?那我怎会有这样的想法的?」言妩更茫然了。 许筠瑶若有所思地盯着她良久,终于缓缓松手:「时辰不早了,该歇息了,明早还要进宫呢!」 只不过许筠瑶也没有料到,次日一早她竟会起不来,脑袋昏昏沉沉的,阮氏一探她额上温度,顿时便吓了一跳,忙不迭地让人去请大夫。 宫里的五公主却是早早便起来了,欢欢喜喜地穿上最喜欢的那套衣裳,和她的五皇兄一左一右地陪皇后用早膳,等用完膳后便迫不及待地往文华馆跑。 「这孩子,跑那么快做什么呢?往日也不见她对上学这般积极。」皇后好笑。 「静安说要早点去,那样就可以早点见到她的小唐唐了。」豫王慢吞吞地道。 五公主是第一个到达文华馆的,只是待其他四位公主和她们的伴读都到了,却仍不见许筠瑶的踪影。 「我瞧着那姓唐的小丫头必定是昨日被你吓到了,所以今日怎么也不肯再来了。」四公主的语气有几分幸灾乐祸。 她就说嘛,那小丫头肯定受不了静安这个憨货。 「说不定这会儿唐夫人在劝着她,再等会儿便来了。」三公主没什么诚意地安慰胞妹。 「唐妹妹毕竟年纪还小,怎么能担当得起公主伴读这个重任呢!原就根本不要来。」嘉平县主心中仍记恨着,若不是姓唐的小丫头横插一脚,她便会是五公主的伴读,而不是莫名奇妙地跟了三公主。 三公主虽与五公主一母同胞,可在宫里地位较之五公主,却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根本没法比。 原本父亲都已经打点好了,谁知会被那姓唐的截了胡! 「这也没什么,回头跟父皇母后说一声,再另选了人便是。」大公主不以为然。 二公主瞥了五公主一眼,道:「就你昨日那样,莫说是那种没经过事的小丫头,便是小子也被你吓跑。」 五公主听着几位皇姐你一言我一语,无一不在笑话她把人吓跑,神情越来越沮丧,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不会真的把小唐唐吓得不肯再进宫了吧?若她真的不肯来了,那可怎么办? 这几年一直是个健康宝宝的小丫头突然又病倒,不只王氏与阮氏婆媳,便连唐松年也是忧心得坐立不安,仿佛又回到了女儿周岁前隔三岔五病一场的时候。 v第19章[01.23] 他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一会儿停下来望望屏风里的妻女,一会儿又皱着眉头来回继续踱步。 一直到阮氏从里头出来,他忙不迭地迎上前去:「怎样了?」 「还好,不过是着了凉发热,这会儿喂了药,睡一觉便好。」阮氏的神情明显放松了不少,又劝道,「时候不早了,夫君也该出发了。」 唐松年松了口气,随口应了声,又怀疑是不是昨晚自己罚小丫头站在廊下太久,以致教小丫头吹了风着凉,才会招致这场病。 这样一想,他便愈发觉得事实许确是如此,心里隐隐有些悔意。 就算是要磨磨小丫头的性子,也不必急于一时。小丫头底子本就弱,这几年养得好了些,若是因为自己一时之过损了身子,这辈子怕是悔之晚矣。 阮氏看出他的想法,柔声宽慰了几句,唐松年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些。 「我方才已经着人替宝丫告了假,让她先好生休养几日,待痊愈之后再进宫。」 阮氏自然称好,女儿病着进宫的话她也不放心。 许筠瑶郁闷地摊在床上,整个人还是软绵无力,只是头却没有早先那般沉了。 本宫居然也有生病的一日……看来这具小身体果真还是太娇气了,得多练练才行。 言妩盘着腿坐在床尾,一脸同情地望着她。 「瑶瑶你惨了,我刚刚听说了,那种黑乎乎又难喝的药你要喝好几日呢!」 想到方才阮氏喂给许筠瑶的那碗仅是闻着也让她受不了的药,她更加同情了。 许筠瑶哼哼唧唧的也不理她,倒是送了夫君出门后迈进来的阮氏听到她的哼叫便急了,忙上前来搂着她柔声问:「可是觉着哪里不舒服?」 许筠瑶趁机窝进她的怀里,一会儿指指这里说难受,一会儿又戳戳那里说不舒服,感受着阮氏那软绵的手在身上轻按揉捏的动作,舒服得直哼哼。 言妩在一旁捂着嘴「噗嗤噗嗤」直笑。 跟个小猪崽似的…… 许筠瑶偷偷瞪她一眼,而后继续舒服地哼哼哼。 溜进来看妹妹的周哥儿见状一脸鄙夷:「羞不羞,都长大了还撒娇。」 「就撒娇,以前撒娇,现在撒娇,以后还撒娇,小馋猫周哥儿就不行。」许筠瑶存心气他。 阮氏好笑。还会气人,看来是没那么难受了。 「要叫哥哥!」她戳戳女儿的脸蛋。 许筠瑶没什么诚意地敷衍了一声:「好,哥哥。」 周哥儿鼓着腮帮子瞪着恼人的妹妹,而后又嘀咕了几句,这才气哼哼地抱着他的小书袋往学堂去了。 许筠瑶趴在阮氏腿上,笑眯眯地望着他气呼呼离去的身影。 宫里的五公主却是被几位皇姐说得脑袋都快垂到胸口去了,哭丧着脸险些没掉下眼泪来。 「你这种咋咋呼呼的性子谁会喜欢?姓唐的小丫头昨日没被吓得当场就要回家,已经是相当厉害了。」三公主脸上有几分快意。 就应该这样才对,静安这种性子根本不会让人喜欢,父皇和母后很快便会明白了。 「三皇姐说得对,你再这样下去,日后可就没人敢跟你玩了。」四公主接了话。 五公主愈发沮丧了。 真的么?小唐唐真的不来了么?都这么久了,大概真的不来了。 「给几位殿下请安。」有宫娥进来行礼问安,她也不理会,直到又听那宫娥道,「皇后娘娘让奴婢来向五公主禀一声,唐姑娘昨夜受了凉,今日身子抱恙来不了,要养好了身子才进宫陪伴五公主。」 「真的?!」五公主又惊又喜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一扫方才沮丧的模样,后再一想似乎有点不对,忙敛下惊喜的表情,急急地问:「怎会生病了呢?昨日在宫里还好好的。」 这一急,她便坐不住,也不理会大公主等人的呼叫,一溜烟便钻出了文华馆,径往凤藻宫而去,磨着皇后准她出宫探望病中的小唐唐。 皇后耐心地告诉她:「小唐唐生病了要静养,不能被人打扰,你若是去了,唐府上上下下都要接驾,小唐唐也就无法好好养病了。」 五公主张口便道:「那便不让他们接驾,我悄悄地去,再悄悄地回来。」 皇后笑着揉揉她的发顶:「真是个傻丫头,你是皇家公主,不管你愿不愿意,臣下在你跟前也难免会有所约束。不是你说不必拘礼,他们便当真可以轻松自在了。」 五公主满脸失望,只很快便又打起精神来:「小唐唐生病了必是很难受,我让人送点好吃的好玩的给她,这样她困在府里也不会无聊了。」 皇后笑着点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 只很快地,她便觉得,这真不是一个好主意。 因为五公主得了她这话便兴高采烈地去搜罗好吃的好玩的,后宫诸位嫔妃住处,甚至太子东宫都难逃她的魔爪,但凡小姑娘觉得是好吃的好玩的,无一不想方设法掳走。 比如听闻贤妃宫里有一个叫什么「万花筒」的玩意,可以从里头看到许多好看的画面,五公主便跑到蕴芳园采了许多好看的花儿,然后把它们放在小木桶里装好,再提着它跑到贤妃宫中,娇声软语地求,硬是磨着贤妃同意她拿「万花桶」换了贤妃的「万花筒」。 再比如贵妃处有一个会唱歌的盒子,五公主立即跑过去,对着贵妃一顿猛夸,从贵妃头戴的凤簪,到脚上穿的珍珠绣鞋,哄得贵妃眉开眼笑,再趁机提出想要那个会唱歌的盒子,贵妃想也没想便随口答应了,待小姑娘离开之后清醒过来,顿时悔得肠子都断了。 v第20章[01.23] 这两位高位份的嫔妃都难逃此劫,其他嫔妃自然亦免不了。 五公主又跑到御膳房一通搜刮,把御厨刚给各宫主子做好的精美点心洗劫一空。 到最后连太子东宫小姑娘都光顾了,走的时候,怀里抱着太子不久前,才请匠人做好的一间成年男子巴掌大的小木屋。 皇后看着女儿从各宫搜刮而来之物,久久说不出话来。 再一会儿,又觉得有点儿酸溜溜的。小丫头有了她的小唐唐,连母后都不记得了。 想当初还拨掉最喜欢的那只鹦哥的羽毛,要做成最好看的裙子给母后穿呢!这会儿找了这么多好东西,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母后了。 在御书房召见朝臣的天熙帝久等不到他的点心,一问,知道五公主把御膳房做好的点心全送去吏部考功员外郎唐大人府上了,心里顿时觉得不是滋味。 想当初自己病中偶尔忆及从军时与几位将领分食兔肉的满足,小丫头抱着她的小兔子一边抹泪一边让御膳房做了一顿美味的全兔宴给他享用。 这会儿倒好,都会从父皇口中夺食给新小伙伴了。 留在家中养病的许筠瑶看着摆了满桌的、出自御膳房的精美点心也是一脸无语,再一听说外头还堆了一大堆五公主让人送来的各式小玩意,她只想叹气。 阮氏诚惶诚恐地送走了奉旨来送东西的宫中内侍,回屋看着快要被点心和各种礼盒淹没的女儿,一时忍俊不禁。 大房的李氏却是嫉妒得眼睛都红了,既恨老天爷不公平,又恨自家夫君不争气。待她的侍女秀珠急急来禀,只道大老爷带了一位姑娘回府,要抬姨娘。 李氏气得又砸了好几个花瓶,觉得自己真是命苦。 唐府三兄弟,二房和三房都是干干净净的,除了元配夫人外再没有其他人。倒是大房,妾室通房抬了一个又一个,如今竟然还要把外头的小妖精抬进来! 门外的唐筠瑜听着屋里瓷器落地的响声,以及娘亲那一句句的‘小贱人、狐狸精’的骂声,恨恨地瞪了一眼身边的庶姐唐筠柔,也跟着骂了一句‘小贱蹄子’。 唐筠柔被她骂得委屈极了,只也不敢哭,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唐筠瑜瞧着她这副模样却更恼了,用力推了她一把,看着她摔倒在地后哼了一声,再扔下一句「小贱人」便走了。 唐筠柔眼眶里的眼泪打了几个转,终于还是没有掉下来,望望擦伤的手掌,吸吸鼻子,默默地爬了起来。 倒是回屋后,英姨娘一边替女儿抹药,一边心疼得直掉眼泪:「二姑娘的确是太过了,再怎样你也是长姐,她怎能如此对你!」 唐筠柔垂着眼帘低声道:「姨娘在我跟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英姨娘动作一顿,眼泪流得更凶了。 唐筠柔紧抿双唇,对此却是视若无睹。 许筠瑶原以为五公主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才会送了那么多东西过来,可一连三日都是如此,吃的玩的,无一不精致,她甚至怀疑那个憨丫头是不是准备把后宫都搬空。 只她却不知道的是,因为五公主的大动作,后宫上至皇后娘娘,下至扫地的小宫女都知道她生病在家休养了。 五公主送来的点心着实太多,许筠瑶一个人自然吃不完,阮氏又匀出部分送到大房去。 唐筠瑜生气地瞪着三房那边送来的点心,想要砸到地上又有点舍不得,毕竟那味道着实太诱人了些,倒是耀哥儿吃得香甜。 兴哥儿本来是装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的,可看一旁的弟弟吃得香甜,最终也是没有忍住取了一块送进口中。 待到第四日,许筠瑶觉得已经痊愈了,也是怕了每日府里那吃不完的点心,故而央了阮氏送她进宫。 「进宫进宫,要进宫了要进宫了!」言妩不知什么时候又钻了出来,一脸兴奋地绕着她飘了几圈。 许筠瑶视若无睹,看着阮氏不放心地请了大夫细细替她把脉,确信她真的痊愈了,这才和唐松年一起亲自把她送进了宫门。 许筠瑶重又进宫来,最高兴的莫过于五公主了,而宫中上上下下也得以松口气。 「小唐唐你回来啦,病可都好了?我本想去看你的,可是母后说生病了要静养,不许我打扰你。」五公主高高兴兴地跑过来,握着小丫头软软的小手,笑容异常灿烂。 她就知道,小唐唐才不会被吓跑呢! 「对了,我让人送去的东西你可喜欢?」不等许筠瑶回答,五公主又问。 「病都好了,你送来的东西我都喜欢,大家都喜欢!」许筠瑶感受到她的热情与对自己真挚的喜欢,笑眯眯地回答。 一连三日都有精致香甜的点心吃,嗜甜如命的小唐大人最最喜欢了。 听她说喜欢,五公主笑得一双大大的眼睛都弯成了两轮新月。 「还真是不怕呢,难不成这便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四公主嘀咕。 「许是被家里人逼着来的,心里头还不定怎么哭呢!」嘉平县主不无恶意地道。 「你才是被逼着进来的,你才哭呢!」言妩闻言飘到她的身边,气鼓鼓地瞪她,末了还抓着一边宽大的衣袖充当扇子,朝着她的后颈猛地扇几下。 嘉平县主突然感到脖子一阵凉意,回头望望并不见有风吹进来,一时纳闷,只是也没有放在心上。 许筠瑶只当没有看到言妩的恶作剧,无比乖巧地一一向另几位公主行礼,然后又与徐婉菁等伴读见过。 她年纪本就比在场众人要小许多,又生得玉雪可爱,行礼问安也是似模似样的,教人看了便欢喜。 二公主没忍住往她嫩嫩的脸蛋上戳了一记,抬眸便见五公主不高兴地噘着嘴,存心气她,又故意拉着许筠瑶说了一会儿话。 v第21章[01.23] 便是徐婉菁、彭玉琪这两位年纪稍长的伴读,也朝她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待许筠瑶施礼完毕后,五公主一把拉着她在身边坐下,亲亲热热地把一套崭新的文房四宝推到她的跟前,得意地道:「小唐唐,这是我帮你准备的哦,和我的是一模一样的,待会先生讲课,你若有什么不会的,我来教你。」 许筠瑶朝她抿了个笑容,那对小梨涡又耀武扬威地跑了出来。五公主眼明手快地伸指一戳,恰恰便戳了个正着。那软软的、暖暖的触感,乐得她得险些没欢喜得蹦起来。 许筠瑶有些无奈地望着她乐得不可开交的模样,郁闷地皱了皱鼻子。 上边女先生在讲着什么,嘉平县主也没有听清楚,自上课至此,她便总觉得脖子凉凉,似乎有风往脖子处吹,可四下看看,却又哪有半点有风的迹象。 她又坐了半晌,终于忍不住轻轻扯了扯四公主伴读郑妍的袖口,压低声音问:「你有没有觉着这里有点儿冷,像是被风一直吹着一般。」 冷?郑妍狐疑地望着她:「不冷啊,难不成你觉得冷么?莫不会也着凉了吧?」 「没事没事,我就随口问问,随口问问。」嘉平县主连忙摆手,又缩了缩脖子,勉强让自己集中精神,把注意力放在课业上。 可没过一会儿,又似是有阵风往她脖子里吹,冷得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难不成我真的着凉了?否则怎会觉得越来越冷? 言妩看着她这副自我怀疑的模样,乐得捂嘴直笑,看得许筠瑶又是一阵无语。 幼稚!太幼稚了!天底下怎会有这般幼稚的鬼! 许筠瑶年纪最小,一瞧便知是帝后特意选来给五公主当玩伴的,故而授课的女官也不在意她上课听不听,可当她让众人练字的时候,却发现这小姑娘年纪虽小,可握笔的姿势却似模似样,写的字虽说歪歪扭扭的,但居然一个也没有写错,不由得多瞧了她几眼。 在接下来的时间,女官也特意留意一下这个最小的孩子,却发现这孩子上课居然相当认真,连带着向来坐不定的五公主也专心了许多,不由暗暗点头。 看来这个伴读选得相当好,陛下果然是陛下,眼光都是一流的。 待上午的课业完成后,五公主欢天喜地地拉着许筠瑶的手率先走了出去,哪想到才刚走出一段距离,迎面便见豫王走了过来。 五公主下意识地望向身边的小丫头,见小丫头眼睛闪闪亮的,白嫩嫩的脸蛋上那对小涡涡若隐若现,心道不好,见日不见,忘了让小唐唐离五皇兄远远的了。 正悔着,豫王已迈腿朝着她们跑了过来,望着许筠瑶惊喜地问:「你的病可都好了?」 「好了好了,全都好了。」许筠瑶甜甜地回答,腮边那对诱人的梨涡又深了几分。 「我们还有事儿呢,五皇兄你不要挡着路!」五公主瞪他,而后拉着许筠瑶越过他便跑。 许筠瑶被她拉得一个趔趄,险些没扑倒在地,回头想要跟豫王道别时,却见言妩正绕着豫王上上下下地打量。 她觉得有点儿奇怪,忙在心里唤回言妩。 言妩没有迟疑地飘了回来,乐呵呵地学着她们的样子‘跑’。 五公主拉着许筠瑶跑出好长一段距离才停了下来,左右看看不见其他人,立即对她一阵耳提面命:「小唐唐你忘了我跟你讲过的么?要离五皇兄远远的,他专爱欺负小姑娘。」 许筠瑶装出一副懵懂的模样,眨巴着眼睛望着她,看得五公主又忍不住捧着脸蛋一阵尖叫,扑过来对她的脸蛋又是一阵揉捏。 「小唐唐你怎能这般可爱?我不管,反正你是我的,不许对五皇兄笑,也不准跟他跑了!」对着小丫头的脸蛋捏捏揉揉了好一会儿,她才霸道地宣布。 许筠瑶揉了揉又被粗暴对待的脸蛋,四下看看不见有人,又吩咐一脸敬畏地望着五公主的言妩,让她给自己看风,而后二话不说抡着小拳头就往五公主身上打。 「谁让你又捏我脸的?!疼死了,本来就多肉,再揉捏肉就更松,看起来更胖了!」 她力气本就小,又刻意控制了力度,小拳头落在五公主身上一点儿也不疼,反而让五公主以为她在和自己玩,咯咯笑着一边躲避,一边又不时往她脸蛋上突袭几下,愈发气得她涨红了小脸,迈开小短腿就往那个笑得相当嚣张可恶的家伙追去。 言妩看得有趣,也欢笑着追着她们而去。 五公主逗着小丫头一直追着她跑,两人笑着闹着,不知不觉间便到了西庆宫宫门前,远远瞧着前方似乎有人,许筠瑶便停下了脚步。 五公主见她不追了,又倒回来调皮地戳她的脸,被她一巴掌拍开,不但不恼,反而咯咯地笑得更开心了。 这个憨货!许筠瑶哭笑不得。 「参见殿下!」这么一会儿功夫,前方那两名宫女已经走近前了,正朝五公主行礼。 五公主摆摆手示意免礼,却没有注意到许筠瑶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 那两名宫女又朝着许筠瑶行了个福礼,躬身退了几步,这才一前一后地迈进了西庆宫宫门。 「这宫里住的是谁?」许筠瑶问。 「是我穆姨母还有两位才人娘娘。」五公主随口回答,而后拉着她的手道,「咱们回去吧!这会儿该是用午膳的时候了,我让御膳房给咱们做了很多好吃的。」 许筠瑶点点头,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望望紧闭的西庆宫宫门,暗地思忖:图衣果然如上辈子那般进了宫,就是不知道她侍候的是穆昭仪,还是那两位才人。 还有芳宜,此时就算不在宫中,在将来的某一日也必然会出现。如此也好,就让本宫看看,这两人到底想要做什么?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忽又转念一想,她又暗地吩咐言妩钻进西庆宫,看看那图衣到底在哪位主子身边侍候着。 言妩有点儿不乐意,可还是答应了下来。 一直到午膳过后,言妩才回来,许筠瑶蹙眉:为何去这般久? 言妩有点儿心虚,忙朝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我到蕴芳园去转了转。」 v第22章[01.23] 怕她恼自己乱‘跑’,她忙又道:「对了,刚刚那两个人,都是昭仪娘娘身边的二等宫女,个子高的那个叫图衣,矮的叫叠翠。」 果然,还是图衣这个名字。 许筠瑶对着两只小拇指轻轻摩挲,一脸若有所思。 许筠瑶忽又想起一事,当年她曾让言妩跟在芳宜和图衣那些人身后查个究竟,可那时候言妩表现得相当恐惧,今日让她去,她却没有表现什么异常之处。 这是不是可以说明,图衣并不是让她害怕的那个人? 她望望欢欢喜喜在殿内飘来飘去,一会儿这里瞧瞧,一会儿又那里看看的言妩,心思一动,问道:阿妩,你知道延福宫要怎么走么? 「知道啊,从这里出去后往东南方向直走,看见明粹殿后再往西直行,经蕴芳园,过青石桥转东约莫十余丈便是延福宫。」言妩不假思索地回答,末了还问,「瑶瑶你要去延福宫么?」 ‘不,随便问问,听说延福宫内有棵桂花树,一到桂花飘香时,满宫都是桂花香味,一时有些好奇,不知真假。’许筠瑶随口糊弄。 「当然是真的,每到桂花飘香之时,娘娘便会使人摘些桂花放在屋里,比熏香还好用。」言妩想也不想又接了话。 许筠瑶呼吸一窒,心跳开始加速,勉强压着心中激动试探着又问:「娘娘?却是不知是哪位娘娘?」 言妩怔了怔,明显被问住了,苦恼地挠了挠耳根,一脸茫然:「是啊,是哪位娘娘呢?」 「是……淑妃娘娘么?」 「对对对,就是淑妃娘娘。」言妩如梦初醒,捣蒜般直点头,笑着回答。 许筠瑶眸色渐深,看着她兴致勃勃地飘出屋去,一会儿在这里钻钻,一会儿又朝着迎面而来的宫娥扮个鬼脸,而后自得其乐地捂着嘴咯咯直笑。 延福宫会用桂花熏屋子的那位淑妃娘娘,姓许,闺名筠瑶,乃是大齐下一任皇帝赵元佑的嫔妃。 当然,如今她却不知道,在这个世间上还会不会有一位「许筠瑶」的存在。 一想到,她的眼神便有几分迷茫。 若这世间上还有一个「许筠瑶」,那本宫呢?本宫又是谁?占据了唐筠瑶身体的上一辈子许筠瑶的魂魄么? 脸颊忽地被人掐了一把,随即便听到五公主那欢快的笑声,也瞬间驱走了她心中的迷雾。 「小唐唐你在想什么呢?傻乎乎的。」五公主笑呵呵地又戳了戳她的脸。 许筠瑶冲她甜甜地笑,朝她勾勾小手指软软糯糯地道:「你走过来些,走过来些我就告诉你。」 五公主乐呵呵地凑过来:「什么呢什么呢?要说什么呢?哎呦……」 许筠瑶扑过去,冲着她的脸蛋一阵揉捏,五公主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即又笑又叫地挣扎,引得闻声而来的宫娥面面相觑。 到底要不要上前制止唐小姑娘的以下犯上呢? 可再一听五公主的笑声,两人想了想,干脆装聋作哑地重又掩上门。 片刻之后,五公主才揉着惨遭蹂躏的脸蛋,努了努小嘴,控诉地道:「小唐唐你居然骗我,真是太坏了!」 许筠瑶得意地冲她一笑,学着她的样子双手岔腰:「谁让你总捏我脸,这回也让你来尝尝这滋味。」 五公主嘴巴噘得更高了。 西庆宫中,穆昭仪亲自给三公主盛了碗汤,试探着问:「怎的不叫你五皇妹一起过来用膳?」 「她和唐筠瑶一起呢!再怎么着还有母后,哪里需要我喊她?」三公主轻哼一声。 「唐筠瑶?就是你父皇给她挑的那个小伴读么?」 「可不就是她,前几日生了一场病,静安不就是为了她闹得宫里人仰马翻的么?」三公主一脸不高兴。 「你与静安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姐姐不在了,你们更应该守望相助才是。你是姐姐,静安年纪小,性子又不定,你更应该主动多亲近她,常与她来往才是。」穆昭仪耐着性子道。 「晚膳母妃让御膳房准备了许多你和静安喜欢吃的,下了学你把静安叫来,咱们母女三人也好好地用一顿膳。」 三公主更加不高兴了:「我不叫!宫里多的是人想亲近她、讨好她,哪里需要我呀!」 穆昭仪心里有点儿不耐烦,可还是勉强忍耐着劝道:「你怎会这般想?你是姐姐她是妹妹,许久不曾一起用过膳了,你主动请了她来,你父皇知道了,也只会夸你这个做姐姐的懂事。」 三公主还是不怎么乐意,可最终还是勉强地点头同意了。 穆昭仪这才松口气,只望着三公主那张肖似其生母的脸,心里又不禁有点儿烦躁。 次日,许筠瑶被五公主牵着手,跟在三公主和嘉平县主身后去了西庆宫用午膳。 当五公主习惯性地拉着她在身边坐下时,三公主顿时不高兴了:「她怎能与咱们同桌而食?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嘉平县主也不满地瞪着她。 她虽为公主伴读,可也是堂堂县主,自然是有资格坐下用膳,可眼前这位不过小小员外郎之女,凭什么?! 许筠瑶假装听不懂,一脸天真地问:「规矩是什么呀?可以吃的么?」 五公主听罢哈哈一笑,又飞快地在她脸蛋上掐了一把,取笑道:「笨蛋,不能吃的呢!」 v第23章[01.23] 三公主听罢更生气了,正想要再说什么,穆昭仪便打圆场:「都坐下吧!筠瑶年纪小,叠翠在旁侍候着。」 宫女叠翠应喏,许筠瑶认出她便是那日与图衣在一起的那一位。 这一顿午膳许筠瑶吃得相当满意,对三公主和嘉平县主不时投过来的忿忿眼神视如不见。 「小唐唐尝尝这个,这个好吃!」五公主戳着一个红烧狮子头放在她的碗里,笑嘻嘻地道。 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多吃点才会更可爱。」 穆昭仪好奇地问:「为什么多吃点会更可爱?」 「多吃了就会胖呀,胖乎乎的不可爱么?」五公主理所当然地回答。 正一肚子不满的三公主听到她这话便嗤笑一声,鄙夷地扫了一眼许筠瑶。 许筠瑶正要将那颗红烧狮子头送进嘴里的动作,在听到五公主那句话时便顿住了,又见穆昭仪笑着也给五公主夹了一个:「既如此,那静安也多吃一点。」 「不行不行,我可不能再吃了,再吃的话长胖了,新做的好看裙子就不能穿了。」五公主却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许筠瑶默默地放下了那颗红烧狮子头,瞥了一眼坚决不肯再多吃的五公主。 「小唐唐你怎的不吃了呀?」 许筠瑶假装没有听到。 一连几日,穆昭仪都让三公主把五公主请到西庆宫用膳,有时是午膳,有时是晚膳,五公主是个大咧咧的性子,穆昭仪又有意讨好,故而每一回五公主都肯去。 若是许筠瑶也在宫里,五公主还会拉上她。而许筠瑶也想看看图衣在西庆宫到底有何所图,故而也相当乐意地跟着五公主而去。 而有好几次,侍候她用膳的便是图衣。 这也不是什么好意外之事,穆昭仪身边的大宫女自然是侍候她和两位公主,安排侍候许筠瑶用膳的自然便落到了身为二等宫女的图衣或叠翠身上。 到西庆宫用膳的那仅有的几次,许筠瑶都不动声色地注意着身边低眉垂眼地给她布膳的图衣,见她神态恭敬自然,仿佛完全不认识自己一般。 她这几年长大了不少,容貌自然会有所变化,当年图衣也不过是曾经远远地见过她几面,事隔这般久认不出也很正常。 可宫里宫外都知道吏部唐大人的女儿被陛下亲指为五公主的伴读,身为宫女的图衣不可能不知道,除非当年她与芳宜对自己的敌意是偶尔而之,针对的也不是她,而是像她那般大的孩子。 图衣飞快地瞅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 没有想到居然会在宫里再遇到这个孩子…… 许筠瑶自来便敏感,又一直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如何会没有察觉她那记飞快的眼神,心思一动,更加笃定她必是认出了自己。 这会儿的坦然无非是觉得她当年不过一个小孩子,不可能会知道她们的存在,故而才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却说天熙帝一连几日没在凤藻宫的膳桌上看到五公主,好奇地问皇后:「这几日静安都在哪里用膳?我怎的仿佛许久不曾见过她在皇后宫中用膳了?」 皇后笑道:「有时在西庆宫与穆昭仪、义清一起,有时便回臣妾这里。陛下偏巧都错过了。」 天熙帝哑然失笑:「那可真是不巧了。」 也是知道最近静安总拉着她的小伴读到西庆宫用膳,这日天熙帝难得得闲,干脆便也摆驾西庆宫。 而穆昭仪正吩咐宫人撤下用剩的膳食,得知御驾将临,顿时大喜,也再顾不上五公主,连忙梳妆打扮准备接驾。 宫人们也替自家主子高兴,毕竟陛下已经有一个多月未曾驾临西庆宫,也不曾召过昭仪娘娘侍寝,主子没有帝宠,她们这些下人也不好过。 图衣眸光微闪,只很快便掩饰了过去,与众人一起侍候了穆昭仪梳妆。 许筠瑶饶有兴致地望向殿门方向,说起来上辈子她虽是赵元佑的嫔妃,其实并没有机会见过太宗皇帝。太宗皇帝在世时,她不过太子东宫的一名小侍妾,哪会有得见天颜的机会。 天熙帝到来的时候,视线先是落在迎上前的穆昭仪身上,而后望向正朝自己行礼问安的三公主和嘉平县主,含笑免了礼,这才朝正拉着许筠瑶说悄悄话的五公主笑骂道:「怎么?见了父皇也不见礼么?」 五公主憨憨地冲他笑,而后蹦蹦跳跳地上前来向他行了大礼,末了又拉着许筠瑶到他的跟前,一脸得意地道:「父皇,你瞧,她是儿臣的小唐唐。」 天熙帝望着眼前这白嫩嫩胖乎乎,正睁着一双乌漆漆水灵灵的眼眸,好奇地瞅着自己的小丫头,微微一笑,夸道:「确是个好孩子。」 五公主一听,愈发高兴了,眉眼弯弯的,仿佛夸的是自己一般,看得天熙帝忍俊不禁。 见父皇一直和五皇妹说话,却很少理会自己,三公主眼眶都快红了,满脸委屈地低下头去。 穆昭仪恨铁不成钢地瞪她。 真是没用的东西,若她能像静安一般会讨陛下喜欢,她今日又怎会仅是昭仪的位份,只怕早就封妃了!果然当年还是应该选小的那个的。 嘉平县主也觉得有点儿不甘,尤其是看着五公主拉着许筠瑶到御前,又听天熙帝顺着女儿的话夸了许筠瑶,那点不甘又浓了几分。 若不是那死丫头,今日被五公主带到陛下跟前的应该是自己才是。 一会儿便有宫娥捧着水盆、干净的布巾、香姨子等物鱼贯而入,许筠瑶瞥了一眼,认出走在最后的便是图衣。 穆昭仪亲自侍候天熙帝洗脸净手,图衣便捧着沏好的香茶近前,在穆昭仪接过香茶之前,有意无意地瞄了正与五公主说话的天熙帝一眼。 许筠瑶自然也注意到了。 v第24章[01.23] 她曾经也是后宫中的一员,更是从宫女爬到日后的淑妃位置的,哪会看不出图衣这一眼所含着的野心,心中了然。 看来她是将太宗皇帝视作目标了,就是不知道上辈子她是否亦有过如此打算,若是同样有的话,上辈子她没有成功,这辈子呢? 她又睨了一眼含情脉脉地望着天熙帝的穆昭仪,暗道:就是不知这一位知不知道身边的宫女起了异心,瞧图衣还能好好地在她身边侍候,看来是不知道了。 天熙帝逗着五公主说了会儿话,才看着她拉着那个瞧着乖巧又懂事的小丫头离开了。 三公主与嘉平县主自然也被宫娥带了下去。 「静安那孩子性子跳脱,吃东西也不老实,难为你还有此耐心陪她用膳。」天熙帝落了座,接过穆昭仪亲手奉上的香茶呷了一口,含笑道。 「静安虽叫臣妾一声姨母,可在臣妾心里,她与义清一样,都是臣妾的孩子。」穆昭仪嗓音轻柔,体贴地替他按捏着肩膀。 「臣妾只要一想到她小小年纪便没了母亲,心里便像是被针扎过一般,更是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她。也是前些日子见她瘦了不少,想是读书太过用功之故,怕是侍候之人疏忽了,故而才想着让御膳房多做些她爱吃的,好歹补补身子。」 「啪」的一下瓷器落地的清脆响声,把正向皇帝展现自己‘慈母心肠’的穆昭仪吓了一跳,紧接着她便听到皇帝冷漠的声音。 「若按你这般说,倒是皇后薄待了静安,让她一个小小年纪便失了生母的孩子,身边连个贴心人都没有,还得你这个姨母劳心费力处处照顾?」 「臣妾绝无此意,陛下明鉴啊!」穆昭仪吓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惨白着脸叫屈。 「住口!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当朕不知不成?皇后贤德,素来又是个性子宽厚的,轻易不与人计较,倒愈发纵得你们不知所谓起来了!」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穆昭仪除了不停叩头请求恕罪外,哪还敢多说。 天熙帝理也不理她,一拂衣袖,将身后那声凄厉的‘陛下’扔在身后,盛怒而去。 内侍们见他满脸怒容地从正殿内出来,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唯有小跑着紧跟在他的身后。 天熙帝心里憋了一把火,足下步伐更是越来越快。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属于孩童的清脆笑声,他停下了脚步,细一听,认出那是五公主的声音,略想了想,便循着笑声传来之处而去。 半晌之后,前方花架下的两道小身影便出现在他的眼前,高的那个是他的五公主,矮的那个则是五公主的小伴读。 那个小小的孩子正坐在巨石上,手中拿着几根花草像是在编织着什么,调皮的五公主则不时伸指去戳小丫头的脸蛋,惹得小丫头愤愤地伸手拍开。 而下一刻,五公主那只作怪的手又伸过去,然后在小丫头要伸手来拍时飞快地缩回去,看着小丫头拍了个空,顿时乐得咯咯直笑。 如此几个来回,小丫头终于恼了,扔掉手上那编了一半的东西,从石上一跳而下,拎着小拳头追着五公主就要打。 跟在天熙帝身后的那几名内侍吓了一跳,正要上前喝止那以下犯上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却被天熙帝制止住了:「莫要扰了她们,随她们去吧!」 几人这才发现,方才还是怒容满面的陛下,这会儿眉眼之间却仿佛带上了笑意,顿时松了口气,又听陛下吩咐:「去把那孩子扔下的东西捡来朕看看。」 自有内侍应喏而去,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恭恭敬敬地将那物呈到了他的跟前。 天熙帝接过一看,见是一个编了一半的花环,不禁有些惊奇。 想不到那年纪小小的丫头,倒还有一双巧手。 而西庆宫穆昭仪惹恼了陛下一事也很快便传遍了后宫,虽然陛下并没有怎么处罚穆昭仪,可他的盛怒而去,便是对穆昭仪最大的惩罚了。 后宫嫔妃的指指点点、幸灾乐祸,让穆昭仪又羞又恼,气得整整哭了大半日,后来更是把自己关在寝宫内谁也不见。 图衣鄙夷地扫了一眼紧闭的寝殿门。 没用的废物,快煮熟的鸭子也能让它飞掉!不过也好,有这样的废物当垫脚石,她才能有机会往上爬。 想到这,她清清嗓子,装出一副关切的模样轻轻敲了敲门:「娘娘……」 许筠瑶自然也知道了穆昭仪惹得皇帝拂袖而去之事,下意识地望望正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翻箱倒柜的五公主,有些无奈地抚额。 这个没心没肺的憨货! 「小唐唐你头疼么?」五公主转过身,刚好看到她这个动作,一脸关心地问。 「头疼,瞧着你便头疼。」小丫头奶声奶气地回答。 没想到五公主不但不恼,反而喜滋滋地道:「我父皇也说过这句话呢!」 呵,本宫真是深感荣幸啊! 穆昭仪触怒圣颜,也为后宫不少人添了笑谈,尤其是再一听闻她是想向皇上展示对五公主的慈母心肠,不料却弄巧成拙,更是暗笑不已。 五公主有皇后娘娘把她当掌中宝一般疼爱着,还需要你穆昭仪多事? 也因为此事,三公主次日到了文华馆便一直绷着脸,恨恨地瞪了五公主一眼后,这才坐回她的位置。 跟在她身后的嘉平县主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只也不敢说什么。 「三皇姐,今日还请五皇妹到西庆宫用午膳么?」唯恐天下不乱的四公主凑过来问。 三公主手中动作一顿,恨恨地瞪她:「与你什么相干?!」 四公主见她脸色不豫,也怕惹恼了她给自己沾一身麻烦,只到底还是嘀咕道:「冲我耍什么横,有本事冲着静安去啊!」 v第25章[01.23] 三公主自然也听到了她这话,气得险些把手中的书册都撕破了,再望望旁若无人地要教许筠瑶写字的五公主,顿时更恼了,偏又真的不敢拿五公主出气,唯有把手上的书摔得啪啪作响。 二公主皱眉地望了她一眼,而后又转过脸继续与彭玉琪说话。 大公主只当没瞧见,倒是她身边的徐婉菁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我自己会写。」许筠瑶小手握着毫笔,不乐意地朝着五公主道。 「骗人,你怎么可能会?还是我来教你。」五公主伸手去抢她手中毫笔,小丫头握得紧,她自然也要用上几分力,这一用力,笔虽夺走了,可笔尖上蘸的墨却飞溅出去,恰好便溅到了三公主袖子上。 「哎呀!」许筠瑶惊叫一声,连忙拿出怀里的小手帕正要递给三公主,却被她一巴掌拍开,手中的帕子也飘落地上。 「放肆!」三公主想也不想便要打她耳光,许筠瑶急急退了几步避开她的掌风。 三公主立即伸手要推她,手掌刚好沾到对方的衣裳,却见那小丫头一屁股便摔在了地上,眼睛瞬间便含起了泪,紧接着便听到‘哇’的一声,那小丫头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一切发生在瞬间,众人只看到五公主抢小丫头的笔,却意外弄脏了三公主的衣服,三公主不敢说这个最得宠的皇妹,便去教训小丫头,扇耳光没扇着便用力把小丫头推倒在地。 「你做什么?!」五公主大怒,冲过来用力推了她一把,伸手把小丫头给拉起来。 其余众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二公主皱眉道:「三皇妹,你这回确是太过了!」 大公主也是一脸不赞同。 「不,我、我根本没有碰到她,是她自己摔倒的,不关我的事!」三公主又气又恨,大声解释。 「我们都是亲眼看见的,明明是你把她推倒的。」四公主插话。 「我没有,真的不是我!不是我!」三公主涨红着脸,又猛地朝许筠瑶冲过去,一把抓着她的手腕,「你说,是不是你自己摔倒的?!」 回应她的是小丫头更加响亮的哭声。 五公主愤怒地打开她的手:「你太过分了!!我要告诉母后!!」 「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一见五公主果真拉着哭哭啼啼的许筠瑶要去见皇后,大公主和二公主连忙上前拉着她好言相劝,徐婉菁和彭玉琪则安慰着哭泣不止的许筠瑶。 「她是故意的,我没有推她!」三公主梗着脖子大声道。 「义清,你若再闹,我们便去见母后去!」二公主怒声道。 三公主气得眼中喷火,却不敢再出声。 四公主见她不闹了,有点可惜地咂咂嘴。 许筠瑶抽抽噎噎的,徐婉菁替她拭泪,柔声道:「莫哭,莫要哭了。」 彭玉琪见小丫头哭得眼睛红红鼻子红红,小模样瞧着可怜极了,也忍不住揉揉她的脑袋瓜子。 许筠瑶用两只小胖手揉着眼睛,不时打个哭嗝,看得大公主和二公主愈发不满地望了三公主一眼。 徐婉菁、彭玉琪,甚至四公主的伴读郑妍虽不敢表现这种不满,可眉头却微微蹙着。 「瑶瑶你好厉害啊!」言妩自是将一切看得分明,知道三公主是吃了哑巴亏,飘到许筠瑶身边,一脸崇拜地望着她。 许筠瑶假哭了几声,而后在心里喟叹般道:招是老招,可是好使啊!本宫如今还是一个娇滴滴软绵绵人畜无害的小天真小可爱,这一招的效果更是加倍。 言妩一脸敬畏地望着‘小天真小可爱’,眼睛闪闪亮的。 文华馆里头发生之事,很快便有宫人向皇后禀报。 皇后听罢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义清这孩子……」 「许是穆昭仪触怒圣颜,三公主担心母妃,心里不好受,故而才急躁了些。只是可怜了唐小姑娘……」她身边的大宫女道。 皇后摇摇头,吩咐道:「待下了学,你把前几日陛下赏赐的那几匹织霞锦,再从给静安准备的头花里挑几样,连同匣子里那串玉珠……」 略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再吩咐御膳房准备几样小唐唐喜欢的糕点一同送到唐府去。」 大宫女应喏,自去准备不提。 娘娘并没有对三公主说什么责怪之言,可她此番举动,宽慰唐小姑娘是其一,又何尝不是对三公主此举的不满。 整整一日,三公主都憋了一肚子的怒火,却偏又发泄不出去,望着那个被众人围着安慰的小丫头,有那么一瞬间,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推了她。 可也就那么一瞬间她便清醒过来了。 不可能,她分明没有碰到她! 「也许是她被殿下吓到了,一时没站稳才摔倒的?」嘉平县主提了这么一个可能。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三公主不肯承认。 哪有这么娇弱,一吓就摔倒? 嘉平县主撇撇嘴。 v第26章[01.30] 就你当时那个模样,和吃人的老虎也没差多少了。 不过这话她也就只敢在心里说说,只愈发后悔自己怎么给这一位当了伴读,便是跟了四公主,又或者大公主都好啊! 许筠瑶也没有想到她假哭一场,居然得了几匹后宫嫔妃求之不得的织霞锦,一时又惊又喜,爱不释手地来回抚着那几匹锦锻,又拉出一截在身上比划着,那臭美的小模样,逗得王氏和碧纹等丫头掩嘴直笑。 阮氏脸上却没有半分欢喜,双唇紧紧抿着,看到女儿这没心没肺笑呵呵的模样,顿时觉得更心疼了。 赏赐越厚,便越是说明女儿在宫里受了大委屈。她捧在掌心上疼爱的女儿,纵然及不上皇家贵戚身份那般尊贵,可在她的心里,却是远比皇家公主更重要的存在。 「一匹给娘,一匹给祖母,我留一匹长大了做衣裳穿。」小丫头不知她的想法,喜滋滋地指着那三匹珍贵的织霞锦分派。 阮氏一听,顿时更加心疼了。王氏更是湿了眼眶,搂过小孙女在怀,疼爱地道:「祖母年纪大了,用不上这般好的料子,留给宝丫将来长大了穿。」 许筠瑶想了想,也不与她客气。 反正以老匹夫娘的性子,说不定这头得了,转头便被大房给哄了去,倒不如自己留着,将来做衣裳的时候再顺便给她做一身。 阮氏自然也不会要,只让翠纹把东西都抬入库房收好,日后再给小丫头。 待晚间唐松年归来后,她便将皇后赏赐一事告诉了他,末了不无担忧地道:「宝丫才那般小的一个孩子,平日在家里是半点委屈也受不得的,如今进了宫,宫里贵人多,她年纪又小……」 她叹了口气:「哪会有无缘无故的赏赐,也不知今日她在宫里受了什么委屈,偏我也问不出什么来。」 唐松年皱眉,亦不无担忧,想了想便唤来了女儿。 许筠瑶心情颇好地蹦了进屋,脆声问:「叫我么?」 唐松年见她笑颜不改,心中的担忧便先消了几分,朝着小丫头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许筠瑶也不与他计较他像是招小猫小狗的动作,眉眼弯弯地凑上去:「做什么做什么?」 看着这张明媚的笑脸,唐松年觉得一整日的疲累都消去了,揉着她的脑袋问:「宝丫明日还想进宫么?」 「想啊!宫里头可好玩了!」许筠瑶装出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眼睛闪闪亮的,笑眯眯地回答。 没有半点勉强与不乐意,反而充满了期待,可见在宫里并没有受过委屈。 唐松年察言观色,顿时放下心来。 大房的小丫头前脚从宫里回来,后脚皇后娘娘的赏赐便来了,许是嫉妒到了一定程度,李氏这一回倒是坦然了。 另一层也是因为她最近忙着和唐柏年新抬的小妾斗,也没有心思理会三房那边的事。 唐柏年对这新得的小妾宠得不行,简直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偏此女亦颇有手段,愈发把唐柏年拢得死死的。 李氏寻了她几回麻烦不成,反倒还吃了暗亏,愈发恨得要死。而原本得宠的妾室何氏,自然也不甘心宠爱旁落,亦施展浑身解数争宠。 如此一来,大房的妻妾混战愈发乌烟障气,直看得王氏摇头叹息,阮氏频频皱眉。 许筠瑶倒是乐得看热闹,只是看了一会儿便没了兴趣。皆因大房妻妾之争的段数着实太低,完全入不得她的眼。 得知三公主在文华馆闹了一场,穆昭仪气得又哭了一回。 真是个不省心的,都这个时候了,不说要帮忙,反倒还给她整出个夭蛾子来! 一时又后悔,当年果然还是应该选那个小的。只哪又会知道瞧着明明快要养不活的小丫头,竟然平平安安地长大了,还惯会讨陛下的欢喜。 接下来将过一个月,天熙帝再未驾临西庆宫,亦未召穆昭仪侍寝,西庆宫的宫人忧心仲仲,担忧主子是否就此彻底失宠了。 可穆昭仪却不知怎的平静了下来,也再不似早前那般闭门不出,反倒去凤藻宫去得更勤了,让那些本想看她笑话的嫔妃一阵失望。 皇后看着她伏低作小的姿态,暗地叹了口气,有心让她不必如此,陛下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加之日理万机,并没有怎么将后宫的事放在心上。 可穆昭仪的分寸却是把握得极好,默默地尽着嫔妃的本份,却不会让她感觉受到了打扰,教人挑不出半点错处。久而久之,皇后望向她的目光也柔和了几分。 待天熙帝的赏赐送抵西庆宫时,穆昭仪眼眶一红,险些没掉下泪来。 虽然这赏赐各宫主子都有,并非她独一份,可陛下没有落下她,便是说明她这段时间对皇后的伏低作小起了作用,陛下已经不再恼她了。 「恭喜娘娘,只要娘娘再坚持一阵子,陛下便会回心转意的。」图衣含笑道喜。 穆昭仪拉着她的手,感激地道:「这回多亏有你,当日若不是你提醒,让本宫从皇后娘娘处着手,只怕这会儿还不知有多少人笑话本宫呢!」 「奴婢不敢当娘娘此言。」图衣一脸诚惶诚恐。 穆昭仪看得更加满意。 很好,有点小聪明却又懂得本分,这样的人用起来也放心。半晌之后,她转念想到东西配殿的那两位正处于花一般年纪的才人,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敛了下去,眉间忧色渐深。 不管承不承认,她确实已经比不得那十来岁的娇嫩小姑娘,加之又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如今养着的三公主也不是个多靠得住的,待真到了人老珠黄那一日,她又该怎么办? 不行,她得另想个主意才是。 她皱着眉,忽又望着眼前谦卑地垂眸侍立一旁的女子,认真地打量起对方的容貌。见她长得虽不算十分出众,但也自有一股不一样的韵味,不禁若有所思。 与其让别人得了好处,倒不如扶植自己人。这图衣不过一个奴婢,纵然得了陛下一时宠爱,也对自己造不成什么威胁。 v第27章[01.30] 若是万一她怀上了龙种,生的又是儿子的话……她的眸光微闪,心里已是有了主意。 许筠瑶在宫里的时候虽然都是陪着五公主,可也会暗暗留意西庆宫的动静,穆昭仪对皇后的伏低作小自然也瞒不过她。她不得不承认,穆昭仪总算是聪明了一回,也找准了路子。 太宗皇帝对皇后多有爱重,上回冲穆昭仪发火,十之八九是穆昭仪言语中牵扯了皇后。不管她是有意还无心,总之最后还是惹得龙颜大怒,更是把自己推到了困境。 「瑶瑶,那个图衣,就是穆昭仪娘娘宫里的那个图衣,我方才在明粹殿瞧见她了。」言妩不知什么时候又飘了回来,凑到她的跟前小声道。 ‘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她本就是宫女,又没有被禁足不准外出,你瞧见她不是很正常之事么?’许筠瑶懒洋洋捏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 「我瞧见她的时候,她正与皇帝陛下说着话呢!」言妩绕着她飘啊飘的。 「说什么话?」许筠瑶总算是来了兴致。 「这倒没有听到,反正我瞧着皇帝陛下心情好像挺不错的。」言妩回答。 许筠瑶暗地思忖:莫非图衣终于忍不住要对太宗皇帝出手了?选在如今这时候虽算不得什么好时机,只也不算差。 她犹豫了一下,一时确定不了是否需要对图衣出手,以教她成不了事。可再转念一想,倒不如还是顺其自然地再看看,或者能从图衣这辈子的经历当中,推测上辈子之事。 若是一切还是沿着上辈子的轨迹而行,那说不定在将来的某一日,图衣会遇上这辈子的‘许筠瑶’。 想明白这一层,她重又靠在椅背上,一双小短腿晃晃悠悠的,不时咬一口香甜软糯的点心。 言妩见她不在意,又飘了出去找乐子了。 又过得大半个月,西庆宫才终于又迎来了圣驾,穆昭仪激动得手都哆嗦起来了,好不容易才勉强镇定了下来上前接驾。 天熙帝的怒火早就已经消散了,又见这段时间穆昭仪对皇后尊敬有加,最后的一点不豫也都没了,这晚便摆驾西庆宫。 穆昭仪这一回学乖了,除了体贴侍候后再不敢多说半句不相干的话,天熙帝问起了三公主近段时间的课业,她也只是斟酌着如实道来,言语间再添些对女儿懂事的欣慰。 天熙帝频频颔首,神情也渐渐地柔和了几分。 穆昭仪见状暗地松了口气,那厢宫人已经准备好了香汤奏请陛下沐浴更衣。 天熙帝起身,在宫人的侍候下进了净室,身体浸在那温度适中的热水中时,他阖着双眸舒服得喟叹一声。 殿外,穆昭仪冷着脸望向一脸震惊的图衣:「还愣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本宫还指不动你了?」 图衣难得地结巴起来:「不、不不,奴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可是娘娘,陛下难得亲临,您正该……」 「本宫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指手划脚!」穆昭仪不耐烦。 要将盼了这般久的陛下推给另一名女子,她心里正难受着呢,又见对方不知好歹一直拖延,顿时堵得更厉害了。 图衣没有想到她居然要让自己去侍候皇帝,虽然她确是有争宠上位的心思,也已经暗地里谋划,可到底还没有付之于行动,哪想到穆昭仪便将这么一个机会给推到了她的跟前。 她只略一想便明白穆昭仪打的什么主意,暗地冷哼一声。 她必是不会如她所愿,但是这么一个好机会也不愿放弃。当然,她更不会允许自己如同货物一般被穆昭仪推上龙床,故而今晚她既要老老实实地做好奴婢的本份,又不能让自己清白的身子糊里糊涂地交出去。 毕竟那样着实太廉价了,男人得到了也不会珍惜。只有若有似无地掉着,才是最上乘的做法。 想明白之后,她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福了福身,低眉垂眸地朝着净室方向走去,在穆昭仪又恨又不舍又心酸的目光当中,推门而入。 穆昭仪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压下心中嫉恨,低声问一旁的大宫女:「东西可放进去了?」 「娘娘放心,已经放进去了!」 穆昭仪点点头,却又觉得心里像是被蚂蚁咬着一般,难受极了。 净室内的天熙帝正阖眸养神,最近政事繁忙,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这会儿被热水一熏,整个人便有点昏昏欲睡了。 忽地感觉有一双柔软的手搭在他背上,他以为是穆昭仪,故而也不在意,又感觉那双手拿着澡巾认认真真地替他搓背,那样的力度,实不是穆昭仪一个养尊处优的嫔妃所能有的。 他正要睁开眼睛看看来者何人,突然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甜味道,下腹更是一紧,整个人却骤然清醒了过来。 他‘哗啦’一下站起,顺手扯过一旁的衣袍披在身上,用力推开那名脸色潮红的宫女,怒声喝斥:「贱婢大胆!!」 图衣被他这般一推,整个人站立不稳便摔倒在地,可也瞬间唤回了几分清楚,一时大惊,忙跪倒在地直叩头:「陛下恕罪,奴婢并不知道……」 「来人,来人啊!」可天熙帝却已不愿听她的话,一脚踹开了门,高声叫人。 这一晚,各宫主子便听闻陛下再次从西庆宫盛怒离去,而这一回与上回不同的是,陛下还传了口谕降穆昭仪为穆充容,禁足西庆宫中,无诏不得出。 待次日许筠瑶进宫来的时候,宫里已经没有了穆昭仪,只有穆充容。 许筠瑶挑挑眉,让言妩到后宫溜达一圈,搜罗宫中关于昨夜西庆宫的各种传言,待言妩惟妙惟肖地将听到的八卦一一向她道来后,她大略过滤了一遍,再结合图衣与穆昭仪,不,穆充容的性子,不厚道地笑了。 原来如此,上辈子的图衣估计也是如昨夜那般,折在了自作聪明的穆充容手上,让她不得不放弃成为太宗嫔妃这个想法,辗转进了太子东宫另谋出路。 她忽地觉得,如同看客一般瞧着芳宜图衣这些人四处扑腾挣扎,也是一个不错的体验。 日子一天天过去,经过数月的相处,原本还有些陌生的几位公主与伴读也渐渐熟悉了起来。也许因为养母被降了位份,三公主心里不痛快,多是板着脸,除了偶尔与嘉平县主说几句话外,谁都不理,瞧谁都不顺眼。 在坐的除了出身最低的许筠瑶外,个个都是天之骄女,自然不会乐意用热脸蛋去贴她的冷屁股。初时大公主碍于长姐的身份,便主动与她说话,可见她仍是爱理不理的,便也恼了。 v第28章[01.30] 见没有人理会自己,三公主便愈是委屈,心里便愈是生气,瞧着许筠瑶自是极不顺眼,可却忌惮对小丫头护得紧的五公主,不好再明着找茬。 许筠瑶倒是瞧得有趣,眼前这些小姑娘彼此赌气,甚至争吵,可因为年纪尚小,尚未牵涉太多利益之争,纵然偶尔斗嘴赌气,可也不过孩子间的小摩擦,并不是什么大不了。 只是随着彼此年纪渐长,牵扯的利益多了,便是笑脸相迎,也得彼此斟酌对方是否另有心思。 她瞥了一眼正低声交谈着的徐婉菁与彭玉琪。这两位如今脸上的笑容还是真诚的,只怕再长几岁…… 「小丫头看着我做什么?」徐婉菁察觉她的视线,笑着问。 许筠瑶冲她甜甜一笑:「看婉菁姐姐好看。」 见彭玉琪也望了过来,她机灵地又加了一句:「也看玉琪姐姐好看。」 被这么一个生得玉雪可爱的小丫头夸奖,徐、彭二女均忍不住笑了。 「瞧这张嘴,就跟抹了蜜似的,怪不得五公主那般喜欢你。」彭玉琪笑道。 「小唐唐没抹蜜我也喜欢。」五公主探了个脑袋过来,飞快地道了一句,而后又转过头去继续奋笔疾书。 方才大公主与二公主便商量好了要到园子里踢毽球,可是五公主课业还没有完成,便央皇姐们好歹等一等她,待她写好了一起去。 大公主与二公主自然无不可,三公主与四公主虽然不乐意,可见她们同意了便也作罢。 听到她这话,二公主取笑道:「还有心思注意别人说话,可见课业快赶完了?」 「快了快了,二皇姐你别吵,还差一张,就差一张了。」五公主握笔的手飞快地动起来,四公主好奇地凑过来一看,顿时咂舌。 「五皇妹你写的什么呀?」 龙飞凤舞的,说是画的符只怕也有人会相信。 可五公主这会儿已经没空回答她的话了。 大公主也好奇地走了过来,低头望向五公主写好的那叠大字,久久说不出话来。 三公主哼了一声,自然也瞧到了那几张‘鬼画符’。 不到一刻钟,五公主终于写下了最后一笔,把毫笔一掷,高兴地一拍手掌:「写完啦!」 许筠瑶却没能与她们一起玩耍。她年纪最小,年长的两位公主担心她会伤着,三公主和四公主则是嫌弃她手短脚短只会拖后腿,毕竟已经有了一个拖油瓶五公主了。 许筠瑶也不在意,摘了些花花草草坐在石凳上编花环。 这是她上辈子还没有进宫时跟一位老嬷嬷学来的,只是如今十只肉肉的小手指不怎么灵活,又隔了这许久,编出来的花环没有上辈子她编的好看。 可尽管如此,也让静静地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动作的徐婉菁惊讶不已,便连不远处彭玉琪与郑妍也被吸引了过来。 「瑶妹妹,没想到你竟还会这个。」彭玉琪惊奇地道。 许筠瑶抿嘴一笑,用着属于孩童的小得意脆声道:「我会的东西可多着呢!」 徐婉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正望过来的嘉平县主则是不屑地轻哼一声,又别过了脸去。 那边本是玩得高兴的五位公主却犯难地望着高高挂在树枝上的毽球,奉命去取工具把毽球戳下来的小宫女拿着一根长长的马鞭过来。 四公主一见便骂开了:「真是笨蛋,拿根马鞭来有什么用?难不成你还能把它给打下来?」 小宫女约莫十岁,脸蛋圆圆的,闻言小小声地道:「可是、可是我就只找到这个啊!」 「再去找找,看有没有竹竿棍子之类的。」大公主道。 「我来把它打下来!」五公主调皮地从小宫女手中抽走那根马鞭,朝着嵌在树丫上的毽球用力一抽,只听一声‘哎呦’的叫痛声,她不但没有毽球打下来,反倒被自己的鞭子倒抽了一顿,痛得她呲牙咧嘴的。 「我说不行吧,偏不信,这下子吃亏了吧?」二公主没好气地道。 「活该,偏你笨!」四公主幸灾乐祸。 「我帮你们拿下来吧!」突然,一道糯糯的声音响起,众人回头一望,便见许筠瑶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正把被五公主扔在地上的马鞭捡起。 「别别别,你可千万别,刚五皇妹便吃了亏,你可不能再来了。」大公主连忙制止。 「让她来,偏她逞能!」三公主轻哼一声。 「瑶妹妹,这种事你做不得,小心把自己伤着。」徐婉菁等人也连忙上前制止。 许筠瑶冲她们露了个笑容,而后趁着没人注意,又朝着三公主扮了个鬼脸,成功地看到三公主脸色一变,随即手一扬,众人只听到‘啪’‘哗啦’的两声,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毽球伴着数根断裂的树枝掉落地上。 诸位公主:「……」 众伴读:「……」 寻了竹竿急匆匆而来的内侍:「……」 唯有五公主先是一愣,而后朝着正用一双小短手拍拍身上沾染的树叶的小丫头扑过去,搂着又笑又叫:「小唐唐你真的太厉害啦!」 巧合吧?一切都只是巧合的吧?其他人面面相觑,望着被五公主抱着的白胖丫头,心里不约而同地冒出这么一个想法。 v第29章[01.30] 只不管众人如何想,许筠瑶作为五公主小伴读,在宫中的「快乐日子」便已经开始了。 时光荏苒,三年后,在远离京城的临安府平侗县,位于城东六巷的曾宅,十三岁的贺绍廷作为新娘子的弟弟,背着他的表姐芳姐儿一步一步迈出家门,把她送上了喜轿。 他身后明显带有几分病容的贺娘子,含泪望着远去的花轿。 「姑母,回屋吧!」少年走过来搀扶着她,低声道。 贺娘子擦了擦眼泪,忽觉喉咙一痒,随即背过身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贺绍廷眼中充满了忧虑,可偏又什么也做不得,唯有快步回屋给她端来温水。 贺娘子接过他递过来的白瓷杯接连喝了几口水,才感觉喉咙终于舒服了许多。见他一脸担心地望着自己,不禁慈爱地拍拍他的手背:「莫要担心,姑母没事。」 「嗯。」贺绍廷低着头掩饰眼中的泪光,瓮声瓮气地回了声。 贺娘子只能装作没有听出他的鼻音,含笑道:「姑母突然想吃廷哥儿做的小肉粥呢!」 「我现在就给您做。」贺绍廷飞快地抹了一把泪。 「不急不急,这会儿还不饿,待宾客都散了再说。只是我家廷哥儿这般能干,能文能武,砍茶烧水做饭亦是样样不落,将来也不知哪家的姑娘有这福气了。」贺娘子故作轻松地道。 少年脸皮子薄,听到姑母这打趣的话便红了脸,蚊蚋般道:「我还小呢……」 贺娘子取笑:「这会儿又是年纪小了?昨日又是哪个说自己早就已经长大了,能担起一个家了的?」 贺绍廷红着脸吱吱唔唔的,偏又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贺娘子掩不住直笑,笑得少年愈发低下了头,连耳根子红了。 「方才你阿根婶跟我说,前两三年曾有从京城来的人寻你,仿佛是送信送东西的,我琢磨着许是唐府的小公子,你要不要寻个机会回封信给他?」少顷,她敛下笑意问。 贺绍廷愣了愣,瞬间想起了当年那个可以安安静静趴在树底下戳蚂蚁窝的孩子,还有那个蔫坏的小丫头。 当年从京城离开后,他们并没有回这里,而是去了贺家老宅,后来又辗转去了一趟安平县拜祭娘亲。在姑母的坚持下,将娘亲位于安平县的坟迁回了贺氏祖坟,而田姨母亦被他安置在离贺氏祖坟不远的一处墓地里。 这样做或许违背了姨母的意思,可是他毕竟姓贺,娘亲也是贺家的人,自是应该归葬贺氏祖坟。 他垂着眼眸,唇畔漾着若有似无的浅笑,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不必了。」 贺娘子对他的回答倒也没有太过于意外:「如此也好。」 「贺家嫂子,恭喜恭喜啊!咦?这位是你那内侄儿?几年不见,都长这般大了?」有晚来的宾客过来道喜,一见她身边的挺拔少年,不禁有几分惊讶。 「多谢多谢,可不正是我那内侄儿么。孩子嘛,总是长得快些,仿佛不过眨眼的功夫,就由那么一丁点长这般大了。」贺娘子笑着寒暄。 贺绍廷一直紧紧跟在她的身后,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她,见她脸上露出疲惫之意,便连忙上前去无比坚持地扶她在旁歇息一会儿,而后自己则代替她去招呼宾客。 看着明明不怎么爱说话,也不怎么爱与人接触的少年,这会儿却是努力学着她的模样招呼着宾客,装出平静的模样忍受着宾客们的各种打趣。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弟弟能有这么一个儿子,可真是前世修来的福份。哪怕这个孩子身上流的并不是贺家人的血。 忽又觉得喉咙痒得难受,她以帕掩嘴咳了起来,待这一阵咳嗽过去后,她缓缓地望向手中帕子,原本洁白的帕子中央,一抹鲜红的血迹赫然出现。 「姑母。」少年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传来,她慌忙合上手掌,把帕子上的血迹掩住,询问的视线便投向了少年。 「姑母,宾客们都走了,我去给你做小肉粥,你要不回屋里歇一阵子?待我把粥煮好了再喊你?」贺绍廷的脸上瞧不出半点异样。 「不必了,我在这儿略坐坐便行,你要忙便忙去吧!」贺娘子柔声道。 贺绍廷倒也不勉强,应了声便往灶房里去了。 一直到少年那略显几分瘦弱的身影再也瞧不见后,贺娘子才低下头,望着帕上的血迹久久说不出话了。 女儿嫁人了,女婿又是个实诚的孩子,两人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她也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唯一担心的便是廷哥儿这个孩子,两人名义上虽是姑侄,可她这些年却是将他视如亲儿一般对待,而那孩子也是个懂事的。 不,就是太懂事了,懂事得教她心疼。 若她不在了,芳姐儿又有了自己的小家,这个孩子又该何去何从?将来会有一位好姑娘待自己照顾他么? 灶房里,贺绍廷低着头在淘着米,‘嘀嗒’的一下,有泪珠掉落淘米水中。他双手摩挲着米粒,哗啦啦的水声掩住了那一声声不间断的‘嘀嗒嘀嗒’。 待他煮好了粥后,盛在瓷碗里,再放在水里镇一镇,待温度适中后才去寻贺娘子,却发现贺娘子正坐在正堂里的太师椅上打瞌睡。 「姑母,姑母,粥煮好了。姑母,姑母……」他先是轻轻推了推贺娘子的手臂,低声唤,却不料素来睡眠浅的贺娘子竟然全无反应。 他心口一紧,用上几分力推着,抖声嗓子又叫:「姑母,快醒醒,我都把粥煮好了。姑母,你快起来,不要睡了,再睡的话粥就要凉了,姑母……」 回应他的还是贺娘子那微不可闻的呼吸。 他的叫声越来越响亮,双手更是颤抖不止:「姑母,姑母……」 半晌之后,贺娘子眼皮颤了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便听到跟前的少年突然大哭出声,一边哭一边道:「你怎么睡得这般沉,你要吓死我了,粥都煮好了你还不醒来吃……」 贺娘子愣住了,良久,轻柔地拍拍跪在自己跟前哭得像个孩童一般的内侄儿:「真是傻孩子,哭什么呢?姑母就是太累了,所以才会睡得沉了些,一时没有听到廷哥儿的声音。不是说粥都煮好了么?姑母正好觉得饿了,快去端来让姑母尝尝,看廷哥儿的手艺有没有进步了。」 贺绍廷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嗯’了声,又不放心地认真盯着她好一会儿,这才几步一回头地把准备的粥端了出来。 v第30章[01.30] 三日后芳姐儿回门,看着她红润的脸色,再看看女婿葛青云不时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贺娘子脸上的笑意便深了几分,心中大石总算是彻底落下了。 趁着新婚夫婿与娘亲说话之机,芳姐儿拉着贺绍廷到一旁,低声问着他这几日娘亲身体情况。 贺绍廷故作轻松地道:「姐姐放心,许是因为姐姐得了好姐夫之故,姑母这几日精神好了不少,你出嫁那日,她还让我给她煮小肉粥呢!」 「如此便好了。」芳姐儿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笑容。 贺绍廷望着她微微地笑着,只是笑容却不及眼底,可惜芳姐儿却没有察觉,步履轻快地朝着她的娘亲与夫婿走去。 贺绍廷垂下眼眸,掩饰眼中隐隐的泪意。 那厢葛青云哽咽着低声保证:「娘请放心,我既娶了芳儿,那她的弟弟自然亦是我的弟弟,纵是少了我的一口饭,也绝不会少了她们姐弟俩的。」 贺娘子吁了口气,脸上终于绽放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葛青云与芳姐儿夫妻俩离开后,贺绍廷便一直不敢再离开贺娘子半步,更是释心照顾着,可还是只能看着贺娘子精神一日差似一日,也一回比一回难以叫醒。 终于,在半年后的一个清晨,无论他怎么哭叫,贺娘子却始终没有再睁开眼睛看他一眼。 办完贺娘子的丧事后,贺绍廷沉默地收拾着行李,跟在葛青云夫妇身后走出了这个生活了许久的家。 看着大门被锁上,他的脸上一片茫然。 果然都是留不住的么?祖母、娘亲、姨母,还有姑母…… 也是在这一年,帝后给太子赵元德选妃一事也提上了日程,每日都有不少诰命夫人奉旨带着她们府中最出色,而年纪又与太子相仿的女儿频频出入凤藻宫。 许筠瑶坐在凤藻宫的凉亭里,看着进进出出的那一个个如仙女般的姑娘,忍不住碰了碰身边的五公主:「皇后娘娘心里可有了人选?」 五公主正解着九连环,闻言不假思索地道:「有啦,母后更喜欢婉菁姐姐,父皇也觉得婉菁姐姐比较适合。」 「那你太子皇兄呢?也喜欢婉菁姐姐么?」许筠瑶又问。 「太子皇兄嘛……那我就不知道了。婉菁姐姐人又好长得又好看,太子皇兄应该也会喜欢吧!」五公主随口回答。 许筠瑶却不置可否。 上辈子她在赵元德的东宫当过几年差,论起宠爱,身为太子妃的徐婉菁却是远不及太子良娣彭玉琪。只不过徐婉菁身后有帝后的支持,太子再怎么也会维持着她身为太子妃应有的体面,可也仅限于此了。 倒是彭玉琪…… 她想了想这辈子认识的彭玉琪,端庄雍容不亚于徐婉菁,实在难以将她与上辈子那个妩媚大胆的彭良娣联系在一起。 不过她又一想,做妻与做妾终究是不一样的,常说贤妻美妾,彭玉琪到底也是侯门嫡女,打小便是按正室的标准培养的,自然不会逊于徐婉菁。 只可惜天不从人愿,最终她才只能屈于徐婉菁之下,成了太子的良娣。 太子良娣虽是好听,可归根到底也只是太子的妾。 「不玩了不玩了,一点儿都不好玩。」解了这般久都没能解开那九连环,五公主终于不耐烦了,起身拉着许筠瑶道,「小唐唐,咱们去练鞭子吧!」 自当年五岁的许筠瑶一鞭震住了几位公主与她们的伴读后,五公主便也闹着要跟学她耍鞭子。许筠瑶当然不会拒绝,只可惜她自己虽说能把那鞭子耍得虎虎生风,可论得教人嘛……终究是半吊子。 不过五公主也不在意,每日得了空便拿着一根鞭子甩得‘噼啪’作响,毁坏的花花草草、桌桌椅椅数不胜数,也让皇后头疼不已。 倒是天熙帝得知后便笑了,只道小姑娘是巾帼不让须眉,就是功夫逊了些。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请个师傅好生教导教导便是。 也因为皇帝的这番话,许筠瑶与五公主便能光明正大的跟着师傅耍鞭子,本就耍得相当熟练的许筠瑶受益最大,她原是自学成‘才’,虽然将那鞭子甩得似模似样,但终究是破绽不少,经过名师的一番指点后,小丫头甩鞭子的功力突飞猛进。 最让她高兴的是,因为皇帝发了话,她手中的鞭子更是五公主‘赏赐’给她的,唐松年与阮氏再怎么不满,也不能把她的‘武器’没收,亦不能再制止她练鞭子,教阮氏心里悔得跟什么似的。 本以为进了宫学了规矩,性子本就有点儿野的小丫头能收敛些许,没想到她反而是变本加厉。不但如此,如今还能‘奉旨练鞭’,教人拿她半点法子也没有。 许筠瑶任由五公主拉着自己从凤藻宫离开,却没想到才刚走出宫门,迎面便见徐婉菁走过来。 两年前徐婉菁祖父中书令徐令儒病逝,徐府在京中地位也大不如前,这会儿帝后为太子选妃,徐家上上下下都将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只盼着她能一举夺得太子妃之位。 徐婉菁本人对太子妃之位也是志在必得,在宫中这几年,她的礼节愈发周全,待人接物既能处处尽显名门嫡女风范,又让人如沐春风心生好感。 此刻瞧见了五公主与许筠瑶,她便含笑上前,先是朝着五公主行了个标准的宫礼,既熟络而又不失亲近地与五公主说了几句话,而这期间也没有忽略许筠瑶,真真是让人瞧了便能生出好感来。 「我瞧着瑶妹妹仿佛又长高了些,若按这样的速度,日后必定是个极为高挑的姑娘。」她拉着许筠瑶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通,柔声道。 许筠瑶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长高了,也瘦了,没有以前可爱了。若是还像以前那般胖乎乎的该有多好啊!」五公主忽地叹了口气,一脸惋惜地道。 许筠瑶只当没有听到。 徐婉菁有点儿好笑,只是一时又很羡慕这两人打小一起的感情。至少比她们这几对公主与伴读要好得多了。 马屁精言妩不知什么时候飘了出来,一直飘到五公主身边,瞪着她双手岔腰道:「才不是,瑶瑶以前可爱,现在也一样可爱!以后也会一直一直很可爱的!」 许筠瑶看着她这一瞧便知是学五公主的动作,有些无奈。 世人常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宫里这几年,言妩别的没学到,倒是跟着五公主学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 v第31章[01.30] 徐婉菁笑着对五公主道:「瑶妹妹以前胖乎乎的样子可爱,可这会儿长得亭亭玉立,跟个小仙女似的难道便不好看么?」 五公主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小伴读,抚着下颌似是在琢磨着,好片刻才勉强地道:「好吧,也挺好看的。」 许筠瑶好想给她一记白眼。 反正她对自己现在的身材不知有多满意,再不像以前那般一捏就是一把软肉,亭亭玉立的,模样也俊,甚至比她上辈子的模样还要好看些。 当然,也不排除因为言妩整日顶着她上辈子那张脸,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不知不觉地影响了她对自己上辈子容貌的判断。 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长大后会是一个容貌出众的美人儿!她美滋滋地想着。 三人说说笑笑地往前走,徐婉菁话并不算多,只是偶尔几句便又能挑起五公主的话头,引得她兴高采烈地又说上一阵。 许筠瑶继续装天真可爱配合着五公主的疯言疯语,这样一来,气氛倒是相当融洽。 「殿下请留步,臣女的袖子被花枝勾住了,不敢在殿下跟前失仪。」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女子悦耳的声音,许筠瑶先是一怔,很快便认出声音的主人正是彭玉琪,略挑挑眉。 殿下?莫非是……太子? 果然,下一刻,她又听到了太子赵元德的话。 「玉琪妹妹说笑了,妹妹姿容绝世,仪态万千,又岂会因袖子被花枝勾住了而有所失仪呢!」 「殿下……」彭玉琪那有几分娇嗔的话又传了来,许筠瑶下意识地望了徐婉菁一眼,见她脸上的笑容早就已经僵住了,眼中更是含着恼意。 她垂眸望了望她死死绞着帕子的双手,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到底还年轻,功夫还不够啊!什么时候彭玉琪当着她的面与太子调情,她都能做到面不改色,那才算是真正练出来了。 太子与彭玉琪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后,五公主忽地如梦初醒般道:「原来太子皇兄更喜欢玉琪姐姐啊!」 许筠瑶成功地见徐婉菁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眼中甚至还隐隐有点水光? 她若有所思,莫非徐婉菁已经对太子起了爱慕之心?若是如此,那就莫怪她上辈子一开始会接连在彭玉琪手上吃亏。 自来后宫、后宅之争,最要不得的便是对男人的痴心爱慕,越是情根深种,便愈无法冷静应对一切的不怀好意,而失了冷静,那便连落败也就不远了。 倒是彭玉琪让她有点儿意外,没想到她居然早早便从太子处着手,看来她也知道了帝后更属意徐婉菁,只是到底心有不甘,还想要再争上一争,不得不从太子处着力。 徐婉菁也很快便收拾了心情,脸上重新扬起了笑容:「咱们走吧!听闻五公主宫里的花茶自成一绝,我今日便厚着脸皮去叨扰一杯。」 五公主笑嘻嘻地道:「莫说一杯,便是十杯也可以。」 又过得一个月,天熙帝正式下旨,为太子赵元德聘娶大学士徐尚博长女徐婉菁为太子妃,康宁侯长女彭玉琪为太子良娣,一切与上辈子无异。 太子妃与太子良娣人选定下之后,东宫配备的宫娥内侍人数自然亦应该相应增加,皇后从前年刚进宫的那批宫女中选出十余名充入东宫,同时亦命教习女官重新再教导她们规矩。 许筠瑶与五公主一左一右地坐在皇后身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哄着皇后,那一句句娇言稚语只哄得皇后笑容不绝。 「娘娘,女官芳宜候旨。」有宫女进来禀报。 「宣。」 许筠瑶在听到‘芳宜’二字时便下意识地望向门处,一直到大门处出现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那张脸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正正便是她曾经视如母亲般敬重的芳宜。 果然来了…… 她的眼眸微微闪动着。她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静静地等待,一切便如同上辈子一样发生,图衣、芳宜,在不久的将来,会不会还有一个‘许筠瑶’的出现? 次年初春,太子迎娶太子妃,又在三个月后,东宫迎来了太子良娣彭玉琪。而这个时候,边疆频频被骚乱的消息传回京城,教天熙帝好不恼怒。 尤其是西狄人最甚,屡屡扣关扰民,烧杀抢掠早就激起了民愤。 贺绍廷把劈好的柴火一一搬进柴房里,胡乱用袖子抹了抹额上的汗,又洗了洗手,正要去寻芳姐儿,途经堂屋里却听到里面传出芳姐儿的婆母苗氏那有几分尖锐的声音。 「咱们家又不是开善堂的,那么大的一个小子在这里白吃白喝,还有脸没脸?!」 「娘,廷哥儿怎会是白吃白喝呢?他有多能干大伙儿都瞧在眼里,每日单他一个人干的话,便抵得上咱们家两个大人。」葛青云为小舅子据理力争。 「他赖在咱们家里,替咱们干点活不是应该的?难不成还指望着咱们把他当公子少爷般供着?要我说,当初你们便不该把他带回来,他一不姓葛,二不姓曾,与你们什么相关?该管该养的也是他们老贺家的人!」 「贺家早就没人了,他一个半大小子又能去得了哪里?娘,都说……」 他默默地转身离开。 翌日,葛青云与芳姐儿正逗着女儿说话,便见贺绍廷一脸欣喜地走了进来。 「姐姐,姐夫,我找了份好差事。」 芳姐儿愣住了:「什么好差事?」 「姐姐可还记得我小时候曾经帮过一位镖师?不承想那镖师如今当了总镖头,昨日我在街上碰到他,他知道我在找差事,便问我可有意去他的镖局里帮忙?每个月足足有一吊钱呢!」 芳姐儿一想,确有其事,又一听竟有一吊钱那般多,也不禁有几分欢喜。 倒是葛青云皱了皱眉,不放心地问了不少问题,可贺绍廷的回答教人挑不出半点毛病,他想了想,也就放心了。 v第32章[01.30] 也好,出去当差总好过在家里被人指桑骂槐。 两日后,在葛青云夫妇一送再送下,贺绍廷离开了生活不到一年的葛家。 远远地走出葛家村时,他脸上的笑容终于敛下去,茫然地望着四周。 天下之大,他竟不知该往何处去…… 送走了贺绍廷后,葛青云回家中略收拾了一下便打算下地,忽见妻子慌慌张张地从屋里跑了出来:「你瞧,廷哥儿把他姨母留给他的东西,全给了咱们的女儿。」 一边说一边把临行前贺绍廷交给她,说是给小外甥的那个盒子递到他跟前。 葛青云接过一看,见里面竟是一叠面额不小的银票,浓眉紧紧地皱了起来,回想那日贺绍廷说自己找到了好差事,再到今日打算送他到镇上时,他却指着远处一辆停在路边的马车,说那是来接他的人…… 「不行,我去把他找回来。」他越想越觉得蹊跷,转身就往外头跑,急得芳姐儿抱着盒子追在他身后,可到底跑得不及他快,追不出一段距离便瞧不见他的身影了。 一直到傍晚时分,她才看到葛青云满脸疲惫地回来。 「怎样怎样?可找着他了?」 葛青云摇摇头,语气充满了悔意:「就连他说的那来接他的马车也是假的,人家不过是路过停下车来歇一歇,并不认得他,更没有什么受人之托来接他到镖局之事。」 「还有他说的那个镖局早就关门大吉了,总镖头据说去投了军,哪里还会请什么人啊!咱们都被那小子给骗了!」 芳姐儿一听便急得哭了:「那可怎么办?他去哪儿了?他把自己的钱都给了咱们,那他在外头可如何是好?若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娘亲,还有他的爹娘交待啊!」 「他会不会回家了?城东六巷的家又或者丹阳县的贺家?」 「城东六巷那我也找过了,并不在,倒是贺家,明日我再亲自去找一回,希望他果真是回了贺家吧!」葛青云悔得肠子都快断了,若不是自己大意,如何会被这般拙劣的谎言给骗过去了。 「对,他一定是回贺家去了,一定是这样没错。」芳姐儿也不知是在安慰别人,还是在安慰自己。 「还有那些银票,你找个地方好生替他收好,那是他姨母留给他的,咱们不能要。」葛青云又不放心地低声叮嘱。 芳姐儿点点头:「你放心。」 可是待次日葛青云赶到丹阳县的贺家时,却发现贺家大门紧闭,锁头上还挂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根本没有人回来过。 芳姐儿得知后又哭了一场,葛青云也沉默地坐着。 「又不是三岁孩子,多的是比他还要小的小后生独身在外打拼的,你们乱操个什么心!」苗氏不满儿子‘不务正业’,只顾寻找那个白吃白喝的廷哥儿。 「娘,求你别说了!若廷哥儿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没脸活着了。」葛青云抹了一把脸,哑声道。 苗氏还想要说什么,可见儿子脸色难看,儿媳妇抱着孙女直抹眼泪,便不得不将话给咽了回去。 直到两个月后,芳姐儿收到了贺绍廷托人送来的一匹布和一吊钱,葛青云问明了来人,得知贺绍廷在青州一家武馆做短工,遂急急寻了去,可却被告知三日前贺绍廷便辞了工离开了。 虽然没有寻着人,可总算得了他的消息,葛青云也稍稍松了口气。 夫妻二人忧心着贺绍廷,却不知他早就跟着一个车队离开了中原,径往边疆去了。 贺绍廷从葛家村离开时只带着五两银子和十来个铜板,他漫无目的四处去,待身上的银两花得差不多了,那便寻份临时差事挣上几个钱,然后又继续下一站。 短短一年间,他在码头扛过麻袋,在花船上做过帮工,在酒楼里当过学徒,也在武馆里做过短工,见到了形形色色之人,也经历了许多以前不曾经历过之事。 再后来,他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到更远的地方见识见识,恰好看到一个往边缰的商人车队招收短期小工,于是便去了。 只是他却没有想到,自己这么一个临时的决定,会改变了他的一生。 却说许筠瑶自从在凤藻宫处看到芳宜后,便也一直留意着她,知道她便是负责教导东宫新进宫女的教习姑姑,教完那批宫女后便也留在了东宫。 再加上前几年因为受穆充容牵连的图衣,后来调入了尚衣局,于两年前辗转进入太子东宫,如今已是东宫一名小有体面的宫女,旁的小宫女见了她也得尊称一声姑姑。 一切如同上辈子一模一样,而她也更加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或许真的会有另一位‘许筠瑶’的出现。 西狄人接三连三侵犯边境,终于惹恼了天熙帝,他不顾朝臣一再劝阻,毅然决定御驾亲征,决意给西狄人一个教训。 为着皇帝的御驾亲征,朝臣们劝了又劝,可均无法改变天熙帝的决心。 许筠瑶心中却难掩兴奋。因为她知道天熙帝此战,将会带出大齐未来的一颗将星。没错,那就是她的月光少年! 自当年贺绍廷离京后,其实她与小唐大人还让人给他送过信送过东西,可是最终却是原封不动地被送了回来。 她却不知道,当年贺娘子并没有带着贺绍廷回自己位于平侗县的夫家,而是带着他们去了娘家贺氏老宅,并且一住便是两年,直到两年后才回到平侗县。 也因为这一错过,她便彻底失去了贺绍廷的消息。 如今皇帝御驾亲征将会给她带来月光少年的消息,教她怎能不兴奋呢? 「你一个人在这傻乐呵什么呢?」周哥儿疑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许筠瑶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正处于变声期的少年,声音又粗又哑,听起来自然不会怎么悦耳。只不过少年身姿挺拔如松,褪去稚气后的五官已经渐渐有几分上辈子小唐大人的模样。 不过对已经见过年轻时的唐松年的她来说,眼前的少年容貌不是渐与上辈子的小唐大人重合,而是肖似他的亲爹。 兄妹俩一处长大,周哥儿自然看得出她这一眼包含的浓浓嫌弃,朝着她哼了一声,而后转身就走。 v第33章[01.30] 许筠瑶追了上去,笑着问:「哎,恼了?」 「谁有那个闲功夫与笨蛋宝丫置气,快闪开快闪开,趁着今日爹爹难得提早回来,我正好有几个课业上的问题要问他呢!」周哥儿如同赶蚊子一般朝她挥挥手。 「爹今日能早回来?可真是稀罕了。」许筠瑶有点儿惊讶。 两个月前,唐松年正式升任吏部侍郎,这离他上回从员外郎升至郎中才刚过了堪堪不过两年。 许筠瑶不得不感叹,老匹夫官运之亨通,真是让人眼红。 升了官,自然也更忙了,每日能在戌时归来算是好了的,有好些天都是亥时左右才归来。似今日这般早确是难得。 看着周哥儿步履轻快地往外书房走去,她想了想,干脆便也跟了过去。 左右这会儿无事,倒不如也去瞧瞧。说起来这还是她头一回不怀目的地去老匹夫的书房呢! 一阵敲门声响起,正翻看着卷宗的唐松年头也不抬地道了声:「进来。」 待开门声响起之后,他便看到儿子迈了进来,紧接着门外又探进一个小脑袋。 看到那张与夫人有几分相似的脸蛋,他的脸上便不自禁地带了几分笑容:「宝丫也来了?」 许筠瑶冲他抿嘴笑笑,慢悠悠地跟着周哥儿身后进了屋,看着周哥儿已经迫不及待地向爹爹请教起课业上的问题,而唐松年则耐心地向他解答着。 她一时觉着有些无聊,又见唐松年身后不远的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不少书籍,正想要走过去取一本瞧瞧,却没留意踢中了椅脚,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一边手下意识扶着书案一角,偏又不小心把书案上放着的一叠卷宗给推倒在地。 她也顾不得脚上的痛了,连忙蹲下身去捡起散落地上的卷宗,听到周哥儿嫌弃地道:「笨蛋宝丫果然是笨蛋宝丫,一日大似一日了还能踢中脚,你也算是头一个了。」 唐松年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怎么说妹妹的呢?」 许筠瑶却没理会他们父子二人,注意力已经被手上卷宗的内容吸引住了。 「爹爹,前朝皇族不是已经死光了么?怎的还会有前朝余孽的存在?咦?原来还有漏网之鱼啊?这个前朝九皇子若是还在世,这会儿便跟哥哥一般大了吧?能安然无恙地活到如今,可见身边还有不少能人在护着他啊!」 「小丫头管别人那么多做什么?快回去看看可把脚给踢伤了。」唐松年接过她收拾好的卷宗放好,嘱咐道。 「不疼了,就刚踢着的时候觉得疼,这会儿已经没事了。」许筠瑶不在意,又追问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说那前朝的九皇子能藏到哪里去啊?又是什么人在护着他呢?天下早已大定,他们若是想在中原再挑起一场战争绝不容易,莫说是朝廷,便是早就过上了安稳日子的百姓也不会同意。」 「爹爹,你说他们会不会躲在关外?又或是逃到周边哪个国家隐姓埋名起来?再或者说大隐隐于市,他们就藏在京城?」许筠瑶胡乱地猜测着。 唐松年有几分惊讶地望着她。 如今确是有消息称那‘九皇子’躲在关外,他们也确是怀疑他又或许藏在了边关某个小国,只是没有确凿消息,一切都只是推测。 许筠瑶其实也没有想从他口中得到答案,就是这般随口说说,很快便抛到了脑后。 这一年初夏,天熙帝命太子赵元德监国,他自己则亲率朝廷大军前往边疆,打响大齐立国后与边陲小国的第一战。 许筠瑶一边留意着战事,一边也关注着东宫,尤其是离她上辈子进入东宫的日子越来越近,她便也渐渐有点不安起来了。 万一这辈子真的还有一个‘许筠瑶’,那自己又算什么呢?阿妩又算什么呢?她们与这个‘许筠瑶’又会有什么联系呢? 她越想越不安,终于忍不住问正对着铜镜抓耳挠腮的言妩:「阿妩,你说,这世间上还会不会有一个人,她长大之后会与你长得一模一样?」 言妩愣住了,用手指着鼻子问:「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正是,你说会不会还有这么一个人?」 言妩摇头,一脸肯定地道:「才不会有呢!阿妩可是这世间上独一无二的。」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有点儿得意。 许筠瑶瞧不得她这副小得意的模样,故意打击她:「是呀,独一无二的笨嘛!」 言妩脸上的笑容顿时便垮了,满眼控诉地瞪着她。 许筠瑶只当没有瞧见。 三个月后的某日,便是上辈子的许筠瑶初进东宫的日子。 许筠瑶有些紧张,但更多的却是不安,也不知道自己该是盼着有这么一个人,还是盼着没有这么一个人?好教天上地下,前世今生,她才是独一无二的许筠瑶。 她寻了个理由到东宫去见徐婉菁,依礼拜见之后,便接过一旁小宫女手中的笼子,笼子里头有一只红嘴绿毛鹦哥,将它递给徐婉菁,笑眯眯地道:「这是五公主托我转交给太子妃的,只说上回她从太子殿下处讹了一只小奶狗,夫妻一体,这会儿还一只鹦哥给太子妃也是一样。」 徐婉菁一听便笑了,嗔道:「偏她会说话,怎不见她亲自送了来,反倒还要劳烦你走这么一遭。」 「她原也想来,没想到才出了门便被皇后娘娘给请了去,估计是昨日她糊弄先生做的作业被娘娘知道了,这会儿说不定正泪眼汪汪地求饶认错呢!」许筠瑶直笑。 徐婉菁闻言也忍不住笑,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文华馆里的日子。那个时候她的祖父还在世,而她也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与彭玉琪的关系也不似如今这般,恨不得把对方踩在地上。 只可惜岁月匆匆不能回头,那段日子她也就只能在夜深人静,独自一人躺在那张诺大的床上时回昧几分。 「小丫头也着实偏心了些,到了东宫也只记得你婉菁姐姐,是不是把我给忘了呀?」彭玉琪仪态万千地从殿外迈了进来,酸溜溜地望向许筠瑶。 许筠瑶笑盈盈地道:「可真是天大的冤枉,本就是想着见过太子妃之后便去见你的,却没想到在这儿便遇着了。」 「还算你这小丫头有良心。」彭玉琪嗔道。 v第34章[01.30] 许筠瑶冲她甜甜地笑,看着眼前宜嗔宜喜,既有属于十几岁小姑娘的娇俏,又有属于妇人的妩媚的彭玉琪,再对比一旁始终端庄地浅笑的徐婉菁,暗自摇头。 论对太子喜好的把握,彭玉琪到底更胜徐婉菁一筹。不过她却没有打算介入东宫的妻妾之争,也无心在徐彭二女当中左右逢源。 「这鹦哥好生漂亮,太子妃百忙当中还能有闲心养只鸟儿解闷,难不成是想着让它夜里陪你说说话?」下一刻,她便听到彭玉琪掩嘴轻笑。 这话说得可真是够诛心的。夜里陪太子妃说话?暗讽太子妃独守空房只能找只鸟儿陪伴么? 「妹妹想错了,这是上回太子殿下送了五皇妹一只小奶狗,五皇妹便还了这只鸟儿,那丫头只说……」说到此处,徐婉菁唇边漾着笑,脸上却一片无奈,「那丫头只说,夫妻一体,这会儿还一只鹦哥给太子妃也是一样。」 夫妻一体四个字听入彭玉琪耳中,也让她的心像是被针扎过一般,当真是疼得难受。 是啊,夫妻一体,论出身、论容貌、论才情,她样样不比徐婉菁差,可是到头来她能当太子的‘妻’,与太子夫妻一体,而自己便只能屈居她之下。 许筠瑶饶有兴致地看着二女你来我往,偶尔插科打诨几句,然后又引来那两人或真或假地嗔怪她更重视对方。 很好很好,表面笑靥如花,内里却是藏着针,这种情况多是出现在势均力敌的两人身上,恰好便应了眼前这两人。 只可惜很快便有宫女前来向太子妃回事,许筠瑶正想借机提出到园子里走走,彭玉琪便拉着她的手道:「既然姐姐有事要忙,那便由我陪瑶妹妹到园子里走走吧!」 太子妃含笑答应。 东宫花园子里,许筠瑶听着彭玉琪似真似假地道:「与瑶妹妹一处时,我才又感到自己还是当年的侯府千金,不似如今这般要屈居人下。」 「我上回可是瞧见了,太子殿下对玉琪姐姐好着呢!今日东宫还进了新的宫女,我估计着也是想多些人侍候姐姐。」许筠瑶笑盈盈地道。 彭玉琪听了她这话有点儿得意,太子确实对自己很好,比对徐婉菁还要好,一个月里多是歇在她这处。 她嗔道:「你瞧见,你瞧见什么了?小丫头尽爱胡说。还有,今日东宫哪有新进宫女。」 没有?许筠瑶脸上的笑容有几分凝滞,心里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没有便代表着这辈子世上并没有‘许筠瑶’的存在么? 打探到了想要知道之事,她便无心久留,随口扯了个理由便要告辞,待彭玉琪离开后,依礼她便要去向太子妃请辞。 她正走出一段路,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喝斥声:「你把这里当作什么地方?由得你到处乱跑乱撞的么?半点儿规矩都没有!」 「可不是,这会儿冲撞了姑姑倒是小事,若是冲撞了主子,你便是死一百次也不够,反倒还要连累别人!」紧接着便是陌生的女子声音。 「姑姑,让我来教训教训她,免得她不知好歹!」 「姑姑恕罪,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姑姑与两位姐姐方才突然从假山石后转过来,奴婢没瞧见,这才……」一道听起来甚是稚嫩,甚至还带有几分害怕的声音亦传了过来。 ‘啪!’的一下清脆的响声,有人重重地甩了那稚嫩声音主人一记耳光,随即便又是一顿喝斥,「放肆,你是说是我们故意撞了你?!」 许筠瑶透过枝叶望过去,果然便见图衣带着两名宫女,正冷脸地教训着跪在地上,年纪瞧着与自己不相上下的小宫女。 只因那小宫女背对她而跪,故而她也瞧不见她的容貌,只瞧着图衣使了个眼色,她身边那个个子稍高的宫女便走上前去,又用力甩了那小宫女一记耳光。 小宫女被打得偏过脸去,却又不敢哭,将身子伏得更低,连连道:「姑姑恕罪,姑姑恕罪……」 许筠瑶心中一动,立即警觉地四下望望,果然发现某处树后藏着一个身影。 而下一刻,那身影便走了出来,声音平和却又带着几分不容挑衅的威严:「你们此举是不是太过了?宫女做错了事,自有该管教之人管教,何时轮得到你们动手打人了?」 是芳宜……可总算是上场了! 她嘲讽地扬了扬嘴角,看着芳宜护着那小宫女与图衣据理力争,使得图衣扔下一记阴狠的眼神,带着她的人走了。 芳宜亲手把那小宫女扶了起来,秀眉微蹙,似乎是心疼对方脸上的巴掌印。 而许筠瑶也趁机看清了小宫女的容貌,心中一突。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既不像她,也不像言妩。甚至她搜罗了两辈子的记忆,确信自己真的没有见过这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 「你叫什么名字?」她听到芳宜问。 「汀若,许汀若。」那小宫女一脸感激地望了她一眼,随即便低下头去。 许汀若?姓许?许筠瑶愣住了。 她眼眸微闪,随即便走了出去,装出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拍拍胸口:「可真是吓死我了,没想到东宫里还有那般凶的姑姑,说打人便打人。」 然后又走到许汀若跟前,拉着她的手,望着她脸上的伤道:「哎呀,印子这般红,方才一定很疼吧?我原也想出来帮你的,只是被吓住了。」 顿了顿又转向明显意外她出现的芳宜,装出一副天真的模样道:「这位姑姑一定也是被吓着了吧?我瞧着你藏在那树后许久了呢!必是也与我一般,吓得不敢出来。不过姑姑最后还是出面了,可见姑姑比我勇敢多了。」 许汀若怔了怔,飞快地望了芳宜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只是眼神却变得一片阴冷,方才还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感激一下子便消失不见了。 芳宜如何会没有察觉她态度的转变,对突然冒出来坏自己好事的许筠瑶暗恨不已,却迫于对方的身份什么也不能做,唯有恭敬地朝她行了个福礼,再叮嘱许汀若记得给伤口上药,这才离开了。 许筠瑶冷笑:看来这个许汀若便是她的目标,否则不会到这个时候还不死心地向她表示自己的善意。 不过……她睨一眼低着头的许汀若,想到方才她眼中的阴冷。 v第35章[01.30] 这一位瞧着也不是什么善茬,对人的防备较之上辈子的自己亦不差多少,芳宜今日失算,只怕想再获取她的信任不会是件容易之事。 她立即扬着懵懂天真的表情,继续添一把火:「不过我又想了想,我年纪小,又不是这宫里的人,怕那凶姑姑也是正常。可刚刚这位姑姑为什么也会怕呢?明明她方才出来说话的时候,那凶姑姑虽是恼得紧,可也不敢对她做什么呀!她怎不早些出来帮你?若早些出来,你就不用挨这两巴掌了。」 说完,她便满意地抓住了许汀若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意,随后便跟着前来寻她的宫女,往正殿去向太子妃告辞。 许汀若……所以这辈子没有许筠瑶,只有一个许汀若么?可为什么又是姓许?是巧合么? 只不过不管是不是巧合,她也得找机会查一查这个许汀若的身世了。 而也是这个时候,天熙帝身陷敌军埋伏失去踪迹的消息秘密地传回了京,以中书令纪渊为首的朝廷重臣齐聚太子东宫,商议着应对之策。 许筠瑶对此却是一无所知。从东宫出来后,她便打道回府,却不妨迎面便见豫王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这几年她虽然在宫里的时候比在家中的时候还要多,和五公主更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可实际上并没多少机会可以接触到豫王。教她曾经想要和对方培养青梅竹马感情的计划彻底打了水漂。 尤其是初进宫的那一年,她偶尔遇到豫王时,还没来得及和对方说上几句话,便会被五公主那个憨货拖走,而后继续对她耳提面命,让她离那个专门欺负小姑娘的五皇兄远些。 后来她没有再这般做了,可豫王学业渐紧,已经更难有机会可以看见了。 豫王此时也看到了她,打起几分精神朝她快走几步而来:「筠瑶妹妹。」 彼此都已经不再是几岁的稚童,他自然不好再叫小姑娘的小名。 许筠瑶察言观色,见他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沮丧的气息,却假装没有看到,笑盈盈地道:「殿下能帮我捡几片竹叶么?」 豫王虽然不解,只是也没有多问,走过去捡了几片青翠欲滴的竹叶过来递给她,便惊奇地见小姑娘十指灵巧地用那竹叶在编织着什么,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一只活灵活现的草编蚂蚱便出现他的眼前。 「喏,给你。」许筠瑶将编好的蚂蚱递给他。 豫王一脸惊喜地从小姑娘那白嫩嫩的手掌上拿过那只蚂蚱,有点儿不敢相信:「真的给我的么?」 「给你的,喜欢么?」 「不公平,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你都没有给我编过蚂蚱!!」言妩‘嗖’的一下又从长命锁里飘了出来,又是不忿又是委屈地盯着许筠瑶。 许筠瑶假装没有看到。 「喜欢,很喜欢。」还是头一回有人给他编这个,豫王感到新奇极了,爱不释手地把那只蚂蚱来回地翻看。 「那这会儿心情可好些了?」他又听到小姑娘笑眯眯地问。 他愣住了,所以她是看出自己心情不好,才编了只蚂蚱逗自己开心的么? 「不好不好,我心情一点儿也不好!急需瑶瑶也给我编个蚂蚱!」言妩见她不理自己,围着她飘来飘去地叫。 许筠瑶笑容不改,视若无睹。 看着小姑娘的笑脸,豫王有点儿感动,点了点头,瓮声瓮气地道:「好多了,多谢你。」 「那我家去了,爹娘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好,你早些回去,莫让唐大人和唐夫人担心。」豫王忙不迭地让出路来,看着小姑娘坐上了离宫的软轿。 言妩不甘地咬着小手帕,忿忿地瞪了豫王一眼,又看了看豫王手上的草编蚂蚱,不服气地道:「你别得意,等廷哥儿回来了,她就不记得你啦!」 说完,她又哼了一声,这才朝着许筠瑶的软轿追过去。 追出一段距离她又停了下来,一拍脑门道:「哎呦真笨,最好廷哥儿不要回来了……」 廷哥儿若是回来,她又得天天听着瑶瑶在心里左一句‘月光少年’,右一句‘少年将军’了,真烦人! 许筠瑶从软轿里探出脑袋来,朝豫王挥手道别,看着对方也笑着向自己挥了挥手,抿嘴一笑,便坐了回去。 一瞧豫王那沮丧的模样,她便知道他不是被太子,便是被襄王训斥了。身为皇后嫡子,纵然他性子再软,宫里宫外也没有人胆敢欺负他,更别说让他露出这样的一副表情。 太子性情暴躁,襄王……她的眼眸闪了闪,想到了上辈子偶尔得知的襄王某些怪癖。 「瑶瑶他还在看着你呢!」言妩突然冒了出来,穿过轿帘往后面看。 许筠瑶抿着双唇,眼中难掩得意。 本宫方才以实际行动安慰了他,以他的性子,自然会心存感激。 豫王一直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那软轿越来越远,最终彻底化作一个墨点再也瞧不见。 他望望手中那只草编蚂蚱,唇角微微上扬,眼神温和,可下一刻,却又不知不觉地变得迷茫起来。 也不知怎么回事,从去年开始,他每回看到筠瑶妹妹时,那股‘她不应该长得这般模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也不知是不是受这种感觉的影响,他有时候既想亲近她,却又有点怕亲近她。 不过现在应该不会再有这样的感觉了,因为小姑娘长大了,他也应该要懂得避嫌才是。 芳宜从树后缓缓走了出来,看着抬着许筠瑶的软轿越走越远,眼神冰冷。 「主子,要不要给她一个教训?」她身后的一名宫女低声问。 「暂且饶她这一回,咱们还有更重要之事要做,没有必要在一个臭丫头身上耗费心力。」 v第36章[02.05] 「那许汀若那里?主子打算如何处置?那丫头年纪虽小,可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今日引起了她的怀疑,只怕日后不好再取信于她。」 芳宜冷笑:「我自己调教出来的,难不成我还治不了她?她的心早就被养大了,便是我不用软的,她若想往上爬,自然也会找上门来。」 攻心不成,那便以利益诱之,天底下便没有成不了的事! 东宫书房内,为着如何寻回陛下一事,群臣争得面红耳赤,你觉得这样好,我却觉得那般做更妥当,可无论怎样,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当务之急是要寻回陛下。 群臣正争得热烈,却不妨出现了一道不怎么和谐的声音:「从边疆传消息回京,纵然是八百里加急,也要一个多月,万一陛下已然遭遇不测……又或者是落到了西狄人手上……」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众人视线齐唰唰地投向出声之人,认出是太子詹事卓茂宗。 卓茂宗清清嗓子,强自冷静地又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们也得做好两手打算才是。」 「我打死你这老匹夫,父皇鸿福齐天,必能逢凶化吉,你这老匹夫却敢在此诅咒父皇!」书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撞开,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便见襄王赵元昌冲了进来,揪住卓茂宗就打。 众人大惊,连忙上前劝:「襄王殿下息怒,襄王殿下息怒!」 太子额头青筋频频跳动,着实没有想到襄王竟然挑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又见他二话不说便动手打人,登时大怒,重重一拍书案:「赵元昌,你眼里还没有孤?!」 「我就是眼里还有太子皇兄,这会儿才要打死这老匹夫!」襄王怒气未平,咬着牙关道。 卓茂宗趁机连滚带爬地逃到角落处,心有余悸地抹了一把汗。 「放肆,身为皇子却对朝廷命官大打出手,成何体统!!」太子怒吼。 眼看着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兄弟怒目相向,朝臣们左右为难,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遂齐唰唰地望向纪渊。 「两位殿下息怒,诸位大人也请稍安勿躁,且听微臣一言。」终于,纪渊缓缓站起,沉声道。 「卓大人话虽不怎么好听,只是也点出了最坏的情况……」顿了顿,他望向缩着脖子的卓茂宗温声道,「却是不知卓大人有何两全法子?」 被襄王压着一顿爆打,卓茂宗险些没挺住想打退堂鼓,可太子一记警告的眼神,瞬间便让他清醒了过来,硬着头皮继续道:「若按我来说,陛下必是要尽全力救回,只万一……万一真有个什么,国不可一日无君,与其到时候匆匆忙忙乱了阵脚,倒不如这会儿便准备起来。」 至于准备什么,在场众人一听便明白了。 「这……」朝臣们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心里均感到有点儿微妙。 「狼子野心,你这是狼子野心!!」襄王愤怒地叫着。 「这恐怕不合规矩。」礼部尚书率先开口,表示不赞同。 亦陆陆续续有朝臣跟着表示此举万万不可。 终于,纪渊也缓缓地道:「太子殿下奉旨监国,代理朝政,不管发生什么,有太子殿下坐镇,诸位大人鼎力支持,必然可以安稳度过。」 连他也这般说了,太子遂沉着脸喝斥卓茂宗:「简直一派胡言,尽出些馊主意,你此举是想把孤置于不忠不孝之地,皇弟骂得对,你就是狼子野心,其心可诛!还不给孤滚出去!!」 卓茂宗吓得一个哆嗦,闻言连滚带爬扑了出去。 襄王朝着他狼狈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狗东西!」 纪渊见状暗暗摇了摇头。 而引得朝臣们忧虑不安的天熙帝,此刻浑身狼狈地靠坐在树底下,望向对面正胡乱地包扎身上伤口的少年,离少年几步之遥的地上,躺着一个被五花大绑,口中更是塞着一只臭袜子的男子。 那男子虽然口不能言手脚不能动,可还是愤怒地发出一阵‘啊啊’的闷叫声。包扎着伤口的少年皱了皱眉,似是嫌弃他太吵,猛地一记手刃劈在他后颈处,那人眼皮一翻,瞬间便晕了过去。 天熙帝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连忙佯咳一声掩饰住,朝着少年扬扬手:「绍廷,到朕身边来。」 贺绍廷嗯了声,挣扎着来到他的身边:「陛下。」 「让朕瞧瞧你身上的伤。」 「不好看,别看。」贺绍廷摇头不肯。 「让朕瞧瞧你身上的伤。」他的语气虽然温和,可表情却相当坚持,贺绍廷皱了皱鼻子,最终还是松开了护着伤口的手。 天熙帝解开他胡乱包扎好的伤口,看着那一道道深得可见骨头的刀伤,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这样深的伤,这小子是如何做到一声不吭地扛着那奸细,与自己一起逃命的? 这小子年纪轻轻的,可对敌时那股不要命般的狠劲,已经教他这个久经沙场的人都有几分胆寒,没想到他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伤药可还有?」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沉声问。 「有,还有一点。」贺绍廷有些不自在,可还是乖乖地掏出伤药交给他,又看着他撕下里衣用溪水打湿,细心地替他清理伤口,再涂上药,帮他重新包扎好。 「好了,且等等,朕已经在路上留下了记号,很快朕的亲卫军便能寻来了。」 「多谢陛下。」少年低着头小声道。 天熙帝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脑袋瓜子,随口问:「小子,你今年几岁了?」 「十八岁了。」贺绍廷从善如流,可当他对上眼前那双含笑的眼眸时,不知为何有点儿心虚,结结巴巴地道,「十、十七了。」 天熙帝还是没有说话,只望着他。 v第37章[02.05] 少年终于泄气了,耷拉着脑袋蚊蚋般道:「十六了。」 一会儿又飞快补充一句:「再几个月就十七了的。」 天熙帝好笑,却又有点儿心疼:「你家里人呢?为何一个人孤身到了边陲之地?」 「家里没什么人了。我就是想到处看看,见有商队到这儿来,才跟着来见见世面。」 天熙帝也想到了,家里若还有人,如何会让他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流落至此。他在战场上的那种打法,完全是毫无牵挂豁出命去的打法。 他心里顿时又添了几分怜惜。 「有人来了!」本还垂头丧气,像极做了坏事被人抓住的小狗的少年,瞬间便提着刀蹦了起来,想也不想便把晕迷在地的奸细扛到肩上,护着同样警惕地握紧武器的天熙帝躲进了树林里。 果然,不到片刻的功夫,便有数名手持兵器的青衣男子出现,贺绍廷屏声敛气,把手中的刀握得更紧。 「没事,是朕的亲卫兵。」天熙帝认出来人,拍拍少年的后背,率先走了出来。 为首的那人一见他的出现,脸上顿时一阵狂喜,快速上前跪在地上:「末将等救驾来迟,请陛下降罪!」 贺绍廷沉默地站在天熙帝的身后,看着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赶了来的亲卫军,心里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松了。 他对生死倒不在乎,就是怕没能护住皇帝,教他死在了西狄人手上。 「绍廷,过来!」被亲卫军簇拥着走出一段距离的天熙帝止步,见少年没有跟上来,出声唤。 「哦,好的。」少年持刀跟上,那名被他活捉的奸细,自有兵士押着与他们一起离开。 待御驾亲率将士攻入西狄国土数百里,迫使西延王递上降书,自此对大齐称臣的消息传回京城时,已经是三个月后之事了。 与这个天大好消息一同传入京的,还有陛下身边一名据说作战十分英勇的小将,听闻这员小将曾手刃西狄王子,火烧西狄营帐,年纪不大,却教敌人闻风丧胆。 许筠瑶得知后险些没高兴得蹦起来。 言妩一脸好奇地望着她:「瑶瑶你知道那小将是谁么?」 许筠瑶的声音难掩得意,眼睛也是闪闪发亮:「当然知道,他是廷哥儿,是大齐最出色的将领,也是本宫的月光少年!」 言妩惊讶:「他那般厉害么?比瑶瑶的爹还厉害么?」 「那是自然!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厉害之人了!」 等朝廷大军班师回朝,她就可以见到他啦!想必那个时候的他,便会真真正正与上辈子的少年大将军重合了。 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应该记得吧?好歹他们也是相处了一段不短的时间的。 言妩托着腮帮子看着她,见她心情甚好地轻哼着小曲儿在屋里翻箱倒柜,忽地问:「阿妩和廷哥儿瑶瑶更喜欢哪个?」 「廷哥儿。」 「豫王与阿妩呢?」 「豫王。」 「周哥儿和阿妩呢?」言妩快哭了。 「周哥儿吧!」 言妩委屈地咬着小帕子,有点不死心地又问:「廷哥儿和豫王呢?」 「都喜欢。」许筠瑶举棋不定地翻着匣子里的头花,随口回答。 代表无上尊荣的皇后之位,照亮她心灵净土的心中白月光,二者当然都喜欢啊! 言妩委屈得眼泪‘哗啦’一下就流下来了,一跺脚:「我讨厌瑶瑶,最讨厌了!!」 明明还可以说都喜欢的嘛…… 说完,化作一缕青烟,钻进桌上的长命锁瞬间便没了踪迹。 许筠瑶终于从挑选头花的左右为难中抬起头来,一脸莫名奇妙:阿妩那笨蛋怎么了? 「三姑娘,老夫人请你去一趟。」有小丫头进来禀报。 许筠瑶顿时也没空理会旁的了,随意把东西放好,便往王氏院里而去。 进得屋里,见除了王氏还有李氏和唐筠瑜母女二人。 她唤了声‘祖母’便被王氏拉着在身边坐下,疼爱地问了她几句日常之事。 许筠瑶装着乖巧的模样一一回答。 见那对嫡亲祖孙你一言我一语的没完没了,唐筠瑜有些儿不耐烦地挪了挪屁股,正要站起说自己先回去了,却被李氏一记警告的眼神瞪得重又坐了下来。 「大伯母瞧着瑶丫头仿佛又长高了些,估计再过不了多久便要长成大姑娘了。」李氏努力扬着亲切的笑容。 「可不是,当初才那么丁点,一下子便长这般大了。」王氏喟叹一声接了话。 v第38章[02.05] 许筠瑶装着害羞的模样埋进王氏怀里。 「小孩子就是长得快,瑜丫头也一样,我还记得她刚出生时,比她两位哥哥还要小些。」 许筠瑶没忍住小小打了个呵欠。 有话快说,磨磨蹭蹭的,打扰本宫歇晌了你担当得起么! 许是听到了她心中所想,王氏终于转入了正题:「宝丫明日去郑国公府参加郑国公三姑娘及笄礼,不知礼物可都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许筠瑶挨在她怀里回答。 「你二姐姐长这般大还没有见过国公小姐及笄的大场面,明日宝丫去的时候,也带上你二姐姐可好?」 许筠瑶并没有意外,望向装作一脸毫不在意的唐筠瑜,脆声问:「是二姐姐自己想去,才让祖母来问我的么?」 「我才没有……」唐筠瑜下意识地回答。 「真没有?」 「没有!」唐筠瑜暗恼,瞪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女儿第一回说‘没有’时,李氏便心生不妙,又听许筠瑶问了第二回,可女儿仍旧回答‘没有’,这股不妙的感觉便又强烈了几分。 果然,不等她说几句缓和之话,许筠瑶便从王氏怀里起身,拍拍衣袖道:「祖母你也听到了,二姐姐说她不想去,我也不好为难人家。」 「我何时说过自己不想去?」唐筠瑜脱口而出,话音刚落又觉得丢脸,咬着唇瓣瞪了她一眼。 「可我瞧二姐姐却是一脸不乐意,想是祖母多此一举了。祖母,没其他事我先回去了!」许筠瑶懒得再理会她。 明明想去偏还要装出一副不情不愿,是别人求着让她去的矫情模样,本宫可没这个闲心惯着你! 见她抬腿便要走,李氏急了,用力扯了扯女儿的袖口,给了她一记警告的眼神。 唐筠瑜也有点急了,生怕她果真就此走掉,气急败坏地道:「是我想去,这样总可以了吧?!」 许筠瑶冷笑:「你自己想去却不亲自来找我,却想借祖母之手来逼我主动带你去?是什么给了你这个错觉,觉得我会捧着你?」 「你!」唐筠瑜气结,愤怒地瞪着她,李氏重重地咳了一声,道,「你三妹妹说得对,既是你想去,自是要你自己亲自问问她的意思。」 唐筠瑜又气又恨,深深地呼吸几下,这才勉强压下了心中怒火,咬牙切齿般问:「那请问三妹妹,明日郑国公府的及笄礼,可否带我一同前往?」 「不能!」许筠瑶毫不客气地一口拒绝。 「你!你欺人太甚!」自己都忍辱负重地向她低头了,对方居然还如此嚣张,唐筠瑜登时大怒。 「宝丫……」王氏也没有想到嫡亲孙女会这样回答,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许筠瑶又是一声冷笑:「不错,你想去,你问了我的意思,我的回答便是——不、能!」 唐筠瑜气得快要哭了,便是李氏也起了恼意,觉得这死丫头是在把自己女儿当猴子般耍。 许筠瑶抬腿便走,走出几步便又停了下来,轻蔑地朝着恨恨地瞪向自己的唐筠瑜道:「想要什么便自己去争取,想要却偏又装出一副不想要的清高模样,还要别人跪着求你要,骗谁呢?旁人乐意哄着你是她们之事,若想着让我也来哄你,别说门,连窗都没有!」 「真是矫情!」她扔下最后四个字,扬长而去,完全不理会身后被她气得鼻子都快歪了的李氏母女。 今日照样来王氏跟前尽孝的唐筠柔,恰好便听到小堂妹这番鄙夷的话,先是一怔,随即脸上便扬起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她透过菱花窗格望向屋里的李氏母女,看着唐筠瑜气得哭了出来,正伏在李氏怀里抹眼泪,上首的王氏唉声叹气,却偏又没有说那个气哭了人又跑掉了的孙女半句,心里顿时一阵快意。 怕人瞧见,她又忙掩饰笑容,深知这个时候进屋的话必会轮为李氏母女的出气筒,故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郑国公府三姑娘便是四公主的伴读、郑贵妃的内侄女郑妍,她的及笄礼几乎把京中各府贵女都邀请了,身为吏部侍郎之女兼五公主伴读的许筠瑶自然也在其列。 而她都去了,形影不离的五公主自然亦乐颠颠地也要跟着去瞧热闹。 听闻最受宠的五公主都要来,自然有更多人争着想要去,没有收到帖子的人家也想方设法地求一个‘女伴’的名额。 为着这个‘女伴’名额,阮氏已经先后应付了数位上门来的相熟或不相熟的夫人,教她好不头疼。 只当许筠瑶把同样希望跟着去的唐筠瑜怼了一顿之事传入她耳中后,她无奈地揉了揉额角。 好了,这下子谁也别想去了。她叹了口气。 原本她就是想让女儿带着大房的两位姑娘一起去的,尤其是下个月便满十四岁的唐筠柔,多出去走动走动,对她将来议亲也有好处。 却没想到她还没有跟女儿提此事,大房那对母女便已经先借婆母的口提了,以那丫头的性子,纵然一开始是肯的,这会儿也必是不肯了。 对那丫头只能顺着来、软着来,哪能逼着压着。你愈是逼压,她就偏跟你对着干,偏不让你如意。 她再度长叹一声。 在翠纹碧纹两年前先后出嫁后才提拔上来的侍女挽琴明白她的心思,有些不解地问:「三姑娘拒了二姑娘,可大姑娘若想去,好好跟三姑娘说说,三姑娘也未必不会不肯啊!」 阮氏摇摇头:「柔丫头若是去了,回来之后还不定吃多少编排,何苦累了她。」 挽琴想想二姑娘的性子,了然地点了点头。 v第39章[02.05] 也是,二姑娘求而不得,反倒让大姑娘成了,以她的性子,还不定怎么折腾呢! 阮氏正叹息着,那个让她无比头疼的罪魁祸首便轻哼着小曲儿,学着她爹的模样背着手悠哉悠哉地踱了进屋。 「娘你叹什么气?是不是哥哥又惹你生气了?」一进来便见包子夫人唉声叹气,一副无比头疼的模样,许筠瑶好奇地问。 一听她提到儿子,阮氏又忍不住长叹一声。 小的这个是个魔星,大的那个也不遑多让,果然儿女都是债啊! 「哥哥是不是又惹事了?你跟我说,我帮你教训他!」许筠瑶挨着她坐下,相当体贴地道。 阮氏没好气地在她额上戳了一记:「你哥哥没惹娘生气,倒是你这犟丫头总让娘头疼。」 许筠瑶一脸无辜:「我又做什么了?我可什么也没做,一直乖乖在屋里收拾东西呢!」 「你晌午在你祖母屋里对你二姐姐说了什么?」阮氏无奈地问。 许筠瑶如梦初醒,枕着她的肩不以为然地道:「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原来这事啊!她若好好跟我说,我也就应了,偏要借祖母之手来压我,还要装模作样,我又不是她娘,才不会惯着她呢!」 阮氏耐心地教导:「这事确是她做得不周全,怨不得宝丫生气。只一笔写不出两个唐字,兄弟姐妹之间,若论起血缘亲近,除了你哥哥,便属隔房的这几位哥哥姐姐了。」 许筠瑶把玩着她腰间系着的长绦,‘嗯嗯啊啊’地应着,一瞧就知道根本没有听进去。 阮氏无奈地捏了捏她腮边软肉,也不再纠结于此事,问道:「你也大了,进进出出的身边也要有人,娘打算给你选个丫头跟着侍候,你想要在府里自己挑一个,还是娘让人从外头买进来?」 碧纹嫁了人后干脆又回来当了许筠瑶屋里的管事,许筠瑶这几年在宫里的日子比在家里还要多,碧纹一个人便能把她照顾得很妥当了,可到底渐渐长大,身边怎么也不能离了人。 「我自己先在府里挑挑,若没有瞧上的再另买了来也是一样。」许筠瑶在她身上蹭了蹭,不甚在意地道。 「如此也好,家里的知根知底,差事又更容易上手些。」 到了府里,许筠瑶把一直随身戴着的长命锁解下放在枕边,随口唤了几声‘阿妩’,却只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哼,倒也不怎么在意地躺好。 长命锁里的言妩竖起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片刻之后那熟悉的均匀呼吸传来,她噘着嘴,而后翻了个身,再重重地哼了一声。 镇远将军府正屋里,云氏一边梳着满头青丝,一边道:「明日我与嫦儿到郑国公府去,顺便瞧瞧有没有适合亮哥儿的姑娘,他一日大似一日,亲事可不能再拖了,别人家像他这般大的早就成婚生子了,偏他连个人都不曾定下来。」 杜诚忠随口附和了两声,整个人却有些心不在焉,总是不由得想起今晚与几个同僚饮酒,听着对方口中对那位立下战功的小将赞不绝口。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功绩,也不知是哪家教出来的这般出息的孩子,他若能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儿子,这辈子便是少活十年也心甘情愿了。 可惜他至今膝下无子,夫人自当年生下女儿后,这么多年来一直无法再传出喜讯,有好几回,他甚至想着要不要再抬个妾室,将来生下了儿子抱到夫人膝下养着便是,可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他便打消了,心中更是充满了对夫人的愧疚。 明明便答应过她不会再有别人的,他怎能出尔反尔呢?那着实非大丈夫所为。 「……你觉得怎样?」云氏回过头来,见他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忍不住唤了声,「夫君?夫君?」 「什么?」杜诚忠总算是回过神来,抱歉地冲她笑了笑,「方才没有听清楚,你说什么来着?」 云氏行至他身边坐下,关心地问:「我瞧着你这几日都有些魂不守舍的,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烦心之事?他如今最大的烦心事就是膝下无子,可这些能跟夫人说么?自然是不能的,故而笑笑地道:「没什么,许是朝廷大军打了胜战,让我总不知不觉地想起以前在军中的日子,不过眨眼间,便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人总是要往前看,过去之事便让它过去吧!夜深了,该歇息了。」云氏不甚在意地安慰了几句。 明日还要出席郑国公府三姑娘的及笄礼,她得早些睡养好精神,以最佳的状态面对京中各府的贵夫人。 杜诚忠点点头。 只当他睡得迷迷糊糊间,忽听有人在他耳边凄厉地叫着:「杜诚忠,你残杀亲骨肉,毫无人性,我诅咒你这辈子后继无人,无子送终!」 他骤然惊醒,胸口急促起伏着,随手一抹额头,便抹了满手的汗。 原来是一场噩梦…… 是噩梦么?下一刻,他心口一紧,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头。 不,那不是梦,十几年前,确实有人无比绝望又凄厉地对他吼出那番话。 难不成这么多年他一直无子,便是因为当年的诅咒?不,不会,他很快便将这个念头扔开了。 简直荒天下之大谬!若是这世上当真有诅咒,那世人若是对哪个人心怀恨意,随意这般诅咒一下便能应验,那天下得乱成什么样子? 他如斯安慰着自己,重又阖上双眸意欲睡去,可脑子里却是一片混乱,那些被时间掩埋了的记忆如同缺堤的洪水一般,不断地向他涌过来。 他想起了心爱的女子另嫁他人的绝望,想起了功成名就后的放纵,甚至想起了那个曾让他生出娶妻念头的娇怯女子。 是呢,原来曾经他也想过另娶他人的。 他一直这般胡思乱想着,直到天色蒙蒙亮,远处似乎隐隐有鸡鸣的声音传来,他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郑妍及笄礼的这日,许筠瑶戴上长命锁时又随口唤了声「阿妩」,回应她的还是那声轻哼。 她也不在意,跟着阮氏出门,对身后唐筠瑜那嫉恨的眼神视若无睹。 唐筠瑜恨得要死,只恨不得把她的背脊盯出个洞来。 v第40章[02.05] 「我早就说过,哪怕你拿祖母来压她,那死丫头也肯定不会同意带你去。况且,祖母又如何会为了你这么一个隔了一层的孙女,而去为难她嫡嫡亲的那一个。从一开始你借着祖母之手逼她就范就错了。」唐淮兴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冷笑着对她道。 「与你什么相干!谁让我没人家命好,有个有出息的爹,眼看着又将会有一个有出息的兄长。」唐筠瑜冷着脸。 「唐淮周有出息?他那个先生为了讨好三叔,什么拍马溜须的话说不出来?唐淮周若真的那般有出息,怎不见他今年下场试试?你等着吧,总有一日我会在考场上彻底把他打败!」唐淮兴嗤笑,对自己的前程充满了信心。 唐淮周不过是仗着自己有个好父亲而已,而他什么也不用倚靠,就凭自己的一身才华亦能搏一番前程。 「你放心,等大哥将来高中状元,有了好前程,必然会让你出这口心中恶气!」他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唐筠瑜轻哼一声,神情却是缓和了几分。 她虽然没有一位有出息的父亲,可却有一位有出息的兄长,如今还不到十八岁便已经中了举人,放眼整个大齐,年仅十八岁的举人又能挑得出几个? 许筠瑶抵达郑国公府时,发现五公主竟然已经到了,正一脸不耐烦地被众人如同众星捧月般围着,待看到她的身影,立即朝她走了过来,语气难掩得意:「怎样?没想到我会比你来得早吧?这会儿四皇姐还在路上呢!」 许筠瑶好笑。愈是身份贵重之人,便愈是要压轴出场,如此方才显得她的尊贵。 也就五公主这个憨姑娘例外,竟是完全不在意这些,想来便来。 「确是没想到你竟会这般早便到了。」许筠瑶笑道,又望向郑妍,将阮氏为她准备好的贺礼呈上,「恭喜妍姐姐。」 郑妍笑着接过:「多谢筠瑶妹妹。」 「筠瑶妹妹把五公主给吸引了来,便是给妍妹妹最好的贺礼了,何需再费心准备别的呢!」去年便已及笄的嘉平县主掩嘴轻笑。 「县主说笑了,五公主一直很期待妍姐姐的及笄礼,为了此事还再三跟我确认了日期呢!」许筠瑶一脸无辜地道。 她又不是笨蛋,自然不可能认下‘左右皇室公主’这样的名头。 五公主笑眯眯地点头附和:「是呢是呢,我就想看看妍姐姐的及笄礼和早前几位皇姐的有什么不一样。」 几人说话间,四公主便到了,与她一起抵达的,还有郑贵妃给侄女的赏赐。 府中自然又是好一番动作迎接公主的驾到。 待及笄礼成后,五公主朝着郑妍的方向努了努嘴,轻轻碰了碰身边的许筠瑶:「妍姐姐及笄了,那是不是也很快便如三皇姐和嘉平县主一般,准备议亲事了。」 「那是自然,你瞧郑国公夫人身边围着那么多夫人,她们当中可是有不少相中了妍姐姐,想娶回去当儿媳妇呢!」许筠瑶瞥了一眼围着郑国公夫人的那些贵妇。 「三皇姐、嘉平县主、妍姐姐,再过几个月还有四皇姐,那她们四个岂不是都在挑夫婿?万一她们相中的是同一个人,那岂不是得打一架?」五公主咂舌。 「是呢,如何相中了同一个人,那她们便要打上一架,谁赢了便把美男子抱回家去。」许筠瑶一本正经地回答。 五公主咯咯地笑,伸手去掐她腮边软肉:「瞧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模样,本公主信了你的邪!」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笑,引得周遭不少打算在五公主跟前混个脸熟的贵女驻足不前,不敢扰了她们。 很快地,郑妍带着侍女走了过来,迎了她们去她屋里说话。 除了许筠瑶、五公主和四公主、嘉平县主外,还有四名与郑妍相熟的贵女,那四人当中,年纪最小的那个瞧着年纪与许筠瑶相仿。 待郑妍一介绍,许筠瑶才知道她是镇远将军府的姑娘,姓杜名杏嫦,其他贵女都一口一个‘嫦儿’地叫她。 原来是那位嫁得有情郎的将军夫人的女儿…… 小姑娘瞧着有点儿腼腆,细声细气地给公主县主们行礼,又与她们彼此见过,这才乖巧地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众人说笑玩闹。 郑妍今日有贵妃娘娘亲赐玉簪,有四公主给她当赞者,还有宫中最受宠的五公主上门祝贺,心情自然极好,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掩不住。 都是年纪轻轻的姑娘,说说笑笑间便有人提到了日后的夫婿,引得众女又是害羞又是好奇,你推我揉嘻嘻哈哈地让对方说说对未来夫婿的期望。 推搡间也不知是谁先碰着了谁,把正端着沏好的香茶过来的侍女撞了个正着,只听‘哎呀’的几声,除了四公主、五公主和杜杏嫦外,其余众女身上的衣裳或多或少都沾上了茶渍。 「姐妹们若是不嫌弃,不如暂且换上我的衣裳。瑶妹妹身型与我六妹妹相差不多,不如便先换上她的?」郑妍斥责了侍女几句,这才建议道。 许筠瑶望望胸口位置的茶渍,有些无奈地同意了。 这个位置如此醒目,总不能就这样穿着它回去吧? 自有侍女过来引着她们各自到屋里更衣,郑妍向两位公主告了罪,亦跟着下去了。 许筠瑶取下颈间戴着的长命锁置于一旁,又在国公府侍女的侍候下脱去弄脏了的衣裳,换上郑国公府六姑娘的新衣,一瞧,倒也挺合身。 她又对着铜镜理了理长发,待觉身上再无不妥后才走了出去。 走着走着,她便觉得似乎忘了什么东西,一摸胸口位置,恍然大悟。 她竟把那只长命锁给忘了。 听说她要去取回遗忘在屋里的长命锁,侍女连忙又引着她折返。可许筠瑶在放置长命锁的梳妆台上左看右看,竟是找不着了。 她顿时便有点急了。这长命锁不见便不见了,可上面还附着言妩那只笨鬼…… 陪着她回来的侍女也帮忙找,两人险些把梳妆台都翻过来了,依然没有瞧见那只长命锁。 许筠瑶在心里一遍遍唤着言妩的名字,可却始终没有半分回应。 v第41章[02.05] 她心里愈发急了。 「你们可是在找一个长命锁?」忽有侍女进来问。 「对对对,你可看见它?」许筠瑶忙问。 「是我捡了,本想送回去给唐姑娘的,可刚好在路上遇着嘉平县主,县主得知我是送还唐姑娘的东西,便说由她交给姑娘便可。」那侍女忙道。 许筠瑶松了口气,又急急忙忙去寻嘉平县主拿回自己的长命锁。 走着走着,她心口忽地一跳,耳边仿佛听到一声惨叫,脸色顿时便变了。 阿妩! 却说嘉平县主拿着那只长命锁左看右看,鄙夷地道:「款式老旧,成色也不好,这种庸俗之物,偏那唐筠瑶也好意思整日戴在身上,也不嫌丢人。」 说完,随手一扔,只听‘咚’的一下落水声,那只长命锁便掉进了小池子里。 「县主!这样不大好吧?这毕竟是唐姑娘的东西。」她的贴身侍女有几分迟疑。 「怕什么,这种东西,本县主赔她十个八个便是。」嘉平县主毫不在意。 引路的国公府侍女迟疑了片刻,还是快步走过去蹲在池边,伸手在长命锁掉落的位置摸索着。 「捡它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怕本县主赔不起?」嘉平县主轻哼一声掩饰突如其来的几分心虚。 那池子并不大,原是栽种着荷花的,池水也干得七七八八了,只是池底的淤泥颇厚,那侍女又摸又挖了好片刻,突然指尖破到硬物,顿时一喜,抓着那物用力一拔。 只听‘噗’的一下东西拔出泥的闷响声,随即便是侍女惊喜的叫声:「我找着了!」 嘉平县主提着心顿时落回了实处,又是哼了一声,别过了脸去。 侍女还来不及把沾满了污泥的长命锁清醒干净,许筠瑶便赶到了。 「县主,我的长命锁呢?」许筠瑶迫不及待地问。 嘉平县主心虚地避开她的视线,飞快地瞄了一眼正拿着那长命锁的侍女。 许筠瑶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自然便看到了那只沾满了泥的长命锁。 「这是怎么回事?」她沉下了脸。 「什么怎么回事,不过是我方才失手把它扔进池子里了,也让人捡了回来,你还想怎样?」嘉平县主不满她的态度。 反正东西都捡回来了,她就咬定自己是失手,她又能奈自己何? 那侍女已经把长命锁清洗干净,又用帕子擦去了水珠,恭敬地递到许筠瑶跟前:「唐姑娘。」 许筠瑶忙接过长命锁,一时也顾不得嘉平县主了,在心里不停地唤着言妩的名字。 可仍是没能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更加瞧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阿妩,你若是再不回应我,我便要恼了!她绷着脸,待过了片刻,又四处望望,可既得不到回应,也没有看到那个‘鬼影’。 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些慌了,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唤着言妩的名字。 阿妩,你再不说话再不出现,我真的便要恼了! 嘉平县主见她拿着那长命锁瞧得目不转睛,一会儿又环望一周似是在找着什么,不解地问:「喂,你做什么?这东西是金子所制,又是掉进泥里头,摔又摔不坏,你盯着它做什么?」 许筠瑶转过脸来,眼神冰冷入骨。 嘉平县主打了个哆嗦,又恼自己的反应,强硬地道:「难不成你还想着借此讹诈本县主?」 许筠瑶无心与她多作争执,只扔下一句‘你最好祈祷她没事’便走了。 「我还要祈祷它没事?莫说它根本没有摔坏,纵是摔坏了,本县主十个也赔得起!」嘉平县主气结,冲着她的背影嚷着。 许筠瑶却没有想到,接下来一连数日,言妩却始终没有出现,甚至也不曾回应过她,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而那长命锁也不过一只普通的长命锁。 她又慌又急又怕,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明明出门前她还好好呆在长命锁里的,整个笄礼期间,她还能感觉得到她的存在。 怎么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便不见了? 她又想到那日耳边仿佛听到的那声似是含着无限恐惧的惨叫,脸色顿时白了几分。 那个笨鬼是不是遭遇什么了?怕水?不可能,这几年她不知把这长命锁洗了多少回,包子夫人甚至还拿柚子水清洗过,可她却半点事儿都没有。 纵然她嫌弃那池里的水脏,身上又沾了泥,何至于会惨叫?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把人,不,把鬼找出来,其他的慢慢再深究。 可是要怎么找?她却犯难了。 言妩的存在实在太离奇,又是个傻乎乎什么都记不得的,对自己的来历也说不清楚。关键她与传说中的‘鬼’又有点儿不一样,她不怕阳光也不怕一切辟邪之物,若非身体飘无,又不用吃喝拉撒,简直与常人无异。 她唯有一边临时抱佛脚地寻来记载各种灵异神怪的书籍翻看,一边有意无意地向府里上了年纪的老嬷嬷打听,一边跑到王氏处假装充满兴趣地问她各种鬼怪灵异之事。 v第42章[02.05] 王氏倒也没有多想,又高兴小孙女跑来跟自己说话,搂着她耐心地将自己听来的各种神神怪怪故事向她道来。 比如古时候有个秀才的娘子死了,秀才很伤心,每日抚着娘子的遗物郁郁寡欢,突然间有一日,太守的女儿找到他家里来,一问,竟是其妻还魂在太守刚死去的女儿身上,于是夫妻团聚,秀才后来中了状元,当了大官。 许筠瑶听得一阵无语,可还是趁机问:「那太守若是知道自己女儿的身体被人占了岂不是很伤心?那要怎样才能把女儿的魂给招回来?」 王氏:「这……人死了灵魂也就消散了,又怎能回来?」 「可是那位秀才娘子的灵魂不就是回来了么?还占了别人的身子呢!可见必是有法子的。」 「那是阎王老爷的旨意,阎王老爷感念秀才对他娘子情深义重,特许其妻还魂以使得夫妻团聚。」王氏摸摸孙女的头,慈爱地道。 许筠瑶:「……」 好吧,阎王老爷最大,他老人家说了算。 王氏笑着拍拍她的脸蛋,开始整理她那个宝贝檀木盒子里的东西,许筠瑶随意望了一眼,见里面放着的一个护身符一角竟是焦黑焦黑的,有些好奇地拿过来问:「祖母,这符怎会黑了一角,是不小心被火烧了么?」 「这不是不小心被火烧了,而是帮宝丫挡了灾。你小时候有一回病得很严重,大夫都没辙了,亏得这符帮你挡去了灾祸。」提及往事,王氏仍抑制不住一阵感叹。 亏得玄清道长赐下这护身符,否则孙女当年怕就跨不过那一劫了。 许筠瑶却是心思一动。 莫非她说的便是自己初重生在唐筠瑶身上的那一回? 虽然真正的唐筠瑶确实夭折了,不过她莫名奇妙附身在死去的唐筠瑶身上这事,确实也足够邪门,说不定还真与这符有什么关系?倒不如拿回去仔细研究,看能否从中找到方法,把阿妩那个笨鬼也引回来。 想到这,她便央求王氏:「祖母,这个能给我么?」 「符坏了,用不了了。不过宝丫想要的话便给你,只是要好生收着,莫要弄不见了。」王氏叮嘱。 「哎,知道了,我会好好收着的。」许筠瑶应下,将那护身符塞进兜里,又陪着王氏东拉西扯一阵,这才寻了个理由溜走了。 夜里,碧纹进来的时候,仍见自家姑娘捧着书在看,不禁道:「夜深了,姑娘也该歇息了,明日再看吧!」 许筠瑶随口‘嗯’了声。 碧纹这才注意到她放在一旁的那个焦了一角的护身符,惊讶地问:「这东西怎的在姑娘这里?」 「我从祖母那拿来的。」许筠瑶回答。 她研究了大半日都没瞧不出那护身符有什么特别之处,遂放弃了,又再度捧起书来翻看。 「死后都成鬼了,还能有什么让她如此害怕?」她一边翻着书,一边自言自语着。 「鬼怕恶人啊,姑娘没有听说过么?」碧纹替她整理着床铺,听到她这话便道了句。 「那除了恶人,还有什么东西让她害怕的么?除了那些辟邪之物啊法器之类的东西。」许筠瑶干脆放下书卷问。 「我以前曾听有位老嬷嬷说,如果人临死前经历了极深的恐惧,这种恐惧便会一直刻入她魂魄里,纵然是死后化作鬼,也是难以消得掉。」碧纹想了想,回答道。 许筠瑶一愣。 临死前经历的恐惧么?阿妩那个笨蛋有么?她临死前也曾经历过极深的恐惧么? 「好了,姑娘也该歇息了,再不睡的话,明日可就要起不来了。」碧纹笑着催促。 许筠瑶点点头,拿着长命锁和那护身符听话地躺回床榻上,任由碧纹替她盖好锦被,又落下帷帐,挑了挑灯芯让灯光变得昏暗些,这才静静地退了出去。 房门被轻轻地掩上后,许筠瑶从锦被里伸出双手,轻轻抚着长命锁,如同前几日那般不死心地一遍又一遍唤着‘阿妩’,毫无意外地,仍是久久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无奈地把长命锁连同那个护身符一起放在枕边,闷闷不乐的拉过锦被覆在身上。 以往总是嫌弃那个笨鬼聒噪,不时在耳边吱吱喳喳没完没了,偶尔还突然冒出来把人吓一大跳,恼起来的时候恨不得把她团成一团塞进木桶里,可这会儿她不在了,耳根也清静了,她却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也有点儿不习惯了。 可见人的承受能力是极强的,被虐着虐着什么都习惯了。她暗道。 一会儿又发狠地想,待那笨蛋回来了,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让她日后还敢不敢闹失踪! 一会儿转念又想:罢了,下不为例,这回她应该吓得不轻,她就大人有大量不与笨蛋计较了。 这样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间她的眼皮越来越重,终于慢慢地阖上,浑然不觉枕边那焦了一角的护身符竟是发出一道微弱的白光,白光一点一点地笼罩着那只长命锁。 睡梦中的许筠瑶突然觉得胸口闷闷的,连呼吸也有点儿困难,挣扎着缓缓睁开眼眸,眼中还带着几分初醒来时的懵懂。 忽又觉得喉咙有点儿干,她掀开帷帐,正想扬声唤碧纹,眼睛却陡然瞪大,随即连鞋子也没穿便朝着不知何时躺在了地上的熟悉身影跑过去。 ‘阿妩,阿妩,你怎样了?阿妩,快醒醒,快醒醒!’见地上的言妩身体几乎接近透明,仿佛下一刻便会彻底消失一般,最诡异的是,她的身上还沾着不少湿泥,可她用手触碰她的时候,却根本触不到那些泥,可见这泥根本就不是实体。 可是泥土也会化灵么?她不明白,也没心思深究,用力把言妩扶坐在地上,却见昏迷中的言妩竟是无意识地卷缩着身体,一点一点向她怀里依偎而来。 许筠瑶想也不想便将她抱住,也不敢乱动,只在心里一遍遍地唤着她的名字。 也不知过了多久,借着越来越暗的灯光,以及从窗格处透进屋来的月光,她发现怀中的言妩越来越清晰,再不是初时那几近透明的感觉,一时又惊又喜,忍住酸痛的双手把她抱得更紧。 终于,在她觉得自己的双手累得快要断掉了,怀中的言妩眼皮轻颤,少顷,慢慢地睁开了双眸。 v第43章[02.05] 「你醒了?」许筠瑶眼神一亮,忍不住便问出了声。 言妩呆呆地望着她,半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呜呜呜……怎么会有那样可怕之事,吓死我了……」 许筠瑶安抚性地拍着她的背脊:没事了没事了,都没事了…… 言妩哭了一会儿,哭声才渐渐止住,只还是抽抽答答的,那张本应该是无比明艳动人的脸庞,这会儿哭成了花猫脸,看得许筠瑶又是头疼又是无奈,却又有点儿心疼。 她望着言妩脸上沾上的泥点,没忍住伸手去想要拭开,却是碰了个空。 ‘阿妩,你身上的泥是怎么回事?这几日你都在哪儿?为什么不回来?’她终于没忍住问。 言妩抽抽噎噎地回答:「在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地方,全是泥,我说不出话,也透不过气,浑身都疼。」说到这,她仿佛又想起了那种想要拼命挣开,却又偏偏挣扎不得的恐惧又绝望感觉,不禁打了个哆嗦,愈发卷缩着身子往许筠瑶怀里靠去。 泥?许筠瑶怔忪,瞬间便想到了那日嘉平县主‘不小心’把长命锁扔进池里之事,所以那个时候阿妩便从长命锁里掉了出来,被困在了湿泥里? 可是、可是阿妩她并没有实体啊!多厚的墙壁都是直扒拉地穿过去的呢,那些湿泥又怎么可能困得住她?! 难道……她忽地想到了一个可能,下意识地望向颤着双唇的言妩。 难不成她是被活埋致死的?故而死后也依然害怕在泥里的感觉。 ‘那你又是怎样从那可怕的泥里逃出来的?’她又问。 靠着这虽然单薄,却是世间上最温暖最安全的怀抱,言妩心中的恐惧终于消去了不少,只是整个人却显得相当虚弱,小小声地道:「我也不知道,就在我感到很害怕的时候,突然有道白光裹着我,硬是把我从泥里拉了出来。等我醒来的时候,便已经回到这里了。」 许筠瑶更加惊讶,百思不得其解,只是见她这副虚弱的模样,顿时也没有心思再深究了,轻轻推了推她,催促道:「快,快回长命锁里歇息。」 言妩靠着她瘦弱的肩膀,正想应声‘好’,忽又想到了什么,掀了掀眼帘,咬了咬唇瓣,还是小小声地问:「那阿妩和廷哥儿瑶瑶喜欢哪个?」 许筠瑶怔住了: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儿熟悉。 「说嘛,喜欢哪个?」见她不回答,言妩噘了噘嘴,有气无力地催促。 许筠瑶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总算是明白那日她为何会闹别扭了。 「阿妩。」 言妩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又问:「豫王和阿妩呢?」 「阿妩。」 「周哥儿和阿妩呢?」尽管还是很虚弱,可言妩的嘴角都快咧到耳后去了。 「阿妩。」许筠瑶无奈。 言妩终于满意地笑了,再一会儿又加了句:「我要瑶瑶给我编个蚂蚱!不,要两个!」 「行,给你编两个蚂蚱,再加一只蝴蝶。」许筠瑶相当大方地回答。 「真的?!」言妩又惊又喜,得了肯定答案后,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了几分。 「那我今晚和瑶瑶一起睡床上可以么?」她得寸进尺地又问。 「行,不过你要把身上的泥弄掉。」许筠瑶心疼她此番遭遇,自然不会与她计较。 言妩乐得眉眼弯弯,将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一般:「好!」 一人一‘鬼’躺在床上,言妩面朝着她,身体却是习惯性地保持着卷缩的状态,脸上漾着略显苍白却又甜甜的笑容,似是梦呓般道了句:「真好呢……」 许筠瑶神情有几分恍惚,脑海中似乎有什么闪过,可一时却又抓不住。 短短数日所经历之事,让她心里积了一个又一个的疑团。 她望着身边已经沉沉睡去的言妩,看着她那恬静的睡颜,明明应该是很熟悉的一张脸,可这会儿瞧着却有点儿陌生,甚至有时候她忆起前生事时,给自己代入的脸,也不是属于许筠瑶的,而是属于她现在拥有的唐筠瑶的脸。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将眼前这张脸与言妩划上了等号。这张脸是言妩的,言妩的脸便是这样的。 她叹了口气,决定不再想那般多,反正言妩这会儿平安归来了,虽然她失踪得莫名奇妙,回来得更是莫名奇妙,可那都不要紧,只要回来就好。 次日一早睁眼醒来的时候,许筠瑶下意识地侧头望向身边,却发现本应躺在那里的言妩不见了,顿时一惊,一骨碌坐了起来,掀开床帐趿鞋下地,便对上言妩那张明媚的笑脸。 她松了口气,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而后在碧纹的侍候下洗漱更衣。 言妩心情极好地望着她,看着她穿衣打扮妥当后立即飘近前去提醒:「蚂蚱、蝴蝶,可不能忘了!」 知道了知道了,忘了谁的都不会忘了你的。许筠瑶无奈。 她掀帘而出,言妩紧跟在她的身后,一人一鬼走在晨间的青石小路上,竟是难得的和谐。 屋里的碧纹整理好床铺,看到枕边落下的那个护身符,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只觉得那焦黑的地方似是扩大了些许。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将护身符珍而重之地收好,锁入了不常开启的箱子里头。 往向阮氏请安的路上,许筠瑶便问起了那日在郑国公府发生之事,得知长命锁是被嘉平县主故意扔进池子里的,她微眯起双眸,冷笑一声。 真是好一个‘不小心’,看来这几年她在宫里装天真可爱人畜无害装得太过成功了,以致教人敢轻易欺负到头上来。 v第44章[02.05] 当年文华馆里的几位公主和各自的伴读,虽然彼此间也会有发生点不愉快之事,可一来年纪小,二来也无人敢在宫里撒野,故而大体来讲还是相处得比较和睦的。 可是随着年纪渐长,前有徐婉菁与彭玉琪的太子妃之争,后有三公主在四公主挑拨离间下与五公主渐行渐远。 本就不怎么稳固的平静早已经被打破了。 只很快便有另外的好消息吸引了她的注意,那便是朝廷大军班师回朝了! 无论走到何处都能听到有人讨论御驾身边那员小将的英勇事迹,杜诚忠越听便越是羡慕,越听便越是遗憾自己膝下无子。 若是他也能有个延续自己血脉的亲儿子,经他悉心培养,必然也不会比现今这位小将逊色。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教他成婚多年只得一女。 女儿并不是不好,他也一样爱若至宝,只是到底还是有所遗憾。至于继子维亮,终究不是自己的骨肉,也难承继将军府的一切。 他心情郁郁,在同僚的起哄下饮下了花姑娘喂过来的酒,又得了美人一个香吻,愈发惹得众人起哄不止。 纵然他酒量不错,曾有‘千杯不醉’的美誉,可这会儿心情郁结,又被灌了数不清多少杯的酒,待走出酒楼时,已经有几分醉意了。 他推开随从意欲来扶自己的手,步伐不稳地往镇远将军府的方向走去,侍从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瞧见他似是要跌倒时飞快上前扶上一扶。 「不用你扶,本将军、本将军还没醉到连走路都要人扶的地步。」杜诚忠打了个酒嗝。 「将军,天快要黑了,夫人在府里恐怕得急了。」侍从不敢违逆他的意思,便拿出夫人来提醒。 果然,杜诚忠不再说什么,也不再推拒他欲上前扶自己的动作。 侍从松了口气,扶着他继续赶路。 「哎呦!」行经一处路口时,忽地有一名女子从另一旁的小巷里快步走出,两人躲避不及,那女子便直直地摔倒在地。 「你没事吧?」杜诚忠的酒也清醒了几分。 「没事,是我走路不小心,不关你们的事。」那女子一边捡着散落地上的蔬果,一边回头朝他笑笑地道。 杜诚忠却是愣住了。 这张脸…… 「你叫什么名字?我命人送你回去?」明知道不该,可他还是开口问了。 「小女子凌湘,家就住在这附近,多谢大人好意了,我自己回去便可以。」女子久居京城,自然瞧得出这撞了自己的男子非富即贵,抿嘴笑笑,却还是婉拒了他的好意。 凌湘……湘……云湘……杜诚忠有点儿失神,再度望向眼前女子。 像,可是又不怎么像,只那眉宇间那几分的相似,已经是这么多年来他头一回看到。 「不行,天色渐暗,你一个弱女子走路,让人如何放心得下。你且莫要担心,在下姓杜名诚忠,乃朝廷镇远将军,并非心怀叵测之贼人。」他一口拒绝,顺势表明了身份。 凌湘暗喜。 她就知道眼前之人非富即贵,没想到还是位将军…… 随从张张嘴想要说话,可转念一想便又放弃了。 将军这么多年只守着夫人,连继承香灯这样的头等大事都忘了,如今难得有位让他另眼相看的姑娘,若是能趁势为将军府添一名小公子,那才是天大的喜事呢! 想到这,他愈发装聋作哑起来。 云氏怎么也没有想到,她正在为着儿子的亲事头疼,她原以为会一辈子对自己一心一意的良人,已经开始背叛她了。 御驾回京的那一日,杜诚忠从凌湘的温柔乡依依不舍地起来,怀着去看看‘别人家的出息孩子’的复杂心思出了门。 这段日子他越来越沉浸在凌湘的温柔小意里,出于心虚与愧疚,每回回府他都会给云氏带上一件小礼物,愈发哄得云氏心里像是喝了蜜一般甜。 此刻他身着官袍站在武官队列里,目光如炬地盯着护在天熙帝身侧的那名少年,越看越觉得这名少年有点儿眼熟,只是一时半刻却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对方。 震耳欲聋的‘吾皇万岁万万岁’骤然响起,他连忙回过神来,跟着百官跪倒行礼。 贺绍廷绷着一张俊脸,目不斜视地护送着御驾进城,对路两边挤得水泄不通来围观大军进城的百姓视若无睹,天熙帝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见他脸上依然是那‘无甚表情’的表情,眼神无奈。 这小子年纪轻轻的,倒是把老僧入定这一招学得炉火纯青。 这段日子他有意无意地教导少年兵法,惊喜地发现这小子对行兵布局竟相当有天赋,只是经验尚浅,只待多经历练,假以时日,便又是大齐一员猛将。 另一个让他头疼的便是他的武艺,着实杂乱得很,一瞧便知道从来没有受过系统的学习,在战场上全凭那不怕死的狠劲厮杀。 一路上的欢呼声越来越热烈,贺绍廷淡漠地骑马护在皇帝身侧,忽地心有所感,他侧头往路一旁的酒楼望过去,竟意外地看到二楼的窗口站着一名冲他捧脸尖叫的小姑娘。 「廷哥儿!!廷哥儿!!太棒了,你怎会这般棒的!!将军,我就知道,哎呀不行了,我的小心脏……」 他难得地愣住了,想要看清对方的容貌,可骏马已经驮着他离去,也将那又叫又跳的小姑娘远远地抛开了。 周哥儿望了望似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妹妹,默默地退离她几步,假装欣赏着屋顶。 我不认识她,真的不认识她…… v第45章[02.05] 许筠瑶已经激动得快要疯了,就是他就是他,上辈子她的月光少年大将军!尽管只能远远地望一眼,可她还是一眼便认出了,那个人已经完全与上辈子的少年将军重合起来了。 不过与上辈子不一样的是,这辈子的少年大将军认得自己!!她不必再远远地偷偷地关注他!! 言妩一脸幽怨地望着那个兴奋得眼睛亮晶晶、脸蛋红扑扑的某人,用力咬着小手帕。 骗人,还说更喜欢阿妩呢!骗人,都是骗人的,太坏了! 一直到贺绍廷的身影彻底融入人流当中再也看不到,许筠瑶才长长地吁了口气,揉了揉脸蛋,又整了整长发,再理了理衣裳,这才扬着矜持的浅浅笑容朝周哥儿道:「好了,咱们回去吧!」 周哥儿:「……」 瞧这变脸的功夫…… 一时没忍住问:「你都好几年不曾见过廷哥儿了,方才又只不过匆匆一瞥,你怎就知道陛下身边那位小将就是他?」 「是他,肯定没错,就是他,我说是就是!」许筠瑶斩钉截铁地回答。 周哥儿哼了一声,一脸嫌弃:「你方才那般大喊大叫的,本就够丢脸了,若再喊错了人,这脸皮子也就不用要了!」 许筠瑶难掩得意地道:「放心放心,相信我,肯定没错!我眼神可好得很呢!」 周哥儿已经懒得说她了,反正就算叫错了人,丢脸的也不是自己。 「哼,看廷哥儿眼神就好得很,看阿妩就跟瞎了一样!」飘在她身边的言妩不满地嘀咕,心中充满了怨念。 不公平,真是太不公平了! 许筠瑶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率先便从厢房里走了出去。言妩紧跟她的身边,一边避着上上下下的客人,一边用幽怨的小眼神不停地往她身上瞄。 周哥儿本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妹妹身后,待见酒楼来往的客人多了,便快走几步上前将她护在里侧,免得教人冲撞了。 许筠瑶注意到他护着自己的动作,不禁有几分怔忪,少顷,微微垂眸,脸上扬起了好看的弧度。 兄妹二人走出了酒楼,待周遭的行人渐少了,周哥儿才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学着唐松年的模样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跟在妹妹的身后。 毕竟难得出来一回,许筠瑶也不急着回府,心情甚好地在街上这里看看那里瞅瞅,瞧见有卖面具的摊子便走过去,随手拿起一个钟馗面具戴在脸上,然后趁着周哥儿没有注意,突然转过脸去吓他一跳。 见在人前总爱装淡定的少年吓得蹦了起来,她捂着嘴‘噗嗤噗嗤’直笑。 一旁的言妩也笑弯了腰,一个没留神,便让挑着担子经过的小贩从她身体穿了过去,恼得她双手岔腰,朝着那小贩渐渐远去的身影骂:「讨厌死了,怎么走路也不看路的呢!一点儿也不害臊,居然从人家身上穿过去!讨厌,真讨厌!」 周哥儿被妹妹笑得浑身不自在,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夺过她手中的面具客气地交还给老板。 许筠瑶笑嘻嘻地凑到板起了脸的少年身旁:「恼了啊?男子汉大丈夫,不会这般小气吧?我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而已。」 周哥儿轻哼一声:「你还要逛到什么时候?再晚些回去娘就该生气了,我瞧你能得什么好!」 「急什么急什么,还早着呢!哎,我去那里看看。」许筠瑶揪着他的袖口就往前方正热闹的地方走去。 「哎呀,走那么快做什么?人家快要跟不上了!哎呀呀别过来别过来,快撞到我肩膀了,哎呦讨厌,又从人家身上穿过去。躲开躲开快躲开,扁担快划到我手了,嘘……好险!哎呦,又来了又来了,都叫你们走路要看路嘛!怎的总从人家身上穿过去!瑶瑶等等我……」 言妩左闪右避地追着那对兄妹而去,可街上人来人往,她躲了这个,却没注意避让那一个,短短一会儿的功夫,便先后又有几名路人直直地从她身上穿了过去,教她又羞又恼,恨恨地跺了跺脚,没留意又被玩闹追逐的孩童从身上穿了过去。 许筠瑶听到她的声音回头,便看到了她四处闪避不及被人穿过身体的窘迫,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个笨蛋,做鬼做到她这般笨的程度上,从另一方面来说,也算是一种本事了吧? 「这位姑娘,贫道瞧你骨骼清奇,乃是大富大贵、福寿双全的命格,只可惜命犯煞星,若不能及时化解,恐多生波折。」忽听有人说话,她转过头一看,便看到一名身着洗得泛白道袍,道袍上绣着斗大的三个字——「赛神仙」的男子正望着自己。 「你在跟我说话?」她指着鼻端问。 「这是自然。姑娘要不要买个护身符,贫道这护身符不但能驱邪挡煞,夏日还能驱蚊虫蛇蚁,冬日还能驱寒保暖,只要十文钱,买了绝不吃亏,买了绝不上当。」 「有了贫道这护身符,姑娘这辈子便能逢凶化吉,诸事顺利,邪祟煞气再近不了身。怎样,姑娘,要不要买几个?」那人捏着唇上一绺胡须,一脸期待地问。 许筠瑶好笑,知道自己是遇到了江湖骗子,正想取笑对方几句,忽见本正朝这边走过来的言妩,缩了缩脖子,似是有几分害怕地躲到了一脸无奈的周哥儿身后,偶尔还探出半张脸来,偷偷望望那赛神仙。 她心思一动,拿起摊上放着的一个护身符,假装认真地翻看了几下,而后问:「你这里便只有护身符么?」 「不不不,贫道这什么符都有,有治小儿夜啼哭的、斗蛐蛐包赢的、治牙疼的、避水的、防火的、祝一路顺风的……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贫道画不出来的!」那赛神仙自信满满地回答。 许筠瑶嘴角抽了抽,还没来得及说话,周哥儿便皱眉地扯了扯她的袖口:「莫要信他胡诌,咱们走吧!」 「哎呀,你这小哥这话可就不对了,贫道可不是那等江湖骗子,贫道可是有真才实学的,你还莫要不信。」赛神仙不满了。 许筠瑶拉开周哥儿扯着自己袖口的手,朝着那赛神仙道:「前几样我都明白,可这祝一路顺风的符又是个怎么用法?」 「小姑娘家家就是不懂,这个啊,有人也叫它作安魂符,人眼睛一闭双腿一伸就走了,自然要祝他一路顺风。」赛神仙摇头晃脑地道。 许筠瑶:「……」 好吧,还真要祝他一路顺风。 她装作不经意地往周哥儿身侧望过去,见言妩还是避那赛神仙远远的站着,想了想,便道:「你这些符,每种我都要一样。」 「哎呀,姑娘真是好眼光!莫怪老天爷如此厚爱于你,合该你这辈子大富大贵福寿双全儿孙满堂。」赛神仙喜滋滋地塞给她一堆符,末了又递给她一张护身符,数着周哥儿无奈地递过来的银两笑呵呵地道:「这张是赠品,姑娘下回若有需要,尽管来找贫道。」 v第46章[02.10] 许筠瑶笑了笑,随口应了声‘好’,便在周哥儿责怪声中往唐府所在方向走去。 「你居然相信这些江湖骗子?真是白长了一副聪明样!」是周哥儿恨铁不成钢的声音。 「就是就是,江湖骗子不能信的!」言妩点头附和。 许筠瑶笑道:「你小时候还能学着神婆的样子给人叫魂,我今日买几张符又怎么不行了?」 「一派胡言!你这坏丫头尽会诋毁我名声!」周哥儿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居然会做这样的蠢事,一定是这坏丫头信口胡诌骗自己的,反正这丫头就是喜欢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许筠瑶戏谑地瞅着他那副‘我是不会这么轻易上当’的表情,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某处民宅的二楼处,芳宜轻轻拨开窗帘,看着御驾渐渐远去,秀眉紧蹙,脸上难掩忧虑。 没有想到大齐的军队竟然如此强悍,更加没有想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不但让天熙帝逃过一劫,还活捉了自己的人,如今西狄向大齐俯首称臣,她们在西狄多年的经营可谓一朝毁了个彻底。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们原也没有在西狄投入太多的人力,不至于到大伤元气的地步。只是日后行事更需要谨慎,侄儿那边的安全亦要更加注意一些才是。 「主子,天熙帝身边的那个小子,就是他救了天熙帝,杀了西狄王子,将易大哥生擒了。」她身后一名身形瘦小的男子咬牙切齿般道。 「他?你倒有脸说,那么多人连个孩子都对付不了,要你们何用!」芳宜眼中一抹狠厉闪过。 当真是一群废物,若非如今正值用人之际,她必定…… 她勉强压下心中怒火,淡淡地道:「他如今立下了大功,正是大受瞩目之时,你们莫要轻举妄动,否则出了什么事,谁也救不了你们。」 「主子放心,属下都明白。」那人虽是不甘,可还是低声应了下来。 朝廷大捷,西狄俯首称臣,朝野上下宫里宫外均是一片喜气洋洋,宫中更是为此设下庆功宴,以诺大的精美屏风将男女分隔坐开。 许筠瑶身为五公主的伴读,自然也是陪着五公主出席。一想到或能再看她的月光少年将军,她心里便忍不住一阵激动。 宴席刚开始,天熙帝便就此次西征论功行赏。 贺绍廷以救驾、歼敌、活捉奸细三大功劳得封定远将军,朝臣们虽然震惊他年纪之小,可对他立下的功劳却不敢置喙半分。 若真要论起来,仅一个救驾之功便足以抵得上其他人的功劳。 定远将军,上辈子廷哥儿一开始也是被封为定远将军。许筠瑶双唇一抿,小梨涡便得意地跳了出来,也教眼明手快的五公主戳了个正着。 「小唐唐在高兴什么呢?」五公主笑着问。 「没什么。」许筠瑶自然不好向她说实话。 五公主也不在意,忽地掩嘴一笑,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听说这位定远将军还未满十八岁,和四皇姐、嘉平县主、郑妍她们年纪相仿,你说她们会不会瞧上他,从而为了他大打出手?可惜三皇姐已经订了亲事,要不来个四人混战,想必会更精彩。」 许筠瑶一脸无语地望着这惟恐天下不乱的主儿。 廷哥儿才瞧不上她们几个,她们几个也配不上廷哥儿。 屏风外,天熙帝见少年还是那副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的表情,对投到身上的或好奇、或惊讶、或探究的种种眼神视若无睹,对朝臣们的恭贺也只是客气地点头道声‘多谢’,再无他言,不禁无奈地摇摇头。 他算是瞧出来了,这小子真的什么也不在意,简直到了无欲无求的地步。不过有很好的一点便是,他若是答应了什么,便会竭尽所能去完成。 譬如他答应自己会好好研习兵法,便真的找来了一堆兵书,得了空便翻看研读,切切实实地践行自己的诺言。 贺绍廷淡漠的表情在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时终于有了几分动容。 文官那头,唐松年含笑朝他点了点头,而后朝他缓缓地举起了手中酒杯。 他慌不迭地拿起自己的酒杯,遥敬对方一杯,一饮而尽。 这几年在外头飘泊,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他的酒量却是给练出来了,故而一杯酒下肚也是面不改色的。 唐松年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在朝廷的庆功宴上重逢当年的小少年,不得不感叹命运之奇妙。 谁会想到当年孤苦无依的小少年,有朝一日会以未满十八岁的稚龄,一举立下赫赫战功,从而成为大齐的定远将军。 明眼人都瞧得出陛下对他的看重,这孩子再历练历练,前程可谓不可限量啊! 封赏了有功之臣后,便由西狄王代表着西狄国上前向大齐皇帝献上国书,自此西狄并入大齐疆土,正式成为大齐的一部分。 「这个时候,若按话本惯用情节来说,便应该会有一名西狄公主上前献舞,一舞倾城,引得殿内人人惊叹。美人轻移莲步,从舞台步入殿中,恭贺吾皇万岁,然后便会成为后宫中一名备受宠爱的妃子。」五公主捏了块点心送入口中,懒洋洋地道。 最近她迷上了各种话本,似今日这般情形,话本里常有。 哪知此时屏风外的天熙帝正止了话,殿内一片寂静,也将她这番话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又忽听一阵丝竹之声,随即正前方那诺大的高台上,突然出现一名蒙着轻纱的曼妙女子,女子纤腰款摆,玉手轻扬,美目盼兮,随乐起舞。 「看看看,我没猜错吧!」五公主激动地扯着许筠瑶的袖口。 许筠瑶险些没被茶水呛一口,又瞥了一眼高台上翩翩起舞的西狄女子,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所以,这些都是老祖宗玩剩下的套路? 殿内本应沉浸在美人倾城一舞的君臣,均不由自主地端起了酒杯,装出一副认真品酒的模样。 v第47章[02.10] 西狄王讪讪地道:「她并非小女,并非小女……」 此时此刻,她乃我西狄第一美人这话却怎么也无法说出口了。 天熙帝浑身不自在,没好气地隔着屏风瞪向五公主坐着的方向。 这坏丫头,什么美景都被破坏了! 待丝竹之声停下,高台上的美人儿当真轻移莲步,袅袅生姿地拾级而下,缓步而入殿中,朝臣们又听屏风里传出小姑娘虽然刻意压低,却依然清晰可闻的声音。 「你等着吧,这会儿应该便是献美了!不过,也有可能是美人当场相中了哪位年青有为的大人啊、将军啊,又或者瞧中哪位出色的皇子,愿嫁之,不拘妻妾。」 殿内一片安静。 本是有意将本国第一美人献予天熙帝为妃的西狄王挪了挪屁股,连忙朝正迈入殿中的美人儿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不要多话。 可那西狄美人进来得晚,并没有听到五公主的话,又见西狄王向自己使眼色,以为他是让自己上前向皇帝示爱,轻咬了咬唇瓣,却还是依照吩咐向天熙帝行了大礼,用那悦耳动听的声音恭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熙帝端坐宝座,道了声‘免礼’。 「快快快,快来了快来了。」君臣们又听到了五公主略显兴奋的声音,讪讪地继续端起酒杯掩饰不自在,眼睛却齐唰唰地望向一头雾水的西狄美人。 屏风里的皇后满是无奈地瞥了一脸激动的五公主一眼,嫔妃们则是满脸紧张,充满了危机感。 若是后宫当中果真进了这么一位西狄公主,那可真是有点儿不妙。 许筠瑶却是忍俊不禁,完全可以想像外头本是对这献美充满期待的君臣是何脸色,可下一刻,她脸上的笑意便凝住了,因为那西狄美人口中清清楚楚地唤出了贺绍廷的名字。 「……西狄人最为敬重勇士,贺将军之威名让哈雅万分敬仰,愿嫁之为妻,结两国之好。」 「看看看,果是如此吧!我就说她不是挑父皇,便是从诸位大人啊、将军啊,又或是皇子当中选一位,果是如此吧!」五公主得意洋洋地冲身边的许筠瑶挑了挑眉,一脸‘快夸我快夸我’的表情。 那西狄美人此刻也听到了五公主的话,终于恍然大悟,怪道方才她进来的时候,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呢! 只可惜她这会儿已经是骑虎难下,唯有硬着头皮继续用那含情脉脉的眼神望向面无表情的贺绍廷,只希望这位贺将军好歹有点儿怜香惜玉之心,也让她能下得了台来。 却不料紧接着她便又听到有另一道小姑娘的声音传来。 「可是我不明白哎,西狄向大齐称臣,那西狄的王族贵女也是臣女,臣女可以像公主选驸马一般,对朝中大臣、皇室贵胄挑挑拣拣,想嫁谁便嫁谁的么?」 五公主朝着许筠瑶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哎呀,我可没有对朝中大臣挑挑拣拣,你可莫要冤枉我。」 两人的对话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可还是让人给听了个分明,西狄王脸色都变了,又见朝臣们均是一脸若有所思,心口一紧,狠狠地瞪了脸色同样不怎么好看的哈雅一眼,连忙上前跪下打起圆场,将许嫁一事给模糊了过去。 天熙帝也乐得装糊涂,含笑勉励了几句,又瞥了由始至终脸色都没有半点变化的贺绍廷一眼,略有几分无奈。 这小子只怕根本没将自己的亲事放在心上,若是静安和她的小伴读没有这么一打岔,自己再表现出一点儿举棋不定,恐怕他便会当场应允了。 这一场尴尬至极的献美过去后,接下来便是君臣同欢,殿内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许筠瑶暗暗松了口气,又有点儿好笑地睨了五公主一眼。 这憨姑娘的性子,果真十年如一日,教人爱也不是,恼也不是。 「静安啊,你尝尝这个,味道可是相当不错,母妃平日最喜欢吃了。」郑贵妃一脸慈爱地给五公主夹了一道菜肴。 「母妃给你盛碗汤,这汤水对女子最好,小姑娘家家的莫要饮太多酒,对身子不好。」姚妃笑得一脸真诚,主动地给五公主盛了碗汤。 其他嫔妃亦不甘落后,各自将一片慈爱之心表现得淋漓尽致。 看着嫔妃们一个个化身慈母,向自己表示着有史以来最大的善意,五公主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今日是怎么回事? 皇后见状哭笑不得。 贺绍廷对前来敬酒的朝臣均是来者不拒,只是当杜诚忠端着酒杯行至他跟前,含笑说着祝贺之话时,他的眼皮轻轻颤了颤,可还是一脸淡漠地举杯一饮而尽:「多谢杜将军。」 一杯酒饮尽后,杜诚忠略有几分迟疑地问:「本将瞧着贺将军似乎有些脸熟,只是不知在此之前是否见过?」 贺绍廷抬眸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许是见过,本将也不大记得了。」 他突然觉得殿里有点儿闷热,起身告了声罪,悄无声息地走出殿外透气。 凉风迎面吹来,自认酒量不错的他忽觉头有点儿晕,见不远处有座凉亭,遂走进去,靠坐亭中闭目养神。 片刻之后,他察觉有人进来,有点不悦地皱眉,缓缓睁眸,便对上一张明媚的笑脸。 「廷哥儿!」 他听到笑脸的主人清脆地唤着自己,一时有点懵。 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 许筠瑶见他这醉意朦胧的模样,小声问:「廷哥儿,你醉了么?」 「一瞧便是醉了,我可瞧见了,有好多人向他敬酒呢!小唐唐,你认识他么?」五公主问。 v第48章[02.10] 许筠瑶随口回答:「认得认得,比认识你还要早呢!」 贺绍廷眨着朦胧的双眸,努力从变得有点儿迟钝的脑子里想了想,终于扬起了这晚第一个笑容:「宝丫。」 许筠瑶一听便高兴了,脸上的笑容瞬间又明媚了几分。 她就知道他一定会记得自己的。 「咦?都醉成这般模样了还记得你呢!可真了不得。」五公主一脸惊讶。 「那是自然,我们可是自小便相识的。」许筠瑶得意,随即又忙道,「你使个人端碗醒酒汤过来,只怕等会儿他还要进殿去。」 五公主左右瞧瞧,便朝着不远处的内侍招了招手,唤了对方过来,吩咐他去端碗醒酒汤过来。 待她回转身时,便听到她的小伴读正哄着酒醉的小将军跟她念:「筠瑶是个人美心善的小仙女,快说快说。」 五公主:「……」 这脸皮厚得,都快赶上自己了。 装醉的贺将军:「……」 言妩兴奋地挥着小帕子起哄:「快说快说,快说快说!」 对隔了这么多年月光少年还记得自己,许筠瑶高兴得险些没蹦起来。又见对方醉得晕陶陶的模样,眼珠子骨碌一转,凑到他身边笑盈盈地问:「那宝丫小时候可爱么?快说可爱!」 「可爱可爱,瑶瑶小时候最最可爱了!」言妩兴奋地叫着。 贺绍廷脑子里像是塞满了浆糊,可听到她这话,还是认真地想了想。 小丫头那个时候虽然蔫坏蔫坏的,连哥哥都会陷害,可有时候瞧着也确是乖巧又可爱,让人忍不住便想对她好。 想到这,他打了个酒嗝,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地回答:「可爱。」 许筠瑶眉眼一弯,笑容怎么也掩不住,微微提着裙裾转了个圈,眨巴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充满期待地又问:「那我现在好看么?快说好看!」 「好看好看,最最好看了!」马屁精言妩举手大声叫。 贺绍廷努力睁着有几分迷蒙的双眸,望向眼前这已经长得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小姑娘白净细嫩的脸蛋虽然仍有几分肉嘟嘟的感觉,可却不似小时候那般胖乎乎,最吸引人的是嵌在脸上的那双翦水双眸,乌黑明亮,忽闪忽闪的时候,活脱脱就是当年那个蔫坏蔫坏的小丫头。 他发出一阵若有似无的叹息。 小丫头果真是长大了,只是性子瞧着倒没有太大的改变,方才在殿内屏风里传出的说话声,想来便是眼前这两位了。 「快说快说,快说好看!」许筠瑶见他只是望着自己不回答,忍不住凑到他跟前催促。 「快说快说!」跟屁虫言妩也叫了起来。 老实的小贺将军终于缓缓颔首,说出了她期待的答案:「好看。」 话音刚落,便见眼前那张笑脸瞬间又灿烂了几分。 许筠瑶心里美极了,腮边的小梨涡自跳出来后一直没有再缩回去:「那你跟着我说……」 「说什么?」贺绍廷又打了个酒嗝,觉得脑袋又有点儿昏昏沉沉的,听到她这话随口便问。 「筠瑶是个人美心善的小仙女,快说快说!」 贺绍廷:「……」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当他看到几步之遥的五公主亦是一脸无语的表情,不得不承认,多年不见,蔫坏的小丫头长大了,连脸皮也变得厚了。 「筠瑶是个人美心善的小仙女,快说快说,说嘛说嘛……」许筠瑶不死心地催促着。 身边的言妩起哄得更大声了:「就是就是,快说快说,瑶瑶是人美心善的小仙女!」 五公主捂着嘴发出一阵闷笑,却也相当体贴地没有上去打扰。 也许真是有些醉了,贺绍廷脑子有点儿迟钝,望向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等着他说出那句话的小姑娘,眼神也有几分朦胧的感觉。 片刻之后,他呆呆地望着眼前那双越来越明亮的眼睛,鬼使神差地跟着念:「筠瑶是个人美心善的小仙女……」 「对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没错!」小仙女乐得眉眼弯弯,整个人飘飘然然的,捧着脸蛋只恨不得来一阵尖叫。 月光少年夸本宫了夸本宫了,好高兴好高兴…… 言妩学着她的样子捧着脸蛋直拍马屁:「小仙女小仙女,瑶瑶是个人美心善的小仙女!」 五公主也没有想到小伴读竟然真的从看起来很难亲近的小贺将军口中,哄出了这么一句没脸没皮的话,一时再也忍不住喷笑出声。 「哈哈哈哈,小唐唐,厚脸皮,你的脸皮着实、着实太厚了,太厚了!」 「才不是呢!瑶瑶的脸皮一点儿也不厚,一点儿也不!」言妩气呼呼地双手岔腰,瞪着她大声反驳道。 许筠瑶才不理她怎么取笑,心里美得已经冒起了泡。 v第49章[02.10] 你懂什么!少年大将军性子淡薄,自来便喜欢独来独往,甚少与人交谈,更别说要夸人了。这辈子她居然能从他口中哄出这么好听的话,那简直是占大便宜了! 贺绍廷说出那句话后便回过神来,又听到五公主这放肆至极的笑声,更加窘迫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可再一看眼前那喜形于色的小姑娘,又觉得好像说出那么一句话哄她高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紧接着,他愣愣地望着捧着脸喜不自胜的许筠瑶,不知怎的便想到了进城那日那位冲着他捧脸尖叫的小姑娘,两位小姑娘渐渐重叠,他恍然大悟,心里忽地觉得有几分欢喜。 原来她一早便认出了自己,并且是那样毫不掩饰地表示了对他归来的喜悦。 五公主笑了好一会儿,远远看到内侍捧着醒酒汤过来了,这才揉了揉笑得有点儿疼的肚子,装模作样地咳一声提醒快要飘上天的某人。 「小唐唐,醒酒汤来了,快让他喝下去,免得父皇那边着人来寻他。」 许筠瑶眼睛晶晶亮水汪汪,稍避让一旁让那内侍侍候着贺绍廷饮下了醒酒汤。 「廷哥儿你酒醒了没?」她凑上前去,笑眯眯地问。 没醒的话再多夸本宫几句吧! 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贺将军再不敢装醉了,忙不迭地回答:「醒了醒了,真的醒了。」 「噢……」许筠瑶有点儿遗憾。 太宗皇帝期间,御膳房做的醒酒汤功效竟是如此的快,如此的好的么?可惜地点不对,否则再哄他多夸几句再让他喝醒酒汤就好了。 不过她很快地便又将这遗憾掩下,眼睛闪闪亮地瞅着他,脆声道:「廷哥儿你当将军了呢,怎会这般厉害的?若是婶子和芳姐姐她们知道了该有多高兴啊!」 贺绍廷呼吸一窒,脸上那有几分无奈的浅浅笑意便敛了下去,低低地道:「姑母好几年前便已经过世了,姐姐也嫁人了。」 许筠瑶虽然多少也猜得到他身边许是又没有亲人了,可当她得到确切的答案时,心里仍旧有些不是滋味。 果然天底下从来便不会有随随便便轻而易举的成功,光鲜与荣耀的背后,不定藏着多少心酸与无奈。 不过好在他已经挺过来了,只要接下来好生保重,莫要被疾病拖垮了身子,这辈子必然可以完成上辈子的遗憾。 「好了好了,小唐唐,咱们出来这般久也该回去了,要不母后就该派人来找咱们了。」五公主见两人说了这般久,有些等不及地一把拉着她就走。 「哎呀,不要拉得这般快嘛,我还有话要和他说呢!好不容易才见着了面,还没说两句话呢,你就要拉人家走。」远远地传来小姑娘的抱怨。 「有什么好说的,他又跑不掉!就算真的跑了,跑得了和尚路不了庙,大不了我帮你把他抓回来。」是五公主满不在乎的声音。 「说得好听,怕是十个你也抓不住他……」 「怕什么,绑也帮你绑回来!」 …… 属于小姑娘特有的清脆软糯声音渐渐远去,贺绍廷眼中的晦涩渐渐退去,唇边不知不觉地又扬起了好看的弧度。 方才在殿里见到了唐大人,这会儿又见着了坏丫头宝丫,就是不知道唐夫人和周哥儿还记不记得自己,若是找个时间上门拜访会不会让他们觉得唐突? 他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不过这会儿他在京城还没有自己的家,待陛下赐下宅子之后,他再择一日上门拜访好不好更加适宜一些? 天熙帝知道他无亲无故,只堂堂朝廷的定远将军,若连自己的府邸都没有,那着实不成样子,故而早前便在京城择了几处府邸,意欲从中让他挑一处定下。 许筠瑶心满意足地被五公主拉着走,忽见路的另一边出现嘉平县主的身影,望过去,便对上她那一脸不屑的表情。 她眼神一冷。是了,险些都快要忘了,此人还欠着阿妩一笔债呢! ‘阿妩,还记得上回被困湿泥里么?’她在心里问。 言妩一下子便打了个哆嗦,当日被困湿泥下的痛苦与恐惧又再度卷席而来,不禁下意识地抱臂往她这边直蹭而来。 「记得记得,可吓人了……」她小小声地回答。 ‘瞧见嘉平县主没?若不是她把长命锁扔进池子里去,也不会害得你要经历那样一场可怕之事。阿妩,小女子自当有仇必报,如此才不会让人轻易欺负了去!’她教导着。 「要、要报复么?可是、可是我不会啊?要怎样才能报复?」言妩有些迟疑,脸上一片茫然。 ‘最简单的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略施惩戒;进一层的便是双倍奉还,略加以震摄,让她对你心生忌惮,日后不敢再轻易冒犯。最狠的自然是不释代价永除后患,教她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许筠瑶在心里慢条斯理地教着笨鬼,脸上却冲身边正兴奋地说着新看话本剧情的五公主扬着甜甜的笑容,不时还捧场地说几句‘原来如此,真厉害’之类的敷衍话。 言妩被她语气的森冷吓了一跳,又不禁打了个哆嗦,却更往她身上蹭去。 ‘好了,放心去吧!我等你好消息。’许筠瑶脸上扬着好看的笑容,却在心里撺掇着笨鬼。 言妩想了想,觉得瑶瑶这般厉害,自己也不能太怂才是,故而眨着闪闪发亮的眼睛用力朝她点了点头:「瑶瑶你等着!」 许筠瑶微微一笑,心里也不禁生出了几分期待。 她倒要看看这个笨鬼要怎么实行报复之事? 言妩凭着一股‘不能让瑶瑶失望’的气势飘到了嘉平县主身边,可她那股气势也只能支撑到她这一步了。 她犯难地跟在嘉平县主身后,苦恼地皱着脸,喃喃着:「要怎么才能报复呢?要怎么才能报复呢?」 v第50章[02.10] 嘉平县主却忽觉有几分凉意,纳闷地四下望望,并不见有风吹来。 言妩却突然灵机一动,凑到她身边往她脖子处吹了几口气,看着嘉平县主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顿时乐得掩嘴‘噗嗤噗嗤’地偷笑。 笑了一阵子,她再接再厉,鼓着腮帮子用力吹,‘呼,呼,呼……’的几下,嘉平县主脖子缩得更厉害了,把领子揪得紧了些,纳闷地问身边的宫娥:「你可觉得有点儿凉?就是那种阴阴凉凉的感觉?」 见那宫娥一脸不解,她便明白了对方的答案,皱了皱眉,把领子拉得再紧几分。 只一会儿又觉得有点儿奇怪,为何身上哪里都不觉得凉,偏脖子处一阵阵凉得教人直起鸡皮疙瘩? 就在这么一瞬间,言妩又朝着她脖子连吹了好几口气,看着她脖子上不停冒出来的鸡皮疙瘩,顿时乐得捂嘴咯咯直笑。 「罢了,回去吧!」嘉平县主原是几杯酒下肚觉得有点闷,这才出来散散闷,此刻总觉得心里有点发毛,故而不敢再留。 那宫娥自然无不可。 可不管她走到哪里,脖子上的凉意却始终一直不散,一阵一阵的,教她不停地直打着哆嗦。 许筠瑶此时也看到了寸步不离地跟在嘉平县主身后,不停往对方脖子位置吹气的言妩,险些没忍住给呛了一口,连忙以帕子掩嘴掩饰住。 下一瞬间,她又看到了言妩用力揉着腮帮子,一瞧便知道必是用力过度,腮帮子受不了了。 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那笨鬼一眼,既想抚额长叹,又觉得有点无奈的好笑。 言妩揉了一会儿腮帮子,想了想,眼睛一亮,自以为相当聪明地拿出她的小帕子,以帕作扇又开始往嘉平县主的脖子直扇风。 脖子处的凉意突然消失了,嘉平县主正松口气,正转过身去与三公主说话,忽觉脖子上又是一阵凉凉的感觉,这股感觉比之方才更甚,教她一下子又打了一个哆嗦,直看得三公主皱眉:「你这是怎么了?」 「想是被三皇姐的冷脸吓到了。」四公主以帕掩嘴笑。 「不是,只是忽然觉得有点儿冷,想来是方才吹了风,身子有些不舒服。」嘉平县主勉强笑了笑。 三公主见她脸色微微发白,便也相信了她的说辞。 倒是四公主立即一阵阴阳怪气:「哎呀,若是生了病那赶紧回去请大夫瞧瞧啊,这会儿人多,万一传染了别人那还了得?母后与诸位母妃可都还在呢!」 嘉平县主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忍着恼意低声道:「多谢四公主提点。」 四公主却一脸嫌弃地以帕掩嘴,仿佛她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嘉平县主恼意更甚,只是迫于对方身份却不能表露半分,忍气吞身地告了罪,福了福身,这才离开了。 「四皇妹,你是不是过了些?嘉平是我的伴读,又是堂堂县主,可不是你身边的宫女,可以随意让你训斥。」三公主沉下了脸,不悦地道。 「我这也是为了大家好,三皇姐近来忙着备嫁之事,难免有所疏忽,五妹妹在母后膝下尽孝,想来也没有什么时间和你这个皇姐凑近乎,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要多用几分心。」四公主不以为然地回答。 三公主冷笑,到底没有再与她多说半句。 反正再过不了多久她便可以离开皇宫嫁人了,有了自己的公主府,她便再不必面对宫里这些讨厌的面孔。 嘉平县主既然走了,言妩自然也不会再黏着她不放,乐颠颠地飘回了许筠瑶的身边,眼睛忽闪忽闪的,得意地道:「怎样怎样?我报复得她不敢留在这儿了,是不是很厉害?」 许筠瑶无语,见她脸上只差没把‘快夸我’三个字写上去了,相当敷衍地在心里道:是是是,阿妩真厉害,阿妩真了不起,居然吹几口气就把嘉平县主给吹走了。 真是孺子,不,笨鬼不可教也! 一根筋的笨鬼听不出她话中的戏谑,乐得捂嘴又是一阵偷笑。 瑶瑶夸我了呢,瑶瑶夸我了呢,真好! 许筠瑶看得好笑。 真是幼稚的笨鬼,连报复人的手段都这么幼稚! 这种单纯到几近白纸的笨蛋,又会是什么人狠得下心将她活埋致死? 想到言妩对湿泥的恐惧,她不禁暗自猜测。 却说杜诚忠在整个宴席期间总是忍不住将视线投向贺绍廷,越是看那张脸便越是觉得熟悉,只是左想右想偏是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使得他连出宫回府都有点儿恍惚。 「父亲!」他刚走出宫门,迎面便见养子冯维亮走了过来。 「你怎的来了?」他揉揉额角,问道。 「娘担心您喝多了,便让我来接您回去。」冯维亮闻到他身上的酒味,知道他喝得不少,忙半扶着他的手道。 「原来是孝顺儿子亲自来接了,杜将军好福气啊!」有出宫的武将见到冯维亮亲自来接宴后的养父,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杜诚忠客气地回了几句,脸上扬着满意的表情,望向养子的目光也不知不觉地柔和了几分。 只是再一想到孩子再好,身上流的也不是他们老杜家的血,又不禁有几分惆怅。 果然,远处隐隐传来有人颇不以为然的声音——「再孝顺有什么用?又不是自家的种,辛辛苦苦打拼大半辈子得来的富贵荣耀,死后倒要便宜了别人,何苦来!」 「说得也有道理,养得这般大都不肯改姓,可见根本没将这养爹放在心上,没准是匹白眼狼。」 那两人的话虽刻意压低,可杜诚忠耳力向来甚好,虽是听得断断续续,可还是将话的意思听了个分明,眼神顿时一暗,薄唇也不知不觉地抿了起来。 v第51章[02.10] 冯维亮,冯……这个姓氏每一日都在提醒他,不管他待云氏母子多好,可云氏这个唯一的儿子也不是自己的,甚至她连让这个孩子跟自己姓都不肯,这是不是说明她由始至终心里想的仍是前夫? 他越想便越是觉得事实必是如此,完全忘了当初云氏嫁入镇远将军府时,也曾主动提过让儿子改姓的,只是他为了表示自己的大度与宽容而拒绝了。 久而久之,云氏便也当他并不在意,加之冯维亮也是冯氏唯一的血脉,待她日后再生下杜氏的血脉继承香灯便是,只是却没有料到两人一起了大半辈子,膝下却只得一女。 冯维亮耳力却没有那般好,并没有听到那两人的话,正要将养父扶上软轿,眼神不经意地一望,瞳孔陡然微缩,身体一僵,脸上更是一副震惊的表情。 杜诚忠察觉他的异样,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便看到了正与唐松年说着话的贺绍廷,心思忽地一动,问:「维亮,你认得贺将军?」 贺将军?难不成他便是近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的那员小将?冯维亮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听到养父问自己,定定神,低声回答:「父亲可还记得当年曾经在河安府对你出言不逊的孩子,几年前还曾与孩儿闹过冲突的那一位。」 杜诚忠惊讶地微张着嘴:「原来是他,怪道我瞧着他如此面善,原来果真有这么一层因缘。」 紧接着,又一脸赞赏地道:「当年我便觉得这小子身上自有一股属于武将的狠劲,果不其然,如今他追随陛下出征西狄,当真立下了功劳。」 冯维亮只觉得心里不舒服极了,勉强地扯了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飞快地瞥了一眼又被几位朝臣围着说话的贺绍廷,眼中充满了嫉恨。 许筠瑶坐在回府的马车里,偷偷拨着窗帘露出一道缝,透过细细地缝望向马车外正与唐松年说着话的贺绍廷,真是越看心里便越欢喜,忍不住掩嘴偷笑。 真好,这辈子她与少年将军是认识的,她无需躲在暗处关注他,而是可以光明正大地与他说话,趁着他酒醉无意识时哄他夸夸自己。 贺绍廷敏感地抓住子从马车里偷望过来的视线,自然清楚里面坐着的是什么人,不知怎的又想到了小姑娘没脸没皮地哄自己说的那句话,有点儿想笑,连忙掩饰住了。 唐松年自然也察觉了女儿的动作,小姑娘素来都是没心没肺的模样,加之年纪也小,故而他倒也没有多想,只是没好气地瞪了那道细缝一眼。 待父女二人回到府里,便发现府里竟是难得的热闹,一问才知道二房的林氏带着儿子勉哥儿,大房唐柏年的舅母钱氏一家上京了。 只到钱氏一家到来,唐松年皱了皱眉,倒也没有说什么。 许筠瑶从来不将那些人放在眼里,故而并不在意,只是对那个奇葩小子勉哥儿印象颇深。 事隔多年,也不知那小子可还是当年那种奇葩性子?她暗忖。 「这是筠瑶丫头吧?几年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瞧这通身的气派,一瞧便是官家千金小姐,果是与旁人不一样。」许筠瑶刚迈进王氏屋里,便有一名陌生的妇人迎上来,不管不顾地拉着她的手道。 她矜持地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询问的目光便投向了阮氏。 阮氏含笑道:「这是你陈家表婶。」 陈家表婶?许筠瑶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这妇人原来是钱氏的儿媳妇,大房那边的表亲,印象中好像娘家姓江。 「这么多年不见,小丫头哪里记得往。」钱氏这时候也笑着道。 许筠瑶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 多年不见,这老妇人瞧着倒是收敛了不少,想当年每回见她,哪一回不是指桑骂槐的,对着她们三房的人从来就没有什么好脸色。 她又望了望坐在钱氏身边的那名陌生的年轻女子,阮氏看出她的疑惑,笑着又道:「这是陈家的凝贞小表姑。」 许筠瑶了然,看来这便是钱氏那个小女儿了。数年前她便听说钱氏曾老蚌生珠产下一女,故而此女与她的兄长年龄相差颇大,不过她一直没有机会见过便是了。 只是瞧着这位小表姑眉宇间有几分傲气,许是曾经吃过什么亏,已经开始懂得收敛。 许筠瑶向来觉得,有傲气不是什么坏事,怕就怕那种将本得几分的傲气给膨胀成了自负,譬如大房的唐淮兴。 那小子确是有几分才学,连老匹夫那样挑剔之人都对他颇有赞赏,只是他那目中无人的态度着实令许筠瑶不喜,又或许是因为那小子在她手上吃过多次亏,对她颇为忌惮,加之彼此年龄渐长,故而这几年两人一直相安无事。 当然,所谓的相当无事,不过是彼此均视对方如无物。 林氏也含笑招了她到身边,拉着她问了几句话,许筠瑶对她的印象倒也不算差,装了一会儿乖巧有问必答,见钱氏与江氏婆媳也掺和进来,心中不耐,寻了个理由便回了屋。 阮氏知道她的性子,无奈地笑了笑,忙打了个圆场。 今时不同往日,陈氏一家原就是投奔了唐府而来,而唐府在京城能够立足全是凭唐松年的名头,自然不敢当面表现出什么不满。 江氏更是个八面玲珑的圆滑性子,顺着阮氏的话又把许筠瑶夸了又夸,只夸得阮氏又是心虚又是欢喜。 「咦?这么好看的小姑娘是三妹妹么?我就知道,三妹妹一定是越长大越好看的,天底下便再没有比她更好看的小姑娘了。」她正走出王氏院里,迎面便见周哥儿带着一名眉目间与林氏有几分相似的少年走来。 少年嘴巴像抹了蜜糖一般,许筠瑶被他的话逗得忍不住笑。 周哥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骂道:「油嘴滑舌!」 勉哥儿笑呵呵的也不恼,变戏法似的将一个做工精致的香囊递到许筠瑶跟前,朝她眨眨眼睛,一脸神秘地道:「三妹妹,这个给你,我偷偷给你准备的礼物哦,其他人可是没有的。」 这个其他人自然指的大房的唐筠柔和唐筠瑜姐妹俩。 「这是什么东西?」许筠瑶好奇地接过,打开一看,见里面装着的并不是什么香料草药,而是颗婴孩拳头般大的夜明珠,顿时爱不惜手地翻来翻去看个不停。 「这般大的一颗夜明珠,你是打哪来的?」周哥儿惊讶地问。 「前年和我爹跟着商队跑了几趟,挣回来的呗。放心放心,来路不明的东西我可不敢送给三妹妹。」勉哥儿向他保证,又笑着问许筠瑶,「三妹妹可喜欢?」 「喜欢,这般大的一颗珠子,放屋里的话夜里也就不用点灯了。」许筠瑶哪可能会不喜欢。 自从身边跟了个笨鬼言妩后,她便习惯夜里睡的时候在屋里也点着灯,而有了这颗夜明珠自然就方便多了。 v第52章[02.10] 见得了她的喜欢,勉哥儿笑眯眯地道:「既然喜欢,那叫声三哥哥来听听?」 许筠瑶毫不犹豫地叫了:「三哥哥!」 她连老匹夫都叫了这么多年的爹,如今再叫一声三哥哥又算得了什么。 勉哥儿高兴得咧开了嘴,倒是周哥儿没好气地道:「她本就该叫你三哥哥,偏你还要哄着她,还送这般贵重的礼物给她。」 「不值什么,我挣回来的东西,我乐意给谁便给谁。」勉哥儿得意一仰头。 唐樟年确是个行商好手,加之这些年又没有唐柏年对他指手划脚,唐松年上京前还给他留了部分人脉,故而他便放开胆子去干,短短数年间便积累下不少财富,连带着唐松年交托给他的产业价值也跟着翻了几番。 钱袋子鼓起来了,自然便该操心‘光宗耀祖’之事,这个时候能够光宗耀祖的,自然便是念好书,将来在考场上取个好名次,好歹也给二房添上几分书卷味道。 这个希望自然便落到了二房长子唐淮勉身上了。这回林氏带着儿子上京,便是想着给儿子换个好一些的读书环境,顺带着希望可以借助唐松年的人脉,给儿子寻个好一点的先生,或者寻间好一些的书院。 「三哥你们是和陈家那些人约好了一起上京的么?」许筠瑶随口问。 「切,我们可高攀不起他们陈家,哪敢约他们呀!是在进城的路上遇到的,我们先从河安府启程,因为走的是水路,故而慢些。他们一家子虽是后启程,不过走的是陆路,故而才撞上了。」勉哥儿撇撇嘴。 片刻,他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朝着周哥儿兄妹招招手,示意他们靠近些来。 「你们可知道他们为何要进京来投奔大伯?」他一脸神秘地问。 「有话快说!」周哥儿没好气地瞪他。 「真是又急又暴的脾气,小四弟都没有小时候可爱了。」勉哥儿幽怨地瞅了小堂弟一眼,引来对方一记怒视,忙举手作投降状,道,「听说他们在雍州城得罪了人,再不走的话恐有性命之忧,故而才举家投奔了来。」 「得罪了什么人?」许筠瑶好奇地问。 「这倒不是很清楚了,咱们家与他们家素无来往,我又总跟着我爹东南西北地去,哪会有心思留意他们家的事。我娘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和爹不在家的时候,她是轻易不见外人的,自然也无从得知。」 许筠瑶若有所思。怪不得那钱氏老婆子变得客气了呢!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原因所在。 此番二房只得林氏与勉哥儿母子二人到来,唐樟年要留在河安府看顾生意,抽不得身,故而便让夫人林氏带着儿子上京,也是看着儿子认真读书考取功名之意。 陈氏一家算是举家投奔而来了,陈广节带着生母钱氏、妻子江氏、儿子陈兆勇以及胞妹陈凝贞投奔了表兄弟唐柏年而来。 许筠瑶不喜唐柏年一家,对陈氏这家子同样不喜欢,只要他们不惹到她的头上,该有的礼节她便不会缺了少了。 所幸钱氏也知道她如今是公主的伴读,早就已经不是她们可以招惹得起之人,不但不敢招惹,还想方设法亲近。 倒是陈凝贞,隔三差五打着各种理由来三房寻阮氏,或是陪着阮氏说说话,又或是做做针线。阮氏是个随和的性子,基本上是来者不拒,而陈凝贞又是刻意讨好,一来二往间,两人便渐渐熟络了起来。 还有那八面玲珑的江氏,许筠瑶也在阮氏屋里见了几回,每一回江氏见了她都是好一顿猛夸,只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每句话还不带重复的,听得偶尔飘出来的言妩津津有味,也让许筠瑶暗暗咂舌。 人精果然便是人精,和江氏这张利嘴一对比,陈凝贞的可就完全不够看了。 不过她后来也慢慢明白陈凝贞讨好阮氏的原因了,原来钱氏带着她上京,是打着让她嫁到京城来的主意,估计也是希望女儿能够高嫁,而这一切自然需要阮氏这个侍郎夫人出手相助了。 许筠瑶并不怎么在意钱氏一家打的主意,这几日她一直在府里寻找着合适的侍女,有消息灵通的府中下人,或是想方设法在她跟前露脸,又或是求到碧纹跟前走走后门,手段百出,只看得许筠瑶无奈不已。 因为她的身边还寸步不离地跟着一个女鬼言妩,故而她并不希望选一个太聪明的侍女跟出跟入,只要对方足够忠心,聪明与否倒是其次。 这日,她在屋里作了半个时辰的画,把成品左看右看,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看么?」她随口问托着腮帮子坐在一旁的言妩。 「好看好看,再没有更好看的了。」马屁精言妩相当给面子地回答。 许筠瑶微微一笑,放画放在一旁,按捏了一下肩膀,带着言妩到园子里散心。 一人一鬼缓步在园中的青石小道上,许筠瑶忽觉肚子有点儿饿了,恰好看到一个提着食盒的圆脸丫头经过,遂招手让她过来。 那丫头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你这提着的是什么东西?给谁送的?」待她近前来,许筠瑶便问。 「是点心,给三姑娘送的。」那丫头老实地回答。 许筠瑶一想,是了,往常这个时候碧纹都会准备好点心给她食用的,故而便道:「你把它放在亭子里,我这会儿便尝尝。」 「不行,婶子说了要送到三姑娘屋里给青荷姑娘的。」谁知那丫头竟然一口拒绝了。 青荷正是许筠瑶屋里的二等丫头,平日碧纹不在或忙得抽不出身时,便会由她帮忙收拾屋子。 许筠瑶诧异:「你可认得我是谁?」 「你是三姑娘。」 许筠瑶更奇怪了:「我是三姑娘,东西也是给我送的,那我现在要在亭子里用怎的不行?」 「婶子说了要送到三姑娘屋里交给青荷姑娘的。」那丫头讷讷地重复着,也就只会把这句话来回地说,可不管怎样就是不肯。 本是一直好奇地打量着她的言妩闻言咯咯直笑:「你可真笨,笨死了!」 一直都是许筠瑶骂她笨,这会儿她终于也有机会可以骂别人笨了,这感觉……挺爽的。 v第53章[02.10] 许筠瑶恍然大悟:原来是个少根筋的傻姑娘,只记得婶子交待了东西是要交给青荷姑娘,哪怕最后东西也是由青荷给自己,可脑子不会转弯的傻姑娘可不懂这些,只知道要婶子说了要她把东西交给青荷姑娘,那无论是谁都不能给。 她觉得有点儿好笑,遂笑盈盈地道:「那好,我恰好也要回屋去,便与你一道去吧!」 那丫头见她笑眯眯的一点儿也不生气,更加没有像其他人那般骂自己笨,不禁朝她露出了一个憨憨的感激笑容。 许筠瑶一边走一边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现在何处当差?」 「我叫憨妞,十三岁了,现在后厨给婶子打下手。」老实的丫头知无不言。 许筠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这个名字倒是起得真贴切。 言妩又是乐得一阵咯咯的笑:「憨妞,憨妞……」 往自己屋里走去的这短短不到一刻钟时间,许筠瑶便将憨妞的来历底细问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原来她口中的婶子并不是她的亲人,而是邻居家好心的大婶,见她家里没了人,一个憨憨傻傻的孩子容易受人欺负,遂起了恻隐之心,辗转求了王氏身边夏嬷嬷的允许,把这憨丫头带到了唐府,算是给了她一个栖身之所。 说话间,两人一鬼便回到了言妩所居之处。 青荷一见姑娘回来便迎了上来,又听闻憨妞是给自己送三姑娘要用的点心时,脸色都变了,用力点着憨妞的脑袋数落:「真是个笨丫头,东西本就是给三姑娘送的,三姑娘要用,你怎的不许了?还要劳烦三姑娘亲自走这么一趟!」 憨妞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也不敢说,更加不敢躲避,看来平时便没少被人如此对待。 「好了,她做的原也没错,东西本就是她奉了命给你送来,自然无论如何也不能交予他人。」许筠瑶微微蹙眉,有些不悦地道。 青荷纳纳地收回了手。 完成了婶子交待的任务,憨妞并不久留,提着空空如也的食盒便走,许筠瑶望着她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 她要的不就是这样一个不怎么聪明,却相当忠心的丫头么? 待府里最出息的三姑娘挑中了后厨那个憨傻丫头的消息传开后,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谁都知道那个傻丫头脑子不会转弯,虽然干活勉强称得上利索,可嘴又着实太笨,横看竖看都不是适合的人选,三姑娘怎会挑上她的? 可不管她们再怎么不甘不服,还是只能看着憨妞一步登天,直接便搬到了上房,正式成为三姑娘身边的一等大丫头。 阮氏自见了憨妞外,也担心女儿挑的这个丫头侍候不好,可许筠瑶坚持,她便也作罢,后再一看那笨丫头虽然嘴笨,脑子又不会转弯,可手脚却相当利落,无论吩咐她做什么,都会一板一眼地做到最好,遂放下心来。 「只是憨妞这名字得改一下,听起来终究不妥。」她搂着女儿叮嘱道。 许筠瑶靠着她的肩膀,懒懒地道:「我给她取了个名字,叫‘淳’,又因她本姓蓝,那便叫蓝淳了。」 「蓝淳,蓝淳……这名字取得好,比憨妞听起来顺耳多了。」阮氏默念了几遍,也觉得这个名字取得好。 「那是自然,瑶瑶是最最厉害的!」马屁精言妩又冒了出来,一脸骄傲地道。 而也是这个时候,天熙帝赐给新任定远将军贺绍廷的宅子也定下了,离唐府只隔着半条街,简直让许筠瑶喜出望外。 不过自那日宫中相见后,她也一直没有机会再见到少年将军便是,而贺绍廷近来也是忙得紧,天熙帝不时抽查他兵法,还特意给他请了武学师傅,全面指导他武艺,誓要将他在战场上那破绽百出的不要命打法扭转过来。 贺绍廷一声不吭地受了下来。 「陛下这是把他当亲传弟子般对待了啊!」有聪明的朝臣自然便品出味来了,不禁一阵感叹。 能得当今圣上亲授兵法,这位年纪轻轻的定远将军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不过也足以见得这少年人天赋之高,否则也入不得陛下法眼。 一时又暗暗羡慕生出了这么一个出色儿子的老贺家,再回到家中看到自家‘不成器’的儿子们,只恨不得把他们塞回夫人肚子里重新生过! 于是,近来京城各府掀起了一阵学习之风,连原本可以在京城四处溜达,只要不闯祸自家老爹基本上不会理会的‘纨绔子弟们’,一个个都被禁足府中,‘老老实实’地捧起了书本。 当然,对杜诚忠来说,他连把‘不肖子’塞回夫人肚子里重新生过的机会都没有。 此刻,他心不在焉地听着云氏准备给未来儿媳妇的聘礼,不时敷衍几句,神思已经飘到了被他置在外头的凌湘身上,暗暗算着日子。 也不知这回凌湘肚子里会不会有消息,照理他正值壮年,凌湘更是年轻,两人要个孩子必不是什么难事才是。 「……我想过了,儿媳妇生下的第一个孩子,便让他姓杜,你意下如何?」云氏试探着问。 杜诚忠终于回过神来,再一听她这话,薄唇便抿了起来。 这是要把自己的大半辈子打拼得来的东西全给她那个前夫的血脉?那自己成了什么了? 他‘呼’的一下站了起来,扔下一句‘营里还有事’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云氏愕然,夫妻多年,如何不知他这是不高兴了,只是一时又不明白自己哪里惹了他?明明她也是一番好意才是。 她皱着眉,回想这段时间夫妻二人的相处,惊讶地发现近来夫君‘公事’越来越繁忙,留在府里的时候也越来越少,而夫妻敦伦的次数更是十个手指都数得出来。 她当然不会怀疑夫君会有其他人,毕竟当年因为自己不过试探的一句话,他连怀了他骨肉的妾室通房都驱了个干干净净,更是把她与前夫生的儿子亮哥儿视如亲生般对待,对两人的女儿更是爱若珍宝。 这样的男人,她怎么可能会怀疑他会对自己不忠! 许是最近真的太忙了吧!她如斯安慰着自己。 冯维亮皱眉望向匆匆出门的养父,忽想到早前曾经偶尔遇到几回杜诚忠在花船饮酒作乐,心思微动。 v第54章[02.10] 父亲不会在外头养了人吧? 不过转念一想他便又不在意了。 男子逢场作戏最是平常不过,母亲颜色再好,终究也有了年纪,又对了这么多年,总也些腻了,父亲偶尔出去尝尝鲜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何况……不管父亲怎么弄,也不可能会给自己弄出个异母弟弟来便是。 只是他却没有想到,本是心情不畅地出门的杜诚忠,竟然会在凌湘处得到一个天大的喜讯。那便是凌湘有孕! 事隔多年终于又有女子怀了他的骨肉,杜诚忠喜不自胜,只想仰天长笑。 本是有几分心虚的凌湘见状便放下心来。 许筠瑶迈走五公主寝宫时,见她一如既往地躺在榻上,手中举着让人偷偷寻来的话本看得津津有味。 她随口问:「我方才见豫王身边的嬷嬷一脸喜气,却是不知有什么好事?」 「五皇兄成人了呗!」五公主随口回答。 「成人?」许筠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五公主顿时来了兴致,连话本都不看了,招了她到身边来,贼兮兮地道:「你不懂什么叫成人啊?我来教你,就是可以那个了!」 「母后已经挑了人送到五皇兄那里,教他那个那个,就是夫妻间羞羞之事……」说到这,饶得是素来大胆的五公主,此刻也俏脸泛红,只是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许筠瑶总算是回过神来,只是心里却有点儿不是滋味。 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平常,更何况还是皇室中人,上辈子的她也是豫王身边女子中的一员,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也不知这辈子是不是瞧惯了老匹夫位高权重,身边却始终只有包子夫人一个,再一想到自己日后又要与其他女子分享夫君,这心里就有点儿不自在了。 不过她再一想,便觉得这样的念头可真是要不得,但凡生出想要独宠心思的嫔妃,可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五公主不知她的心思,顶着一张泛红的脸蛋,眼睛湿湿亮亮的,有些小兴奋地压低声音问:「小唐唐,你说那种羞羞事到底是怎样的?话本里每回一到这种情况就是‘吹熄蜡烛’,紧接着便是第二日女主角‘浑身酸软无力’,男主角‘通体舒畅’,真是好生奇怪。」 不等许筠瑶回答,她又抱怨道:「尤其是有些作者写的话本,前面写得情意绵绵你侬我侬,教人看了脸红心跳,我还以为这一回总算可以知道要怎么羞羞了,哪知紧接着便给我来了句‘次日一早’,裤子都脱了却让我看这个?作者真是忒、忒、忒不厚道了!」 连续三个‘忒’,充分表现了静安五公主殿下的强烈不满,若不是她不能轻易出宫,必是要找到作者跟他们好生理论一番的,不带这样耍人的好吧? 许筠瑶险些没被口水呛住,再一看五公主那双充满‘求知欲’的乌黑明亮大眼睛,想了想,立即装出一副天真懵懂又纯真的表情,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软软地道:「人家也不知道呢!人家年纪还小……」 五公主轻哼一声再瞥她一眼,抚着下颌,努力回忆着道:「有好几回知道父皇宿在凤藻宫,我还特意第二日提前了许多去向母后请安呢,可是也没有见母后身子软绵无力啊!父皇倒是心情不错的样子,难不成父皇还不如话本里写的那种男主角?不可能吧?父皇可是天底下最最厉害之人了。那又是怎么回事呢?」 许筠瑶连忙背过身去咳了几声。 她真的无意打听帝后之间的恩爱,更无意猜测皇帝陛下的能力及不及得上话本的男主角。 「不过小唐唐不知道也不要紧,来来来,本公主这里有许多话本,咱们来研究研究,研究研究。」五公主顿时又兴奋了起来,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一会儿从床板下变戏法似的取出一本话本,一会儿又伸手从花瓶里抽出一本,不到片刻的功夫,便已经在屋里翻出了足足十六本藏起来的话本。 许筠瑶简直叹为观止:「皇后娘娘不是没收了么?你怎的还能藏这么多?」 自从庆功宴那日,皇后便明令禁止五公主再看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她明明亲眼瞧见凤藻宫派来的宫女,从五公主寝宫里搜走了一批话本,本以为五公主手上应该不会再有存货了的,没想到她终究还是小瞧了这憨姑娘的本事。 五公主嘻嘻一笑,得意地道:「母后没收的不过是些零头,本公主要藏的东西,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找得出来的么?」 许筠瑶不得不给她写个服字! 原来这厮还是个藏东西的好手,这倒是意想不到。 「来来来,我给你推荐几本,这都是我最喜欢的,已经翻看了好几遍,譬如这本……」 「殿下,东宫彭良娣着人来请殿下去赏花呢!」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贴身宫娥刻意扬高的声音,五公主飞快地将那些话本一一藏回原处,动作之利索,反应之迅速,教许筠瑶大开眼界。 「哎,我这便去。」收好最后一本话本后,五公主拍了拍衣裳,又让许筠瑶替自己整了整头发,这才小小声地抱怨道,「烦死了,今日太子妃请我去品尝荔枝,明日彭良娣请我看戏,这会儿又来了个赏花,还不能不去,谁让母后说了孕妇最大,得顺着她们。真是忒烦人,怎不见大皇姐上回怀孕这般烦的!」 说出来也是巧了,东宫太子妃徐婉菁与太子良娣彭玉琪竟是被同时诊出有孕,妻妾同时有喜,让太子喜出望外,便连帝后也欢喜不已。 许筠瑶满脸同情,以这憨姑娘的性子,怎可能会喜欢陪人看戏赏花,闷也把她给闷死了。 「小唐唐,你跟我一起去吧!我倒要瞧瞧是什么稀奇珍贵的品种,值得巴巴地使了人来请!」五公主气哼哼地道。 许筠瑶自然答应。反正她也正想去看看芳宜有没有把那许汀若的心防给攻下来了,是不是还用上辈子对付自己的那一招,与图衣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两人为彼此整理了仪容,携手坐上了宫人准备好的软轿,径往东宫方向而去。也是在路上,她们才知道彭玉琪还邀请了三公主和四公主。 也是巧了,两人刚在宫娥的引领下到了东宫花园,许筠瑶远远便见彭玉琪正坐在园子中央的凉亭里,而图衣正对她说着什么,凉亭的石级下则跪着一名小宫女,因是背对着这边,许筠瑶也瞧不出对方的容貌,只见到彭玉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走得近了,许筠瑶甚至可以感受得到她的怒火。 「娘娘,五公主与唐姑娘来了。」宫娥上前禀报,彭玉琪深呼吸一下,转过脸来时,已经笑靥如花。 「可总算是把你们给盼来了。」 趁着踏上石级之机,许筠瑶侧头望了那小宫女一眼,眉梢微扬。 许汀若……她又睨了一眼躬身垂手而立一旁的图衣,暗道:这两人在此,想必再过一阵子,芳宜便会带着救兵前来了吧! 东宫的妻妾之争给芳宜与图衣一个很好的机会,两人一个背靠太子妃,一个背靠彭良娣,至少表面看来是如此。 「巴巴地喊了我来,若是让我知道不是什么珍稀的品种,我便把你这园子里的花全给拔了!」五公主一岔腰,气哼哼地冲迎上来的彭玉琪道。 v第55章[02.10] 彭玉琪丝毫不以为忤,反而掩嘴轻笑,随即伸指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嗔怪地道:「瞧这凶巴巴的小模样,除了咱们的五公主也没谁了。」 又朝着许筠瑶道:「瑶妹妹也来了,可真是难得。」 「我倒想天天来,可又怕扰了娘娘清静,那才是罪过了。」许筠瑶笑盈盈地接了话。 「瞧这张嘴,偏你会说话。」彭玉琪笑着捏捏她腮边的软肉。 「太子妃。」候在亭外的宫娥齐齐见礼的声音传进来,许筠瑶望过去,便见太子妃被宫娥扶着迈上了石级,芳宜则跟在她的后面。 果然如她所猜测的那般…… 待众人彼此见了礼后,太子妃勉强压抑着怒气,扬着有几分僵硬的笑容与五公主及许筠瑶说了几句,这才冷着脸问彭玉琪:「却是不知宫女汀若犯了何事,劳妹妹亲自出手惩罚?」 彭玉琪瞄了图衣一眼,图衣上前福了福身,不卑不亢地道:「回太子妃,宫女汀若私自……」 「你是个什么东西?主子说话也轮得到你插嘴?!」却不想她根本来不及将话说完,便被太子妃身边的宫娥狠狠地甩了一记耳光,直打得她偏过脸去。 许筠瑶一直注意着她,没有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杀气。 「奴婢知罪,请太子妃恕罪!」图衣‘咚’的一下跪倒在地求饶。 反应倒是够迅速的。许筠瑶暗道。 「姐姐真是好大的威风,连身边一小小的宫女也敢在我面前甩横!」彭玉琪冷笑。 许筠瑶望望剑拔弩张的徐彭二女,再瞥一眼垂眸作恭敬状的芳宜,忽地扬着甜甜的笑容,一手挽着太子妃,一手挽着彭玉琪,笑盈盈地道:「我娘说过,怀了孩子的人要时刻保持心情愉悦,那样生出来的孩子才会更聪明伶俐。」 五公主也机灵地接了话:「小唐唐说的极是,母后还再三嘱咐我到了东宫不准淘气惹你们生气呢!」 徐彭二女听了两人的话,勉强压住心中怒火,只是眼神却如利刃般直往对方身上扎。 许筠瑶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图衣,不紧不慢地又道:「至于下人们犯了错,自有她们的掌事姑姑训责,怎会闹到两位娘娘跟前的?作奴才的若是不能为主子分忧,那留着何用?」 「再一层,如今宫里宫外都知道两位娘娘身怀有孕,上至皇后娘娘,下至各宫扫地宫女,都在想尽法子让两位娘娘过得顺心,却偏偏两位娘娘身边有人如此不懂事,把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到娘娘跟前,可见她们根本不在意两位娘娘肚子里的小皇子!其心可诛!」 「就是,这样不把主子放在头一位的奴才,一定不安好心,说不定就是把主子当枪使,想着借主子之势给自己立威,话本里这样的坏奴才可多着呢!把主子当成傻子般戏耍!」五公主也生气地道。 芳宜与图衣脸色同时一变,芳宜亦忙跪下请罪。 许筠瑶只想给五公主竖个大拇指,‘把主子当枪使’、‘借主子之势立威’、‘把主子当傻子般戏耍’这几句才是诛心之言啊!凭哪个主子听了心里能没有点儿想法? 果然,徐婉菁与彭玉琪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了。 「筠瑶和五皇妹说得对,这样不能为主子分忧的奴才留着何用?打发了了事!」四公主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不以为然地道。 徐婉菁与彭玉琪被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住了,再细一想,当务之急还是要养好身子,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才是,免是让对方占了先。 至于今日之事……徐婉菁望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芳宜,秀眉微蹙,也不禁生出几分怀疑来,只是很快便掩饰住,淡淡地道:「起来吧!」 芳宜谢过了她,低头垂手退出亭外。 图衣的情况也不比她好得上多少,彭玉琪也不是蠢人,再加上身怀有孕凡事都会多想几分,虽未至于怀疑她的忠心,但也对她的不懂事心生不悦。 许筠瑶又望向始终跪在地上默不作声的许汀若,没有错过她飞快抬眸望向芳宜时脸上的快意与嘲讽。 她当即便明白,上回她到底还是在这个许汀若心中扎了一根刺,使得她至今仍然不信任芳宜,只怕也是想着借芳宜在东宫之势立足而已。 她倒是有些奇怪,芳宜到底所图是什么?为何一定要想方设法赢得许汀若的信任? 她百思不得其解。 又一会儿的功夫,三公主也应邀而来,依礼见过了徐彭二女,淡淡地叫了声‘四皇妹五皇妹’便不再理会她们。 「还是良娣娘娘面子大,还能把三皇姐给请了来。」四公主掩嘴轻笑,又道,「还未恭喜三皇姐呢,昭仪娘娘终于又回到了九嫔之首。」 许是为了即将出嫁的三公主脸上更好看,月前天熙帝终于恢复了三公主养母穆充容的昭仪位分。 「不过这也要多谢五皇妹,若不是她在父皇跟前提起这事,日理万机的父皇怕是根本想不起来呢!」四公主又是一阵笑。 三公主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正拉着许筠瑶说话的五公主一脸莫名地抬头,恰恰便对上了三公主狠狠瞪过来的一记眼神。 「我怎么了?」她纳闷地问。 「没什么,三皇姐这是感激你呢!」四公主笑道。 几位公主间的暗涌,徐婉菁与彭玉琪只当不知,亲切地与她们交谈,又引着她们在园子里赏花。 许筠瑶走在最后,行至芳宜身边时脚步微顿,没有错过她紧紧握成拳头的双手,假装不解地问:「姑姑双手不舒服么?怎的会握得这般紧?」 「唐小姐看错。」芳宜低着头,恭敬地回答。 许筠瑶装出一副天真的模样又道:「姑姑的脸色这般难看,我还以为你对太子妃有所不满呢!」 「唐小姐请慎言!」芳宜心里似是憋了一团火,却还是只能勉强压制着。 许筠瑶往前走出一步,在她耳边用只得两人听得到的声音缓缓地道:「姑姑很聪明,却总是习惯把别人当作傻子耍,这样很不好。」 v第56章[02.14] 说完,她退后几步,又装出一副懵懂的模样认真打量了她几眼,看着她微变的脸色,轻笑一声,终于转过身去追上五公主她们。 「你怎的这般慢?」五公主埋怨。 「我方才突然觉得那芳宜姑姑有点儿眼熟,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故而才多问了她几句,才知道原是我的错觉。」她笑眯眯地回答。 「天底下长得相似之人多着呢!有什么好奇怪的?」五公主不在意。 「可是连那位图衣姑姑,我也觉得有点儿面熟,好像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们一起似的。」许筠瑶假装不解地又道。 「想是你眼花了吧!」五公主不放在心上,倒是走在前面的徐婉菁听到她的话时脚步微顿,暗地思索:或许应该找个时候查一查那芳宜与图衣的来历,若是这两人果真有旧怨…… 彭玉琪的想法亦与她相差无已。 成功地在芳宜与图衣各自的靠山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又刻意挑起了芳宜对自己的怒火,许筠瑶目的达成,心情自然甚好。 她也是觉得总是静候一切顺其自然发生是不行的,隔着一座深宫,她不可能及时掌握芳宜动静,唯有主动出击,激起对方的怒火,最好引得她对自己出手,她才能有机会从中找出破绽,彻底弄清楚那两人到底是何来历,潜入东宫又有何目的。 不弄清这些,她这辈子都无法安得下心来! 几人在东宫并没有久留,只因为太子突然怒气匆匆而回,徐婉菁和彭玉琪均没有心思再招呼她们,她们便知趣地告辞了。 「太子皇兄为何这般生气?」走出东宫后,四公主不解地问。 「你若是想知道,不如回去亲自问他一问?」三公主冷笑。 四公主闭嘴不言。 她又不是蠢的,怎么可以自动送上门去给人当出气筒。 三公主冷哼一声,径从她身边走过。 待三公主和四公主离开后,五公主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道:「真是太没意思了,还不如留在宫里和小唐唐研究话本呢!」 听她这般一说,许筠瑶倒觉得庆幸。 若真让她与五公主一起研究那些‘夫妻间羞羞之事’,她才要头疼呢!可见皇后娘娘的决定是正确的,禁止这憨姑娘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只可惜这姑娘道行高深,皇后娘娘一时灭不了她对话本的热情。 一会儿,又见五公主似乎心有所感,摇头晃脑地叹道:「争宠的女子连面容都会变得很难看。」 「在宫里,若是不争,那岂不是会事事被人压一头?更有甚者,只怕连性命都保不住。」许筠瑶不赞同地道。 五公主想了想,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有理,不过我还是不喜欢,婉菁姐姐和玉琪姐姐其实可以过得更好的,大家就跟以前那样不是挺好么?归根到底还是太子皇兄不好,偏要享齐人之福。若是天下男子都像话本里的男主角那般,有情有义,不会辜负妻子,那才更好呢!」 「不过……」五公主忽地坏笑,凑到她的耳边小声地道,「不过小唐唐将来的夫君若是敢学别人三妻四妾的,本公主替你教训他!」 许筠瑶一愣,随即有几分羞恼地道:「才不会呢!」 「不会什么?不会有夫君,还是夫君不会三妻四妾?小唐唐你别走啊,害什么羞?我又不是外人,跟我说说嘛,我好歹也比你多长两岁,见识总会更多些,起码能替你参详参详……」见她扔下自己快步走,五公主笑着追上去。 许筠瑶只当没有听到,脚下步伐却是越来越快,走出一段距离,便意外地遇上了一张老面孔,看着正向自己行礼的女子眉宇间掩饰不住的欣喜,她不知不觉地抿紧了双唇。 眼前这名宫女,正是引着豫王初尝云雨的那一位,许筠瑶自然记得她叫画鹃,毕竟此女上辈子是在她之前最得宠于豫王的,在豫王府的地位一度超然。 「筠瑶妹妹,五皇妹!」豫王此时亦快步迎了上来。 「五皇兄!」五公主大声地唤,随即笑嘻嘻地围着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一会儿又往画鹃那儿直瞅,而后掩嘴窃笑。 豫王被她瞧得浑身不自在,画鹃有几分娇羞地飞快望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去。 「明明还是五皇兄,可我瞧着又不像了,哎呀,真真是奇怪!」五公主笑了一会儿,才一本正经地打趣。 豫王听罢俊脸泛红,下意识地望了望身边的画鹃,顿时更加觉得不自在了,遂连忙转移了话题,朝着许筠瑶道:「一阵子不见,我仿佛觉得筠瑶妹妹又长高了些。」 许筠瑶突然觉得有点儿无趣,也突然生出几分心灰意冷的感觉,敷衍地回答:「是呢是呢,又长高了些许。」 又对五公主道:「我想先回去了。」 五公主忙拉着她的手:「这般快便要回去了么?我还没有与你研究呢!」 「研究什么?」豫王好奇地问。 生怕她说出什么让人下不了台的话来,许筠瑶连忙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姑娘家之事。」 豫王一听倒也不好再问,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五公主拉着许筠瑶越走越远,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朦朦胧胧之间,仿佛看到二女的身后跟着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子。 那女子满头如瀑青丝简单地用带子挽起,身着月白长禙子,步伐轻盈得仿佛像是踩在云端一般。 他的神情有点儿茫然,心里突然生出几分怀念,却又有几分莫名酸涩的感觉。突然,那女子止步回身,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他顿时一个激零,瞬间便回过神来,待定睛细一看,远处只有手拉着手越行越远的那两人的背影,哪有什么陌生女子。 「殿下?」画鹃见他怔怔地望着五公主与许筠瑶离去的方向,不解地轻唤出声。 豫王怅然若失,神情还是有几分迷茫,听到她的声音勉强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开了。 「瑶瑶不要生气,豫王既然有了别人,咱们日后就不理他了。」回府的马车上,言妩坐在许筠瑶身边,明明心里窃喜,脸上却偏要装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安慰着。 v第57章[02.14] 许筠瑶无奈:「我并没有生气,只是有点儿不痛快。」 顿了顿,又没好气地问:「什么叫‘咱们’日后不理他?难不成以前你还理过他?」 言妩目光闪烁,装傻地手一指车厢顶意图转移她的注意:「啊,好大一只鸟儿!」 许筠瑶伸手捏她的脸,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说!你是不是瞒着我做了什么?!」 言妩‘哎哟哟’地叫,偏又不敢挣扎,只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求饶。 一人一鬼正闹着,突然马匹一阵长嘶,紧接着便是‘得得得’的急速马蹄声,马车骤然加速,险些把毫无防备的许筠瑶摔了出去。 「快躲开快躲开,惊马了惊马了!」许筠瑶随即便听到车夫从外头传来的惊慌叫声。 「瑶瑶惊马了!」言妩也吓了一跳。 许筠瑶脸色有几分发白,却还是紧紧地扒着车厢,免得被抛出去。外头传来一阵阵行人的惊叫声、彼此躲避时的碰撞声,夹杂着孩童的大哭声,她纵然没有亲眼瞧见,也能想像得到外头乱成了什么样子。 负责护送她回府的两名侍卫瞬间也反应了过来,立即兵分两路朝着发疯的马车追赶而来。 「坐稳了莫要害怕,爹爹这便来救你!!」突然,从混乱的外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叫声,许筠瑶怔忪片刻,随便又听到有人大叫,「老爷小心!!」 「瑶瑶,是你爹爹,是你爹爹来救你了!」言妩探出头去一看,顿时又惊又喜地叫了起来。 许筠瑶此时被愈发失控的马车又是颠又是甩的,险些没把她的五脏六腑都给震出来了,并没有听清她这话。 外头的墨砚眼睁睁看着自家老爷突然朝着失控的马匹冲过去,吓得险些没晕死过去,只来得及大叫一声‘老爷小心’,紧接着便见自家老爷几下利索的动作,居然一下子便跃坐到了发疯的骏马背上。 「老爷!!」他拔腿便去追,声音凄厉得都快要破嗓了。 可待他气喘吁吁地追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的马车时,便见到自家老爷正抱着从车厢里摔出来的三姑娘,一脸慈爱地拍着女儿的背脊安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乖,爹爹在呢!」 他整个人有点儿懵,呆呆地微张着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在哪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许筠瑶本是死死抓着车厢稳住身子,可马车颠得实在太快,她的手渐渐快要抓不稳了,亏得言妩死死地抱住她,算是为她卸去一部分冲力。可忽然间随着骏马的一声长嘶,车厢突然竖起又骤然跌落,一人一鬼再也抓不住从车厢里掉了出来。 身体失去控制那一瞬间,许筠瑶暗暗叫苦,知道这一回怕是要吃些苦头了,哪想到身体却突然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随即响着唐松年那熟悉的声音:「没事了没事了……」 言妩跌坐在地上,一脸要哭不哭地拍着胸口喃喃:「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许筠瑶头晕目眩地被抱着,好一会儿才凝聚视线细一看,果然便认出来人正是唐松年。 「唐大人,宝……姑娘她没事吧?」紧接着,又有一道充满担忧的熟悉嗓音传来,她挨着唐松年望过去,便对上贺绍廷那双关切的眼眸,下意识便朝他露了个笑容。 「我瞧着应当没事。」唐松年扶着女儿的一边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好一会儿才松了口气。 「没事没事,肯定没事,瑶瑶才不会有事!」言妩这时候也回过神来了,拿着小帕子抹了抹额上并不存在的汗,回答道。 贺绍廷见小姑娘煞白着脸,可精神瞧着还好,甚至还能冲自己笑,想来确是没有受伤,顿时也放下心来,往那匹已经被制服了正倒在地上的疯马走过去,绕着它仔细地检查。 唐松年则吩咐气喘吁吁地赶来的墨砚派人善后,妥善安置遭受牵连的百姓。 「唐大人,这看来并非是意外,乃是有人蓄意为之。」贺绍廷忽地行至他身旁低声道。 唐松年脸色一冷:「我知道,若非突然受到攻击,好好的马又怎会突然发疯。只可惜街人行人太多,此刻想要去追查真凶怕是不容易。」 「爹爹,廷哥儿,你们可否想办法从送我出宫的宫人查起?今日这事着实太突然又有些巧合,我怀疑宫里有人不安好心。」许筠瑶突然插话。 唐松年一惊,若有所思地望向她,好一会儿才朝着一脸凝重的贺绍廷道:「贺将军常出入宫中,此事便拜托将军了。」 贺绍廷自然应允,略有几分担忧地望了许筠瑶一眼,知道事情不可耽搁,拱了拱手便告辞离开了。 「是谁?是谁这么坏要害我们?!」言妩愤怒地绞着手帕。 许筠瑶随口安抚了她几句,这才坐上唐松年的青布轿。言妩也气哼哼地钻回了长命锁里。 唐氏父女二人一个步行,一个坐轿,约莫小半个时辰不到便回到了唐府。 「爹爹,你怎会这般厉害的?那匹马已经疯了,你居然还能把它制服?这不是只有会武的人才能办到的么?」从轿上下来后,父女俩走在府里的青石路上,许筠瑶再也忍不住问。 老匹夫瞧着文质彬彬,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文士模样,居然治得了正处于疯狂状态的马?这简直刷新了她对他的印象,教她怀疑他是不是内里也换了个人。 唐松年哈哈一笑,语气听着有几分得意:「想当年,爹爹也曾追随陛下上阵杀敌的,治服区区一匹疯马完全不在话下!」 「可是我曾听哥哥说,你虽当年曾投过军,可是因为武艺太次身子骨太弱遭人嫌弃,便被安排在营帐里做些写写算算的杂事。」许筠瑶一脸怀疑。 唐松年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怎么也没有想到儿子居然在背后拆自己的台,没好气地道:「那混帐小子知道什么?你爹爹我是文武双全,文武双全!什么都不知道还敢在妹妹跟前胡言乱语,待那小子回来我让他好看!」 正在会友的周哥儿突然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纳闷地挠了挠头,随即又含笑地冲对面的年轻男子道:「孟兄说的极是,说的极是……」 许筠瑶眼带揶揄,分明是不相信他的话。 唐松年无奈,只得道:「你爹我曾经在军中驯过一段时间马,不管是疯马野马还是烈马,你爹我都曾对付过。」 许筠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v第58章[02.14] 唐松年不愿与女儿谈及曾在底层挣扎的过往,皱眉问:「你怎会怀疑今日惊马之事会与宫里有关?此事到底是针对你,还是你受了爹爹牵连尚未可知,你怎会有那般想法?」 许筠瑶略有几分犹豫,芳宜她们关系着上辈子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许多迷团,她们是什么人?费煞苦心接近自己、想方设法取得自己信任又是为了什么?她思前想后都得不出答案。 这辈子她们虽然没有直接对上自己,可她却不会轻易放过她们的,必要的时候甚至不介意采取一些粗暴的手段,可这些都要向老匹夫坦白么? 当然,她相信这辈子的老匹夫不但不会是她的敌人,甚至还会是她最坚实的后盾,可她曾学过许多阴谋诡计,学过为达目的要不择手段,却独独没有学过依靠别人。 唐松年也不逼她,耐心地等着她的答案。 终于,他听到了女儿迟疑地道:「今日在东宫……」 许筠瑶终于还是决定将在东宫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向他道来。她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但是若一切与她所猜测的那般,芳宜那些人果与前朝余孽有关,那凭她一己之力是绝对无法对付她们的。 唐松年脸色渐渐变得凝重。 「……我只是觉得她们有几分面善,好像小时候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只是一时又想不起来,故而才随口问了她两句,没想到转头出宫便惊了马。」 「此事有点儿巧合,我也不敢肯定,故而才让爹爹和廷哥儿想法子去查一查,毕竟若当真是我那几句话引起的祸端,当时东宫里头必然会有人通风报信。」许筠瑶还是决定遮掩了部分真相。 「此事便交给爹爹,不管真假,你口中的那两名宫女必不是省油的灯,至少她们在太子妃与彭良娣之间挑拨是非是肯定的。」唐松年道。 「好了,这时候你娘想必也知道你在回家路上发生之事,快去吧!免得她忧心。」他又拍拍女儿的肩,慈爱地道。 「好,我都听爹爹的。」许筠瑶无比乖巧地应下,转身出了门,径往阮氏院里去。 看着女儿步伐轻盈离开的背影,唐松年抚须叹息:小丫头长大了,开始有事瞒着爹爹了,好好的小棉袄眼看着就要长出盔甲来,真让老父亲抹一把心酸泪! 一会儿又感觉一阵腰酸背痛,不得已扶着案边缓步坐下,抡着拳头这里捶捶那里敲敲,而后再度长叹一声。 终究比不得年轻时,不过区区一匹疯马,还能让他累得浑身像是被拆过似的。 许筠瑶虽是对唐松年说出了心中的怀疑,其实她相信今日此番惊遇绝不是芳宜的意思,以那人如此谨慎的性子,必不可能作出如此鲁莽的决定。 除非今日这事她是受了唐松年的牵连,与芳宜的人没有半分关系。只不过怎样,经过今日之后,她两人在东宫的势力必然要遭受打击,毕竟徐婉菁和彭玉琪并不是蠢人。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芳宜恨不得一刀砍了一直追随自己的心腹。 「愚蠢!那臭丫头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便让你乱了阵脚,竟做出这样愚不可及之事了!你可知此举恰恰便是落实了她对咱们的怀疑,甚至还会引来赵氏逆贼的注意,咱们在宫里布局多年也将一朝被毁!!」 「那、那现在可怎么办?」好心办了坏事,那人惨白着脸,哆着嗓子问。 芳宜深深地吸了口气,当机立断地道:「你马上回去,安心侍候徐婉菁,日后我与图衣之事你不必再掺和,除非我另有安排,马上走!」 纵然恨不得杀了这个蠢货,可还是要想办法先保住她。 那人不敢多说,应了声是便急急转身离开,昏暗的灯光投在她的脸上,也映出了她那张脸,赫然便是当日喝斥图衣,并甩了图衣一记耳光的那名宫女。 阮氏得知女儿遇险,果然吓得脸色苍白,一看见女儿回来,二话不说便拉着她上上下下地检查一通,末了还不放心,又要让人去请大夫。 许筠瑶再三保证自己身上没有伤,也没有觉得哪里疼,不过大夫倒是可以请,请来给爹爹瞧瞧。 方才回府的路上,老匹夫以为她不知道,不时偷偷地按捏腰,又捏捏肩膀,必是制服那疯马时伤着了。只不过他好颜面不肯说,她便也随他,反正有包子夫人在,他想瞒也瞒不过去。 看着阮氏急匆匆地往书房而去,许筠瑶微微一笑。 「姑娘,你真没伤着么?伤着的话偷偷告诉我,我不会告诉夫人的。」蓝淳担忧地问。 「没伤着,真没伤着,若真是伤着了我怎么会瞒着你们,走吧!回屋去。」 回到屋里,吩咐蓝淳到外间守着不准任何人进来,许筠瑶才唤出了言妩,继续在马车里还未完成的审问。 「说吧,你是不是瞒着我对豫王做了什么?」 言妩左顾右盼的,就是不敢对上她的视线,这完全就是一副心虚的模样,教她看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快说啊!我还等着呢!」她好整以暇地理了理长发,催促了一句。 「啊!瑶瑶今日戴的头花真好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头花呢?戴上去就跟个小仙女似的。」言妩再度使出‘转移注意力大法’。 许筠瑶威胁她:「你若是不说,我就把从赛神仙那里买回来的符全用在你身上!」 早前她从那赛神仙处买回来的符,虽然她并不知道有没有用,不过却发现言妩对那些颇为忌惮,凭这一点,她便觉得那赛神仙或许真的有几分本事。 毕竟她身边这只笨鬼,可是连包子夫人亲自到观里给她求的护身符、各类开光法器,甚至辟邪之物都不怎么害怕的。 言妩缩了缩脖子,小眼神充满了怨念。 瑶瑶太坏了,总是喜欢吓人家…… 她扭扭捏捏了好一会儿,眼看着许筠瑶竟真的起身要去找那些符,吓得再不敢拖延,连忙道:「我没对豫王做什么,就是偷偷去看了他两回,真的,就只有两回。」 「你去看他做什么?」许筠瑶一听就糊涂了。 「不知道呢!就是前些日突然梦到几个画面……」言妩皱着秀眉,一副努力回想的模样。 许筠瑶诧异挑眉:鬼还会做梦? v第59章[02.14] 言妩不知她的想法,还在努力地回忆当时的画面:「那画面里头,豫王好像在教我写字……」 许筠瑶心中一突,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你看到豫王教你写字?」 「是啊,就是写字,不过可能我写得不好看,豫王还拿打我手掌心来着。太坏了,怎么能打人呢!人家又没有学过,当然一开始会写得不怎么好的啊!」言妩初时神情迷茫,说到后面便生气地鼓起了腮帮子,似乎感受到掌心被人打的感觉。 许筠瑶心中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震惊地望着她,连声音也不知不觉地带着几分颤抖:「还有呢?你可还梦到其他什么画面?」 「嗯……我想想,好像还有几个画面,不过都是模模糊糊的,看不大真切,也想不起来了。」言妩苦恼地皱起了眉头。 许筠瑶心乱如麻,脑子也变得一团混乱,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又问:「那你偷偷去看了他两回又是要做什么?」 「哼,他打了我手掌心,我肯定是要去找他算账的啊!可是他瞧不见我,我也碰不到他,拿帕子扇他脖子他也不怕。」言妩气呼呼地道。 凭什么啊?凭什么要打人家手掌心,人家跟他又不熟,以前又不认识他! 许筠瑶忽觉头痛欲裂,身子摇摇晃晃的,一个没站稳便往地上摔去,吓得言妩一把抱住她:「瑶瑶你怎么了?」 许筠瑶靠在她的身上,感觉到她身上那股透过衣物传过来的凉意,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豫王曾经教阿妩写字,看她写得不好还会打掌心?可被打掌心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么?怎么会变成了阿妩的?不对,阿妩长着上辈子自己的脸,那她梦到的画面里岂不就是自己?可是她怎会知道的? 她越想越糊涂,越想越愈是觉得头疼得厉害,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吓得言妩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瑶瑶你是不是生病了?我让蓝淳给你找大夫……」 「别去,别去,我就是突然觉得有点儿累,睡一觉便好。」她一把抓住言妩的手腕,勉强朝她露了个有几分苍白的笑容。 「那好,你先睡一会儿,我不吵你了。」言妩抽噎着,半扶半抱地把她弄上了床榻,又拉过薄被替她盖好,末了又道,「你若是不喜欢,以后我不去找豫王了。」 「不,阿妩,你想去见谁便去,想要做什么也尽管去做,只要保护好自己便可以了。唯一条,将来你若是想起了什么,不要骗我。」许筠瑶摇摇头,低低地道。 「好,不论我将来想起了什么,都不会骗你。」言妩吸吸鼻子,可怜巴巴地应下。 许筠瑶冲她笑笑,缓缓地阖上了眼眸,不知不觉地,眼皮越来越重,竟是真的缓缓坠入了梦乡。 「殿下瞧,这回我可是一个字也没有写错。」梦中,娇俏的女子仰着脸蛋,冲半搂着她的锦衣男子得意地道。 锦衣男子认真地检查了一遍,点了点头:「确是一个也没有写错,只不过这字写得软绵无力,还不如昨日写得好,仍旧该罚。」 「啊?这也要罚啊?」女子噘起了嘴,明明是一脸的不情愿,可还是乖乖地伸出白嫩的双手,看着男子举手就要打下来,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 掌心被人轻轻地拍了几下,她偷偷地睁开一只眼睛,便对上了对方含笑的俊脸,顿时欢呼着扑进他的怀里,娇声道:「我就知道殿下舍不得真打……」 回应她的是男子的轻笑声。 气氛正好间,忽有侍女闯了进来:「殿下,画鹃姐姐突然觉得身子不舒服,请殿下移驾去看看她吧!」 女子的笑容渐渐地敛了下来,看着男子犹豫不决的脸,体贴地道:「殿下去瞧瞧姐姐吧!我再练一会儿字。」 「好,你先练着,等我回来再检查。」男子明显松了口气,神情有几分抱歉,可最终还是跟着侍女离开了。 女子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片刻,冷笑一声。 许筠瑶骤然睁开眼睛,胸口急促起伏着,在旁候着的蓝淳听到动静忙迎上来:「姑娘醒了?」 「我睡了多久?」她揉了揉额角,问道。 「睡了半个时辰,姑娘睡得太沉,连方才夫人进来过都不知道。」蓝淳动作利索地侍候她更衣,语气中带有几分取笑。 自从到了许筠瑶身边后,她的性子便开朗了许多,只还是那个脑子不会转弯的笨嘴姑娘,不论什么时候都只知道把三姑娘的吩咐放在首位,并且心无旁骛地贯彻执行到底。 对有时许筠瑶屋里传出的异样说话声,她不解地问过一回,见自家姑娘只是笑着并不回答后,便也不放在心上,也不曾外道半个字。 故而许筠瑶对她的满意程度可谓一日深似一日。 再过得几日她进宫,五公主便拉着她问那日惊马一事,得知最后竟是她的亲爹唐松年救了她,而定远将军贺绍廷却是落后几步赶了来,顿时又是捶胸又是顿足的。 「错了错了,都乱套了,乱套了!!」 「什么错了?什么乱套了?」许筠瑶不解地问。 「错了错了,剧情不应该这样发展的,全乱套了!你说唐大人一个文官,好端端的他跟小贺将军争什么功劳啊?这明明应该是英雄救美的情节嘛!小贺将军也真是的,走快两步不就行了?白白浪费了这么一个天大的好机会,真是……哎哟,真是全乱套了!」五公主越想越气,越想越是遗憾。 许筠瑶:「……」 想了想,她还是弱弱地提醒:「我还没到十五岁呢……」 「没到十五岁又怎么了?没到十五岁便不是美人了?我家小唐唐白嫩嫩娇滴滴,眼睛水汪汪,鼻子小巧又挺俏,唇红齿白的,活脱脱就是一个小美人儿嘛!」五公主一岔腰,柳眉倒竖着强调道。 「对对对,瑶瑶是个小美人儿,将来长大了就是大美人儿!」一听有人夸瑶瑶,马屁精言妩立即又冒了出来,兴奋地跟着叫。 也不知是不是被五公主影响了,许筠瑶忽地一想:也对啊!若是那日是廷哥儿救了自己,那岂不是又是一段英雄救美的佳话了?正如上辈子那般。 这个念头才刚冒出来她又连忙把它压下去了。 那日的情况可是和上辈子不一样,可不能混为一谈。 v第60章[02.14] 「……英雄救美,美人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哪知却有牛鬼蛇神从中作梗,两人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感情渐深,直至情比金坚生死相许,最终坏人得到报应,英雄与美人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这样的发展才符合话本剧情的嘛!你们这样随随便便更改剧情,可是会被千万读者揍成柿饼子的我跟你讲!」五公主忿忿不平地又道。 「对对对!」言妩如同捣蒜般直点头,可一会儿却醒悟过来,「咦?不对!瑶瑶才不会与廷哥儿情比金坚生死相许呢!瑶瑶是我的,是我的!」 五公主自然听不到她的话,还在喋喋不休。言妩不服气,学着她的样子双手叉腰,一句句地反驳着她的话。 许筠瑶满脸无奈地望着这一人一鬼,趁五公主说得口渴之机连忙体贴地给她递上温茶,又安抚性地拍拍言妩的脸蛋,成功地让方才还气哼哼的笨鬼安静了下来。 言妩美滋滋地摸摸脸蛋,高兴地绕着她飘了几圈,这才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乖乖地坐到一边。 五公主一连灌了好几口茶水,长长地吁了口气才又道:「你没进宫来的这几日,不知宫里发生了多少事,我原想着要不要给你递个信,让你在家里再歇几日才进来,免得进宫来沾了是非。」 许筠瑶心思一动:「这几日宫里发生什么事了?」 「初时是说彭良娣那里丢了什么贵重之物,也不知怎的便惊动了父皇,父皇命人彻查,从东宫带了不少人去审问,又不知怎的竟然查到了西庆宫去,穆姨母担惊受怕了几日,可又见不着父皇,不知怎的竟是带着三皇姐找到我这里来打探消息来了。」 「我哪知道怎么回事呀?自然说不出个丁卯来,三皇姐心里不高兴,只说我打小便见不得她好。这是什么话?我怎会见不得她好呢?穆姨母也在旁直抹眼泪,只说当年我母妃临终前怎样放心不下我们姐妹二人,千叮万嘱她这个做姨母的要好生替她照看我们。」 说到这里,五公主重重地叹了口气,捧着脸蛋好不苦恼。 难得见这乐天派的憨姑娘这副苦哈哈的模样,许筠瑶哑然失笑,却也能想像得到当时的情境。穆昭仪怕牵连己身,却苦于无法面圣自表清白,故而才辗转到了五公主这里。 不过许筠瑶比五公主更清楚的是,东宫彭良娣所谓的丢了贵重之物,只怕是陛下彻查东宫寻的一个借口。而后来又查到了西庆宫,想来是已经怀疑上了出自西庆宫的图衣,就是不知道芳宜能否逃过这一劫。 她眸光微闪,隐隐有几分期待,期待芳宜又会如何破解眼前的困局。 「……还有太子皇兄,为这事也闹了几回,只说是三皇兄从中作梗有意污蔑针对东宫,三皇兄只喊冤枉,父皇把太子皇兄训斥了一顿,太子皇兄当面不敢说什么,出来的时候脸都是黑的。母后知道后虽然也没有说什么,可是我知道她心里难受,连东西都比以往少吃了许多,可偏还要应付不时到她跟前哭诉的穆姨母。」五公主唉声叹气。 许筠瑶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因为她知道太子与襄王之间的争斗将会越来越激烈,上辈子皇后薨后,两人的争斗便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太子屡屡在朝政大事上犯错,私德亦有所亏,后来也不知受何人挑拨,竟然意图逼宫,终于逼得太宗皇帝下旨废去了他的太子之位。 而襄王在太子被废后一度呼声最高,朝野上下原以为太宗皇帝将会册立他为新太子,可孰不知到头来竟是豫王登上了太子之位。 以上辈子那个时候她的身份,自然无从得知当中发生了什么事,使得太宗皇帝弃襄王而选豫王。后来她虽有能力查明内情了,却又再没有那样的心思。 当然,这辈子她也没有想过要干涉皇室兄弟间的争斗。 五公主却又高兴了起来:「不过昨日太子皇兄和三皇兄又和好了,两人到母后跟前认了错,还陪着母后用了午膳。」 许筠瑶却不以为然。 那两人怎么可能握手言和,只怕是迫于陛下的压力,不得不暂且忍耐而已。尤其是太子,早就对陛下宠爱襄王不满了,这些年两人又闹过几回,彼此心结渐深,又如何会轻易解得开? 不过这些她却不会跟五公主说,既然知道一切都是无解的,她又何必说出来让这憨姑娘白白增添烦忧呢? 「如此便好,皇后娘娘便能安心,你也不必再挂虑了。」她微微笑着道。 五公主笑眯眯的,一瞧便知心情正好。 「公主,豫王殿下到了。」忽有宫娥进来禀报。 「五皇兄?快请他进来。」 话音刚落,便见豫王迈着步子走了进来:「筠瑶妹妹,你身上的伤可好了?」 许筠瑶没有想到他进来问的第一句话竟是自己,还未来得及回答,五公主便假装一脸不悦地道:「哼!我还说呢,好好的怎会到我这儿来,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豫王求饶道:「并非是有意,只是刚好从三皇兄处回来,路过你这里,听闻筠瑶妹妹也在,想起她前几日惊马受伤,故而才进来问候几句。」 许筠瑶笑道:「劳殿下记挂着,原就没有受伤,只是爹娘不放心,偏是让我留在家中歇息几日,却没想到让殿下误会了。」 豫王这才松了口气,忙又道:「那就好,没有受伤就好,没有受伤就好。」 早在他迈进屋里的时候,本是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的言妩便站了起来,径自飘到他跟前,气鼓鼓地瞪他,想到对方看不到自己,又用力往他的脖子处吹了几口凉气。 哪想到却一下子用力过猛,许筠瑶望过去的时候,便见她正呲牙咧嘴地揉着腮帮子,那模样怎么看怎么滑稽,不禁有几分好笑。 言妩敏感地察觉她脸上的笑意,又是生气又是委屈地噘着嘴,想想又觉得有点儿不甘,遂绕着豫王飘来飘去,再不时拿小帕子往他脖子处扇几阵凉风,似乎是要报复对方在梦中打自己手掌心。 许筠瑶瞧得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正想阻止她如此幼稚的动作,却见她突然便停了下来,皱着弯弯的秀眉盯着豫王瞧个不停,神情由原本的奇怪渐渐变得迷茫。 她呼吸顿时一窒。难不成这笨蛋又想起了什么?是关于豫王的,还是关于自己的? 豫王不知道正有一只鬼紧紧地盯着自己猛瞧,五公主拉着他请教棋局,他虽然耐心地回答,可眼神却总是不受控制地往许筠瑶那边看。 许筠瑶察觉他的视线,便将被言妩扰得有几分乱的心神收回来,趁他再度偷偷望过来的时候猛地抬眸,冲他露了个甜甜的笑容。 豫王心慌意乱地别过脸去,随即便是一阵懊恼,略想了想,终于还是没忍住转过脸去,望向那张甜得如同蘸了蜜糖般的笑脸,忍不住也朝对方扬起了温和的笑容。 许筠瑶一怔,笑容也不禁更明媚了几分。 这人的性子,亏得生在这太平盛世,又有太宗皇帝用心教导他,更为他留下一堆忠臣良将。否则以他这温厚得几近懦弱的性子,还不定怎么被人搓磨呢! 「五皇兄,要不咱们来对弈一局吧?」经他指点了残局后,五公主自以为棋艺有了进一步的提升,兴致勃勃地提议。 豫王顿时将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也不等她再说,扔下一句‘我还有事’便匆匆离开了。 v第61章[02.14] 开什么玩笑,他是疯了才会和这个走三步悔四步的棋篓子对弈! 见他要走,言妩想也不想便跟了上去。 许筠瑶本是想把她唤回来,可转念一想,便又作罢。 豫王走出几步便又后悔了,难得筠瑶妹妹又再进宫来,他应该再想法子与她多说几句话的。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自从那日‘成人’之后,他有时便会模模糊糊地做些梦,梦中的自己身边总有一名女子相伴。那女子或嗔或喜或恼,一颦一笑都是那样的生动醉人,可他偏又总瞧不清她的样子,只记得与她相处时心里那种愉悦又轻松的感觉。 后来他再细一回昧,便觉得梦中那女子有时的一些小动作,竟是与筠瑶妹妹有几分相似。不过他也很确定那不会是筠瑶妹妹,至于他为何会如此笃定,偏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却说五公主虽没能让豫王与自己对弈一句,可却抓到了一个许筠瑶,软硬兼施地让她陪自己下一盘。 许筠瑶挂念着跟着豫王而去的言妩,也想找点事儿来转移内心突然生出的几分焦躁,故而一口便答应了。 可应允的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只怪自己一时脑热,竟差点忘了五公主是个臭棋篓子,棋品已是差到人神共愤的地步了。 果然,两人才对弈了不到一刻钟,殿内便响起了五公主的叫声:「哎呀不行不行,我不下在这里了,得换一个地方。」 「不不不,我再换个地方,这里不行不行。」 「别别别,让我再想想,再想想……对了,换这儿,就换在这儿,决定了!不不不不,等等我再想想……还是换回原来的地方吧!」 许筠瑶一脸无语地望着她,手中的白子怎么也落不下去了,耐着性子再三确认:「可想清楚了?不会再换地方了?我这棋子一旦放下去,便由不得你再悔了啊!」 「想清楚,真的想清楚了,就放这儿!」五公主一脸坚定,可当许筠瑶那夹着白子的手一动,顿时又惊了,连忙伸手去拦住她,「我想了想,还是再想想吧!毕竟老祖宗有话,要三思而后行嘛!」 「你这不是三思,是四思五思六思了!」许筠瑶没好气地瞪她,终于没忍住骂了句,「你这臭棋篓子!」 五公主顿时便委屈了:「我不是臭棋篓子,不但不臭,人家还是香香的,你闻闻,闻闻……」 一边说,一边扯着袖子往她鼻端送。 许筠瑶笑着去推她,她耍着坏心眼偏要凑过去,两人一推一送间,顿时笑闹作一团。 言妩一直到两人闹累得倒在榻上,五公主干脆闭着眼睛小憇时才飘回来。 许筠瑶一见她回来便迫不及待地问:「你去哪里了?怎这般久才回来?」 言妩的神情还有几分迷茫,听到她的声音后才明显回转过来,愤愤地道:「瑶瑶我跟你说,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许筠瑶心口一紧,又听她继续道:「想起来前几日梦见的画面了!那豫王是个坏人,他居然打人!弄得我身上都有伤痕了,瞧,就是在这个位置。弄伤了人不只,还坏心眼的拿笔蘸朱砂把伤痕假装成梅花样!太坏了,天底下怎会有这般坏的人!」 言妩一边说,一边拉了拉领口,用手指着锁骨位置:「就是这个位置,我看得清清楚楚!梦里的我看到这里的伤痕时都快要哭了!」 许筠瑶又是震惊又是羞窘,整个人如遭雷轰。 若是早前言妩准确无误地说出上辈子自己做过之事,她还能以‘她或许上辈子是自己身边的人’为由说服自己,可这一回,言妩口中所言的却是只得自己与上辈子的豫王才会知道的闺房之乐。 她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消褪,脑子里更是变得一片空白。 言妩到底是什么人?她怎会知道,又或者怎会梦得到这样的事?这些事便连上辈子侍候她的身边人也不会知道。 她觉得脑袋似是要炸开了一般,所有的冷静此刻都离她而去,脑子里只不停地回响着两句话:言妩是谁?若她是真的存在,那我又是谁? 这一刻,她甚至想要从这具身体里挣扎出去,看看自己灵魂的模样,到底是上辈子的许淑妃,还是这辈子的唐筠瑶,又或是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 「瑶瑶你怎么了?脸色怎的这般难看?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言妩察觉她的异样,忙关切地问。 许筠瑶回神,猛地抓住她伸过来探自己额头的手,眸光锐利,在心里厉声喝问:你到底是谁?一直跟着我有什么目的?! 言妩被她如此疾言利色的模样吓了一跳,手腕被抓得也痛,又是委屈又是害怕地回答:「瑶瑶你到底怎么啦?我是阿妩啊!我、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哪有什么目的?」 许筠瑶冷着脸:不,根本就没有什么言妩!世间万物均有来缘,你的来缘又是什么?是不是打上辈子开始就一直跟着我?! 如今想来,也只有这么一个可能了。就是上辈子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言妩也是像这样跟着自己,不过那个时候她看不到她,也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只有这样,她才能解释为什么她会知道自己那么多事! 她甚至有理由怀疑,眼前这张脸也是假的,‘她’既不是人,那什么都可以是假的、是用来迷惑人的!五公主常说的鬼怪话本剧情不就是这样么? 言妩终于委屈地掉下泪来,抽抽噎噎地道:「瑶瑶你到底怎么了?人家就是阿妩啊!人家又不是坏人……」 泪珠‘啪哒啪哒’地直掉,可掉在地上却是无声无息,亦不见半点湿意。 她就是想和瑶瑶一起,哪里知道什么为什么?就是觉得很想啊! 许筠瑶白着脸,脑子仍旧是混乱得很,一时间更是有数十上百种针对她的阴谋浮现,教她脑子里‘嗡嗡嗡’的愈发疼得厉害了。 看着眼前这张明明相当熟悉,却又陌生得教她心生寒意的脸,她曾经也曾顶着这样一张脸,用着同样梨花带雨的可怜又委屈的模样,怀着别样的目的对着豫王。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缓缓地松开了握着言妩手腕的手,浑身无力地跌坐在长榻上,阖着眼眸深深地呼吸几下。 半晌,她才低低地朝着言妩道:「对不住……」 「小唐唐你在自言自语什么啊?怎也不睡一会儿?」睡得迷迷瞪瞪的五公主睁开眼睛,见她独自一人坐在长榻上自言自语的,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眸,用那带着几分微哑的嗓音问。 v第62章[02.14] 「睡了一会儿睡不着,便起来坐坐,可是吵着你了?你要不再睡会儿?够了时辰我再叫你?」许筠瑶定定神,歉意地冲她笑了笑,眼角余光却瞄向胡乱地抹起眼泪,正朝自己露出含泪笑容的言妩。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方才是失了冷静。 可是凭谁知道世间上有那么一个‘人’,她长得与你一模一样,对你所经历之事一清二楚,只怕谁也无法冷静得下来。 「那好,我就再睡一会儿,两刻钟之后你再叫我吧!」五公主打了个呵欠,重又躺回了床榻上。 「好。」许筠瑶应下。 接下来一直到回府,许筠瑶都有些心不在焉,五公主以为她早前受了惊吓身子不适,便早早地催她回去好生歇息几日再来。 许筠瑶也没有心思再说什么,乖巧地应下。 言妩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她的身后,偶尔用着那小心翼翼地眼神望向她,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许筠瑶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负责护送她的人已经增加了一倍,有五公主磨着天熙帝给她加的侍卫,也有贺绍廷借着唐松年之手派来的,连车夫也换了一位身怀武艺的。 「瑶瑶你生气了么?」言妩坐在她的身边,忍了又忍,终还是忍不住小小声试探着问。 许筠瑶知道自己方才的举止必是吓到她了,连忙朝她露了个安抚的笑容,又捏捏她的脸蛋,含笑回答:「没有生气。」 言妩仔细地打量着她好片刻,见她脸上果然没有生气的迹象,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一时又抱怨地道:「你方才那模样,可真是把我吓坏了!」 「那可真是对不住阿妩了。」许筠瑶笑眯眯地道。 「不要紧不要紧,阿妩是不会生瑶瑶的气的。」言妩大度地挥挥手。 许筠瑶轻笑出声,这一笑,算是将方才的那一幕给掠过去了,只是心里却仍是像蒙着一层轻纱,脑中里那句‘我又是谁’一直在回响。 她带着几分茫然回到府中,径往阮氏屋里向她请安,忽地见先她几步的言妩在窗边冲她招手,声音难掩兴奋:「瑶瑶快来,瑶瑶快来!」 她加快脚步朝她而去,正想问她怎么了,便见言妩又冲她做了个噤声的运作,再指指屋里。 她心神领会,贴着窗往里细一听,便听到里头传出唐松年的叫疼声。 「疼疼疼,夫人轻点,轻点……」 那声音带着她闻所未闻的委屈,仿佛下一刻便会掉下眼泪来似的,听得许筠瑶险些没笑出声来。 「都一把年纪了还跟孩子似的怕疼,既是怕疼,当初便不应该逞强!」阮氏替他上着药,没好气地道。 「唉,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也没什么要紧,可宝丫还年轻,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还不如我自己受些罪。哎呦,轻点轻点,疼……」 最后一个‘疼’字的音调都拔高了几个阶,尾音也拖得长长的,许筠瑶严重怀疑他是借故向夫人撒娇。 果然,阮氏的动作便轻了不少,连声音也温柔了许多:「这样的力度可还行?」 夫人软绵绵的小手在背上揉捏着,唐松年舒服得直哼哼:「好多了好多了。」 一会儿又喟叹一声,好不幽怨地道:「小丫头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朋友,都不爱亲近爹爹了,这会儿爹爹受了伤,小丫头还记得她的五公主朋友,早早便进宫去。」 紧接着又是一阵长嗟短叹:「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小棉袄,还没穿几年呢……」 阮氏好笑:「她不过才离了你半日,你便这般模样,若是将来她嫁了人,你还不得把整座屋子都叹倒?」 唐松年被她噎住了,哼哼唧唧的:「我不管,纵是嫁人也得嫁在我眼皮底下,免得叫人欺负了去!」 「她那性子,怕是只会让别人吃亏。」阮氏笑道。 「她性子再怎么强悍,在我心里也一直是那娇滴滴软绵绵,轻轻一掐脸蛋也会留红印子的小丫头。」唐松年不服气。 许筠瑶脸上的笑意凝住了,心里五昧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却又觉得鼻子忽有几分酸涩。 屋里那对恩爱夫妻再说了什么,她也没有听清楚,只是视线渐渐变得有几分朦胧。 她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 言妩连忙跟了上去,小心地打量着她的脸色,见她脸上似悲似喜似恼似怨,不解地问:「瑶瑶你不高兴么?」 许筠瑶止步,良久,转过身来对着她,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不,我很高兴。」 唐松年本是想借机装可怜示弱,以提前结束睡书房的惩罚,可最后还是被阮氏毫不心软地赶出了屋,遂垂头叹气地回到了书房。 「爹爹。」房门被人推开,他便见女儿迈着轻快的脚步走了进来。 「嗯哼。」他瞥了小姑娘一眼,装出一副认真翻阅书卷的模样。 许筠瑶上前抽出他手中的书卷,捧着脸蛋笑眯眯地凑到跟前道:「爹爹,只要你跟我说一句‘筠瑶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理应得到天底下最好的一切’,那我就帮你向娘求情,让你不必再睡书房,你觉着可好?」 因为上回他受伤还意图隐瞒不报,阮氏生了气,夜里再不让他进屋,可怜的唐大人已经带伤宿了好几夜书房,心里的悲催自不必说。 唐松年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跟着念:「筠瑶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理应得到天底下最好的一切!」 这话还用说么?他的女儿本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理应得到天底下最好的一切。 v第63章[02.14] 许筠瑶脸上笑容更加灿烂了。 是的,许筠瑶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她理应得到天底下最好的一切,譬如皇后之位。 不管以什么方式,她终于从老匹……老头口中得到了这句肯定。 她不是祸乱朝纲的奸妃,不是他们欲除之而后快的朝廷隐患! 淑妃许筠瑶已经随着上辈子而远去,这辈子,她是唐筠瑶。 小姑娘那灿若艳阳的笑容晃了唐松年一眼,也让他不自禁地跟着笑了,弯起手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弹,取笑道:「厚脸皮的丫头!」 许筠瑶,不,唐筠瑶半点儿也不恼,反而笑盈盈地愈往他跟前凑,一脸神秘地道:「爹爹,我都听到了。」 「听到什么?」唐松年瞥一眼她腮边的小梨涡,假装认真地捡起书卷翻看,一脸不在意地问。 「我听见你跟娘装疼撒娇了,而且你在去找娘帮你上药前,还会故意把伤口按几下,按得红通通像渗血似的,是想要娘看了心疼不是?我说你呀,这叫自作自受,谁让你偏要多此一举,从一开始就别想着瞒她不就好了?那会儿她必是会更心疼才是。」唐筠瑶取笑道。 被女儿拆穿小心计,唐松年一张老脸红了青,青了白,可还是飞快地镇定了下来,脸色也很快地瞧不出异样,板着脸教训道:「一派胡言!你什么时候瞧见我按伤口了?尽胡说!我跟你讲啊唐筠瑶,这些话在爹跟前说说也就罢了,可不能在你娘跟前胡言乱语,可听见了?」 「不跟娘说也行,可是你总得贿赂贿赂我呀!我收了好处,说不定心里一高兴,便将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唐筠瑶一点儿也不怕他,笑眯眯地道。 唐松年被她噎了一下,笑骂道:「哪学来的坏毛病,还要收受贿赂?」 「那你要不要贿赂我?」唐筠瑶好整以暇地又问。 「贿赂贿赂,贿赂我的宝贝女儿!」唐松年没好气地瞪她,而后从抽屉中取出一块鸡血玉扔给她,嫌弃地道,「给给给!」 唐筠瑶双手接过那玉,见玉质通透,玉色鲜红欲滴,分明是块极为难得的满堂红,一时又惊又喜。 这个好,她正好可以拿来给自己刻个印章当信物。 见她喜欢,唐松年微微一笑。 本来就打算给小丫头的,却是没有想到最后会是‘被迫’以‘贿赂’的方式给她。 「爹爹你放一百个心,日后你再装可怜惹娘亲心疼我也绝对当作不知道,更不会告诉任何人。还有,今晚我便让娘亲自来接你回去。」唐筠瑶喜滋滋地把那鸡血石收好,相当有诚信地向他保证道。 「嗯哼。」唐松年一脸淡漠,可微扬的嘴角却出卖了他的心情。 老头子就是死要面子!唐筠瑶好笑,只也不拆穿他,正想要离开,便见墨砚引着贺绍廷走了进来。 「老爷,贺将军来了。」 「廷哥儿!」她眼睛顿时一亮,脆声唤。 贺绍廷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听着那清脆的声音,唇边微微弯了个弧度:「筠瑶。」 筠瑶?唐筠瑶一时有些不习惯他换了称呼,虽然这样叫也显得亲近,可对比以前的「宝丫」,总让人觉得他在疏远自己似的。 这感觉可真不怎么好呢! 她定定神,迫不及待地问:「是不是上回查之事有结果了?」 贺绍廷没有想到她一猜即中,有几分迟疑地望向唐松年,似是征求他的意见。 「贺将军有话但说无妨,她常出入宫中,知道这些事也能常怀警惕之心,有利无害。」唐松年颔首。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女儿教养得天真懵懂不知世间黑暗,尤其是女儿离权势汇聚之地愈近,但愈是要懂得保护自己。 贺绍廷点点头,其实他也是这般想的。 「东宫宫女图衣,原名伍英娘,本是前朝庆平长公主身边的一名宫女,当年庆平长公主死于乱军当中,她便回归家乡,假借死于战乱的堂妹之名活了下来,后来又辗转各地为婢借以洗去曾为前朝宫女的过往,趁机蛰伏下来。」 唐筠瑶挑挑眉。 果然,连‘图衣’这个名字也是假的,那‘芳宜’估计也是个假名了。 「数年前朝廷从民间挑选宫人,她得以进入宫中……」贺绍廷又简单地说了一下图衣这些年在宫中的经历,末了才道,「她潜入东宫,目的是挑起东宫之乱,借机安插自己人,意图以美色掌控太子,从而达到祸乱朝纲的目的。」 唐松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书案,神情若有所思。 「这些是她招供的,还是你们查出来的?」唐筠瑶问。 「有些是她招供的,但更多却是我们查出来的。此女是块硬骨头,无论如何受刑都不开口,最后逼得急了还意图自尽逃避酷刑。」贺绍廷沉声道。 「东宫可有其他人牵连进去?」唐筠瑶又问。 「这便是我今日前来的目的。就在昨夜,东宫宫女春桃刺杀太子不成,转而刺杀同在现场的太子妃,宫女芳宜挺身相护,太子妃无恙,芳宜重伤昏迷。而这个芳宜,本亦是我们怀疑的对象,只是一直没有确凿证据可以证实她确与前朝余孽有关。」贺绍廷皱着眉回答。 挺身相护受伤?这一幕怎么有点儿熟悉?唐筠瑶不知不觉地皱起了眉。还有那个春桃,她对她并无甚印象,原来她也是图衣一派的人么? 「陛下可是给你安排了差事?」唐松年忽地问。 「嗯,西狄王不日启程返回西狄,陛下命我护送他出关。」贺绍廷迟疑着,到底没有将另一层任务向他明言。 唐松年自然知道事情不会如此简单,见他没有多说,并不多问。 v第64章[02.14] 「你又要离开了么?这一回又要去多久啊?」唐筠瑶一听便舍不得了,重逢后才没见几回呢,这就又要离开了么? 贺绍廷抱歉地冲她笑笑:「皇命在身,非我所能控制。」 唐筠瑶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只是难免有些依依不舍。 「爹,廷哥儿是不是来了?」周哥儿脚步声伴着他兴奋的叫声从外头传了进来。 唐松年无奈地揉揉额角,看着儿子拉着贺绍廷出去聚旧,再望望蹙着双眉像是在想着什么事的女儿:「宝丫,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那个芳宜会不会在行苦肉之计?毕竟咱们才刚怀疑上她,她转头便因为救太子妃而受了重伤,怎么瞧都有些过分巧合了。」唐筠瑶不放心地道。 唐松年微微一笑:「你一个小丫头能想到这一层,难不成陛下与奉旨查办此事的官员会想不到?」 唐筠瑶被他给噎住了,又听他继续道:「假设那芳宜当真是前朝余孽,那她行此苦肉之计也要留在东宫,可见必有些不得已的理由,让她纵然清楚留下来也会束手束脚却仍选择留下。只不管她清白与否,在未取得确凿证据之前,她都是有功之臣,东宫上下谁也不能怠慢她。」 唐筠瑶一想确是如此。 「好了,小丫头无需担心太多,进了宫只记得莫轻易离了五公主身边,莫要轻易到处走动便是。」唐松年拂了拂衣袖,叮嘱道。 唐筠瑶应下,这才起身离开了。 且不管如何,经此一事,芳宜与图衣在宫中的势力势必大减,人手只怕也会折得七七八八,于筹谋多年的她们而言,可谓一个沉重的打击。 尤其是图衣如今还落到了朝廷手中,纵是不死怕也得掉下一层皮来。 忽又想到再过几日便要护送西狄王出关的贺绍廷,她足下步伐一转,便打算去寻他。 「筠瑶。」身后突然传出熟悉的声音,她又惊又喜地回头,便对上了贺绍廷含笑的脸庞。 「你怎一个人在此?哥哥呢?」她问。 「周哥儿去拿点东西,让我在此等候。」贺绍廷回答。 唐筠瑶与他聚了一会旧,迟疑着问:「廷哥儿,我想跟你借几个身手不错之人可以么?」 她的身边如今除了一个笨鬼言妩,便只有一个憨直的丫头蓝淳,都称不上得力之人。而经过此事,她与芳宜的对立已经从暗地走到了明面上,身边总要添些得力之人才行。 可算来算去,她能想到求助的第一个便是身为定远将军的贺绍廷。 贺绍廷以为她是被上回惊马之事吓着了,遂安慰道:「你不必害怕,护送你进出宫廷的长风与长顺便是可信之人,你若是有事尽管吩咐他们做便是。」 唐筠瑶这下意外了:「他们是你派来保护我的人么?」 这样一想,她便觉得高兴极了,眼睛闪闪发亮,充满期待地望向他。 贺绍廷有点儿不自在,佯咳一声点头:「是。」 话音刚落,便见眼前的姑娘笑得眉眼弯弯的,让他也不知不觉地弯了嘴角。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他们已经认你为主,今后你有什么事要他们做的尽管吩咐便是,没有你的允许,他们不敢外道。」 唐筠瑶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其实她既然敢向他借人,便不怕他会知道自己所要做之事。 放下了一直困扰自己的两辈子身份问题,又得了两名信得过的帮手,唐筠瑶整个人也轻松了不少。 这一日她不用进宫,留在府里哪儿也不去,难得有闲心地拿着五公主偷偷塞给她的话本翻看,一边看一边直打呵欠。 最后觉得着实无趣,便随手把它扔到了一边,而后往阮氏屋里去。 走在园中的青石小道上,隔着假山石,她忽地听到钱氏教训女儿陈凝贞的声音:「我说你这死丫头是怎么回事?那贺将军有什么不好?年纪轻轻便已经当了将军,你可知道外头有多少姑娘想嫁他?亏得你三表哥一家与他相熟,才给了你一个认识他的机会。你不想着抓紧,反倒还要扭扭捏捏的像个什么样?」 「我可告诉你,你大表嫂可是也瞧上了他当女婿。还有那个英姨娘,只怕也起了点儿心思,要知道她的那个女儿唐筠柔,今年可是满十五可以嫁人了的!」 「娘你胡说什么呢?你也知道那贺将军年纪轻轻的,我的年纪可是比他还要大的。」陈凝贞不耐烦地道。 「这有什么打紧的,相差那么一两岁的正好。又因为那贺将军年轻,才更要娶一位年长稳重的夫人,这样才好为他打理家事。」钱氏不以为然。 「我不和你说了!」陈凝贞心中厌烦,哪还有心思和她多说,转身便走了,气得钱氏在她身后直骂她不知好歹。 唐筠瑶轻哼一声,这才知道原来少年将军已经引得不少家中有适龄姑娘的人家虎视眈眈了,连大房的李氏和那英姨娘也不例外,甚至那钱氏老婆子也起了心思。 她心里颇不是滋味,只觉得哪一个都配不上少年将军。 「那要什么人才配得起他?」言妩忽地冒了出来,好奇地问。 什么样的人才醒得起他?唐筠瑶被她问得愣住了,想了想,只觉得满京城竟是挑不出一个配得上他之人。 她自言自语地道:「罢了,反正他这会儿还要建功立业,也不必急着娶亲,大不了我帮他先留意着,若是有适合的姑娘便想方设法替他说合,总不至于会误了他终身大事才是。」 言妩嘴巴动了动,似是想要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三妹妹。」忽地听唐筠瑜的声音,唐筠瑶抬眸便去,果然见唐筠瑜正朝着自己走过来,而且脸上还相当难得地带着似有几分讨好的笑容。 太阳可真是打西边升起来了。她暗道。 v第65章[02.14] 「三妹妹,下个月初三便是我十四岁生辰,贺将军与咱们家相熟,这是请帖,烦你托人代我转交他可好?」唐筠瑜笑容带着几分羞涩,将一直拿在手中的帖子递给她。 果然是对廷哥儿有意呢……唐筠瑶察言观色,如何会看不出她这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心里却总觉得有点儿不是滋味。 「只怕是不行呢!再过几日他便要奉旨护送西狄王离京了。二姐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恐怕不知道这事吧?」唐筠瑶回答道。 唐筠瑜明显被她的话说得愣住了,却又怀疑她是在骗自己,是见不得自己好,毕竟哪会有这么巧合之事。遂抿了抿双唇,语气也有几分不悦:「三妹妹又不是他,为何说不行呢?」 「方才我不是说过了么?他奉了旨意要护送西狄王出关返回西狄,这几日只怕忙着准备离京之事,哪有空参加你的生辰宴?」 略顿又皱眉道:「二姐姐若是想当这个将军夫人,至少这副要人人迁就的性子便要改一改,不是你想要什么,别人就一定要无条件迁就你,仅凭这一点你就已经不及格了。」 不错,唐筠瑜这种人根本与廷哥儿不般配,可以出局了。 唐筠瑜被她说破心思,又羞又恼:「你胡说些什么?!我请他来不过是出于礼节,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言毕又狠狠瞪了她一眼,愤愤地转身离开了。 唐筠瑶轻抚着下颌,弯弯的秀眉皱得更紧了。 果然不般配…… 她也没有心思再往阮氏处去了,干脆折返回屋。 哪想到没过片刻的功夫,唐筠柔又拿着她做了一半的绣品找上门来。 「三妹妹见多识广,想请你帮我瞧瞧这帕子这个地方要绣些什么才更好看些?」 唐筠瑶如何不知她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也不拆穿她:「绣梅挺好的。」 唐筠柔笑着:「果真如此,还是三妹妹这主意更好,绣梅的话整条帕子便更完美了。」 唐筠瑶嘴角含笑,只是点了点头,看着她东拉西扯一阵子,终于开始有意无章地打探起贺绍廷之事了。 「贺将军年轻有为,陛下又亲赐了府邸,想必府中会有几名侧夫人替他打理家事吧?」唐筠柔装作不经意地问。 「哈哈,可总算露出狐狸尾巴了!」言妩突然拍掌一笑。 唐筠瑶瞥了她一眼才对唐筠柔道:「据我所知,侧夫人倒是还没有,不过以陛下对他的看重,不定什么时候为他赐婚也是可能的。」 唐筠柔刚刚才松口气,转瞬又被这消息打击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有点儿僵了。 接下来唐筠瑶便见她问得有点儿心不在焉了,神情似乎想要放弃,却又有点儿不甘。 她如何瞧不出她这是把贺绍廷视如一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心中顿时有几分不悦。 「大姐姐若是没有其他事便请回吧,我觉得有点儿累了,想歇息片刻。」她淡淡地道。 唐筠柔听罢也不敢再打扰,遂起身告辞。 「咦?她的心思好像淡了些呢?」言妩惊讶地道。 唐筠瑶冷笑:「廷哥儿虽年轻有为,可孤身一人六亲全无,这是命硬之表现,本就非议亲上选。可他年少成名,又得陛下看重,前程可谓不可限量,更是一大助力,若是轻易放过了着实可惜。」 所以,京里有意与他联姻的高门贵族,必然不会许之以府上最出色的姑娘,却又不想轻易放弃拉拢他的机会,毕竟陛下膝下各子陆续长成,各王妃的位置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不比区区一个将军更好? 唐筠柔的心思她哪会不知。她不介意为妾,却不乐意给一个「独行侠」当妾,但这个「独行夹」前程甚好,让她放弃又有点不甘心。 她暗自恼怒,她视如心中月光般存在的少年,足以堪配世间最好的女子,何需要委屈自己! 「可是世间最好的姑娘不是瑶瑶你么?」言妩扑闪着眼睛,不解地问。 唐筠瑶愣住了,竟是难得地有几分扭捏:「是、是这样没错,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她没有说出口,却隐隐觉得,自己或许也是配不上他。 毕竟无论她表面再装得如何纯良,可内心却早就已经不纯粹了,怎会配得上那如山中皎月般存在之人。 三日后,西狄王启程返回西狄,定远将军贺绍廷奉旨带着亲卫兵护送他出关,没有人知道的是,贺氏的亲卫兵却在关外失去了踪迹,却在一个月后突袭西南三国,迅速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更是从中生擒了数十名潜入当中的前朝余孽。 自此,西南一带彻底平定。消息传回京城,龙颜大悦。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妻运亨通》卷一 作者:暮昙 02、《妻运亨通》卷二 作者:暮昙 03、《妻运亨通》卷三 作者:暮昙 04、《妻运亨通》卷四 作者:暮昙 05、《妻运亨通》卷五 作者:暮昙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