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运亨通 卷三》 v第01章[02.14] 【正文开始】 病榻上的芳宜喉咙一阵腥甜,怕被人瞧出异样,硬生生地又咽了下去,虚弱地向奉命来照顾她的小宫女道谢。 另一边正拧着布巾的许汀若动作一顿,很快便又若无其事地掩饰了过去。 待那小宫女离开后,她慢条斯理地将手中湿帕子扔给她,讥笑道:「看来你的人也快要死得差不多了,还想要助我成事呢!」 芳宜这段时间已经忍受了太多她平生所没有受过的屈辱,这会儿纵然心中又急又怒,可脸上却仍是一片云淡风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在装蒜,你以为自己骗过了别人,便能连我也骗过去?你必是与那图衣是一伙的!」许汀若凑到她跟前,一字一顿地道。 芳宜冷笑:「随你怎么说,只没想到汀若姑娘聪明绝顶,连陛下与文武百官都远不及。」 许汀若如何不知她在讽刺自己,心中微恼,只是到底不敢再多说,毕竟她没有真凭实据,而如今芳宜还是太子妃明言了要好生侍候之人,她如今怎么也得罪不起。 「汀若姑娘最近日子可不好过吧?一直嫉恨之人一步登天成了你半个主子,只怕近来没少受气。不过汀若姑娘聪慧有加,想来很快便能破解当前困局。」她不紧不慢地又道。 许汀若脸色变得相当难看,可还是嘴硬:「你以为她能得什么好?这会儿良娣娘娘还抽不身来且由着她,待娘娘出了月子便有她好看的。」 「至少在她还得宠时,想要弄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许汀若白着脸,深知她所言不差。 见她生了害怕,芳宜才缓和了语气:「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此番重伤之后更是看尽了人情冷暖,姑娘若想争上游,我愿助姑娘一臂之力,只是希望姑娘将来有了前程,好歹容我一个安身之处。」 许汀若眼眸微闪,好一会儿才道:「我要考虑考虑。」 见她没有拒绝,芳宜便知她已经是同意了,望着她的背影暗地冷笑。 许汀若,许,她当真担不起这个姓氏,若非相信皇叔的能力,她当真是要怀疑,这样的蠢货当真担得起牝鸡司晨的命格? 可惜了那一位,若是那一位不是早夭,如何会轮得这个次品! 西南大捷的消息传回来,唐筠瑶心中无限欢喜。她就知道有那个人在,从来便没有攻不下的城池,打不胜的仗。 五公主看到她这副喜形于色的模样,不禁取笑道:「上回你爹爹升官,你哥哥中举,我也没瞧着你有多高兴啊!这回小贺将军打了几场胜仗便乐成这般模样,你老实跟本公主说,是不是瞧上人家小贺将军了?」 「瑶瑶才没有看上廷哥儿呢!你不要胡说,不要胡说!」言妩不高兴地瞪她。 唐筠瑶才不跟她胡扯,眨着乌溜溜的眼睛无辜地道:「人家还小呢,不懂你在说什么。」 「装,你给本公主继续装!小贺将军这回又立了大功,父皇必定会再升他的官,待他回来之后肯定会有更多人想把女儿许配给他,你若是不先下手为强,到时候只怕哭也来不及了!」五公主轻哼一声,用力掐了一把她的脸蛋。 唐筠瑶拍开她的手:「不许掐我脸!还好说我呢,皇后娘娘已经在给你选驸马了,打量着我不知道呢!」 五公主不在意地道:「选驸马又不是什么大不了之事,把人统统叫到本公主跟前过过眼,本公主瞧着哪个顺眼了便选哪个,多简单轻松之事。」 「怎样才能让你瞧着顺眼?」唐筠瑶好奇地问。 「长得好看!」五公主眼睛闪闪发亮。 唐筠瑶:「……」 原来如此…… 她记得上辈子五公主的第一位驸马——恪靖伯府的二公子便是京中有名的美男子,原来他竟是凭借一张脸蛋被五公主挑上的么? 「只是长得好看,万一品行不过关那岂不是要糟?」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扭转一下这憨姑娘视容貌为首要的择偶观。 五公主却欢快地笑了:「真是笨蛋,我是公主,天底下最最尊贵的姑娘。我瞧上他,是他的荣幸,若是不喜欢了看腻了,直接休了重新再找一位便是,又怎么会糟呢?」 唐筠瑶:「……」 对,这憨姑娘是公主,天底下最最尊贵的姑娘,她有任性的资本,谁糟也轮不到她糟。 上辈子这憨姑娘活得也的确够恣意张扬,未嫁时有天底下最最尊贵的爹娘宠着,出嫁了也有天底下最最尊贵的兄长护着,纵然后来她两度闹出休夫,她的五皇兄也始终没有责怪过她半句。 世人皆以嫁得良人、儿孙满堂为女子人生之美满,可美满与否,不应该是旁人说的,而是自己发自内心这般认为的。 若是五公主打心底就是喜欢那种无拘无束、恣意张扬的日子,谁又能说她的人生便不美满呢? 自以为是地想要扭转她择偶观的自己,才真正是个笨蛋! 想明白这一点,她也不自禁地笑了。 言妩望望她,又看看五公主,见两人都笑得那么好看,虽然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但为了保持一致,也跟着呵呵地笑了。 v第02章[02.14] 回府的路上,唐筠瑶的心情都很好,腮边的小梨涡始终出现着,看得言妩也不禁心生欢喜。 「瑶瑶你看,那个不是镇远将军么?就是早前你说过他对夫人很专一的那位。」唐筠瑶正闭目养神,忽听言妩一脸惊讶地唤。 「镇远将军怎么了?」她一边问,一边把窗帘掀出一道细缝,透过细缝往外头望,竟然见镇远将军杜诚忠一脸紧张地扶着一名身怀六甲的陌生女子上了马车。 「那位好像不是他的夫人吧?」言妩有些糊涂了。 唐筠瑶放下窗帘,语气有几分嘲讽:「那位的确不是杜夫人,只怕这位有名的痴情将军终于也耐不住寂寞了。」 就在昨日,她还听与杜杏嫦交好的郑妍从镇远将军府回来后,一脸羡慕地说着杜将军对夫人的体贴入微,将军府后宅的清静安宁。 今日她便见到这位杜将军对另一名女子处处体贴,而那女子还怀着身孕,极有可能怀的还是他的骨肉。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位杜将军虽然没有纳妾抬通房,可却在外头置了外室,且瞧着时间还不短了。 言妩咂舌:「那他不就是骗人么?杜夫人若是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她的语气忽地一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突然变得有几分迷茫。 唐筠瑶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理了理垂落胸前的辫子,不在意地道:「伤心自然是难免的,若那位果真是怀了杜将军的身孕,等待杜夫人的只怕不仅仅是伤心。」 言妩心不在焉地应了声,一会儿又飞快地瞧了她一眼,而后又别开了脸,双眉微蹙着,神情是说不出的苦恼。 怎么回事?方才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画面——豫王扶着一名同样大着肚子的陌生女子,而梦里的自己好像有点儿难过? 这要跟瑶瑶说么?上回跟她说到梦中的事,她好像变得有点儿可怕,还把自己的手抓得很疼……算了算了,还是不要跟她说了,要是她再生气的话就不好了。 想明白了这点,她愈发紧紧地抿着双唇,只是到底心虚,眼神在车厢里四处瞄着,就是不敢对上身边之人。 所幸唐筠瑶也没有注意她,故而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回到府中,唐筠瑶习惯性地打算先到阮氏处请安,却发现府里的气氛有点儿异常,经过唐松年书房时,还看到几名下人正在搬着像是被什么撞倒的房门,再走出一段距离,又看到几名大房的侍女步伐匆匆,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姑娘!」她正走到阮氏院里,便见蓝淳急急地迎了上来。 「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了么?」她随口问。 言妩也好奇地为望向蓝淳。 蓝淳左右望望,而后拉着自家姑娘到一旁,小小声地道:「方才老爷发了好大的脾气,要赶表姑娘走。这会儿还在生气,夫人正劝着他呢!」 「好好的爹爹为什么要赶人走?」唐筠瑶奇怪了。 「听说表姑娘未经允许私自进了老爷书房,被老爷一脚给踢了出来。婶子她们都说,怕是表姑娘趁着老爷酒醉想要爬床,不曾想老爷根本没有醉,这才没让她得逞。」蓝淳将声音压得更低。 唐筠瑶惊讶地微张着嘴。 所以那个陈凝贞没有瞧上年轻有为的廷哥儿,反而相中了她家的老头子? 这长得一双什么眼睛啊? 她总是喜欢寻娘亲说话,并且在娘亲那里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只怕也是打着想多见见老头子的主意吧? 倒是没有想到老头子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能勾得人家姑娘对他芳心暗许,甚至不惜投怀送抱。 一脚把人给踢了出来,还把门给踢坏了……这老头子当真是毫无半点怜香惜玉之心哪! 她突然生出几分促狭心思来,朝着蓝淳及阮氏身边的侍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提着裙裾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竖起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 「夫人你瞧,我还是干干净净的,没有让她碰到半根手指头,也没有违背对你的诺言。」唐松年打着酒嗝,眼睛氤氲着水汽,可是却还记得向夫人表功。 阮氏温柔地替他擦着脸:「知道了,我知道夫君素来便是一诺千金的君子,阮茹嫁夫如此,是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本来还有几分清醒的唐大人,这会儿已经彻底醉了,撒娇地往她怀里蹭了蹭,人精毕竟是人精,这个时候还不忘说几句甜言蜜语:「我也是,可以娶到温柔贤淑的夫人,再生有周哥儿和宝丫两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是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再打个酒嗝,又补充一句:「除了娘亲、夫人和宝丫,天底下所有女子我都不放在眼里。」 「我相信夫君。」阮氏脸上的笑容更加温柔了。 窗外的唐筠瑶打了个寒颤,浑身上下都冒起了鸡皮疙瘩。 都老夫老妻了,说起肉麻话来比年轻人还要厉害。 虽是如此,她却又有几分羡慕。 五公主的恣意张扬是一种美满,屋里这对夫妻相互扶持度过余生何尝不是另一种美满呢! 「老爷和夫人感情真好!」蓝淳小小声地道。 v第03章[02.14] 唐筠瑶微微一笑,低声道:「走吧!莫要扰了他们。」 又过得几日,唐柏年确信唐松年这回真的是被触及了底线,连不把人送走三房就搬府另过这样的话都放出来了,不敢耽搁,逼着钱氏和儿子陈广节匆匆把陈凝贞发嫁了。 陈凝贞虽然嫁得急,可因为钱氏一大早便有准备她的亲事,挑的还是外地的一个小官吏,对陈家来说并不算太差。 贺绍廷得胜回朝那日,照旧是骑着战马进城,周遭仍是百姓的欢呼之声,途经某处酒楼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望向二楼处,毫不意外地又在那里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相比两年前,那张脸上的稚嫩已是稍减了几分,可下一刻那捧脸尖叫的动作,却与当年一般无二。 「廷哥儿,廷哥儿!太棒了!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行!大将军,大将军!」 他的脸上缓缓地绽放出笑容,阳光照在他身上的银白盔甲上,泛出一道道耀眼的光,也映出他那浅得如梦似幻的笑容。 「姑娘姑娘,他在看你呢,他在看你呢!!」蓝淳激动地扯着唐筠瑶的袖口。 唐筠瑶自然也瞧见了,顿时叫得更大声了:「廷哥儿,廷哥儿!将军……」 「让我瞧瞧让我瞧瞧,快让我也瞧瞧嘛!」主仆两人将狭小的窗子占得满满的,急得言妩抓耳挠腮又蹦又跳也想要探出去看看热闹。 唐筠瑶这会儿哪有空理会她,心里眼里满是那个一身戎装如同神只般的男子。 紧接着,她又见那沐浴在阳光下的英武男子,居然缓缓地抬臂朝她这边挥了挥。 她眸光大盛,兴奋得涨红了脸,愈发尖声叫着:「将军!将军!将军……哎呀又不行了我的小心脏……」 「将军,将军,将军!」蓝淳也学着她的样子尖声叫。 言妩探着脖子在两人身后蹦得更厉害了:「让我瞧瞧,快让我也瞧瞧,让我瞧瞧嘛……」 十七岁的唐淮周捂着脸,已经不想再看这对如同疯了一般的主仆。 远远地看着不停朝他挥手尖叫的小姑娘,贺绍廷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明显,一直到那身影再也瞧不见,他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唇边的笑意也渐渐地敛下去。 护在他身后的亲卫范广终于察觉将军似乎在看着什么,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却只看到百姓们挤作一团的身影。 「姑娘,看不见了……」蓝淳一脸遗憾地道。 唐筠瑶倒是满足得很,没有想到廷哥儿还能从那么多人当中一眼便认出自己,她只觉得心里美滋滋的,简直想要飘起来了。 倒是什么也没瞧见的言妩不高兴地绷着脸,又生气地瞪了蓝淳一眼。 都怪她,就是她占了自己的位置,明明上一回是自己和瑶瑶一起看廷哥儿领兵进城的,这回却被她占了位置。 讨厌,蓝淳真是讨厌死了,她最讨厌的人就是她了,老是和人家争瑶瑶! 「也不知你兴奋个什么劲儿,又不是没见过,更不是日后便见不着,待他进宫复了旨,我亲自带你到他府上瞧个够,不比你在外头又叫又跳的跟个疯丫头似的强?」唐淮周不明白妹妹的想法,只觉得这丫头真是疯了。 要是不认得的人倒也罢了,偏偏那个人她还是认识的,需要这般巴巴地赶来看么?看就看了,还跟没见过世面似的又叫又跳,忒丢脸了! 唐筠瑶轻哼一声:「你一个书呆子是不会明白的了。」 只有在这个时候,看着那个人在万众瞩目之下,身披盔甲,骑着战马,在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归来,她才觉得上辈子只能隐在暗处的自己,终于有机会大大方方地走出来,和百姓们一起欢呼,大声喊着对那人的敬慕。 这些书呆子小唐大人当然是不会明白的了。 唐淮周一脸无奈:「那唐三姑娘,这会儿人也见到了,叫也叫过了,跳也跳过了,可以回去了吧?若是让娘知道我偷偷带你出来,必是要好一顿骂。」 唐筠瑶笑嘻嘻地道:「怕什么,又不是没有被骂过。」 唐淮周没好气地道:「不是骂你,你自然这般说!走走走,趁着娘还没有回府,得赶紧回去,说不定还能瞒得过去。」 「不行不行,我还要到海棠书斋给五公主买最新出的话本呢!她已经催了我好多次了,再不买的话又要被她一顿念叨。」唐筠瑶忙道。 唐淮周愈发无奈了:「行行行,先转道海棠书斋买了话本再回去。」 唐筠瑶这才满意。 「哎,等等我……」言妩看着那对兄妹带着蓝淳离开,急得大叫,飞身便去追,一个没留意,便撞上了门外的一名醉汉,直直地从醉汉的身体穿了过去。 「好臭!臭死了!」扑鼻而来的浓烈酒味熏得她晕头转向,她连忙捏着鼻子朝着唐氏兄妹离开的方向追去,「哎呦,别走那般快嘛!瑶瑶等等我……」 海棠书斋店面虽不算大,可却是京城最受欢迎的三大书斋之一,近两年发展的势头更是猛,隐隐有压另两家一头之势。店里出售的话本更是京城的头一份,吸引了不少爱好者不时前来淘几本。 「五公主喜欢的那个作者好像叫免谈居士,好生奇怪的名字,你帮我仔细找找。」到了书斋,唐筠瑶吩咐道。 唐淮周脸色变得有几分古怪:「免谈居士?你确定是这个名字?」 「当然确定,把名字起得这般稀奇古怪的,只怕也没几个人。」唐筠瑶头也不回地回答。 v第04章[02.14] 「为什么又是免谈居士的书?我不喜欢他的,换一个人的吧。」好不容易才追了上来的言妩抱怨地道。 唐筠瑶只当没有听到,继续埋首书堆里翻找。 五公主最近就是迷上了这个免谈居士的话本,天天在她耳边念叨着,只道能将故事写得如此曲折动人荡气回肠偏又不落俗套的作者,当真是天纵奇才,日后必定是要大红大紫的。 她本是不在意的也被她勾起了好奇心,特意拿过那免谈居士的作品翻看了一遍,看完后只得一个感觉:果真是不落俗套。 譬如有一本的故事是这样的:落泊的穷书生因囊中羞涩,不得已租住在闹鬼的宅子里。多情的狐妖化身妩媚动人的女子夜夜都来陪伴他,两人度过了一段恩爱缠绵的日子,书生一朝金榜题名,被当朝宰相招为女婿,得知将会与相爷千金成婚,书生高兴得仰天长笑,笑着笑着——就笑死了。 唐筠瑶觉得,能将一个很俗套的故事写得如此不落俗套,那位免谈居士也是了不起。 唐淮周的脸色愈发古怪了,一把拉住她:「不用找了,回去之后我让他送你一本最新的。」 唐筠瑶惊讶地回身:「你认得他?」 「认得认得,不但我认得,连你也认得。」唐淮周无奈地道。 「我也认得?」唐筠瑶瞪大了眼睛,连言妩也好奇地飘了过来,兴奋地问,「是谁是谁?免谈居士是谁?」 蓝淳同样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除了你三哥还能有谁?」唐淮周叹气。 「啊?是他?!」唐筠瑶这一下真是意外极了,不过再一想,唐淮勉,勉淮唐,免谈……很好,果然免谈! 「我竟不知三哥竟还有如此才能,二伯父当真是冤枉他了!」她满是唏嘘地道。 那年唐淮勉再度名落孙山,至今仍是一个小秀才,让对他充满了期望的唐樟年好不失望。不过那一回不但是唐淮勉榜上无名,连素有才子之名的大房长子唐淮兴也考场败北,连三榜同进士都没能考中。 倒是小唐大人抓住了榜单尾巴,堪堪中了举,算是唯一的喜事了。 既然找到了作者本人,那日后想要知道他又新出了什么话本就好办多了,也不用她每回都被五公主催着出来这么一趟。 兄妹二人决定打道回府,唐筠瑶扶着兄长的手正要上马车,忽地听到前方传来一道有几分熟悉的女子喝斥声:「谁是他姐姐?!你莫要胡乱攀扯关系!」 她抬眸望去,认出那女子正是杜杏嫦,而站在杜杏嫦前面的则是一名年轻妇人,那妇人怀中还抱着一个约莫一岁左右的男娃。 「咦?她不是那个时候被镇远将军扶着的孕妇么?孩子都长得这般大了?」言妩眼尖地认出了那妇人,一脸惊讶地道。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镇远将军养了外室还生了个儿子,也就杜夫人和冯维亮兄妹还瞒在鼓里。不过瞧这架势,有人是迫不及待想要让他们知道自己母子二人的存在了。」唐淮周难掩嘲讽地道。 唐筠瑶自然也认出了那妇人,不在意地道:「你管她们打的什么主意,反正与咱们不相干。」 「这倒也是。」唐淮周点点头,放下了车帘,再一跃而上坐到车夫旁,「启程回府!」 此时的冯维亮正坐在花船里寻欢作乐,今日朝廷大军班师回朝,他不耐烦看到百姓又对着那个贺绍廷欢呼,干脆便寻了个清静的地方放松心情。 「哈哈,你这小子这回算不算既当哥又当爹了?镇远将军府有了真正的大公子,你这个假的大公子也该、也该让贤了。」喝到深处,他便听到友人有几分醉意地道。 「什么真正的大公子?」他有点醉糊涂了,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就是你爹那个外室生的儿子啊!」 「不可能!这不可能!」冯维亮一个激零,顿时便清醒过来了。 父亲怎么可能还生得出孩子?他当年亲手给他端的药,一日两碗地喝下去,早就断了他再生育的可能。 那友人以为他不相信,笑道:「骗你做什么?不相信的话自己去瞧瞧,听说快满一周岁了,生得玉雪可爱,杜将军宠得跟什么似的。不过也是,不是自己的亲骨肉都能疼了那么多年,亲生的还不宠上天去?」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冯维亮再也按捺不住,推开身边的般妓,挣扎着起身,急匆匆地离开了。 御书房内,天熙帝一脸欣慰地望着愈发挺拔的英伟少年。 这是他亲自打磨雕琢出来的一把宝剑,不日他便会为自己、为大齐开拓新的版图。 「朕记得你今年也有十九了吧?男儿自当成家立业,你也到了该娶亲生子的年纪了。」他捊着胡须,含笑道,忽又问,「你觉得五公主如何?朕将她许配给你怎么样?」 贺绍延一愣,倒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转到自己的婚事上来,忙道:「五公主很好,只是臣如今并无娶亲之心,不敢耽误了公主。」 他的语气真挚,并无推搪之意,天熙帝无奈:「哪能不成家呢……也罢,反正还有一年时间,你且好生留意着,若是瞧上了哪家的姑娘,朕便作主为你们赐婚。」 「多谢陛下。」还是简单的一句道谢,却让天熙帝脸上的笑容又浓了几分。 这小子不爱说话,只说出来的话必定是真话、实话,这也是他所欣赏的。 「好了,反正你府里又没有贴心人在等你回去,便留下来陪朕用个午膳再回去吧!」天熙帝又道。 话音刚落便见下首的年轻人居然抿了抿薄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便浮了出来。 v第05章[02.14] 「恐怕不行,臣等会儿要赴宴。」 天熙帝哑然失笑,戏谑地问:「不知是什么人有此荣幸请得了贺大将军?」 贺绍廷有几分不好意思地回答:「是自小相识的朋友。」 天熙帝了然,原来是约了唐松年的儿子。 这小子喜静,向来独来独往,也就与自幼相识的唐松年那个儿子走得近些,这些他一早便知道了。 年少相识的朋友,感情到底更纯粹真挚些,莫怪他如此珍视。 早就知道今日贺绍廷会到家里来的唐筠瑶,早早便向五公主告辞,待她急急地回到家中,赶往兄长院里时,便见唐淮周与贺绍廷两人正喝得东倒西歪。 「怎的喝这般多酒?」她快步走过去,皱眉道。 唐淮周打了个酒嗝,语气却是有几分得意:「放心,你哥我可没有醉,醉的是他。」 「我也没醉。」贺绍廷揉揉额角,强调道。 唐筠瑶忽地道:「筠瑶是人美心善的小仙女,快说。」 「筠瑶是人美心善的小仙女。」贺绍廷下意识地跟着念。 「你醉了。」唐筠瑶肯定地道,想也不想地去转身去喊人。 唐淮周目瞪口呆地望向神情难得地有几分呆滞的好友。 原来还可以这样判断的么?我家宝丫真是神了! 贺绍廷觉得还是应该为自己争取一下。他根本没有醉,又怎么可以以此让人家姑娘误会呢? 想到这,他仰着被酒气熏得微红的脸,望着吩咐了蓝淳准备醒酒汤正回过身来的唐筠瑶,认认真真地道:「我没有醉,真的,没有骗你。」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如果你不相信,我还能舞剑证明给你看看。」 「好好好,你没有醉,你还能舞剑给我看……唐淮周,不准再喝了!你胆敢再沾半滴试试!」唐筠瑶敷衍地哄着他,眼角的余光却瞄到自家兄长居然又拿起了酒壶,倒了满满一杯酒正要送入口中,顿时娇声喝道。 唐淮周被她骤然拔高的音量吓了一跳,手中那倒满了酒的酒杯一晃,酒水便洒了出来。 「不喝就不喝,做什么要叫得这般大声,把我吓了好一大跳。」他讪讪地把酒杯放下,望了望又转过身哄着贺绍廷的妹妹,嘀咕着又道,「这心都偏到没边了,对着廷哥儿就好声好气,对着我就粗声粗气再加上威胁,到底是谁家的妹妹啊?」 「我从来不撒谎,真的,我没有醉,我现在就舞剑给你看,这套剑法还是早些年在西狄时,陛下亲自教我的呢!」贺绍廷一边说着,一边便想要起身,却被唐筠瑶按住了肩膀,不得不重又坐了回去。 「好好好,我相信你没有醉,廷哥儿最最厉害了,才不会轻易便醉的呢!」唐筠瑶好脾气地哄着,心里却是不以为然。 剑当然还能舞,不过舞的是醉剑嘛!说不定还能耍一套醉拳呢! 真是的,喝醉就喝醉了嘛,有什么好不承认的,我又不会取笑你。她嘟囔着,随口又吩咐蓝淳去催一催后厨,怎的还不把醒酒汤送过来。 贺绍廷把她的话听了个正着,颇为无奈地揉了揉额角。 看来但凡沾了酒之人说出的话,都是难以取信于人。 「瞧瞧瞧,喝到头疼了吧?就跟我爹一样,一但喝多了就会喊头疼。唐淮周,你再碰酒壶试试!」唐筠瑶看到他揉额角的动作,顿时又是一阵碎碎念,忽见兄长居然趁自己没有注意,偷偷伸手想去拿酒壶,顿时恼得柳眉倒竖,自又是一阵娇斥。 「我没想再喝,真的,就是看这酒壶摇摇晃晃的像是要倒了,所以才伸手去扶一扶。」唐淮周只觉得冤枉极了。 唐筠瑶瞪了他一眼,走过去夺过那酒壶交给蓝淳:「不准再喝了!」 唐淮周不停地点头,连声道:「不喝了不喝了,真的不喝了。」 「若是再喝的话我就告诉爹,说上回你跟人去喝花酒了。」唐筠瑶威胁道。 唐淮周脸色都变了:「别别别,我的小祖宗,千万别跟爹说!那可是会出人命的。再说我不也是被人骗了么?若知道是去那种地方,打死我也不敢去啊!」 唐筠瑶轻哼一声,啐道:「谁让你笨,笨蛋就活该被骗!」 贺绍廷望向那明明长着一张娇俏可人的脸蛋,却偏偏作出一副凶巴巴模样的姑娘,眸中闪过一丝笑意,片刻,嘴角也不知不觉地微微上扬。 「姑娘,醒酒汤来了。」蓝淳接过下人送来的醒酒汤放在桌上,提醒道。 许筠瑶将其中的一碗直接放在唐淮周跟前,命令道:「给我喝掉,一滴不剩地喝掉!」 随即又转过身来,端着另外一碗送到贺绍廷跟前,柔声哄道:「廷哥儿,该喝醒酒汤了,喝了头便不会疼了。」 贺绍廷颇为无奈,这种像是哄小孩子般的语气…… 虽是如此,可他却觉得心里有股暖流地缓缓地流淌,顺从地接过了碗应道:「好。」 v第06章[02.14] 那厢刚将那碗醒酒汤一饮而尽的唐淮周放下空碗,见状便取笑道:「哎呀呀,可真了不得,咱们家的三姑娘竟也有这般温柔体贴的时候。」 唐筠瑶才不理会他怎么说,眼睛依然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贺绍廷,看着他把一口一口地把那醒酒汤喝光。 贺绍廷被好友这般一说便有几分不自在,想要离眼前的姑娘远一些,却又有点儿贪恋她带给自己的温暖,尤其是她望向自己时的眼神,专注又温和,竟让他的心跳也乱了几拍,忙低下头掩饰住。 「不过也难怪,贺大将军府里空荡荡的,连个侍候的贴心人都没有,着实是凄凉了些。要我说,反正你年纪也到了,不如娶个可心人儿,好歹回去了也能有人陪你说几句话。」 「我娘最近就特喜欢替人作媒,干脆我请她也替你留意留意,好歹把亲事给定下来了,日后再醉了酒,也不至于连个送醒酒汤的人都没有。」唐淮周一点儿也不在意,笑眯眯地又道。 「灌了那么多水还堵不住你的嘴!」唐筠瑶不乐意了,狠狠地剐了他一眼,「你自己也一把年纪了,怎还不给我娶个嫂嫂回来?要不要我也跟娘说说,好歹让她把自己儿媳妇人选给定下来?」 唐淮周摸摸鼻子:「当我没说。」 真是的,他怎么就一把年纪了?明明还年轻得紧好吧! 唐筠瑶冲他哼了一声,又转过头对贺绍廷道:「廷哥儿不要理他,他灌了几杯黄汤就爱胡言乱语,这会儿只怕人还没有清醒过来呢!」 唐淮周抬眸瞄了当面抹黑自己的妹妹一眼,又认怂地别过了脸。 得,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的言妩,神情茫然,良久,缓缓地起身,偷偷地望了望仍在哄着贺绍廷的唐筠瑶一眼,趁她没有注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唐筠瑶的心思全部放在了贺绍廷身上,连她什么时候从长命锁里溜了出来也没有察觉,自然也不会注意到她的离开。 言妩从尚书府溜了出来,凭着记忆一路到了豫王府,寻到了豫王书房内。 年前豫王赵元佑正式从宫中搬到了豫王府,只是府里如今还没有正式的女主人,内宅都是由皇后从宫里派出之人替他打理着。 此刻豫王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书,看得片刻便会提笔在旁标注,眉眼温润的少年全身心都投入了书卷当中,并不知道在他的对面,有一只‘鬼’正呆呆地望着他。 言妩怔怔地望着专心致志的锦衣少年,弯弯的秀眉紧紧地蹙着,好看的杏儿脸上满是苦恼之色。 最近她脑子里闪现的画面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清晰,甚至有时候她还会觉得,那些画面就是她的过往。在她已经忘记了的过去,她其实是和豫王认识的,并且关系匪浅。 她想起的画面越来越多,对豫王的好奇心便越来越重,在唐筠瑶不知道的情况下,她已经偷偷跑来豫王府好多回了。 她倒也没有想过要做什么,就是想要看看一直占据她脑中画面的这个人,只是越看便越是苦恼,越看便越是迷茫。 就在方才,她看着瑶瑶温柔体贴地对待着酒醉的廷哥儿,脑子里浮现的竟然是她同样温柔体贴地照顾着醉酒的豫王。 「画鹃,磨墨。」察觉砚池里的墨不够了,豫王头也不抬地随口吩咐。 言妩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飘至他的身边,动作熟练地替他研磨着墨。 待她察觉自己做了什么后,整个人便已吓了一跳,只是手中动作却不改,一边磨着一边想: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帮他磨墨?明明他唤的是画鹃,而且我还答应过瑶瑶,没有她的允许不得触碰任何东西的呢! 一想到唐筠瑶,她终于停下了手中动作,懊恼地拍了拍额头:「糟糕,瑶瑶若是发现我偷偷溜出来的话,一定会生气的!」 她顿时再不敢久留,转身便往门外飘了出去。 豫王忽觉一阵凉意,又似乎有人在他身边说了一句什么话,略一怔忪,握着笔的动作便停了下来,狐疑地环视屋里一周,并没有察觉有什么人,自言自语般道:难不成是我幻听了? 太医曾说过看书太过于专注并且时间太长的话,有时候会出现幻听或幻觉之类的,故而他才有此想法。 他随手想将手中毫笔搁在砚池上,却发现原本应该没什么黑汁了的砚池内,赫然又多出来新磨出来墨汁! 他惊讶地微张着嘴:是他记错了,还是方才画鹃进来帮他磨好的?而他却因为太过于专注书中内容而没有察觉到她的出现? 正在此时,画鹃端着还冒着热气的香甜点心推门而入:「殿下,用功了这般久,也该吃点东西填填肚子了。」 他忙问:「方才你是不是进来过?」 画鹃以为他问的是自己进来收拾屋子的那个时候,是以想也不想便回答道:「是啊!」 豫王松了口气。 果然是画鹃替他磨的墨,不过是他太专注了没有察觉而已。 他接过画鹃递过来的箸子,随手夹了一块点心送进嘴里,便听到帮他整理书案的画鹃惊讶地问:「殿下自己又磨了墨么?怎的还不曾用完?」 他顿时便被呛住了,背过身去大声地咳了起来,慌得画鹃连忙停下了手上动作帮他顺气。 「所以说,方才你并不曾进来帮我研磨过对么?」半晌之后,他轻轻推开画鹃拍着自己背脊的手,用干净的帕子拭了拭嘴角,问道。 「奴婢方才进来是收拾屋子,倒不曾注意到殿下的墨用完了。」画鹃忙道。 豫王心里突然有几分发毛,更是久久说不出话来。 v第07章[02.14] 不是自己,也不是画鹃,那这些墨汁是怎么回事?又是什么人帮他研磨好的?方才他仿佛听到的说话声,难不是便是那磨墨之人发出的? 他百思不得其解。 而打这之后,豫王便发现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怪事越来越多。 譬如有时候他才刚吩咐了下人送什么东西进屋里,眨眼间便见东西已经送到了,而他却没有发现任何人进屋来的踪迹。 又有时候,屋里明明只得他一个人,可他有时却会听到仿佛有人在自己身边说话。 他曾强忍着心中惧意竖起耳朵细一听,便听到了一道陌生的女子说话声。 那声音虽然刻意压抑着,可听来却是相当清脆悦耳,教人不知不觉地便想要沉浸其中。 终于有一回,在那道好听的声音再度出现时,他壮起胆子问:「你是什么人?这些天都是你在帮我做事么?」 言妩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啊」的一下惊叫出声,想也不想便夺门而出,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豫王能听到我说话?!她有点儿抓狂地揪着头发。 明明一直以来只有瑶瑶可以听到自己的说话声,也只有她能看到自己的! 豫王只听到一声惊叫,随即无论他再说什么,那道声音却始终没有再出现,身边那些奇怪之事也没有再发生。 甚至他有好几回故意摒退下人,又故意装作投入书本不知身边事的模样吩咐画鹃磨墨,可他一直等着,砚池里的墨汁却并没有多,根本没有人帮他研磨。 他失望不已,心中更是隐隐有几分异样的失落感觉。 怎么不来了呢? 心里存了事,他便有点儿无精打采,无论做什么都有点儿心不在焉的,又因此被襄王训斥了几回,愈发沮丧不已。 却说言妩瞒着唐筠瑶一连数日都往豫王府去,初时还因为没有对她说实话而心虚不已,可次数一多便多了几分坦然,至少不会再像初时那般连对上唐筠瑶的眼睛都不敢。 不过她到底心思澄澈,又因为对唐筠瑶撒谎而心存愧疚,本就是马屁精的她,段数便又「噌噌噌」地直往上飙,直把唐筠瑶哄出一朵花来。 她自以为瞒得很好,可唐筠瑶上辈子在后宫多年,似她这种简单得近乎白纸一张之人,一眼便能看透了,只是因为也希望她能找回记忆,故而对她不时偷溜之事故作不知。 再加上近来五公主总是故意在她跟前提起又有哪户人家想将女儿许配给小贺将军,又有谁家的姑娘有意无意地在小贺将军跟前晃,一桩一桩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唐筠瑶虽然知道她故意在逗自己,可听得多了,也渐渐往心里去了。 见她还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五公主不死心地又加了句:「郑妍的亲事可是又黄了,她今年已经满十八岁了,亲事比谁都急,郑贵妃与郑国公夫人可都瞧上了小贺将军,我前日还听到贵妃娘娘试探父皇的意思,像是有意让父皇给郑妍和小贺将军赐婚呢!」 「还有嘉平县主,这段日子总是往你跟前凑不是?肯定是知道你们家与小贺将军走得近,想着曲线救国呢!」五公主又添了把火。 唐筠瑶的表情终于有了几分松动。 近日嘉平县主确是有意无意地与她「偶遇」,还不时让人给她送些小礼物,又或是约她赏花踏青逛商铺之类的,她瞅着闲来无事时也赴了几回约,确是感觉得到嘉平县主在有意无意地讨好自己。 原来她的目的是欲借自己结识廷哥儿么? 她皱起了双眉,神情已是有几分不悦。 旁人倒也罢了,嘉平县主此人心胸狭窄绝非良配,根本配不起廷哥儿。 「昨日父皇居然还问我觉得小贺将军怎么样,若是喜欢的话便把我许配给他,哎呦,可吓了我好一跳!虽然小贺将军长得也算俊俏,可是本公主怎能横刀夺爱呢?」五公主故作夸张地做了个充满正气的表情。 唐筠瑶心中顿时一紧。 五公主和廷哥儿? 五公主往她跟前凑了凑,笑眯眯地道:「不过,若是小唐唐当真对他无意,本公主也不介意收了他,本公主越看他便越觉得他长得俊,毕竟大齐像他这般俊,还有一身好武艺,又身居高位,还年纪轻轻的人可不多,怎么也不能便宜了别人才是。」 唐筠瑶脸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心口却又是一紧。 自幼与五公主相识,对对方的品行性子再是了解不过,这一回她却是再说不出对方配不上廷哥儿的话。 实际上,这两人无论是年纪,还是容貌、身份都般配,再加上天熙帝对贺绍廷的器重,想要将自己最宠爱的女儿许配给最看重的臣下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见她脸色变也不变一下,五公主觉得无趣,也有点儿泄气,不欲再逗她,正想转了话题,便听本是一直不动如山的小伴读慢吞吞地道:「谁说我对他无意了……」 她先是一愣,随即拍掌哈哈大笑:「我就知道,叫你装,这回装不下去了吧?小小年纪的偏要学老僧入定那一套,真让人抢了先去,到时哭也没用了。」 唐筠瑶被她好一顿打趣,难得地俏脸微微泛红,不自在挠了挠脸蛋。 她初时确是没有想过要与那个人怎么样,毕竟那是她曾经仰望的高山明月,而她又曾经在后宫打滚多年,从身到心都不再纯粹,面对那样如皎皎明月般的人,难免会有些自惭形秽。 不过再转念一想,既然上苍给了她一次从头再来的机会,她为何不也换条不一样的路走一趟? v第08章[02.14]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整个人便轻松发许多,脸皮自然也跟着厚了回来,冲着五公主矜持一笑,起身道:「今日他奉旨进宫,我这会儿走的话,说不定还能与他来一段偶遇,顺便还可以请他送我回府。」 五公主一愣,随即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很好,果然不愧是本公主的小唐唐,瞧准目标了便主动出击!你放心,本公主是你最坚实的后盾,谁若是想从父皇那着手,我帮你打回去!」 「如此便多谢公主殿下了!」唐筠瑶笑盈盈地朝她福身行礼。 能免去皇帝陛下从中插手自然最好不过了。 言妩一脸幽怨地望着笑靥如花的唐筠瑶,不甘心地咬着小手帕。 瑶瑶这是什么意思?她喜欢廷哥儿了?不行,这样是不行的! 「瑶瑶要不再考虑考虑?廷哥儿一点儿也不好,他总是不爱说话,跟个闷嘴葫芦似的,不能像阿妩这样能陪你说话解闷。」 「还有还有,他总爱绷着脸,跟谁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不还似的,这样不好,对着这样的脸会很闷很闷的,不像阿妩会和瑶瑶一起笑得很好看很好看。」 「瑶瑶不要喜欢他嘛,他一点儿也不好……」 …… 言妩不死心地一路喋喋不休,绞尽脑汁地想着廷哥儿这样那样的不好,意图打消瑶瑶的念头。 廷哥儿有什么好的,还不如豫王呢! 唐筠瑶可不理会的,远远地瞧见贺绍廷那挺拔的身影的身影,立即加快脚步朝他走过去:「廷哥儿!」 贺绍廷脚步一顿,闻声回头望了过来,便看到那人顶着一张异常明媚的笑脸,步伐轻快地朝自己而来。 他愣了愣,唇边也不知不觉地含上了浅笑。 「筠瑶。」 唐筠瑶扬着自认为最好看的笑容,眉眼弯弯,装出一副纯真不懂事的模样轻轻地揪着他的袖口,声音软糯:「真巧,你也要回去了么?刚好我也是,那便一起走吧!」 贺绍廷下意识在望向揪着自己袖口的纤手,那如削葱根的纤指在墨青色的衣袖映衬下,愈发显得晶莹可爱,教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捏。 言妩怨念地盯着那只手,又瞪向贺绍廷,不满地道:「喂,快松开你的衣袖,不许装傻,打量着我没瞧出你正高兴是吧?瑶瑶是我的,是我的,不许你打她的主意!」 「筠瑶妹妹。」豫王那有几分惊喜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也让言妩瞬间便止了话,心虚地往唐筠瑶身后缩去,似乎是怕被他看到似的。 可下一刻却又想起:对哦,他根本瞧不见自己呢! 想到这个,她顿时便坦然了,只心里却又有几分不是滋味,忽又生出几分沮丧的感觉来。 「豫王殿下!」唐筠瑶一怔,随即便习惯性地朝他扬起了笑容。 贺绍廷看着豫王脸上毫不掩饰的喜悦,又看看她脸上的笑容,假装不经意地缩了缩手,轻轻地将袖口从唐筠瑶的手中抽了回来。 豫王被她的笑容晃了晃,连忙定定神,先是和沉默不语地站在一旁的贺绍廷彼此见过,这才笑着朝唐筠瑶道:「许些日子不曾见过了,筠瑶妹妹这是要回府了么?」 「是呢,正打算回去。」唐筠瑶笑盈盈地回答,也是经他一说才想起,自己确实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了。 再一想想曾经那个欲与他培养青梅竹马感情,以图谋日后原配皇后之位的计划,她又不禁哑然失笑。 事到如今,这计划也算是彻底废弃了,或者说根本没怎么实施。这对打定主意便要不择手段达成目标的她来说,如此半途而废的行为,实在与她的性子不相符。 她想,或许这辈子她真的是被唐府的蜜罐腐蚀了进取之心。 不过,感觉好像也不是太糟糕便是了。 贺绍廷却朝着豫王拱手行礼道:「微臣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退。」 「将军请便。」豫王道。 贺绍廷躬身行礼便要转身离开,却察觉袖口又被人给揪住了,他侧头一望,便对上一张娇嗔的脸。 「你就这样走了呀?」 贺绍廷一怔,随即想到她方才说的那句话,耐心地道:「我让范广护送你回去。」 唐筠瑶不过是借机向他撒撒娇,自然不可能让他的亲卫送自己回去,闻言甜甜地笑了,乖巧又体贴地道:「他是你身边最得力之人,还是跟着你最好,我有爹爹派给我的护卫便可以了。」 「无妨,我带着曹胜便可。」贺绍廷低声道。 范广与曹胜都是他的贴身侍卫,这几年一直跟着他出生入死,也是他最信任之人。 唐筠瑶还是坚持不肯,撒娇归撒娇,可也是要掌握分寸的,可不能误了他的事。况且,她不过随口这般一说,他便毫不迟疑地把自己最得力之人派给了自己,这份心意已经让她心里欢喜得直冒泡了。 「筠瑶妹妹若是不介意,不如本王让人送你回去?」豫王忽地道。 v第09章[02.14] 唐筠瑶瞥了一眼缩在一旁不发一言的言妩,笑着婉拒了他的好意。 言妩被她看得心中一个激零,下意识地冲她露了个讨好的笑容。 豫王倒也没有再坚持,只是失神地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 每一回看到她,他心里就会油然而生一股想要亲近她的感觉,只是这种感觉当中又夹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酸,教他好不为难。 唐筠瑶故意落后贺绍廷一步,看着离自己仅一步之遥的挺拔男子,双唇一抿,调皮的小梨涡若隐若现的。 她在心中感叹:不过眨眼的功夫,当年那个瘦瘦弱弱,身上像是长满了刺,眼神也充满了警惕与防备的小小少年,便已经长成了顶天立地的峥峥男儿。 她也算是见证了他的成长了吧? 身后的视线太过于灼热,贺绍廷的脚步不知不觉地放慢了几分,终于再也忍不住停了下来,转身一脸无奈地道:「不是说要我送你回去的么?那怎么不走快些?出宫的软轿已经在前面候着了。」 唐筠瑶眸光闪闪亮,又惊又喜地问:「你是要送我回去了么?但是你不是说还有公事在身的么?会不会影响你的差事?」 「不要紧,送你回去也不过是顺道之事,误不了什么。」贺绍廷被她毫不掩饰的笑容所感染,心情也不知不觉地好了几分,微微笑着道。 「那就好。对了,上回你来府里,三哥恰好有事出去了,回来之后得知你来过,又是捶胸又是顿足的,只道居然错过了结识少年大将军的大好机会。」 「我三哥你可还记得?就是二伯父与二伯母的儿子,小名勉哥儿的,小时候总喜欢往我头上戴花的那位。」 小姑娘清脆软糯的嗓音撒了满地,也让贺绍廷的嘴角不知不觉地弯了起来。 「记得,他小时候最喜欢带你一起玩,还给你送许多好看的礼物。」在安平县衙度过的那段时光,这些年一直牢牢地刻在他的记忆当中,从来没有忘记哪怕半分。 唐筠瑶噘着嘴:「他哪是喜欢带我玩,分明是拿我逗乐的,什么东西都往人家头上戴,难看死了。」 贺绍廷也不禁想到了当年勉哥儿硬是把大红花往她头上插的那一幕,唇边笑意更深。 「你还笑?小时候你就总爱在旁看热闹,也不帮帮我,这会儿想起来了也还笑!」唐筠瑶嗔了他一眼。 「是我的错。」贺绍廷拢嘴佯咳一声,勉强压下了笑意。 见他脸上一直露着笑容,唐筠瑶便知道自己这话题找对了,语气轻快地又娇声抱怨道:「你那个时候还总是把我当作坏人一般防备,跟哥哥就能玩到一块儿处,一见人家来了就躲得跟什么似的。」 贺绍廷没忍住轻笑出声,自然不好告诉她小时候会防备她的真正原因,唯有继续好脾气地赔礼道歉:「抱歉,是我的错。」 唐筠瑶却被他的笑容给惊住了,这还是她头一回看到长大后的他真真正正的笑容。本就长得俊俏,这般一笑,便如同是阳光穿透了厚厚的云层,那低沉却又充满磁性的笑声仿佛还在她的耳边回响,她的耳朵似乎也有些痒痒的,忍不住便伸手揉了揉。 两人这般说笑着走出一段距离,便有宫中内侍抬着软轿过来,唐筠瑶坐上了软轿,放下轿帘时又忍不住望了望护在一旁的贺绍廷,见他脸上的笑容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敛了下来,已是回复了平日那副淡漠的模样。 果真还是上辈子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仿佛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的大将军。 她垂眸,落下轿帘,也将那个的身影彻底挡在了帘外。 出了宫门,贺绍廷骑着骏马,护着唐府的马车前行。车内的唐筠瑶此刻却冷着脸,望着缩着脖子的言妩,直接便在心里发问:你最近是不是又去找豫王了?是不是又梦到了什么画面? 言妩见她一猜便中,顿时心虚得眼神四处乱瞄,偏就是不敢对上她。 「你、你说什么呀?我我、我听不明白。」她装着糊涂。 唐筠瑶冷笑:竟是连说谎都学会了,果真是了不得。 言妩愈发心虚了,也清楚自己是瞒不住她的,垂头丧气地道:「你说的没错,我是又梦到了好些画面,也去了好几回豫王府。不过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就是怕你会生气……」 唐筠瑶恨恨地瞪她:你以为这般瞒着我,我便不会生气了?当真是愚不可及! 她勉强压下心中怒气,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问:你后来又梦到是些什么画面?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画面,就是看到豫王总是送很多很好看的首饰给我,偶尔还会陪我看看花下下棋什么的,对了对了,有人欺负了我,他还帮我欺负了回去!」言妩细细地回想着她所梦到的画面,语气由初时的迷茫,慢慢变成后面的憧憬。 「那你是不是想到豫王身边去?」唐筠瑶平静地问。 言妩吓了一跳,慌得一把抱住她的臂,可怜巴巴地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喜欢的话,那以后我都不会去了,瑶遥不要生气,不要赶我走!」 唐筠瑶面无表情,任由她越来越紧地抱着自己的手臂不放,淡淡地又问:我且问你,你如何便敢肯定梦里的女子便是你自己?就因为她长得与你一模一样? 「难道不是么?」言妩不解地反问。 长得一模一样,难道不是同一个人么? 唐筠瑶终于一点一点的扯开了她抱着自己的双手,不紧不慢地道:「就凭一些似是而非的画面,你便肯定梦里的那名女子是你?阿妩,你着实太过于想当然了。」 「人的容貌是只可以改变的,单从长相上来看,你根本没有充分的理由可以证明那个人就是你。」 言妩被她说得一愣,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v第10章[02.14] 「阿妩,你且再细想想,你梦里的那名女子到底是不是你?要知道人的容貌可能会有所改变,但是人下意识里的一些小动作,却是怎么也不会改变。」 言妩更觉茫然,忽又心有所感,眼睛陡然睁大。 对了,小动作,下意识的一些小动作,梦里那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确实有,比如尴尬不自在时,她会挠挠脸蛋,就跟、就跟…… 她骤然转过脸去,一脸震惊地望着依然神情平静的唐筠瑶。 那挠脸蛋的小动作,分明就跟瑶瑶一样!可是、可是瑶瑶却不是长得那个样子的啊! 她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什么也再想不起来了。 唐筠瑶笑了笑,倒也没有再催促她。 突然,马车外隐隐传进来一阵唢呐吹响的喜乐,夹杂着一阵阵道喜之声。她好奇地掀帘一望,竟见不远处的镇远将军府,杜诚忠满脸喜庆地从门内出来,亲自把一名中年华服男子迎了进去。 「廷哥儿,前面是镇远将军府娶亲么?」她好奇地问。 贺绍廷收回了视线,勉强压着心中的恼怒与浓浓的失望:「不是娶亲,是镇远将军纳妾。」 「纳妾?纳妾还要搞得这般大阵仗?」唐筠瑶一脸惊讶。只当他看到站在杜诚忠不远的冯维亮,见他阴沉着脸,心思忽地一动。 难不成杜将军是把那名给他生了儿子的外室迎进府了?那妇人倒是有几分手段,还真能让杜将军光明正大地把她迎进了府,生的儿子也从外室子堂堂正正地成了庶子。 她觉得有些无趣,正要放下帘子,却察觉贺绍廷脸上微微有几分复杂的表情,顿时疑惑不解。 廷哥儿这是怎么了? 杜府内的冯维亮眸色阴冷地瞥了一眼被下人抱在怀里的‘弟弟’,生怕被人察觉,又连忙移开了视线,勉强扬起笑容,可耳边听着宾客那一声声‘恭喜将军终于后继有人了’,袖中双手愈发死死地握紧。 那根本就不是父亲的儿子,只不过他现在还找不到证据,且等他找着了证据…… 云氏寒着脸地受了身着粉衣的凌湘的礼,听着那一声饱含得意的‘姐姐’,心里像是被针扎过一样。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以为一辈子也不会背叛自己的夫君,居然一大早便在外头置了外室,还与外室生了儿子,所有人都知道,可却偏偏瞒着她,让她一直生活在自以为的幸福美满当中。 「姐姐?你也配么?!」杜杏嫦忽地走过来,用力一巴掌推开正在福身的凌湘,凌湘毫无防备,整个人一下子便跌倒在地,顿时委屈地望向一旁的杜诚忠。 杜诚忠板着脸教训女儿:「嫦儿,不得无礼!」 「爹!她就是个祸家精,你怎么能为了这么一个贱人而背叛我们!」杜杏嫦涨红着一张俏脸,眼睛里充满了怒火,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着。 她不敢相信父亲竟然真的把那对母子迎进了府,那个妇人明明不安好心,是故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故意让她那个儿子叫自己姐姐,好让人知道她们的存在。 「杜杏嫦!这便是你的教养?口出恶言,与街头泼妇又有何两样?!」一向乖巧听话的女儿当众给自己难堪,杜诚忠怒了,厉声喝道。 最疼爱自己的爹爹竟然因为一个贱人而骂自己,杜杏嫦又是失望又是伤心,一跺脚,哭叫着‘我恨你’转身便跑开了。 云氏死死地绞着手中的帕子,没有错过杜诚忠喝斥女儿时那凌湘脸上的得意。她又望向那一脸怒色的男人,只觉得这个与她同床共枕了十几年的男人,怎么瞧着就那么陌生呢? 他真的是那个对自己千依百顺一心一意,只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便驱尽府中姬妾,将亮哥儿视如己出般对待的夫君么?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指甲深深地掐进掌中,可她却半点儿也感觉不到痛楚。 当日为了凌湘母子大吵时,杜诚忠那句话一遍遍地回响在她的耳边——「我养了你和别的男人所生儿子十几年,你难道便不能接受我的孩子么?!」 不是,原来他一直介意,介意亮哥儿是她与别的男人所生的,介意她没能为他生下儿子。所以他忍耐了十几年,终于决定不再忍耐下去了,这才会有凌湘母子的出现。 杜诚忠胸口急促起伏着,脸上怒气未平。 只一想到女儿方才那句‘我恨你’,心里的怒火便又升腾起来了。 这段日子为了让凌湘母子进府,他承受了无数的压力,他一生挚爱的夫人、疼爱如珠如宝的女儿一个接一个地与他闹,不管他再怎么保证没有任何人会动摇她们在自己心里的位置,可她们一个个却像没有听到似的,哭闹无休无止。 有那么一刻,他怨极了云氏的不理解,不理解自己这么多年来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因为膝下无子忍受了多少讥笑,可因为爱她,他都默默地承受了下来。 可如今他已是不惑之年,为了传承杜氏一脉香火而纳一个妾室,如此都得不到她的谅解。 「父亲,今日是凌姨娘与弟弟进府的大好日子,你莫要气坏了身子,妹妹不过是担心你有了弟弟后会不再疼爱她了,故而一时接受不了,以致有些口不择言。待她想明白了便好了。」冯维亮掩饰住脸上的阴狠,上前来体贴地道。 被继子这般一劝说,杜诚忠才觉得心里的怒火稍稍地消去了几分,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地道:「这段日子多亏有你!」 若不得继子深明大义,私底下为他开解劝慰夫人与女儿,只怕还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凌湘母子才可以进门。 顿了顿又道:「在父亲心里,你永远是我最看重的儿子,是将军府的大公子。这一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 冯维亮脸上带着笑,却是笑不及眼底:「在我的心里,父亲也永远是我的父亲,将军府也永远是我的家。」 最看重的儿子?真当他是那无知孩儿?父亲你给那孽种起的名字,已经充分地显示了他在你心中的地位。杜祖望,杜祖望……是不是还希望那贱妇给你生一个杜宗望? v第11章[02.18] 可惜,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他飞快地斜睨一眼一脸娇羞的凌湘,脸上的杀气一闪而过。 且让你与你那孽种得意一些时日,待我找着了证据,这段日子因你们母子所受过的屈辱,必定加倍奉还! 夜朗星稀,贺绍廷倚窗而坐,自斟自饮。 许是心中有事,酒到深处,他也不禁添了几分醉意。安平县孙宅大火的那一晚,田氏曾经对他说过的那番话又在耳边回响着。 「……杜诚忠为了向那冯云氏证明自己的情深义重,竟让人给那三名已怀有他身孕的女子灌下打胎药,那可是虎狼之药啊!纵是身体壮健的妇人尚且承受不住,更何况是她们!一碗药下去,血流成河,我亲眼瞧着那三个成形或未成形的胎儿被活活打了下来,那三人更是气息奄奄,眼看性命不保。」 「如此情形之下,为了保住你娘,我才偷偷换了她的药,又恳求大夫替我们瞒着。那大夫也是可怜你娘,故而才斗胆替我们瞒了下来。」 「你娘深知杜府已是不可久留,自愿离府,杜诚忠心里眼里满是那冯云氏,哪里还想得起她来,见她主动提出要走,自无不可。」 「你娘离开杜府之后,我便一直再没有她的消息,直到年前她带着你前来投奔,我方才知道她嫁给了你爹,并且平安地生下了你。」 「廷哥儿,你且记住,今日姨母将你的身世告诉你,不是让你与杜诚忠父子团聚共聚亲伦,而是迫于无奈。你终究年纪尚小,离不得亲人照顾,杜诚忠多年无子,若是知道你的存在,或许能善待于你。只你千万要记住,在你之前,你那三位异母兄弟,全是死于你亲生父亲之手,你切莫对他投入过多感情,更别渴望他会对你有多疼爱!」 贺绍廷又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情深义重,原来那人的情深义重竟是这般模样的…… 他有些庆幸,庆幸自己这辈子早早就离了杜府。娘亲生前一直没有向他提过姓杜的半句,何尝不是也希望自己能与他撇得干干净净。 而姨母当日会告知自己身世,不过是早怀死意,怕她死后自己孤苦无依,才叮嘱自己上京寻找杜诚忠。所幸后来又有了姑母……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的生父要置他于死地,是与生母同为杜府侍女,彼此姐妹相称的田玉兰救了他们母子。 云氏、凌湘…… 他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他的生母,本姓楚,名为云湘。在杜府为婢多年,杜诚忠却只唤她‘云儿’,只怕娘亲后来也终于知道这个称呼是什么意思了。 「将军,长顺送来的东西。」正在此时,范广皱着眉拿着一只锦盒走了过来。 长顺?贺绍廷一怔,随即明白必是唐筠瑶让他送来的。 「拿来我瞧瞧。」他揉了揉额角,吩咐道。 范广把那锦盒递给他,他顺手接过打开一看,见里面竟是放着一只小巧的布艺老虎和一瓶解酒药。 他哑然失笑,拿着那布艺老虎在手上把玩着,想到了年幼时在安平县衙和唐氏兄妹相处的那段日子,脸上笑容渐深。 范广见他一扫方才心事重重的模样,有些不解,想了想,还是把长顺让他转达的话道来:「唐姑娘说,让将军少喝些酒,若是不得已,也要记得吃一粒解酒药,否则误了身子,将来才是后悔莫及!」 言毕又在心里嘀咕:这唐姑娘忒没脸没皮了,一个姑娘家,巴巴地让人送了东西来,还偏要说这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贺绍廷仿佛想像得到那小姑娘说出这句话时的模样。秀美的双眉一定是微微蹙着的,脸上也必定是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明明是那样娇俏的小姑娘,教训起人来总是一套套。 又想到唐淮周被妹妹训得认怂的样子,他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了出声。 蔫坏的小丫头长大了,对付哥哥的手段也变得直白了,训斥、威胁……嗯,可怜的周哥儿…… 他表情愉悦地取出一粒解酒药送入口中。 范广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了:「将军,好歹也请人看一看这药到底是不是解酒药,吃了对身子有没有坏处吧!」 「是她的话不要紧,她总不会害我。」 却说长顺把东西送到后便回来复命,唐筠瑶从他口中得知贺绍廷办完差事回府后,便一直在屋里自斟自饮谁也不见,不禁又想到白日在镇远将军府前看到他脸上的那丝异样,心中暗暗猜测着,只是怎么想也想不到贺绍廷与那杜诚忠还有一层血缘关系所在。 她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打算到阮氏屋里去,刚经过园子便遇上了轻哼着小曲儿的唐淮勉。 「三妹妹回来了?」唐淮勉心情颇好地问。 唐筠瑶一见他便忍不住笑了:「免谈居士可是又构思了什么新的话本?」 唐淮勉吓得脸色一变,连忙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四下环顾,确信没有人听到她这话,这才压低声音道:「三妹妹,说好了不能让别人知道的。若是我爹娘知道我居然学人写话本,必是又要骂我不务正业了。」 见他这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唐筠瑶忍着笑意道:「那好,我不说,不过你若是出了新的话本,必须第一时间便送我一本。」 「这是当然,三妹妹可是我的忠实读者,自然是要好好对待的。」唐淮勉得意地回答。 还是他家的三妹妹有品味,不似那等庸俗之辈,不懂欣赏,更分不清好与歹,居然还敢说他写的话本毫不符合常理,还说三岁孩子写得都比他好。 v第12章[02.18] 狗屁!分明是自己撅起屁股都拉不出屎来,却偏要怪地面太硬! 看着他得意得就差没将尾巴摇上天的小模样,唐筠瑶忍俊不禁。 她自然没有告诉他,他真正的忠实读者并不是自己,而是当朝五公主。 每每看着五公主捧着免谈居士的作品看得津津有味,言语间更把他捧成了不拘一格放荡不羁的罕见才子,再联想自家三哥被二伯母追得抱头鼠窜的滑稽模样,差点没忍住喷笑出声。 唐淮勉对着他的「忠实读者」好一顿自吹自擂,末了才道:「对了,上回咱们投的那趟分红已经送来了,等一会儿我便让人给你送去,周哥儿的我也已经给他了。」 「行,这回挣得多么?」唐筠瑶随口问道。 唐淮勉嘻嘻一笑,洋洋得意地道:「当然!你三哥我什么时候看走过眼?这一次比上回还多挣了两成。」 「我就知道三哥是最厉害的,跟着三哥走肯定没错!」唐筠瑶笑吟吟地直夸他。 唐淮勉听罢愈发得意了,一拍胸膛,豪气满满地道:「你等着,三哥替你挣个十里红妆回来,让全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羡慕你!」 「如此便多谢三哥了!」唐筠瑶大大方方地回答。 唐淮勉哈哈一笑。三妹妹就是这一点最好,从来不扭扭捏捏的,想说什么想要什么从来都是明明白白。 也是和唐淮勉多接触后,唐筠瑶才发现这小子居然有一身不输于他爹的挣钱本事。 京中经常有不少商队大江南北地去,而后便会从当地购买一些特产带回京城卖以赚取差价,唐淮勉便是瞧中了这当中的商机,结识了不少商队,拉上唐淮周和唐筠瑶兄妹凑了份子钱加入,挣了不少分红。 这生意并不是每一桩都能挣钱的,有时候千辛万苦地把货物运了回来,却由于这样那样的各种原因,有可能不但挣不到半个钱,甚至连本钱都亏损。 可唐淮勉却偏有那么一双慧眼,但凡他瞧中的,十之八九都能大赚,也让跟着他一起投资的唐淮周兄妹俩也挣了不少体己钱。 这也算是唐筠瑶的一个意外之喜了。毕竟手上有钱,想做什么事都容易些。 两人正说笑着,便见大房的唐淮兴和唐淮耀正朝这边走来。 「大哥,二哥。」唐淮勉主动招呼着,唐筠瑶也跟着不咸不淡地唤了声。 唐淮耀飞快地瞄了她一眼,轻声唤:「三弟,三妹。」 倒是唐淮兴眼神阴鸷地扫了他们一眼,而后视若无睹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老是这般像是谁欠了他银子不还似的,忒讨厌了!」待大房那对兄弟走得远了,唐淮勉才抱怨道,一会儿又压低声音道,「奇怪的是,最近他连书都不看了,整日不着家的也不知在忙什么,仿佛听说是遇着了什么贵人?」 自上科落第后,唐淮兴瞧谁都觉得对方在取笑自己,性子便愈发变得阴晴不定。尤其是李氏原本为他相中的那户人家,得知他落榜后,迅速答应了另一家的亲事,一个月前便将女儿嫁出去了。 为着此事,李氏气得病了好几日。 唐筠瑶没有兴趣理会大房之事,当年她家老头子就曾劝过唐淮兴先不要急着下场,因为他文章虽写得好,可却过于花团锦簇,缺少陛下最想看到的‘务实’,建议他游学几年增长见闻,待下一科再下场。 可惜唐柏年夫妇和唐淮兴都觉得她家老头子不安好心,生怕他们大房的孩子有了出息占了风头,故而执意让唐淮兴按原计划下场,气得老头子直唤心口疼,趁机又勾起了娘亲的心疼怜惜,让他又度过了被娘亲放在心中首位温柔以待,甜得如蜜糖般的几日。 唐淮兴执意下场的结果不出所料,素有才名的他竟是连同进士都没有考取,让唐柏年夫妇及唐筠瑜大失所望,而他本人也因此颓废了好长一段日子。 最近倒是重新振作起来了,不过却不是投入书本当中准备来年再考,而是遇上了‘贵人’,打算跟着‘贵人’谋取前程? 唐筠瑶摇摇头,并不放在心上。 只她到了阮氏屋里,见向来好性子的阮氏居然面带恼意,一时讶然,走过去挽着她的手臂撒娇地问:「是谁惹娘生气了?是爹爹还是哥哥?」 阮氏被她逗笑了,好一会儿笑叹一声,语气充满了无奈:「与他们父子无关,只是……罢了,我也管不了了。」 唐筠瑶更奇怪了,遂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一旁的挽琴。 挽琴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替自家夫人抱不平了,一见她望过来,忙道:「还不是为了大姑娘的亲事!早前夫人替大姑娘说了一户人家,便是汪夫人娘家远房亲戚的一位公子,家世、品行、才学样样都不差,大夫人初时也同意,夫人便出面替两家约好了相看的日子,没想到今日一大早大夫人便反悔了,竟还带着大姑娘去了镇远将军府贺喜!」 唐筠瑶顿时了然。 李氏初时是对庶长女唐筠柔的亲事不上心,故而才会任由唐筠柔生母英姨娘求到王氏跟前,王氏出面请阮氏代为留意合适的人家。阮氏是个软性子,又确是担心大房这个孩子的亲事,故而便应了下来,尽心尽力地替她张罗。 只李氏最近也不知被什么人提醒,觉得庶女的亲事倒是可以利用起来,故而又改了主意。今日竟带着唐筠柔到镇远将军府去恭贺镇远将军纳妾,打的自然是希望借唐筠柔攀上高枝的主意,至于唐筠柔将来是做妻还是做妾,那就不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 毕竟今日镇远将军府那个场合,会出席的也不会是什么身份贵重的大家夫人。 阮氏一番好意全打了水漂,又心疼李氏如此作践孩子,只碍于身份不好说什么,倒是把自己给气着了。 若是按唐筠瑶的想法,大房的事由得他们自己闹腾便是,不过这番话她可不敢对阮氏说,免得又引来对方一通教导。 她只能插科打诨,逗得阮氏将注意力从大房的糟心事上移开,看到阮氏脸上重又露出那种无奈又宠溺的笑容,撒娇地搂着她的臂好一通卖乖。 v第13章[02.18] 「你呀,真是越长大越爱撒娇,还不如小时候。」阮氏没好气地在她额上轻戳了戳。 她直接装傻充愣。 一连几日,言妩都没有再出现,可是唐筠瑶却还能感觉得到她并没有离开,猜测着大概是那笨鬼还在思考着那日在马车里她对她说过的那番话。 这期间她又给贺绍廷送了几回东西,譬如有她学着做的护腕、唐淮勉托人帮她寻来的伤药等,都不是什么太过于贵重之物,可每一样她都花足了心思。 这一晚,言妩终于在她准备入睡前出现了。 看着她一脸欲言又止,唐筠瑶靠着床头坐好,拉了拉身上的锦被,一副打算与她详谈的模样:「你是不是有话想要问我?」 言妩纠结地揪着她的小手帕,良久,才结结巴巴地问:「瑶瑶,我梦里的那个与我长一模一样之人是你么?」 「你觉得呢?」唐筠瑶不答反问。 「我觉得就是你,虽然我不明白她怎会是那个模样,不过我还是觉得那个人就是你。」言妩迟疑着回答。 唐筠瑶只是望着她,并没有说什么。 言妩抿了抿双唇,望着她的眼神带着犹豫,半晌,才低声问:「瑶瑶你为什么不要豫王了?豫王对你那么好,我都看到了,在梦里的时候你心情不好,是他哄你开心;你生病了,也是他喂你吃药;你被人害得掉进水里,还是他跳下去救你。」 她喃喃地将自己梦到的那些画面一一道来,虽然她听不到梦里之人说的话,可还是能从豫王的言行举止当中感觉得到,他真的对瑶瑶很好。 「可是这一回,你为什么就不要他了呢?」末了,她不解地再度问。 唐筠瑶静静地望着她,听着她轻声细语地说着上辈子她所经历过的那些事,在她再一次问出‘为什么不要豫王’这句话时,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唇边甚至带着浅浅的笑容。 「真是个笨姑娘,都是假的,你看见的那些好,全都是假的!你只看到他待我好,却没看见为了能得到他这点好,我花费了多少心思,算计了多少人。」 「他确是待我好,可他同时也待别人好。他的好可以分成无数份,我得到的不过是其中的一份,也许这一份会比别人得到的多一些,可仍然不是完整的。」 「他给予的这些好,也是给他自以为纯真善良如同池中白莲一般的瑶儿,却不是给心狠手辣排除异己的许筠瑶。」 那个人,性情温厚,喜欢的也是纯真娇美、视他为世间唯一的姑娘,她既然想要争夺他的宠爱以立足宫中,自然要投其所好,无时无刻不在他跟前扮演这样的女子。 至于真心?或许她也投入过,又或许从来没有,谁又知道呢?毕竟天底下最最高明的演技,就是把自己也给骗过去。 她曾经不明白,但经历过‘因病被迫离宫静养’后,便什么都明白了。或许在那之前,她还能拥有‘真心’此等奢侈物,在那之后,便什么也没有了。 言妩心口忽地一痛,似是一瞬间感同身受,眼泪‘啪哒啪哒’地直往下掉:「他曾经伤害过你是不是?曾经让你很伤心是不是?」 唐筠瑶叹了口气,拿过她的帕子替她拭泪:「谈不上伤害,更加说不上让我伤心,那不过是在特殊的情形下,他做出的一个正常合理的选择,而我也认清自己的位置,自然不会伤心。」 她身染‘重病’,连太医也诊断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他登基在即,自然不可能会为了一个小小侍妾而误了大事,亦不方便把她这个‘重病几近不治’之人接进宫里,故而把她留在了宫外养病,这也没有什么好怨怪的。 而她也因为那一场‘病’,得以避过了豫王登基初期的后宫之争,也让自己彻底蛰伏下来,赢得了喘息的机会。 那真正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言妩听罢却哭得更厉害了,一边哭一边道:「那、那廷哥儿会比豫王待你更好吗?」 唐筠瑶怔了怔,随即便笑道:「我不知道,大抵是会的吧!」 谁知道日后之事呢?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若是选择贺绍廷,她投入了多少心思,得到的回报必然要比上辈子待豫王要多。 言妩抽抽答答的,也不知是不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豫王从噩梦中骤然惊醒,额上一片冷汗,脸色苍白如纸,心口也是一阵绞痛。 良久,那股痛楚才渐渐减弱,他喘着粗气,胡乱地抹了一把汗,心有余悸般按在心口的位置,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股恍如锥心般的痛楚。 就在方才,他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他抱着一个逝去的女子无声落泪,可无论他再怎么呼唤,那女子却再没能回应他一声。 他记不清那女子的容貌,只记得抱着她在怀里那股深深的悔恨。 他轻轻揉着额角,靠坐在床头平复翻滚的思绪。 ‘噼啪’的一下灯芯炸响之声,也将他惊醒了过来,随即又听到远处隐隐传来的更声,一下又一下。 原来已是四更时分了…… 他转过身来,正要重又躺下继续睡去,却忽地心有所觉,抬眸一望,竟见多宝架旁站着一个陌生的纤弱身影。 他吓了一跳,正要厉声喝问‘你是谁’,却在看清对方容貌时如遭雷轰,整个人当场便惊住了。 就是她!就是这副容貌! v第14章[02.18] 心里那一直像是缺了一口之处仿佛一下子便被填满了,他甚至顾不上害怕,连鞋也来不及穿便急急地朝着那身影走过去:「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本王府中?」 他伸手想要去触碰对方,却碰到了一场空,定睛细一看,眼前空空如也哪有什么人。 他不死心地四处寻找着,可满屋除了他自己外,哪还有半个人影。 外间守夜的画鹃听到动静,披着衣袍急急走了进来:「殿下醒了?可是需要什么?」 豫王强忍着心中失望,摇头道:「无事,你继续睡去吧!」 待画鹃退出去后,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无法成眠,干脆披衣而起,行至书案前,提笔蘸墨,略思索一下,凭着方才的记忆和内心深处的希望,一点一点在雪白的纸上勾勒出女子的容貌。 杏儿脸蛋,远山黛眉,翦水双眸,挺俏琼鼻,如花瓣般诱人的丹唇…… 良久,他落下最后一笔,望着画中女子,终于满意地笑了。 不错,就是这副容貌,那个人就应该长得这般模样的。只是……世间上果真有长得这般模样的女子存在么?他脸上一片茫然。 却不想次日一早,前来帮他收拾书卷的内侍看到他还未来得及收好的画像,笑着道:「殿下这画画得比前几日奴才瞧见的那幅可好多了。」 豫王正被画鹃侍候着穿衣,听到他这话心中一紧,迫不及待地问:「难不成你也见过这画中女子?」 「倒是见过一幅画,上面画的女子与殿下这幅的十分相似。」那内侍想了想,回答道。 「在何处所见?画如今又在何处?你且寻来让本王瞧瞧。」 「就在一个小画坊里头,那画有些年头了,画者也不是什么有名气的大家,故而店主一直把它扔在角落处,前几日奴才出外办差,偶尔间看见的。殿下若是想要,奴才这便去把它找来。」 此刻的唐筠瑶正在对镜理妆,言妩站在她身旁,垂着双手老实地道:「瑶瑶,昨夜我又去了豫王府。」 「去那里做什么?又梦见什么画面想去证实一下了?」唐筠瑶扶了扶发上别着的绢花,随口问。 「我本来是想要去骂他一顿的,不过见他好像做了噩梦很难受的样子,就放过他了。不过你放心,我以后都不去了」言妩气哼哼的,很快又喜滋滋地加了句,「他们都不是什么好的,日后还是咱们一处吧!」 唐筠瑶瞥了她一眼,见她重又回复到那没心没肺蠢笨蠢笨的模样,心中好笑,故意道:那可不行,我日后可是要和廷哥儿一起的,我还要给他生很多很多孩子,组成一个很大很大的家。 她一边在心里这般说着,一边往外走。 言妩立即不甘心地追了上去:「瑶瑶你不要冲动,你现在还小呢!说不定将来还会有比廷哥儿更好的人出现……」 「廷哥儿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再没有人会比他好了,我就是瞧上了他,偏要他!」唐筠瑶故意气她,殊不知唐淮周正好走过来,将她这番话听了个正着。 兄妹二人大眼瞪小眼,唐淮周更是一脸见鬼的模样,好半晌才同情地道:「廷哥儿也忒倒霉了些,竟让你这个女魔星给瞧上了。」 随即又一脸恍然:「我说上回你怎的对他那般体贴温柔呢,原来竟是打的这个主意!」 唐筠瑶脸皮纵然再厚,被兄长听到她这番话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可再一听他接下来说的话,顿时又坦然了,心思飞快地转动着。 虽说这辈子她是打定主意要缠上贺绍廷的,不过他如今身居高位,差事亦繁忙。而她一个内宅女子,也难寻得了太多机会接近他,若是得了唐淮周的相助,事情可就容易办多了。 想到这,她笑盈盈地上前,声音充满了诱惑:「哥哥,爹爹和娘亲替你相中了韦家的姐姐,你可知道?可想偷偷见见韦家姐姐长得什么模样?性子好不好?容不容易相处?想的话我可以帮你哦!」 上辈子唐淮周娶的也正是大学士韦良之女韦映竹,唐筠瑶对韦映竹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一个性子沉静、规规矩矩不怎么爱说话的妇人。不过上辈子多数朝中贵夫人在她的面前都是这副模样,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唐淮周想要假装不在意,可微微泛红的俊脸,不自觉地微微竖起的耳朵已经出卖他的内心,看得唐筠瑶一阵窃笑。 哪个少年不怀春?哪个少年不会好奇自己未来的妻子?小唐大人自然也不会例外才是。 果然,未来的小唐大人清清嗓子,假装不经意地道:「等会儿我约了廷哥儿和一位朋友到京郊彤山赏枫。」 「好的,哥哥乃是尚书公子,出外自然少不了小厮侍候。」唐筠瑶眉眼弯弯。 「正是如此!」唐淮周一脸认真的接了话,兄妹二人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却说依约到了京郊彤山的贺绍廷,视线总是忍不住投同唐淮周身边那位总是垂着头的小厮,总觉得他瞧起来有点儿眼熟。 直到那小厮上前奉茶,调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睛,他才恍然大悟,一时又好笑不已,无奈地冲着好友道:「你也偏由得她。」 唐淮周装傻地摸摸鼻子,嘀咕了几句,贺绍廷也没有听清,只是伸指轻敲了敲唐筠瑶的脑袋:「调皮!」 唐筠瑶笑嘻嘻的也不恼,朝着手中的茶盏努了努嘴:「公子,你怎的不用茶呀?」 贺绍廷哑然失笑,终于伸手接过她手中茶盏,呷了几口茶水后,叮嘱一旁的‘假小子’:「今日来赏枫之人颇多,你莫要乱走,以免得走丢了。」 「好的,不乱走,我就跟着你哪儿也不去。」唐筠瑶装了一会儿小厮侍立一旁,站得已是有点儿累了,干脆一屁股便坐到了石凳上,托腮望着他笑盈盈地回答。 长得真好看,既有属于文人书生的俊朗,又有属于习武之人的坚毅,关键明明是那样淡泊的性子,可从来却不会冷待自己。 v第15章[02.18] 这样好的廷哥儿,合该属于她的才对! 唐淮周望望笑得一脸春心荡漾,一瞧便知「用心不良」的妹妹,再看看对自己被女魔星盯上一事毫无所觉的贺绍廷,眼神不禁有几分同情。 虽然廷哥儿给他当妹夫确是很好,不过自家妹妹是什么性子,自小遭她荼毒的他再清楚不过了,要眼睁睁地看着他落入妹妹的‘魔爪’中,到底有点儿于心不忍。 他正想着要不要出声提醒一下无知无觉,正温和地和唐筠瑶说话的贺绍廷,却收到了唐筠瑶淡淡的一记警告眼神,立即低下头去,假装认真地品着茶。 罢了,死道友不死贫道,廷哥儿你自己多保重吧! 「你上回给我送的那个伤药很好,前日曹胜与人比试时伤了右臂,用了那药后伤口愈合得很快,比我们在军中一直用的疗伤药还要好用,难为你如此费心了。」贺绍廷温声道。 唐筠瑶却不怎么高兴地噘起了嘴:「我给你的药,你怎的让别人用了呀?那是给你的,只能你一个人用!」 旁人是好是歹与她什么相干?她就只在意他一个就可以了! 贺绍廷耐心地解释道:「当时情况危急,恰好我身上又带着药,故而便给他用了。曹胜虽名为我的亲卫,实则却是与我多次出生入死的兄弟,实非旁人可比。」 唐筠瑶想了想,也罢,既是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那自然与别个不同,独木难成林,他纵然武艺再好再有天赋,若身边没有得力之人,也难以在战场上取胜。 「上次那盒便给了他用吧!下回我再让三哥替我新寻了来,不过你不能再给别人了,得自己留着。」她再三强调道。 贺绍廷失笑,只觉得小姑娘当真是爱计较,不过也乐得哄她高兴:「好,谁也不给,我自己留着。」 唐筠瑶这才满意了,立即冲他露了个甜甜的笑容。 唐淮周依旧低着头盯着茶水上飘着的茶叶,一脸认真地研究那茶叶的色泽、口感等等,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瞧见。 「抱歉抱歉,我来晚了。」忽有一名年轻男子急匆匆走来,唐筠瑶抬眸望去,见是一张陌生的脸,知道必是兄长约的另一名好友,有些无趣地移开了视线。 「来的路上遇着了一位多年未见的同乡,与他多聊了一会儿,才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我自罚三杯……咦?怎的没有酒?」男子望望石桌上的茶水,惊讶地问。 唐淮周幽怨地瞥了一眼仍旧喜滋滋地盯着贺绍廷的妹妹,清清嗓子道:「今日不宜饮酒,不宜饮酒。来,我来替你们介绍。忠武大将军贺绍廷,今科举人沈旭昌。」 沈旭昌三个字传出耳中时,唐筠瑶下意识地望了过去,只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儿熟悉,似乎是在哪里听过似的。她细细一想,终于明白了。 这不就是上辈子从她手中截胡了皇后之位的沈婕妤的兄长么? 紧接着她又听唐淮周补充了一句:「廷哥儿,旭昌兄的叔父是沈师爷,你可还记得?」 贺绍廷愣了愣,很快便想起了当年唐松年仍为安平县令时,跟在他身边的那位师爷沈铭。 便是唐筠瑶也觉得意外极了,没有想到这辈子她与沈婕妤还有这么一层拐着弯的联系。 当年唐松年回京述职,继而便留在了京城,他也曾去信邀请沈铭到京城来助他一臂之力,只是沈铭却婉拒了。后来唐筠瑶也听说沈铭回了老家开了一间私塾,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那厢三人已经聚起了旧,沈旭昌是个爽朗的性子,本是听闻眼前这位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些的年轻人,居然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忠勇大将军贺绍廷,不自禁地有些拘束,但见对方虽然话不多,可言行举止当中却并无半点倨傲轻慢之意,顿时便放下心来。 片刻之后,他才注意到一名唐府小厮打扮的小子坐着一动也不动,不但没有主动上前侍候斟茶,反而还托着腮笑吟吟地望着自家主子动手。 「淮周啊,贵府的下人只怕还要多训导训导才是。」他意有所指地道。 唐淮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见他有意无意地望向妹妹时,顿时哑然失笑,只是也不好对他明言那‘不懂事的小子’真正身份,唯有清清嗓子,假装不悦地瞪向唐筠瑶:「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唐筠瑶终于想起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只是又有点儿不爽沈旭昌的态度,假装看了看茶盅,道:「哎呀公子,没热水了,我到车里取些水来。」 说完,也不等唐淮周回答,起身拍了拍衣袍,一溜烟便跑掉了。 唐淮周想叫也叫不住了,唯有讪讪地道:「下人不懂规矩,让旭昌兄见笑了。」 贺绍廷却有点儿担忧地望望唐筠瑶消失的方向。 她哪里去拿水泡茶啊!分明是不乐意呆在这里,才使了个理由跑掉了。 唐筠瑶也确如他所猜测的那般,根本没有往唐府马车停放之处去,而是心情甚好地沿着枫林缓步而行。入目尽是一片红,红得似火,红得醉人,那层层叠叠的红叶迎风摇曳,千娇百媚,尽显千般风情。 这还是两辈子她头一回如此无拘无束地在外头行走,可以恣意地去她想去的地方,不必担心回去晚了会被处罚,也不必担心什么宫规。 她贪看着满山妖娆的红艳,不知不觉间便已走出了很远,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男子的争吵声,她停下脚步,透过枫树杆望过去,竟然看到太子与襄王的身影。 她听到太子愤怒地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在背后算计?赵元昌,孤到底哪里对不住你?!竟使得你这些年不惜一切代价要与孤作对!当年为了对付孤,不惜陷害孤勾结前朝余孽,甚至还要借前朝余孽之手取孤之性命!这一回你又有什么目的?是想将一切罪名推到孤身上,借以让父皇废了孤的太子之位不是?!」 「赵元昌,孤老实告诉你,你休想!!孤便是死,也要拉着你垫背!!」 「你除了只会把什么错都往我身上推,还会做什么?!不是我想要对付你,是你不放过我!!是你!!」襄王怒声回吼。 「好啊,你可总算是承认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在背后设计的,所有的阴谋都是你整出来的!走!跟我到父皇跟前说清楚!!」太子一把扑过去,揪着襄王的衣领怒道。 v第16章[02.18] 「放手!!你给我放手!!」襄王奋力推他,见推他不动,骤然飞起一脚就要往他身上踢去。 太子堪堪避开他这一脚,大怒着挥拳上前就要打。 眼看着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兄弟就要拳脚相向,唐筠瑶便又见一名锦衣男子从另一旁冲了出来:「皇兄,三弟,你们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她定睛细细一看,认出来人正是天熙帝次子——信王。 信王拉着襄王道:「三弟,他毕竟是咱们的大哥,又是国之储君,君臣有别,你怎能对他不敬?!」 一会儿又转过头去对太子道:「皇兄,三弟自来便得父皇母后宠爱,难免会有些小孩子脾气,你大人有大量,切莫与他计较。」 哪知被他这般一劝,太子与襄王心中怒火更盛了。 襄王愤怒地道:「他还有什么不满?!同样是父皇的儿子,就因为他出生得早,什么好的都得让着他!这会儿还没有坐上那个位置呢,便已经恨不得把咱们杀之而后快了,若是他日他坐上了那个位置,那还能有咱们的活路?!」 太子同样万分痛恨:「你还有脸说?!你还有脸说?!但凡孤有什么,父皇必然也会想法子给你一份!同样犯了错,父皇对孤从来都是重重处罚,对你便是轻轻放下!在你眼里,只怕更恨不得孤早早就给你让位!!」 「皇兄、三弟,冷静,要冷静!皇兄,别动手别动手,若是伤着了他,父皇必是会震怒的!三弟,君臣有别啊!三弟……」信王急得劝了又劝,可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子与襄王互不相让地动起了手。 唐筠瑶眸色幽深,定定地望着正急得团团转的信王,神情若有所思。 这个信王……倒是有点意思啊!句句话都是在劝说,可每一句话都能轻易地再给那两人添把火,倒是没有想到诸皇子当中还有这么一个妙人。 她不着痕迹地把自己掩藏好,看着不远处有听到动静的东宫侍卫赶了来,好歹把那对被怒火占据了理智的兄弟拉了开。 而后她又瞧见一名中年文士在太子身边说了几句什么话,太子眼神狠厉地瞪了一眼襄王,这才带着他的人急急离开了。 她双手交叠于腹部,望着太子匆匆离开的方向,两只拇指轻轻地摩挲着。 「你也听见了,他根本从一开始就在心里定了我的罪,认定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在算计他!亏得这东西没给他,否则他还会以为我心虚呢!」襄王恨恨地啐了一口,从怀里掏出一物,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只听‘啪’的一下响声,唐筠瑶望过去,见那似乎是个玉雕。 「母后近日凤体抱恙,若是她知道你们又闹起来了,对病情可是百害而无一利啊!皇兄不过是一时气急了,况且他又是太子,自来便只有旁人服从他的份,可你……唉,罢了罢了,事到如今,还是我抽个时间到东宫去,好生再劝劝他吧!」信王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道。 「你不准去!去了也不过是再受他一顿气!他爱怎样想便怎样想!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没有做过之事,凭谁也不能冤枉我!」襄王气极。 信王似乎又劝了几句,只因隔得远了,唐筠瑶也没有听清,看着那对兄弟渐行渐远,最终彻底在视线里消失。她又等候了约莫一刻钟,确信再没有其他人了,这才从枫树下走出,捡起襄王砸在地上的那物,见果然是一个做工精致、玉质通透的极品玉雕。 太子好玉一事,她也是从五公主口中得知的,这个玉雕,是襄王打算送给太子的么?可是太子与襄王兄弟不和已是人尽皆知,上辈子也是因为被襄王步步进逼,太子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行差踏错,以致最终走了弯路,彻底失了太子之位。 而太子被废后,襄王上窜下跳的一连串举动,确又是为了太子之位,不过最终便宜的却是豫王。 至于信王…… 她的眸光微微闪动着。上辈子太宗皇帝册立了豫王为新太子后,将其余诸子悉数赶出了京城,信王自然亦在其中。 上辈子此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显出来,也没有在夺嫡之争中得利,故而她对他着实没有什么印象,只知道信王生母乃是姚妃,而姚妃在宫中也是一个如同隐形般的存在,论得宠不如贤妃,论得势又不如贵妃,能升至妃位,也不过是母凭子贵。 她想了想,寻了个隐蔽之处,挖了个坑,把手上这只缺了一个角的玉雕埋了进去。 待她原路折返时,才走出没多长一段距离,迎面便看到满脸急色的贺绍廷。 贺绍廷此时也发现了她,立即大步朝她走了过来,沉着脸责备地道:「我方才是怎么跟你说的?让你不要随意乱走,你又是如何回答我的?」 唐筠瑶还是头一回见他对自己如此疾言厉色,一时有点儿懵,可很快便从善如流地认起错了:「对不住,我错了,不应该贪看景色而不知不觉地走远了。」 贺绍廷还是绷着一张俊脸:「你没有对不住我,若是万一出了什么事,你对不住的是你爹娘,还有偷偷带你出来的兄长。」 咦?还是很恼呢!见他脸色丝毫没有缓和,唐筠瑶有几分意外,眼珠子骨碌一转,捏着他的袖口轻轻摇了摇,装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偷偷望他一眼又飞快地移开视线,耷拉着脑袋,以一种快要哭出来的音调软软地道:「我错了,真的不敢了,你不要生气。」 贺绍廷望望那紧紧揪着自己衣袖的纤纤素手,又望向她,正正抓住她偷看自己,看着小姑娘如同受了惊的小兔子一般飞快地移开了视线,垂着脑袋要哭不哭地认错,纵然猜得出这坏丫头必是装的,可心里那股恼意到底还是消去了。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担心她会出什么意外,如今她好好的没有任何事,又保证了不会再犯,那他自然也不应该再揪着不放才是。 「好了,不许装哭!」他没好气地戳破小姑娘的伪装。 唐筠瑶丝毫没有被人抓包的不好意思,笑嘻嘻地往他跟前凑,笑容明媚得简直能与艳阳相媲美。 「那你不许恼了!人家都已经知错了,而且再三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再犯的!」 「你还敢与我讲条件?」贺绍廷瞪她,转身就走。 唐筠瑶连忙迈步跟上,喋喋不休地道:「不是讲条件,是怕你气坏了身子嘛!年纪轻轻的总爱生气的话,很容易早早就成老头子的!若是到了那个时候,后悔可就晚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你总不希望日后自己看起来比同龄人要老许多吧?万一将来抱着自己的儿子出外,人家还以为你们是祖孙呢!那样的话可多憋屈啊!你说对不对?」 贺绍廷无奈地揉了揉额角。 v第17章[02.18]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坏丫头居然还是个话唠!瞧这碎碎念的,简直能把人给念趴下! 「好了好了,我不恼了,不恼了。」终于,他投降了。 唐筠瑶得意。 她就知道这招最好使,何止是烈女怕缠郎,烈郎分明也怕缠女嘛! 见她笑得如同偷腥的猫儿一般,贺绍廷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忽又见前方唐淮周紧紧张张地过来,立即朝他扬了扬手:「在这里!」 唐淮周听到声音回过身来,看到妹妹和贺绍廷一起,顿时松了口气。 「你这坏丫头,险些吓死我了!」他抹了一把额上的薄汗,语气难掩抱怨。 「丫头?淮周,他是个姑娘?」沈旭昌终究察觉了不对劲,仔细望向盈盈而立的‘小厮’,终于如梦初醒。 怪道方才这两人这般着急地要出来寻人呢!原来竟是位小姑娘,看来这姑娘必就是淮周的胞妹,唐尚书唯一的女儿了。 唐筠瑶大大方方地任由他打量自己,又对着兄长说了几句软话,便成功地让他消了恼意。 前来赏枫的游人越来越多,唐淮周也不愿意在外头给妹妹脸色瞧,只把小姑娘护在身侧,几人缓步于枫林当中,欣赏着这教人心醉的美丽景致。 「前方可是唐公子与贺将军?」忽有女子的声音从几人身后传来,唐筠瑶闻声回头一望,有些意外地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不远处,嘉平县主、郑妍、杜杏嫦,还有几名她瞧着脸熟却不记得名字的贵女袅袅而来,出声的女子正是走在最前面的嘉平县主。 她突然想到了早前五公主曾经跟自己说过的那番话,那番关于嘉平县主和郑妍都瞧上了贺绍廷的话,整个人迅速进入备战状态。 「县主,妍姐姐。」她从贺绍廷身后走出,含笑上前招呼着。 嘉平县主喝斥的话在看清她的容貌时便及时咽了下去,嗔道:「原来是筠瑶妹妹,我还以为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呢!」 郑妍也认出了她,笑着彼此招呼,众女又向贺绍廷等人行礼。 因为心里将嘉平县主与郑妍视作了对手,唐筠瑶便一直留意着她们,发现郑妍确是有意无意地直往贺绍廷身上瞄,可嘉平县主除了行礼时瞅了一眼贺绍廷外,注意力完全是放在了她的兄长唐淮周身上。 她顿时了然。 原来嘉平县主看中的并不是廷哥儿,而是她的亲哥!怪道前段时间突然对她那般热情呢!原来打的是想给她当嫂嫂的主意。 「我们迷了路,正着急呢!不曾想便遇到了唐公子,可总算是松了口气。」她听到嘉平县主明显刻意放柔了的声音,又望望一副浊世佳公子模样,神情客气却疏离,更是有意无意地避开嘉平县主的唐淮周,突然觉得有点儿好笑。 小唐大人上辈子的桃花便相当旺盛,这辈子想来也应该一样。 她又侧头望向身边的贺绍廷,却发现他的视线落在了一脸阴郁的杜杏嫦身上,心中顿时敲响了警钟。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难不成廷哥儿瞧上了那杜杏嫦? 她不着痕迹地迈出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也挡住了郑妍望过来的眼神。 贺绍廷没有察觉她的小心思,收回了望向杜杏嫦的视线,浓眉微微皱了皱,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这位杜姑娘已经完全没有了曾经的单纯不谙世事,亦褪去了以前的娇怯胆小,瞧她眉宇间的阴沉与郁色,足以见得这段日子她过得相当不好,以致连心性也改变了。 那杜诚忠,先是害死了自己未及出生的三个亲儿,如今又彻底毁去了他最疼爱的女儿。 「廷哥儿,你瞧那朵枫叶好看么?像不像一颗心的模样?你帮我摘下来可好?」忽地感觉有人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他低下头去,便对上一双乌溜溜水汪汪的眼睛。 「好。」他点点头,顺着小姑娘所指方向,足尖一点,身体骤然凌空而起,长臂一伸,便将小姑娘说的那片像心一样的枫叶摘了下来。 「是这个么?给你。」他把那片红彤彤的枫叶放进唐筠瑶白嫩的掌心上,毫不意外地收获了一个甜丝丝却又无比灿烂的笑容,顿时阔然开朗。 也是,杜府之事与他什么相干! 杜杏嫦敏感地察觉有人在看自己,抬眸四下一看,却又什么也没发现,只看到那位少言寡语的贺将军凌空一跃,而后将摘下的红叶交给了唐筠瑶。 她冷漠地收回了视线,却又听到与嘉平县主一起的那两名贵女正低声交谈着什么,偶尔掩嘴发出一阵轻笑声,隐隐约约间,她听到「妾室」、「活该」几个字,脸色当即一沉,迈步便朝那两人走过去:「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活该!谁又活该!」 她的语气着实算不上好,脸色也是相当难看,那两人顿时便不高兴了,其中个子稍矮的那人毫不客气地道:「我们在说什么与你什么相干?」 「算了算了,她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又跟吃了炮仗似的,咱们不要与她计较。」个子高一点的那人轻轻拉了拉同伴的袖口,小声道。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家里多了位妾室么?又不是咱们惹的她,心里若是不痛快,有本事回去冲你们府里那位姨娘发啊,冲着咱们发什么脾气,简直莫名其妙嘛!」个子矮的那位不满地道。 「你们再说一遍,你们再说一遍!」杜杏嫦大怒,双目似喷火般死死地盯着她们,似乎她们胆敢多说一句的话便要与她们拼了。 「我们说什么了?是你莫名其妙地跑来,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我们说话与你什么相干!」那人不服气地反驳。 v第18章[02.18] 杜杏嫦正要冲上前去,察觉这边不对劲的郑妍一把便拉住了她,压低声音道:「你做什么?还要不要颜面,要不要自己的声誉了?」 杜杏嫦惨然一笑:「我还有什么颜面,还有什么声誉?如今全京城的人都在看我们家笑话,纵是当面没怎么的,背地里也不定要怎么取笑呢!」 曾经她的娘亲多让人羡慕,此刻便多令人嘲笑。更让她心疼绝望的是,她最敬重的爹爹,每每都是护着那对贱人母子,如今府里那些见风使舵的,也全跑去讨好那对母子,视娘亲如无物了。 「你是堂堂将军府的大姑娘,谁敢看你笑话?好了好了,贺将军他们正往这边看过来呢,让人瞧见了成什么样子!」郑妍也有些不耐烦了,一时又后悔今日不应该带她出来的。 杜杏嫦紧抿着双唇没有再说话。 唐筠瑶自然也察觉了这边的不对劲,不过也没有多作理会,仍旧装傻充愣地跟在贺绍廷身边,不时引着他和自己说话。 毕竟这段时间关于镇远将军府的笑话她也听了不少,大抵也知道杜杏嫦日子不好过,心里不痛快。 被人看的笑话多了,自然瞧谁都像在笑话自己,杜杏嫦的反应也不算让人意外。 贺绍廷也没有多想,更加没有察觉她是故意在众女跟前表现出与他的亲近,对她的话是有问必答,只是在听到杜杏嫦闹出的动静时抬眸望了过去,很快便又移开了视线。 可尽管只是随意的一瞥,还是让他身边的唐筠瑶给发现了。 唐筠瑶心中的警钟敲得愈发响亮。 廷哥儿谁也没有理会,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注意杜杏嫦,难不成他果真是对那杜杏嫦有意? 她这般想着,却浑然不觉自己与贺绍廷的亲密落在众女眼里,又是让人何等震惊。 唐淮周更是无奈抚额。 矜持啊矜持!我的好妹妹,再怎么说也有不少外人在场,好歹也要收敛几分吧! 嘉平县主眼眸微闪,想了想,快步追上唐筠瑶,刻意亲近地与她说话。 「县主还是离我远一些比较好,免得教人误会了。」唐筠瑶的心思全放在了贺绍廷身上,并不耐烦应付她,意有所指地道。 嘉平县主先是一愣,随即便醒悟了过来。 唐筠瑶是一身小厮打扮,她这般巴巴地接近她,在不知情之人眼里,就是她一个京中贵女有意讨好一个下人。 想明白这一层,她下意识地离唐筠瑶远了些,只一时又不甘心,趁着贺绍廷走到另一边与匆匆而来的范广说着话时,有意卖唐筠瑶一个好,压低声音提醒道:「筠瑶妹妹,你可是要小心一些,郑国公府有意与忠武将军府联姻,郑贵妃更是打算请陛下赐婚贺将军与郑妍。」 唐筠瑶一早便从五公主处听说了,闻言‘嗯’了一声,懒洋洋地回了句:「那又如何?」 嘉平县主没有想到她竟是这般反应,蹙眉道:「难不成你对贺将军无意?」 「有意又如何,无意又如何?我能瞧上的男子,必是这世间上最最出色的。自古美人爱英雄,但凡是出色的男子,自然会引来不少女子争相竞逐,一切但凭本事便是。」唐筠瑶毫不在意地回答。 嘉平县主被她如此直白的话语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恰好也将她这番话听得分明的唐淮周捂脸,恨不得把这没脸没皮的丫头拎过来训一顿。 唐筠瑶可不理会他们怎么想,快步朝着贺绍廷走过去:「怎么了?可是又有差事?」 贺绍廷点点头:「我先送你们回去吧!」 「不必了,你有事要忙便先走吧!还有哥哥在呢!」虽然有点儿失望不能与他再多相处一阵,不过来日方长,她还是相当体贴地道。 唐淮周与沈旭昌此时也走了过来,闻言亦是此说。 贺绍廷见状也不再坚持,朝着他们点了点头,不放心地又叮嘱了唐筠瑶要紧跟着兄长不可乱走,见小姑娘无比乖巧地应下,这才带着范广急匆匆地离开了。 「人是在河安府一带失了踪迹的,咱们不少人也受了伤。」范广低声道。 「没有性命之忧便好,此番虽然跟丢了人,但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知道他们在河安府布置了人手,而那伍英娘更是他们当中一个重要角色,否则他们不会隔了两年还不放弃营救她。」贺绍廷道。 当年陛下没有处死那化名为图衣的前朝宫女伍英娘,便是想着留她一命当饵,好把她幕后之人引出来一网打尽。 如今伍英娘被救走,也算是在他们意料当中。 贺绍廷离开后,唐筠瑶便觉得兴趣缺缺,唐淮周更是对嘉平县主有意无意的亲近头疼不已,与同样觉得无趣的沈旭昌另约了时间,带着妹妹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却说杜杏嫦阴沉着脸回到府里,便听到云氏身边的侍女抱怨道:「说是西院那位身子虚弱,刚进的燕窝全给那边送去了!今日一大早送来的那批布料也是,西院那边挑了质地最好的,还说是给小公子做衣裳用的。」 「全是些见风使舵的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这府里的正头夫人呢!」 云氏冷笑:「且让她得意些日子。」 凌湘进府后,她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虽是勉强靠着曾经的情义留下了杜诚忠,可只要那位以儿子为由请他,纵是他已经躺在了她的床上,也是二话不说便离开。 v第19章[02.18] 一次又一次,她的心也渐渐冷了下来。 她怎么也想不到,当年她只需要似是而非的几句话,便能让他毫不犹豫地处理掉后院那些姬妾,干干净净地迎娶自己进门。可事隔多年,却突然冒出来那么一个下贱胚子,竟轻而易举便从她的床上把人给叫了走。 若早知他如此重视儿子,当年她便应该选择去母留子的。只可惜当时她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不能为他生下儿子,以致造成了如今这般局面。 杜杏嫦气得浑身颤抖,二话不说掉头便走,打算去寻凌湘算账。哪想到刚走到园子里,便看到了步伐匆匆的兄长冯维亮。 冯维亮见她一脸恼色,止步问:「可是西院那位又气着你了?」 「她太过分了!」杜杏嫦简单地将事情道来。 冯维亮冷笑,眸中却难掩兴奋:「你放心,她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只等父亲回来,我便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查了这么多日子总算有眉目了,诚如他想的那般,那个贱人所生的儿子根本就不是父亲的骨肉!胆敢将与人私通所生的孽种栽到父亲身上,那贱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接下来好些日,唐筠瑶都没有见过贺绍廷,只有一回从唐淮周口中得出他并不在京城,想来是又领了什么差事外出了,一时有些失望。不过她也没有时间想太多,因为皇后凤体抱恙久不见好,五公主执意日日侍疾,谁劝都不听,连她最喜欢的免谈居士新话本也没有时间看。 唐筠瑶的心情也颇为沉重,只因她很清楚,皇后的大限也就在这一年内了。可她却什么也不能说,唯有与五公主一起,想方设法地哄着偶尔精神瞧来不错的皇后高兴。 而太子又因为接连犯错被为皇后之病忧心仲仲的天熙帝在朝堂训斥,恰好大理寺又查出一桩贪墨案的背后主谋是与太子关系密切的康宁侯之子,良娣彭玉琪之兄。 天熙帝龙颜大怒,将牵连的一干人等打入天牢,又怒斥太子枉为储君,将其禁足东宫自不提。 而皇后的身体不容乐观,或多或少知道情况的人家,也抓紧时间考虑儿女亲事。毕竟一旦遇上国丧,民间婚嫁喜事便要停办一年,多少会有些影响。 对亲事最为着急的莫过于郑国公府和应郡王府了,只因这两府均有一个眼看着年纪渐长,可亲事却久久定不下来的女儿。 郑妍前头两回订下的亲事,无一不中途夭折;嘉平县主则是左挑右挑,愣是相不中一个满意的,不知不觉间便拖到如今。 为着女儿的亲事,郑国公夫人接连几日进宫求郑贵妃,请她无论如何想法子把国公府与忠武将军府的亲事给定下来。 郑贵妃却深感头疼:「嫂嫂不知,并非本宫没有向陛下提,只是每回提了此事,陛下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本宫想着,那忠武将军乃是陛下看重的臣子,说不定陛下也有意让他当女婿,若是如此,本宫倒是不好开口了。」 郑国公夫人听罢失望不已,毕竟谁也没有那个胆子敢和皇家抢人。 「嫂嫂还是再留意留意可还有其他合适的,妍儿的亲事可真的不能再拖了,必须要在今年内出嫁,否则若凤藻宫那位有个什么……」郑贵妃小声叮嘱道。 「我如何不知,可她……罢了罢了,儿女都是债啊!」郑国公夫人叹气。 与郑国公夫人一般,庄郡王妃也为女儿的亲事头疼不已,不过听闻女儿相中了吏部尚书唐松年之子,她细一想,也觉得这门亲事相当不错,只是一打听唐淮周的年纪竟是比女儿还要小些,便有些迟疑了。 不过再一想,女方比男方要大的夫妻京里可多的是,便是太子妃也比太子殿下要大些呢! 想明白这一层,她便安心了,正想着寻个机会探探唐夫人的口风,却又听闻唐府有意与韦府联姻,两家人私底下都相看好了,就等着合过八字便正式订下亲事。 这下她怎么也不乐意了。她的女儿贵为县主,那唐淮周再好,也好不到要自家女儿与别人争夺的地步。 嘉平县主为此闹了几回,可见她就是不肯,心中恼怒自不必说。 又隔得数日,皇后身子便渐渐有了起色,精神也一日好似一日。待皇后要为豫王选妃的消息传开后,各府夫人惊讶的同时,心中也暗暗猜测着只怕皇后已是强弩之末,否则不会这般着急为豫王选妃。 明白这一点后,除了有意豫王妃之位的人家,其余各府均愈发抓紧时间物色女婿或儿媳妇人选,免得遇上国丧期耽误了孩子的亲事。 一时间,有不少府邸均打着这样那样的名义办起了各式宴席,广邀家中有适龄儿女的人家,为的便是给彼此一个相看的机会。 阮氏也接到了不少邀请她出席的帖子,不过她一来已经有了儿媳妇人选,二来女儿尚未及笄不急着议亲,所以兴趣缺缺。 可大房的李氏心中自有主意,虽然唐柏年凭借着唐松年的关系谋了个八品小官,可到底官位低,她往来的也多是小官吏家的夫人,并没有多少机会结识贵人,这对于有意让女儿唐筠瑜高嫁的她来说,着实有点儿烦恼。再转念一想,便将主意打到阮氏身上,希望借由她助女儿嫁入高门。 唐筠瑜这几年也碰了不少壁。有意和她交好的姑娘,她嫌人家出身低;她想要接近的贵女,人家瞧上的也只是她的堂妹唐筠瑶。本是希望兄长唐淮兴能在考场中一举夺魁,连带着也能提一提她的身份,没想到唐淮兴却科举失利,让她白期待了。 所以,当李氏让她无论如何也要收敛脾气,多往三房走动时,她也忍耐了下来,在阮氏跟前更是表现得无比乖巧听话。 阮氏本就不是爱计较之人,对子侄们素来也怀有几分关怀。女儿虽不急着议亲,可大房的这两名侄女却等不得,故而很干脆地应了李氏请求,不过还提出了要带着唐筠柔一起。 李氏虽然不乐意,可也不敢逆她之意。唐筠柔得知后总算松了口气,暗道自己多年来一直亲近三房总算是有了回报。 就这样,阮氏每日带着唐筠柔唐筠瑜这对姐妹出入京中各府,处处留意着合适的人家。 宫中,因为皇后‘病愈’而回复了笑容的五公主,正拉着唐筠瑶躲在花枝后,声音难掩兴奋地道:「小唐唐,你瞧见没?坐在东面第六位的那位公子,长得好不好看?我决定了,等会儿就跟母后说,选他当我的驸马!」 唐筠瑶顺着她所指方向望过去,暗道:果然又是他。 五公主说的不是别个,正是恪靖伯府的二公子,同时也是上辈子她的第一位驸马。 她不清楚上辈子五公主后来为何要休了他,不过终究那人不是这憨姑娘良配这一点是肯定的了,故而便故意道:「哪里好看了?还没有我哥哥好看呢!」 v第20章[02.18] 五公主急了:「胡说,明明很好看,我瞧着满场这般多人,就数他长得最好看了。」 「谁说的,我觉得坐在他对面那位公子比他好看多了。还有上面那位着蓝衣的公子,五官精细,眉目如画,自有一股天然的风流气度,也比他俊得不是一星半点。还有那一位……」唐筠瑶硬是与她唱反调,随意指了在场另几名公子,刻意对他们大夸特夸。 五公主听着从她口中逸出的一连串赞美之词,再看看恪靖伯府的二公子,突然觉得他长得好像也不是那么好看了。 见她望向那恪靖伯府二公子的眼神没有了痴迷,唐筠瑶好笑不已。 这立场不坚、以色相人的憨姑娘! 「那可怎么办?我这会儿瞧谁都觉得不过尔尔,可是我答应了母后会从里面选一个的啊!」五公主苦恼极了。 「既是如此,那要不你还是选那位吧!毕竟是你一眼便相中的,尽管他长得着实很一般……」唐筠瑶一脸勉强地道。 五公主无比坚决地道:「不行,本公主的驸马,要不就是长得最最好看的,要不就是顶顶有才华的,他两者都不是,我不能选他!」 唐筠瑶忍俊不禁,正要打趣她几句,忽见数十名宫中侍卫手持兵器围过来,为首的那名态度强硬地驱着在场的各府公子姑娘往明华殿而去。 唐筠瑶与五公主隐在花枝后,侍卫们并没有留意到她们,驱着吓得脸色女白,浑身颤抖不止的贵公子贵女们渐渐远去。 「小唐唐,他们要做什么?是谁让他们来的?」五公主脸色都变了。 唐筠瑶却突然想到了上辈子太子那场「逼宫」,也正因为那一场笑话般的‘逼宫’,天熙帝终于忍无可忍地废了太子之位。 可这些上辈子是发生在皇后薨后之事,这辈子居然提前发生了! 她一把拉住欲跟去看个究竟的五公主,低声道:「去凤藻宫,快去!」 五公主心中一凛,想也不想便抓着她的手往凤藻宫方向跑去。 两人一路疾走,唐筠瑶便发现往常宫人来来往往的宫道上,此刻却空无一人,连巡视的宫中侍卫亦不见。 更有甚者,两人居然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凤藻宫。 正殿内传来了太子与襄王的争吵声,唐筠瑶拉住欲闯进去的五公主,从另一边的后门进了殿。 「……若不是你处处与我作对,一次次在背后对我捅刀,我何至于会到今日这般地步!」是太子愤怒的吼叫。 「你总是如此,什么都是别人的错,什么都要往我身上推,打小便是,明明是你碰坏了母后的琉璃白玉瓶,偏要栽到我头上!这会儿仍是,明明是你大逆不道意图逼宫,却偏要说是我逼的你!」襄王怒声回吼。 「我没有,我说了多少回不是我碰坏的!老二他们说什么你都相信,可你有信过我半句么!」太子额上青筋因为愤怒而频频跳动着,终于没忍住向襄王挥出了拳头。 襄王一时不察挨了他一拳,立即毫不相让地挥拳还击:「你冤枉我就算了,居然还想冤枉到二皇兄身上,你还配当我们的大哥么?!」 「是,我不配,你不也从来没有承认我这个兄长?!什么好的都只想着你的二皇兄,你怎么不直接投胎到姚妃肚子里算了!」 「是你从来没把我当兄弟,你明知我喜欢那匹小红马,可你却偏偏把它给了别人!你是故意的!」 「我故意的?我故意的?明明是你自己说最讨厌红色的,如今又要来怪我?!」 …… 那对兄弟此刻已经没有了往常的仪态,愤怒地撕扯作一团,一边打一边翻起了积压多年的旧账。 长榻上,天熙帝拥着哭倒在他怀中的皇后,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墨来,眸中更是燃烧着熊熊怒火。 逆子!逆子!这对逆子! 他深深地呼吸几下,勉强压着怒火轻拍了拍皇后的背脊,眸光锐利地盯着缠打着的太子与襄王,却并没有出声阻止。 五公主眼泪‘啪嗒啪嗒’地直往下掉,终于忍不住冲了进去,哭着叫:「你们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不要再打了!」 可那对已经被愤怒占据了理智的兄弟哪听得进她的话,一拳拳的挥得更狠了。 襄王侧身避开了太子击来的一拳,五公主却恰好此时冲了过来,太子收势不及,眼看着拳头就要击向五公主。 「静安快闪开!」天熙帝只来得及大叫出声,下一刻便又见一道纤弱的身影冲了进来,用力把五公主一拉,那瘦弱的身体竟然代替五公主承受了太子那一记重拳。 唐筠瑶只觉得后背一阵剧痛,五脏六腑都快要被震得移位了,终于没站稳,抱着被她护在身前的五公主一起摔倒在地。 「统统给朕住手!!」见两人误伤了无辜者,天熙帝勃然大怒,厉声喝止。 「小唐唐,你怎样了,不要吓我,呜呜,要是你有个什么事,我可怎么办呀?」五公主挣扎着爬起,一边哭一边伸手欲去扶倒在地上的唐筠瑶,可她手脚发软,扑腾了好一会儿都没能把人扶起,反倒又被带得重又摔坐地上。 「来人!」天熙帝大喝一声,立即便有内侍急急进来把两人给扶了起来。 那厢太子与襄王也被天熙帝命人给拉住了,两人身上都挂了彩,鼻青脸肿得险些快要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只还是满目喷火地瞪着对方,眼神似利箭一般‘嗖嗖跟’直往对方身上射,恨不得把对方扎成个刺猬。 v第21章[02.22] 「逆子!」天熙帝大步走过去,重重地各扇了两人一记耳光,直打得两人偏过脸去,脸蛋瞬间又肿了几分,嘴角甚至还渗出了血丝,可却不敢吭一声。太子甚至还低下了头,不敢对上父皇愤怒的脸。 「唐唐,你怎样了?快请太医!」脸色苍白的皇后颤着手想要去看唐筠瑶身上的伤,但又怕碰疼她,急得忙让人请太医。 五公主一边哭一边埋怨:「你冲出来做什么呀!明明长得跟豆芽菜似的,一阵风便能刮倒,我身子骨比你壮实,打两下又没事,谁要你出来逞强了!伤着哪里了?让我瞧瞧……」 说着还伸出手去在唐筠瑶身上这里摸摸那里揉揉。 唐筠瑶受了那一重拳,气血翻滚,险些一口血喷出来,又觉得骨头似乎都要被打散了,痛得她晕头转向,眼冒金星。 朦朦胧胧间,她仿佛看到言妩的身影在眼前出现,随即又听到她柔声问自己:「瑶瑶,你回到你爹娘身边了么?」 她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下一刻,便见言妩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喃喃地道:「那就好,那就好,我也就放心了……」 说话间,身体竟是慢慢变得透明,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阿妩!她想要叫住她,可这个时候太医已经匆匆赶了过来,五公主直接把年近花甲的老太医扯到了她的身边。 「快快快,快给她看看,她刚才后背受了重击。」 阿妩,阿妩!唐筠瑶清醒过来,想到方才那一幕,顿生不好预感,在心里一遍遍地唤着言妩的名字。 「姑娘可觉得疼?」老太医在她后背受伤位置的周围轻按了按,见她没有半点反应,不禁问了句。 唐筠瑶心里记挂着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言妩,并没有听清他的话,倒是五公主急了:「怎会不疼?那般重的一拳,你轻点,莫要乱按,她会疼的!」 老太医无奈。这姑娘横看竖看都不像疼的样子啊! 皇后此时察觉了异样,不放心地问:「唐唐,可觉得身上疼?」 久得不到言妩的回应,唐筠瑶心里着急,可还是勉强压住心中没来由的那一阵慌乱,摇头道:「不疼,不疼。」 「怎么会不疼?我瞧着你疼得脸都白了。」五公主不相信。 老太医又掌握着力度在她受伤之处按了按,见她并没有露出痛苦的神情,想了想,便道:「还请公主殿下代为检查一下唐姑娘后背可有淤伤。」 唐筠瑶这下总算反应过来了。 不对啊!方才她明明感到痛得几乎要晕厥过去了,这会儿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就像根本没有挨过那一拳似的。 待五公主脱去她身上的衣裳,往她被击中之处望过去,顿时也愣住了。 别说淤青什么的,这白白净净的,根本没有半点受过重击的痕迹。 她不死心地在伸手在那后背上一边这里按按那里按按,一边问:「唐唐可疼么?疼的话要说,千万不要忍着。」 唐筠瑶拉下她的手,穿好衣裳:「不疼,一点儿也不疼,你不用担心。」 虽然她脸上没有半点勉强之色,可五公主却还是不怎么相信:「怎么可能会不疼,你瞧,连你身上戴着的长命锁都被打裂了,可想而知那一拳打在身上会有多疼。」 唐筠瑶愣住了,低下头一看,见五公主手中拿着自己一直随身戴着的长命锁,而此刻那长命锁上果然便出现了一道裂缝。 她大惊失色,一把拿过那长命锁,不敢相信地来回翻看,见上面的的确确出现了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缝。 这怎么可能?她方才是后背中拳,又怎可能会震裂挂在胸前的长命锁? 她一下子便想到了方才言妩的出现,再联想到如今自己的安然无恙,脸色微微发白。 阿妩她是不是代替自己受了那一记重拳的伤害?她还记得身体被击中的时候那一瞬间的剧痛,可那阵痛楚过去后,她一点儿事也没有。 「小唐唐,你怎么了?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了么?」五公主见她俏脸发白,神情瞧着有几分呆滞,担心地问。 「没事,没事。」唐筠瑶勉强扬了个有点儿僵硬的笑容回答道。 五公主还是不怎么放心,逼着太医替她重新细细诊一次脉才肯罢休。 外间传来了天熙帝怒斥二子的声音,也让因为担心唐筠瑶的伤而转移了注意力的皇后身子晃了晃,眸中泪光闪闪。 五公主心口一紧,听着外头天熙帝愤怒的训斥,又想到方才两位皇兄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的那股狠劲,眼眶一下子又红了,哽咽着唤:「母后……」 「没事,有母后和你父皇在,什么也不用担心。唐唐方才受了伤,你陪她回去歇息歇息。」皇后慈爱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柔声道。 五公主抽抽答答的就是不肯:「我不走,我要留下来陪您。」 「听话,莫要让母后担心。」皇后的声音听着已经有了几分沙哑,可脸上的神情却依然温柔,捊了捊五公主垂落脸颊的发丝。 唐筠瑶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并不适合留下,轻轻拉了拉五公主的袖口,作出一副虚弱的模样:「我突然觉得有点儿晕,想回去躺一阵子。」 v第22章[02.22] 「瞧,唐唐不舒服了,你还是先带她回去吧!」皇后如何不知她是在假装,只也顺着她的话劝女儿。 五公主终于还是呜咽着应下了,扶起假装虚弱的唐筠瑶,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凤藻宫。 殿内,天熙帝高坐宝座,铁青着脸,双眸酝酿着的怒火并没有因此消去多少。 他扫了一眼跪在地上脸色惨白的太子和襄王,恨铁不成钢般道:「朕想不到,你们兄弟二人竟是如此愚不可及,被人挑拨离间尚不自知,以致今日做出如此骨肉相残之事,教亲者痛,仇者快!」 「你们一句句地指责彼此不曾相信过自己,痛恨彼此从来不将自己视如兄弟,可你们这桩桩件件的指责,可曾亲自主动地问过对方答案,可曾心平气和地听过对方的解释?!」 「没有,你们从来没有!你们全凭臆测,未及亲自询问便已经在心里先给对方定下了罪,又不曾分辨他人的挑拨,以致兄弟之情愈渐淡薄,彼此怨恨,终走至今日这般地步!」 眼前这两个孩子,都是他最看重的,他对他们寄予了厚望。尤其是长子,他更是悉心栽培,寄盼着将来他可以有足够的能力接过自己身上的担子。 可是如今……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寄予了厚望的长子,有朝一日竟会对自己刀剑相向。 「是朕错了,朕不该过早便册立你为太子。」他的眼睛有几分湿润,突然没有了再训斥的心思,长长地叹了口气。 「父皇……」太子回想曾经种种,脸色惨白如纸,终于伏倒在地。 襄王颤着双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话,可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所以说,一切都是他误会了么? 皇后透过屏风望着殿内的父子三人,潸然泪下。 至亲骨肉走到今日这般地步,到底又是谁的错? 走出凤藻宫宫门那一刻,唐筠瑶便看到门前那跪了满地的侍卫,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该说太子蠢还是狗急跳墙不得已为之。天熙帝不论是对朝堂的掌控,还是在民间的威望,又哪是他一个太子所能撼动得了的! 朝臣们虽然也是各有私心,但无一不对龙椅上的英明天子心悦臣服。天熙一朝,百姓的日子一日比一日好,自然也对龙椅上的这一位感恩戴德。 到底是谁给了太子勇气,让他胆敢做出这种自寻死路之事来! 两人刚回到五公主寝宫,便听闻原被侍卫驱往明华殿的各府公子姑娘,再加上被困凤藻宫侧殿的诰命夫人们,均已经重获了自由。 唐筠瑶觉得,太子这场「逼宫」,估计真正听从他命令的,也只有围困「人质」的那些侍卫了。她也庆幸阮氏今日并没有进宫来,否则还不定把她吓成怎样呢! 她低着头,来回轻抚着手中那只破损了的长命锁,一遍又一遍地唤着言妩的名字,期待她好歹能给自己一点儿回应。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言妩始终没有再出现,也没有回应她半个字。 她勉强压着心中的慌乱,努力回想被太子打中时的那一幕。 她记得自己确是被打中了后背心位置,当时那一瞬间的痛楚,她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也是在她被痛得晕头转向之机,言妩便突然出现了,并且问了自己一句话…… 对了,她问了自己一句话,是什么话来着?是什么话来着?她一着急,便觉得脑子一片空白,竟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深呼吸几下,一遍遍让自己冷静下来。 当时,言妩突然出现,望着自己问了一句话。她问—— 「瑶瑶,你回到你爹娘身边了么?」 你回到你爹娘身边了么?她的眼睛陡然睁大。回到爹娘身边了么?言妩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又怎么可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还有,后来她又说了句—— 「那就好,那就好,我也就放心了……」 放心了?她放心什么?为什么知道自己回到爹娘身边后她就放心了? 唐筠瑶忽觉脑子里一阵痛楚袭来,脸色又不知不没觉地白了几分。 阿妩……不,那不是她的阿妩!她的阿妩不是那样的!当时言妩出现时问她话时的神情,说出最后一句话后那如释重负般的笑容,都不是她那个笨鬼阿妩所会有的。 可是,若是她不是阿妩,她又是谁? 她才记起,自从上回她就豫王之事与言妩说开后,言妩出现的次数便愈来愈少,有时候甚至整整一日都没有出现,只可惜彼时她的心思全放在了贺绍廷身上,并没有注意其他之事。 五公主察觉她的异样,不禁担忧地问:「小唐唐你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哪里不舒服?我马上让人请太医!」 「别去,不用,不用请太医,我歇息一会儿就好,真的,我没事。」唐筠瑶一把拉住她,勉强冲她笑了笑。 五公主见她坚持,唯有忧心仲仲地坐回了她的身边,不放心地陪着她坐了好一会儿,见她脸上的痛苦之色果然一点一点地消去,这才松了口气。 只下一刻又低低地问:「小唐唐,你说皇兄他们到底怎么了?都是母后的孩子,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像寻常人家的兄弟那般相亲相爱呢?」 v第23章[02.22] 「像寻常人家的兄弟那般么?你错了,寻常人家的兄弟也免不了各种争夺,又哪会完全清静。莫要多想,凡事还有陛下呢!」唐筠瑶心里记挂着言妩,胡乱地安慰了几句,又问,「既然各府夫人和公子姑娘们都没事了,那我现在也可以回去了么?这会儿爹娘必是也知道宫里发生之事了,只怕会放心不下。」 五公主虽然不舍,可是也知道她的家人若是得知宫里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必然会担心在宫里的她,故而还是吩咐了宫娥前去打探一下情况,得知被困的夫人和公子姑娘们已经陆陆续续出宫回府了,也亲自把唐筠瑶送了出去。 豫王府中,豫王怔怔地望着挂在墙上的两幅画出神。两幅画上各画着一名年轻女子,较新的那幅是他凭着那晚的记忆亲手所画,而稍显残旧的那幅则是他命内侍从画坊里寻来的。 两幅画上的女子,乍一看来长得颇为相似,只细细一看便又会发现当中的差别。残旧的那幅画上女子,眉宇间的温柔似是能透过画卷渗出来,秀美绝伦的脸庞蕴着一种属于为人母的慈爱与温和。 而较新的那幅画作上,女子虽然同样有着一张颇为相似的脸,可神情却带着属于闺中少女的纯真不谙世事。 他的双眉越皱越紧。这段日子闲来无事,他便盯着这两幅画瞧,不敢相信他只是凭着想像与记忆所画出来的女子,居然与另一位画者所画的女子如此相似。 这只是巧合么?画中这位女子又是谁?按画卷的年份来看,此画至少有将近二十年之久,画中的女子若是仍在世,想必膝下儿女都长大成人了。 「殿下,大事不好了,宫里出事了!」忽有内侍匆匆进来禀报,也将正苦苦思索答案的他给惊醒了。 当他得到消息急急忙忙进宫时,在宫门处便遇上了正被兄长亲自来接的唐筠瑶。 因心里正焦急,他甚至来不及问问唐筠瑶宫里发生之事,只是匆匆地打了招呼,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宫门。 回府的路上,唐筠瑶省略自己被太子误伤一事,简略地将宫里发生之事告诉了唐淮周,唐淮周听罢长长地叹了口气:「君臣父子兄弟走至这般地步,着实令人唏嘘啊!」 唐筠瑶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待马车刚一停下,便急急地往自己屋里跑,看得她身后的唐淮周一头雾水。 「这丫头跑那般快做什么?」 唐筠瑶回到屋里,急急地翻箱倒柜,把早前从赛神仙那里买来的各种符找了出来。 「这个是治小儿夜啼,这个是驱蛇虫蚁的,这是……对,这个是祝一路顺风符。」她颤着手,取来一个漆黑檀木锦盒,先是把那个破损了的长命锁放进去,而后又把‘治小儿夜啼’和‘祝一路顺风’两张符也放了进去,心里不停地喃喃叫着‘阿妩’。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丝熟悉的气息从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的锦盒里透出来,她心中一喜,忙又唤了声‘阿妩’,可是言妩却没有出现,也没有出声回应她。 尽管如此,她却是稍松了口气。 她猜测着言妩许是代替自己受了伤,但还是回到了长命锁里,只是身体太虚弱无法回应自己。 不过看来,她当年随手从赛神仙处买回来的符果真是有些效用。 不过接下来数日,她虽然仍能感觉得到言妩的存在,可却始终没能得到对方半分回应。 她唯有一边让人去寻那赛神仙,一边留意着东宫动静。 太子被废,东宫宫人自然没入后宫重新分派差事,上辈子这个时候,芳宜为了救她而死在了图衣刀下,这一辈子,她倒要看看,她又会以什么方式死去。 而以此同时,天熙帝亦下旨废去皇长子赵元德的太子之位,将他及其妻妾儿女一同囚禁于西六胡同。参与‘逼宫’的一干人等悉数入狱等待进一步处置。 往日繁华热闹的太子东宫,此刻乱作一团,曾经的太子妃,如今的皇长子妃徐婉菁惨白着一张脸,紧紧地把吓得直哭的儿子抱在怀里,在御林军的押送下一步一步走出正殿。 踏下最后一级石阶,她便看到同样满身狼狈的彭玉琪。彭玉琪同样也看到了她,两人目光交接间,无数复杂的感觉齐涌上心头,而后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 前不久才提拔到太子身边侍候的宫女许汀若,被侍卫强硬地从屋里拖了出来,脸上满是惊惧与不甘。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太子怎会突然被废了的?明明她已经渐渐入了他的眼,只差一步便可以成为他的人了。 形容消瘦的芳宜同样也被侍卫驱赶出屋,与其他宫女一般被赶到正殿前那诺大的空地上,等待着宫里对她们的新安排。 她垂着眼眸,袖中双手死死地攥着。自从得知太子那个蠢货居然走出「逼宫」这一步棋后,她便知道这一日早晚会到来,而自己多年的布置也一朝落空。 不过好在,她一直记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贺绍廷拿过水囊灌了几大口水,这才觉得喉咙里的干燥得到缓和。 与他一般席地而坐的杜诚忠同样亦然。 杜诚忠随手拭了拭嘴角的水渍,望向对面的年轻人,眼中溢满了欣赏。 「自古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欺我,贺将军此番当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贺绍廷淡淡地道:「杜将军过誉了。」 与他相处了这些日子,杜诚忠也清楚他寡言少语的性子,并不在意,眸中的欣赏怎么也掩饰不住。 「若是犬子日后能有贺将军一成的本事,我也就放心了。」 贺绍廷抬眸望了他一眼,没有错过他提到儿子时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喜悦。 他当然不认为他口中的儿子会是那个冯维亮。 v第24章[02.22] 果然,似是想要寻些话题打破这沉默似的,杜诚忠接下来总是不自觉地提到了他那个活泼得近乎调皮捣蛋的小儿子,明明是埋怨的话,可他脸上却带着宠溺的笑容。 贺绍廷垂下眼帘,并没有出声打断他的话。 「……那么小小的一团,居然还想去拿大刀,真真是胆大包天。」杜诚忠笑叹一声,却也察觉了贺绍廷的沉默,佯咳一声转了话题,「贺将军对这玉麒麟如此珍视,想必是重要之人所赠吧?」 正在轻拭着手中玉麒麟的贺绍廷停下了运作,想到当年送自己玉麒麟的那个玉雪可爱却又有几分蔫坏的小丫头,眼神便添了几分柔和,忙垂眸回答:「是。」 杜诚忠又笑着问:「贺将军可定了亲事?」 「未曾。」 「我有一女,再过几月便满十五,贺将军若是不嫌弃……」 「时候不早了,该启程了。」贺绍廷突然起身打断了他的话。 杜诚忠也没有多想,歇息了这般久也确是该赶路了,免得耽误了正事。 贺绍廷沉默地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肚子,骏马撒蹄狂奔而去。 亲事?他从来没有娶亲的念头,只待平定了边疆,天下尽归大齐,为陛下达成夙愿,他便会解甲归田,寻一处安静之地度过余生。 因为他知道,但凡他想要紧紧抓住的,最终却还是会一一离他而去。 譬如他祖母、娘亲、田姨母、姑母。 当长风将原东宫女官芳宜病逝浣衣局一事禀来时,唐筠瑶有几分意外地挑了挑眉。 这辈子居然选择病死?还以为她会如上辈子那般,选择保护那许汀若而亡呢! 不过她没有选择那样做,何尝不也是对许汀若的另一种保护。毕竟这几年她虽然缠绵病榻,可东宫当中也一直有奉命监视她之人,朝廷并没有放松对她的怀疑。 「可确认她的死亡了?」她不放心地问。 「再三请太医确认过了,确是已经死了。其实当年她受了重伤,这几年伤势也一直时好时坏的,轻易离不得药,瞧着便不是长寿之相。」长风道。 唐筠瑶嗤笑一声:「她或者真的不是什么长寿之相,不过却不是会轻易死去之人。她的尸体呢?如何处置了?」 「自然是用破席卷着抬出宫,扔到乱葬岗去了。」 「是么……」唐筠瑶轻抚着手腕上的玉镯,努力回想着上辈子芳宜偶尔出宫的那几回,都是去的什么地方。 她从来不相信那个人会如此轻易便死去,更何况她死去的时间实在太凑巧了,与上辈子一样都是在太子被废之后。 就像是太子被废后彻底打乱了她的布局,让她不得不隐藏起来似的。 长风见她久久没有说话,遂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也觉得奇怪,这位唐姑娘仿佛对那个叫芳宜的女官特别在意,这几年每每吩咐他去办之事,十之七八与这位芳宜女官有关。 不过他也记得自己的身份,自然不会过问主子的事。 却说在外办差的贺绍廷收到了太子意图逼宫不成,被天熙帝废去了太子之位的消息,心里难免有几分忧虑,遂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同样得到消息的杜诚忠亦然。 太子被废,朝中势力必然又会重组,既是挑战,也是一个难得的机遇。若是操作得好,镇远将军府说不定还能更上一层。 有着这样的想法,他也一声不吭地加快赶路。 到了京郊,他忽见贺绍廷身边那名为范广的亲卫低声回禀了几句什么,那个素来泰山崩于顶亦能面不改色的年轻将军,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而后遥遥地向他拱了拱手:「杜将军,我另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 「贺将军有事便且忙去。」话音刚落,他便见对方调转马头,催动骏马疾驰而去。 马蹄飞扬激起灰尘滚滚,待灰尘渐渐散去后,他的眼前已不见了那道身影。 他望一眼贺绍廷离开的方向,继续策马回京。 此时的唐筠瑶一身寻常人家小厮打扮,长风与长顺一左一右地跟在她的身后,特意被唤了来的贺绍廷亲卫曹胜,与他们一般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远处那对中年夫妇。 片刻,他听到唐筠瑶冷笑着道:「瞧见没?那个看着弱不禁风,仿佛抱病在身的妇人,就是你们口中已经病死了的芳宜。她身边那个满脸胡须的中年男子,正是不久前逃脱了的图衣,亦即是伍英娘!」 长风与长顺均是大骇,异口同声地问:「姑娘如何知道这对夫妇便是那两人易容打扮?」 曹胜亦是一脸震惊,不敢相信地望向她。 唐筠瑶轻哼一声,自然不会告诉他们,有着两辈子的记忆,芳宜与图衣纵是化成了灰她也认得。 v第25章[02.22] 她只是微微仰着脑袋,一脸傲娇地道:「这天底下便没有什么人逃得出本姑娘的一双眼睛!」 长风、长顺、曹胜:「……」 长顺清清嗓子:「那么,姑娘,咱们可是要向将军禀报?」 「还禀什么禀!待你禀得来,人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唐筠瑶没好气地道。 长顺也知道自己说了傻话,讪讪然地闭了嘴。 「可是唐姑娘,那两人周围明显有着不少帮手,这会儿仅得我们几个人手,只怕不好对付。」曹胜皱眉道。 「谁说我要对付她们了?」唐筠瑶奇怪地望了他一眼,「我不过是带着你们出来,让你们见识见识这位被太医再三确认死亡,连尸体也扔到了乱葬岗被野狗啃掉了,这会儿却活生生地出现在你们眼前的奇人。」 长风、长顺、曹胜:「……多谢姑娘,是咱们见识少了。」 唐筠瑶微微一笑,慢吞吞地又道:「明明应该死去的宫中女官,突然死而复生出现在宫外,还乔装打扮与逃脱的前朝余孽一起,你们说官府应不应该对此人下海捕文书?」 长风长顺彼此对望一眼,一时不明白她的打算,不过也学乖了,老老实实地回答:「应该。」 曹胜也识趣地跟着道:「应该。」 唐筠瑶面向曹胜,笑眯眯地道:「既是如此,那便烦请曹护卫向你们将军建言,全面通缉黑虎寨余孽芳宜及伍英娘,当然,如果你们可以知道芳宜的真名自是更好。」 「姑娘,她们多半是前朝余孽,并非黑虎寨余孽。」长顺提醒道。 「我当然知道。」唐筠瑶瞪他一眼。 见那三人脸上均是不解不色,唐筠瑶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们的脑子怎的就不会转弯呢?」 脑子不会转弯的三人:「……」 我们的脑子不会转弯,可真是对不住了。 唐筠瑶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我问你们,百姓对前朝余孽和黑虎寨余孽哪个更痛恨?」 不等他们回答,她便接着道:「前朝末年施行暴政,民不聊生,可罪魁祸首前朝废帝已亡,直接对百姓造成伤害的贪官污吏也得到了应有的下场,这会儿再说什么前朝余孽,没有刻骨的恨,百姓们听过也就算了。」 「可黑虎寨不一样。那些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且作恶范围之广,已经激起天下百姓的愤怒,当年陛下一举歼灭黑虎寨,沿江一带百姓甚至还连办了三日三夜庆典。」 「若是得知原来竟还有黑虎寨余孽的存在……」唐筠瑶意昧深长地扫了他们一眼。 「如此一来,她们便不仅仅是丧家之犬,而是直接成为了过街老鼠,将她们一网打尽的可能性是不是就更大了些?」 曹胜打了个寒颤,望着眼前这笑靥如花的小姑娘,头皮都不禁有几分发麻。 果然最毒妇人心啊! 「可是如此一来不是容易造成百姓恐慌么?」长风担心地道。 「如今大齐国富兵强,经历过前朝末年的惨状,百姓对如今的生活必是更珍惜,也必是将更痛恨意图破坏他们安定生活之人。至于会不会引成百姓恐慌,我不过是个柔弱闺中女子,见识有限,还要请你们将军与朝中相关大人们研讨解决。」唐筠瑶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长风长顺和曹胜:「……」 呵,果真是个见识有限的柔弱闺中女子。 「好了,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剩下之事便交给曹护卫了。」唐筠瑶扶了扶有点儿歪了的头巾,起身走出了茶摊。 长风长顺连忙跟上。 「快走开快走开!」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大叫声,唐筠瑶下意识望去,见一头毛驴驮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朝这边跑来。 那孩子手持长棍子,棍的末端绑着一只红萝卜,红萝卜垂落毛驴的嘴边,诱着那毛驴撒蹄便跑,引来那孩子一阵得意的笑声。 那毛驴跑得太快,惊得路两边的行人急急躲避。 待那一人一驴跑过之后,唐筠瑶不经意间抬头,竟然与恰好从另一边茶摊出来的芳宜等人对了个正着。 她一身小厮打扮,芳宜一时没有认出她,可却认得她落后她半步的曹胜,顿时大惊,以为朝廷派了人追来,立即道:「快走!」 假装路人潜伏在她周围的下属则纷纷抽出兵器,分出数人持剑朝着唐筠瑶这边杀来,其他人则护着芳宜与图衣迅速离开。 曹胜与长风长顺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地步,不得不抽出兵器迎战。 「姑娘快……走。」长顺大叫,最后一个‘走’字还没有说出口,便见主子像只灵活的小兔子一般,迅速闪入一旁的小树林里,左闪右跳,两三下便跑了个没影。 长风长顺:「……」 v第26章[02.22] 有个爱惜小命又机灵还逃得快的主子可真省心啊! 唐筠瑶可不管那么多,她不会武,留下来不但丝毫没有助益,反而还会拖累他们,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她自然是快点溜掉为好。 她寻了处隐蔽的小山洞,整个人缩在里面,竖起耳朵听着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打斗声。 芳宜这会儿急着逃命,必然不会多作纠缠,不过以防万一她认出了自己,新仇旧恨交织一起,说不定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要先杀自己报仇,那可就糟糕了。 所以她还是躲得严实点好。 她愈发把身子往小山洞里缩,暗暗祈祷着他们快快逃命,千万莫要整鱼死网破那一套,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是? 清风习习拂面而过,也不知过了多久,除了偶尔传来的几声鸟儿鸣叫,轻风吹动枝叶发出的沙沙响声外,她再没能听到半点兵器交接之声。 她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又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会困得睡过去,还用力揉了揉脸蛋。不过再怎么也不敢出去看个究竟。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凉风习习引人眠,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又打了好几个呵欠,困得眼睛都泛出了泪。 怎么还没有动静啊?要不出去看看?她揉着眼睛,暗地思忖。 可下一刻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万一外头还在打斗,她这会儿莽莽撞撞地跑出去,岂不相当于送羊入虎口么?不过……好困啊!脚都麻了…… 她揉着小腿,眼睛困得越发冒出了泪。 「筠瑶,筠瑶……」 「姑娘,姑娘……」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阵叫声,她精神顿时一震,再度竖起了耳朵分辨那声音,待那道熟悉的低沉嗓音传过来时,她又惊又喜,只还是谨慎地小小探出半边脸去,警觉地四周望望,再凝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筠瑶!」贺绍廷心急如焚,又高声唤了句。 「我在这儿呢!」忽地,一阵欢快的叫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他一怔之后便是大喜,足尖一点,运气便朝着那声音响起的地方飞掠而去。 「廷哥儿,我在这儿呢!」看着那道无比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唐筠瑶兴奋地挥着手叫。 「你怎的跑上面去了?」贺绍廷终于赶了过来,仰望着冲她又叫又跳的小姑娘,无奈地问。 「咦?」唐筠瑶这才注意到自己居然是站在一个足有一人多高,可大小却只能容得下她一人的巨石上,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我也不知道啊,我跑着跑着就跑上来了。」 跑着跑着就跑上去了,你怎的不直接飞上天呢!跟在贺绍廷身后过来的范广闻言暗地吐槽。 贺绍廷打量了一下周遭,而后朝她张开双臂:「你跳下来,我接住你。」 「真的么?你可是要接住啊!要是接不住的话把我摔坏了,那可不得了!」唐筠瑶有些激动,也有些小兴奋,可表面却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 「不要怕,我会接住你,不会让你受伤的。」贺绍廷见她一脸畏惧,放柔了声音哄道。 「好、好,那、那我跳了啊!」唐筠瑶怯怯地探出半步,望向朝自己仰着脸张着双臂,神情温和又充满鼓励的男子,双唇一抿,诱人的小梨涡便又得意地跳了出来。 「我来啦!」她脆声叫着,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人跳下去。 贺绍廷瞧准机会凌空一跃,一推一拉间化掉她下坠的力度,而后探出臂去环着她的腰,半扶半抱着她稳稳地落在地上。 双足沾到地面那一刻,唐筠瑶趁机抱着他的脖颈往他怀里钻,娇娇地叫:「疼疼疼,脚扭到了!」 「扭到了?快让我瞧瞧!」贺绍廷急了,松开她便想要看看伤处。 哪知唐筠瑶却把他抱得更紧了,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的:「不给看不给看。」 贺绍廷沉下脸正想要教训她几句,可那一阵属于姑娘家的馨香扑鼻而来,他愣了愣,又感觉到怀中的温香软玉,俊脸一下子便泛起了红,想要推开她,却又想到她伤了脚只怕是站不稳,顿时进退两难。 唐筠瑶只当不知,愈发娇娇地唤:「哎呀要站不稳啦!」 范广瞧得一脸鄙夷:这小妖女,一瞧便知道是在装模作样,就会欺负将军实诚!不行,我得拆穿她的真面目。 这般想着,他便想要上前,却被赶了过来的长风长顺一人抓着一边,硬是把他给拉走了。 「喂你们做什么?没看见那妖女是故意的么?」范广挣扎着叫。 长风直接便堵住他的嘴,和长顺二人愈发拖着他走。 「你知道什么!我们这也是为了你好!罢了罢了,日后你便明白我们的一番好意了!」长顺同情地瞥了他一眼,动作却不停。 那姑娘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瞧这架势,说不定将来还真的可能会成为将军夫人,若是此时得罪了她,日后可就免不了吃些苦头了。 v第27章[02.22] 贺绍廷没有留意他们的举动,听怀里的小姑娘说快站不稳了,想也不想地把她打横抱起,紧绷着身体目不斜视地大步往前走:「你的马车在何处?我抱你过去。」 「不记得了,那些人突然提着刀便向我砍来,我只顾着逃命,哪里还记得马车停在什么地方。」唐筠瑶心中窃喜,在他怀里蹭了蹭,语气听来却是好不委屈。 贺绍廷止步,垂眸望着怀里的小姑娘,见她腮边沾着几根凌乱的发丝,水汪汪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两个小小的自己,瞧着可怜又委屈。 「那好,先让我瞧瞧你脚上的伤,咱们再慢慢找马车。」他缓缓地道。 唐筠瑶扑闪扑闪着长长的眼睫,微仰着红扑扑的脸蛋,无比纯真地问:「可是姑娘家的脚只能让夫君看,廷哥儿要当我夫君么?」 贺绍廷心跳像是漏了一拍,这下子连耳根都红了,可还是强作冷静,低声斥道:「胡说些什么!」 不过此时他也觉得两人着实亲密了些,若是让人瞧见了……他望望怀里作小厮打扮的小姑娘,无奈地想:若是让人瞧见了,说不定转头便会传出他有龙阳之好。 唐筠瑶看着他红通通的耳朵,连忙将脸蛋藏在他颈后,无声地笑了起来。 「你们看你们看!我就说这小妖女没安好心。你们可看见了,她就是故意戏耍将军的!」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的范广看到她这张太过于灿烂的笑脸,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 曹胜斜睨他一眼,假装望天。 真是笨蛋,将军是何等聪明之人,若不是关心则乱,会被一个小姑娘骗得团团转?说不定还因为美人主动投怀送抱而偷偷在心里乐呵着呢! 若不是那小妖女是他们如今的主子,长风长顺也是很想转头就走的,不过这会儿还是拉住快要暴跳的范广好言相劝,好歹又把他给劝住了。 前方毫无察觉的唐筠瑶心里乐开了花,可却噘着嘴作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反驳道:「人家才没有胡说!」 嗯,脸红红的廷哥儿也很好看,而且一瞧便知道从来没有与姑娘家亲近过。想到自己或许是唯一一个能如此亲近他的人,她的心顿时美得快要冒泡了。 贺绍廷不自在佯咳一声,故意板起了脸,威胁道:「再多话,我便把你扔下去!」 好吧,不说就不说了,少年将军脸皮子有点儿薄,经不得调戏的。唐筠瑶悻悻地闭嘴,不无遗憾地想。 见她果然乖乖地不再多话,贺绍廷暗地松了口气,抱着她加快了脚步,很快便寻上了唐府的马车,小心翼翼地把她抱了上去。 「稍忍一忍,回去后再让人请大夫仔细诊治诊治。」他低声嘱咐着。 唐筠瑶险些忘了自己的脚还应该是‘崴着’的状态,立即作了个隐忍的表情,委屈又乖巧地应:「好……」 正要放下车帘的贺绍廷动作一顿,还是没忍住轻揉了揉她的脑袋瓜子。 唐筠瑶摸着被他揉过的地方发了一会儿呆,而后捂嘴直乐,又怕被外面之人听到笑声,连忙又强忍了下来,眼睛闪闪发亮,俏脸眨着欢喜的红,腮边的小梨涡更是深深地现了出来。 就这样乐了片刻,她终于想起了正事,‘呼啦’一下拨开窗帘,探出脑袋问骑马护在马车旁的贺绍廷:「廷哥儿,那些人呢?抓到了还是让他们逃了?」 「抓住了几个手下,其余的让他们跑掉了。」贺绍廷倒没有瞒她。 唐筠瑶点点头,这也是在她的意料当中。 芳宜不是蠢人,自然知道此刻逃命要紧,必不会恋战才是。 「好了,快坐回去莫要再乱动,小心脚上的伤。」贺绍廷催促。 唐筠瑶才再次想起,现在的自己还是一个崴了脚的伤患。 一行人回城,跟在后面的长顺终于没忍住轻碰了碰身边的长风:「哎,你说姑娘是不是瞧上将军了?」 长风给了他一记白眼。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以姑娘的性子,若不是瞧上人家了,会对他投怀送抱么?就是将军瞧来还不怎么开窍,日后可有得戏看了。 他的眸光微微闪动着,充满了兴昧。 范广则是不时恨恨地往马车方向瞪上一眼。 小妖女,不知廉耻的小妖女! 约莫半个时辰,一行人便进了城,街上的热闹喧哗透过车厢传进来,也让车内已是昏昏欲睡的唐筠瑶打了个个呵欠,捶了捶有点儿酸痛的腰,又挪了挪屁股。 「哎呀,这位大嫂,我瞧你骨骼清奇,乃是大有后福之相,只可惜最近命犯煞星,若不能及时化解,恐多生波折。」 突然,外头传来了一段颇为熟悉的话,唐筠瑶一个激零,整个人便清醒了过来,大声叫:「停车,快停车!」 赶着车的将军府侍卫下意识地勒住了缰绳,贺绍廷策马上前几步,正想要问问唐筠瑶有什么事,便见‘崴了脚’的小姑娘‘咚’的一声从车厢上跳了下来,动作利索地往前跑去,一边跑一边叫着「赛神仙,赛神仙」。 贺将军:「……」 众侍卫:「……」 v第28章[02.22] 所以,说好的崴了脚呢?瞧这动作麻溜的,简直跟屁股着了火的! 没能成功忽悠大婶的赛神仙正一脸遗憾,忽又听身后有人唤着自己,回头一望,遂涎着笑脸迎上前来:「这位小哥骨骼清奇,一瞧便是个……」 「大富大贵之命,得了得了,你这些话我都听过了。」唐筠瑶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 赛神仙难得地呆了呆,默默地在心里反省,下回要不要想个新鲜点儿的开场白? 唐筠瑶朝他走前一步,压低声音问:「我且问你,鬼会不会受伤?受了伤的话要如何处置?」 赛神仙眼睛一亮,同样压低声音回道:「小哥你遇到鬼了么?不怕不怕,鬼怕恶人,你愈是怂它便愈是得意,只要你凶狠些,它便不敢近身了。」 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你若是装不来凶神恶煞也不要紧,来来来,我这儿有一张‘老子心情不爽你敢靠近老子就捏爆你的头’符,只需三个铜板,买了绝不吃亏,买了绝不上当!」 唐筠瑶:「……」 她努力按下那股想捏爆他狗头的冲动:「你还未曾回答我呢?鬼若是受了伤应该怎么办?」 赛神仙终于反应过来,一脸惊讶,小小声地问:「难不成小哥你在学人捉鬼?这可万万使不得,没几两本事的话弄这个可是要倒大霉的!」 「你瞧我是那种人么?」唐筠瑶没好气地反问。 赛神仙微眯着双眸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良久,捊着胡子道:「瞧小哥这细皮白肉的模样,必是生养于富贵之地,想来也不用挣那种辛苦钱。」 下一刻又吃惊地道:「难不成小哥遇到了鬼受伤,想要趁他病取他命?」 又摇头不赞同地道:「小哥啊!这可是有点儿不厚道啊!人死了投不了胎已经很可怜了,成了鬼还受了伤就更可怜了,受了伤还要被人暗算就更更可怜了。这事可不能做啊,忒不厚道了!」 这货废话着实太多,本就为言妩之事心焦的唐筠瑶暗暗握了握拳头,深深地呼吸几下,好歹又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你告诉我的话,我就把你的符全买下来,怎样?」 赛神仙眼睛顿时放光,压低声音道:「鬼物乃是魂体,非寻常外力所能伤,若当真受了伤,必是遭灵物所创,基本上难以修复。小伤忍着忍着便过去了,重伤的话,那就离魂飞魄散不远了。」 唐筠瑶愣住了。 言妩应该是代她受了前太子赵元德一记重拳所伤的吧?可是人的拳头当真能把她伤着么?她怀疑了。 「还有一种便是天生孱弱,打娘胎便带来的弱,从身体到灵魂都是弱的。若是这种,生前是怎么养着的,成了魂体也照样怎么养着,若是命中有机缘的话,说不定能养得壮些。不过这般孱弱,十之八九投胎转世去了,又哪会还留在人间四处飘荡。」 「那要如何得知什么东西会对它们有好处?」唐筠瑶越听越糊涂,忙问。 「鬼物不同于人,基本上它们喜欢的都是对自己有好处的东西,你且瞧它喜欢什么便是。小哥,芸芸众生难得相识,小哥你又如此信得过我,这些符我便少收两个铜板,算是感谢小哥的光顾。」赛神仙动作利索地把他那些符纸一古脑打包好,笑呵呵地递给她。 喜欢的都是对她们有好处的?那阿妩喜欢什么?那个笨蛋最喜欢整天围在她的身边碎碎念,除了上一回执着地让自己给她编了草蚂蚱和草蝴蝶外,再没有主动跟她要过什么。 对了,那马屁精曾经说过无数回‘最喜欢瑶瑶了’,不过马屁精的话可以相信么?她有点不敢确定了。 看着小姑娘和那江湖骗子嘀咕了良久,贺绍廷终于忍不住上前:「你在做什么?」 唐筠瑶正在身上翻着钱袋,可翻来翻去才想起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带上,正懊恼间便见他走了过来,想也不想地便往他身上摸去,直接把他的钱袋子给扯了下来。 「喏,给你,可够了?」她掏出一块碎银递给赛神仙。 赛神仙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一手接过碎银,一手把那些打包好的符交给她:「够了够了,多谢小哥,多谢小哥!小哥下回若还有需要的话,记得来找我赛神仙,老客户的话我再算少你几个铜板。」 哎呀,今天是个好日子,出门遇上了善财童子! 唐筠瑶把那些符纸收好,又把那钱袋还给贺绍廷,见贺绍廷满脸的不赞同,顿时有几分心虚,忙冲他露了个讨好的笑容。 贺绍廷揉了揉额角,无奈地道:「罢了,可以回去了么?」 「可以了可以了,咱们这便回去吧!」唐筠瑶连连点头。 贺绍廷瞥了一眼她抱着的那些符纸,还是没忍住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唐筠瑶含含糊糊地道:「嗯,我买来自有我的用处,说了你也不懂,还是不说了。」 贺绍廷拿她半点法子也没有,没好气地在她额上轻弹了一记,这才半扶着她上了马车,正要翻身上马,突然从一旁的巷子冲出一名中年男子,那人一边狂奔一边大叫:「救命啊,救命啊!要杀人了,要杀人了!」 他心中一凛,范广与曹胜立即护在了他的身前,挡住了意欲扑过来的男子:「你想做什么?!」 「大人,救命啊,前面要杀人了!」那人白着脸,慌慌张张地回答。 「曹胜,你带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贺绍廷皱眉,吩咐道。 曹胜应喏,又向那男子问清楚了命案具体发生之地,这才带上两名侍卫前去看个究竟。 v第29章[02.22] 唐筠瑶趴在车窗处,望了望那吓得脸色发白的中年男子,见他一身寻常百姓的粗布衣裳,双脚穿着一双露出半个脚趾头的粗布鞋,头上包着蓝布巾,瞧着像是普通的庄稼汉子,不小心撞见了有人行凶杀人,吓得落荒而逃。 她听着贺绍廷沉声问了那男子几句话,对方的回答肯定了她的猜测。 不过片刻的功夫,其中一名跟着曹胜去查看的侍卫便匆匆地回来了,凑到贺绍廷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唐筠瑶竖起耳朵细一听,只听到‘镇远将军’、‘妾室’几个字。 贺绍廷浓眉紧皱,怎么也想不到居然出事的地方竟是杜诚忠早前安置外室的宅子,而几个时辰前还与他一起的杜诚忠,此刻竟然化身杀人凶手。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吩咐范广与长风长顺等人好生保护唐姑娘,抬腿便要跟着那名侍卫而去。 「我也要去!」唐筠瑶想也不想便跳下了马车,生怕他不同意,率先便朝着出事之处跑去。 贺绍廷又是无奈又是头疼,可那道身影已经跑远了,他纵是想唤也唤不回来,唯有加快了脚步追上去。 「不许跑得这般快,跟在我的后面也不准乱走,更不准乱看,只在门外瞧一眼便回去,否则我亲自把你押到你娘跟前,把你今日所做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他一把揪住小姑娘的袖口,沉着脸威胁道。 唐筠瑶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你居然要到我娘跟前告我的状!太狠了!」 知道自己这回是抓着了她的死穴,贺将军眼中笑意一闪而逝,却还是板起了脸:「可听到了?」 「听、到、了!」唐筠瑶气鼓鼓地回答。 贺绍廷看着她果真乖乖地跟在自己身后,不敢乱跑也不敢乱看,这才觉得满意了。 走到巷子的尽头,对面的大街旁便是一座三进的宅子。院子里,杜诚忠双目通红,额上青筋爆跳,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逼人的杀气。 离他不远的地上,凌湘半边脸高高地肿着,眸中溢满了惊恐,全身上下的骨头仿佛都断了一般,痛得她脸上血色尽褪,额上冷汗不停地冒出来,可方才那濒临死亡的恐惧,已经掩住了身体的剧痛,也让她死死地咬着牙关不敢叫出声。 「让开!否则不要怪本将军不留情面!」杜诚忠咬牙切齿地朝着曹胜吼道。 曹胜的身后,是一名浑身狼狈的年轻书生,书生的脸上有着与凌湘如出一辙的惊恐,嘴角渗着血迹,左边脚扭成诡异的角度,明显是被人生生地打断了。可他仍是艰难地挪动着屁股,似乎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曹胜头皮发麻,早知道会遇上捉奸这种事,怎么说他也不会过来啊!可既然来了,他又不得不管,毕竟有了目击者,若是当真让镇远将军把奸夫杀了,事情恐怕有点儿难收拾。 「将军息怒,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他只能硬着头皮干巴巴地劝道。 杜诚忠见状直接飞身过来,‘嗖嗖嗖’地接连击出三拳把他逼退,而后大喝一声,提着那书生的脖子猛地冲向墙壁,把他抵在墙壁上,又是一声暴喝,竟生生地掐着那书生的脖子把他一点一点地推离地面。 那书生极力挣扎着,对着杜诚忠又踢又打,可那人像座铁塔一般纹丝不动,掐着他脖子的双手就像一把铁钳,正一点一点地收紧。 「啊!!不!不要!!将军,求求你不要!!啊!!」凌湘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怖尖声叫了出来,尤其是看着那书生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眼看着就要命丧当场,终是挣扎着爬过去,哭着喊,「将军,饶了他吧!求求你饶了他吧!!」 见暴怒中的杜诚忠竟能掐着一个成年男子的脖子把他推离地面,力气之大,教曹胜脸色大变,惊骇之下竟是忘了上前相救。 「爹爹,爹爹!」突然,一阵属于孩童的娇糯声音传来,曹胜循声望过去,便见一名约莫两岁左右的男娃娃迈着一双小短腿从屋里跑了出来,竟是直接便朝杜诚忠跑了过去。 杜诚忠的动作在听到那声‘爹爹’时便顿住了,全身更是一下子便僵住了一般,力度一松,被他掐住脖子的书生终于软软地滑倒在地。 「望哥儿快走,不要过去!不要过去!!」凌湘一见儿子竟然朝着杜诚忠跑过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上那生死不知的书生,疯了一般便朝儿子爬过去,想要阻止他跑向杜诚忠的脚步。 可男娃娃哪里听得到娘亲的叫声,眼里只有那个最疼爱他的爹爹,迈着短短的小肉腿咯咯笑着朝杜诚忠扑过去,欢叫着:「爹爹,爹爹!」 杜诚忠下意识地弯低身子接住扑过来的小家伙,犹带着红丝的双眸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张笑得无比开心的小脸,想到方才听到的那对奸夫淫妇的话,心口一阵绞痛。 不是他的,这个孩子不是他的,是那个贱人和奸夫所生的孽种!是孽种!! 他的眼睛愈发变得通红,脸上的青筋再度频频跳动,杀气再度凝聚,握着小家伙双臂的手越缩越紧,使得小家伙不舒服得直哼哼。 他猛地一用力,骤然把小家伙高举过头顶,听到孩子清脆的笑声时动作一滞,却还是把那个以为爹爹和自己玩,小嘴里溢出一连串欢快笑声的小家伙,用力往地上摔去—— 「不要!!!」凌湘尖叫着,也不知哪里生出的一股力气,竟然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疯了似的伸出双手便要去接那个小小的身影。 曹胜大惊失色,想要飞身上前相救,却见一道比他还要快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去,千斤一发间抱住了离地只得半臂之遥的孩子,就地打了个滚卸去力度。 「将军!」他飞身上前,将地上的贺绍廷扶了起来。 凌湘见状身子一软,全身的力气骤然失去,整个人再度摔倒在地,却是又哭又笑地一点一点艰难地往这边爬来:「望哥儿,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贺绍廷顺势把怀中已经昏迷过去的小家伙交给曹胜,足尖一点,凌空便朝着杜诚忠击出一掌。 杜诚忠急退几步避开他的掌风,可不待他站稳,贺绍廷的拳头又已经杀到跟前,逼得他不得不挥拳迎战。 唐筠瑶匆匆走进来的时候,便只看到两道拳脚相向,互不相让地缠斗一起的身影。那两人均是武艺高强,身手不凡的出色将领,又都处于盛怒当中,一招一式均是毫不留情,更是充满了杀气。 她看着贺绍廷以闪电般的速度接连击出两拳,其中一拳重重地击中杜诚忠的左胸,一丝鲜血从杜诚忠的嘴角渗了出来,可他丝毫不在意,奋不顾身地飞身上前还击,而后卖了个破绽,骤然回身飞出一脚,贺绍廷避之不及,生生地挨了他这一脚。 唐筠瑶险些失声叫了出来,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明白好好的贺绍廷怎就与镇远将军打了起来,瞧这架势,倒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招招不留情,完全是拼命般的打法啊! v第30章[02.22] 此刻的贺绍廷确是被愤怒占据了理智,看到杜诚忠把那个小家伙重重地摔往地上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当年倒在血泊当中的那三名无辜女子,还有被活生生从她们身上打下来的那三团血肉。 而就在不久前,杜诚忠还一脸慈爱地对他说着对小家伙的期盼,对小家伙往日的种种淘气事更是如数家珍,言语间充满了为人父的骄傲,充满了儿子浓浓的爱意。 可不过转眼间的功夫,他居然便狠得下心来如此对待那么一个幼小的孩童。 他根本不配为人父!!根本不配!! 贺绍廷眼中杀气四溢,击出的每一招愈发的不留情,似是恨不得把眼前的男人碎尸万段! 唐筠瑶越看越心惊,终于忍不住大叫:「廷哥儿,快住手,不要打了!」 又愤怒地冲着呆立当场的曹胜和另一名侍卫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去阻止他们啊!真要出了人命,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曹胜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怀里的杜祖望交给他,和另一名侍卫飞身上前劝阻那两位状如疯狂的将军。 怀里突然被塞了个软绵绵的孩子,唐筠瑶整个人便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的,结结巴巴地冲着已经加入了战局的曹胜道:「喂、喂,你、你把他抱、抱走啊!给、给我做什么!」 一会儿又呆呆地望向仍旧挣扎地往这边爬过来的凌湘,双唇抿了抿,动作僵硬地抱着杜祖望朝她走过去,把小家伙放在了地上,看着凌湘又哭又笑地伸手去抱孩子。 那边,本是缠斗在一起的杜诚忠与贺绍廷,已经被曹胜与闻声赶来的范广等侍卫分开了。 唐筠瑶也顾不得这对母子,急急忙忙地朝着贺绍廷跑了过去,见他脸上有几处淤青,身上的衣裳也破了好几处,可见也受了伤了,顿时心疼极了,连忙掏出帕子想要替他拭去嘴边的血迹,却听到杜诚忠厉声喝道。 「贺绍廷,我的家事你少管!旁人或是怕你,可我杜某人却是不怕,你走开!今日我必要将这对奸夫淫妇碎尸万段,以泄我心头之恨!」 贺绍廷胸口急促起伏,手一扬便将身边的唐筠瑶护在身后,冷笑道:「你把朝廷律法当做什么了?由得你想杀便杀?!我不管此人犯了何事,他的生死也由不得你来作主!」 见杜诚忠怒目圆睁,唐筠瑶急忙扬声道:「杜将军,非我等好管闲事,实在是有百姓看见你行凶,误以为此处有杀人命案发生,因缘巧合之下便报到了路过的贺将军处。」 「贺将军身为朝廷命官,于情于理都不能袖手旁观,也是为了镇远将军府的声誉着想,毕竟若是此人死在了此处,岂不是要将杜将军的这桩家事闹将开来?到那时候闹得满城风雨,杜将军的颜面也不好看啊!」 言下之意,到时候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镇远将军被人戴了绿帽子,还把野种当成心肝宝贝般宠了这么多年,那才是丢尽了脸面。 杜诚忠自然也听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深知她所言非虚,脸色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到底怒气难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犹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奸夫。 今日便暂且留你一条狗命,毕竟这世上多的是让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死去的法子,不用急于一时! 他努力按下心中怒火,冷冷地道:「既如此,本将看在贺将军的面上,今日便饶此人一命,不过这贱人乃我杜某妾室,我把她带回去处置,贺将军应该不会阻挠吧?」 「那是自然,她是镇远将军府的人,又是你的妾室,犯了错自然由你处置。」生怕贺绍廷又会说些什么激怒杜诚忠,唐筠瑶忙道。 杜诚忠冷笑,大步走过去,重重一个手刃击在凌湘后颈处,凌湘甚至来不及叫出声便晕了过去。 杜诚忠一手提着她,瞧见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杜祖望,脚步一顿,眸中一片复杂,便又听贺绍廷急忙道:「这孩子既不是你的骨肉,那你自然不能把他带走!」 以此人的残暴,这孩子落到他的手上,只怕性命不保。 杜诚忠却没有争辩半句,只提着凌湘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片刻之后,曹胜一脸为难地上前请示如何安置昏迷在地的一大一小。 贺绍廷沉默良久:「先在外头找个地方暂且安置着吧!」 唐筠瑶暗地松了口气。她就怕贺绍廷会把这两人带回忠武将军府,若是那样的话便是彻底插足了镇远将军府的家事。 很快地,曹胜便带着人去安置那一大一小,唐筠瑶望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贺绍廷,看着他转身缓步而去,那素来挺拔的身影,这会儿瞧着竟是有几分苍凉、几分萧瑟的感觉。 她的心口一紧,下意识地迈步追了上去,范广正要跟上,却被长风一把抓住了。 「让他们去吧!」 范广绷着脸,终究没有坚持。 他跟在将军身边多年,自然也瞧得出将军有点儿反常,情绪瞧着也极度低落。那小妖女惯会装痴卖傻,说不定能哄得将军转换了心情。 唐筠瑶亦步亦趋地跟在贺绍廷的身后,看着他走到了离荷塘不远的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下,静静地站了良久,猛地朝着树杆击出一拳,震得枝叶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响声。 她抿了抿双唇,快步走过去,故作欢快地唤:「廷哥儿。」 贺绍廷听到她的声音,垂眸掩饰满眼的红。 唐筠瑶假装没有察觉,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口,软糯糯地道:「你把头低下一些,低下一些嘛!」 贺绍廷不明白她的想法,只还是顺从地低下了头,下一刻,脸颊便印上了温热湿润的触感,整个人瞬间便僵住了,只觉得脸颊被亲到的地方酥酥麻麻的,险些教他半边身子也软了。 紧接着,他便又见眼前的姑娘踮起了脚尖,细细的胳膊环着他的腰,在他怀里仰着甜蜜蜜的笑容,声音娇软动听。 v第31章[03.02] 「周哥儿小时候不高兴,只要娘亲抱抱他亲亲他,再给他两块白糖糕便又高兴了。这会儿我没有白糖糕,回去了再让人给你送去好不好?」 贺绍廷脑子一片空白,双手下意识地搭在她的后腰处,凝望着怀里笑靥如花的姑娘,只觉得心跳都开始失序了。 唐筠瑶的笑容分外灿烂,看着他望向自己的专注眼神,一时冲动,又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记。 她的月光少年将军长得可真好看,眼眸漆黑如墨,鼻子挺直,嗯,脸上那点儿淤青完全无损他的俊朗。对了对了,还有那线条优美的薄唇,不知道亲上去会是怎么样的感觉。罢了,还是下回寻到合适的机会再试一试。她有些遗憾地想着,随即又撒娇地在贺绍廷怀里蹭了蹭,脸上扬着得逞的小得意。 这是月光少年的胸膛,温暖又厚实,让人觉得安心极了。 贺绍廷却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心跳‘扑通扑通’的越跳越急,理智告诉他要离她远一些,可环着她纤腰的双臂却开始渐渐收紧。 「你……」良久,他艰难地从口中吐出一个字,望着她的眼神复杂难解。 他知道有点过了,他们之间不应该这样的。他一直视怀里的小姑娘为最重要的亲人,一直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定义在「兄妹」上头。 他看着她从玉雪可爱粉粉嫩嫩的小团子,慢慢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不管他愿不愿意,她早就已经成为他生命中不可忽视的存在。 他会宠她、迁就她、关心她、爱护她,甚至想过,在他解甲归田之前,会把他所有的东西留给她,看着她风光出嫁,从此幸福一生。 可是如今……都乱了。 他握着她腰肢的手再度一点点收紧。 唐筠瑶脸蛋贴着他的胸膛,听着那一下又一下有些凌乱却又有力的心跳,鼻端萦绕着的是他那熟悉的气息,突然觉得有点小害羞,脸畔悄悄地爬上了两朵红云。 可是下一刻,贺绍廷便握住她的双肩,掌握着力度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温和而坚决地轻轻推开了她。 唐筠瑶怔了怔,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推开自己,很快便无辜地扑闪着眼睫望着他:「廷哥儿,你不喜欢白糖糕么?」 贺绍廷却避而不答,哑声道:「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见他一脸云淡风轻,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神情虽然一如既往的温和,可她也敏感地察觉了几分疏离之感。 她暗自思忖:难不成自己方才的举动太过于惊世骇俗,吓到他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若是因此让他对自己疏远了,那真真是得不偿失。 她正这般胡思乱想着,贺绍廷却忽地抬手替她捊了捊有些凌乱的发丝,而后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率先迈步离开。 唐筠瑶这下有些糊涂了,眼珠子骨碌一转,很快便又为他的举动寻到了合理的解释。 必是一时惊着了,他又是那等端方的性子,自然会下意识地选择疏离。可偏偏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又习惯了照顾自己,根本无法做到对自己置之不理,故而才又会对她做出捊发这般亲密的举动。 想明白了这点,她立即便追了上去,习惯性地揪着他的袖口,水灵灵的眼睛忽闪忽闪着,娇娇软软地道:「廷哥儿,你受了伤,回去后记得找个大夫看看,上回我给你的药也要用上,伤会好得更快些的。」 贺绍廷没有回答她的话,也没有推开她揪着自己衣袖的手。 曹胜等人不安地等候着,久不见自家将军的身影,范广第一个便忍不住了,正要前去看个究竟,便看到那一高一低的身影并肩而来,高的那个虽然仍旧沉着脸不言不语,可也能让人一眼便瞧出心情已经有所好转。 「小妖女果然便是小妖女,必是又装傻卖乖转移了将军的注意力。」范广嘀咕着。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贺绍廷亲自把那个撩拨了他心房的姑娘送到了唐府角门处,看着她偷偷摸摸地在门上敲了三下,隔得小片刻又再敲三下,一共敲了三回,门终于‘吱呀’一声被人从里头打了开来,随即他便听到她那位名为蓝淳的侍女的抱怨声。 「姑娘,你怎的这般久才回来啊!」 随即他又听到唐筠瑶急急地问:「路上遇上些事耽搁了,娘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呢!不过我瞧着时间,夫人也该差不多在回来的路上了。」 小姑娘又说了些什么他也没有听清楚,直看着那扇门重又掩上,也挡住了那个纤细的身影。 他垂着眼帘,片刻,调转马头离开。 他还有许多事要忙,此番追踪前朝余孽,他发现他们竟然勾结了东戎人。此事非同小可,他只来得及回府简单地清洗了身子,胡乱地在伤口处抹了些药便进了宫,打算将此行发现一一向天熙帝禀来。 况且,此番太子逼宫不成被废,陛下心里必然不好受,他放心不下,自然也是要亲眼瞧瞧他。毕竟,那个人虽为一国之君,可在他心里,却是他最敬重的一位长辈。 庆幸的是,天熙帝的状态比他以为的要好,虽然比他离京前要消瘦几分,可精神却是相当不错,见他脸上带着淤青,只当他此行凶险才会受伤,还坚持请了太医过来为他诊治。 待贺绍廷从宫中离开,回到自己的忠勇将军府,把缰绳交给侍卫时,竟鬼使神差地问了句:「唐尚书府可曾有东西送来?」 「回将军的话,没有。」 没有啊……贺绍廷有几分失望,只是倒也没有想太多,命人备了热水,洗去了满身疲累,又听曹胜回禀了白日在杜诚忠外室住宅的善后之举,薄唇紧紧地抿着。 少顷,他冷冷地道:「日后除非是公事,否则镇远将军府之事不必再禀。」 曹胜见他神色不豫,不敢再多说,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v第32章[03.02] 贺绍廷深深地吸了口气,有几分烦躁地合上了手中书卷,片刻之后,他再度问:「唐尚书府可有东西送来?」 「回将军的话,没有。」 他皱起了一双浓眉,薄唇微抿,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隔得小半个时辰后,当他第三回问起唐尚书府可有东西送来,得到的仍是否定的答案时,脸上的失望再也掩饰不住。 他干脆扔掉再也看不进去的书卷,背着手走出了书房,缓步行于青石小道上。 这座他住了不少时日的宅子,他一直没有时间细看,这会儿走在路上却突然觉得,这宅子也太大了些,诺大的府邸,瞧着空空落落的,总像是缺少了些什么。 他发出一阵若有似无的叹息,良久,踩着满天星光回了寝间。 当晚,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一直被某个身影所占据。 那个人,高兴时不但眼睛会闪闪发亮,整张脸瞧着仿佛也会发光,那对甜糯糯的小梨涡更是会得意地跳出来;撒起娇来又乖又甜,教人忍不住想要对她更好;耍起坏来让人又好气又好笑,却偏偏舍不得对她摆脸色。 那是一个小骗子,蔫坏蔫坏的小骗子,满肚子坏水,说话还不算话……他喃喃着,不知不觉间,终觉眼皮渐重,缓缓地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间,那个蔫坏的小骗子欢快地朝他扑过来,又像白日那般哄着他把头低下些,他有些紧张,却又有些期待地缓缓低下了头,等待着脸颊的那记温热的亲吻,可这一回,小骗子却突然转了方向,‘叭叽’一下亲在了他的唇上。 两唇相贴的那一瞬间,谁也没有动。他望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映出的两个小小的自己,那两个‘自己’越来越清晰,终于,他一把伸出手去搂住她的腰,重重地亲吻着那甜蜜蜜的柔软唇瓣…… 贺绍廷骤然惊醒,大口地喘着粗气,紊乱的心跳越来越急促,一张俊脸泛着可疑的红。 良久,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只觉得这个梦简直荒谬至极,他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来,根本不可能的!可是,在他心底深入,却有一道弱弱的声音在反驳:承认吧,梦中之事才是你内心最真实的反映,你早就对那小姑娘生出了别样心思! 他的一张脸时红时白,终于,抚额长叹一声。 浑然不知自己把少年将军撩拨得夜不能寐,唐筠瑶自打回府,又成功地逃过了阮氏的怀疑后,便全心全意地忙起了言妩之事。 她找出一个做工精致的荷包,珍而重之地把那只破损了的长命锁放进去,然后绑好,决定还是像以前那般,不管去到哪里都带着那个笨蛋。 却说杜诚忠提着凌湘回府后,二话不说便打断了她的腿。女子的惨叫声响彻半空,吓得周遭的下人大气也不敢喘。 可怕,太可怕了,这时候的将军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一般,简直太可怕了! 正房里的云氏听到动静,脸上露出解气的笑容。 自打从冯维亮口中得知杜祖望是凌湘与人私通生下的孽种后,她一直在想着寻个稳妥的时机,将此事捅到杜诚忠耳中,却不想还不等她想出万全的法子,杜诚忠竟然自己便先遇着了带着儿子去见奸夫的凌湘,将他们堵了个正着。 「娘,这回倒真是老天爷出手相助,免了咱们一场麻烦啊!」冯维亮难掩心中激动。 很好,这一回父亲只是把姓凌的贱人带了回来,那奸夫和野种只怕已经料理了,从今往后他便又是镇远将军府唯一的公子,父亲唯一的儿子! 云氏嘴角微弯,决定再等凌湘多吃些苦头,这才前去安慰那个盛怒中的男人。 她了解他,知道他发泄过怒火后最需要的便是温柔体贴的对待,也只有经此一事,他才会更加明白,这个世上只有她才会永远站在他的身边,他们之间不需要再出现另外之人。 只可惜,这一回她却失算了,杜诚忠打断了凌湘一双腿,把她关在房里哪里也不准去,转头却又接连抬了几名妾室。 这一回他却是吸取了教训,并没有再从外头抬进来,而是直接便从府里挑选年轻貌美的侍女,誓要再生出一个真正拥有他血脉的儿子。 云氏气得几乎把她屋里的瓷器砸了个清光,想要寻找儿子当帮手,可冯维亮深知无论养父怎么折腾也再生不出儿子来,至于抬妾室通房也不过是天经地义之事,娘亲根本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正因为有着这样的念头,他对云氏的种种抱怨装聋作哑,云氏说得多了,他便干脆减少了和她见面的机会,气得云氏又哭了一顿,只觉得自己的命怎的那般苦呢! 她心里不痛快,便去折磨被关在屋里的凌湘,看着曾经嚣张跋扈的女子对她乞怜求饶,她便觉得心里痛快极了。 胆敢和她作对的贱人从来没有什么她下场,譬如如今的凌湘,再譬如当年以为怀了杜诚忠骨肉便可以阻止自己嫁进门的荷香,一个又一个,全部都没有好下场。 断了一双腿的凌湘过得却是生不如死,杜诚忠自打她带回来又打断了她的腿后,便一直没有再出现过,更没有请大夫替她诊治身上的伤,她除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变成一个废人,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还要忍受云氏不时上门对她的冷嘲热讽。 「对了,你可知道你那个宝贝儿子如今怎样了?」云氏故作神秘地问。 「他怎样了他怎样了?」凌湘一把抓住她的手,疯狂地问。 「你那个奸夫生怕老爷会找他麻烦,连自己身上的伤也顾不得了,抛下你的宝贝儿子连夜逃出京城。可怜的望哥儿,啧啧,身娇肉贵的将军府小公子啊,在那破屋子把嗓子都哭破了,也不知是被什么不怀好意之人抱走,还是已经死在了老爷的手上。」云氏轻掩着唇角的笑容,眼中一片快意。 凌湘本就苍白的脸,此刻连仅余的一点血色都褪去了,疯狂地拍打着门窗:「将军,将军!求你放过我的儿子吧,求你放过我的儿子吧!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啊!!」 拍着拍着,她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她后悔了,后悔当初不应该贪图荣华富贵,更后悔发现怀孕之后不应该妄想母凭子贵瞒天过海。这些日有无数次她想一死了之,可就是放心不下儿子。 可如今大错已经铸成,杜诚忠不会放过她,云氏也不会放过她,她这一条残命,没了便没了,可她的儿子是无辜的,他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 v第33章[03.02] 听着凌湘那绝望的大哭,云氏脸上笑容愈发浓了,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 杜杏嫦远远地看着这一幕,耳边响着凌湘痛不欲生的大哭声,再看看她娘亲脸上的笑容,心里一阵阵寒意。 太可怕了,太丑陋了,这不是她的娘亲,不是她那个温柔善良、端庄秀美的娘亲,不是,不是! 她不敢相信地一步一步往后退,猛地一转身,飞也似的跑掉了。 镇远将军府的混乱对唐筠瑶丝毫没有影响,她只知道自那日回来后不久,官府果然下了海捕文书,通缉黑虎寨余孽芳宜和伍英娘一干人等。 她不厚道地笑了,完全可以想象被百姓群起而攻之的芳宜等人,如今过的是怎样水深火热的日子。 「三表妹,怎一个人在这儿啊?这会儿阳光猛烈,小心晒坏了。」身后突然传来男子的声音,她回头一望,便看到了钱氏的那个宝贝孙儿陈兆勇。 自打当年陈凝贞爬床不成被匆匆发嫁后,过了不久,钱氏一家便在外头置了一座宅子,一家子终于搬离了唐符。 这几年唐筠瑶倒是没再怎么见着那家人,只是偶尔几回在阮氏屋里遇上钱氏那个八面玲珑的儿媳妇江氏。 转眼间,当年还想要抢她长命锁的那个讨厌的小胖墩,便已经长得这般大了,不过在唐筠瑶看来,依然很讨厌就是。 尤其是此刻他望着她的眼神,教她生出一种恨不得把他的眼睛挖出来的冲动。 她冷漠地瞥了他一眼,视若无睹地起身准备离开。 陈兆勇难得有机会看到她,哪肯轻易让她走,连忙跟了上来,厚着脸皮道:「许些日子不见,三表妹长得愈发好看了,就跟画里的神女一般。」 「你有事么?没事的话能不跟着我么?虽说你是我们家的亲戚,可到底男女有别,此处也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唐筠瑶停下脚步,冷着脸道。 陈兆勇完全不在意她的冷脸,事实上他觉得这姑娘便是冷冰冰的也好看。当然,若是她肯对自己笑一笑便更好看了。 「说有事也有事,说没事也没事,只是难得见一回三表妹,心里不舍得这般分开。」他涎着笑脸凑了上来。 唐筠瑶慢条斯理地取出身上的软鞭,在左手掌上轻拍了拍:「你说什么来着?不舍得分开?」 陈兆勇脸上的笑容顿时便僵住了,不知怎的又想到了小时候曾被这姑娘拿死蛇抽过,头皮也不禁有几分发麻,讪讪地道:「没、没什么事我先、先走了,改日、改日再来看表妹。」 说完,像是生怕下一刻她便会拿鞭子抽过来似的,急火急撩地跑掉了。 待跑出一段距离后,他用袖子抹了抹额上的汗,又忍不住回过身去,看着唐筠瑶所在的方向长长地叹了口气。 明明长得跟个仙女似的,怎的性子就那么彪悍呢?不过……也比别的姑娘更迷人便是!若是能让她乖乖臣服他的脚下,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 他愈想便愈觉得兴奋,望着远处渐渐走远的纤细身影,脸上露出了几分痴迷,也教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唐筠瑜冷笑出声。 她眼眸微闪,若是唐筠瑶当真嫁给了她这个不成器的表哥…… 这段日子她跟着阮氏出席了不少宴席,确是在各府诰命夫人跟前混了个脸熟,也的确有不少人家有意联姻,只不过说的不是不受重视的庶子,便是远房的什么亲戚,让她大失所望。 更让她忿恨的是,明明唐筠瑶并不在现场,可那些身份贵重的夫人问起的也多是她,话里话外更是有意无意地打探她的亲事,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也是一瞧便知。 最让她难堪的是,有好几回有几名出身高贵的姑娘主动寻她说话,可一得知她并不是唐筠瑶后,态度当即就得爱理不理,而后直接寻了个理由把她给打发掉了。 这段日子的种种遭遇教她明白,唐筠瑶就是压在她头上的一座大山,一日不把她搬开,这辈子她都无法出头! 自那日后,贺绍廷每日都会问几回‘唐尚书府可有东西送来’,可每一回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他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心里积攒的委屈与不满也越来越多。 果然,那就是一个说话不算话的小骗子,谎话胡话张口就来,只管说不管做。 他心里不痛快,便连看着与那个小骗子有几分相似的唐淮周也是各种不顺眼,虽然没有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可那忿忿的小眼神却看得唐淮周一脸郁闷。 可怜的小唐大人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在不知道的什么时候得罪过他? 「廷哥儿!」贺绍廷绷着脸给自己倒了茶,正要端起茶盏,忽地身后响起了那道熟悉的清脆声音,手中动作一顿,而后若无其事地端起茶盏,送到唇边呷了几口茶水。 「廷哥儿!」唐筠瑶迈着轻盈的脚步走过来,欢快地又唤了一声。 贺绍廷瞥了她一眼,看着那张一如既往明媚的笑颜,又想到她忽悠自己的那句话,更觉得不痛快了,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小唐大人识趣地摸摸鼻子走到一边,背着手假装欣赏湛蓝的天空。 唐筠瑶素来便敏感,自然察觉少年将军对自己的冷淡,有些不解,但一点儿也不担心,扬着最好看的甜甜笑容捧着脸蹲在他的跟前,无辜地问:「廷哥儿,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又做错什么了么?」 「没有。」贺绍廷不看她,继续呷着茶水。 没有什么?没有生气,还是她没有做错事?唐筠瑶有点儿糊涂,干脆便伸出手去,揪着他的袖口撒娇地摇了摇,娇滴滴地道:「不要这样子嘛,你不高兴的话,人家也不会开心的。」 贺绍廷还是不理她,只是心里的那股憋闷之感不知不觉便消去了几分。 v第34章[03.02] 不过再一看她那张灿若朝阳的笑脸,他又暗哼一声。 差点便又被这小骗子给骗了,明明笑得不知道有多开心,还敢说那样的话。 唐筠瑶见他还是那副神色淡淡的模样,也不在意,嗔道:「明明就有生气,还骗人呢!瞧瞧瞧,眉头都拧出个川字来了。」 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就想往他眉间按去,贺绍廷察觉她的动作,下意识地避开,只一看到她举着手指满眼的受伤,他顿时便有些心虚。 自从那晚做了那个梦后,接下来一连好几晚,他又梦到了相似的情境,并且梦里的他一次比一次荒唐,每每教他醒来都是一阵面红耳赤,心虚到不行,只是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这会儿若是再被她触碰的话,他都不敢想像今晚会不会又做些什么荒唐的梦。 再转念想到自己这些天一直在等着她兑现诺言,可左等右等却是空等,可见这小骗子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就是随口诓他的。 心里不痛快,他便故意戳她的脸皮,瞥了一眼她的脚,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道:「你那崴了的脚好得可真是快啊!」 只可惜他到底小瞧了唐三姑娘的厚脸皮。唐筠瑶只是微怔了怔,很快便明白他说的是上回自己假装崴脚诓他抱,半点也没有谎话被人拆穿的窘迫,笑嘻嘻地道:「是呢是呢!本来还是疼得厉害的,一看到廷哥儿就高兴得全好了,你说是不是很厉害?」 贺绍廷一阵耳热,脸上虽然无甚表情,也知道这小骗子惯会甜言蜜语胡言乱语,可心里还是因为她这番话而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他清清嗓子,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温声道:「我没有生气,你快起来,莫要再蹲着。」 唐筠瑶虽然感觉到他似乎有点什么不一样了,但是也没有想太多,撒娇地道:「人家脚麻了……」 一听她说脚麻了,贺绍廷想也不想便伸出手去把她拉了起来,又半扶半抱着她到一旁坐下。正想要问问她可觉得好受了些,便对上对方笑盈盈的脸,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很好,又被这小骗子给骗了! 他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角,一时没有忍住,手指一弯,轻轻地在她额上弹了一记:「淘气!」 「疼……」唐筠瑶捂着被他弹中的地方,水汪汪的眼睛溢满了委屈。 贺绍廷冷笑。 又来了又来了,小骗子又想要骗人了,他根本没有用力,又怎么可能会疼。 一旁的唐淮周轻抚着下颌,视线来回在那两人身上扫,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一连串举动,不禁暗道:看来宝丫已经把廷哥儿给拿下了,瞧着打情骂俏的亲密劲。还以为以廷哥儿淡漠的性子,她需要再多花些时间呢! 一时又暗暗鄙视那个经不得撩拨之人。还大将军呢,战场还没有上便被敌人悄无声息地攻下了,真真是没用! 不过这些话他也只敢在心里说说。 片刻之后,他清咳一声,提醒那两人自己的存在,得了妹妹一记瞪视后,有些委屈地摸摸鼻子,还是道:「宝丫,你怎的过来了?你不是和二哥去海棠书斋了么?」 正捧着脸盯着贺绍廷猛瞧的唐筠瑶随口回答:「五公主在前面和免谈居士聊得正开心呢!我做什么要去打扰他们。」 唐淮周愣住了:「免谈居士?她知道了?」 「今日之前还不知道,方才去了海棠书斋便知道了,谁让免谈居士偏偏今日拿着新话本到海棠书斋去呢!」唐筠瑶回答。眼睛闪闪发亮地瞅着假装认真品茶的贺绍廷,真是越瞧越欢喜。 说来也凑巧,今日五公主到西六胡同看望废太子赵元德,回宫的路上顺便转道去了一趟海棠书斋,打算挑几本新话本,却偏偏遇上了给海棠书斋送新话本的唐淮勉,得知眼前的年轻男子正是她喜欢了许久的免谈居士,五公主简直欢喜得要疯了,不管不顾地拉着他问了许多杂七杂八的问题。 譬如你的故事灵感来自何处?平常不写话本的时候最喜欢做什么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偏唐淮勉也是头一回知道这世上除了他的三妹妹外,居然还有一位如此欣赏他作品的读者,得意得尾巴都快要翘上天去了,完全是有问必答,要多和蔼可亲就有多和蔼可亲。 完全被两人给忽视了的唐筠瑶无奈,干脆便寻了个理由出来,却不想出门便遇到了唐淮周的小厮,得知唐淮周与贺绍廷在此处,自然欢欢喜喜地过来了。 她的眼神着实太过于灼热,贺绍廷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只觉得脸上的热度都要添了几分,偏心里却又有些许欣喜,却还是假装平静地又给自己续了茶水。 「廷哥儿你在害羞么?」小姑娘突如其来的话,教贺绍廷险些把茶水都洒了。 「是在害羞吧?瞧,脸都红了。」小姑娘笑眯眯地要伸手戳他的脸,贺绍廷一个没留意便被她戳了个正着。 唐淮周简直叹为观止。 这死丫头是当着他这个当哥的面调戏男人吧?他没有看错吧?要不要摆起兄长的威严上前制止一下下? 「胡说什么!」贺绍廷板着脸低斥。 「是呢,我在胡说,廷哥儿才没有害羞,也没有脸红呢!」唐筠瑶从善如流地接了话。 唐淮周重重地咳了声,警告地瞪了妹妹一眼,示意她要适可而止。要真是把人给惹毛了,吃亏的绝对是她这个小胳膊小腿的臭丫头。 唐筠瑶自然也看明白了他的警告,讪讪然地闭嘴不敢再说。 却说赵元德自被废了太子之位,又被软禁于西六胡同不得外出,自是颓废到了极点。偏好又让他听到两名随他一起被软禁的姬妾,正抱怨伙食还不及曾经在东宫的一成,登时大怒,厉声喝道:「滚!!」 那两名姬妾吓得瘫软在地,哪敢多说半个字,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他眼前。 v第35章[03.02] 门外的徐婉菁迟疑片刻,还是迈步走了进来:「殿下,襄王殿下想见你。」 「他来做什么?想看我的笑话?!让他滚,我不想再看到他!」赵元德吼道。 徐婉菁张张嘴想要劝说几句,可一见他阴沉的脸色便又放弃了,暗地叹了口气,又听身后响起了襄王的声音:「你心里有气,冲着旁人发便是,皇嫂这段日子为你付出了那般多,你不该如此待她。」 徐婉菁低着头,朝着他行了个福礼,低低地唤了声‘三皇弟’便退了出去,顺便拉上了门。 赵元德狠狠地瞪着他:「你来做什么?想来看我的笑话么?我告诉你赵元昌,休想!!」 「你总是这样,每回都会以最大的恶意来想我。」襄王平静地道,又自嘲般勾了勾嘴角,「不过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想来就是因为这样,咱们兄弟二人才会越走越远,最终走到如今这般地步。」 赵元德没有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皱了皱眉,脸上的警惕却没有消去哪怕半分。 「我这回来并不是要看你笑话,也不是想与你争吵,只是有些话想问问你,不问清楚的话,这辈子便是死我也不能瞑目。」他又听襄王缓缓地道。 「你想问什么?」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些。 「当年我和采萍之事,到底是不是你告诉皇伯母的?」 赵元德气结:「我说过了多少回,我没有!!不过一个奴婢,纵然是皇伯母身边的人,可你瞧上便瞧上了,难不成还要不得?我又何必特意去找皇伯母提此事!」 「可是只有你知道我和她之事,也是你从东宫回来之后,皇伯母便对她出手了的,不是你的话,那又会是谁?!」 「我又怎么知道?!」赵元德吼得更大声了,见他紧抿着双唇,分明还是不相信,顿时气道,「那我也问你,到底是不是你在背后算计我,把贪墨那桩事栽到我这边来的?」 襄王冷笑:「事到如今你还觉得康宁侯父子是无辜的?这几年他们打着你的名头在外头占了不知多少好处,孝敬给你的也不过是十之三四,可怜你至今还蒙在鼓里,还以为他们是被人陷害了,从而牵连了你。」 赵元德脸色一变,又听着他道:「还有前些年金州那桩事,你自己识人不明御下不严,才会招来如此祸事,又怪得了谁?」 「你是嫡长子,又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这些年听惯了各种奉承之话,便当真以为自己英明神武更胜父皇了?」 赵元德如遭雷轰,死死地攥着拳头,听着他一桩一桩事逐一道来,直把他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直到此时,他才恍然,自己这些年竟不过是夜郎自大,所做的每一桩蠢事都落到了旁人眼中,莫怪父皇对他越来越失望。 他全身无力地跌坐在太师椅上,久久说不出话来。 襄王努力压着心中恼怒,又问:「我再问你,当年那匹小红马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元德喃喃地道:「本来就是要来给你的,是你自己说不喜欢跟个娘儿们似的红色,我才把它赏给了别人。」 襄王心口一紧,一股说不出的滋味齐齐涌上心头。 正当他百感交集间,却听赵元德突然怒声质问:「那你这些年总是和我唱反调又是想要做什么?!」 「谁让你总是说我不安好心不自量力,想要夺你的太子之位,你都这般说了,我若是不做些什么的话,岂不是代表我便怕了你了!」襄王吼了回去。 「我这样说你便当真要做?那我让你把脑袋埋进泥土憋死算了,你怎不去?!」 「我为什么要去?我又不是蠢,我为什么要去?!」 …… 襄王最后如同每一回那般怒气冲冲地离开,回府的路上遇上了信王,信王一见他满脸怒容,便知道他必是从废太子处回来,低声劝道:「三皇弟,他如今虽不再是太子,可父皇纵然在气头之上也没有亏待他半分,足以见得他恩宠之厚。你还是忍忍吧!反正这么多年也都忍过来了,何苦在这节骨眼上再横生枝节呢?」 「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此刻再去惹他……他如今一无所有,又对你恨之入骨,说不定会做出些什么事来呢!」 襄王一怔:「什么节骨眼上?」 「自然是那个位置。」信王朝着东宫所在方向努了努嘴,意有所指地道。 襄王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他良久,仿佛还是头一回认识这个素来温和友爱的二皇兄。 隔得数日,襄王突然在朝堂上请旨离京前去封地,朝臣们大感意外,便是天熙帝也觉得突然。待父子二人到御书房一番详谈后,襄王离京一事便已经成了定局。 临行前,襄王又去瞧了一回废太子,两人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宫人们只听到过不了多久,屋里便又传出了那对兄弟的争吵声。 不过这一回襄王离开的时候,脸上瞧着倒也颇为平静,而不是早前那般满脸怒容而去。 凤藻宫内,天熙帝轻轻拍着皇后的背脊,叹息着道:「不管怎样,他们兄弟二人总算是说开了,这也是一桩好事。」 脸色有些苍白的皇后靠着他的胸膛,含泪点头,少顷,脸上便扬起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天熙帝不欲她多想,捊了捊她的鬓发,柔声道:「元佑的正妃,你心里可有了人选?」 皇后拭了拭泪,道:「臣妾正要与陛下说此事呢!元佑他……相中了唐唐,欲聘娶她为正妃。」 天熙帝一怔:「唐松年的女儿?」 v第36章[03.02] 「正是。」皇后颔首,唇边不知不觉地扬起了笑容,「他们二人自小相识,唐唐也算是臣妾看着长大的,家世、品行都是上乘,与静安更是情同亲姐妹,元佑相中了她,原不应该觉得奇怪才是。」 天熙帝想了想,也觉得这个人选好。 「既如此,那便……」 「不行不行,小唐唐不能嫁给五皇兄。」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急匆匆闯进来的五公主打断了。 「为何不行?」帝后二人均觉奇怪,异口同声地问。 五公主自然不好告诉他们小唐唐早就看中了小贺将军,唯有含含糊糊地道:「反正就是不行,你们可不要乱点鸳鸯谱,那可是要乱套的。」 天熙帝哭笑不得,没好气地斥道:「什么乱点鸳鸯谱,说话愈发没大没小了。说起这个,朕还记起上回你不是说恪靖伯府的二公子不错,怎的后来又改了主意了?」 五公主这下理直气壮了:「他一来长得不够好看,二来才华有限,儿臣才不要嫁他!」 皇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几个儿子们的亲事加起来,也没有眼前这个女儿的更让她头疼。 五公主眼眸微闪,撒娇地拉着她的手摇了摇:「母后你放心啦,我早就有人选了,不过这会儿还不是时候。待时机成熟了再告诉你们。」 「怎样才算时机成熟?」天熙帝不解地问。 「反正、反正到了时候我自然会说的。」五公主含糊其词。 被五公主这一打岔,天熙帝便没有再提为豫王聘娶唐筠瑶为正妃之事。倒是皇后在他离开后,拉着五公主柔声问:「唐唐为何不能嫁给你五皇兄?」 五公主到底没有瞒她,小小声地道:「唐唐心里有人啦,而且……」 她想了想,还是使了点心眼:「而且唐大人夫妇,还有唐公子都已经默许了的,只待来年小唐唐及笄便订亲。五皇兄再好,可也不能夺人所爱啊!」 皇后如梦初醒,笑叹一声:「是母后糊涂了。」 亲事讲究你情我愿,自然不好强人所难,否则对双方都不好。好在那日她观皇儿之神情,对唐家姑娘倒称不上是情根深种,只是略有好感,大概是抱着那种‘既然要娶妃,不如娶一个认识的’想法。 想明白这一点,皇后便又问:「那你呢?这段日子总是往宫外跑,可又是要做什么?」 五公主心虚,又有几分扭捏:「去看大皇兄啊!」 皇后微微笑着也不说话,只看得她愈发心虚,最后撒娇地抱着她的臂摇了摇:「总之母后不用担心我,我又不是小孩子,做什么都心里有数。」 皇后点了点她的额,稍显苍白的脸上带着无奈又温和的笑容。 五公主见状暗暗松了口气,只是又想到那个明明相当聪明,却始终把她当普通读者一般对待,硬是瞧不出她心意的免谈居士,又是一阵气结。 她不服气地想,小唐唐都快要把小贺将军拿下了,她自然也要加把劲才是,好歹让那个人亲口告诉她他的真正身份。 自打上回见了小骗子之后,贺绍廷便明白他的白糖糕算是泡汤了,小骗子只怕是根本记不得此事,自然也不会当真让人把白糖糕送过来,心中颇不是滋味。 不过又想到那日小骗子有意无意的一番甜言蜜语,纵然知道她说那些话未必过心,可心里还是略有几分欣喜。 此刻,他刚从御书房离开,正欲回府,便看到近来不时出现在他梦中的熟悉身影,脸上不知不觉地便漾起了几分笑容,正欲上前去叫住她,却又看到了站得离她一步之遥的豫王,笑意一下子便敛了下去,本欲离开,可双脚却仿佛有了意识一般,径往前走去。 走得近了,他便听到豫王有几分迟疑地问:「筠瑶妹妹,你是不是讨厌本王?」 「殿下怎会有如此想法的?」唐筠瑶惊讶。 虽然这辈子已经不打算再到他身边,可对这个人她却一直怀有几分感激的,毕竟上辈子他也算是为数不多真正对她好过之人,尽管那些好可能不过是他施舍给他的姬妾的一小部分,可到底也是含了真心实意的。 豫王抿了抿双唇,望着眼前这张娇美动人的脸,那想要亲近她的感觉依然存在,甚至比以前还要强烈些,可也比以前增添了几分莫名的惆怅与遗憾。 「那你为何不愿意当本王的王妃?」他犹豫了良久,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声。 唐大人与唐夫人那般疼爱女儿,若不是因为女儿不同意,他实在想不出还会有什么理由让他们拒绝了这门亲事。 唐筠彻底愣住了。 王妃?当他的王妃?那不就是未来的皇后了么? 她一时百感交集,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辈子就在她已经放弃皇后之位时,那个位置竟然会辗转被人主动送上门来,成为她唾手可得之物。这算什么?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么? 隐处的贺绍廷心口一紧,下意识地攥紧了手,视线紧紧地锁着那张娇颜,看到她脸上的震惊,分明是根本不知道此事,顿时又紧张不已,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豫王又问:「你不愿意,是不是心里有了别人?」 贺绍廷敛住了呼吸,愈发紧盯着那张脸,不肯错过她脸上每一分表情。 片刻之后,他看到她脸上的惊讶一点一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花般的笑容,那嫣红的小嘴缓缓地吐出一句话——「是啊,我心里是有了别人。」 v第37章[03.02] 他脸色一白,俊脸随即绷紧,双手愈发握成了拳头,脑子也变得一片空白,唯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回响。 小骗子心里有了别人,小骗子心里有了别人,那怎么行?怎么可以…… 虽然一早便猜到了她的答案,可真正从她口中得到肯定时,豫王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他总觉得,这个姑娘应该是他的才是,否则他不会打小便会对她生出一种莫名的亲近之意,这不就代表着他们之间是有缘的么? 可是小姑娘却说她心里有了别人…… 他低低地问:「是贺将军么?有一回我瞧见你与他一起……」 唐筠瑶大大方方地回答:「是呢,就是他!」 顿了顿又调皮地冲他眨眨眼睛:「殿下不要告诉别人哦,更不要告诉他。」 贺绍廷在听到‘就是他’三个字时,俊脸‘腾’的一下便涨得通红,心里更是瞬间便涌上了一阵阵甜意,甜得他整个人变得酥酥麻麻。 他努力想要压住不停上翘的嘴角,可偏又压不住,干脆便放弃了。只深深地望了那笑得像是偷腥的猫儿一般得意的小姑娘一眼,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真是个没脸没皮的小骗子,姑娘家的心思怎能这般大咧咧地告诉别人呢? 贺绍廷一路都像是踩在云朵上飘回府的,脸上更是始终带着浅浅的笑容,也让路上遇到他的同僚惊奇不已,均忍不住打趣:「贺将军这是遇着了什么喜事了么?」 贺绍廷抿了抿唇,勉强把上扬的唇角压了下去,可炯炯有神的双眸却比平日瞧着更为明亮,一看便知心情正好,愈发看得众人好笑不已,也才猛然醒悟:这小子纵然战功赫赫,可到底不过半大小子,和他们家那让他们操碎了心的混小子一般年纪。 回到府里的贺绍廷,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处理公事,耳边一会儿响着那句「就是他」,一会儿又仿佛听到那甜腻腻的「廷哥儿」。 良久,他再也忍不住抚额低低笑了起来。 那小骗子果真坏得很,把他的心都撩拨得一团乱。 他轻轻地摩挲着带在身上的玉麒麟,想到当年小骗子送给自己的那一幕,唇边弧度再度扬起。 「这一回可是要说话算话,既是心里已经有了,那便要想方设法牢牢抓在手上。」良久,他低低地道。 这一回是不一样的,和当初他想要抓住祖母、娘亲、姨母和姑母不一样,那个蔫坏的小骗子也会想尽办法抓住他。 看着她脸上那带着几分羞涩、几分欢喜的笑容,豫王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可到底还是低声答应了:「好,我不会告诉别人,更不会告诉他。」 唐筠瑶眉眼弯弯地道谢,还想要再说几句,便被匆匆过来的五公主强行给拉走了。 「过来过来,我有话要问你!」五公主抓着她的手腕走得飞快。 「哎呀,抓疼我手了,轻点儿嘛!」远处传来了小姑娘娇糯嗔怪的声音。 「又断不了,怕什么。」是他的五皇妹大咧咧的回答。 「断是断不了,可是会疼呀……」 「好了好了,不抓你了,真是娇气!」 …… 那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豫王满腹惆怅地望着那道渐渐远去的身影,神情有几分落寞,也有几分怅然若失的感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低低地叹息一声,闷闷不乐地也跟着离开。 行经一处清幽的宫中小道时,忽听不远处传来宫人的喝斥声:「大胆贱婢,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不成?竟敢冲撞姑姑!」 「姑姑恕罪,姑姑恕罪,姑姑恕罪……」紧接着便是年轻女子微微带着几分颤抖的求饶声音。 他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往前几步,透过一旁的花丛望过去,便看到前方不远路旁有三名宫人,站着的两名宫人当中,其中那名稍年轻些的正训斥着跪在地上的绿衣宫娥,那绿衣宫娥不停地磕头求饶,旁边则洒了满地的脏衣裳。 「你们在做什么?!」他沉下脸喝道。 他性子温厚宽和,平生最是厌恶此等恃强凌弱之行为,此刻亲眼瞧见了,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豫王殿下!」站着的那两名宫人一见是他,吓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宫人犯了错,自有训导她之人,如何轮得到你们在此滥用私刑!」豫王没有错过那绿衣宫娥惊慌抬头望过来时,半边脸颊上的红掌印。 「殿下,宫女汀若她、她横冲直撞,也不……」方才教训人的那名宫人结结巴巴地想要解释,可豫王却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她冲撞了哪位贵人?又是哪个宫里的贵人场面如此之大,诺大的一条宫道也能让人给冲撞了!」 始终没有出声的那个女官终于白了脸,忙磕头道:「殿下恕罪,秀娥只是见主子的衣裳洒在地上,情急之下才会冲动出头教训,并非有意,请殿下明察。」 豫王冷笑,却也无意与她们多作纠缠,淡淡地道了声‘起来吧,下不为例’便要离开,却在不经意间对上那名为汀若的宫女望过来的双眸时愣了愣。 v第38章[03.02] 对方许是也没有想到他竟会望过来,明显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你抬起头来。」他轻握了握袖中双手,勉强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许汀若揪了揪袖口,轻咬着唇瓣,虽然不知道此番是福是祸,可对如今的她来说,只要能够离开浣衣局那个鬼地方都是福。 她缓缓地抬起头来,下唇因为紧张而紧紧咬着,偷偷望他一眼又飞快地移开视线。 豫王呼吸一窒,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看到画中的女子,可待他细一打量时,又掩不住满脸的失望。 不是她,不是她,虽然乍一看到的时候有那么几分相似,可终究不是,没有她的娇俏可人,也没有她或嗔或笑自成一道美丽风景,教人移不开视线。 又再度偷望过来的许汀若看到他脸上的失望,顿时一慌,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可却清楚这是她最后一个机会,若是错过了,接下来她在浣衣局的日子将会更加难过。 「殿下,求殿下救救奴婢!求殿下救救奴婢!」她猛地扑过去,朝着转过身正欲离开的豫王不断地磕头。 豫王停下脚步,望向跪下脚边哀求不止的女子,眉头不知不觉地拧了起来:「你有何事需要本王救你?」 「求殿下带奴婢离开宫里,奴婢此生愿做牛做马报答殿下恩典,求殿下救救奴婢!」 豫王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你叫什么名字?原是哪个宫里的?如今又是在何处当差?」 「奴婢许汀若,原是东宫侍女,如今在浣衣局当差。奴婢不敢奢望能在殿下身边侍候,唯愿能在王府求个栖身之所。」许汀若仰着脸,氤氲着水汽的双眸深深地望着他,眸中溢满了请求,声音听起来却是无比哀婉动人。 豫王微怔,定定地注视着她,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此女眉宇之间确是与他画中女子有几分神似,只不过若再细看的话,便会清楚地分辨出,二者长得根本毫不相似。 他垂着眼帘,久久不作声。 许汀若急了,尤其是感觉到身边那两人正用愤怒的目光盯着她,更清楚她这一回若是不能成功逃离浣衣局,等待着她的必定会是生不如死的日日夜夜。 「殿下……」她哀伤地再度轻唤,长长的眼睫扑闪几下,便沾上了晶莹的泪珠,瞧起来可怜又脆弱。 「起来吧,你便跟本王回王府,本王会向内侍监打声招呼。」终于,她听到了如同天籁一般的回答。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多谢殿下!」她又惊又喜,又朝着豫王连连磕了几个头才缓缓站起。 借着低头起身之机,她扫了那两名宫人一眼,眼神带着一闪而过的狠厉,只是对着豫王时,又是那副饱受欺压的无助可怜弱女子。 却说唐筠瑶被五公主一直拉着回了她的宫里,便听五公主迫不及待地问:「你是不是早前便认识免谈居士?」 唐筠瑶不答反问:「公主为何会有此问?」 「我怀疑他这些日有意躲着我,我都去了好多回海棠书斋都见不着他的人。就在方才,我左想右想,第一次在海棠书斋里见到他的时候,你也是在场的。而且我再细细想来,他的口音听着像是河安人士,你们家以前不就是在河安府的么?」五公主将她的怀疑一一道来。 唐筠瑶只觉得好笑。看来这憨姑娘总算是理智回笼了,她还以为她会继续兴奋地沉浸在对免谈居士的无限崇拜当中呢! 「他一直不曾向你言明他的真实身份么?」她又问。 五公主苦恼地捧着脸蛋,好不哀怨地道:「他才不肯说呢!连真正的名字都不肯说,只让我叫他免谈居士便行。更不必说告诉我家住何处,祖籍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人了。」 「那他可知道你的身份?」唐筠瑶继续问。 「应该是不知道的,我每回见他都是寻常姑娘家打扮,又不曾表露身份。」五公主想了想,回答道。 「你怎会觉得他最近是在故意躲着你?」 「就是这般觉着,有几回我明明是看到他进了海棠书斋的,可待我匆匆进去的时候,店老板却说他没来过。分明就是来过的嘛,敢情以为我是瞎子呢!」五公主又是委屈又是恼怒。 唐筠瑶仔细想想,早前她忙着言妩和通缉芳宜一伙之事,后来又只顾着她的月光少年将军,倒是没怎么注意唐淮勉,也不知他是什么心思。 不过……她启唇缓缓地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猜到了你的身份,故而才会对你避而不见?」 五公主吃了一惊:「他是如何猜得到的?」 唐筠瑶微微一笑。 她的那个三哥,曾大江南北地去,见识多广远胜小唐大人,或许初时也没有怀疑五公主的身份,可相处得久了,总会有所察觉。毕竟这憨姑娘是个直肠子,并不擅长骗人。 至于一开始便对五公主隐瞒身份,不过是他对初识之人的一种自我保护,也是因为他本就是瞒着家人写话本,自然不好以真正身份示人。 五公主见她没有回答,倒也不在意,泄气地道:「也是,他那般聪明,肯定可以猜得到的。那你说他是什么意思?是嫌弃我的公主身份了?」 唐筠瑶:「……我想他多半是为了避嫌。」 「避嫌?有什么好避嫌的!我就是喜欢他,我还想过了,等他肯主动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之后,我便请求父皇母后把我许配给他呢!」五公主一岔腰,气哼哼地将自己的小心思道来。 唐筠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所以这憨姑娘是瞧上她家三哥了? v第39章[03.02] 「小唐唐,你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家住在何处?我要去找他问清楚,人家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至于这般避着人家么?」五公主拉着她的手撒娇地问。 唐筠瑶沉默片刻,斟酌着道:「我暂且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五公主不满地噘着嘴。 「我总得先看看他是什么意思?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也要尊重他的决定不是?」唐筠瑶耐心回答。 五公主想了想,便明白她的顾虑所在,轻哼了一声,倒是没有再追问。 反正小唐唐认识的人她基本上都知道,她不知道的估计也没几个,尤其是男的,那就更屈指可数了。所以,就算她不说,她也总会有法子知道的。 唐筠瑶自然猜得出她的想法,也深知唐淮勉的身份藏不了太久,只是不知道她的那位三哥对这憨姑娘到底是什么想法。 待她从宫里离开返回家中时,径往二房处寻唐淮勉,哪想到在路上却遇上了钱氏与江氏婆媳,被江氏拉着手好一顿猛夸,一旁的钱氏则以一种挑剔的眼神直往她身上扫,看得她有几分不悦。 「我还有事,便不打扰两位了。」她懒得招呼这对婆媳,随意应付了几句客气话便走了。 钱氏皱眉瞅了一眼她的背影,刻薄地道:「你瞧,她屁股不够大,一瞧便不是好生养的。脾气又不好,一点儿礼节都不懂,将来若是进了咱们陈家的门,必是要好生教教她规矩才是!」 江氏被她这番直白的话吓了一跳,慌得环顾四周,待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后,这才压低声音道:「娘,你说什么呢!勇哥儿异想天开,难不成连你也跟着他胡闹?这一位是那么容易娶的么?」 钱氏不高兴了:「咱们家要钱有钱,要地有地,要宅子有宅子,勇哥儿更是一表人才,还有个当大官的姑丈,当诰命夫人的姑姑,难不成还配不上她一个黄毛丫头?」 江氏一阵头疼,也不知该再怎么劝她。 先不说以妹夫的品级到底算不算大官,就算他官居一品,可老唐家那位老三也不是什么小鱼小虾,人家堂堂的尚书大人,膝下又只有那么一个女儿,平日便疼得跟什么似的,将来挑女婿还不定怎么挑剔呢! 再说,那姑娘打小便进出皇宫的,皇室贵胄、达官贵人见识得多了,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又拿什么来与别人争? 唐筠瑶不知道钱氏打的什么主意,她快步到了唐淮勉院里,见他居然坐在窗边发呆,遂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走得近了,猛地大叫一声,吓得唐淮勉整个人抖了抖,一见是她,没好气地道:「坏丫头,可把三哥给吓坏了。」 唐筠瑶笑眯眯地凑到他跟前:「三哥,在想什么呢?想得这般入神,瞧着还傻乎乎的。」 「哪有想什么……」唐淮勉有些心虚地避开她的视线。 「是在想五公主么?」 「什么五公主六公主的,我不……她是五公主?宫里最受宠爱的五公主?!」唐淮勉先是装糊涂,可一下子便又醒悟过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难不成你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唐筠瑶这下意外了。 唐淮勉瞠目结舌,好半晌才喃喃地道:「我只猜到她必是出身不凡,只是没有想到她居然是当朝五公主,伍静安,是了,静安五公主,我居然现在才想到!」 他一拍脑门,瞧着懊恼极了。 唐筠瑶无语,伍静安……那憨姑娘连个假名字都懒得起,而向来聪明的三哥居然也没有往宫里的五公主身上想。 「那你最近避着她做什么?」她定定神,问道。 唐淮勉顿时有几分扭捏地回答:「我说了你可不许取笑啊!我就是、就是突然觉得,伍姑娘,不,五公主好像对我有点儿意思,所以、所以就……就那个有点儿不好意思。」 紧接着又瞪着她强调道:「你可不许取笑我自作多情啊!我告诉你,你三哥我可以写话本的高手,姑娘家的心思一瞧便能瞧得出来。」 一会儿又泄气了:「不过她是五公主的话,那就是我误会了。」 唐筠瑶试探着问:「若是你没有误会呢?」 「那就要更加离她远一些了。」唐淮勉不假思索地回答。 「为何要离她远一些?」 「门不当户不对的,还纠缠来纠缠去做什么。」唐淮勉有几分怅然地道。 真是可惜了,难得遇上一个和他聊得来,又那般合拍的姑娘呢! 唐筠瑶一下子便明白他的顾虑。 所以他是察觉憨姑娘对他起了心思,大概他也有那么一点动心,可偏偏又发现那姑娘出身不凡,以他如今的身份恐难般配,故而快刀斩乱麻,直接便避而不见了。 她微微一笑:「不过三哥,有件事你要知道,五公主已经知道我们是认识的,就算你再怎么避而不见,早晚她也能知道你的真正身份。」 唐淮勉耷拉着脑袋:「那便到那个时候再想法子吧!」 见他这般没精打采的,唐筠瑶哑然失笑,干脆也不再多说什么,反正以五公主那性子,一旦认准了的话,那可不是轻易肯放弃的,到时这两人只怕还有得纠缠。 夜里,唐筠瑶一如既往地把拿着那破损的长命锁翻来覆去地看,正整理着床铺的蓝淳见状便道:「这个长命锁都坏了,姑娘不打算拿去请人修补修补么?这东西应该可以补得回来的,又不像那个护身符,烧坏了便坏了。」 v第40章[03.02] 「什么护身符?」唐筠瑶随口问。 「就是那个啊,放在箱子里的那个,白日我收拾的时候看到了,都已经烧坏了,留着也没用,怎的还要收着?」蓝淳转身把一只已经有了年头的护身符递给她。 唐筠瑶接过来一看,记起这个便是据说小时候替她挡了一煞的那个护身符,后来被她从王氏那里要过来的,一直由碧纹收着,也不知蓝淳怎把它给找出来了。 「收着吧!又不占什么地方,祖母之前还叮嘱了要好好收着切莫丢了呢,怎么说也是曾经替我挡过煞的。」她随手扔还给蓝淳。 蓝淳接过,顺手又放在一旁的圆桌下,继续整理着床铺。 远处的更声敲起了一下又一下,床榻上的唐筠瑶阖着双眸,发出一阵均匀的呼吸。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放在枕边的荷包发出一阵微弱的光,有一缕青烟缓缓飘出,少顷,一个人影静静地站在床边处,怔怔地望着床上正好眠的姑娘出神。 「瑶瑶……」良久,那人发出一阵若有似无的叹息,月光投进屋里,照着她的脸庞,那张脸,赫然便是消失了许久的言妩。 言妩垂眸,望向床上那张睡颜的眼神带着几分难过。 「对不住,瑶瑶,都是我连累了你。若不是我,上辈子你也不用那般辛苦,你可以如这辈子一般,在疼爱你的爹娘兄长身边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地长大。」 说到这里,她的眼中隐隐有几分泪光。 「我本就应该如同这辈子一般,早早便死去,尸体埋入黄土,灵魂消失于人世间,尘归尘,土归土。而不是像上辈子那样,任人摆布,也让一具本不应该存在这世上的躯体,困住你的灵魂。」 她的眼泪终于没忍住‘啪嗒’一下掉了下来。 「瑶瑶,你要记住,你是唐筠瑶,上辈子、这辈子都是唐筠瑶!不管哪一辈子,从来都没有什么许筠瑶。‘许筠瑶’不过是一个可笑的、异想天开的阴谋。」 「你也要记得,我叫汀若,许汀若。可是这辈子,我更愿意叫言妩。」 她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得更凶了,语气也有些哽咽,可又怕哭出声来会吵到床上之人,唯有死死地咬着帕子,把哭声给咽下去。 她其实一早便好了,只要在瑶瑶的身边,无论再怎么大的伤都能痊愈,只因为从上辈子开始,她便是一个隐在暗处,靠着瑶瑶的灵魂滋养着的存在。 她就是一个窃贼,一个从头到尾的窃贼,靠着窃取瑶瑶的寿命滋养自己孱弱不堪的灵魂。 这样的她,还有什么颜面留在她的身边?还有什么颜面享受她对自己的好?失去了记忆的言妩可以死皮赖脸地黏着她,可恢复记忆的许汀若却没有那个资格,也没有那个脸! 半晌,她随意抹了一把泪水,再深深地望了一眼床上的那张容颜,终于转过身去,一点一点地飘离静谧的屋里。 「阿妩!」唐筠瑶骤然惊醒,‘呼啦’一下拨开帷帐,可诺大的屋里,除了她之外,哪里有什么言妩的身影。 「姑娘怎么了?可是做恶梦了?」外间值夜的蓝淳披着外衣急急进来。 「没事没事,就是、就是梦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唐筠瑶勉强冲她笑了笑,心里却有一股莫名的空落落感觉。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不定明日姑娘便会见到你那位朋友了呢!」蓝淳不知她的心思,笑呵呵地安慰道。 「若是当真如此便好了。」唐筠瑶喃喃地道,在她的侍候下重又躺了回去。片刻,把枕边的那只荷包拿到手上,取出里面放着的长命锁,来回地摩挲着上面的裂痕。 「你到底怎样了?是伤未好,还是太贪睡?都好些日子了,怎的还不出来?」她低低地抱怨着。 半晌,她叹了口气,把长命锁放入荷包里收好,拉了拉身上的锦被,缓缓地阖上双眸。 只是这一回她却久久不能入眠,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是觉得有人在她耳边低泣,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说,‘我叫汀若’。 可是汀若是谁?是以前东宫的那位许汀若么? 直到远处的更声又隐隐传来,她才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从尚书府离开后,言妩飘在空荡荡静悄悄的街上,一脸茫然。 她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离开了瑶瑶,又能去哪里呢?世间上还会有比瑶瑶身边更安全的地方么? 她皱了皱眉,转身又再望向尚书府的大门,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想不管不顾地冲回瑶瑶的身边,假装自己还是那个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不知道的言妩。 可是…… 「唉……」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干脆一屁股便坐到了尚书府大门前的石级上,托着腮帮子开始发呆。 怎么办呢?要去哪里呢? 「当」的一下清脆响声,把她吓了好一跳,抬头望去,随即便看到不远处的街口走过来一个身穿短打,手持铜锣的年轻男子,又听那人有节奏的叫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她拍了拍胸口,长长地吁了口气,噘着嘴不高兴地道:「什么嘛,吓了人家一跳!」 趁着那人从她面前走过时,她猛地飘过去,拿着帕子用力往那人的脖子处扇了扇,看着那人冷得打了个寒颤,又缩了缩脖子,顿时咯咯地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她又跟在那人身后,学着对方的语气和动作似模似样地叫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v第41章[03.09] 叫一回又捂着嘴笑一会儿,一个人玩得甚是高兴。 待看到那人收好铜锣准备归家,她揉了揉笑得腮帮子有点儿酸的脸蛋,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离开了唐尚书府,正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茫然地站在路的中央,环顾四周,没有一处是她熟悉的,也没有看到一个她熟悉的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鸡啼,也让她终于回过神来。 「天快亮了呢!我得找个地方歇一歇……」她自言自语地道,而后缓步于大街上,寻找适合她暂时歇息之处。 忽见不远处一户人家门口一边摆放着好几个白底红梅瓷瓶,正好她也觉得有点儿累了,想也不想便化作一缕青烟钻了进去。 「不好不好,一点儿也没有在瑶瑶身边好,没有在瑶瑶身边舒服,也没有在瑶瑶身边安全。我想回瑶瑶那里去……呜呜,可是又不敢。若是瑶瑶知道上辈子我和她同在一个身体里,还靠着汲取她的生机长大,她一定会恨我的。」她卷缩着身子,又是委屈又是难过地喃喃。 一会儿心里又像是有另一道声音反驳道:「瑶瑶才不会呢!又不是你自己愿意的,是那些坏人强行把你困在那身体里,那时候你那么小,又那么弱,也没有办法呀!」 一会儿又有一道弱弱的声音不赞同地道:「不管是不是你愿意的,你都是得利的一方,就这一点已经是愧对瑶瑶了,又怎能想着利用瑶瑶的善良,再厚着脸皮留在她身边呢?」 她呜呜咽咽得更厉害了,眼泪默默地滑落,不知不觉间,竟是这般哭着睡了过去。 天边泛起鱼肚白,宅子里的主人家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约莫一个时辰不到,一名中年妇人便从屋里走了出来,一一把门边的那几个瓶子抱了进屋。 言妩是被一阵浓烈的酒味给熏醒的,她先是打了个喷嚏,而后揉了揉鼻子,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泡在酒里,吓得她一个激零,想也不想地从瓶子里蹦了出去。 她泫然欲泣地望着已经全部湿透,一闻便是一阵阵浓烈的酒味的衣裳,扁了扁嘴,一脸的委屈。 她也来不及打量身处之地,只见前方不远似乎有个池子,想也不想地跳进了池子里,好不嫌弃地用力搓着身子。 「臭死了,要是瑶瑶在这里,一定会生气的。」 「汀若,水可都准备好了?殿下快起了。」忽有一道陌生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下意识便应了声,待反应过来对方并不是叫自己,憨憨地挠了挠脑袋,从池子里站起来,顺便把衣裳复原。 「原来这里还有人与我一个名字的呢!」她喜滋滋地道,一时没忍住,便跟在那位叫‘汀若’的年轻女子身后,只好奇地围着她上上下下地打量,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所在的地方。 咦?这姑娘好像有点儿熟悉呢!可是这张脸她又确实没有见过。 她纳闷地挠了挠耳根,亦步亦趋地跟在那女子身后,看着她端着盛满了热水的盆子走进了一处院子里,再踏上院中的十字甬路,来到正屋门前。 房门被人从里头推开,又有一名年轻女子从里头走了出来。 画鹃?言妩认出那女子,顿时一愣,再四下望望,竟发现自己竟然身在豫王府里。 下一刻,她便见画鹃居高临下地睨着那名为‘汀若’的女子,语气带着轻蔑与不屑:「你便是许汀若?」 「是,奴婢正是许汀若。」许汀若低着头,温顺地回答。 言妩顿时跳脚:「什么?你也叫许汀若?!怎么会这般巧的!」 她睁大了眼睛,凑到许汀若跟前死死地盯着她,也没有留意画鹃又说了什么。 一直到许汀若把手中的盆子交给了画鹃,盈盈行了个福礼后转身离开,她才苦恼地皱着一双秀眉,绞尽脑汁地想着曾经的记忆。 这个和她同名同姓的姑娘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她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可是,上辈子她濒死之际魂魄将要离体,却被人强行束缚住扯回原身体时还很小很小,又经历了两辈子,便是对生身父母的记忆也有点儿模糊了,又怎么会对一名陌生的姑娘心生熟悉感呢? 她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懊恼地一拍脑袋,随意便飘进了一间屋子。 突然,屋内墙上挂着的两幅画吸引了她的视线,她怔怔地望着有些陈旧的那幅画中的女子,心口一紧,下意识地朝着那画走过去,伸出手去轻轻地抚着画中女子,鼻子渐渐变得酸涩。 「娘……」她喃喃地唤,眼中瞬间又涌出了泪水。 「娘……」她哑着嗓子又唤了一声,眼泪终于再忍不住‘啪嗒啪嗒’地直往下掉。 她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豫王府的书房里看到早逝的娘亲的画像。纵然是年代久远记忆模糊,可她潜意识里就是知道,画中女子便是她的生身母亲。 她抚着画像哭得不能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娘’,可回应她的,只有窗外早起的鸟儿的鸣叫之声。 她抽抽答答地抹着眼泪,房门便人从外头推开,豫王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进来:「你自忙你的去,让汀若进来侍候便是。」 「可是……是,奴婢这便去叫汀若。」是画鹃有些不甘的回答。 言妩随意抹了一把泪,正想寻个藏身之处,忽又注意到娘亲画像的旁边挂着的那一幅画,而画中的女子居然是她! 她惊讶地微张着嘴,目不转睛地盯着画上的‘自己’,那一颦一笑,像她,可也像瑶瑶,准确来说,画中人更像是上辈子体内有着一强一弱双魂的许淑妃。 「给殿下请安。」许汀若的声音又在屋里响了起来,言妩定定神,转身望过去,看到那许汀若唇畔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迈着轻盈的脚步朝着屋中来。 她怔怔地望着她,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福至心灵,一拍手掌:「啊!我知道了,你是汀琬姐姐!」 v第42章[03.09] 眼前这个给她一阵熟悉感的姑娘,肯定是她的姐姐,那个打小便爱欺负她,跟她抢东西的汀琬姐姐。 「讨厌,你自己都有名字,做什么要抢人家的?你才不叫许汀若,你分明是叫许汀琬的嘛!」她不满地绕着许汀若飘来飘去,口中嘟嘟囔囔着。 许汀若自然不会知道有‘人’在她身边念叨,满心满眼都只有眼前这个身份尊贵性情温和的男子。 她知道自己余生的荣耀全系于此人身上,所以必是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吸引他的注意,继而勾起他对自己的怜惜。而事实证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效果的。至少,那个曾对她无比轻视的画鹃,如今已经将她列为争夺豫王宠爱的头等大敌。 可她丝毫不惧,当初的彭良娣手段比画鹃可是高明多了,可她照样可以在她的眼皮底下闯出一条路来,若不是太子突然被废,此刻她已经成为了太子的侍妾,说不定还会成功地怀上龙子。 不过不要紧,豫王也很好,同样也有成为新太子的可能。 襄王离京的那日,天熙帝与皇后携手站在城楼上,看着他的仪驾渐渐远去,最终化作一个墨点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皇后眼中隐隐有泪光,脸色虽然仍旧有几分苍白,可精神却不算差。事实上,自从两个儿子握手言和后,一直压在她心头上多年的巨石也终于被搬开,她的病情竟是难得地有了一定的好转。 尽管如此,她也很清楚自己命不久矣,临死前能看到两个儿子解开了多年的心结,她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先是太子被废,继而是襄王主动请旨离京前往封地,让本以为襄王会成为新任太子的众多朝臣愕然。 而又在这个时候,信王连办了几桩漂亮的差事,使得龙颜大悦,更是连得天熙帝夸赞赏赐,也使得朝臣们终于将视线投向了这位素来不显山露水的皇次子。 信王性情宽厚,视贤下士,从此前的几桩差事来看,又是个颇有才干的能人,如此贤王倒是难得。 不知不觉间,朝中便有了册立信王为太子的呼声,并且这呼声越来越强烈,信王的支持者也愈来愈多,虽仍无太子之名,可却隐隐有了几分太子之势。 唐筠瑶得知后却是一番感叹。没有想到这辈子在太子被废后跳出来的不是襄王,反而是那个一直如同隐形人般的信王。 不过事到如今,她也不敢完全肯定最终仍会是豫王坐上那个位置。 这会儿,她双肘撑在唐松年书案上,托腮问:「爹爹,你觉得陛下会册立信王为太子么?」 唐松年放下手中书卷,笑道:「小丫头怎的对这些有兴趣了?」 「说嘛说嘛,陛下会不会册立信王为太子?」唐筠瑶催促道。 唐松年摇摇头回答:「君心难测,陛下的想法非我等所能揣测。况且身为臣子,我只管服从陛下的旨意便可,其余的无需在意。」 唐筠瑶想了想,又问:「所以爹爹尽忠的是陛下,对爹爹来说,只要是陛下亲选的太子,不管是谁,你都会对他尽忠?」 唐松年捻须颔首微笑:「宝丫所言极是。」 唐筠瑶抿嘴一笑,正想要再说,忽听外头一阵说话声,顿时有几分不悦,扬声唤来蓝淳,让她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蓝淳领命而去,不到一刻钟便回来了。 「听说是陈家那位老太太惹恼了夫人,骂骂咧咧地被劝走了,夫人这会儿还在屋里生气呢!」 父女二人对望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讶。 「可知那老太太因何事惹恼了娘亲?」唐筠瑶又问。 蓝淳望了她一眼,又望了望唐松年,这才小小声地道:「好像是为了姑娘的亲事,那老太太想为她的孙儿求娶姑娘,夫人不愿意,那老太太说了一些难听话,夫人听了便生气了,直接吩咐送客。」 唐筠瑶又是一愣,没有想到此事居然还与自己有关。她还没有说什么,唐松年已经勃然大怒:「岂有此理,她们家那个勇哥儿,文不成武不就,整日游手好闲没个正经,也敢打我宝丫的主意?!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错了他的心!」 「传我的话,下回他若是再敢来咱们院里来,直接把人给轰出去!」 唐筠瑶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见他动怒,有些新奇,有些好笑,也有些感动。 老头子确实很疼爱她,只怕在他眼里,天底下便没几个男子配得上她的。 还有娘亲,那般软绵好性子的一个人,平日总是轻言细语的,也就只有在感到儿女被欺负时,才会骤然暴发脾气。 阮氏确是被钱氏给气着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钱氏居然打起了女儿的主意。 钱氏提到希望陈唐两府亲上加亲,欲为孙儿陈兆勇求娶唐筠瑶为妻时,她脸上的笑容便有几分僵硬,只还是客气地道:「她年纪尚小,暂且不考虑亲事。」 钱氏不以为然:「明年便要及笄了还小什么小,多的是姑娘家在这个时候便议亲的,有什么打紧。知道你们两口子疼女儿,可就是宠得太过了些,倒把她养出一身毛病来。你们舍不得狠下心去管教,这会儿早早把亲事订下来,我也能替你们磨磨她的性子,免得日后嫁了人还不知收敛惹人笑话。」 阮氏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笑容也一下子便敛了下来,淡淡地道:「多谢舅母费心了,不敢劳烦您老人家。」 「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日后给我们陈家惹出麻烦来。要我说,你们若是能早些狠下心肠管教女儿,何至于到今日这般地步。我听说她还不时跟着周哥儿往外头跑,这像什么样子?还未嫁人便如此不安分,将来若是嫁了人岂不是要不守妇道?」 「够了!!」阮氏再忍不住厉声打断了她的话,「小女很好,我对她很满意。至于令孙,请恕小女高攀不起。我还有事,便不留舅母喝茶了。挽琴,送客!!」 「你!你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钱氏也怒了,还想要再说几句,可是挽琴已经带着两名身强力壮的仆妇走了进来,强行把她请了出去。 钱氏勃然大怒,一路骂骂咧咧的,那些难听的话传来,气得阮氏险些没忍住想要冲出去撕了她的嘴。 v第43章[03.09] 「呸,什么破落户的东西,连给我家宝丫提鞋都不配!」唐筠瑶闻讯进屋来的时候,便听到阮氏这破天荒的骂声,一时哑然失笑,心里却又美滋滋的,觉得熨帖至极。 却说朝臣们等来等去,没有等到陛下册立新太子的旨意,倒是等来了陛下赐婚豫王与中书令纪渊外甥女梁毓嫣的旨意。 人尽皆知这位梁姑娘自幼养在纪夫人膝下,与纪夫人的亲女儿无异,故而对她能被赐婚于豫王为正妃半点也不奇怪。 毕竟纪大人无儿无女,唯最疼爱这个外甥女,陛下看重纪大人,自然也会抬举这位梁姑娘。 唐筠瑶得知后不得不感叹豫王与梁毓嫣果真是两辈子结发夫妻的缘份。 不过这会儿她可没有什么心思去想那对两辈子结发缘的夫妻,眼珠子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方树底下的那两人,把手中的帕子卷了又卷,扯了又扯。 那两人,一男一女,男的正是她的月光少年将军贺绍廷,女的赫然便是近几年亲事一再遇挫的郑国公之女郑妍。 她看着郑妍含羞答答地对着贺绍廷说着什么,虽离得远听不见,可还是猜测着对方或许是示爱,顿时紧张得愈发扯着手中的帕子,想着要不要假装路过走出去打断他们。 可是,若是郑妍当真有心,这回说不成,下回总有机会再说的,与其他们日后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再接触,倒不如如今在自己眼皮底下把一切说清楚呢! 想明白这一点,她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竖起耳朵想要听听贺绍廷的回答,可还是什么也没有听见,急得抓耳挠腮起来。 那边,郑妍见他微微笑着摇了摇头,虽没说什么,可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有些不甘地问:「将军是不是也觉得我乃克夫之命?」 贺绍廷再度摇了摇头,温声道:「本将军从来不相信这些,反倒是姑娘对此深信不移。」 郑妍怔忪。 「姑娘既有向男子言明心境之勇气,自当不惧一切困境才是,为何反倒苦苦困于流言当中不能自拔呢?」 郑妍久久说不出话来。 「哎呀,原来妍姐姐在这儿呢!我就说嘛……」突然,有女子娇笑声传来,郑妍顿时沉下了脸,眼神阴鸷地望向正朝这边走来的几名贵女,知道她们必是猜到了自己所为,想必也猜中了结果,正等着看自己笑话呢! 她心中恼极,却偏没有半点法子,忽见贺绍廷朝她拱手行礼:「多谢姑娘为本将指路,告辞。」 她愣住了,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离去。 「贺将军方才是在向你问路?」为首的那名贵女不敢相信地问。 她也回过神来,冷笑道:「你方才不是听到了么?不是他向我问路,还能有别的什么事不成?」 那女子张张嘴,似是想要说什么,可最终却只能讪讪地转了话题。 真遗憾,还以为又可以添一桩关于郑妍的谈资呢! 唐筠瑶将一切尽收眼底,狐疑地挠了挠脸蛋,而后朝着贺绍廷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哎呀可真巧,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她快步追出一段距离,而后钻进小道里,从另一边走了出来,假装一副偶遇的模样朝着背手站在路旁的贺绍廷道。 贺绍廷心中好笑,表面却不显:「不巧,我方才就瞧见你了。」 唐筠瑶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只很快便又掩饰了过去,无辜地道:「是么?原来方才和妍姐姐说话的果真是你啊?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贺绍廷眸中带笑:「你没有看错,是我。」 「你和她说了什么呢?哎呀,若是不想说也不要紧,反正我也就是随口问问。」她装出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 贺绍廷嘴角微弯,望向她的眼神无比温和,偏却是没有回答她的话。 唐筠瑶眨巴眨巴着眼睛,凑到他跟前故意又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她心悦于你,并借今日之机向你坦承不是?」 贺绍廷只望着她微微笑着,并没有回答。 见他还是不说话,唐姑娘不高兴地蹙了蹙眉,继续道:「妍姐姐出身好,我比她也没差;虽然长得好看,可比我还是要差一些;还有性子闷闷的,不如我……」 贺绍廷哑然失笑。小骗子脸皮子也忒厚了,这算不算是假借夸别人实则夸自己? 「郑姑娘是很好。」终于,唐筠瑶听到他缓缓地出声,再一听他所说的话,眼睛顿时瞪得更大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也瞧上了郑妍? 「不过……确是不及某人。」 她愣了愣,随即便露出了个得意的笑容,在原地捂嘴笑了一会儿,而后迈腿追着那背着手缓步前行的人而去,仰着脸揪着他的袖口脆声道。 「廷哥儿我跟你说,你虽然比我年长些,可对姑娘的心思却懂得不多,更不如我知道的多,很容易就会被人骗了。你将来若是瞧上了哪家的姑娘,一定要记得先告诉我,我来帮你过过眼。你说这样好不好?」 贺绍廷笑睨她一眼,望着她水汪汪的眼睛、充满期待的神情,终于如她所愿地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v第44章[03.09] 话音刚落,他便见小骗子的眼睛登时放光,明亮得就如夏日夜空上挂着的星,让他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地变深。 「廷哥儿你放心,我将来一定会给你挑一个最好的姑娘。」唐筠瑶眉眼弯弯地向他保证。 「最好的姑娘是谁?」贺绍廷忽地问。 「我呀!」唐姑娘不假思索地回答,话音刚落便醒悟自己说了什么,捂着嘴一脸无辜地望向他。 贺绍廷再也忍不住轻笑出声。 果然是个没脸没皮的小骗子! 唐筠瑶被他的笑容晃了晃,眼睛愈发闪闪发亮,紧紧地盯着那张难得一见的开朗笑颜。只觉得那低沉却充满磁性的笑声就像羽毛在她心尖上轻拂,酥酥麻麻的,教人好想伸手去挠一挠。 贺绍廷被她灼灼的目光看得有点儿耳热,拢嘴佯咳一声,而后手指一曲,在她额上轻弹一记:「小骗子!」 言毕,背着手慢悠悠地往前走去。 唐筠瑶捂着额头,转身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想也不想地追了上去,抓着他的袖口摇了摇,水汪汪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有点委屈地反驳道:「人家才不是小骗子,爹爹都说了筠瑶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是爹爹说的。」 「我的白糖糕呢?」贺绍廷忽地停下脚步,深深地望入她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眸,认认真真地问。 「白糖糕?什么白糖糕?」他的话题太过于跳跃,唐筠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 贺绍廷没忍住轻哼一声,故意板着脸瞪着她又唤了声:「小骗子!」 唐筠瑶噘着嘴,干脆耍赖地抱着他的手:「人家才不是小骗子,不许叫人家小骗子!」 又努力地想了想,终于想起了曾经哄过他的‘亲亲抱抱加两块白糖糕’,眼睛陡然瞪大,一下子没忍住便笑出声来。 贺绍廷被她笑得有几分羞恼,又瞪她一眼,扯开她的手加快脚步就往前走。 唐筠瑶笑着追上了他,总算是明白她的少年将军是个怎样闷骚的性子,难怪会叫她小骗子呢!敢情是记恨着她没有兑现诺言给他送白糖糕。 难为他竟一直耿耿于怀至此。 「你低下头来,我告诉你为什么没给你送白糖糕。」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笑盈盈地道。 还能有什么理由?不就是小骗子随口说了便扔到脑后不记得了么?贺绍廷睨她一眼,挑了挑眉。 「你低下头嘛!」唐筠瑶娇声又道。 贺绍廷无奈,顺从地低下了头:「我倒要听听小骗子又要胡诌些什么……」 「叭叽」的一下响亮亲吻声,伴着脸上温热软绵的触感,成功地将他未尽之语生生地堵了回去。 他怔怔地凝望着眼前这张娇俏甜美的容颜,有那么一瞬间,几乎便想要伸出手去紧紧把她搂入怀里中,放肆地对她做如同梦里的那些事。 不等他反应,小骗子又甜蜜蜜地道:「好了,这回我一定记得回去便让人给你送白糖糕。」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幽深,嗓音低哑:「小骗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 「知道呀,我在撩拨你。」唐筠瑶冲他笑得既无辜又纯真。 贺绍廷心跳‘扑通扑通’的跳得更厉害了,正想要说些什么,突然听到远处有脚步声传来,不假思索地环住她的腰肢,几个纵步便飞身闪入小树林中,至一处被层层叠叠的枝叶挡住的树后。 他低下头正想和小骗子说几句话,却见她眸光闪闪发亮,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突然把她抱到隐蔽之处,难不成是想要对她做什么羞羞的事么?她要不要矜持一下下,假装推拒推拒呢? 唐筠瑶心思飞速转动着,可渐渐地,两人对视着的视线交织一处,她的心跳也不知不觉地开始失序,脑子一片空白,再也想不起旁的事。 贺绍廷的情况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俊脸泛热,心跳‘扑通扑通’的越来越急促。半晌之后,他一点一点地靠近她,环着她腰肢的双臂也渐渐收紧,低下头去,薄唇轻轻地碰了碰那嫣红柔软,如蜜糖般甜美的唇瓣。 唐筠瑶只觉得心如擂鼓,努力睁着一双乌黑明亮的双眸,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感受着那股熟悉的清爽气息萦绕鼻端。 两人的呼吸开始紊乱,贺绍廷喘息起来,终于再也忍不住用力把她压往胸膛,揽着她重重地亲吻。 怀中的姑娘香香的、软软的、娇娇的,那么柔顺地偎在他的怀里,任他对她予取予求,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意志力,才勉强从缠绵中松开她的唇。 望着怀里那张艳若桃李、动人心弦的芙蓉脸,他的心跳愈发急促,俊脸泛红,喘息也变得粗重起来。 唐筠瑶缓缓地睁开双眸,翦水双眸愈发水汪汪,唇瓣嫣红水润,长长的眼睛扑闪扑闪几下,有些害羞,又有几分欢喜地望着他。 两人的脸蛋都是红通通的,贺绍廷只觉得心中无限欢喜,眼神温柔得就像夜晚那如水般的月光,却又含着教人无法忽视的柔情与宠溺。 「廷哥儿。」他听到怀里软绵绵娇滴滴的小骗子轻声唤着自己。 v第45章[03.09] 「嗯?」他轻轻捊着她垂落脸颊的鬓发,柔声应着。 「你是在撩拨我吗?」 他怔了怔,然后低低地笑了出来,额头抵着她的,望入她亮晶晶的双眸深处,笑容宠溺:「是啊,我是在撩拨你。」 唐筠瑶一下子便绽开了娇艳的笑容,笑嘻嘻地问:「那你承认筠瑶是最好的姑娘了么?」 「是,筠瑶是最好的姑娘,也是最坏的小骗子。」贺绍廷轻笑着,嗓音低沉醇厚,听入小骗子的耳中,教她耳根痒痒的,忍不住伸手去揉了揉。 「都说了人家才不是小骗子……」她不依地戳他的脸。 贺绍廷只是望着她笑,眼神温柔得险些教她溺毙当中。 唐筠瑶决定不再与他纠结此事,踮着脚尖,双手搭在他脖颈处,甜蜜蜜地问:「那现在这个最好的姑娘,最坏的小骗子你喜欢么?」 不等他回答,她又凶巴巴地补充了一句:「快说喜欢!」 贺绍廷:「……」 这情境似乎有点儿熟悉…… 「快说嘛,你都亲了人家……」见他没有回答,小骗子不乐意了。 贺绍廷俊脸又泛起了红,要让性情内敛的他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到底有些为难。 不过看着她一副‘你不说我就哭给你看’的模样,再加上自己方才又对她做了逾矩之事,若此时不向她表明心迹,说不定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故而纵然知道这小骗子必是在装模作样,但还是低低地回答:「喜欢……」 话音刚落,他的双唇便被人飞快又响亮地亲了一记。 他呼吸一窒,下意识把怀里的小骗子搂得更紧,深深地接连呼吸几口,勉强才又压住那股想要狠狠地亲她的冲动。 这蔫坏的小骗子,使起坏来,简直要让他活不下去啊! 唐筠瑶脸蛋贴在他的心口位置,听着里头一下又一下急促又有力的心跳,心里像是吃了蜜糖一般甜,又像是在怀里揣了只小兔子,‘扑通扑通扑通’的狂跳个不停。 两人静静相拥片刻,贺绍廷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她:「走吧!」 再不走,他怕自己忍耐的防线会彻底失守。 唐筠瑶笑盈盈地冲他点了点头,看起来又乖又甜:「好……」 两人并肩而行,才从小树林出来,走得一段距离,便见范广急匆匆地迎了上来。 范广见两人举止亲密,自家将军脸上更是漾着无法忽视的笑容,望着小妖女的眼神更是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眼皮一跳,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 莫不成这小妖女对将军做了什么?不对啊!将军英明神武,理应看得穿小妖女的伪装才是。 他正胡思乱想着,贺绍廷已经板起了脸,严肃地问:「可有事?」 他当即回神,忙上前去一阵耳语。 唐筠瑶只隐隐约约地听到‘东狄’两个字,倒也没有太在意。 片刻之后,她便听到贺绍廷柔声道:「宝丫,我有要事在身,不能再陪你了,先送你到前边找五公主如何?」 「不必了,你若有事便先忙去,此处人来人往,每隔百米又有侍卫保护,能有什么事?」唐筠瑶体贴地道。 贺绍廷不放心,可见她一再坚持,更知她所言不假,又因公事不能耽搁,故而再三叮嘱了她几句,这才带着范广匆匆离开了。 唐筠瑶一直到瞧不见他的身影,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视线,可嘴角却一直扬着怎么也压不下去。 林间的鸟儿仿佛也感受到了她的喜悦,展开歌喉为她演绎着一曲曲欢快的调子。 「本王还道是哪一位呢,原来是唐大人千金。」突然,身后有一道温文的声音传来,她止步回身,忙福身行礼,「信王殿下。」 「筠瑶妹妹不必多礼。」信王含笑上前,虚扶了她一把。 唐筠瑶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神态恭敬地低眉垂眸避让一旁。 哪知信王却并没有离开,似乎心情颇好地与她闲聊:「筠瑶妹妹怎会独自一人在此?五皇妹不曾与你一起么?」 「公主殿下在前面陪着昭仪娘娘说话,我一时贪看景色,不知不觉便走远了,这会儿正想回去寻公主殿下呢!」 「原来如此,恰好本王也要去见母妃,不如便与筠瑶妹妹一道前往吧!」信王温声又道。 唐筠瑶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对自己如此热情,她虽自小进宫为公主伴读,可除了与几位公主相熟外,便只与当时因年纪小仍留在宫中念书的豫王走得稍近些。 v第46章[03.09] 至于其他皇子,不过是混了个脸熟而已。 况且如今她又非年少不懂事的孩童,自然知道若是跟着信王走这么一路,纵然他们之间清清白白,可架不得旁人心里怎么想啊! 她既然心里有了她的月光少年将军,自然不会让自己陷入与旁人的桃色流言当中,故而便装出一副天真不懂事的模样道:「这不好。我娘说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要注意懂得避嫌。况且,信王殿下有那般多爱慕者,我若是与您走这么一路,肯定会被她们记恨的。」 信王一愣,倒没有想到这小姑娘居然如此直白。即使他确是有意让人瞧见他与唐松年之女亲近,可被她这般戳破,倒是不好再坚持了。 「筠瑶妹妹顾虑得极是,是本王考虑不周了。也罢,那本王先行一步,筠瑶妹妹慢走便是。」 唐筠瑶忙行礼:「恭送殿下。」 小姑娘的声音清脆动听,如同出谷黄莺一般,教人听之心喜。 信王深深地打量着她。小姑娘长着一张芙蓉脸,乌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肌肤更是晶莹剔透如同上等美玉,小小年纪便已经出落得如花似玉,性子又是天真乖巧不谙世事,不得不说,这小姑娘确是勾人得很。 这一刻,他觉得便是这姑娘不是唐松年的女儿,冲着她讨喜的性子与这副不俗的容貌,他都会相当乐意把她纳进王府来。 唐筠瑶自来便敏感,自然察觉望向自己的视线有着不怀好意,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心中对这位信王殿下的印象又差了几分。 只盼着这辈子仍旧是豫王坐上那个位置才好,免得便宜了旁人。她暗道。 信王倒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并不作久留。 虽然近来朝臣们对册立他为新太子的呼声渐高,可他却很清楚,真正为父皇重视的那几名朝臣,并没有明确表示对他的支持,而唐松年便是当中的一员。 他知道,要想坐上太子之位,必定是离不开那些人的支持。这段日子他便一直想方设法拉拢他们,只可惜收效甚微。 拉拢不成,他便不得不考虑其他法子。听闻唐松年最是疼爱女儿,若是他能将唐筠瑶纳为侧妃,便相当于把唐松年拉到自己这边。 原本是出于谋求大事的目的,他才会对唐筠瑶生出这样的心思,可是方才细打量了那姑娘,却是觉得纵然她不是唐松年的女儿,如此美人儿他也是不想错过。 晚间就寝时,唐筠瑶身着中衣盘腿坐在床上,同样想到了白日与月光少年将军的那个吻,脸蛋顿时变得红通通的,眼中光芒亮得惊人。 哎呀,月光少年将军亲了她呢!还亲口承认了喜欢她,真是太让人高兴了!她欢喜地想着,脑中更是渐渐地浮现起那情意缱绻的一幕,一时脑热,就像那个人在眼前一般,阖着双眸对着空气‘叭叽’了一口。 下一刻她又害羞地捂着红通通的脸蛋,就势倒在床榻上,抱着叠得整整齐齐的锦被来回翻滚。 哎呀好害羞好害羞,可是又好高兴好高兴,她心目中的大英雄、月光少年居然亲她了! 她抚了抚温热的唇瓣,回想当时被那人亲吻着的感觉,想着想着又害羞得直接把脸埋入了锦被当中。 就这般自我陶醉了好片刻,她才终于冷静了下来,摸摸犹带着热度的脸蛋,想到方才一连串幼稚的举动,又忍不住鄙视自己。 真是的,又不是真正的懵懂天真无知姑娘,怎表现得像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似的,忒没出息了! 虽是如此,她也很清楚地知道,这是不一样的。这一回,她是全心全意,不带任何功利性目的去对待一个人,一个让她不知什么时候便已经动了心之人。所以,那个人亲她的时候,她会紧张、会害羞、会欢喜,也会生出一种很奇怪的酥酥麻麻的感觉。 不过,一想到上辈子贺绍廷的早逝,她的双眉便紧紧地蹙了起来。 这几年她也一直注意贺绍廷的身体状况,如今每月为他把平安脉的还是她辗转拜托的宫中太医,知道他虽然有些旧伤,不过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更不会因此而影响他的性命。 那是不是说明接下来的几年内,他的身体状况便会急转直下? 「姑娘你怎么了?脸怎么这般好?哎呦,额头也热,难不成是着了凉发热了?不行,我得赶紧使人去请大夫。」不明所以的蓝淳走了进来,一见她脸蛋红红、眼睛水汪汪的模样便急了,二话不说便伸手探她额上温度,这一探便吓了一跳,不管不顾地便要去请大夫。 唐筠瑶连忙拉住她,开什么玩笑,若是当真让她去请了大夫才是闹笑话呢! 「我没事,就是觉得有点儿闷热,你把窗推开一些,我透透气便可以了。」 蓝淳不怎么相信地盯了她好一会儿,见她除了脸蛋红红,眼睛比平常明亮水润些外,倒也不像是不舒服的样子,这才相信了她的话。 「对了姑娘,方才表姑奶奶送了帖子过来,请咱们家过府作客呢!」蓝淳一边替她整理床铺,一边道。 「表姑奶奶?陈府那位?」唐筠瑶问。 「可不就是她嘛,听说她夫君得了好差事,升了官,又与咱们家许久不见了,所以才设宴邀请大家取聚一聚。大夫人和二夫人那边也收到了帖子,想是大伙儿都去。」 唐筠瑶嗤笑。若是想见见久别的亲戚,自己上门拜访便是,还需要巴巴地设宴邀请?不过是当日离开唐府的姿势不大好看,这会儿风光回京了,想要找回场子罢了。 也罢,左右她最近也没什么事,便也去瞧瞧当年那位对老头子投怀送抱不成的表姑吧! 却说贺绍廷这日一直忙到点灯时分才回府,净手洗脸后随口又问:「今日唐尚书府可有东西送过来?」 这段日子已经听了不知多少回这个问题的下人,这一回再听到如此熟悉的问题,底气顿时便足了,连声音也刻意地扬高了几分:「回将军的话,半个时辰前,唐尚书府送了一盒白糖糕过来。不过这会儿已经凉了,将军可要……」 「拿过来。」贺绍廷打断他的话,吩咐道。 v第47章[03.09] 那人不敢耽搁,自去取那早就已经冷了的白糖糕。 贺绍廷取过一块送入口中,轻轻地咬了一口,甜腻的味道顿时充斥口腔。 他其实早就过了喜欢吃甜食的年纪,甚至对这种甜到发腻的食物更是避之则吉,可此刻却吃得津津有味,那甜甜的味道从口腔缓缓延至他的内心深处,教他的嘴角不知不觉地微微扬起。 那蔫坏的小骗子,可总算是把承诺给兑现了。 想到那如手中这白糖糕一般甜蜜蜜的小姑娘,便又想到了白日那一番柔情蜜意,他心口一阵发热,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儿干,忙灌了几口温茶,压下心中的骚动。 他庆幸,庆幸小骗子明年便可以及笄,也可以议亲了,到时候他一定要取得唐大人与唐夫人的同意,把小骗子给娶回来。 府里这般大,就是因为缺了那个人的身影,少了那个人的笑声,才会显得如此空落落的。 仿佛看到将来和小骗子一起生活的多姿多彩,他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掩饰不住,也教正要步进来的范广心里一阵嘀咕。 将军怎会笑得如此……荡漾?这不像他啊!一定是被那小妖女影响了! 他忧心忡忡皱了皱眉,直到贺绍廷察觉他的身影,无奈地问:「可有事?」 他定定神,忙进来回禀:「将军,镇远将军杜诚忠想见你,这会儿正在门外等着呢!」 杜诚忠?贺绍廷脸上的笑容敛下来了。 自上回两人打了一架后,便一直视彼此如陌路,便是在朝堂上遇到,也不过是给对方一记淡淡的眼神。 如今他主动寻上门来又有何事? 虽是不待见那人,可他还是不得不起身相迎。 正厅里,杜诚忠背着手不安地来回走动,不时望望门外,等待着那个人的出现。 「你们将军呢?怎的还不来?可让人去通禀了?」他焦急地问。 「杜将军放心,已经有人前去禀报将军了。」那下人恭敬地回答。 「怎的还不来……」杜诚忠内心焦躁,愈发坐立不安。 终于,在他的内心将要彻底告罄时,便看到了那个年轻的挺拔身影。 「绍廷!」他眼睛一亮,立即便冲了上去,激动地唤。 贺绍廷皱眉,神情淡淡地拱手见礼,态度客气而疏离:「杜将军。」 杜诚忠却半点也不在乎他的冷淡,激动地摩挲着手掌,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你娘可是叫楚云湘?」 贺绍廷心口一震,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略有几分不悦地道:「先母名讳,还请杜将军尊重些!」 杜诚忠却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兴奋地道:「若你娘是楚云湘,那你便是我的儿子,我杜诚忠唯一的儿子!」 贺绍廷神情冷漠,语气有几分嘲讽:「杜将军是不是想要儿子想疯了?本将军姓贺,先父贺公炳鹏早已过世多年,本将军更无乱认爹的习惯。」 「那贺炳鹏并非你的生父,你娘云湘原是我的侍妾,当年怀着你的时候便离开了镇远将军府,后来辗转嫁给了你养父。我亲自去调查过了,你娘嫁入贺家的时候,的的确确是怀着身孕的。」 「这些年我一直不知道你们母子的存在,才会让你们吃了那么多的苦。那贺炳鹏原不过流氓地痞,见你娘美貌,又是孤身一人在外谋生,便起了坏心思,不顾你娘意愿把她强娶进门。」 「听说他还是一个酒鬼,喝醉了还会打人,你们母子俩没少因此遭罪。」说到此处,杜诚忠脸上显现几分愧疚。 「我知道这些年一直愧对你们母子,你放心,我一定会补偿你的。从今往后,你便是我杜诚忠唯一的儿子,更是镇远将军府唯一的公子。」他又保证道。 贺绍廷气极反笑:「杜将军,我念在你好歹也是朝廷命官的份上,不与你计较。只是先父为人如何,生前又是如何对待先母与我,却轮不到你一个外人置喙。」 「我姓贺,此生此世都只会姓贺,与你杜诚忠,与你镇远将军府毫无瓜葛!杜将军今日前来若只是为了说这些荒唐至极的话,请恕本将不奉陪了,来人,送客!」 说完,一拂衣袖转身就走。 杜诚忠想也不想便去追,却被曹胜带着侍卫给生生挡了下来,眼看着贺绍廷的身影越来越远,他急得满头大汗,大声叫道:「绍廷,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你若是不相信,大可亲自去查证!我知道你心中有怨,这不怪你。只是血脉亲缘却是天注定,纵然你再怎么不乐意,也不能否认你身上流着我的血!」 贺绍廷脚步一顿,却还是头也不回地继续离开。 倒是曹胜几人听到杜诚忠这番话后大吃一惊,面面相觑,只觉得不可思议极了。 自家将军与这位镇远将军竟有血缘上的关系? 贺绍廷阴沉着脸,加快脚步往正院走去,将身后的叫喊声远远地抛下。 杜诚忠的到来,他大声嚷着的那番话,再度激起了他已经决定埋葬的那部分记忆。尤其是那一句‘血脉亲缘乃是天注定’,纵然他由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认回那个生父,可确实也不能否认,他的体内的的确确流着那个人的血。 v第48章[03.09] 他想不到那个人竟会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并且听着他方才话中意思,竟还亲自去查证过?否则他也不会对父亲生前做过之事如此清楚。 他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不错,他的养父生前确是嗜酒如命,喝醉了的话确实会打人,他也的确因此吃过不少苦头,可是每一回养父醉酒后要打人的时候,祖母都会不顾一切地保护他,不教他受到半点伤害。 而在养父不喝酒的时候,对他也并不算太差,有时候心情好了,还会给他买些好吃的。 一切变化都发生在那一年,醉酒后的养父失手推倒了已怀有身孕的娘亲,使得娘亲肚子里的孩子没能保住,养父悔恨难当,当场断指立志戒酒。 事实上他也确实做到了,在那之后的一年内,的确是滴酒不沾,脾气更是收敛了不少。可惜好景不长,在一个漆黑不见五指的夜晚,因祖母急病,他匆匆出门去请大夫,却在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跌,后脑撞上石块,抬回家不到半个时辰便断了气。 而痛不欲生的祖母也在半年后撒手人寰,只留下他和娘亲两人相依为命。 苦么?确是有的。可是他却不会因此而怨恨养父。毕竟他也算是给了他们母子一个栖身之所,而慈爱的祖母更是视他如嫡亲孙儿般照顾看待,后来的姑母亦是全心全意地养育他长大成人。 他从贺家得到的真心关爱并不少,早就彻彻底底把自己当作贺家的人。 至于杜诚忠…… 他嘲讽地勾了勾了嘴角。 他又凭什么会以为自己会承认他?凭什么以为自己会稀罕他的镇远将军府? 虽然没有得到儿子的承认,更没有听到那一声‘爹’,可杜诚忠却半点儿也不在意,毕竟儿子自小便不在他的身边长大,更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一时难以接受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只待他想明白了就好。 大齐年轻一辈的佼佼者贺大将军居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仅此一点,便足以教他欣喜若狂。 原来他并不是无后,他一早便有了自己的儿子,只不过一直被蒙在鼓里,以致父子分离多年。 不过不要紧,来日方长,他还有补偿他的机会。 他心情甚好,却又有些依依不舍地从忠勇将军府离开,临走前还一再叮嘱曹胜等人要好生侍候贺绍廷,直听得曹胜等人一脸莫名。 本是一早便得到夫君今日回京消息的云氏,左等右等都不见杜诚忠归来,一问,便又得知杜诚忠回京后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转道去了忠勇将军府,只当他有公事要与贺绍廷商议,倒也不放在心上。 杜诚忠当日意外地从当年府里的大夫口中得知,自己可能还有一个孩儿在世时,出于慎重的心理,他并没有对任何人言明,而是将一切瞒得死死的,故而云氏并不知道前段时间他突然离京,并不是因为公事,而是去查曾经的侍妾楚云湘的下落。 她哪里想得到,杜诚忠回来会给她带来那么一个天大的「惊喜」。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瞪着杜诚忠问:「你说什么?忠勇将军贺绍廷是你的亲生骨肉?」 「确是如此,我已经亲自查证过了,绍廷是当年云儿……云湘为我所生的儿子,当年云湘有孕后身子极弱,与她一向交好的玉兰担心她受不住那虎狼之药,求了易大夫帮忙,以一副假药瞒天过海,保住了云湘肚子里的孩子,也就是绍廷。」 说到这里,杜诚忠一阵庆幸。 好在当年玉兰横插一脚,否则他就要失去那么一个出色的儿子了。 云氏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欢喜,脸色煞白,久久说不出话来。 走了一个杜祖望,又来一个贺绍廷……并且后来这个比早前那个更加难以对付。 杜诚忠可不知她的心思,只沉浸在终于有后的狂喜当中,喜滋滋地又道:「都说虎父无犬子,绍廷年纪轻轻便能有今日这般成就,足以见得此话不虚。我杜诚忠的儿子,又岂会是那等碌碌无为的泛泛之辈。」 「也只有这个孩子,才配当我杜诚忠的儿子,才像是杜家的人!!」他再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无尽欢喜,一扫前段时间的阴郁。 恰好走进来要向云氏请安的冯维亮脸色一变,心头剧震,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还是父亲说的话有了歧义。 贺绍廷是父亲的儿子?嫡嫡亲的儿子?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多希望是自己听岔了他的话。 可杜诚忠那溢满了笑容的脸却告诉他,他并没有听错,一切都是真的。 贺绍廷……这些年这个名字总是在各种场面传入他的耳中。父辈们对他的赞不绝口,年轻一辈对他的羡慕嫉妒,姑娘们对他的敬慕,便连寻常百姓也把他当作了大齐新一代的战神。 这个人就是他的人生当中的一抹阴影。也是因为当年年少时与他打了一架却落败,父亲明里不说,可他让自己改武学文便已经说明了他的失望。便是府中的侍卫,每每看向他的眼神,那种他根本不配作为镇远将军府大公子的眼神,都他羞愤难当。 若不是他后来做了准备,只怕父亲早就和母亲一个接一个孩子地生,到时候府里更加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若不是贺绍廷,当年他又怎么可能会对父亲下手,又怎么可能绝了他再为人父的机会! 这一切,全是拜贺绍廷所赐!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隔多年,贺绍廷竟然以另一种方式,再次扰乱他平静的生活,甚至还想来争夺属于他的一切! 接下来的数日,杜诚忠一而再再而三地寻上忠勇将军府,这日甚至还带上了楚云湘当年为他做的剑穗。 当然,这剑穗也是他一番翻箱倒柜时意外发现的,这也是自云氏嫁进镇远将军府后,曾经那些姬妾留下的唯一痕迹。 v第49章[03.09] 「你娘的手艺你必然记得,这剑穗还是当年我出征归来后她亲手给我做的,说起来也是二十多年前之事了。」他感叹一声,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怀念。 云湘……那个性子温柔却又有几分执拗的女子,也是继他的夫人之后唯一一个让他有几分心动的女子,曾经有那么一瞬间,他还想过要娶她为妻。 不过他也没有想到,那个娇娇柔柔的女子,居然怀着他的孩子远走,甚至半点消息也没有泄露,教他一直蒙在鼓里。 「你娘有着一双世间少有的巧手,绣的花儿比别人的好看,做的东西也比别人的好吃,随便简简单单一个物件,到了她的手里,都能一下子变得精美起来。」他喟叹着又道。 贺绍廷默不作声,整个人却有几分恍惚。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关于娘亲的过往,实际上娘亲生前从来未曾提过在镇远将军府的事,也没那个闲暇时间做各种精美小物装点家中。 她从来都是很忙的,忙着织布,忙着接回来的各种绣活,还要忙着家中里里外外的各种活计。后来父亲和祖母不在后,她就更加忙碌了,基本上少有歇一歇的时候。 「你娘生前可曾提起过我?」他听到杜诚忠试探着问。 他定定神,冷漠地回答:「可真是抱歉,我娘生前从来没有提过你,连半个字都没有。」 「这……」杜诚忠一愣,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那个为他孕育了孩儿的女子,这么多年来竟然从来没有对儿子提过他的存在? 不过他再一想,笑道:「你这孩子,怎的连父亲也骗?你娘若是不曾提过我,当年在河安府,你又为何会到我跟前问起那句话?」 贺绍廷冷笑:「我问了你哪句话?」 「你问我这辈子可曾做过……」杜诚忠喉咙一堵,接下来的那半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可曾做过什么?可曾做过后悔之事?」贺绍廷嘲讽地道,「你怎的不说了?我为何会问那样的一句话?你当年又曾经做过什么要让人觉得你会后悔之事?」 「杜诚忠,男子汉大丈夫,既然做了,那便也要承担起一切的后果,前些年你做得不是一直挺好的么?」 「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你不后悔,纵然再让你选择一次,你照样毫不手软地给为你孕育孩子的那些姬妾强灌下打胎药!」 「我今日可以站在你的跟前,不是你的恩赐,而是始于田姨母的善心。你当年对那些无辜女子犯下的恶行,也是姨母一五一十地告知我。」 「我娘亲,哪怕病卧在床自知不起,忧心我日后去向,也从来没有提过关于你的只言片语!她由始至终都希望我姓贺,也只能姓贺!」 杜诚忠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孩子会对他当年所做过的事一清二楚。 田姨母?对了,必是田玉兰,是她把一切告诉他。换而言之,他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一早便知道他是自己的儿子,所以当年还是孩童的他才会向自己问出那句话,那是因为他在为他的娘亲鸣不平! 「你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却一直没有前来找我?」他不死心,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么一句。 「是,我早就知道了,所以你不必再一次次地给我看你那些所谓证据。可是那又如何?我当年走投无路举目无亲之际,也没有想过去找你,现在自然更加不会。」贺绍廷淡淡地道。 「杜将军,请回吧!你便当我娘肚子里的孩子当年便被你打落了,反正你原本也是这般打算的不是么?」 「当年那事,并非出于我本心,而是……」杜诚忠下意识地想要解释。 「够了!」贺绍廷厉声打断他的话,「你是不是想说当年之事全是云氏逼你的?是她逼着你娶她,是她逼着你遣散姬妾,逼着你打杀亲骨肉?」 「你真让我恶心!」他失望地扔下这么一句,终于转身离开。 杜诚忠脸色都变了,张张嘴欲说些什么,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自从投入军中,数度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贺绍廷便更加理解武将的不易,那真正是以命相搏,提着脑袋拼前程,每一步都是一个血印。 对那个由最底层兵士做起,一步一步打拼到如今地位的杜诚忠,他纵然不耻他的为人,可却依然对他心怀一定敬意,大齐正是有着如他这样的将领,才能平定天下之乱,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可是此刻,他的这点儿敬意,随着他把当年所有罪孽推到云氏身上而彻底消失。 女子多有不易,嫁人后希望能得夫君一心一意的对待,这本就不是什么错,云氏的要求亦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 真正错的是那个做出决定的人,真正害了那些无辜女子的也是他! 他薄唇紧抿,对那人铺天盖地的失望卷席而来。 「将军,唐尚书府又送了白糖糕来。」远处的仆从迟疑片刻,还是走了过来,偷偷望了望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禀报。 而后他便看到,本是全身弥漫着吓人的阴沉气息的将军,那股气息一下子便消去了,便连难看的脸色也变了,神情瞧着颇为无奈。 贺绍廷揉揉额角,唇角扬着无奈却又有几分宠溺的笑意。 他严重怀疑那小骗子是故意的,又或是报复自己叫她小骗子,这些日子以来,每一日都让人送了白糖糕来,天天不落。 见主子一如既往地取过那白糖糕送入口中,仆从暗暗咂舌,没有想到一向威严的将军,居然如此喜欢甜食,还重复地吃,天天同一样,没有一天落下的。 v第50章[03.09] 他斟酌着建议道:「这东西还是现做的更好吃些,将军若喜欢,不如以后也让后厨每日做些来?如此也就不必麻烦尚书大人府上日日送来了。」 他越想越觉得这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主意了,既省了尚书府的麻烦,又方便了将军可以随时食用。毕竟尚书府的厨子手艺太不稳定了,时好时坏的,瞧,今日送来的白糖糕,连卖相都那般差,味道必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贺绍廷勉强咽下了那甜得发苦的白糖糕,只觉得连喉咙都是一阵苦涩,连忙呷了几口茶水缓缓,而后愈发无奈地揉揉额角。 小骗子又使坏了,难为她府里的厨子还做得出如此口味独特的白糖糕。 想到那个蔫坏的小骗子,他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少,这一刻迫切希望可以见到她,只要对着那张娇美的脸,纵是什么也不做,什么话也不说,他也觉得心里满足得很。 心里有了这样的念头,他一时冲动,立即吩咐下人备马,快步出了府,翻身上马,径往尚书府而去。 只可惜他却注定扑了个空,今日唐筠瑶跟着唐府的女眷去了陈凝贞夫家做客。 这几日她也打探清楚了,陈凝贞的夫君易明达有一个妹妹去年成了信王的侍妾。 信王如今是新太子呼声最高的人选,追随者众,易明达有着这么一层关系,能够调入京城也不是什么好奇怪之事了。 事实上,陈凝贞此番设宴招待唐府女眷也是他的授意,信王有意拉拢唐松年,他也是从妹妹口中得知的,恰好自家又与唐松年府上有着那么一层拐着弯的关系,自然要好好地利用起来。 原本他也是想着借此机会结识唐松年的,可是陈凝贞心中有鬼,只道时机未成熟,两府虽有那么一层亲戚关系,可毕竟多年未曾来往,难免生疏了。倒不如让她先与唐府女眷熟络起来,两府走得近了,到时候再以老爷的名义邀请唐松年兄弟几个。 易明达一想也觉得这样做最为适合,遂欣然同意,故而才有了陈凝贞设宴邀请唐府女眷之事。 唐筠瑶跟在阮氏身边,看着她客气地与陈凝贞说着话,神情让人瞧不出半点异样。 她暗暗点头,娘亲这些年总算是练出来了。 若是以她以前的性子,再看到这个当年利用她的善意觊觎她夫君的陈凝贞,只怕根本平静不下来,更加不要说还能若无其事地对待对方了。 陈凝贞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尤其看着阮氏端庄大气的诰命夫人作派,想到自己明明应该是荣归的,可结果还是得如同当年那般,对这个人曲意讨好。 不过让她觉得心里好受的,便是李氏与林氏态度的转变,尤其是李氏,脸上的讨好是那样的明显。 「多年不见,咱们几个便好生说说话,莫要拘着她们这些年轻姑娘。」她轻抿了抿双唇,含笑道。 李氏等人自无不可。 唐筠瑶也不在意地跟在易府侍女身后,和唐筠瑜唐筠柔姐妹出了花厅。 那侍女引着她们往幽静的园子里去,又走出一段距离,唐筠瑜‘哎呀’地惊呼一声,随即吩咐一言不发的唐筠柔:「我落了帕子在厅里,你回去帮人捡回来。」 她的语气太过于理所当然,而唐筠柔亦习以为常,顺从地原地折返。 唐筠瑶瞥了她袖中露出一角的帕子,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强忍着不自在任由唐筠瑜亲热地挽着她的臂。 「三妹妹头上的绢花可真是好看,是宫里的吧?」唐筠瑜没话找话。 「二姐姐真有眼光。」唐筠瑶淡淡地回答。 唐筠瑜也不在意,继续寻着话题与她闲聊,过得片刻,她又是哎呀一声:「走得这般久也有些累了,咱们找个地方坐会儿吧?」 「姐姐作主便是。」 唐筠瑜朝着那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侍女微微点头,悄无声息地离开。 唐筠瑶假装没有察觉,继续跟着唐筠瑜往前走。走着走着,唐筠瑜有意无意地落后几步。 唐筠瑶顿时警惕起来,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走过一处拐角处,突然有一只手从她身后伸来,死死地捂着她的口鼻。 她大吃一惊,想也不想地抓住对方手腕,屏住呼吸猛地狠狠一脚往身后之人踢去。 那人没有想到她竟然如此凶猛,一个不着右边膝头便被她踢了个正着,顿时‘扑通’一下倒地。 唐筠瑶见机不可失,立即挑着人体最脆弱的地方朝着对方又踢又打。 她早些年与五公主一起,跟着天熙帝为她们挑选的侍卫练过一段时间鞭子,本身具有一定的习武基础,并非寻常柔弱女子所能比,此刻又是突袭又是骤然发力,那人毫无防备之下便教她得手。 趁着那人痛得抱着身体在地上翻滚之机,她飞快地捡起那人掉落在地的药包,学着他方才对待自己的方式,用力捂着他的口鼻。 那人剧烈地挣扎了几下,终于眼皮一翻,整个人便昏迷了过来。唐筠瑶亦瞬间清楚这个药包到底有何用处。 忽觉一阵头昏目眩,她连忙扶着一旁的树杆,知道必是方才不小心吸入了药包的药,虽然她及时屏住了呼吸,可到底还是吸入了些许,再加上又是一番剧烈动作,故而才会突然发作起来。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少顷,待觉那阵头昏目眩的感觉过去后,才随手抹了抹额上的汗渍,皱着眉望着昏迷在地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身型瘦小的男子,身穿一身粗布短打,长得尖嘴猴腮的,她肯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此人。 v第51章[03.14] 「喂,可以了没有?她可晕过去了?」忽然,唐筠瑜试探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她眼眸微闪,飞快地把那人拖进一旁的草丛中隐藏好,而后学着男人的声音粗声粗气地回答:「已经晕迷过去了,接下来又要怎样做?」 「愚蠢,既然已经昏迷过去了,还不赶紧把人背到前方的倚梅轩里,你家公子想必也快要过去了。」唐筠瑜的声音越来越近,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唐筠瑶便见她从拐角处走了出来,脸上本是带着薄恼之色,可当看到她好端端地站在跟前时,脸色顿时大变。 「你、你、你……」唐筠瑜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发生到这样的地步,原本以为已经昏迷可以任人鱼肉的唐筠瑶,此刻居然安然无恙地站在她的跟前。 「倚梅轩么?我明白了。」唐筠瑶冲她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等她反应,突然冲上前去抓住她的双手用力反剪在背后,趁着她将要尖叫出声之机,立即又用那个药包死死地捂住她的口鼻。 唐筠瑜连挣扎也来不及便昏迷了过去。 唐筠瑶立即把她背在身上,朝着不远处的倚梅轩快步而去,而后一脚把门给踢开,想也不想便把她扔到了屋里的床榻上,也顾不得抹一把额上的汗,飞快地把她翻了个身,让她背对着门口,然后迅速离开,寻了个还算隐蔽的地方紧紧地盯着门口处,打算看看会到这里来的那个‘公子’到底是何许人物。 约莫一刻钟不到,透过遮掩着她的花枝,她果然便看到一个有几分眼熟的身影出现在眼前,那人鬼鬼祟祟地四下望望,发觉周围确是没有其他人在时,立即加快脚步往倚梅轩而去,顺手推开了大门,而后把它虚掩着,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唐筠瑶也已经彻底看清了来人的容貌,那人不是别个,正正便是陈兆勇!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脸上顿时凝聚一股寒意。 不到片刻的功夫,她便看到陈凝贞和李氏妯娌三人匆匆赶了过来,又听倚梅轩内传来陈兆勇的一声惊叫,陈凝贞等人脸色一变,匆忙加快脚步往里面走去,却与惊慌失措衣衫不整的陈兆勇撞了个正着。 「勇哥儿你鬼叫什么?!」见侄儿如此失态,陈凝贞不悦地喝道。 陈兆勇没有想到她们来得竟是如此之快,又因为屋里之人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个,深知必然是哪里出了差错,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结结巴巴地竟是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心忧女儿的阮氏率先上前,狠狠地甩了他一记眼光,而后又用力推了他一把,这才提着裙裾就往屋里冲。 李氏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一边假惺惺地叫着‘三弟妹莫要担心,瑶丫头必定不会有事的’,一边快步跟在阮氏身后也走了进去。 好好的一次宴会就被侄儿给搅和了,陈凝贞气得要死,恶狠狠地瞪了孙兆勇一眼,到底也怕唐筠瑶在自己府里出事,遂亦急急忙忙冲了进去。 倒是林氏有几分迟疑,不知道应不应该跟进去看看情况,转念一想,里面的到底是唐府的姑娘,一笔写不出两个唐字,她怎么也要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是。 想明白之后,她正要迈进门去,竟又听屋里传出了李氏的尖叫。不过片刻的功夫,李氏疯也似的从里面跑了出来,一把抓着陈兆勇的衣领又哭又骂又打。 「畜生,你这畜生,你这畜生,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禽兽不如之事?!畜生,我打死你这个畜生!!」 陈兆勇抱着头四处躲避她的拳头,却是半点也不敢还手,不过半晌的功夫,他身上便挂了彩,脸上被李氏长长的指甲挠了好几道血棱子。 「好了表嫂,不要再打了,事到如今再打也没有用,若是再闹下去,岂不是要闹得人尽皆知么?」陈凝贞硬着头皮上前来阻止。 愤怒中的李氏直接啐了她满脸:「你们都是安排好的,全是安排好的,打一开始便是要算计我、算计我的筠瑜!你们不安好心,枉我家老爷这些年来一直待你们陈家不薄,你们便是如此报答他的?!」 李氏越说越恼,哭着冲上前去扒着陈凝贞的头发就是一阵猛打,直打得毫无防备的陈凝贞‘嗷嗷’地叫,一时间,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唐筠瑶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没有错过对面拐角处探出的半边身影,定睛细一看便认出对方正是唐筠柔,更加没有忽视唐筠柔脸上一闪而过的快意。 屋里的唐筠瑜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眸,听着外头传进来的一阵嘈杂声,想到了昏迷过去前发生之事,脸色顿时一变,林氏却已经怜惜地替她捊了捊鬓发,柔地道:「可怜的瑜丫头,哪想到会遇上一头中山狼呢!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哪想到那勇哥儿竟会做出这样禽兽不如之事来……」 林氏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是说不出的的同情。 倒是阮氏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虽然不怎么厚道,也确实有些自私,可她也不得不承认,当看到床上的姑娘不是她的女儿时,她确确实实是松了口气。 「唐筠瑶!是筠瑶害我,是她!是她害我的!!」唐筠瑜看看身上的凌乱,疯了一般尖叫着。纵然是死,她也要拉唐筠瑶垫背。 阮氏初是见她突然大叫,本是想要捂住她的嘴,免得她自己把事情嚷开以闹得不可收拾,可再一听她尖叫着的话,顿时沉下了脸,厉声喝道:「你胡乱攀扯什么?好端端的宝丫为何要害你?!她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与那陈兆勇更是素无往来,你若是打着把她扯下水沾一身腥的主意,我拼了这条命也必定不会放过你!!」 素来温和之人突然发飙,那一瞬间爆发的震摄,顿时让人噤若寒蝉。 「是她!就是她,是她害的我,就是她!!」唐筠瑜吓得脸色发白,可紧接着便又疯狂地叫了起来。 阮氏冲上去用力甩了她一巴掌,直把她打得偏过脸去,随即一把揪着她的领口,目光森然:「你打量着我不知道你的阴谋不是?是你与那陈兆勇合谋想要算计我的女儿,不承想自作自受。如今还想把脏水把我女儿身上泼?我告诉你,你尽管大喊大叫,尽管污蔑人,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会成为全京城笑话,被人指指点点的会是谁?!」 林氏有些意外地微张着嘴,似乎有些不认识眼前这性情素来软绵的妯娌了。 「你想做什么?!」李氏这个时候正好进来,一见阮氏正揪着女儿的领口,立即冲过来拉开她,把女儿护在身后,一脸警觉地瞪了她一眼,而后又望向女儿,「她方才对你做了什么?她打了你?!」 唐筠瑜只是呜呜咽咽地哭,一句话也没有说。 「阮茹!」李氏怒视阮氏,「你欺人太甚!」 「我若是你,此刻最重要的还是请易夫人帮忙,把此事给掩了过去。你们若是还想闹,尽管闹将开来,我奉陪到底!」阮氏一字一顿,眼神锐利地盯着她身后的唐筠瑜,语气充满了威胁。 林氏见状终于出声劝道:「大嫂,三弟妹所言甚是,当下最重要的还是莫要把事情闹大。真要闹开来,吃亏的还不是瑜丫头么?」 李氏此时也瞧出阮氏的不对劲了,到底不敢闹得太过真正把人给得罪了。 唐筠瑶没有进去看热闹,在外头候了一会儿,又瞥了一眼唐筠柔藏身之处后,这才装作若无其事地往花厅方向走去。 v第52章[03.14] 走出一段距离,唐筠柔便从另一边方向走了出来,一见她便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笑着道:「三妹妹,你们可真是让我好找。二妹妹呢?怎不见她?」 唐筠瑶嘴角微弯:「大姐姐方才在倚梅轩不是看到了么?」 唐筠柔的脸色终于变了,勉强僵笑着,眼神游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想是三妹妹看错了,我哪里去过什么倚梅轩。」 「大姐姐这话跟我说没用,自己亲自去与大伯母解释才是。要向她解释,你是怎么知道二姐姐与陈兆勇合谋要算计我,想着要不将计就计,倒把他们送作堆。如此的话,大房便少了二姐姐这么一个强有力的对手与你争好亲事。」 「况且,易夫人与大伯母她们会来得这般快,必是你做的好事吧?毕竟陈兆勇一旦发现屋里之人不是他以为的那一个,必是会迅速离开,到时候易夫人她们来晚了,便不能抓个现形。」 「当然,若是陈兆勇想着送到嘴边的肥肉不吃白不吃,顺水推舟成就与二姐姐的好事,那自然更好,毕竟再没什么比捉奸在床更有震撼力的了。大姐姐你说对不对?」唐筠瑶笑眯眯地道。 见唐筠柔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眼神又惊又惧地也不敢对上她的眼睛,她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本来是打着任由唐筠瑜彻底得罪我、得罪三房的主意,到时候顺便到我娘和我跟前表演一番贴心懂事,再顺便把自己‘不经意’地探到的真相告诉我们母女,让我们彻底恨上唐筠瑜。如此一来,唐府三名适龄的姑娘,一个毁了,一个将会被疯狂报复再出不了头,就只剩下你一个。」 「不过你没有想到我竟然可以反制住唐筠瑜,反倒把她送到了陈兆勇床上,故而立即调转枪头,打算彻底毁掉她。」 「唐筠瑜既蠢且毒,你也不过是一条披着美人皮的毒蛇,谁也别说谁。」 「虽说此番你本欲算计的不是我,可是却拿我来作筏子。我心里确是有些不痛快。不过一想到接下来自然会有人替我收拾你,我也就大人有大量,放过你这一回。只是日后你也莫要再往我娘那里凑,毕竟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好事,利用了我,还想让我娘为了你的亲事四处奔波。」她冷笑着斜睨了唐筠柔一眼。 阮氏前段日子带着唐筠柔姐妹到处赴宴,本来是为唐筠柔相好了人家的,可是李氏总是诸多挑剔,硬是不肯同意,阮氏心中恼怒,愈发怜惜唐筠柔的不易,故而对她的亲事便愈发的上心,打算下一回再相好了人家便直接让唐柏年作主,毕竟唐柏年不会故意刁难庶女。 唐筠柔白着脸,双唇阖动,想要说些解释的话,可对上她那双仿佛看透她所有心思的清澈眼眸,便半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至于唐筠瑜醒来之后会说些什么,唐筠瑶不用想也能知道,可她半点也不怕。一来大房如今还要靠着三房混日子,必定不敢真正撕破脸;二来吃亏的到底不是她,闹得越开,唐筠瑜便越是无法下台,这也是唐筠瑜胆敢算计她的原因之一。 最后,她的爹爹乃是堂堂吏部尚书,身为尚书之女,难不成她还需要害怕一个小官吏女儿? 嗯,最后这个理由让她心里最舒畅,原来仗势欺人的感觉竟是这般的好,莫怪京城有那么多纨绔子弟了。 若真说起来,她还挺期待唐筠瑜能把事情闹开,最好闹大到直接分府而过,那就再好不过了。不过她也知道以唐柏年的为人,这个可能性小之又小,以他的性子,便是直接把女儿打包送给陈府,也不会同意分府。 两人正说着,唐筠瑶便看到阮氏脸上带着薄恼走了过来,顿时有几分惊讶,连忙迎上去:「娘,出什么事了?」 「没事,宝丫,咱们先回去吧!」阮氏拉着女儿的手,勉强压着心中恼怒柔声道。 「三婶。」唐筠柔迟疑着上前来,低声唤。 哪想到向来对她慈爱温和的三婶,竟然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视若无睹地拉着女儿从她身边走过。 她怔怔地望向那对母女离开的身影,不知不觉地把手中帕子绞了起来。 看来以后不要再想着能让三婶带她结识贵人了,此番得罪了三房实非她所愿,如今瞧来,今日此番算计倒是得不偿失了。她暗暗后悔。 唐筠瑶被阮氏一直牵着上了回府的马车,这才撒娇地搂着她的腰,在她怀里仰着脸问:「娘你怎么了?是谁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教训她们!」 阮氏轻抚着女儿的脸蛋,心里一阵后怕。 好在女儿机灵,否则今日吃亏的便会是她。若是当真教她在自己眼皮底下被那陈兆勇玷污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来。 「日后离你两位姐姐远些,面子上过得去便可以了,无需接触太多。」她沉着脸,低声嘱咐女儿。 唐筠瑶微微挑了挑眉,明白她必是也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有几分惊讶,也有几分熨帖。 「好。」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并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阮氏搂着女儿,想到唐筠柔在此事上扮演的角色,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她对那个孩子也是用了心的,也疼惜她一个小姑娘在嫡母手底下生存的不易,这些年来更是尽自己所能为她的亲事筹谋,可这会儿却发现,这小姑娘或许并不简单。 至于大房嫡出的那一个……她冷笑,那也是个被宠坏了的,再加上同样那个同样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陈兆勇,这两人凑到一起,她倒要看看日后还怎么过日子。 唐筠瑶靠在娘亲香香软软的怀里,想到方才阮氏对唐筠柔的冷漠,便知道她许是也猜到了真相,故而才会如此恼怒,心里一时甜滋滋的。 这种被人护着的感觉可真是好,好到可以让她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担心,只继续当她天真不谙世事的唐三姑娘便可。 马车一路驶回尚书府,唐筠瑶不经意间掀开车帘的一道缝往外瞧,竟然意外地看到贺绍廷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明明身着一身再简单不过的靛青长袍,只是静静地背手而立隐于墙角阴影之处,可还是如同散发着醉人光芒的天上明月,一下子便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眼珠子骨碌一转,挽着阮氏的手走了一段,而后撒娇地寻了个理由,偷偷从侧门溜了出去。 贺绍廷本是怀着一股想要见小骗子的冲动而来,可到了唐府门口却发现以自己的身份,这般大咧咧地前来寻人家姑娘,到底不妥当。 可他又不想就这般离开,只要一想到此刻可能又在他府里的杜诚忠,心中便一阵烦躁,故而也不离开,只是牵着马站在墙根出神。 v第53章[03.14] 只要想到对面墙的里头,住着他娇美动人的小骗子,他烦乱的心便能瞬间平静下来。 也不知站了多久,他才低低地叹息一声,牵着缰绳转身正要离开,突然察觉身后有人静悄悄地逼近,立即警觉起来,趁着那人快要碰到他后背之机,骤然出手握着来人的手腕,只听‘哎呦’一声,他身上的戾气顿时消失,又惊又喜地唤:「筠瑶!」 唐筠瑶揉着被他掐得有点儿红了的手腕,娇嗔地横了他一眼:「连敌我都不分便出手,险些把我手都抓断了。」 「可抓疼了?快让我瞧瞧。」贺绍廷一听便急了,连忙拉过她的手仔仔细细地观察,见那细细的白净手腕果然有一圈红印子,顿时懊恼极了。 「对不住,是我的不是。」 唐筠瑶笑盈盈地望着他,欣赏了一会儿他懊恼的神情后,道:「不疼了不疼了,廷哥儿,你是来找我的么?可收到了我让人送去的白糖糕?喜欢么?」 贺绍廷还是从身上掏出她上回送给自己的伤药,坚持抹在那红印上,闻言才低低地笑出声来:「小骗子,你是故意的不是?」 「我故意什么了?」唐筠瑶一脸无辜地望着他。 「故意报复我之前一直因为白糖糕而叫你小骗子。」看着那双灵动的眼眸,明艳动人的娇颜,贺绍廷一个没忍住捏了捏她的鼻端,含笑道。 唐筠瑶嗔他:「瞧你说的,我若是要报复你,还需要自己亲自下厨给你做白糖糕么?你瞧,这段子为了替你做白糖糕,我手都变粗了。」 一边说,一边把那白嫩嫩软绵绵的双手递到他的跟前。 贺绍廷愣住了:「那些白糖糕是你亲手做的?」 唐筠瑶难得地有几分羞赧,蚊蚋般道:「卖相好的那些是厨子做的,卖相不怎么好的才是我做的。不过你放心,我如今已经学会了,做得也比以前好多了,连周哥儿那般挑衅之人也夸我进步大呢!」 说着说着,她又有些得意,眨巴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红扑扑的脸蛋扬着期待的表情,额头上仿佛浮现出三个字——‘快夸我’。 贺绍廷只觉得瞬间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又像是有人捧着他的心一般,沉沉的,也暖暖的,教他鼻子顿生几分酸涩,更是努力压住那股想要把她拥入怀里的冲动。 「怎样怎样?我是不是很能干?」唐筠瑶眉飞色舞地问。 贺绍廷轻笑,相当合作地颔首:「是,筠瑶真的很能干。」 话音刚落,便见她笑得一双好看的眼睛都弯成了两轮新月。 「廷哥儿,你怎的不叫我宝丫了?明明以前你还叫我宝丫的。」半晌,他便又听到她不怎么乐意地问。 他微怔,为什么不叫她小名了?自然是因为她已经长大了,他又是外男,自然不好再叫得那般亲密。不过那只是他以前的想法,如今不会了,他不会让自己成为她的‘外男’的。 「宝丫。」他含笑唤。 唐筠瑶这下子终于满意了,双唇一抿,诱人的小梨涡又耀武扬威地跳了出来,瞧得贺绍廷指尖痒痒的,好想伸手去戳一戳。 「绍廷!」他脸上的笑意在听到身后的声音时瞬间便敛了起来。 唐筠瑶察觉他态度的变化,狐疑地望向正朝这边走来的杜诚忠,又望望脸色一下子变得相当难看的贺绍廷,心中充满了不解。 「杜将军。」她定定神,向着杜诚忠招呼了一声。 杜诚忠皱眉望着她,神情有几分不悦,意有所指地道:「唐姑娘好歹也是大家闺秀,还是要收敛些才好。」 「杜将军,你管得太多了。」贺绍廷往前迈出一步,把唐筠瑶护在身后,不满地道。 「我也是为了你着想……」 「够了,我不需要。」贺绍廷低声打断他的话,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和,「宝丫,你先回去。」 唐筠瑶察觉他们之间似乎有些不寻常,只是一时也想不明白当中原因,只是见他脸色不好看,有些担心地望着他。 那双好看的眼睛溢满了关怀,也让心情已经变得有些糟了的贺绍廷添了几分暖意,知道她不放心自己,遂柔声道:「不用担心,我没事,回去吧!」 唐筠瑶见状也只能点头应下,又偷偷地瞪了杜诚忠一眼,这才提着裙裾转身离开。 她刚走出几步,便听到杜诚忠略有几分苦涩的声音:「绍廷,我毕竟是你的父亲……」 父亲?她惊讶地停下脚步,知道贺绍廷一直在看着自己,故而很快便掩饰过去,加快脚步走到路对面的唐府侧门,用着与蓝淳约好的记号敲开了门,趁着迈进府里之机回过身过,远远地望了一眼仍旧注视着自己的贺绍廷,微微一笑,冲他扬了扬手,示意他快些回去。 贺绍廷看懂了她的手势,虽然知道她未必看得见,可还是笑着朝她点了点头以作回应。直到看到那门重又关上,他转过身,视若无睹地牵过缰绳。 「绍廷,你且听为父一言。唐家姑娘虽好,只是并不适合你。你可知道,豫王曾经向皇后言明想要娶她为正妃,后来虽不知为何没有成,可是她一个好好的姑娘家,若不是纯心撩拨豫王,豫王又怎么会主动提出想要娶她?可见她本就不是个安份的。身为武将,常年累月领兵在外,最忌的便是妇人的不……」 「住口!不准你污蔑她!她是什么样的人,天底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杜诚忠,不要让我再听到你说她半个不字!」贺绍廷脸上杀气一闪而过,仿佛只要他再说半个字,他便会毫不犹豫地拔刀相向。 「还有,别再在我面前提什么‘父亲’,你根本不配,每一回你提什么‘父亲’,我都觉得可笑。杜将军,我非意气用事,所言均是发自内心,我与将军实无父子之缘,除了公事以外,私底下还是少些接触为好。」他平复了一下心中怒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静。 杜诚忠愣住了,很明白一个人愈发平静,内心便愈是坚定。一直到看着贺绍廷策马离去,又想到方才他为了唐筠瑶爆发的怒气,长叹一声:「红颜祸水啊,果真是红颜祸水!」 v第54章[03.14] 好好的孩子,偏被个女子给迷住了! 镇远将军府内,外出归来的冯维亮忽见府里那长年空置的东院,这会儿让人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不但如此,还见下人抬着一个又一个箱子进进出出,一时好奇地抓住行经身边的一名下人问:「是谁让你们收拾这院子的?府里可是要来贵客?」 那人恭敬地回答:「是将军吩咐布置的,只说日后大公子若是回来也有地方住。」 说到此处,那人望向他的眼神隐隐带着几分同情,怕他察觉,又忙低下头去掩饰。 「大公子?哪个府上的大公子?」冯维亮一时有些糊涂。 那人飞快地瞄了他一眼,将头垂得更低:「是咱们府上的大公子……」 又似是怕他发作,那人连忙寻了个理由急急便离开了。 「哥,你傻站在这儿做什么?」杜杏嫦从云氏屋里回来,见兄长怔怔站在路的一旁,不禁好奇地上前问。 「大公子?他若是大公子,那我是什么?我是什么?!」冯维亮喃喃地道,末了脸色变得有几分狰狞,把杜杏嫦给吓了好一跳,也一下子便明白了兄长在纠结些什么。 她轻叹一声道:「原来是这事啊!爹爹今日出门前便已经交待了管家重新布置东院,听他的意思,仿佛绍廷哥哥会回来。」 「贺绍廷会回来?!」冯维亮脸色都变了,声音甚至还带着几分尖锐,「我就知道他不安好心,早前表现出的抗拒不过是欲擒故纵,他又如何会舍得真的放弃咱们府里的一切!必是一早便打定了主意要回来抢夺的!」 杜杏嫦有些不赞同地道:「绍廷哥哥自己就是大将军,品级甚至比爹爹还要高些,他的一切全是凭着双手一点一点打拼回来的,何需去觊觎别人的东西?」 「绍廷哥哥绍廷哥哥倒是叫得亲热,只怕你把他当作哥哥,他却未必肯认你这个妹妹!你不过就是瞧着他如今头上有着忠勇大将军的头衔,若是他是个一无是处的流氓地痞,我瞧你还会不会这般轻易地叫出绍廷哥哥四个字!」冯维亮瞪了她一眼。 杜杏嫦神情有些不自在,对兄长这番话却也无法反驳。 别说冯维亮,便是与杜诚忠做了十几年夫妻的云氏,也没有想到夫君竟会作出这样的安排。让下人称贺绍廷为大公子,那置自己的儿子维亮颜面何地? 亮公子?她嗤笑一声。 一声‘亮公子’,亲疏远近立见。 维亮虽非他亲生孩儿,可这些年来却视他如亲父般敬重有加处处体贴,没想到到头来却敌不上那人一身血脉,教他如今成了府里下人们的笑柄。 若是他日后再风光迎回‘亲儿子’,只怕她的维亮就会成为全京城的笑话,再有何颜面在外行走?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眼中一片阴鸷。 唐筠瑶怎么也没有想到镇远将军杜诚忠居然是贺绍廷的生父,想来想去上辈子好像也没有察觉这两人之间有什么联系,不过她也没有想过去打探什么,只待哪一日贺绍廷愿意了,亲口告诉她便是。 此刻她正低声吩咐着蓝淳:「你悄悄地在府里散播消息,便说陈家表少爷与二姑娘两情相悦,两家的亲事很快便要订下了,保媒的还是陈家表少爷的姑姑易夫人。」 蓝淳虽然不明白她的用意,只是也没有多话,听话地应了下来便出去着手了。 唐筠瑶随手夹了块点心送进嘴里轻咬一口,眼中波光流转。 李氏多半不会愿意将女儿嫁到陈府,毕竟那陈兆勇一无是处,怎么也不符合她对女婿的要求。 可那又如何呢?她不介意再添把火,把两家的亲事彻底坐实,流言说得多了,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相信的人便愈发多。再加上方才在易府发生之事,李氏母女必然心虚,这人一旦心虚,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底气,外人瞧来只会觉得她们在虚张声势。 隔得小半个时辰,带着女儿回来的李氏直奔三房,拉着阮氏自又是好一顿闹,可这回阮氏深恨大房那对姐妹竟然算计自己的女儿,难得地梗着脖子寸步不让,妯娌二人闹得厉害,连近些年来愈发深居简出的王氏都惊动了。 唐筠瑶本是想去助娘亲一臂之力,哪想到阮氏一早便猜到她的打算,特意让抚琴过来传话,让她好好地呆在屋里哪里也不准去,更不准插手大人们之事。 唐筠瑶无奈,知道她也是出于保护女儿的心思,不愿她沾染这些阴私之事,倒也不坚持。反正结果如何她早晚也会知道,倒也不用急于一时。 她闲着无事,便难得地开始整理屋子,这里翻翻那里翻翻,竟然找出一箱子小时候穿过的衣服、收到的各样小礼物。 她拿着那小衣裳在身上一比划,暗暗咂舌。 「这小衣裳可真可爱,布料软软的,做功也好,是姑娘小时候夫人给你做的么?」蓝淳眼睛闪闪亮,看着这小小的衣裳便爱不释手。 「多是娘做的,有些是祖母做的,还有些是碧纹和翠纹做的。」唐筠瑶如数家珍地指着那一件件小衣裳解释道。 「姑娘可真厉害,小时候之事还能记得那般清楚。」蓝淳一脸崇拜地道。 唐筠瑶干笑几声,心道:自然记得清楚,毕竟那个时候的她里子里便不是真的懵懂不知事的婴孩。 怕这憨丫头又会继续问她一些小时候之事,遂随手一指:「蓝淳,把那个盒子拿来我瞧瞧。」 蓝淳清脆地应下,快步走过去把她指的那个锦盒抱了过来。 唐筠瑶接过打开一看,见里面放着的都是一些旧物,当日那块烧焦了的护身符也在。 她想到已经许久感觉不到了的言妩,略一思索:祖母说小时候这护身符替她挡了煞,虽然她一直觉得不过是把上辈子的自己招了来附在宝丫身上,可就算如此,也只能说明这符纸确是有些效用,说不定还可以帮她把言妩唤出来。 v第55章[03.14] 她把那护身符拿了出来交给蓝淳:「你瞅个机会出府一趟,拿着这东西去找赛神仙,替我问问他,这护身符到底是个什么用处?顺便请他照着原样替我再画一张。」 蓝淳接过那符应了下来,只待寻个合适的机会再出去找人。 阮氏的态度强硬让李氏占不到半分便宜,待晚间唐柏年回来后,便拉着他好一顿哭诉。 唐柏年听罢眼神微闪,只觉得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遂一拍长案,愤怒地道:「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连自家姐妹都害,唐筠瑶那死丫头着实是欺人太甚!不行,我去找唐松年要个说法!」 说完,怒气冲冲地出了门,径往唐松年书房而去。 唐松年刚从宫中回来,换上常服正端着茶盏呷了一口热茶,但见唐柏年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他朝着紧跟着唐柏年欲阻止他闯入的仆从摆摆手,示意无妨,这才问:「大哥可有事?」 「我问你,你的宝贝女儿设下毒计陷害我女儿清誉,此事你管是不管?!」唐柏年怒声质问。 唐松年讶然,却并不相信他的一面之辞。 他的女儿是何性子难道他自己不知道?虽然性子是彪悍些,可却从来不是那等会主动挑事之人。 只不过他混迹官场多年,自然一眼便瞧出,唐柏年前来为女儿讨公道是假,只怕是另有所图。 「都是自家兄弟,大哥有话直说便是,无需顾左右而言他,更不要以污蔑侄女的方式来挑起话题。大哥应知道我的脾气,宝丫乃我掌上明珠,也是我的逆鳞之一,谁若是敢动她半根汗毛,我纵是豁出性命去,也必要教他负出代价!所以,大哥还请慎言!」他平静地道。 唐柏年被他一噎,气势顿时便弱了几分,原本想要借女儿一事要挟他的打算也不得不搁置,只是到底还是心有不甘,冷哼一声:「你疼爱女儿,难不成我便不疼我的女儿?筠瑜好好的一个姑娘,经此一事,还能有什么清誉?勇哥儿那混账小子如何配得起我的女儿!若不是你那宝贝女儿做的好事,筠瑜何至于会落得如今进退两难的地步?」 见唐松年脸色一沉,生怕他当真恼了使得自己的打算泡汤,他忙又道:「并非我污蔑自家侄女,你若不信,自回屋去问三弟妹便是。」 唐松年听他说得有板有眼,仿佛真有其事,心中狐疑又深,暗暗决定待会儿便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哥放心,我自会去问个清楚。是或不是,自会有个说法。」他不紧不慢地道。 「我自然不会拿这事唬弄你。」顿了顿,唐柏年才终于说起了他此行的目的,「听说安丰县令任满,安丰县令之位暂且空置,区区一个县令之位,以你大哥我的资历足以胜任,你如今高居吏部尚书之位,想来替为兄安排这么一个官位不难。」 唐松年气笑了。安丰县乃京郊之地,虽地方不大,可却颇为富庶,又是天子脚下,有多少封疆大吏愿自降品阶出任安丰县令,在他的好兄长眼里,就不过‘区区县令之位’,可以任由自己替他安排? 「通州知州、安阳刺史、汝陵知府、新科状元,截止目前为了这‘小小县令之位’求到我跟前的至少便有这四位,大哥认为自己的才干、人脉都比这四位高么?」 唐柏年愣住了。 唐松年摇摇头:「大哥有进取之心是好事,只是也要脚踏实地。安丰县确是个好地方,可盯着它之人也不少,一旦行差踏错,所受冲击也必是其他县州数倍。」 「大哥只需安下心来踏踏实实干,终有一日会达成心中所愿。还是淮兴亦是如此,眼看新一科便又要开始了,可近来却甚少见他温书,总是得了空便往外跑,这样可怎么行呢!大哥也要盯紧些才好。」 唐柏年脸色相当不好看,说来说去不就是不肯,不想让自己出头,生怕将来自己会压了他一头么? 「你的意思便是说,安丰县令之位我拿不到手对吧?」他沉着脸。 「以大哥资历,确是够不上。」 「好,我明白了!」唐柏年阴沉着脸,知道所谋不成,又不敢撒野放赖,唯有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过得几日,钱氏便为自己的孙儿陈兆勇上门求亲,求的自然便是已经和她的孙儿有了‘肌肤之亲’的唐筠瑜,李氏哪里肯同意,又想到女儿吃了亏却没能从三房处得到半分补偿,怒火中烧,竟也顾不得许多,指着钱氏便骂。 钱氏哪是个肯吃亏的,又觉得自己乃是长辈,居然让一个晚辈如此对待,当下毫不客气地反骂回去。曾经相处得无比融洽的两人,恨不得把天底下最难听最恶毒的话全喷到对方身上,直让周遭的下人们叹为观止。 为着陈唐两府的亲事,大房闹得人仰马翻,李氏连连受挫,积了满肚子的怒火便全然发作在唐筠柔身上,也让唐筠柔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唐筠瑶被唐松年和阮氏护得好好的,大房怎么闹了没有人敢闹到她的跟前,还有一个蓝淳不时将大房的闹剧当笑话般向她道来,听得她津津有味。 这日,终于寻到了机会溜出府去寻赛神仙的蓝淳一脸凝重地回来了。 「姑娘,赛神仙说这根本不是什么护身符,而是用人的鲜血混合朱砂画出来的拘魂符!」她迫不及待地道。 唐筠瑶大吃一惊。 拘魂符,拘的是谁的魂?是她的,还是真正的宝丫的? 「赛神仙想见姑娘一面。」蓝淳低声又道。 这会儿,何止是赛神仙想见她,她也想见他问个清楚。 待主仆两人偷溜出府,一直寻到了赛神仙与蓝淳约好之处后,唐筠瑶还来不及说话,赛神仙便迫不及待地问:「这符纸令祖母是何处得来的?」 唐筠瑶定定神,略想了想才回答:「我记得不错的话,祖母曾说过是从朝云观一位玄清道长处求来的。」 「朝云观?玄清道长?」赛神仙皱起了眉,并不记得这么一号人物,低声又问,「姑娘可听说‘移魂续命’?」 v第56章[03.14] 唐筠瑶心头剧震,却还是不动声色地回答:「从话本里听说过,是人死之后因缘巧合,灵魂便覆到了另一个刚死去之人身上,以对方的身份活了下来。」 赛神仙点点头:「差不多是这么一回事,只是此符却是更为恶毒,它是强行把活人之魂拘来,移到另一个濒死之人的身体里,与原主的魂魄共存一体。」 唐筠瑶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颤声问:「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延续原主的命格。姑娘需知,人的命格自出生便注定,以魂为主,魂定命格。一个人死之后,纵然是因缘巧合魂魄附到了另一个人身体上,延续的也只是他本人的命格,而不会是被他占用了身体的那人的命格。也就是常言的‘麻雀就是麻雀,纵是飞上枝头也成不了凤凰’。」 唐筠瑶脑子一片空白,不知为何一下子便想到了言妩,那个长得和上辈子的自己一模一样,还知道许多上辈子自己隐秘之事,甚至连‘做梦’还能梦到上辈子她经历过之事的‘女鬼’。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抖得那么厉害:「既然一体有双魂,那又是以哪一方为主?」 赛神仙脸色渐渐变得难看:「初时自然是以新入之魂为主,毕竟会想到用这种法子的,原主之魂必定已经相当孱弱。只是……」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地又道:「只是,姑娘需知道,人的身体与人的魂魄乃是一对一,身体就像是为魂魄特意打造的一间屋子。原主之魂再弱,可身体里的一切都是应它而生;新主再强,却不可能会完全适应这根本不与她适配的‘屋子’,长年累月之下,弱者变强,强者变弱,直到最终,已变弱的‘强者’便会被强行驱离。」 唐筠瑶身体不停地颤抖,可还是坚持问:「那驱离之后呢?」 「自然是魂飞魄散,彻底消失于天地之间。」 唐筠瑶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人紧紧掐住了一般,教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半晌,她还是一字一顿地问:「那么,同时存在一体的两魂,是否能感知对方的存在?」 「仍留在屋里的主人自然会知道有‘入侵者’,可‘入侵者’多半会以为这是一间已经无主的‘空屋’,未必知道对方的存在。」 唐筠瑶全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一般,有一股寒意从脚底慢慢升起,而后迅速蔓延至四肢八骸。 言妩长着与她一辈子一样的脸,言妩知道她的一切,言妩会梦到她经历之事,言妩总是说‘我们本来就应该在一起’,言妩知道她可她却不知道言妩…… 不,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根本就没有什么言妩,言妩才是许筠瑶,才是那具身体真正的「主人」,而她不过是一个被拘来的外魂,一个延续她命格、温养她魂魄的「外来者」。 「什么拘魂符,什么移魂续命,真是荒谬,简直太荒谬了……」她白着脸,喃喃地说着。 赛神仙长叹一声:「谁说不是呢!这种有违天道之事,作法者必会遭受反噬。如今此符遭损,说明拘魂并没有成功,姑娘大可放心。况且这魂也不是随便什么人的都能拘,必须生辰八字相近,命格相近,这样的两个人,莫说数十年,便是数百年也难同时遇上。」 「我与姑娘也算是有缘,今日将此事告知姑娘,也是希望姑娘日后多添几个心眼,毕竟会想到用这法子之人,着实太过于恶毒。」 「多谢!你方才说这符是人的鲜血混合了朱砂所画成,那这血可知是何人之血?可有讲究?」她死死地握着双手,好一会儿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平静地又问。 「自然是有讲究,这鲜血必须是原主之血,也就是被拘之魂要进驻的那具身体真正主人之血,这也是以血作引,引着被拘之魂前往要去之处。」 唐筠瑶冷静地又问:「你可有法子,帮我找出这鲜血的主人?」 「法子倒是有。只是姑娘,这没有必要,因为符纸遭损作法不成功,那人必定难逃一死。我瞧这符已经上了年头,那人估计也已经化成一堆白骨,长埋地下了。」赛神仙摇头道。 「魂魄呢?若是只要找到她的魂魄呢?」 「姑娘说笑了,按正常轨迹,人死了魂魄自然轮回转世,哪还能寻得着。」赛神仙好笑地道。 唐筠瑶心口像是被针扎了一般,密密实实的一阵痛袭来。 「还请你帮我这个忙。」她哑着嗓子坚持,「只要你帮我这个忙,这些都是你的。若是你觉得不够,我再让人送些来。」 她解下身上的钱袋递给他。 赛神仙眼睛一亮:「行行行,顾客至上,姑娘想怎样都行。」 唐筠瑶看着他收好钱袋,而后从他随手带着的破旧箱子里翻出黄纸、朱砂等物,似是想起了什么,忙问:「姑娘你的生辰八字?」 唐筠瑶迟疑须臾,缓缓地报出了属于宝丫的生辰八字。然后又看着赛神仙剪下那拘魂符的一角,与白芨、朱砂等物混合后放在钵中,再倒上白酒一起研磨,待磨成糊状后提笔沾上。 她用力一咬唇瓣,低低地又问:「你说若一个人死后,灵魂没有入轮回,而是回到了过去,附身在过去的自己身上,那她是不是也属于‘入侵者’,将来也会被强行驱离?」 当听到那番‘一体双魂’的说法时,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也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是被拘来温养因早产而体弱的宝丫的。可这样的念头才刚生起她便否决了。 在唐府生活了十余年,她又怎么可能分不清真心与假意。无论是老头子、娘亲,还是小唐大人周哥儿,甚至祖母王氏,都给予了她最真切的疼爱。 她可能不是真正的宝丫,但无论她是真或假,都绝不可能是出于唐府的阴谋。 赛神仙一边画着符一边回答:「你说的这种情况我也只是以前听祖师爷提过,这与我方才所说的‘一体双魂’不一样,亦不存在此消彼长的情况。实际上,那身体也是应她之魂而生,这两世之魂最后多半是融合,就跟一个人突然多了一辈子记忆一辈子经历一般,听着就爽!」 唐筠瑶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其实已经有了一个猜测,只是还需要确定,若是、若是此番……她低下头去,望着这段日子一直随身带着的那个荷包,荷包里放着一只破损了的长命锁。 她取出那只长命锁,紧紧地握着。 言妩、许筠瑶、唐筠瑶…… v第57章[03.14] 「好了,待我把写着你生辰八字的符纸烧掉便大功告成。不过姑娘,我还是要再三跟你清楚,这鲜血的主人早就已经死了,灵魂纵然投胎转世长大成人,也再与曾经的身体无关,这回怎么寻也寻不到他的头上。」 「我知道。」唐筠瑶轻声回答。 豫王府书房里,言妩背靠着挂着她生母与她画像的墙抱膝而坐,偶尔望一眼书案前正作画的豫王,以及含情脉脉地站在豫王身边替他磨墨的许汀若,闷闷不乐地想:这儿一点也不好,我想回去找瑶瑶……要不还是回去看看吧?偷偷望一眼就走,不让她知道就可以了。 她越来越觉得这真是一个好主意,越想便越发按捺不住心中激动,呼啦一下起身,想也不想便往门外冲去,一个不察便与正掀帘而入的画鹃撞了个正着,也让画鹃从她身体穿了过去。 「哎呀真讨厌。」她抱怨着,瞪了一眼又开始与许汀若明争暗斗的画鹃,这才离开。 走出豫王府,她想也不想便又往唐府方向而去,热闹的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她心里记挂着唐筠瑶,并没怎么注意看路,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已经有三个人从她的身体穿了过去。 可是此刻她却顾不得那般多了,只是抱臂待被人穿过身体的那阵不适感过去,而后加快往唐府而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她似是心有所感般停下了脚步,茫然地朝着东边方向望去。半晌之后,终于调转了方向,径往东去。 唐筠瑶静静地站在窗边,门外的蓝淳一脸担心地望着她。片刻,终于忍不住上前轻声道:「姑娘,那赛神仙都走了,咱们也该回去了,若晚了的话被夫人知道了可不得了。」 唐筠瑶没有回答她,只是直直地望向屋内突然出现的那个身影,而后,哑声道:「蓝淳,在外头守着,待会不管听到什么都不必进来,更不用理会,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回去,不会让爹娘担心。」 蓝淳不明所以,只是她向来习惯了顺从,故而只是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唐筠瑶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凭空而现的言妩,想着赛神仙方才说过的话,想到自己的两辈子,想到言妩出现时的种种,眼眶越来越红,终于,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眼中掉落。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用宝丫的生辰八字,透过拘魂符内的鲜血,找来的却是言妩。这说明什么?说明言妩生前身上流着的血,与这符内之血是一样的! 这符,拘的是宝丫的魂,滋养的是与宝丫生辰八字相近的言妩,可是因为作法失败,这辈子的言妩死了,如今寻来的,只会是同样来自上辈子的言妩。 而她自己,就是真正的宝丫,真正的唐筠瑶! 言妩忽地一个激零,整个人瞬间便从迷糊中回过神来,待她看清出现在眼前之人时,眼睛陡然一亮:「瑶……」 最后一个字还没有叫出,她便害怕地退了几步,看着眼前那个她想念了许多之人,明明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可那张脸上却不再是她熟悉的表情,而是充满了怨恨。 是的,怨恨,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怨恨,仿佛把她当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敌。 她下意识地又退了几步,结结巴巴地唤:「瑶、瑶瑶……」 唐筠瑶通红的眼眶里闪着水光,脸上带着刻骨般的仇恨,一步一步地逼近她:「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是许筠瑶,还是别的什么人?你上辈子害了我一生还不够,这辈子又跟着我要做什么?!你说,你到底是谁?!」 她知道了她知道了……言妩僵着脸,脑子里只不停地回响着这样的一句话。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害我?!为何要毁我一生?!」眼泪再度滑落,唐筠瑶骤然出手,死死地掐住她的手腕,厉声逼问。 言妩终于吓得哭了出来:「我没有,我没有要害你,没有害你……我叫许汀若,我没有害你,没有……」 「事到如今你还在撒谎!你根本不是什么许汀若,你是许筠瑶,你才是真正的许筠瑶!」唐筠瑶的脸色因为愤怒而愈发涨得通红。 她不是长着与上辈子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那根本就是她的脸,就是她的身体! 「不是,我是许汀若,没有什么许筠瑶,从来就没有什么许筠瑶,只有唐筠瑶……瑶瑶你相信我,我没有要害你……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你是我最亲近之人,我怎么会害你……」言妩一边哭一边道。 「你撒谎!我都知道了,你与玄清芳宜他们是一伙的,就因为你体弱命不久矣,便要活生生地把我……你们怎么能!你们怎么敢!!」唐筠瑶愤怒地抓着她就打。 「什么一起长大!谁和你一起长大!你们这些畜生、禽兽,你们凭什么?!凭什么恣意操纵我的人生,凭什么毁掉我的一切!!」 轰隆隆的雷声在半空炸响,不过片刻的功夫,外头便砸响了‘噼噼啪啪’的雨点,雨势越来越大,天与地之间仿佛挂起了一道水帘,远远望去,白茫茫的一片,也掩住了小屋里唐筠瑶那悲愤的控诉声。 言妩根本不敢躲,只是护着头和脸,哭着解释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那样会害了你,我一定不会放任自己亲近你的!」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根本从一开始就知道,知道我不过是你的一个工具、一昧药,是不是这辈子你们失败了不甘心,所以才把上辈子的你给招了来?!」 「不是这样的,不是他们把我招来的!是我自己要带你回来……」言妩哭着道。 可唐筠瑶已经被悲愤充斥了心腔,根本再听不进她的话,只抓着她狠狠地打。 她不是什么许筠瑶,她由始至终都是唐筠瑶!她也不是无父无母不知祖籍何处的孤女,她有爹爹,他叫唐松年;她有娘亲,她叫阮茹;她还有一个兄长,他叫唐淮周! 她上辈子处处针对打压的死对头,是她的亲爹! 她终于再忍不住崩溃大哭。 所有的坚持、所有的骄傲、所有的信仰倾刻间崩塌,上辈子她的人生就是一场骗局,就是一个笑话。 她越哭越大声,泪水‘啪嗒啪嗒’地直往下掉,很快便打湿了她的衣襟。 「爹爹,娘,哥哥……」 v第58章[03.14] 她哭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可还是一声一声地唤着她至亲的人。 言妩满身狼狈地跌倒在地,见状也终于掩面痛哭,一边哭一边道:「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可是,待我知道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她真的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一日比一日好起来,代价会是她的魂飞魄散。她以为可以一直缩在最隐蔽之处,感受着她带给自己的温暖,一直到那具身体老去,直至归入尘土。 「瑶瑶,对不住,我真的不知道……」 闪电划破漆黑如墨天空,雷声紧接着又再度炸响,屋外的雨砸落得更厉害了。 一直乖乖地站在廊下的蓝淳,看着这倾盆大雨,竖起耳朵往屋里听,可却只能听到一阵阵的雷声和雨声。 她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推门而入:「姑娘,这雨越下越……姑娘你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 见自家主子坐在地上大哭,她当即吓了一跳,再也顾不得那般多,急急走过去,吃力地把唐筠瑶给扶了起来。 唐筠瑶靠着她的肩上,一边哭一边唤着‘爹爹、娘、哥哥’,一会儿又唤‘我要回家’。 蓝淳急了。在主子身边侍候了这般久,她何曾见过她哭?还要是哭得这般伤心的,简直闻所未闻。 她顿时手足无措,只能笨拙地拍着她的背脊安慰:「好好好,回家,回家,待雨一停咱们便回家。」 唐松年回到府里的时候,天边挂起了一道雨后彩虹,为刚刚经历一场大雨洗涤的大地,添上了一抹多姿的色彩。 他拍了拍肩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上的水珠,抬步便往书房而去,刚迈过院门,远远便见书房门口处,他的宝贝女儿正托腮坐在小凳上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的嘴角不知不觉便微微上扬。 这一幕实在是有些怀念。小丫头还很小的时候,有好几回到书房寻他,他不在,她也不敢随便进去,便搬着小凳子守在门口。有时候会一边往嘴里塞着点心,一边安安静静地等候;有时候则会奶声奶气地和哥哥说话,不时还发出一阵软糯欢快的笑声;有时候便会如如今这般,什么也不做,就这样乖乖地坐着发呆。 仿佛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个小小的丫头便已经长大了,长得亭亭玉立,还专挑着他与夫人身上最好看的地方长,越长越好看,越长越水灵,日后必定会引来一个又一个觊觎她的坏小子。 他故意把脚步声放重,引来了小姑娘的注意,看着小姑娘猛地起身朝自己扑过来,顿时有几分受宠若惊。 「小丫头今日这是怎的了?像是一下子活了回去,倒比小时候还爱撒娇。」他好笑地望着低着头揪着自己袖口的女儿,一个没忍住便在小姑娘发顶上揉了一把,把她绑得整整齐齐的辫子都揉乱了。 本以为小姑娘这下子必定会不高兴了,哪想到她却只是瓮声瓮气地道了句:「谁爱撒娇了……」 若是真能再活回去便好了,她就可以真真正正、彻彻底底地当他最乖巧听话的女儿,会早早便叫爹,不会再故意和他对着干。 唐松年轻笑,趁机又揉了揉她的发顶,感受着发丝满手的软滑触感。 「是不是哥哥欺负你了?告诉爹爹,爹爹替你教训他!」 唐筠瑶吸吸鼻子,将那隐隐的泪意给逼了回去,这才抬眸望着他,软软地道:「才不关哥哥的事,我、我就是听说二姐姐因为亲事之事总在屋里骂我,骂得可难听了。」 唐松年脸色一沉:「不必理会她,她那叫害人不成终害己,自找的!宝丫不必担心,她再怎么闹也不敢闹到你跟前。」 一听他这话,唐筠瑶便明白他是知道那日在易府之事了,否则不会说出‘害人不成终害己’这样的话来。 下一刻,唐松年便轻轻地她额上弹了一记,微微笑着道:「你可不是那种被人在背地里骂两句便影响心情之人,说吧,到底有什么事,使得我的宝贝女儿这般反常。」 唐筠瑶已经渐渐平复了下来,闻言抿嘴一笑,装模作样地道:「哎呀,让爹爹发现了!」 唐松年哈哈一笑,背着手往屋里走,她连忙跟上,殷勤地为他拉开书案前的太师椅,又亲自给他倒了热茶,这才缓缓地敛起了笑容:「我就是方才歇晌的时候做了个梦,梦到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偏梦里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处处与爹爹作对。爹爹和哥哥也不认得我,对我也从不手下留情……」 唐松年无奈地笑了笑,见小姑娘越说越沮丧,越说越委屈,没好气地道:「做了一个莫名奇妙的梦倒把你吓成这般模样,真是笨丫头!天底下哪有不认得儿女的父母?便是你再来个三十六变,我也认得出来!」 「你就是没有认出来!」唐筠瑶委屈地瞪他。 「不可能,你这梦做反了,不作数!」关系到为人父的英明睿智,唐大人自然不肯认下此等罪名,便是为了哄女儿高兴也不行。 「就是没有认出来!!」 「不可能,绝不可能!」唐大人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半分相让的意思。 唐筠瑶的小脾气瞬间便被他激起来,要当他最乖巧最听话女儿的想法就像枝头上的鸟儿,‘扑喇喇’地拍着翅膀飞走了。 她一叉腰,乌溜溜的眼睛瞪着他:「就是没有!」 唐松年瞥她一眼,假装没有听到,低下头去整理着书案。 唐筠瑶瞪了他半晌,见他不理自己,顿觉没趣,泄气地一屁股坐到了椅上。 可是经此一闹,她心里的那股憋屈忿恨之意倒是消散了不少。 她静静地望着正认真地整理着卷宗的唐松年,不知不觉地想到了上辈子。 v第59章[03.14] 上辈子因为他一直支持皇后梁毓嫣,对她更是诸多打压,她便联合了以邱仲为首的那些与他政见相左的朝臣,暗中不断地给他制造麻烦,虽不至于让他伤筋动骨,可到底也让他焦头烂额过几回。 如今想来,前世种种竟然当真就如一场梦,随着这辈子她的归来而彻底改写了。 当然,那些算计过她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当晚,待蓝淳替她掖了掖被角,吹熄灯火换上夜明珠后退出去,她望向帘后平静地道:「出来吧,不用再躲了。」 片刻之后,言妩的身影便从帘后缓缓步出,一直行至她的跟前,怯怯地望着她:「瑶瑶。」 「日后还是唤我唐姑娘吧!」唐筠瑶淡淡地道。 言妩的眼睛瞬间氤氲了水汽,可到底没有哭出来,又听她问:「你说你叫许汀若,那曾经太子东宫,如今豫王身边的那个许汀若又是怎么回事?你到底和芳宜玄清他们是什么关系?上辈子他们不悉一切代价延续你的生命和命格又是要做什么?」 「还有,我可以离奇在这辈子的自己身上复醒,和你以上辈子之魂的方式出现在这里可有关系?」 一连串的问题,没有愤怒,语气平静得就像她不过是陌生人,言妩觉得心里难受极了。 ‘啪哒’一下,她眼中的泪珠终于没忍住掉落,可却是死死咬着唇瓣不让自己哭出声。 半晌,她才呜咽着道:「我确是叫许汀若,豫王府那位是我的姐姐许汀琬,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占了我的名字。我也不认识芳宜玄清那些人,很小的时候……」 她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身体微微颤抖着,双手死死地攥着手帕,白着脸,哆着嗓子道:「我只隐约记得,很小的时候,耳边有很多人都说我快要死了,然后有人把我抱了去,埋在泥土里。我很难受,想要从身体里离开,可就是像被什么抓住了一样,怎么也脱离不了。」 仿佛又回到了那似是被人掐住喉咙,痛苦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却怎么也无法挣脱的可怕日子。 唐筠瑶呼吸一窒,想到了赛神仙说过的话,明白她许是濒死之际,灵魂即将离体却被人生生困住脱离不得。 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想起了当日长命锁被嘉平县主扔进池中嵌入泥里时,言妩便失踪了数日。后来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却是相当的虚弱,身上也沾满了泥。 她曾经怀疑她许是被活埋至死,如今看来,这个猜测虽不完全正确,可当中关键之处还是抓准了。 她又听言妩继续道:「我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我只知道我很害怕,身上好像有许多条绳子绑着我,不让我离开。我透不了气,又走不了,可是谁也没有理会我。一直到后来你来了……」 言妩含泪看着她:「你来了之后,那些像绳子一样的东西也消失了。我不知道你是谁,又是从何处来,为什么会与我呆在同一个身体里?可是我一点儿也不怕,你身边很温暖,好像只要有你在,谁也伤害不了我。」 那个突然出现的人,明明和她一样都是小小的一团,可是却好像什么也不怕,浑身更像是充满了力量,一种可以保护她免遭伤害的力量,很温暖,也很耀眼。 她躲在那具身体的最深处,在她散发出的温暖气息包围下安心地沉睡,就跟在娘亲肚子里一样,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用担心。 偶尔醒来的时候,她也只是躲在深处眼睛闪闪亮,一脸崇拜地望着她,看着她一点一点地成长,一点一点地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她想,要是她们可以一辈子这样就好了,等这具身体老去,尘归尘,土归土,她们就一起步入轮回,做一对真真正正的亲姐妹。 到那时候,她也会学着让自己变得强大,学着反过来保护她。 「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是我听他们说,许汀若与唐筠瑶既宿于一体,那便叫许筠瑶。所以,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许筠瑶,有的只是许汀若和唐筠瑶。」 唐筠瑶心口一紧。 难怪,难怪两辈子她都叫筠瑶,原以为是巧合,如今看来,哪有什么巧合,有的只是阴谋与恶意。 言妩眼泪汪汪地望着她,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中愈发不安。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听到唐筠瑶低声又问:「那上辈子许淑妃突然吐血而亡,便是因为我被你强行驱离了那具身体么?」 「不,不是,我没有,我没有那样做。是、是你越来越弱,又曾被巫盅之术误伤过,已经没有办法再留在里面了……」言妩的声音越来越低,想到了当日瑶瑶突然吐血倒地,魂魄亦一下子弹离身体的那一幕,不知不觉便揪紧了帕子。 被巫盅之术所伤?唐筠瑶怔了怔,很快便想起了上辈子失宠后的画鹃对自己所做之事。画鹃不甘宠爱旁落,剑走偏锋,竟偷偷联系了宫外神婆,在东宫对她施下巫盅之术。 那段时间她的确抱病在身,只因她从来不相信这些,故而也没有将自己的病与画鹃所行联系一起,后来画鹃被赐死,可她的病情却一日重似一日,竟渐渐至不起。 再后来,已经登基为新帝的赵元佑便将她留在了豫王府养病,这一养便是整整一年。 原来她那场病的真相竟是这样的么?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所以,后来你便重新掌控了属于自己的身体,成为真真正正的许淑妃了么?」她又问。 「没有,我原就应该早早便死去,是你延续了我的存在,你既然不在了,我还留在那里做什么?许淑妃自然也没有必要再活着了。」言妩低声回答。 唐筠瑶虽然多多少少也猜到了这个结果,毕竟言妩会出现在这辈子,便足以证明上辈子那一体双魂的许淑妃,在她吐血倒下之时便确确实实死了。 只是如今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她深吸口气,冷静地又问:「你确定自己是姓许,而不是姓荀?又或许你可记得你生母是不是姓荀?」 「不是,我姓许,一直姓许,娘亲姓曲,也不姓荀。」言妩胡乱抹了一把泪,回答道。 v第60章[03.14] 唐筠瑶蹙眉。言妩本姓许这一点没有什么好怀疑的,毕竟有‘许筠瑶’这个名字,便可以证明她的确是姓许。 前朝皇族为荀姓,如此便可以排除言妩乃前朝皇族的可能。至于她的生母是否是前朝皇族,这一点还有待商榷。 她定定神,又问:「你说豫王府的那位许汀若是你姐姐,可是我记得她与你、与我乃是同一年出生,难不成她是你的孪生姐姐?」 「不,不是,我是一个人在娘肚子里的,并没有别人。」言妩否认。纵然那个时候之事她没有太多的记忆,不过却很肯定,她是一个人在娘胎里的,并没有兄弟姐妹和她一起。 唐筠瑶暗地思忖:不是孪生姐姐却与她同龄,又是姓许,那应该便是堂姐了。芳宜的身份已经很明了,对于他们这些前朝余孽而言,最重要的自然便是要从赵氏一族手中夺回江山。 他们又如此重视言妩的命格,对他们而言,什么样的命格才是他们需要,最有助于他们夺回江山的?凤命?不过命格一说乃是虚无,并不能完全相信,他们纵然再病急投医,也不可能会将所有的希望投到所谓的‘命格’之上,最多不过是给自己预留的另一条路。 是了,她记得当年陛下仍为瑞王时,与他那位太子兄长相争,当中便有前朝余孽混迹东宫。想来那个时候芳宜那些人是将主意打在那一位身上的,可惜最后他们却失算了,最后上位的不是他们暗中支持的那一位,而是瑞王,亦即如今的天熙帝。 那一回失算,他们应该是折损了不少人手,又被当时的瑞王清算,逼得他们不得不暂离京城蛰伏起来,自然便要好好利用那命格之说了。小时候她会在安平县遇到芳宜主仆二人,想必便是她们被迫离京避难的时候。 再接着便是图衣、芳宜的先后进宫,那一回,她们应该是兵分两路,图衣着力后宫,芳宜着力东宫。可惜天不遂人愿,图衣勾引陛下失败,辗转又到了东宫。 只可惜随着赵元德太子之位被废,他们多年的筹谋再度落空,又被贺绍廷连番追击,如今更是如同过街老鼠一般,只怕手下死伤无数,只能暂将希望投到了许汀若身上,在许汀若的‘命格’上打主意了。 许汀若,想必便相当于上辈子的自己,一个在这辈子的言妩死后,用来替代她的新棋子。只是这个棋子与别的棋子不一样,芳宜等人要利用她,必定要取得她全心全意的信任,这样才有机会可以左右她,直至操控她。 既是棋子,那自然不能让她拥有属于自己的亲骨肉,只有这样,待她成功登上皇后之位后,他们才有机会偷天换日。 她想到如今豫王府里的许汀若,想到上辈子的自己,只觉得心中一阵拧拧的痛。 是了,上辈子的许淑妃得宠多年却一直不曾怀过身孕,想必便是这个原因。 她再度深深地呼吸几下,努力忽视言妩脸上的泪痕,平静地又问:「你前段时间可是在豫王府与你那位姐姐一起?」 言妩难过地道:「是在豫王府,不过不是为了和汀琬姐姐一起。豫王的书房里有娘亲和我的画像,我许久没有见过娘亲了,所以一直留在那里。」 唐筠瑶大吃一惊:「你说什么?豫王书房里有你娘和你的画像?!他看得见你么?」 言妩呜咽着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看不见我。」 唐筠瑶心里却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随即飞快地趿鞋下地,重新点燃蜡烛,来到书案前,摊开纸,又磨好墨,这才提笔蘸墨,一边问着言妩关于她生母与她容貌的相似之处,一边缓缓落笔。 外间值夜的蓝淳察觉屋里亮起灯光,狐疑地披着衣袍推门而入,见自家姑娘居然挑灯作画,有些不赞同地道:「姑娘,夜深了,该安歇了,有什么还是明日再画吧!」 唐筠瑶随口应了一声,手中毫笔却丝毫不见停。 蓝淳无奈上前,探着脖子望向书案上,见她画的是一个陌生的美貌女子,更是不解。 唐筠瑶终于落下了最后一笔,又问言妩画中人与她母亲可相似。 言妩细一看,又惊又喜:「像,像极了,我记得我娘就长这般模样的,性子也跟瑶遥的娘亲一样温柔可亲。」 豫王书房那幅到底有了年头,墨迹亦多有模糊,自然不及唐筠瑶新作的这般清晰可见。再加上因知道自己画的是言妩的生母,她下笔的时候自然而然便代入了阮氏,画出来的人物神韵便自有一股温和慈爱之感。 见她停了笔,蓝淳忙不迭地道:「姑娘既画完了,那便早些歇息吧!这会儿都快三更了。」 唐筠瑶也不坚持,吩咐了她莫要让人乱动这画,这才重又回到了床榻上,一直待蓝淳再次吹熄蜡烛离开后,她才问仍留在屋里的言妩:「你既在豫王府有些日子了,可知你那汀琬姐姐可与什么人走得近些?」 「有,和折柳,就是以前你身边的那个折柳,汀琬姐姐好像挺信任她的。」言妩轻声回答。 唐筠瑶并不觉得意外。准确来说,从知道自己上辈子不过一个棋子后,她便明白曾经她信任的人,其实未必是可信的。 她记得折柳便是在她被留在豫王府养病时得到她的信任的。那个时候府里人人都知道,曾经很得宠的筠瑶姑娘,已经被新帝抛弃了,又得了重病命不久矣,谁都可以去踩一脚了。 曾经眼红她,却又同样不能跟着新帝进宫的那些人,如今瞧准了机会,自然可着劲折腾她。那段日子,也是她上辈子最艰难的时候。 而折柳,那个时候也不过豫王府一名粗使丫头,但却是唯一一个愿意前来照顾病中的她之人。并且在她精心照料之下,她的病情也一日好似一日。 在她重回后宫,一直到死,折柳都是她身边最得力、也是最信任之人。 她自嘲般勾了勾嘴角。枉她自以为聪明,却其实由始至终都是被人玩弄在鼓掌之上,争了一辈子,也一辈子都活在欺骗与阴谋当中,便连死,也死得那般憋屈。 不过不要紧,如今她既然活明白了,该算的账还是要清算一下的。 言妩没有再说话,只是怔怔地望着她,神情也越来越难过。 她知道瑶瑶不会原谅自己,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想见自己,而她也没有脸再来缠着她了。 「瑶瑶,对不住,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害你。我走了,日后你要多保重……」她轻声说着,最后一次深深地望了正陷入沉思的唐筠瑶一眼,终于不舍地转身离开。 唐筠瑶从思绪中回转过来,正想问问言妩,自己可以回到幼年是不是她的原因,可待她回过头时,却发现言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v第61章[03.18]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她失神地望着方才言妩站立的地方,脑子里不知不觉地回想起这辈子与言妩相处的点点滴滴,视线渐渐有几分模糊。 她知道一切都不能怪她,当年她才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她经历的痛苦并不亚于自己,可知道真相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迁怒。 「阿妩……」她喃喃地唤着那个名字,喉咙也有几分堵。 可这一回,却没有人回应她,大概以后也不会有了。日后不会再有人在她耳边叽叽咕咕没完没了,也不会再有那样的马屁精,会随时随地用尽一切好听的话来夸她。 良久,她胡乱地抹了一把眼中的水意,抱着锦被翻了个身,一遍遍地在心里道:不要再想了,早些睡吧!明日还要想法子见廷哥儿一面,请他帮自己寻一寻画中人;还要想法子透过折柳引芳宜他们引出来,还要…… 言妩难过地离开了唐府,看着静悄悄的大街,静谧的街上,除了晚风轻拂而过的声音,以及远处隐隐传来的狗叫声外,再没有其他。 她低着头,眼睛再度氤氲了水汽,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泪珠便‘啪嗒啪嗒’地直往下掉。 她就这样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往豫王府所在方向而去。 那里有她娘亲的画像,瑶瑶不要她了,娘亲一定会要她的…… 京郊的某处树林里,芳宜满身狼狈地靠在山洞里的墙壁上,图衣扯下身上的水囊递给她:「主子,喝口水吧!咱们这会儿已经到了京城,贺绍廷那些人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居然又回了京城。」 芳宜接连灌了好几大口水,这才稍解喉咙的干燥,闻言冷笑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只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图衣轻声应下。 想到官府那荒谬的海捕文书、贺绍廷的穷追猛打,芳宜便恨得险些咬碎满口银牙。 她深深地呼吸了好几下,这才问:「镇远将军府发生之事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天黑之前先潜进京城的人已经带了话回来,虽然如今杜诚忠尚未对外宣布,但是镇远将军府里的人都知道,贺绍廷是他们将军的亲生儿子。如今那府里已经改口称原来的‘大公子’冯维亮为‘亮公子’。」图衣低声道。 「很好,原本堂堂的将军府大公子,此刻倒真真正正成了外人,想必那位亮公子心里必是恨极了贺绍廷。你安排人想法子接近他,再从中煽一煽火,让他心中的恨意再深些,到时借他之手除去贺绍廷,也算是出一出我心中恶气!」芳宜脸色阴狠,又从怀中陶出一个药瓶,「这个算是我助他除去心腹大患!」 图衣心领神会,接过药瓶自去安排不表。 冯维亮近来的日子确实是相当不好过,每每听到府里下人称呼他为‘亮公子’,便似有人重重地扇他耳光,教他心里又是恼怒又是怨恨又是难堪。 可他却偏偏什么也不能表现出来,免得传到了杜诚忠耳中,让他知道自己的忿恨。 曾经那些与他交好的公子哥儿,有消息灵通的,便也知道了杜诚忠与贺绍廷的关系,亦知道了他如今已经不再是镇远将军府的大公子,而是成了一个非主非客的亮公子,自每每拿此事来逗趣取笑。 「原就该如此,本就不过是个拖油瓶,也就杜诚忠不怕头上绿,还乐颠颠地宠得跟什么似的。」 「可不是,鸠占鹊巢,占了人家的地位这般久,也是时候还回去了。我就瞧不惯他平日狂的那个样,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将军府的大公子,敢与咱们平起平坐,真他娘的不要脸!」 「说不定他娶的那媳妇也后悔了,原以为嫁过去就是大少夫人,如今……啧啧,不定心里怎么哭呢!真可惜了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哈哈,你小子是瞧上人家了吧?」 …… 里面的对话越来越不堪入耳,冯维亮气得脸色铁青浑身颤抖,额上青筋频频跳动着,却是不敢闯进去喝斥他们。 「虎落平阳被犬欺,大公子今日此番境况,若还不想法子自救,只怕日后的日子还会难。世上皆爱落井下石,公子难道要等到被人踩在脚底下的那一日么?」忽听有人在身后叹息着说话,他回过身去,见是一位身着锦袍,瞧来却有些脸生的中年男子。 「你是什么人?本公子之事还轮不到你多嘴!」他沉下脸低声斥道。 那人又是一声长叹,望向他的眼神带着怜惜:「冯昇冯大人当年是何等风流人物,他的亲生儿子却……若是知道儿子走到今日这地步,他纵是九泉之下只怕也难心安。」 冯维亮当即一愣。他认得自己的生父?这般想着,他下意识便迈步追着那人而去。 云氏心中的愤怒与怨恨并不比他少,杜诚忠对认回贺绍廷的急切,对她们母子的忽视,教她一次比一次寒心。尤其是那日她冲动地向他表示了对他总往忠勇将军府去的不满,杜诚忠竟然脱口而出——「若不是你生不出儿子,我又何需对自己的儿子如此低声下气!」 那一刻,她对这男人仅余不多的感情也终于耗尽了。 她当年拼命抓住的男人,原以为可以一辈子掌控的男人,也会一辈子对她一心一意的男人,其实与别的男人毫无差别,一样的薄情寡义。 可笑她竟为了这个男人,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只可惜事到如今,她早就没有了回头之路,唯有一条路走到底。 镇远将军府的一切,必须属于她的儿子! 却说唐筠瑶那晚在言妩的指点下作好了画,原打算让贺绍廷帮她寻一寻画中人,借以查明言妩的身世,没想到待她吩咐了长风去忠勇将军府传信时,却被告知贺绍廷领了差事外出,最快也要半个月后才能归来。 她有些失望,只是也没有太在意,立即便又安排了人留意豫王府里的折柳动向,暗中又做好了布置,只等着折柳如同上辈子那般出府拜祭亲人。 此外,她便是乖乖留在家中,连五公主的邀约也拒了。毕竟自从知道自己是真正的唐筠瑶后,她便总觉得和至亲们相处的时间不够,尤其是和阮氏。 只要一想到上辈子因为自己的‘早夭’,阮氏悲伤过度以致卧床不起,不到一年便撒手人寰,她又是心痛又是愧疚,恨不得用尽自己所有去补偿她上辈子的失女之痛。 v第62章[03.18]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阮氏看着近些日如同小尾巴一样跟着自己进进出出的女儿,有点儿好笑。 这个样子,就跟小时候犯了错,寸步不离地黏着自己要自己再给她一次机会时一模一样,就差没有糯糯地问「那你要怎样才不生气」。 「你老实告诉娘,这些日如此乖巧,是不是闯了什么祸?」她戏谑地问。 唐筠瑶一阵无语,干脆撒娇地抱着她的臂:「哪有闯祸,不知道有多乖呢!」 「往日跟个小陀螺似的,这里转转那里转转,要不就跑个没影,这会儿不是闯了祸,怎的会这般乖的留在家里陪娘?」阮氏轻笑。 唐筠瑶在她臂上蹭了又蹭:「就是想娘了,不想离开娘,就要黏着娘哪儿也不去。」 阮氏心里熨帖得很,被她哄得眉开眼笑。这小丫头打小便是如此,要不调皮得教她恨不得天天拎到跟前训斥一顿,要不又乖巧得让她觉得怎么疼她都不够。 唐筠瑶靠着她,感受着她那数十年如一日的温和慈爱,心里又酸又暖,直到看到窗外蓝淳冲自己挤眉弄眼,心思一动,趁着阮氏交待挽琴差事之际便溜了出来。 「姑娘,刚才长风让人传了话,只说饵已经抛出去了。」一见她出来,蓝淳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将这番莫名其妙的话转达给她。 唐筠瑶一听便明白,这是长风安排的人已经接触到了折柳。 她记得上辈子折柳每隔一段时间便打着给亲人上坟的名义外出,上坟此事确是不假,但是躺在坟里的到底是不是她的亲人,这一点如今她却要保留意见。 「三妹妹,三婶在么?」忽听身后有人在唤着自己,她回过身去一看,便见唐筠柔正朝着这边走来。 「原来是大姐姐,还未恭喜大姐姐终于觅得了佳婿。」唐筠瑶含笑道。 唐筠柔冲她柔柔一笑,眼神却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得意。 自从唐筠瑜算计唐筠瑶不成反累了自己,被陈府给缠上后,李氏气不过,又不敢对害了她女儿的‘罪魁祸首’唐筠瑶做什么,遂将所有的怒火发泄到了唐筠柔身上。故而这段日子唐筠柔着实不好过,说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也不为过。 尤其是数日前唐柏年也不知听了谁的话,居然绕过李氏同意了与陈府的亲事,把嫡女唐筠瑜许配给了陈兆勇,气得李氏大哭大闹了一声,可依然不能让唐柏年改变主意。 李氏一心想着让女儿高嫁,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如花似玉的女儿白白便宜了那个一事无成的陈兆勇,气急之下竟是大病一场。 只是她纵然是病了,也可着劲折腾唐筠柔和她的生母英姨娘。 一切的转机便出现在前日,陈凝贞使了人前来接唐筠柔过府,李氏自然不同意,可唐柏年得知后把她骂了一顿,喜不自胜地亲自送了女儿上轿。 唐筠柔这一去便到次日傍晚时分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信王府的嬷嬷。随即,唐筠瑶便听到了关于信王相中了唐筠柔的消息。 以唐筠柔的身份,自然不会是信王侧妃、庶妃,但纵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妾,也让唐柏年欣喜若狂,也让她顿生扬眉吐气之感来。 更何况信王还特许她回府「待嫁」,如此另眼看待,更让她心中得意非常。 「我娘这会儿正忙,只怕一时没功夫招呼姐姐,姐姐若有什么事便跟我说吧,我会替你转告。」唐筠瑶瞥了一眼屋里仍在与挽琴说着话的阮氏,淡淡地朝她道。 「也没什么大不了之事,只是我出嫁在即,这些年来又一直得三婶看顾,想着与她好好告个别。」唐筠柔微微笑着道。 「姐姐的心意我知道了,会代为转达我娘。若无他事,姐姐还是好生留在屋里‘备嫁’吧!」唐筠瑶同样笑着回答,只是备嫁二字却刻意回重了语气,嘲讽之味甚浓。 唐筠柔自然听出来了,脸上笑容一僵,心中暗恼,只是到底对她有几分忌惮,不敢多说,只勉强笑了笑便告辞离开了。 「宝丫,你在和谁说话呢?」屋里的阮氏呷了口茶水,听到外头女儿和别人的说话声,扬声问了句。 唐筠瑶一蹦三跳地进了屋,往她身边蹭了蹭,挨着她的肩膀道:「是大姐姐呢!她说出嫁在即,临行前想与娘告个别。」 阮氏的笑容缓缓地敛了下来,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娘在担心她么?」唐筠瑶察言观色,轻声问。 「路是她自己选的,她方才能因此事过来,可见对此桩亲事也是相当满意,我不过一个隔房的婶婶,又能担心什么?又不是三岁孩子,自己做的选择,将来是好是歹也只能自己受着。」阮氏摇摇头,叹息着又道。 「娘这话就对了。再说,人家可聪明着呢!哪里需要你为她担心?日后娘只需操心我和哥哥便得了。」唐筠瑶轻哼一声。 阮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捏捏她的脸蛋,取笑道:「你也知道自己需要娘操心啊?如今只怕十个周哥儿,也没有你一个让娘操的心多!」 唐筠瑶笑眯眯地把脸蛋往她掌心蹭,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道:「谁让我是娘最疼爱的女儿呢!」 阮氏搂着她直笑个不停。 豫王府内,折柳有几分心神不宁,眼神复杂地望向心情正好地比划着新衣的许汀若,想到方才在回府路上遇到的那位老妇人。 当时她只顾着赶路,一时没有注意到从另一旁走出来的老妇人,一不小心便撞到了对方。好在那老妇人倒也是个和善的,并没有怪她,只是向她打听到豫王府的路。 她一问之下才知那老妇人乃是前去寻她失散多年的侄孙女的。 「不知老婆婆您的侄孙女叫什么名字?如今在豫王府当的什么差事?」出于谨慎,她并没有言明自己便是豫王府的人。 v第63章[03.18]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那老妇人长叹一声:「我那侄孙女如今叫许汀琬,算一算也快要满十五岁了。我寻了她好些年,也是前不久才听说她辗转到了王府当差,只当的什么差我却不知道了。」 折柳暗暗心惊。 许汀琬?这名字怎的与许汀若如此相似,就连年纪竟然也是一样。 她不动声色地又问:「听您老的话,像是与她失散了好些年?」 「不瞒姑娘,我其实未曾见过她一面。说起来也是命苦啊!当年我那内侄儿带着他身怀六甲的媳妇回家探亲,不曾想路上遭了意外,我内侄儿当场便咽了气,内侄媳妇身受重伤,可还是拼了最后一口气生下了女儿,母女二人危在旦夕,亏得这时候有一对姓许的好心夫妇路过,救了她们母女俩。」 「只不过我那苦命的内侄媳妇最后还是熬不过去,临终前把女儿托付给了那对好心夫妇。」 「我们老郑家人丁单薄,那孩子便是郑家唯一的血脉,这些年我到处寻她,只听说那许姓夫妇认了她做女儿,取名汀琬。只是许家家败,孩子也不知沦落到了何处,辗转多年,我才终于得知她竟是到了京城,如今在王府里当差。」 提起往事,老妇人自是好一番叹息,却不知折柳听了她这一番话后暗暗吃惊,只是却不敢真的把她带去豫王府,只寻了个理由暂且把老妇人打发了。 她匆匆忙忙地回到王府,进了屋便见许汀若正拿着新做的衣裳在身上比划着,看见她进来,随口便问了句:「回来了?」 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默默地在一旁坐下,望着瞧着心情甚好的许汀若,神情有几分复杂。 自幼跟在主子身边,她自然知道许汀琬才是许汀若的原名,她虽然不清楚主子暗中所谋之事,但她对许汀若的看重,她是打小便看在眼里的。 两年前主子命她潜入豫王府扶持许汀若,她心里是不服气的。 论容貌,论才情,论聪明才智,她样样不输这许汀若,凭什么主子就要她扶持她?虽是这般想着,可她从来不敢违逆主子的意思。 如今突然冒出一个认亲的老妇,说的话还是头头是道,有些连许汀若都不知道之事,对方居然也能说得出来。 若对方所言不假,许汀若真的是她的侄孙女,那她岂不根本就不是许家的女儿了么?主子当初选中许汀若,当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因为她是许家的女儿,尽管她不清楚为何主子会如此执着于许家女儿,不过许汀若有可能不是许家女儿这事,还是要尽快告知主子才是。 「你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许汀若不解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着,她瞬间回神,勉强冲她笑笑:「想是昨夜睡得不好。」 「真是的!你就是心肠太软,那画鹃胆敢欺负到咱们头上,咱们也不能太怂了不是?昨日不过是给她小小一个教训。」许汀若脸上难掩得意。 折柳勉强弯了弯嘴角,垂下眼帘。 贺绍廷比预计提前了三日归来,得知唐筠瑶曾使了长风来寻自己,连忙沐浴更衣,也来不及吃些东西填填肚子便出门往唐府而去。 正在书房内奋笔疾书的唐淮周听闻贺将军回访,一时有几分糊涂。 他最近得要死,又要准备游历一事,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廷哥儿了。况且,最后一次见他还是两人相约在外头的吧?何来回访一说? 忽地灵光一闪,他一拍脑门,当即便明白了。 只怕廷哥儿这回上门要找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他的妹妹宝丫! 他无奈地摇摇头,遂吩咐了侍从去请三姑娘。 唐筠瑶依旧腻在阮氏身边卖乖,听闻兄长找自己,也没有多想便过去了,哪想到一进门便看到了贺绍廷含笑的脸庞。 「你回来了?!」她又惊又喜地快步朝他走过去,揪着他的袖口,仰着脸望着他。 贺绍廷含笑回答:「是,我回来了。」 「你的差事怎的总那般多,让人经常想找你了找不着。」她娇声抱怨着。 「抱歉。」贺绍廷笑容温和,柔声道。 唐筠瑶双唇一抿,又抿出了诱人的小梨涡。 「好了好了,你们有什么话便快说吧!我这会儿很忙、非常忙,忙得恨不得把自己分成两个来用。」唐淮周佯咳一声,无奈地提醒。 唐筠瑶偷偷瞪了他一眼,拉着贺绍廷到一旁坐下,而后欢欢喜喜地道:「廷哥儿你回来了就好,我如今已经可以把白糖糕做得很好吃了,就是卖相还及不上厨子们做的。不过不要紧,内在总是要比外表更重要,你说是不是?」 「你说的对。」看着眼前这张明媚的笑颜,贺绍廷只觉得一路的疲惫都消散了,笑着低低地回答。 唐筠瑶又拉着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才步入正题:「我想让你帮你找一个人,她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不过那不要紧,我只是想知道她的身份,家里都有些什么人?若是已经亡故了的话又是因何而亡?可还有家人在世?」 贺绍廷稍一思索,这才缓缓地道:「若是还活着,倒是更容易些。已经不在人世的话,许是要多花些时间,并且我也不敢肯定必是能找得着,只能尽力而为。」 唐筠瑶知道他的性子,从来不会大包大揽,更不会轻易许诺他没有把握之事,故而对他这番回答也不觉得失望,笑眯眯地点头:「那好,此事便拜托你了,稍候我让人把画像送来。」 本是一直在奋笔疾书的唐淮周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手中毫笔,竖起耳朵听着两人的话,闻言终于忍不住出声:「我说宝丫,你这不是纯心为难人么?一个死人,这要让人家怎么找?」 「无妨,总要试一试才知道。」唐筠瑶还没有出声,贺绍廷便道。 她得意地冲着唐淮周一扬眉:「听到没有!没有试过的话又怎知不可以呢?」 v第64章[03.18]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唐淮周摸摸鼻子,又嘀咕了几句,干脆眼不见为净地背对着他们,大声地念起书来。 他这下倒是合唐筠瑶之意,她轻轻扯了扯贺绍廷的袖口,重又引回了他的注意。 贺绍廷望着她,眼神带着询问。 「廷哥儿,你想我没有?」下一刻,他便听到小姑娘充满期待的问话。 看着那双水润润乌溜溜的眼睛,秀美绝伦的芙蓉脸,他突然觉得有点儿耳热,不自在佯咳一声,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而后急忙起身朝着还在大声念书唐淮周走去,假装问起他功课上的事。 嗯?就这样?唐筠瑶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满地噘着嘴。 少年将军什么都好,就是脸皮子太薄,性子也太端方,寻常想从他口中听到一句好听话绝非容易之事。 不过这不要紧,她自有法子诱他说出好听话。 唐淮周正准备着来年开春便要游学一事,知道他见识多广,去的地方也多,自然也抓着他问起一些路上需要注意之处。 贺绍廷自是知无不言。 两人越说越兴起,而唐筠瑶也没有打扰他们,只捧着脸静静地坐在一旁,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贺绍廷直瞅,只觉得怎么看怎么欢喜。 贺绍廷一直在唐府逗留了半个时辰才离开,唐淮周意犹未尽地送了他出门,一拍他的肩膀道:「可惜你如今是个大忙人,否则来年咱们一起结伴游历,那该是件多愉快之事啊!」 贺绍廷轻笑:「若有机会,必能成行。」 「好!那咱们便说好了!」唐淮周举起双手,贺绍廷心神领会,二人击掌,算是有了约定。 「等等,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你。」见他转身正要翻身上马,唐淮周连忙拉住他,四下看看,确定唐筠瑶没有跟出来,这才压低声音问,「廷哥儿,你是不是决定要当我妹夫了?」 贺绍廷一张俊脸微微泛起了红,眼神游移,就是不敢对上他。 唐淮周哪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哈哈一笑:「好,我明白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贺绍廷不敢去看他,随意朝着他拱了拱手,这才策马离开。 到了路上行人稍多的东大街上,他便勒住了缰绳,下马步行免得冲撞了旁人。 走出街口,忽听有人唤着自己,他止步回身,便看见了冯维亮那张脸。 「贺将军,可真是让我好找啊!亏得这会儿遇着了,否则我还不好回去向父亲交待呢!」 「冯公子。」贺绍廷淡淡地唤了声,「不知冯公子找我有何事?」 冯维亮毫不在意他的冷脸,叹息着道:「你我何必如此生疏,若论关系,我该称你一声兄弟才是。」 「不敢当。我另有要事在身,冯公子若无他事……」 冯维亮本也无甚心思和他聚旧,闻言忙道:「有事的,自然有事。不瞒你说,此番我前来找你,乃是因为父亲之事。父亲前几日旧伤复发病倒在床,大夫只说情况有些不妙,需安心调养好些日子,偏父亲如今忧思过重,故这情况倒是险了。」冯维亮飞快地瞅了他一眼,而后又是一声长叹。 「父亲总是忆及往事,每每悔不当初,只怪当时冲动鲁莽,以致骨肉分离父子离心。」 贺绍廷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缰绳。 冯维亮继续道:「此番我是瞒着父亲前来找你,不敢求你忘却前尘往事,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重新接受父亲,只是请你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前去看望他一眼。他看见你去了,心情自然能放松,也能让他安心养病。」 贺绍廷仍旧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却有几分复杂。 冯维亮抓不准他的心思,见他一言不发,暗暗思忖着要不要再怎样说才能打动他,片刻之后,他便听到了对方依旧淡漠的声音。 「走吧!」 他心中一喜,明白对方是同意了,遂松了一口气,笑着道:「如此,请贺将军随我来。」 贺绍廷牵着缰绳调转了方向,跟着他往镇远将军府而去,听着他一路上有意无意地对他说着杜诚忠是怎样一位威严却不失慈爱的好父亲,在他小时候是如何耐心地亲自教导他读书习武,在他生病是如何细心陪伴诸如此类之事。 末了又道:「父亲虽将我视如己出,只我终究不是杜家血脉,只盼着再得几位弟弟延续父亲血脉。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这几年一直未曾得偿所愿,父亲也因此遗憾不已。」 见贺绍廷仍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对他的话没有丝毫反应,冯维亮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也没有了再多说的心思。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镇远将军府,早有得讯的下人飞快前去回禀杜诚忠。 一直忐忑不安地背着手在来回踱步的杜诚忠听罢大喜,脸上的笑容顿时再也掩饰不住。 他就知道,父子骨肉亲情能是假的么?他的亲儿子,纵然心里再怎么恼他、怨他,可当听到他卧床不起时,不仍旧是放下心中怨恼前来看望了? 贺绍延跟在冯维亮身后,看着他以一副主人之姿向自己介绍府里的景致,终于没忍住打断他的话:「冯公子还能有如此闲心,可见令尊身体并夫无大碍,既如此,我便先……」 v第65章[03.18]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冯维亮哪肯让他就此离开,忙道:「不不不,是我的错,请贺将军随我来。」 贺绍廷瞥了他一眼,还是跟着他穿过一道月拱门,又过了园中石桥,来到一处环境清幽的庭院,远远便见院中凉亭内坐着一个人。 走得近了,他才认出对方正是杜诚忠。 看着对方那张气色甚好的脸庞,他便清楚自己是被这对父子给诓了,当即沉下脸,转身就走。 杜诚忠连忙一把拉住他:「你能来,说明你心里还是有我这个父亲的。既然来了,便陪我小酌几杯,也不为别的,就当是父亲为你洗尘。」 贺绍廷冷漠地道:「杜将军错了,我此番来,不过是看望旧伤复发的同僚,与其他无关。」 「看望同僚也好,探望生父也罢,既来了,难不成你便不想看看你娘曾住过的地方,留下来的旧物么?」杜诚忠丝毫不以为忤,笑着道。 见他神情似有几分松动,他便知自己的法子奏效了,忙又道:「你娘没有跟你说过,你自是不知道,她曾经绣过一幅童趣图,如今细一看,图中妇人五官像她,孩童眉目之间竟与你有几分相像,想来她当日绣图时是把画中人想像成自己未来的孩子了。」 贺绍廷一怔,问:「那图在何处?」 「来,坐下,稍候我自让人取来。」杜诚忠不答反道。 贺绍廷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抵不过心中对生母故物的渴望,在圆桌前落了座。 冯维亮眼眸微闪,瞧见有下人端着温好的酒过来,忙上前去接过:「下去吧,我来便可以。」 待下人离开后,他望了一眼亭中喜形于色的杜诚忠,再望向冷着脸甚少回应的贺绍廷,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少顷,他取出一直藏在身上的药包,趁着无人注意,飞快地倒在当中一只空杯里,而后再倒满了酒,这才若无其事地端着酒迈上了石级。 「父亲,绍廷兄弟。」他笑着进了亭子,脚步微滞,先端过一杯酒放到杜诚忠跟前,而后把那杯下了药的递给了贺绍廷,垂着眼帘静静退到一旁,看着杜诚忠端过酒一饮而尽。 他下意识地望向贺绍廷,紧张得握住了袖中拳头。 「绍廷,来,干,咱们父子能得有此机会平心气和地在此饮酒。」见贺绍廷坐着一动也不动,杜诚忠遂笑道。 「杜将军,先父已亡故多年。」贺绍廷皱眉,还是没忍住道。 杜诚忠脸上的笑容有几分僵硬,想要发作又怕惹恼了他,以使得父子关系更差,少不得忍耐。 可自己唯一的亲儿子不肯相认,他心中到底烦躁,恰好见有府中侍女端着菜肴进来,遂迁怒道:「没用的东西,送几个菜也拖拖拉拉的,要你们何用!」 那侍女被他突然的喝斥吓了一跳,手一抖,恰好放在桌上的食盘一滑,便撞向了贺绍廷面前的酒杯。 那酒杯被推得滑出一小段距离便翻倒,酒水却一下子便洒到了贺绍廷的身上,也打湿了他一直随身带着的玉麒麟。 贺绍廷也顾不得被弄湿了的衣裳,慌忙取出素净的帕子擦拭那玉麒麟上的酒水。 「没用的东西!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拖下去!」眼睁睨地看着酒水洒了个干干净净,冯维亮大急,快步上前来,用那吃人的目光盯着那侍女。 侍女吓得‘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拉下去找牙婆子发卖了,咱们府里留不得这种废物!」杜诚忠也大为光火。 正擦拭着玉麒麟的贺绍廷动作一顿,浓眉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看着那侍女不停地叩头认错,额头上很快便红肿了一片,可还是有两名侍卫打扮的男子板着脸走过来,打算把她架下去。 冯维亮抓住地只倒在桌上的酒杯,见里面的酒水果然洒得一滴不剩,又气又急,只恨不得当场便打杀了这名坏他好事的侍女,朝着那两名侍卫厉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把她拉下去!!」 「饶命,饶命啊!公子饶命啊!」 贺绍廷终于忍不住冷笑:「贵府果然御下甚严,怪不得当年会弄得出强行打胎之事来!」 杜诚忠心里咯噔一下,看着他瞬间便沉了下来的脸色,暗暗叫苦。哪里想得到他竟然会由这一个犯了错的侍女身上,联想到了当年之事。 「罢了罢了,拉下去让人再好好教她规矩,把规矩学好了再回来当差吧!」在那两名侍卫的手即将触到侍女时,他佯咳一声,摆摆手道。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劫后余生的侍女朝着他又是好一顿叩头,末了又转过身,感激涕零地同样向贺绍廷叩了几个响头,「多谢!」 贺绍廷似是没有看到她一般,只是拿着那玉麒麟来回翻看,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玉麒麟的颜色似乎有点儿变了,又用力擦拭一番,见仍是如此,顿时心疼得跟什么似的。 这可是宝丫小时候送给他的礼物,也是她送给自己的第一件礼物,这些年来他一直随身带着,已经是他最重要之物。 「这玉麒麟可是弄脏了?干脆我再送你一个新的吧。」杜诚忠察言观色,忙不迭地道。 「不必了。」弄坏了最心爱之物,贺绍廷有几分烦躁,顿时没有心思再与他周旋,直接了当地道,「我有些公事上的问题要问杜将军,还请冯公子暂且回避。」 说着,还随手用那素净帕子塞进袖中,玉麒麟则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收好。 「那好,我也就不打扰你们了。只是这酒都洒了,我再让人重新温了来。」冯维亮努力掩饰住功亏一篑的恼怒,勉强笑着道。 v第66章[03.18]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不必劳烦了,我只问几句话便走,不敢打扰府上。」 冯维亮有些不甘心,可还是只能暂且离开。 「你有什么公事上的问题要问我?」杜诚忠虽然遗憾不能与他把酒言欢,趁机拉近距离,可也知道他的性子,不敢坚持,故而问道。 「尊夫人先夫冯昇出身的前朝冯府,不知杜将军了解多少?」贺绍廷直接便问。 杜诚忠神情一僵,脸色顿时有些不怎么好看:「你问他做什么?」 尊夫人先夫……这样的称呼,着实让人听了心里不痛快!可他偏又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因为人家说的是事实。 「事关前朝一位亲王生死问题,还请杜将军明言。」贺绍廷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杜诚忠更觉得不痛快了,哪怕他这些年来再表现得怎么大度,可是他自己心爱的女子曾嫁过人之事,到底还会有几分介怀,毕竟正是当年云府择婿选的正是冯昇,而不是他。 冯昇代表着他前半生的失败、憋屈,连自己心爱女子都留不住的憋屈。 「我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冯府乃是前朝名门世家,祖上曾出过一位皇后、两位贵妃,不过从冯昇祖父那一代起,冯府渐渐势微,儿孙当中亦无什么出色人物,只靠着祖宗留下来的基业苦苦支撑着。」他不情不愿地回答。 「按我所得消息,冯昇生父曾为某位皇子伴读,只是关于前朝皇室的记载中,却没有找出这位皇子,你可知他是后来去了何处?」 杜诚忠皱眉想了想:「此事我曾听夫人提起过,仿佛是那位皇子打出生身子便不怎么好,当时的得道仙长断言他活不过十八,除非今后远离富贵之地,潜心修道。」 「那你可知那仙长道号是什么?」贺绍廷追问。 「这我就不记得了。」杜诚忠顿了顿,奇怪地道,「你问这些,难不成那位亲王还活在世上?」 出家修道么?贺绍廷若有所思,一时没有听到他的话。片刻,又问了他几个问题,可却没能得到答案。尽管如此,他也不算失望,见时候不早了,遂起身告辞。 廊下,冯维亮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眼神阴鸷,满脸不甘。 就只差一步,只差一步便成功了。到时候贺绍廷神不知鬼不觉地‘病死’,他倒要看看一个死人还怎么与自己争! 只可惜……他恨恨地咬紧牙关,终只能看着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却说贺绍廷回到自己府里,把缰绳交给侍从,净过手擦干水珠便大步往正屋而去,忽见曹胜迎面走了过来:「将军,尚书府有人送了东西来。」 「把东西送到书房里便是。」贺绍廷随口吩咐。 「恐怕不行,东西还在来人手上呢!恐怕得将军亲自去向她拿。」曹胜的语气有些无奈。 贺绍廷不解:「要我亲自去取?」 「正是如此。」曹胜清清嗓子回答。 贺绍廷狐疑,只是也没有多想:「他在何处?」 「在园子里喂野猫呢!」曹胜更加无奈了。 贺绍廷一愣,当即便笑开了,足下步伐越来越快,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来到了园子里,果然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亭子石栏上,一双腿荡荡悠悠的,手上捏着什么东西往前一抛,便抛到了离她不远的一只肥猫跟前。 可惜那只肥猫只是懒洋洋地瞄她一眼,而后继续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天底下竟然会有这般懒的猫?说你是哪户人家娇养着的我都相信。」他听着那人嗔道。 他静静地看了片刻,看着那又作小厮打扮的小姑娘,仿佛与一只猫耗上了,把手中那半馒头捏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就往那猫跟前扔过去。 可惜的是猫大爷明显嫌弃她的破馒头,到后来连眼皮子都懒得掀一下,更别说去吃了。 一旁的范广鄙视地斜睨着她。 真是个愚蠢的小妖女,这只挑嘴的肥猫怎么可能会吃馒头! 「宝丫!」贺绍廷终是无奈地轻唤,语气带着明显的笑意。 唐筠瑶听到他的声音,一下子便从石栏上跳了下来,乐颠颠地朝他跑了过来,习惯性地拉着他的袖口摇了摇,娇声抱怨道:「廷哥儿你怎的才回来?我等了你许久了。」 两人都没有注意,从贺绍廷袖中飘出一块素净的帕子,那帕子顺着吹过来的风飘出一段距离,最后飘落在地上的水洼里,很快便被水浸透了。 「路上有些事耽搁了一阵子。」贺绍廷有几分歉意地回答,「你怎的过来了?」 「我来给你送画卷啊!你答应帮我找人,我自然是要将要找之人的画像给你。」唐筠瑶理所当然地回答。 贺绍廷轻笑,低声道:「送东西这种差事,如何轮得到唐三姑娘亲自出门,嗯?」 唐筠瑶笑嘻嘻地往他跟前凑:「自然是轮不到,不过人家想见你啊!方才在家里,周哥儿在旁边盯着,我还有许多话没有跟你说呢!」 v第67章[03.18]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贺绍廷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怜爱地抬手轻捊了捊她的鬓发。 范广恨恨地瞪了那没脸没皮往将军跟前凑的小妖女一眼,正想要上前,便被曹胜硬是给拉走了。 唐筠瑶仰着脸冲他笑得眉眼弯弯,那对甜蜜又诱人的小梨涡又浮了出来,这一回贺绍廷却没有忍住,伸指轻轻戳了戳,软软的暖暖的,甚是舒服。 「廷哥儿你方才去哪里了?」唐筠瑶喜欢他对自己的亲近,愈发往他身边蹭,笑盈盈地随口问道。 贺绍廷也没有瞒她:「到了镇远将军府。」 唐筠瑶倒是意外了。 贺绍廷迟疑须臾,轻声又道:「杜诚忠,是我的生父。」 唐筠瑶虽是一早便知道了,可这会儿却还是假装一副惊讶的模样。 贺绍廷便将自己的身世一一向她道来。 他的嗓音平缓,听不出半分喜怒哀乐,可唐筠瑶却是气得脸都泛起了红,身边也微微地颤抖着。 「简直是禽兽不如!」她从牙关里挤出这么一句,一时又心疼她的月光少年身世如此坎坷,难为他小时候吃了那么多苦头,可却还能保持如此平和的心性,亦不曾想过要报复谁。 她承认,若是换了自己,是绝对做不到如此心平气和,还不去报复的。 见她为自己抱打不平,贺绍廷只觉得心里有一股暖流缓缓流淌着,看着那如花般娇美的容貌,一时再按捺不住心中激动,哑声道:「宝丫,待你及笄了,我便上门提亲可好?」 正在气头上的唐筠瑶听到他这话,整个人难得地呆了呆,不明白明明还在说着他身世之事的,怎的好好的便转到了成亲上去了?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有几分害羞,又有几分欢喜,不过还是大大方方地清脆应下:「好啊!」 她答应得如此爽快,倒是让贺绍廷怔了怔,随即轻笑,只觉得仿佛有一股和煦的风,把他心底所有的阴暗彻底吹散了。 两人的目光彼此注视,脸上带着同样欢喜的笑容。 突然,一阵‘喵呜喵呜’的痛苦叫声打断了两人的柔情蜜意,两人同时侧头望去,竟见那只肥猫痛苦地在地上打着滚,那‘喵呜喵呜’的叫声便是它发出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方才还好好的!」唐筠瑶急步上前,却见那猫竟然口吐白沫全身抽搐,顿时大惊。 贺绍廷急忙蹲下去正欲检查,那肥猫又是一声更痛苦的叫声,而后竟然吐出了一口黑血。 听到动静的范广与曹胜也急忙赶了过来,见状亦是吓了一跳,曹胜眼尖,指着铺着一方素净帕子的水洼道:「它是不是喝了那里的水了?」 「范广,立刻去请大夫;曹胜,去取一碗干净的水来。」贺绍廷冷静地吩咐。 待范广带着大夫急匆匆地赶到时,那只肥猫已经奄奄一息了,地上还留着好几摊它吐出来的黑血。 「将军,它是中毒了!」大夫细细检查了那猫,又用银针探了地上的血,脸色当即一变。 「虽然不过一只畜生,只好歹也与贺某有缘,还请您尽力救它一救。」贺绍廷沉声道。 那大夫自然应下。 唐筠瑶没有打扰大夫,脸色凝重地看着贺绍廷将那方帕子捡起,而后扔进装满了水的大碗公里,隔得片刻,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玉麒麟扔了进去。 良久,他接过曹胜递过去的银针探入碗里,唐筠瑶走过去的时候,便看到那银针黑了半截。 「水里有毒!」范广惊叫出声。 「不,是帕子和玉麒麟有毒。」唐筠瑶肯定地道。 曹胜不死心,捧着碗走到刚好医治完那肥猫的大夫跟前,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话。 「廷哥儿,这帕子可是你身上之物?在此之前它可曾沾过什么东西?」唐筠瑶冷静地问。 「方才在镇远将军府打翻了酒杯,玉麒麟沾了酒水,我便是用这帕子擦拭的。」贺绍廷心里颇不是滋味。 「杜诚忠那老匹夫想毒死将军?!」范广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贺绍廷没有说话,倒是唐筠瑶冷笑道:「未必就是杜诚忠,若真论起来,那府里有一个人最希望你们将军出事!」 那厢,曹胜已经带着大夫走了过来。 「烦请将军伸出手,让我把把脉。」大夫低声道。 贺绍廷想也不想便伸出手去,任他把脉。 「万幸,将军脉相平稳有力,想来不曾沾上那毒。」大夫收回把脉的手,松了口气。 v第68章[03.18]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那到底是什么毒?」唐筠瑶迫不及待地问。 「是一种出自东狄,毒性既猛又迟缓的毒药,不会立马致死,只是人一旦沾上,身体便会变得越来越弱,就跟寻常生病了一般,时好时坏。但到了某种程度,就会愈发衰弱,最终缠绵病榻衰歇而亡,就如同病逝一般,教人瞧不出半点异样。」 唐筠瑶心口一紧,下意识便抓着贺绍廷的手,瞬间便想到了上辈子他‘病逝’东征途中的结局。 会不会、会不会那一辈子他也根本不是病逝,而是遭人毒害! 想到这个可能,她的心便如同被钝刀割着一般,痛得她脸色发白。 不应该这样,这个人不应该是那样的结局,他原应该有更好的前程,原应该驰骋沙场成就伟业,而不是在世人的遗憾与惋惜当中憋屈地病死。 贺绍廷察觉她的恐惧,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别怕,我没事。」 他对生死之事向来看得极淡,此刻纵然得知自己险些进了鬼门关,可是也并没有情绪起伏。 唐筠瑶深深地呼吸几下,扬声吩咐:「曹护卫,请你到镇远将军府请杜将军过府,便说贺将军有紧要事与他相商,务必把人请了来。」 曹胜明了,拱手应下便去。 「请他来做什么?待我杀进去直接把那对假父子的脑袋砍了来!」范广恨恨地道。 唐筠瑶没有理他,又忙吩咐人准备热水和干净衣物,催促着贺绍廷快去洗一洗,顺便把身上同样沾了毒酒的衣裳换下来。 贺绍廷半句反驳的话也没有,乖乖地听从她的安排。 见她反客为主地在府里这里安排那里吩咐,范广又忍不住嘀咕:小妖女脸皮可真厚,倒像是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主子似的。 唐筠瑶却不放心地又问了那大夫关于贺绍廷身体之事,得到对方再三保证,确定他除了往些年在战场上留下的旧伤,并且这些伤并不致命外,再没有其他问题。 杜诚忠来得相当快,那厢贺绍廷还没有沐浴更衣完毕,他便已经跟着曹胜过来了。 「绍廷呢?」见诺大的园子里并没有贺绍廷的身影,只得范广、一位大夫打扮的中年男子,还有一位俊俏得过分的小厮。 又见范广对他怒目以对,似乎下一刻便要冲上来一般。而那名小厮则用一种鄙视的眼神对着自己,仿佛他是什么肮脏的东西,顿时不悦地沉下了脸。 「你是谁?半点规矩都不懂,我问你绍廷呢!」他瞪着那小厮喝问。 唐筠瑶眼睛忽闪忽闪,脆声道:「我姓贺,你可以叫我贺夫人!」 范广、曹胜:「……」 这脸皮,简直比城墙还要厚了! 转角处正要迈出来的贺绍廷步伐一顿,有点耳热,又有点欣喜,嘴角不知不觉地微微上扬,干脆也不出去了,只继续听‘贺夫人’说话。 杜诚忠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微眯着双眸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这才恍然大悟,又不悦地道:「唐姑娘还请慎言,你不要名声,绍廷还要呢!」 唐筠瑶冷哼一声:「他人都是我的了,还要什么名声!」 范广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不会吧?将军已经被这小妖女给…… 曹胜捂着眼睛侧过脸去,对这姑娘的厚脸皮简直叹为观止。 贺绍廷一张俊脸登时涨得通红,愈发不敢出去了。 杜诚忠怒骂:「不知廉耻!唐松年便是如此教女的?」 「我爹教我的东西可多了。比如他就教过:畜生就是畜生,便是再穿得人模狗样,本质上仍旧是个畜生,自然是没有必要给他脸面!」 「你骂谁?!」杜诚忠大怒。 「我骂畜生,骂那等负心薄幸、驱妻杀子,待得了报应后,又厚着脸皮要认亲,认亲不成又暗下毒手的衣冠禽兽。杜将军这般恼怒,难不成你也是这样的畜生?」 「放肆!」杜诚忠勃然大怒,骤然朝她击出一掌,曹胜范广大惊,想要飞身前去救人,可有人却比他们更快,一道蓝影如闪电般掠来,挡在唐筠瑶身前,硬生生地接下了杜诚忠一掌。 只听一声闷响,掌风交接间,杜诚忠被震得连退几步,气血一阵翻涌,终于‘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你要取我性命,我便当是还你生身之恩。可是你若想伤她,我纵是拼了性命,也必教你付出代价!」贺绍廷铁青着脸,脸上布满了杀气,死死地盯着嘴角渗着血丝的杜诚忠,一字一顿地道。 杜诚忠不敢相信地望着他,看着他毫不掩饰的杀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腾,心也凉透了。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这辈子他都不可能等得到父子相认的那一日。 「我又怎会想取你性命,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又怎么可能想取你性命……」他神情颓败,随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苦涩地道。 v第69章[03.18]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被贺绍廷护在身后的唐筠瑶没想到杜诚忠居然一言不合便动手,当即更恼了。 「杜将军,扪心自问,若是你儿女成群,你还会想着认回当年便被你抛弃的孩子?只怕不但不会,还要彻底抹杀,免得传扬出去有损名声。你此番所谓的后悔,不过是冲着「唯一」二字,何来真正的悔意?!」 「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那么狠,廷哥儿不认你,你便一样要将他除之而后快,竟连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使上了。」 「你血口喷人!」杜诚忠气得额上青筋频频,死死握着拳头,用着吃人的目光盯着她。 「我血口喷人?」唐筠瑶一下子便从贺绍廷身后跳了出来,哗啦啦便将方才之事添油加醋地道来,直听得范广咂舌不已。 「她之前不是说未必是杜诚忠,很有可能是那个冯维亮的么?怎又换了说法?」 曹胜瞥了他一眼,懒得回答他这个蠢问题。 「……我们府里养的这只猫,身子骨壮得跟头牛犊似的,从来都是活蹦乱跳。这会儿不过是舔了几口浸了帕子的水,便又是吐白沫又是吐黑血的,没两下子便双腿一蹬就没了,足以见得这毒性有多大,下毒之人有多恶毒!」 「廷哥儿不过一时不肯认你,又从不曾在外头说过你半句不是,如今京城会将你们的关系传得沸沸扬扬,全是因为你隔三差五便来缠着他认亲之故。」 「如今儿子认不成,你觉得丢脸了,又怕被人知道当年自己做的丑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来个杀人灭口。一来出一出被亲生儿子视如陌路的恶气,二来也能永绝后患!」 「好一个镇远将军,好一位慈父,好狠的心啊!」 唐筠瑶气也不带喘的,把杜诚忠气得脸色铁青,怒目圆睁。 「岂有此理,简直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什么一派胡言,我说的都是有根有据!打一开始你便假作旧伤复发,利用廷哥儿的不忍之心,借冯维亮之手把他引了去,趁着廷哥儿不曾防备,便将毒下在他的酒杯里头。所幸老天有眼,不教恶人得逞,酒杯被侍女无意中打翻,毒酒也洒了,廷哥儿才逃过一劫。」 「你说你若是没有坏心眼,做什么要使冯维亮来骗廷哥儿?!就是你,就是你下的毒!」唐筠瑶怒视着他,大声嚷着。 杜诚忠被他气得胡子一翘一翘,可却嘴巴没有她利索,又被她一顿抢白,愈发气得头顶冒烟,连连喘了几口粗气,这才勉强压住想要将这死丫头打杀的冲动。 贺绍廷皱眉上前一步,再度将唐筠瑶护在了身后。 他盯着抿着双唇不发一言的贺绍廷,不错过他脸上每一分表情,一字一顿地问:「绍廷,你也相信她的鬼话,觉得是我要毒害你?」 贺绍廷对上他的视线,神情平静地道:「这毒确是在你府上沾上的,而今日一整日,也只有你向我劝酒。」 杜诚忠呼吸一窒,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又气又急又怒。 「就是,明眼人都知道,凶手就是你!」唐筠瑶从贺绍廷的身后探出半边脸来,大声叫着。 「不管你们是否相信,我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脸色阴沉,神情却又带有几分苦涩,「唐姑娘有句话说得对,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是我杜氏一族唯一的希望,我纵然是自己死了,也不可能会伤害你。」 「至于说什么会害怕别人知道我当年所犯之错,更是无稽之谈,我既然不惧旁人知晓你我父子关系,自然也就不怕过往错事被人挖掘,又何来杀人灭口一说?」 贺绍廷眼眸微闪,还来不及说话,唐筠瑶便又扒拉着他的臂,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来,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而后蹙着一双秀气的眉道:「你说的这些也有几分道理,不过这也不能洗清你的嫌疑。毕竟廷哥儿险些在你府上出事。况且,那毒来自东狄,你是将军,往些年四处征战,自然有机会得到东狄人的毒药。」 杜诚忠气结,恨恨地瞪她一眼。 这死丫头分明就是抓紧一切机会来离间他们父子,将来若是绍廷当真娶了她,他们父子永远别说相认,只怕连和平相处的可能都没有了。 「既是在镇远将军府出的事,我自是要给你一个交待。」 「你要给什么交待?莫不是贼喊捉贼吧?」唐筠遥一脸怀疑地盯着他。 「你!」杜诚忠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忍耐,待好不容易稍稍冷静下来,才强压着怒气道,「三日,三日之内我必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将真凶绑到你们跟前,随你们处置!」 唐筠瑶冷笑一声:「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么?三日?三日时间足够凶手把一切证据销毁。你说出这句话,说明你不是真凶,就是有意包庇真凶!」 杜诚忠气得肺都快要炸了,咬牙切齿地般:「既如此,两日,两日之内我必定会给你们一个答案!」 「一日,明日这个时候你必须给我们一个结果。俗话说,兵贵神速,若真凶当真另有其人,这会儿你出奇不意的话,必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否则,莫说是给你三日,便是三个月、三年也查不出什么有用的来!」唐筠瑶才不与他讨价还价,直接便给了最后期限。 末了又威胁地道:「你若是误了时间,我便亲自进宫请陛下作主,到时候谁也别想逃得掉!」 杜诚忠这辈子何曾被这么一个小姑娘威胁过,怒极反笑:「好,很好,既如此,一日便一日!」 说完,他转身便要走,走出几步却又停了下来,侧身深深地望了贺绍廷一眼,见他的视线全然放在那死丫头身上,脸上带着他从未曾见过的无奈又宠溺的表情。 他垂下眼帘,终于快步离开。 贺绍廷没有理会他的离开,伸指戳了戳唐筠瑶的脸蛋,一脸无奈地道:「伶牙俐齿!」 唐筠瑶只当他在夸自己,冲他得意地抿出了腮边的小梨涡,见他双唇动了动,似乎又想要说什么,连忙朝着另一旁正收拾着药箱的大夫跑去:「大夫,这肥猫怎样了?」 「它中毒不深,想来是喝的水并不多,我开个方子,煎了药让它服几日便好。」 v第70章[03.18]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唐筠瑶松了口气,见那只肥猫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正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完全不似方才的精神劲,只偶尔发出几声委屈的‘喵呜’声。 「好了好了,此番多亏了你,待你好了之后,我再给你馒头吃!」她安慰的揉了揉它的脑袋。 肥猫‘喵呜喵呜’的叫得更委屈了。 「它不吃馒头,它喜欢吃鱼!」范广终于忍不住插了话。 「我知道猫喜欢吃鱼,可是我就喜欢给它喂馒头啊!待它喜欢上吃馒头,我还要给它喂萝卜和青菜呢!」唐筠瑶笑眯眯地回答。 范广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憋红着脸道:「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我乐意,我的肥猫我作主!」唐筠瑶哼了一声,存心气他。 「它、它怎的就成了你的猫了?明明是一只不知哪里跑来的野猫!」范广气结。 「吃了我的馒头就是我的猫了!」 「这、这……你、你……」范广笨嘴拙舌的,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贺绍廷忍俊不禁,连忙上前去拉着还想要再气人的小姑娘,又好笑又好气地道:「你不是说给我送画卷来的么?那画呢?」 唐筠瑶如梦初配,一拍脑门:「哎呀,险些忘了。」 说完,‘噔噔噔’地往那亭子走去,把放在石栏上小包袱打开,将里头放着的那幅言妩生母画像拿了出来,而后打开递到贺绍廷跟前:「就是这个人,她也许不在人世了,她的夫家应是姓许,娘家可能姓曲,只我也不十分肯定。」 她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小声道:「这画中人可能与豫王侍妾许汀若有些关系,你或许能沿着这条线去查一查。」 豫王府?贺绍廷心里有些许不舒服,更是有几分酸溜溜的感觉。想到了豫王曾有意要迎娶他的小姑娘为正妃,虽然小姑娘拒绝了,不过豫王对她有好感此事却是不容置疑的。 「你查豫王侍妾做什么?」 「我何时……」唐筠瑶正想说自己要查的根本不是许汀若,见他突然敛起了笑容,神情更是有几分不自在,眼珠子骨碌一转,笑盈盈地往他跟前凑了凑,「廷哥儿,你是不是醋了?」 贺绍廷心口一紧,脸上却让人瞧不出半分异样,相当坦然地道:「乱说什么。」 「醋了便醋了,有什么难为情的,我又不会取笑你。」唐筠瑶笑嘻嘻地戳他的脸,引来对方一记瞪视,却丝毫也不害怕,反倒愈发笑得开怀了。 这模样,分明就是醋了,偏还不肯承认,死要面子的廷哥儿真是瞧得人心尖痒痒的。 贺绍廷被她笑得愈发不自在,却是拿她半点法子也没有,唯有迅速卷好画并转移话题:「你觉得杜诚忠能否查得到冯维亮头上?」 「当然可以,他如今一心想要洗清冤屈,自然会不遗余力去查。他才是镇远将军府真正的主子,但凡他有心,便没有什么是查不到的。」唐筠瑶果然被他转移了注意力,相当笃定地回答。 「若是他有心包庇呢?」贺绍廷并不乐观。他到底没有出事,冯维亮又是那人视如己出般养大的,他又岂会当真秉公办理,到时候大概会是不了了之。 「所以咱们不能当真乖乖留在家中等他,明日突然杀过去,也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至于这对假父假子之间的父子之情,在我看来,薄如白纸。」 「你放心,我自有法子,叫他杜诚忠不但不会包庇,反而还会愈发往深里查!」唐筠瑶自信满满。 挑拨离间什么的,她最最在行了。 贺绍廷哑然失笑。 「总而言之,你明日你哪里也不要去,留在府里等我,到时候咱们一起杀上镇远将军府瞧热闹。」唐筠瑶难掩兴奋地道,不经意看看天色,笑容顿时一滞,猛地一拍脑门。 「糟了糟了,都过去这般久了,我得赶紧回去,蓝淳必是等急了,若是让娘知道了可不得了。廷哥儿我走了,记得明日在府里等我。」她连蹦带跳地跑出好远,贺绍廷失神之下也没有拉住她,眼睁睁地看着她如同一只伶俐的小兔子一般,两三下便跑了个没影,顿时哑然失笑。 这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娘亲生气的性子,真真是这么多年来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他抚额,终于没忍住轻笑出声。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妻运亨通》卷一 作者:暮昙 02、《妻运亨通》卷二 作者:暮昙 03、《妻运亨通》卷三 作者:暮昙 04、《妻运亨通》卷四 作者:暮昙 05、《妻运亨通》卷五 作者:暮昙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