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戏冷郎君(上)》 第一章 十六夜 玄冰湖 决战 轩辕昊 简简短短十一个字,写在洒金熏香的冰绡薄笺上,一笔一划均力透纸背,夹带着一股狂妄慑人的王者之气,仿佛便要破纸飞出。纸墨间却别有一抹暗香流动,丝丝缕缕,沁人心脾。 微抿薄唇,冷夜语将视线移离纸上,淡然仰首。 月已中天。 皎洁如银的十六月色氤氲笼罩湖面玄冰,反射出眩目亮芒,映得周遭纤毫尽显。夜风过处,树影摇动,亦拂起他一身白衣、一肩乌发。 衣白胜雪,发黑如墨,月华似水,在他身周笼上淡淡一层烟气,更衬出他的俊朗非凡,恍若神仙中人。 唐云峰看着冷夜语,不禁再次偷偷咽了下口水。美!实在美!虽然冷夜语的俊美同他的剑术一样出众,早已是公门中人所皆知,但今夜月色掩映下的冷大人竟有种前所未见的妩媚风情……慢!慢!他在乱想些什么。他可是不放心冷大人与轩辕昊的决战,死缠烂打跟来保护冷大人的啊! 想到轩辕昊,唐云峰不由激灵打个冷战。这个近年来在武林掀起血雨腥风的血焰教主,不知是否如传闻中杀人如麻的浴血修罗。虽然从未见过真人,但他下令屠杀的人绝对可以筑一段长城,而且不论老弱妇孺、高官贱民,招惹上血焰教必死无疑,还是奇惨无比的死法。冷夜语率领同僚明查暗访将近年余,才抓获了血焰教两名堂主,引来轩辕昊的约战。 只是……唐云峰也抬头望了望头顶圆月,他们已经等候足足两个时辰,邀约之人却仍不见踪影…… “冷大人,这魔头该不会爽约吧?不如……”天见可怜,他的腿都站酸了,但被冷夜语剑锋般淬亮的眸光一扫,竟瑟缩一下,忘了下文。 冷夜语收回凛冽眼神,清清冷冷地道:“你若累了,自行回府便是。” “属下岂敢留大人孤身涉险,”唐云峰暗自叹了口气,冷大人美则美矣,可惜千年冰封的表情从来无甚变化,如果他的神情能稍稍再丰富一点……唉,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冷大人,属下愚见,只怕血焰教暗中已有埋伏,为避免落入圈套,我等……” “这等江湖宵小行径,料轩辕昊也不屑为之。”冷夜语秀气的眉微扬,截断唐云峰的喋喋不休,“况且,能将字写得如此大气挥霍之人,绝非卑贱鼠辈。”悠然负手于背,视线越过重重树影,淡淡一笑:“不知轩辕教主认为冷某说得可对?” “呵呵……”醇厚雄浑的笑声猛然毫无预兆地响起,象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自四面八方向中心卷来,将冷夜语和唐云峰包围其间。唐云峰双耳轰的一炸,眼前立时金星乱舞,那狂烈的笑声仿佛要撕裂他的心脏,一股热流疾冲咽喉,几欲夺口而出。便在此时,一只手掌贴住他后心,温暖柔和的力量瞬间传遍他四肢百骸,镇住他胸口翻涌不停的气血。他感激地回头看了冷夜语一眼。 “轩辕教主,冷某已恭候多时,还请现身赐教。”冷夜语一手未停输送内力,仍维持着淡淡笑容。清亮的声音缓缓送出,似锐利的剑锋割破漫天笑声,远远飘了开去。 狂笑顿敛,一团红云兀然浮起,遮住月光,天地刹那失色。 月朗星稀,何来红云? 冷夜语瞳孔猛然收缩,带着唐云峰飞飘退后。抬眸—— 月色复明,高大凝重的血红身影傲立月下,漆黑如浓夜的长发随意飞散风中,血红宽袍任月光投下阴影,竟似染血。他只是静静站着,但全身都散发出森冷煞气及狂佞的王者气度。瞬时,连风过处,都仿佛带着浓烈的血腥。 轩辕昊!冷夜语在心中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好大的压迫感,这男人将是他毕生劲敌。 轩辕昊亦打量着眼前长身玉立的白衣男子:秀逸出尘的气质令人有种文弱的错觉,但那双清冽凤目秋水流转间的锐利锋芒,却如闪电惊雷,夺人心魄! 冷夜语!公门第一高手!唯一令血焰教损兵折将的人!此刻面前这个清傲冷艳的美男子! 轩辕昊唇形优美的嘴角慢慢勾起笑意,衬得他原本就俊逸的面容更美得近乎邪魅:“想不到公门中竟有冷公子这般才俊,今夜得以结识,真是一大快事!”细长的眼肆无忌惮地掠过冷夜语秀丽容颜。 冷夜语清冽的眼光毫不退让地对上他,“轩辕教主过奖。” 两人目光在空中如刀剑交错,谁也没有退缩。 唐云峰全身都禁不住微微发抖,明明他们尚未交战,但空气却凝重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尤其是轩辕昊那细长魔魅的眼眸,似乎有意无意瞥过他,令他骨髓为之冻结。好惊人的气势!他紧咬牙关,才控制自己能继续挺身直立,然而身体的颤抖却忠实地通过冷夜语按在他后心的手掌传给了他。 冷夜语心底暗叹了一口气,掌心内力微吐,将唐云峰推出三丈开外。 未战先怯!唐云峰已帮不到他任何忙,只希望他能保护自己,不用再分心照顾他。 “冷大人……”唐云峰紧张地握住配刀,但也知道自己根本插不上手。 “轩辕教主,请!”冷夜语敛眉凝神,紧盯轩辕昊,不再理会唐云峰。 轩辕昊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反而轻轻叹气:“冷公子如此人物却甘心屈居公门,成日听那班酒囊饭袋差遣,轩辕昊实在替冷公子可惜!” “彼此彼此,轩辕教主天纵奇才,身负绝学,未能造福苍生,却反大行杀戮,冷某一样为教主可惜!”冷夜语唇角微扬,露出清冷笑容,“更何况荡妖除魔,正是冷某毕生心愿。” 轩辕昊蓦然仰天大笑:“好一个荡妖除魔,看来你我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谋”字的尾音尚在空中回荡,凌厉的掌风已随红袖飘飞卷向冷夜语。 冷夜语肩头微晃,正待避退——轩辕昊冷然一笑,弹指间一股锐力呼啸而起,比掌风更强劲数倍,然而袭击的对象却是呆立一旁的唐云峰。这一下变生肘腋,唐云峰哪里躲得过! 冷夜语面色变了,他不相救,唐云峰必死,但如救他,自己决计躲不过轩辕昊的掌风……心思还未转定,他身影已先本能向三丈外的唐云峰掠去,却始终快不过轩辕昊的指风,眼看唐云峰就要被指力穿胸,冷夜语手指急弹,原先一直在手的薄笺电射而出,半空截上轩辕昊绝厉指风。 “啪——”薄笺顿时化蝶四散,比先前更浓郁的暗香流溢空中。冷夜语堪堪掠到唐云峰身边,长袖疾挥,卷起唐云峰将他抛过树丛。背后气流一窒,轩辕昊如影附形跟在他身后,一掌轻轻印上冷夜语后心,动作轻柔地仿佛少女从情郎背上摘下一片落叶,然而冷夜语却感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压入自己躯体,似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挤出体外—— 冷夜语一个踉跄,张口喷出一道血箭。轩辕昊收掌微笑:“你输了……”话音未落,冷夜语猛旋身,一抹浅淡到几乎看不清的银光自他染血白袖飞出,迅如奔电,“嗖”地钉在轩辕昊心口。 只是一转身,一眨眼,局势却已数变,冷夜语负伤吐血,轩辕昊又被冷夜语所制。此时,方听得“哎呀”一声,却是唐云峰跌落树丛,痛叫起来。 冷夜语明澈的凤目定定看着轩辕昊,“是你输了。” 一柄细细窄窄的银色软剑兀自嗡嗡微振,剑尖已刺进轩辕昊肌肤,鲜血迅速自伤口渗出,将他血红衣襟濡湿了大片。 “哈哈哈……”轩辕昊竟然笑了,好象丝毫未觉疼痛,“好个袖中剑!好个冷夜语!真叫轩辕昊见识了。” “你明知道我那一指是要引你去救他,也知道你若想救他,势必逃不过我这一掌,你却还是甘愿为他人受伤,这般舍己救人,实在令人感动,只是你也未免太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了。”轩辕昊又似佩服又似惋惜地看着他。 冷夜语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他若中你一指,必死无疑,我中掌,只不过受伤罢了,何况……”他抬袖轻拭唇边血迹,笑道:“我若不中掌,又如何引得教主放松警惕,反而受制于冷某剑下。” 轩辕昊也笑得云淡风清:“不错,冷公子的正气侠心,轩辕昊一向已有耳闻,但冷公子的沉静机智,却更令在下钦佩不已。”嘴里说佩服,他竟还真的用力鼓起掌来,似乎一点也没发现胸口还插着冷夜语的剑。 冷夜语有些疑惑地皱了下秀气的眉,轩辕昊的表现实在不像个命悬他手的人。倏地心里闪过一丝不祥—— “什么人?啊……”唐云峰突然发出的声响证实了他的猜测,还没等他在心里叹完气,眼角已瞥见一群黑衣的血焰教徒押着捆得像粽子般的唐云峰从树丛走来,向轩辕昊跪倒行礼。 “你们这些鼠辈,卑鄙无耻,暗箭伤人,有种和老子单打独斗啊,老子……”一记耳光轰上他,唐云峰气得七窍生烟,“冷大人,我说不能相信这帮贼人,你看,果然有埋伏,还有……” “闭嘴!”冷夜语冷冷喝道,唐云峰立时噤声。 剑尖微微向前一送,“放了他。” 轩辕昊眯起眼,笑道:“你这是在命令我么?”他的笑容带着说不出的狡猾,好象冷夜语是掉落陷阱的猎物,冷夜语猛然觉得心头火大,他还从未在人前如此情绪失控,深深吸了口气:“今夜是教主同冷某之战,教主若执意祸及旁人,休怪冷某得罪了。” 轩辕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以为现在还能杀得了我吗?” 什么意思? 强烈的危机感蓦地袭遍冷夜语全身,他不假思索地将银剑刺进轩辕昊心口,却在下一刻睁大了秋水明眸。 动不了! 他动不了!所有的力气竟在一瞬间不知不觉消失了!他拼尽周身的意志才勉强维持着这个站姿,不让自己因手脚发软而跪倒在轩辕昊面前。 怎么会这样!! 轩辕昊呵呵轻笑数声,两指拈住银剑,轻轻松松把剑移过一边,望进冷夜语不可置信的双眼:“你现在一定觉得全身无力吧,不过你已经不错了,凡中天女香的,没有几个人能像你撑那么久。” 天女香!冷夜语幡然醒悟,那洒金熏香的冰绡薄笺,那四处流溢的缕缕暗香……只是,为何唐云峰却不受影响—— 仿佛知道冷夜语的疑惑,轩辕昊道:“天女香本身无害,但入血即融,一旦催动内力,就会激发药力发作,用力越多,药性越猛。”他有些怜惜地看着冷夜语:“你适才用了那么多力,又受了伤,自然催发了药力。” 冷夜语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气愤还是药力关系,冷冷道:“所以你中了剑,却还说了那么多废话,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天女香发作。” 轩辕昊点点头,道:“我的确是在拖延时间,不过我说的可不是废话。”他傲然一笑:“我轩辕昊从不会无聊到去夸赞一个庸俗之辈,我是真心佩服。” 他的赞美听在冷夜语耳里,却分外刺耳,好似在讽刺他的愚蠢易骗。冷夜语重重喘了口气,冷笑道:“可惜冷某天生蠢钝,不及教主足智多谋,还妄言辨字识君子,令教主见笑了。”气怒之下,胸口热流汹涌,更牵动后心的掌伤,痛楚不堪。身子一阵轻晃。 轩辕昊看到他发白的脸色,摇摇欲坠的身子,一皱眉头:“过来。” 冷夜语瞪着他,一脸戒备。 微微一叹,轩辕昊突然伸手,欲将冷夜语拉进怀中。冷夜语一惊,银剑第一反应向轩辕昊刺去,但半途手腕便无力垂落,轩辕昊轻易扣住他手一拗,“当啷”一声脆响,银剑跌地,他整个人也被轩辕昊紧紧拥入宽厚的怀里。 轩辕昊抓住冷夜语酸软无力却仍在不停顽抗的双腕扭到他背后,用左手钳制,右手按着他后脑,强迫他抬起头。“做什……唔……”冷夜语愤怒的抗议尚未完全出口,便被轩辕昊突然覆上的嘴唇尽数封入口中——他瞪大凤目,像见了鬼似的盯着眼前这张放大的俊魅脸容。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冷……冷……大人……”唐云峰睁大眼,看着他一向敬若天人的冷大人竟被男人如此亲密地抱着亲吻,惊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他求救般地望向周围跪着的血焰教徒,却见人人恭恭敬敬地垂首听命,好象根本没看见他们的教主正在轻薄一个男人。 “老天……”唐云峰终于不争气地晕了过去,冷大人,我保护不了你了。 *** “唔……哈……”就在冷夜语觉得快因缺氧昏厥过去时,轩辕昊总算结束了这个令人窒息的长吻,满意地看着冷夜语张着被他蹂躏得红肿湿润的唇瓣拼命吸气。 冷夜语大口喘息,头脑一片混乱,颤抖着问:“……什么意思……” 轩辕昊按着冷夜语后脑的手掌缓缓滑落,抚上他玉雕般的优美颈项,感受到意料之中的颤栗。他眸光深邃如墨夜,深深望进冷夜语惊疑不定的双眼:“我要你,冷夜语!” ——嘣——冷夜语迷迷糊糊地感到脑里某根弦绷断了,呆呆盯着轩辕昊,那双细长的眸如两泉幽黑深潭,似乎连他的灵魂也要吸了进去。 天女香的药力加上后背伤痛,冷夜语微动了动唇,仿佛还想说些什么,但只是发出一声细微叹息,随即垂落浓密眼睫。 轩辕昊轻松横抱起怀中昏睡的冷夜语,低低笑了。 **** 纱灯晕黄,淡香流溢。 好温暖,好舒服,软软的就像卧在云端,自从离家之后,已经多久没有这么放松地睡过觉了?冷夜语满足地转了个身,抱紧了本应盖在他身上却被他扯进怀里搂成一团的丝被。 “太好了,公子他终于醒了……” “快去禀告主人,说公子已醒了……” “……” ——好吵!冷夜语甩甩头,勉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便是铺天盖地一片血红。他揉着酸涩的眼,半晌才看清自己躺在血红纱帐的雕花大床上,床头碧玉丹炉里流动着他熟悉的香气——天女香……睡意顿无,他腾地坐起,却立刻被后背传来的剧烈伤痛重新拉回床上,逸出一声痛呼。 “公子,让奴婢来伺候您起身。”两名侍女捧着漱具衣物刚从外间踏进,便见到这一幕,急急说道。一个小婢过来小心扶冷夜语坐起,又拿了个绣花靠枕垫在他背后。 冷夜语缓过劲来,问道:“这是哪里?” “回公子,这里是我家主人的居室——雪樱轩。”扶他起身的小婢笑咪咪地说,她太幸运了,居然能服侍这般俊秀的公子。 冷夜语嘴角微微抽搐一下,哼!果然不出他所料,是那个可恶大变态的卧室,想到眼下自己还躺在他床上,一阵呕心:“轩辕昊呢?” “啊?”那小婢见他脸色阴沉,暗中一吐舌:“小婢没听过这个人。” 冷夜语微怔,明明记得最后晕倒在轩辕昊怀里,况且此间的摆设分明是他的风格,这侍女怎会不识轩辕昊? “公子,先让奴婢等伺候您梳洗,我家主人片刻就会来探望公子。” 冷夜语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任小婢掀开被褥,扶着他坐定床沿,猛然—— “啊,我的衣服——” 冷夜语低头望见身上崭新的水蓝色冰丝睡袍,咬着牙:“谁替我换的衣服?” 小婢被他周身散发的怒意吓得瑟瑟发抖,战战兢兢地道:“回公子,是……是我家主人,公子两天前来时的衣服都染了血,是主人亲自为公子更衣……”瞥见冷夜语越来越阴的脸色,她的舌头都快打结了。这位公子好骇人的气势! 冷夜语紧握双拳,才克制住忍不住想杀人的冲动,冷声叱道:“出去。” “可是公子……” “出去!”冷夜语抬头,凌厉的眼神扫过她,小婢腿一软,几乎吓得跪倒,颤声道:“是……是……”天哪,她要收回原先的想法,服侍这位公子简直是她的厄运。 “既然冷公子不喜欢你们伺候,还不快下去!”熟稔的声音突兀响起。 “遵命,奴婢告退!”两名侍女如释重负,放落手中的漱具衣物,垂首退下。 轩辕昊!冷夜语瞪眼看着他含笑负手向自己走近。今天的轩辕昊穿了件藕荷色压金丝箭袖,外罩月白绣墨花苏缎长衫,满头黑发挽了高髻,用白玉玲珑冠束住。宽袍缓带,气度雍容,直是一翩翩浊世的王孙公子。若非他那双细长眸子流盼间偶尔一闪即逝的冷锐锋芒以及唇边那抹邪魅笑容,冷夜语简直要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轩辕昊见冷夜语怔怔望着自己发呆,不由低声笑了起来。 听到笑声,冷夜语蓦地回过神来,暗恼自己怎地见了敌人居然如此失态。他薄唇轻抿,一偏首,特意不去看轩辕昊的笑脸。 这一转首,视线越过轩辕昊肩头,才看到他身后悄无声息地跟着一个黑袍男子,垂眉敛眼,神态恭谨之极,当是轩辕昊的随侍。此人同轩辕昊一起入内,脚步几乎细不可闻,冷夜语暗自一凛,想不到轩辕昊身边还有此等高手,自己将来逃脱时不免又多一障碍,不禁蹙起眉头。 轩辕昊见他对己不理不睬,也不在意,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在冷夜语对面坐下,看看他的气色,道:“你的伤势已经控制,再将养个十天半月应无大碍。你两天没有进食,很饿吧?”回头对黑衣随侍道:“无影,叫膳房快些将我吩咐的粥点送来。” 那叫无影的随侍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冷夜语看了轩辕昊一眼,仍是沉默不语。 轩辕昊笑了笑。忽然倾身上前,飞快伸手攫住他下颌,一低头,便向他淡红的薄唇吻落。 “干什么?”冷夜语大惊失色,本能向后一仰要避开轩辕昊,谁知轩辕昊顺势朝他身上一靠,两人的重量反将冷夜语压倒在床上。 冷夜语气红了脸,恨恨瞪着轩辕昊笑得邪魅无比的俊颜:“你做什么?” 轩辕昊低笑:“亲你啊!”低头又向冷夜语的唇发起进攻。 “住手!”冷夜语费尽全力才举起双手挡住轩辕昊的脸,死命抵住:“你这个大变态,疯子……”如果还有一点力气,他绝对会再狠狠加上一脚。可惜掌伤未愈,又连日受天女香荼毒,周身乏力,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已让他喘息不止。 轩辕昊轻轻一哼,手一抬,便将冷夜语无力的双腕擒住,压在他头顶,嘿嘿笑了数声:“你还有这么大力气骂人,不如来做点别的。”突然一口咬住他白皙的脖子。 “啊……嗯……”冷夜语大叫,尾音却颤抖起来。轩辕昊牙齿轻轻咬噬着他滑嫩又弹性极佳的肌肤,还不时用湿热的舌头舔舐挑逗。冷夜语奋力挣扎,想摆脱这骇人的举动,却无济于事。他素来清心寡欲,潜心习剑,对男女情事也只是略知一二,且做梦也料不到有朝一日竟会被另一个男子压在身下侵犯,更毋论这男子还是调情高手。感到轩辕昊灼热的呼吸喷在他颈上,他全身战栗,连头皮都发麻了。 他忠实又激烈的反应令轩辕昊更是兴奋,黑眸微眯,舌尖舔上冷夜语不住颤抖的喉结,爱抚般地轻柔圈转。冷夜语身躯一僵,用力向后仰起颈项,喉间漏出几声细微的申吟,却又在轩辕昊含住他喉结大力一吮之时,全身瘫软下来。 “不……不要了……住手……啊……”冷夜语狂乱摇着头,忽然涌起的陌生情潮让他惊恐到了极点,只想轩辕昊赶快停下对他的折磨,顾不得自己正在向敌人求饶,甚至连声音都带着哭意。 轩辕昊抬起头,看着冷夜语酡红的脸颊,那双决战时清冷凌厉的凤目此刻却弥漫着迷离的水雾,泫然欲泣,满头黑发已摇散,几缕青丝贴在他激动泛红的唇上,说不出的情色惑人。 如此妩媚惊人的冷夜语!只有他轩辕昊才看得到! 轩辕昊猛觉一股热流自下腹炸开,欲火比先前烧得更旺。他不由苦笑。原本只是想给冷夜语一个小小的惩罚,岂知却连自己都控制不了。但以冷夜语眼下负伤的身体,又怎经得住他的狂烈欢爱!他深深呼吸数下,强自压下欲火,放开冷夜语被他紧钳的双手,坐起身来。 冷夜语一颗心仍在怦怦乱跳,勉力支起酥软的身子,背靠床柱闭目轻喘。 不自知的,轩辕昊露出宠溺的笑容,伸手替他撩开粘在唇上的发丝,冷夜语一惊,睁眼盯着轩辕昊,生怕他又有什么异动,心情紧张,唇瓣微颤。 他这副红唇轻启的样子落在情欲正旺的轩辕昊眼里,倒似有心诱惑他一般。轩辕昊眼神一暗,凑脸向他吻去。 冷夜语一声惊呼,眼看轩辕昊的脸越来越近,但自己却一根手指也再无力抬起,他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两天没有漱口,没有洗澡,很臭的……你,你别过来啊……”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轩辕昊却真的停下动作,像看什么希奇古怪的事物般看着冷夜语,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好一个冷夜语,啊……哈哈哈……” 冷夜语听轩辕昊笑得如此开心,他脸色却越发难看。此刻他已回过心神,想起适才在轩辕昊面前的种种失态,恨不得挖个地洞,将轩辕昊活埋。他绝剑冷情,从未有过在人前这般情绪失控,但自与轩辕昊相识后,什么冷静、镇定,统统被抛之九霄云外,轩辕昊随便一个举动,都能让他变得不似自己。 绝不能让轩辕昊轻易影响到他! 冷夜语努力理顺心情,恢复冰封千年的清峻表情,冷然斜睨兀自笑得不停的轩辕昊。 此时,门外传来无影恭敬的声音:“主人,粥点已送来了,可否呈上?” 轩辕昊终于收住笑:“拿进来!” **** 清淡飘香的糯米粥,精致的八宝糕点,摆了满满一桌,下人提了空食盒,退出门外侯命,只留无影在室内,默默站在轩辕昊身后。 轩辕昊环住冷夜语的腰,半拖半抱地将他放在椅子上,有些诧异冷夜语竟没有挣扎,他唇角轻扬,笑道:“你不喜欢丫鬟伺候,想必是要我亲自来服侍了,呵呵!”拿过漱水杯,便要递给他。 冷夜语淡淡道:“不敢劳烦教主,冷某自己来便是。” 轩辕昊一皱眉,随即舒展开来:“你中了天女香,又有伤在身,不必逞强。” 冷夜语垂眼,波澜不兴地道:“冷某正是想请教主撤了此间香炉,若能赐解药,冷某更不胜感激。” 轩辕昊紧紧盯着他看了半晌,叹了口气:“你先梳洗,用完粥点后,自然有解药给你。” 冷夜语豁然抬眼:“若无解药,冷某始终是教主阶下之囚,无福消受教主美意,这粥点不用也罢。” 轩辕昊细长的眸微微升起一丝怒意:“你是决计不愿进食了。” 冷夜语抿紧唇,不语。 轩辕昊冷冷一哼,寒声吩咐无影:“尽数撤了!” 门外待命的下人由无影领入,井然无声地将粥点重收回食盒,又行礼退出。 轩辕昊负手在室内来回踱了两圈,在冷夜语面前站定,嘿嘿一笑:“我一番好意,你却不领情,但愿你不要后悔。” 冷夜语冷然看着他邪魅的笑容。 “天女香的解药,我早吩咐膳房放入粥点之中,你却偏偏不吃,嘿嘿!”轩辕昊笑得十分和善,眼眸却无半分笑意:“看来老天都不想让你恢复功力。” 什么? 冷夜语好不容易才找回的冷静再次崩溃,瞪大凤目,怒道:“你怎么不早说?” “我早说过,你用完粥点后自有解药,是你坚持不愿进食,难道这么快你就忘了?”见冷夜语又恢复了生动的表情,轩辕昊忽然觉得心情大好起来,笑吟吟地抓起他一把黑发把玩。 冷夜语狠狠盯着轩辕昊,若他的眼睛可以放箭,轩辕昊必定早已千疮百孔,他重重、重重地深吸一口气,从牙缝挤出六个字:“我、现、在、想、吃、了!” 第二章 他从未料到自己有如此气急败坏的时候,但轩辕昊就是有这本事,一句话便能将他的怒气轻易挑起。 偏生那罪魁祸首此刻仍好整以暇,不紧不慢地道:“冷大人,你这般出尔反尔,可不是英雄行径。” 冷夜语已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咬着嘴唇,眼角斜斜上扬,望见轩辕昊得意的笑容,可恶!太可恶!! 轩辕昊却倒抽了一口气,冷夜语秋水斜挑,含羞带怒的样子竟是出奇的妩媚,反像在向他撒娇邀宠。轩辕昊心神一荡,手指轻轻划过冷夜语唇角,低声道:“你知不知道,你生气的模样简直能迷死人……” 那你怎么还不快去死!冷夜语羞红了脸,心底暗自咒骂。 轩辕昊好象猜到他的心思,哈哈一笑,道:“无影,去膳房吩咐照先前的粥点重做一份送来。”回过头:“好啦好啦,冷大人,我来伺候你梳洗。” 心知坳不过轩辕昊,冷夜语只得板着脸任他摆布。轩辕昊满面春风替他漱口洗脸,又拿角梳仔细理顺他长及腰间的浓密黑发,挑出一簇,用亮银丝铰纹的缎带束起,其余的则如墨色流泉般披泻而下,映着冷夜语玉白肌肤,更显清灵。 轩辕昊极为满意自己的手笔,取过为冷夜语新裁的银白长衫要帮他换上,冷夜语双颊快要喷出火来,说什么也不肯让轩辕昊替他更衣。原先自己昏迷时被轩辕昊占了“便宜”,那是无可奈何,眼下神志清明,怎容他再上下其手? 见他脸红地几乎滴血,轩辕昊笑了笑,不再勉强,挥退送膳的下人,坐在冷夜语对面看他慢慢进食。 冷夜语默默喝了两口粥,浮躁的心渐渐平复,暗中思量自身处境:自己伤势未愈,唐云峰想必也落在轩辕昊手中,血焰教高手如云,轩辕昊本人更是深不可测,要如何救得唐云峰并全身以退,难!太难了……而且大变态轩辕昊对自己的种种奇言怪行,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 他心有所思,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碗里清粥,一双清澈眼眸波光流转。轩辕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觉察到轩辕昊灼热的视线,冷夜语瞪他一眼:这个变态,连他吃东西都紧盯着不放过……吃饱撑着没事做么?心里暗骂,不觉嘴里就说了出来:“你吃饱了?” 谁知轩辕昊一点头,一本正经道:“是啊,所以看你吃咯。” 冷夜语气结,再也按捺不住,一丢碗:“你到底想怎样?” 轩辕昊皱了皱眉头,冷夜语也不等他说话,兀自又急又快地道:“你把我抓来这里,既不杀我,又不放我,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有我的同伴呢?……” “我要你,冷夜语!” “啊?——”冷夜语张大嘴,完全忘了要说什么,呆呆地看着轩辕昊俊美魔魅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温热的气息喷在面上。 轩辕昊深邃幽黑的双眸似磁石般吸走了冷夜语所有的心神,薄唇绽起一缕绝美笑意:“冷夜语,决战之夜,我便对你一见倾心,所以我要你和我在一起!我要你!” ——冷夜语嘴翕动两下,却发不出声音。他头脑乱成一片,轩辕昊的话却清晰无比地传入脑海深处……他对他一见倾心!他要他!这本该是情人间的亲昵言语自轩辕昊口中坚定吐出,每一个字都如重锤般敲击在他心房,竟叫他忘了驳斥,忘了反应…… 怎么可能?他是残虐嗜杀的血焰教主,他是奉命捕凶的公门中人,他要他!怎么可能!!冷夜语茫茫然地想。 看着冷夜语失措的神情,轩辕昊胸膛发出几声低沉的笑,向前一倾,飞快印上他微张的红唇。 啊!!冷夜语不假思索后退,却忘了自己还坐着椅子,“嘭”的一声,很不雅观地连人带椅摔倒在地。 “啊哈哈哈……”轩辕昊的暴笑与冷夜语的咒骂同时响起:“你这个疯子,变态,混蛋……” 冷夜语一再告戒自己要冷静!冷静!但嘴里已经把他所知道的脏话都搬了出来,比他出生迄今所有骂过的加在一起还多。这个家伙,竟然每次都不顾还有旁人就随便吻他……他站起身,偷眼看无影仍是低眉垂手,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突地想起轩辕昊第一次强吻他时,那些教众也都一脸漠然,见怪不怪……慢着慢着!难道说他们早见惯了轩辕昊这等德性?想到轩辕昊不知亲吻过多少男男女女,冷夜语胃一阵收缩,嫌恶地用力擦拭嘴唇,寒眸如剑,狠狠刺向轩辕昊。 轩辕昊强敛笑意,道:“你不用这么害羞。” “谁说我害羞,我是觉得你恶心”冷夜语冷冷一撇嘴:“我不想再听你胡说八道,我又不要你!” “哦——”轩辕昊故意拖长声音,邪气的眼神从上到下细细扫过冷夜语周身。 “看什么?”冷夜语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强作镇定问道。 “没什么。”轩辕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带点惋惜地道:“你都没有试过,怎知我好不好?这么快就一口拒绝我了,可惜啊可惜……”啧啧叹了两声,又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不如我们试过再说——” 一碟松子糕如他所愿飞砸过来……紧接着,椰丝莲蓉包、水晶翡翠虾仁饺、蜜汁马蹄酥…… **** 暮色薄霭,血色斜阳渐隐云中,最后几线金光透过翠碧窗纱,在室内投下斑驳。冷夜语负手挺立窗前,望着院外景致出神…… 怎样才能逃离这里?唐云峰可有危险?公门同僚还有义父不知有多担忧?…… 冷夜语有些烦躁地拂开刚洗过尚有些湿润的长发,刚才在无影重新派来的那两名侍女服侍下沐了浴。一身疲劳风尘是洗去了,心情却越发沉重起来。思绪不觉又回到午间…… 在他扔完了满桌糕点后,轩辕昊终于笑嘻嘻地离开了雪樱轩,留下气喘吁吁的他,还有无影收拾满地狼籍。 “忘了提醒你,粥点里的解药只有一天的份,你如果想恢复功力,明天可不能这么浪费哦。”轩辕昊临行前似笑非笑地道:“还有,我已吩咐无影安排人手守护雪樱轩,没我特许,谁都不得入内,免得打搅你养伤。你有伤在身,可别到处乱走,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冷夜语一眼。 什么守护?分明是将他软禁。 冷夜语想到此,哼了一声,暗中试着提气,丹田仍是空荡荡的一片。他懊恼地抓抓头发。后悔自己太冲动,应该留几块糕点以备后用才是。唉,都是轩辕昊那个大变态,害他理智全失…… 两名小婢轻手轻脚进来剔暗纱灯,又铺好被褥,请冷夜语就寝。 冷夜语挥手要她们自行去休息,那两个小婢已知他脾气,不敢多言,行礼退到外间候命。 躺在床上,瞪着血红纱帐,却怎么也睡不着。渐渐那血红的纱幔似乎成了轩辕昊决战之夜所穿的红衣,他黑发狂飞,神情魔魅,一会又变成今天那个雍容华贵的轩辕昊,邪气地笑着,用那双细长的眸子深深将自己拉进那无底的黑潭…… 冷夜语手指慢慢抚上自己脖子,被轩辕昊咬舐过的地方还依稀有些痛楚,他指尖摩挲着喉结,想到轩辕昊温柔的舔动,大力的吮吸,还有他那热得几乎烫坏自己肌肤的呼吸……猛然全身僵硬,惊恐地睁大眼眸——他究竟在想什么啊—— 睡觉!睡觉!不许再想那个大变态!冷夜语倏地吹灭烛火,拉过丝被,将自己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 ****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阵气闷,冷夜语掀开被子,忽然入眼的满室光亮刺得他眼睛微疼。他下意识用手挡住眼。却听轩辕昊声音在身边响起:“吵醒你了吗?” 他一惊坐起,见轩辕昊正含笑坐在床栏,除了束发玉冠,长发随意披散着,只披了件宽松睡袍,身上飘来淡淡清香,显是刚沐浴完毕。那无影仍是默默跟在他后面。 冷夜语咬牙切齿地道:“三更半夜的,你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可恶,连睡觉都不让他安宁。 轩辕昊眨眨眼,笑道:“我就是来这里睡觉的。” “什么?这里可是我的……我的……”冷夜语正想大骂,突然忆起这的确是轩辕昊的居室,只得哼哼两声,轩辕昊替他接了下去:“这可是我的居室,我回来睡觉,有何不妥?”他笑了笑:“虽然你现在占了我的床,也不能过河拆桥不让我睡啊。” 他笑得无辜,冷夜语却气红了脸:“是谁把我带来这里的?这么又硬又臭的床,我还不想睡呢。还给你!”赤脚跳到地上。 轩辕昊噗嗤一笑,挥退无影,抓住冷夜语手腕,将他拉进怀里。冷夜语搡了他几下,知道无力推开他,也就不再挣扎,双目紧闭,轩辕昊唤他数声,他也不加理会。 他这番孩子气的举动更让轩辕昊忍俊不禁,凑上头,轻轻在他耳畔说道:“你再不睁开眼睛,我可要亲你了。”又对着他耳朵吹了口气。 冷夜语大惊,急忙张开眼,回头道:“你不要乱来,啊——” 轩辕昊的脸本就近在他耳边,这一回头,冷夜语的嘴唇不偏不倚,刚好擦过轩辕昊的嘴,倒像是他特意送上去的。他哎呀一声,抬手捂住自己的嘴,羞得连脖子都红了。 他含羞带恼的表情在满室暖暖烛光映照下分外诱人。轩辕昊眼神渐渐变得深暗,喃喃道:“是你自己诱惑我的。”拉下冷夜语捂着嘴的双手,压在他身边,双臂紧紧圈住他腰身,嗓音暗哑:“让我吻你……” 冷夜语怔怔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优美薄唇,那从中呼出的炙热气息…… 轩辕昊又好气又好笑地拉下他的手,硬将他扳过身来面对自己,温言道:“我只想抱着你睡觉,不会做别的,你不用担心。” 还,还想做什么别的?冷夜语眼神游离不定地躲避着轩辕昊。 轩辕昊无奈叹了口气,伸手凌空虚虚一抓,原先放在桌上的一个长条白布包飞入手中,扯落白布,尺余银剑立时幻出森冷剑气:“你的银剑我今晚就带来了,还没时间交还给你,现在正好派上用场。”将剑塞入冷夜语手里,笑道:“如果我再对你有什么不轨,你就尽管用剑刺我便是,呵呵,可以安心睡觉了吧。” “你不怕我趁你睡着后,真的一剑杀了你?”冷夜语斜睨挑衅道。银剑在手,那种快意风云的熟悉感觉又回到身边。 “嘻嘻,你舍得么?”轩辕昊笑得贼兮兮,一点也不意外看到冷夜语凤目一瞪,就要发作。他急忙拉过适才被两人踢到一旁的丝被把冷夜语裹了起来。衣袖轻挥间熄了烛火,一骨碌钻进被里,手臂横过冷夜语的腰,将他搂得紧紧的:“快睡觉!” 冷夜语挣了几下不果,也就不再动了。他今天被轩辕昊搅得精疲力尽,紧绷的神经一放松,倦意便重重攫住他,很快睡去。轩辕昊听着他鼻息微微,轻轻一笑,低声道:“冷夜语,你还真放心,让我睡在旁边。唉!” 轩辕昊独自望着一片漆黑,等着欲望平复。忽听冷夜语低低呢喃,一翻身,将轩辕昊盖着的丝被尽数卷到自己身上。轩辕昊眼里闪过一丝戏谑,缓缓抽掉丝被,堆到床脚。冷夜语睡得极熟,也未醒来,但寒意上升,他身子一缩,本能向轩辕昊温暖的怀里挤去,双手抱紧轩辕昊,磨蹭几下,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又沉沉入眠。 轩辕昊下巴轻轻摩挲冷夜语发顶,露出宠溺的笑容。 **** 不知不觉便过了七八日,冷夜语伤势已近痊愈。轩辕昊当然还是成日夜腻着他,同食共寝。挥之不去,冷夜语也只得顺其自然。轩辕昊倒也守信,除了夜间非要搂着他入睡以及白日偶尔一个偷香,没再有什么异动,冷夜语也不像先前那般排斥他。况且相处越久,越觉轩辕昊实是不多得的风雅人物,琴棋书画、经史星相,涉猎极广。又常常与冷夜语讲些海外风光,奇闻逸事,听得他津津有味。冷夜语自幼浸淫剑道,不善交际,瞧在旁人眼里便觉他清冷孤傲,难以亲近,但与轩辕昊的数日相处,却像尖锥敲破了他的冰层,那隐埋在心底深处的七情六欲慢慢浮了出来。 他有时暗自惋惜,轩辕昊若非血焰教主,确实值得一交。轩辕昊却似看破了他的心思,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教杀的人,你觉得可怜,他人说不定拍手称快,非我教中人,或许杀人更多,你何必如此执着?”冷夜语无言以对,心知他说得不无道理,但这般草菅人命,却也对他人太过轻贱。 他也曾旁敲侧击打听唐云峰下落,但轩辕昊何等精明,半点不漏口风,随意一转,便又将话题扯开了。 这一日醒来,轩辕昊已有事外出。冷夜语用过膳,怔怔望着窗外风景出神。习惯了轩辕昊相陪,突然孤身一人,竟觉得分外别扭,站了半天,脑海里想到的只是轩辕昊。 他恨恨一咬嘴唇,心浮气躁之极。暗骂自己:冷夜语啊冷夜语,你自诩的冷静都到了哪里?区区一个轩辕昊便让你心神不宁,难道你想一辈子都困在这里不成? 他知道自己应该尽早逃离,然而内心深处,却不舍得离去。轩辕昊的霸道、温柔、邪魅、风趣……像张错综复杂的网,将他牢牢困住…… 冷夜语微垂眼,幽幽叹息。 “有什么心事?”轩辕昊的声音倏地在他耳后响起,温热熟悉的气息随之袭来。 冷夜语摇了摇头,轩辕昊一把从背后抱住他:“连我进来都没听见,在想什么?”眼睛一转,笑道:“莫非……是在想我?” 冷夜语被他说中心事,不由大窘,肩头一挣,道:“想你有什么好处?”话出口,便觉等于承认了是在想他,懊恼地别过头。 轩辕昊忍笑将他转过身面向自己,道:“我的好处多着呢,你以后自会知道。”见冷夜语白玉般的脸颊泛上红晕,心神荡漾,抚摩着他长发:“再过几日,等得下雪,我陪你出去后山赏梅,好不好?” 冷夜语心里微微苦笑,心道:你这般软禁我,又何必来问我?但见轩辕昊一脸殷勤,不忍扫他兴,淡淡嗯了一声。 轩辕昊盯着他看了一会,叹道:“你不喜欢和我在一起么?”冷夜语抿着唇,不答。轩辕昊长长吐气,涩然道:“我以为每天陪着你说笑聊天,你总会慢慢有一点在意我,呵呵,原来还是没用。” 冷夜语见他神情萧瑟,心猛地一抽,脱口而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轩辕昊眼一亮:“那你是什么意思?” 冷夜语红唇微启,却觉心乱如麻,不知从何说起。他转身背对轩辕昊,重重吸了口气,缓缓道:“和你在一起,我渐渐变得不像我自己了,我——” “所以你就想避开我,以为不见我就可以做回自己么?” 轩辕昊双臂环绕从身后搂紧他。冷夜语一颤,没有挣扎。“冷夜语!那你认为什么样子的你才是你自己呢?谁说过你一定要是什么样子呢?” 啊?——冷夜语不禁惘然。 “那我呢?你以为我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轩辕昊嗅着他墨泉般的发丝间溢出的淡淡发香:“不管是喜怒哀乐,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你自己啊!你何必要禁锢自己的心呢?” 冷夜语的一颗心在他温柔的话声里沉溺了进去……轩辕昊撩开冷夜语长发,在他莹白的后颈印上一吻,酥麻的感觉从颈椎涌上脑海,他难耐地仰起头,喉间漏出压抑的低喘。更刺激了轩辕昊。 “冷夜语!……”听到轩辕昊充满欲望的轻唤,冷夜语一震,急欲摆脱:“不!你,你出去,让我静一静,让我静一静……” 轩辕昊却抱得更紧,觉察到冷夜语全身都僵硬起来,苦笑道:“你还是这么怕我?我不会勉强你做不喜欢的事情的,我可以等你想清楚。”他生性风流,流连花丛,向来无往不利,从未试过这般苦求不得的痛苦,但偏生爱惨了冷夜语,一点都不想强迫他,便只得每日里默默忍受着欲望的折磨。他脸颊摩挲着冷夜语黑发,自嘲一笑道:“你说奇不奇怪?我若是开口,有的是俊男美女等我宠爱,我却不稀罕。我全心全意地对你,可你又不在乎,呵呵,想必是老天存心折磨人。” 冷夜语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垂下头。轩辕昊低低笑了一下,忽然又振作起来:“不过,我轩辕昊从来没有做不到的事情。你现在不喜欢我,没关系,我会等到你爱上我的那一天。” 轩辕昊强势霸气地宣告之后,放开冷夜语,柔声道:“我不阻你静养,晚间再来看你。” 堪堪要跨出门外,又回头道:“对了,我会吩咐无影来撤了此间的天女香及轩外护卫,你若喜欢,这别院内可随意走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下人去做便是。”顿了一顿,续道:“不过你最好不要离开别院,否则我可是会很生气的。嘿嘿!” 他带着威胁意味的幽黑魔眸在冷夜语面上掠过,深深看了他一眼,转头而去。 **** 玉屑般的雪花如漫天飞絮迷蒙天地,院内所有景物都覆上一层洁白,干净无垢,唯有高高的屋檐翘角尚留一处青瓦。雪,已静静下了两个时辰。 冷夜语一袭白衫,独立雪中。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近他身边时,仿佛被无形的罩子挡开,落不到他身上。依然白衣墨发,纤尘不染。 离轩辕昊表白之日又已过了数日。自从那日之后,轩辕昊便不再在雪樱轩留宿,只是白天过来陪伴冷夜语一会,不似先前整天缠着他不放。冷夜语倒确是能定下心来静养,加之撤了天女香,他功力尽复,伤势也完全好了。 轩辕昊不再像以前那样追着他!亲他!抱他!冷夜语仰首,看着雪絮随风,不知归处。 不再追着他!亲他!抱他!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吗?不让轩辕昊再影响到他吗?他应该感到庆幸才对啊!但为什么他一点都不快乐? 他一点都不快乐!! 冷夜语眯起明眸,似乎想要看穿漫天雪幕——轩辕昊!你此刻在做什么? “公子,公子……” 冷夜语侧脸,见服侍他的一个小婢举着湘妃竹骨伞,抱了团白貂毛裘碎步奔了过来,小脸冻得红通通的,不由莞尔。 这些日子,除了轩辕昊,便是那两名小婢在伺候他起居。时间一长,也就熟稔。尤其眼前这个叫雀儿的,的确人如其名,原本见到他就怕得厉害,但自从冷夜语对她笑过一笑后,便恢复了伶牙俐齿,不出半日,就已将所知别院内的一切滴水不漏的告诉了冷夜语。 这所别院叫“听风小筑”,位于京城西郊十里外。冷夜语甫闻不免吃了一惊,未料到血焰教竟如此猖狂,居然敢在天子眼皮底下筑巢,但想及轩辕昊的狂妄霸气,天下还真没有什么他不敢做的事情。只是问起轩辕昊,雀儿便稀里糊涂,只一个劲地说主人家姓玄,再问,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冷夜语暗忖:玄乃当朝国姓,料想是轩辕昊在京城为了行事方便用的假名。雀儿一个小小丫鬟,自然不会知道主人家的秘密,当下一哂,也就不再多问了。 正思量间,雀儿已奔到他身边:“哎呀,公子,你怎么在这里,风雪这么大,公子受了凉,奴婢担当不起。”说着,就拿毛裘往他身上披。 冷夜语微微一笑道:“不碍事,倒是你自己不要冻坏了。”将毛裘裹住她小小的身子:“你先回去,我随意走一下,不用你伺候。” “啊,可是……”雀儿眼前一花,冷夜语已没了影踪,只剩尾音飘荡在空气里。 翩然掠过屋檐,冷夜语轻飘飘落地——这里应该是雀儿所说的聆雨院,也是轩辕昊平时赏景的地方,不知唐云峰究竟被囚在何处?一寸一寸找吧,冷夜语叹了一口气。 风里夹带着阵阵欢声笑语,还有琴声,悠悠扬扬地飘了过来。冷夜语循声望去,猛然一震——那蜿蜒长廊尽头的六角琉璃亭里,炉火融融,春意盎然。厚厚的虎皮毯上,数名珠翠环绕的艳姬正娇笑连连,如星拱月般围拥着一个锦衣男子而坐,百般讨好。亭角柱边,肃手恭立着一个黑衣人,正是无影。 轩辕昊!虽然只看到锦衣男子的背影,但那份天然的王者之气,那醇厚清朗的笑声,不用近看就能认出。 冷夜语定定地站立着,眸子一片沉黑,冷冷看着—— 轩辕昊不知说了什么笑话,逗得那班艳姬花枝乱颤,他一招手,原来跪坐在对面的一个俊秀少年立刻斟上一杯美酒,轩辕昊一饮而尽,拉过身边一名艳姬,将酒哺入她口中,那女子又笑又叫,娇滴滴地偎倒他怀里,雪白的手臂勾住了轩辕昊脖子…… 够了!够了!!够了!!!—— ——“我若是开口,有的是俊男美女等我宠爱,我却不稀罕。我全心全意地对你,可你又不在乎……”——好熟悉的言语,你的话还在我耳边回荡,可你的手却已经抱住了别人! 只有我像个傻瓜一样在雪里想着你,为你乱心! 你的唇究竟吻过多少人?你的手究竟抱过多少人?你的爱又究竟给过多少人!…… 我——也不过是你众多玩物中的一个罢了!不是么? 我其实根本不了解你!我也根本不想相信你! 可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轩辕昊!…… 在轩辕昊的手滑进艳姬领口时,冷夜语转身,像来时一般轻灵飘回雪樱轩—— 几乎与此同时,无影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扫了过来—— **** 风般卷回雪樱轩,抓起一直摆放床头的银剑,用力握得指节都发白,想狠狠地把眼前所有看到的一切都斩碎,碾粉,化为虚无。 不过最应该消失的是自己吧。自己本就不应该留在这里。 冷夜语刹那间沉静下来,清冷的黑眸冻结成玄色坚冰——他不会再让轩辕昊影响自己! 毫无留恋地掠出,足尖轻点,飘然越过高墙。辨明方向后,提气朝京城飞纵。 堪堪奔出一里开外,身后传来呼唤:“冷公子,我家主人请公子回府!” 冷夜语冷冷一笑,竟在疾奔中突地煞住身影,旋身、举剑。 无影尚自往前冲,煞不住脚,眼看就要撞上锋冷剑尖,他急忙回手一掌,重重打在自己胸口,一口鲜血飞溅雪地,但总算止住了前扑的身影。 “请冷公子回府!”无影单腿跪地,垂首恭声道。 “烦请回禀轩辕教主,冷某日后必当再登门造访。”冷夜语切冰断雪地道。黑眸一片冷然。轩辕昊曾给他的羞辱,他一定会加倍讨回。 “不用日后了。”毫无温度的声音如鬼魅般在他脑后响起。 冷夜语瞳孔急缩,反手一剑,身形急遽斜斜纵出。 “你逃不了的。”轩辕昊一指弹上剑背。 “铮”的一声,强大的力道自银剑迅速窜遍全身,手腕剧震,银剑几欲脱手而飞。 无影悄无声息的手掌也同时袭来。 已无心恋战,冷夜语挥剑直刺无影眉心,只要击退无影,便可夺路逃脱。 无影双掌一合,竟生生将银剑抓在手中,剑锋立时深割入肉,鲜血汩汩涌出,他却似毫无知觉,只是紧抓不放。 冷夜语一时也吃了一惊,脚步微一踌躇。 轩辕昊一记凌厉的手刀狠准地劈上他后颈,冷夜语眼前一黑,在巨痛中晕了过去。 未等他瘫软的身子倒地,轩辕昊已伸手将他托起。深邃浓黑的眸子里没有任何表情:“冷夜语!你真的激怒我了!” 第三章 黑!无边黑暗!他被锁在浓夜般的漆黑中,无论怎么摸索,怎么呐喊,也都走不出这片无光的天地!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亮起了灯光……不!不是灯光!是细长锐利如锋的目光,当他想再看清楚一些,却被这蓦然转深转黑的幽邃魔瞳吸了进去…… 被吸了进去…… 冷夜语倏然惊醒,额际冷汗涔涔,原来是梦……他放松似的轻阖眼帘,随即又突地睁开:熟悉的血红,熟悉的摆设,他又回到雪樱轩了吗! 后颈还在隐隐作痛,冷夜语不自觉地摸上,唇角绽开些许苦笑,好狠的一击—— “你醒了。”平静的声音在寂静室内突兀响起,冷夜语一震转首。 轩辕昊高大的身影静静地站在床前,锦袍玉冠,面色平和,看不出任何喜怒。雪后初霁的冬日薄阳照进窗纱,落在他身上,在背后拖出长长的影子。 冷夜语心一悸,撑起半身,倚靠着床柱,颈椎的麻痛一下子沿脊柱细细密密地散布四肢,他微微蹙眉。 轩辕昊缓步走近,低头对上冷夜语抬起的眼,两人静静对视着—— 难耐地别过头,冷夜语闭上双眼,不想再看轩辕昊。 “为什么不看我?”轩辕昊修长的手指缓缓滑入他墨色流泉般的发丝。冷夜语肩轻轻一颤,刹那间竟觉得轩辕昊平和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温柔。他不禁咬住唇,不过是他的错觉罢了。 “冷夜语!看着我!”轩辕昊声音里有着不容忽视的霸气,眼底冷芒一闪而逝。 冷夜语却更紧闭眼帘,猛然头皮传来一阵剧痛—— “啊……唔……”冷夜语发出一声短促惨叫后立刻咬紧牙关,将叫声统统咽回腹中,他绝不会在轩辕昊示弱。 轩辕昊的手缠上冷夜语长发用力拧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的头发连头皮一齐扯落,话声却出奇温和:“乖!快看着我!” 我不想看到你!冷夜语恨恨一挫牙。头顶仿佛有成千上万根尖针同时扎刺进来,冷汗瞬间布满脸庞,就着这困难的姿势,他费力一摇头表示拒绝。 狂怒的火焰顿时攫住轩辕昊,猛地放开手中长发,在冷夜语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时,轩辕昊一手掐上他玉白的脖子,猛力收紧。 冷夜语一下瞪大黑眸,不敢置信地看着轩辕昊。他要杀了他吗? 强有力的指节越收越紧,喉结似乎都要被捏碎。冷夜语双手抓上轩辕昊手腕,想扳开他的手,却丝毫无用。脸涨得紫红,嘴唇却泛出奇异的苍白。冷夜语睁大开始迷蒙的眼睛,牢牢盯着轩辕昊—— “冷夜语……”轩辕昊迷醉在这双秋水凤目中,喃喃地道,慢慢松手。 冷夜语一下瘫坐床头,大口呼吸着失而复得的空气。洁白的颈上印着五条清晰的青紫指痕,触目惊心。突然一口气吸岔,他痛苦地咳喘着。 轩辕昊已从愤怒中回神,忙抱住冷夜语,轻轻拍打他后背,帮他理顺气息。 冷夜语好不容易止住咳,脸色潮红,微微喘息,映着散乱墨发、含泪明眸,竟别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绝艳。轩辕昊不由看得心头一热,轻轻抬手,想摸下他的脸庞。冷夜语身子一缩,满脸戒备地看着他。轩辕昊垂手一叹道:“你渴了吧,我拿茶水给你。” 他斟着茶,尽力压下心中余怒,回过身来已恢复了平素的雍容气度,含笑道:“这是你最喜欢的黄山云雾茶,我刚才沏的,你小心烫。”坐在床沿,将茶杯递到冷夜语唇边。 冷夜语咬紧唇,不理会他。轩辕昊柔声劝了几遍,他仍是一声不吭。 轩辕昊笑容渐敛,放低茶杯,静静道:“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我好心好意对你,你却不屑一顾。”把玩着手中茶杯,他面上不带任何表情:“我曾经说过你不能离开别院,你也根本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他突然咯咯一笑,轻声问道:“你就这么想让我生气么?” 他脸上还挂着微笑,猛地将茶杯往地上重重一掷,一声脆响,碎屑飞溅。 外间服侍冷夜语的那两名小婢原本听到室内的争执已心惊胆战,此刻更吓的魂不附体,颤抖抖地道:“主人……” “统统出去!”轩辕昊厉声道,双目泛红,全身散发出暴戾气息,气势骇人之极。冷夜语也不由急促地喘了口气。 轩辕昊拿起桌上的茶壶,慢慢走回床边:“你知不知道,你说了喜欢喝云雾茶,我便命人飞马去黄山采集,昨天深夜才到手这最新鲜的茶叶。我刚才还想着,你会高兴。你却看都不看一眼。”他眸子闪过一丝痛楚,冷夜语心里没来由地一抽搐,张了张嘴,但想到先前在聆雨院看到的一切,又抿紧唇,默然无语。 轩辕昊双目闭了一闭,再张开时,眼内已不带丝毫感情,他居高临下看着冷夜语,一脸平静,又轻又慢地道:“无论我怎么做,你还是想要离开我,是吗?” 他手腕突然一倾,整壶滚烫的茶水尽数倒在了冷夜语身上。 “啊!!——” 冷夜语根本无从躲避,那滚烫惊人的茶水渗过白衣,流遍他胸腹,所经之处,皮肉火辣辣地烧痛起来。他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全身都疼得蜷缩。 轩辕昊将手中空壶一甩,俯身压上冷夜语,抓住他衣衫,“嗤哧”几声,撕得粉碎。 “住手……”冷夜语遍体一凉,已全身暴露在轩辕昊狂乱炽热的视线下。他强忍着周身伤痛,一掌拍向轩辕昊。中途便被轩辕昊截住反手一扭,只听“喀”一记微响,肘关节被错开。冷夜语痛苦地吐着气。轩辕昊却毫无半点怜惜,将他双手反剪,用撕碎的衣物牢牢绑紧,他此刻充满怒气,落手极狠,勒得冷夜语腕骨都几近断裂。冷夜语痛得双眼一黑,却始终咬着牙不肯申吟出声。 轩辕昊嘴唇在他下颌轻轻摩挲,喃喃道:“你不用在我面前逞强,痛就喊出来罢。”又轻啄一下他挺秀鼻尖,不再犹豫,迅速除了全身衣物…… 腥臭苦涩的气味充斥冷夜语唇齿之间,那顺着食道而下的热流仿佛要灼伤内脏般烫人,肮脏……恶心……胃猛烈地痉挛翻腾,想吐—— 从巅峰余韵中缓解过来,轩辕昊才觉察到手上湿意,惊然看到冷夜语流淌满脸的泪水和痛苦忍耐的神情。 冷夜语!那个冷傲无比的人竟然被自己的爱意逼迫到痛苦流泪的地步!!! ——我明明是那么在乎你的,为什么会让你如此痛苦? 让你如此痛苦…… 认知到这一点的轩辕昊突然感到一阵惊惶,慌忙抽出尚停留在冷夜语口中的欲望,合上他的颚骨,双手颤抖着想要抱住他—— 就在下颌重获自由的同时,冷夜语坐起身趴在床沿,翻江倒海地呕吐起来,但长时间未曾进食的胃里空空如也,他直吐得胃水都呕了出来,夹杂着浊白腥浓的稠腻液体——轩辕昊羞辱他的证据。泪水不绝滴落。 轩辕昊直直地看着地上的秽物,耳边听到的只有冷夜语痛苦的呕吐以及强忍的哽咽。他全身都似乎僵硬了——他究竟对冷夜语做了什么? 已经什么都再也吐不出来了,冷夜语却还止不住干呕。轩辕昊终于找回神智,颤声道:“冷夜语……” 猛抬头,冷夜语黑发散乱,苍白的脸布满泪痕,眼神却凌厉如剑,充满恨意:“不要叫我!” “不!冷夜语!冷夜语……”仿佛有种感觉,冷夜语下一刻便会消失,轩辕昊不顾一切地大叫起来,用力抱紧了他:“冷夜语……” ——我是真的喜欢你啊!我可以用一切来换你一个笑容!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 不要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看着我!不要离开我!—— 像要确认似的,轩辕昊重重印上冷夜语柔软的唇,用力吮吻着:“冷夜语……” 冰凉的嘴唇,毫无反应的身躯——轩辕昊抓紧他双臂:“冷夜语,不要这样。” “放开我!”冷夜语平静无波地道,眼神沉黑一片—— “我不放!”轩辕昊大吼。一旦放手,他就会失去他了。 冷夜语脸上泛起从所未见的讥诮笑容:“轩辕教主,我只不过是你的一个玩物罢了,你何必如此看重?还是说,教主还没有玩腻?”他咯咯笑了起来:“难得教主垂青,真是冷某的荣幸啊。” 他每一个字都像重重一拳,打得轩辕昊的心剧烈抽痛。轩辕昊周身颤栗,他从没想到,清傲而又害羞的冷夜语竟会说出如此尖锐自嘲的话,而正是他把冷夜语逼成这样。 轩辕昊痛苦地闭了闭眼,蓦然出指,点了冷夜语的昏睡穴,将他搂入怀中。 “对不起……”低低的声音带着无尽悔意飘了开去,冷夜语却听不到。 **** 黄昏的余辉染红了碧色窗纱,室内已燃起灯烛,将两个人影映上墙壁。 冷夜语静静坐在镜台前,已沐过浴,披着水色长衫,任由身后的轩辕昊替他梳理着及腰墨发。 细心理顺了长发,轩辕昊挑起他顶心青丝挽成发髻,自金丝镂花的玛瑙饰盒里取出一支玉簪别住发髻。式样普普通通的白玉簪,却通体莹透,烛光下流转着温润柔和的色泽,衬得发更黑。 “喜欢吗?这支簪我自己都不舍得戴呢。”轩辕昊微笑着问,神色间已丝毫看不见日间的暴戾残虐,此刻的他笑如春风,和煦暖人。 冷夜语仍然静静坐着,一言不发。轩辕昊苦笑一下:“从刚才沐浴到现在,你一个字都不肯和我说。你还在生我的气。”他抚上冷夜语长发,续道:“你气我都是应该的,我自己也想不到怎么会那样对你。”涩然一笑:“可我一想到无论我怎么做,你都只想离开我,不需要我,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呵呵,我还从没有像今天那么失控过。” 他轻轻环住冷夜语肩头,将他身子转了过来,面对自己:“你有什么委屈,尽可以对我发泄,但不要这样对我不理不睬,好不好?” 冷夜语沉默依旧,垂落身体两侧的手微微一握,突然面上血色一闪,又变苍白,身子轻颤起来。“别乱运气。”轩辕昊手掌贴上他胸口助他镇住乱窜的气血,眉头微皱:“我说过,我的封穴手法除我无人能解,你不必白费力。”他顿了顿:“等你心情平复些,我自会帮你解穴。” 冷夜语放弃似地垂下眼,咬住嘴唇。 “别再咬了,你的嘴还有伤。”轩辕昊爱怜地抬起他下颌,双唇还残留淤肿,嘴角有些轻微裂伤。轩辕昊眼里闪过一丝歉疚。冷夜语却因他的话想起那不堪的一幕,一闭眼,面上露出屈辱受伤的表情。 “对不起。”轩辕昊心头一阵抽搐,单膝跪倒在冷夜语身边,抓起他无力垂落的手,先前磨得破皮流血的腕上包扎着白色纱布,透出淡淡的药膏香味。 “对不起!我真的是控制不了自己才伤到你。”轩辕昊轻柔吻着他的伤处:“对不起!冷夜语……” “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冷夜语……” 轩辕昊温柔的话声飘荡在暮风里,烛火轻轻爆出一个灯花,瞬息明灭间,依稀照见冷夜语紧阖的眼角,有一点晶莹。 **** 长夜转明,晨鸟啁啾。东方天际一片苍冥慢慢染上薄红,冬日旭阳洒落千万缕淡金。轩辕昊宽袍广袖,负手屹立,阳光将他全身笼上一层金芒,衬着衣袂飘飞,雍容华贵,宛如神坻。 无影默默随侍一旁,看着轩辕昊仰望长天,意态萧然,竟带着说不出的孤寂落寞。记忆中的主人惊才绝艳,游戏人间,何曾有过如此惘然神情。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那位清美冷傲的冷公子罢,那个一颦一笑都能轻易牵动主人情绪的人……主人,你的心也沦陷了么…… “无影——”轩辕昊清朗沉宁的声音在晨风中响起:“你有过真正在乎一个人的时候么?”他依然眺望远方天际,云雾变幻。 “——有——” “如果你在乎的人却不在意你,那怎么办?”轩辕昊问着无影,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无影沉默了半晌,缓缓道:“谁也控制不了另一个人的心,但我不会强求。”他向来无表情的脸忽然有了神采:“有时,即使只能默默看着,也会是一种快乐。” “哦——”轩辕昊微扬了扬眉,偏首道:“只是看着,就会快乐了吗?”他一笑:“无影,你的快乐还真容易满足,呵呵。” “主人——” “可是我不满足只能默默看着。”轩辕昊仰天长长叹了口气:“我想和他在一起,每天都看到他,抱着他,让他心里只有我一个人,那又该怎么办?”他没有等无影的答案,续道:“只要他肯接受,我可以给他所有的宠爱,为什么他不要?多少人争着要我的宠爱,为什么他不放在心上?” 他寂寞地笑了笑:“无影,我从来没这么挫败过,想不到我轩辕昊也有抓不到的东西。” “也许主人只是没有给冷公子真正想要的东西。”无影平静地道。 轩辕昊细长的眸异光一闪:“无影——” 无影单腿跪地,恭声道:“无影失言,请主人降罪!” 轩辕昊呵呵笑了两声,淡然道:“无妨,不过,我倒想听听,你觉得有什么是冷公子真正想要的?”他笑得十分温和,无影却知道这是他动怒的前兆,额间微汗,垂首道:“无影不敢妄自猜测——” 轩辕昊慢吞吞地看向他:“你想什么就说吧,我不来怪你便是。” 无影头垂得更低,道:“是。请主人恕无影越距。无影以为,冷公子当不愿在主人的禁锢之下接受主人的宠爱——” “大胆!”轩辕昊眼光一冷,怒气自身周渐渐弥漫。 无影一颤,却兀自道:“主人其实比无影更明白,以冷公子的高傲性情,必不甘心受困于人。笼中之鸟,即使主人再百般疼爱,也已失了自由,终究抑郁。况且——”他咬咬牙,不顾越来越重的煞气,坚持道:“主人还有众多侍人,又怎可苛求冷公子心中只有主人一人。” “无影,你太放肆了。”轩辕昊沉眸:“你在教训我么?”他锐利的眼光在无影面上掠过:“怎么你也认为,我是将他当玩物一般么?” “无影不敢。” 轩辕昊盯着他看了一会,方道:“你认为若没了禁锢,他便会倾心于我么?” 无影诧异地抬头。轩辕昊摇摇头道:“我与他相处至今,总觉他对我似有心结……何况我现在若放手,只怕永远也没有得到他的一天了。”想到以冷夜语眼下对他的憎恶,一旦脱困,怕不痛痛快快地刺上他十七八剑,更毋庸说会倾心于他,不禁心中涩然。 “主人——”无影见他落落寡欢,正想出言相劝,轩辕昊一摆手,道:“无影,你去查一下冷公子的身世,我明日便要回复。” 无影领命,正待离去,轩辕昊又叫住他:“那些侍人,你安排将他们遣散吧!”微微一叹,衣袖翩飞,径自返转雪樱轩。 无影默默看着他背影消失,呆立半晌,才转身离去。 第四章 半跪着,为坐在床沿的冷夜语小心翼翼地拆下包扎伤腕的白色纱布,一股清凉的药香弥漫室内,两天前的伤口已落了痂,新生的皮肤透出淡淡的粉红。轩辕昊轻轻抚过,展颜道:“这伤药倒也灵验,再敷几剂催长新肌的草药,应当不会留下疤痕。” 冷夜语依然默然无语,心却因轩辕昊温柔的言语微微刺痛:明明已经被他那日的残虐伤到极点,此刻竟还对他的柔情感到一丝喜悦……冷夜语啊冷夜语,你还真是不可救药。他自嘲地暗笑一下,这两日的静思,心头已一片清明:自己早在不知不觉间,已深深眷恋上了眼前这个俊魅男子——温柔的、霸气的、狡邪的、强势的轩辕昊!最喜捉狭逗弄自己,看自己生气害羞的轩辕昊!即使被自己拳打脚踢,也要搂着自己入睡的轩辕昊!吻着自己,说会等待自己爱意的轩辕昊!……只是自己不愿承认而已。 因为爱你,所以不愿沦陷,怕自己付出所有的时候,你已厌倦了我!因为爱你,所以看到你左拥右抱时,被嫉恨攫住了心脏,决然离去,不甘同他人分享你的感情!因为爱你,所以当被你那样残忍凌辱时,心痛如死!也因为爱你,所以心伤如此,竟还希冀着你的温存…… 心念百千回转,面上却漠然依旧—— 轩辕昊紧紧捕捉着冷夜语神情,轻叹道:“和我说句话吧,哪怕是骂我也好!”将脸颊贴上他大腿,隔衣轻轻摩挲着,低声一笑:“我好想念前些日子,你一生气,就会骂我变态、疯子……呵,从没有人这样骂我的,你是第一个。” “冷夜语!我真的很在乎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等你,可好?”轩辕昊抬头诚恳之至地望进冷夜语清凛明澈的凤目,瞬息不眨,似乎想要看透他的心。 ——就是这双细长的魔魅眼眸,深邃幽黑如两泓无底冷潭,将自己吸了进去,无法自拔!其实相见的第一天,就已经被他吸走了心魄……轩辕昊! 冷夜语眼帘一阖,一滴泪水跌落。 “……冷夜语……”轩辕昊惊讶地看着泪珠自他紧闭的眼角源源流下,心像被狠狠抓了一把,用力抱住冷夜语,嘴唇轻柔贴上,替他吻去泪水。泪珠是烫的,味道是咸的,流进轩辕昊嘴里却是甜蜜而又苦涩…… “冷夜语,再给我一次机会,相信我吧……”轩辕昊坚定地道,冷夜语也应该是在意他的,只是被他伤了心,那就让他来弥补这伤口…… 手掌轻拍,已解开他被封的穴。冷夜语肩一晃,便想挣脱轩辕昊的拥抱。轩辕昊却将他搂得更紧,带点怜惜地道:“别动,你气血久未流通,太用力会伤到自己。”举起他一缕黑发,放到嘴边一吻道:“那些侍人,我已尽数遣走,以后我只陪你一个,可好?”他微微露出宠溺笑容。 冷夜语一震,看他一眼,随即偏转头:“与我何干?”话出口,便懊恼地一咬唇,原已决定不再和他说话,怎么又这般沉不气? 轩辕昊听到他终于开口,一阵狂喜,抱着他摇了两下:“冷夜语!冷夜语……”激荡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他含笑道:“自然有关,因为我只要你一个啊。”顿了一顿:“一生一世,都只要你一个。” 冷夜语转头定定看着他,嘴角突然浮起一丝讥诮:“一生一世?说就有用么?即使现在说的是真的,将来也有可能变成假的。”他说着渐渐激动起来,面泛红潮,露出又是讥笑又是难过的表情。 轩辕昊轻叹一声,沉然道:“我便知道你会这么说,因为你自幼便不信,从你娘亲将你送给路人的时候,你就不相信了。” 冷夜语浑身战栗,颤声道:“你说什么?” 轩辕昊紧拥他发抖的身子:“你娘亲原是一家富户的丫鬟,同少东家日久生情,订了山盟海誓还珠胎暗结,谁知那少东家竟听母命娶了位千金小姐,还任由主母将你娘亲赶出家门……” “别说了——”冷夜语声音益发抖得厉害。轩辕昊摸了下他长发,以示抚慰,却仍徐徐而言:“你娘亲生下你后,便带着你四处流浪,替人帮佣糊口,你母子两人无依无靠,自是受了不少欺凌。你的脾气又傲又冷,只怕也是那时便有的。”想起冷夜语的倔强冷傲,不禁微笑,续道:“对你而言,娘亲自然是你的一切,以为娘亲会一生一世陪着你。谁知你四岁时,你娘因实在熬不住孤苦,将你送给路人收养,离你而去。从那起,你便不相信有人会真心关心喜欢你,我说的可是?” “别说了!”冷夜语蓦然大吼,一甩身,挣脱了轩辕昊的怀抱,眼里怒气上涌:“你调查我?” “没错。”轩辕昊点头,正色道:“我既已决心同你在一起,自然不想你心中有什么芥蒂。”看见冷夜语双手握拳,叹道:“你若解不开心结,始终不相信别人,与人隔绝,自己又怎会快乐?” 轩辕昊的一字一句,都将冷夜语心里最深的伤疤掀了开来,他双拳一紧,直想一拳打去,但终究忍住。长吸一口气,慢慢松开双拳,冷然道:“是又如何?我便是不相信。”他唇边又露出自嘲讥笑:“那男子立下山盟海誓,要与我娘亲厮守终生,还不是弃之如履?我娘亲说过要照顾我一生一世,还不是弃我而去?这夫妻情分,母子情谊都不过如此浅薄,还有什么可以相信的。”他瞪着轩辕昊:“即使你现在说什么要和我一生一世,谁能保证日后就不会变?” “你怕将来会失去,所以现在就想拒绝,是吗?冷夜语!”轩辕昊平静地道。 冷夜语冷冷瞪着他:“我为什么要怕?” “你怕的。”轩辕昊温和一笑:“你敢说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喜欢我么?没有为我乱心么?你怕真的爱上了,我却又弃你而去,所以你处处躲避,不敢接受我的情意,免得将来可能会后悔痛苦。是不是?”他微微摇头:“冷夜语,你这样做只是在折磨自己。” “闭嘴!”冷夜语全身颤抖着,好可怕的轩辕昊!这个男人,竟可以轻易看透他的心。 轩辕昊深深望着他:“冷夜语,你其实又骄傲又脆弱。明明很想有人全心全意爱你,在意你,但又怕被人离弃,所以又想拒绝别人爱你,还真是矛盾!” 冷夜语哼了一声:“我不需要别人来在意我,我也不要别人来影响我。” 轩辕昊也不动气,反而笑了一笑:“是么?那你为何要不远千里,拜别师门,来京城投入当朝刑部尚书封衍门下,还认他做义父,供他差遣?以你的孤傲个性,又怎肯甘心受朝堂羁绊。”略一顿,他缓缓道:“只因封衍便是你的生父。你虽恨他,却又想得到他的父爱,哪怕他并不知道你是他的骨肉,只是当你义子、下属。” 他话声轻柔,冷夜语却像被鞭子抽了一下,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喃喃道:“你究竟还知道什么?” 轩辕昊将失魂落魄的冷夜语揽进怀中,爱怜地道:“冷夜语,你其实比谁都想要有人关爱你,为什么不试着接受我呢?”抬起他光洁的下颌,近乎虔诚地在他淡红的唇瓣落下轻轻一吻,然后放开了他。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纠缠——良久良久,谁也没有说话。空气仿佛也停止了流动,天地一片静默,只听到两人的心跳。 最终轩辕昊逸出一声轻微叹息打破室内沉寂,再度覆上冷夜语的唇:“冷夜语,和我在一起吧。如果你不相信我说的一生一世,那就更要好好看住我,直到我死的那一天,你就会知道我没有撒谎。” 温暖的怀抱,轻柔的亲吻,像风过荷塘,花落水面,在心湖荡起圈圈涟漪……冷夜语缓缓阖眼,任那迷人的嗓音誓言蛊惑了自己——轩辕昊!真的可以相信你么? 微微叹着,冷夜语抬手抚上轩辕昊颈后发丝—— 轩辕昊…… **** “轩辕昊!”红着脸,冷夜语恼怒地瞪了轩辕昊一眼——这家伙,自己昨日才给了他一个好脸色,他居然立即故态复萌,当晚就抱着自己宿在了雪樱轩,今早起身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眼下刚踏进门,便抱住自己一个亲吻,一点不管无影还跟在身后。 擦擦嘴唇,冷夜语看看无影,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禁佩服起他的好定力。 轩辕昊嘻嘻一笑,见冷夜语已从阴影里走出,又恢复了原先的怕羞,心情极是愉快,抓起他袖子道:“来,我有样好东西要给你看。”拉起他就向外走。 “什么东西?”冷夜语奇道。今天的轩辕昊一身红衣,黑发也未束冠,只随意用根丝带一扎,披散肩头,脸上笑得喜气洋洋,倒似捡到宝了一样。一低头,见他衣服下摆溅了几滩泥迹,好似刚自泥地里出来,难道他真的是挖到什么宝贝了? 轩辕昊笑而不答,只是带着冷夜语向聆雨院走去。 将近琉璃亭,冷夜语咦一声,已望见亭边多了一株梅树,记得上次自己来时,并未看到有这株梅树,怎么几天工夫,便凭空变了出来。再走近些,不由啧啧称奇。这梅树竟然开了红白两色花朵,半树嫣红,半树雪白,相映成辉,蔚为奇景。 轩辕昊见他看得目不转睛,笑道:“这株叫双色梅,是梅花中的极品,原本长在后山,千万棵中也只得这一株。我一直派人守着花期,今日凌晨才完全开放,我就把它从后山挖了过来。” 冷夜语睁大眼睛:“你一早出去,就是去挖这株梅花,再将它栽来此间?”一转眼,见树底的泥果然是新翻的。他怔了一会,道:“你也真好心情,其实去后山赏梅即可,何必把它连根搬来呢?” 轩辕昊一笑:“天天去后山岂不麻烦,如今你随时都可以看到它,喜不喜欢?” 冷夜语虽觉得他此举未免无聊,但终是一番心意,便笑着点了点头。轩辕昊见到他的笑容,顿觉自己挖了半天泥巴实是大有所值。 他领着冷夜语走进亭中,先前已命人在亭内摆了酒菜。两人坐在新铺的银白狐皮垫褥上,一角的紫铜暖炉里烧着木炭,春意融融。轩辕昊斟了杯酒递给冷夜语,笑道:“今天只差没有下雪,否则雪中赏梅,更添情趣。”自己也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冷夜语慢慢啜着美酒,心中慨然。想起那日飞雪中看着轩辕昊左拥右抱,不料今天自己却也同他在此饮酒,这时局倒也变得真快…… 突然一凛,轩辕昊双手从背后穿过他腋下,将他环入胸膛,低声笑道:“在想什么?”温热的气息随笑意喷出,带着芳醇酒香,划过他耳际,酥酥痒痒的,冷夜语不禁微缩了下脖子。 “没——什么,啊——”耳垂出其不意被轩辕昊含入嘴里,冷夜语猛地一震,话声颤抖起来,已尝过情潮的身子竟对轩辕昊的举动敏感之极,虽然只是含住耳垂,已让冷夜语胸腹一阵躁热,他勉力保持镇定道:“别闹了。你不是和我赏梅么?” 轩辕昊舌尖轻轻一舔含在嘴里的耳垂,冷夜语又是一阵颤抖,脖子迅速抹上红晕。轩辕昊眼里情欲上涌,想不到冷夜语的身体居然如此变得敏感惑人,他嘴角不自觉露出邪邪笑意,舌头更卖力地舔弄起冷夜语的耳朵。 熟悉的快感立时窜起,冷夜语扭动着却挣不开紧搂他的双臂,反而在轩辕昊舌头技巧抚噬下,酸软酥麻的感觉从耳沿脊椎直达腰间,他软软坐倒在轩辕昊怀里,努力压抑着喘息,腹下一片骚乱,欲望似乎已经开始抬头…… 啊——冷夜语羞到了极点,他的身体居然在轩辕昊几个简单的爱抚下就有了反应,刚想用力甩开他,轩辕昊魔魅诱人的声音响起:“你看这双色梅,红白相间,像不像你我此刻的情景?”两人此时红衣与白衫缠叠,倒真与双色梅有几分相似。冷夜语正极力与情欲搏斗,哪说得出话来,只含糊嗯了一声。轩辕昊见他窘态,更凑近他颈间:“你我就像双色梅一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听到这最后八个字,冷夜语脑中“轰”的一下,竟不由忆起那日自己在轩辕昊口中欲望横流的荒唐景象,全身血液顿时往下体冲去…… 抱起腿脚无力的冷夜语回到雪樱轩,放在床上,轩辕昊正欲返身离去,冷夜语拉住他袖子,露出疑惑的神情。 “我只是出去冷静一下,过回再来!”轩辕昊面无表情地道,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再不出去自己解决的话,他就要烧起来了。 “在屋里就不能冷静?”冷夜语不明白,挑起凤目斜斜望着他。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轩辕昊倒抽一口凉气,下身却火上浇油。 该死!轩辕昊诅咒自己的毫无节制能力。虽然理智告诉他要尽快离开,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覆上冷夜语,抓起他的手,探入自己衣内,摸上滚热的欲望:“冷夜语……” 总算领会了轩辕昊的意思,冷夜语满面红云,僵直着背脊,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放开他的手:“你要我留在屋里冷静,也行!不过你可不要乱动,否则……”轩辕昊故意嘿嘿笑了两声。 “我不会乱动的,你,你也不要乱动。”冷夜语急急说,边悄悄向床里侧挪了挪——安全第一! 见他如此幼稚的举动,轩辕昊“扑哧”喷笑出来:这傻瓜,自己若真的想要,他躲进床底都没用。 冷夜语被他笑得浑身发毛,努力转动脑筋,想找个话题来改变一下眼前暧昧的处境—— “那个,你究竟把我的同伴关在哪里了?”总算记起唐云峰还落在轩辕昊手里,连日来多有变故,他都快忘记还有那么个可怜人。 轩辕昊危险地眯起黑眸:“你和我一齐躺在床上,居然还有心思想到别的男人,哼哼!”他一脸嫌恶地道:“那个小子,我一看就讨厌,你就别想我放他回去。” “为什么?”冷夜语不解地道:“你我决战,又何必祸及旁人?” 轩辕昊哼了一声:“那小子总是用色咪咪的眼神看着你,不怀好意,你难道竟未察觉?” 冷夜语失笑道:“他又不是女子,怎会对我起意?” “那我又何尝是女子?冷夜语!”轩辕昊瞅着他:“若真在意一个人,性别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冷夜语抓抓长发,总觉得他的比喻有些不妥,却又不知如何反驳。 轩辕昊一把将他搂进怀里,霸气地道:“好了,不要想别的事情,你只要想着我就行了。” 听他说得霸道,冷夜语不服气地抬头,见到他俊美邪魅的面容,一时竟微微出神——这个时而温柔如春,时而冷酷似冰的男子还真不是普通的强势……明澈的眼睛对上细长的眸子,久久凝视—— “冷夜语……”随着轩辕昊一声低沉的呢喃,冷夜语猛地涨红了脸:“你,你!”顶触在大腿上的欲望似乎又开始发烫。 轩辕昊苦笑:“我也没办法啊,你又不肯帮我,我当然会欲求不满了。”冷夜语连脖子都红了,他怎可以如此大喇喇地说这种话。一转身,冷夜语道:“我才不管你。” 盯着他的背影,轩辕昊轻拈起一缕墨发卷上自己手指,丝丝缕缕,绕住了手,也缠住了心:冷夜语!既高傲又脆弱,既冷淡又怕羞的冷夜语!我不会放开你了…… **** 薄红晨曦洒落碧纱,光影斑斓。 轩辕昊放低角梳,替冷夜语别上白玉簪,笑道:“好了。” 下人已布上早膳,轩辕昊喝了口莲子桂圆羹,突道:“我这几日要去京城一趟,有些教务处理。” 冷夜语淡淡应了声,心里一动,这可是离开听风小筑的好机会……却听他续道:“用过早膳,你和我一起走吧。”冷夜语刚放了匙粥在嘴里,闻言一下睁大眼睛,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你肯放我回去了?” 轩辕昊似笑非笑地道:“你刚才不是在想着趁我不在离开这里么?”冷夜语被他一语道破心思,不由张大嘴怔怔看着他,一口粥含在口里也忘了咽下去。轩辕昊见状,哈哈一笑,夹了个脆皮烧卖飞快塞进他嘴里:“快吃,不然不等你了。”回头吩咐随侍一旁的无影去准备车马。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他!冷夜语一脸窘迫,只好埋头大吃。听轩辕昊不时发出轻轻笑声,终于忍不住抬头道:“笑什么?” “你今天的吃相好……难看。”轩辕昊满脸戏谑。 “我又没请你看!”冷夜语气道。 “是,是,是我自己喜欢看。”轩辕昊忍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逗他生气了。 一餐早膳便在两人的笑闹拌嘴中结束。 冷夜语跨上马车,不禁暗暗咋舌。这车厢宽敞之极,也不必说了。内壁连车顶都包着精致华丽的上等丝缎,所有锦罗靠垫均熏了香,座上铺了厚厚貂皮褥子,中间花梨木小桌上摆着满满一台蜜饯瓜果,还有一壶香茶。冷夜语暗自摇头,此去京城不过十里,以两人的脚程,片刻即到,轩辕昊却如此铺张,好似踏青一般。但相处日久,已知轩辕昊极懂得享受,当下微微一哂,不再理会。 车轮辚辚,两人品着香茗,轩辕昊突然幽幽一叹:“冷夜语……” 这一声叹息似有无限惆怅,冷夜语与他相识至今,从未听过他如此语气,一呆。 轩辕昊眼光温柔看着冷夜语,半晌,又是一声轻叹:“我忽然有点后悔让你回去了。”见冷夜语一震,轩辕昊一摆手,续道:“我总觉得,你一旦离开我身边,我就抓不住你了。”他面上微微露出一丝苦笑:“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说过让你走,就绝不会再将你禁锢。” 他从背后搂住冷夜语,脸靠在他颈间蹭着他墨色流泉轻轻摩挲,闭目道:“如果我不放你自由,即使我倾尽所有,你也不会真心快乐罢……虽然我不舍得放你走,但我更喜欢有一天,你会回来找我,说愿意和我在一起……”淡然一笑:“不知那一天会等多久呢?不过没关系,我有一生一世的时间,冷夜语……” ——心某处漏了一角,一丝丝暖意随着温柔的话语流进缺口,暖暖充盈着…… 轩辕昊……冷夜语扭转头,看着伏在自己肩头的男子:没了邪魅,没了暴戾,没了霸气,此刻的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说爱着自己的普通人…… 头慢慢垂落,阖上眼帘,冷夜语轻轻将吻印上轩辕昊的唇—— 轩辕昊猛地睁眼——冷夜语在吻他!冷夜语第一次主动吻他!狂喜顿时席卷全身,捧住冷夜语脸颊,轩辕昊化被动为主动,灵活的舌开启他唇瓣滑入,卷上他的舌与之缠绵共舞。 “……唔……”生涩的冷夜语很快屈服在轩辕昊的技巧热情之下,逸出无助申吟。 无意识的申吟更催发了轩辕昊越燃越旺的情欲,紧搂冷夜语,在他耳后颈中印上朵朵吻痕,一手悄然伸入他衣内—— 啊!灼热的手指贴上敏感的大腿内侧,冷夜语一个激灵回神,立时羞红了脸:“你,你这个欲求不满的家伙!”挣着要离开他的怀抱,却被轩辕昊拉住。 情欲叫嚣着,轩辕昊又向冷夜语下体探去:“我来帮你舒服吧!” 露骨的挑逗让冷夜语几乎喷出血来:“你疯啦,这可是在车上,无,无影就在外面驾车——” “我不管!”轩辕昊执拗道,手掌隔衣虚虚按在冷夜语的欲望处。 忍无可忍,冷夜语飞起一脚,踢在毫无防备的轩辕昊脸上:“我也不管你。”足尖一点,如风般掠出车厢,接连几个轻纵,已远远飘出三十余丈,清冽的话音却清晰传来:“我先走一步了。” 轩辕昊捂着脸——好重一脚!他低低笑了起来。 一口气奔出里余,冷夜语才停下脚步,满面红晕渐渐散退。再不走,他的欲望也要被唤醒了。 定了下心神,举步待行,听得身后遥遥传来无影声音:“冷公子,暂请留步。”冷夜语回头,果见无影正向自己飞奔过来。 无影近前,单膝跪地:“主人命无影奉还公子兵刃。”双手捧着冷夜语的银剑,恭恭敬敬举过头顶。 冷夜语啊的一声,心知这剑定是轩辕昊想等两人抵京分别之时交还自己,不料自己先走,便让无影追来送还。他接过银剑,见剑柄多了块血色龙形玉佩。 无影起身道:“这血玉玄龙佩是我家主人信物,血焰教众见佩如见教主,无人敢对公子不敬。公子慢行,无影要回去复命,先行告退。”躬身一礼,向来路奔回。 捏着玉佩,温润细腻的感觉熨贴手心,冷夜语唇角微微泛起一丝笑容。 **** “封府”——精铜门匾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大门左右一对石狮凛然生威。 管家福伯见失踪多日的冷夜语突然出现,又惊又喜,一迭声地叫道:“冷公子回来了!” 冷夜语微笑道:“福伯,我义父近来可好?” “公子失踪后,老爷急得发疯,调了好几拨刑部人手轮番寻找,都没有消息,老爷每天茶饭不思的……”福伯一路絮絮叨叨,陪冷夜语向书房走去:“退朝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脾气也坏得多了——”突然想起怎么在冷夜语面前说起老爷的坏话,他尴尬一笑,咳咳几声:“不过,公子回来,老爷就什么事也没了。” 将近书房,便听里面一声咆哮,紧跟着一个仆童跌跌撞撞冲出来。福伯一缩脖子:“老爷又在发脾气了,公子,老奴就不陪你进去了。” 冷夜语轻轻推门进去,书桌边一个相貌清癯的中年男子背对他站着,正是他义父封衍。 封衍听到脚步声,以为是仆人,怒道:“出去,谁都不许近来——“回头看见冷夜语,不由瞪大了眼睛,嘴巴张了张:“夜儿,你,你回来了……” “是,夜语让义父担心了。”见封衍瘦了一圈,冷夜语心中一阵难过。他未见封衍时,一直恨他薄情寡义,抛弃他们母子,但自认封衍做了义父,觉得他并非想象中无情之人,且封衍夫人早逝,无子无女,许是父子天性,对冷夜语真如亲生一般。 封衍见冷夜语平安归来,喜不自胜,握着他手连连询问他近况。冷夜语怕他烦忧,早在路上就想了套说辞,只说当日决战中了圈套,唐云峰被血焰教抓去,他连日跟踪追敌无果,便归来再思对策。这番话其实漏洞颇多,冷夜语又不惯撒谎,好在封衍见他无恙,哪还去在意他的语柄。 喜悦之余,封衍忽然想起一事,笑吟吟道:“夜儿,你以后不用再这般四处奔波追凶了,我日前已向皇上荐你入宫作贴身护卫,今后你只在京城做事,免得每次外出,都让为父提心吊胆。” 冷夜语一怔,面露难色。他生性清傲,不擅交际,怎愿意去云诡波谲的宫中执事,而且还是去做什么皇帝护卫。当下便想开口拒绝。 封衍知他心意,微笑道:“你只管负责皇上安全,其余都不需理会。而且当今昭帝仁德明理,又是爱才之人,不会为难你。”他拍拍冷夜语肩膀:“我的夜儿如此才俊,怎么可以在刑部埋没?”脸色微微严肃,续道:“本来我也不会擅自替你安排,但我朝与迦泺国一向交恶,最近又有密报,迦泺国意图暗杀皇上。宫中责我刑部来处理此事,我想也只有夜儿你能保护得了皇上,才向朝廷推荐了你。正好过几日,皇上要宴请群臣,你随我一起晋见便是。” 冷夜语暗自叹了口气,知道事情已无回旋余地,只得道:“但凭义父吩咐。” 晚间封府摆了盛宴,又请了冷夜语几名较熟稔的刑部同僚,与他洗尘,着实热闹了一番。冷夜语却想到入宫之事,心中烦闷,浅饮两杯,便推说不适,独自来后府花园散心。 他坐在池边假石上,望着水中月影呆呆出神。 ——轩辕昊…… 从决战的那一夜到现在,仿佛做了长长的一个梦。但冷夜语知道,那不是梦,十数天的时光,他却已尝遍了比过去二十多年都要强烈的喜怒哀乐。轩辕昊这个名字已深深镌刻心中,无法磨灭…… 手指轻抚着袖中的血玉玄龙佩,轩辕昊,你此刻可曾想到我?…… “冷大人——”突然一声叫唤从身后响起。冷夜语一惊回神,见两名同僚正走近池塘。他脸上一热,以他耳目之聪敏,居然未觉察有人近身,实是想轩辕昊太过入神。 司徒风、司徒雷兄弟张大了嘴巴,因为他们心目中素来如天人般清傲高洁的冷大人眼下竟露出从所未见的羞讷表情,玉白的脸颊染上淡淡晕红,两兄弟不约而同倒抽了一口气,太,太诱人了!这真的是冷大人么?怎么觉得比以前更美,更——妩媚了。 暗暗咽了下口水,司徒风笑道:“冷大人,我兄弟两人正想做东,请大人出去再饮多两杯。” “这……”冷夜语迟疑道,他酒力不是很好,但司徒兄弟盛意拳拳,他不善言辞,又想不出什么借口拒绝。他微侧头想了想,夜风过处,吹起他耳际发丝。 司徒雷突然像发现什么似的叫起来:“哎呀,冷大人,你耳朵后面怎么红红的一块一块,是什么来着?咦,脖子上也有,大冬天还有这么凶的蚊子——啊呀,哥,你干嘛拧我?”他哇哇叫得下巴都快掉下来。 蠢!司徒风狠狠剜了他一眼,不过没工夫骂他,自己的下巴也快掉了——看不出那么冷淡的冷大人居然如此热情,那些密布的吻痕,连他这个终日厮混花坊的老手看了都忍不住脸红心跳。 啊?!——冷夜语总算回过神来,明白司徒雷说的是什么。顿时面红耳赤。心里把轩辕昊骂了个够。 原来冷大人也是同道中人——司徒风发现明天可以向同伴好好吹嘘一番,不过此刻……他眼珠一转:“走吧,冷大人,兄弟有个好去处,大人一定喜欢。”也不管冷夜语还没答应,一把拉起他就兴冲冲地往外走。 被两兄弟搅得正头疼的冷夜语被司徒风拖着,也不好意思当场翻脸,于是稀里糊涂地跟司徒兄弟俩出了封府。 **** “你说的好去处,就是这里?”冷夜语神色古怪,看着司徒风慢吞吞地道。 如果他没有弄错,他现在正坐着一家青楼里——朝夕阁。虽然听司徒风全力推荐,这是京城首屈一指的花坊,来这里捧场的尽是达官贵人,这里的姑娘也个个色艺双绝。但青楼就是青楼,浓烈的桂花发油混着脂粉味,莺声燕语,冷夜语不禁蹙起秀眉。当两个衣着暴露的女子向他靠近时,眉头皱得更紧了。 咦?好象冷大人对这两个女子并不满意。司徒风暗中一咋舌,冷大人的眼界还真高。不过他岂能在大人面前丢脸?他大声叫来老鸨:“瑶若怎么不来?” “哎哟,大爷,您真有眼光,瑶若可是我朝夕阁的头牌倌人。”老鸨笑得一脸谄媚:“不过,爷您今天真是不巧,瑶若已经有了贵客在伺候呢。” 司徒风脸一沉:“谁都知道瑶若是清倌,什么时候开始接客了?”这老太婆,分明小看他。司徒雷也跟着兄长起哄。 “哎呀,大爷,您有所不知,那两位贵客可是砸下大把银子包下了瑶若,他们一来,瑶若就……”老鸨不厌其烦地絮叨着,冷夜语听得头昏脑涨,站起身便向外走,发誓以后再也不进这等烟花之地。 司徒风见冷夜语要走,登时一急,他是个武人,向来莽撞,用力一拍桌子,大喝道:“管你什么贵不贵客,叫瑶若出来。” 这用力一拍,桌子没碎,楼上一间厢房的门却开了,走出一个黑衣男子,冷冷道:“谁在闹事?” 冷夜语已走到门口,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不由回头望去,果然是无影。他一震,无影既然在此,那轩辕昊…… 随后从厢房走出的男子,锦袍玉冠,雍容华贵,正是轩辕昊。 两人目光一对上,都怔在当场。 跟在轩辕昊身后还有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一袭淡黄绣白鹤缎衫,发束银冠,冠上镶着几颗滚圆的东珠,宝光四射。他面目清俊,虽不像轩辕昊那般俊魅慑人,但浑身威仪天生,站在轩辕昊身旁,竟半点也不输与轩辕昊的王者气势。 此刻这男子顺着轩辕昊的眼光看到楼下的冷夜语,蓦地眸光一闪,回头再看看轩辕昊,他唇角露出一丝玩味,手中折扇轻摇,呵呵笑了起来。 轩辕昊听到笑声,登从乍见冷夜语的惊诧中醒来,眉头一皱,望着冷夜语:“你跑来朝夕阁做什么?” 冷夜语气结,想到轩辕昊说什么来京城处理教务,原来却是欲求不满来嫖妓。枉自己还真相信他的话……他越想越气,眼神冷冷盯着轩辕昊:“那你又跑来朝夕阁做什么?”衣袖一挥,径自转身离去。司徒兄弟也没了兴致,急急跟上。 “哎哟,赵公子,轩辕公子,没打搅您两位雅兴……”老鸨见司徒风这凶神一走,又活络起来。 那赵姓男子看着冷夜语一路离去,直到背影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轻笑道:“倒是个妙人儿。”轩辕昊目光一凛望向他,充满浓浓警告意味。赵公子却丝毫不在意,仍是一脸温和笑容,走回厢房,轩辕昊也跟了进去。 挂着鸳鸯戏水锦帐的大床上平平躺着一个女子,柳眉樱口,生得十分美艳。但却双目紧闭昏昏睡着,只有胸口衣物随呼吸微微起伏着。 轩辕昊毫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回头道:“药力差不多要过了,你还有什么事,快说吧。” 赵公子折扇轻摇,微微笑着,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突然一合扇子,道:“他叫什么名字?” 轩辕昊凌厉的眼光如刀,在他面上掠过,赵公子淡淡笑道:“你不用瞒我,他发上那支白玉簪,可是我们母亲大人留给你的唯一遗物,呵呵,有意思。” 他笑得极是温和,轩辕昊俊魅的脸却渐渐阴沉下来,散发出一股森寒气息:“不准动他。”冷冷的言语让人不寒而栗。 “那可真是麻烦了。”赵公子“豁啦”一声重又打开扇子,优雅地扇了两下:“你忘了么?凡是你喜欢的东西,我也会一样中意的。”他轻轻一笑,慢慢地道:“我最喜欢从你手上把东西抢走了。” “你若动他,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轩辕昊眯起细长的眼眸,一字一句地道。 “是么?”赵公子微一耸肩,含笑道。眼光毫不畏惧对上轩辕昊。 定定看了他半晌,轩辕昊唇角缓缓勾起邪魅笑容,眼里却不带半点笑意:“你这次叫我回京,只是为了和我来朝夕阁看个女人睡觉么?” “当然不是,她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工具罢了。”赵公子收了笑容,自袖里取出一张薄笺,平静无波地道:“三天之内,替我杀了名单上的人。” 第五章 可恶的轩辕昊!冷夜语走出朝夕阁,面上仍是沉冷一片,胸口却一团怒火中烧,见司徒兄弟跟着出来,他快声道:“天色已晚,贤昆仲也该早些休息,冷夜语先告辞了。”话音一落,便疾步向封府行去。 回到自己房中,他也不点灯火,在黑暗里静坐了半晌,慢慢将怒气压了下去,轻吐一口气,心道:冷夜语啊冷夜语,你往日的冷静都去了哪里?明知轩辕昊生性风流,却还是一头栽进他的甜言蜜语中……一甩长发,决计不再去理会心中烦躁。点起蜡烛,见自己不在这十数天,屋中仍是井井有条,纤尘不染,当是封衍吩咐下人每日打扫,他心头一暖,想起封衍对自己的关怀,突然觉得若留在宫中当差,能时时见到义父,倒也不坏。 想通此节,冷夜语心情舒畅了许多。此时已是深夜,隔壁伺候他的小厮久待他不归,已然入睡。冷夜语取了衣物,自行去外间沐浴。凉凉的水流冲在身上,他不觉又忆起在雪樱轩时,自己气穴被封的那几日,都是轩辕昊亲自为他沐浴更衣……他恨恨一咬唇,暗骂自己怎么如此轻易就被轩辕昊左右心情。匆匆擦干身子,披上睡袍返里间。 推开房门,冷夜语啊的一声轻呼,烛火映照下,轩辕昊脱了鞋,悠悠闲闲地靠坐在床上,笑嘻嘻地望着冷夜语。好似这是他的房间一般。竟不知他什么时候进来。 “你来做什么?”冷夜语一惊之后,怒气上冲,压低嗓音道。 “来陪你睡觉啊。”轩辕昊却似丝毫未觉察他的怒意,兀自笑道:“你沐浴真慢,我都等你半天了。” 冷夜语冷冷瞪着轩辕昊,实在想不通他怎么如此厚脸皮,被自己当场抓到他在青楼厮混,居然还敢大摇大摆来找自己同睡。他从未见过这般厚颜之人,一时竟呆在那里。 轩辕昊“噗嗤”轻笑,拍拍身边床板:“快过来吧,冻坏了我可舍不得。” 冷夜语冰冷的眼神在他脸上一掠,随即转身向门外走去。 蓦然房内气流微动,轩辕昊形如鬼魅飘近冷夜语身后,双臂一揽,已将他环入怀中。冷夜语又惊又怒,一个手肘向后撞去,力道十足。轩辕昊却不退避,这一记正中他胸口,他闷哼一声,顺势借力搂着冷夜语倒在床上,一翻身,将冷夜语压在身下,眉花眼笑地看着他。 冷夜语气得发抖:“放手,不然我一剑杀了你。” 轩辕昊见他动了真怒,当下收起嬉皮笑脸:“好,好,我不逗你了。”撑起压着冷夜语的身体,在他身边坐下。他抚胸轻咳两声,苦笑道:“你出手真狠。” ——是你自找的——冷夜语哼了声,不语。 轩辕昊俯首一瞬不眨地望着他,神色温柔,冷夜语本是满腔怒火,但在这双深情黑眸注视下,竟怎么也气不起来,不由长叹一声:“你到底想要怎样?” “你怎么不问我,为何会在朝夕阁?”轩辕昊拈起他一缕墨发绕在指间。 “男人去青楼还会做什么,我何必明知故问?”冷夜语听到朝夕阁,火气又升。 “哦——”轩辕昊侧头看着他,脸上似笑非笑:“那你也是去寻欢作乐了,嗯?” 冷夜语面一红,垂眼道:“别把我想得和你一样。我是被同僚带去,我,我也不知道那是青楼——”抬眼一看,却见轩辕昊双肩耸动,一脸强忍笑意的样子,知又被他捉弄了。他恼羞成怒:“就算我去寻欢作乐,又关你屁事?” 轩辕昊轻轻笑道:“好啦好啦,别气,我知道你不是。”不顾冷夜语的反抗,硬将他拉起靠在自己胸前,双手环住他背后。冷夜语挣了几下未果,又怕声音太大会惊醒隔壁的小厮,只得作罢。 轩辕昊下巴微微蹭着他头顶:“我也不是,相信我。” 冷夜语被他抱在宽厚的怀里,耳边清晰听到他的心跳,鼻端更嗅到他全身浓郁的男性体味,那种熟悉的亲密感又回到身上,不禁脸热,只觉房内气氛突然暧昧起来,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轩辕昊等不到冷夜语的回答,抬起他下颌,望进他清冽眼眸:“我只是借朝夕阁和人议事,你不要多心了。”一抚他颊边散发,续道:“我既然说了以后只陪你一人,就决计不会变。” 冷夜语叹道:“我相信你便是了。”心知以轩辕昊的狂傲个性,绝无做过不认之理,眼下却这般低声下气地来同自己解释,委实是极为看重自己,心中甚是感动。 轩辕昊见他释然,捉狭之心又起,凑在他耳边道:“再说,我若真是去寻欢作乐,怎会同旁人分享一个女子?还留无影在房内?”对着他耳朵轻吹口气,低笑道:“我抱你的时候,几时让人在一边看着?” 冷夜语脸倏地红到耳根,突然想到今天同轩辕昊在马车里的情景,当时无影正在驾车,不禁白了他一眼:“你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他凤目斜挑,羞怒中带着说不出的妩媚,身上又只穿着睡袍,露出玉白肩颈,纤美锁骨,瞧在轩辕昊眼里,活色生香,惑魅到了极点。偏生冷夜语一点也不自知,往床头一倒,道:“我要睡了,你也回去罢。” 轩辕昊眼神微暗,也在他身边躺下,一手支颐看着冷夜语闭目假寐,毫无防备的模样,不由心中叹气。以冷夜语的样貌,若非他有一身武艺,而且待人冷漠,早不知有多少人觊觎。轩辕昊手指插入冷夜语发间,轻轻滑过,想起之前在朝夕阁,赵公子看着冷夜语的眼光以及那番话语,胸口一阵不豫,猛地抓住冷夜语肩膀道:“不行,我要带你回去。” 冷夜语一下睡意全无,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看不到你在我身边,我就不放心。” “开什么玩笑?你说过要放我自由,怎可出尔反尔?”冷夜语微恼:“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哼了一声:“除了你轩辕教主,还没有人敢对我无礼过。”记起轩辕昊曾经对他的暴虐,不觉后气,狠狠瞪他一眼。 轩辕昊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叹道:“是我失言了。” 冷夜语觉得话说得太重,心一软:“我也不是怪你,只是我义父已荐我入宫护卫昭帝,我——”突然见到轩辕昊满脸震骇,一惊收口。 深深吸了口气,轩辕昊恢复镇定,紧盯冷夜语:“那你呢?你真想去宫中做什么皇帝的护卫么?” “这——”冷夜语微蹙眉:“既然是我义父的意思,我不便违逆。再说,如果不去,岂非成了抗旨,会连累我义父。” 轩辕昊神色复杂,终是苦苦一笑,摇头道:“天意——” 冷夜语疑惑地望着他,轩辕昊微叹道:“你日后自然明白。”替他拉上被子,柔声道:“睡罢。”见冷夜语睁大了眼,一笑道:“我京城中自有别院,不会来跟你抢床,你大可放心。” 冷夜语翻身背对他:“那我可睡了。”听轩辕昊说不与自己同寝,他松了口气,却也觉得莫名一阵失望。 轩辕昊静静坐在床沿,看着他散落枕上的黑发随轻微的呼吸韵律起伏,眼里爱意无限。轻轻起身,放下帘帐。 ——冷夜语,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深深看了一眼帐内模糊的背影,轩辕昊指间轻弹,熄了烛火,悄然走出房外,衣袖微扬,房门在他高大的身后无声无息地掩上了。 **** ——杜太师被杀了! ——全府上下一百四十七口,无一幸免! 整个京城哗然,杜太师是当朝昭帝的亲舅,更是力助昭帝登上帝位的功臣,昭帝登基以来,对之恩宠有加,可说是权倾朝野,门生遍布。却在一夜之间,残遭灭门!昭帝震怒,责令刑部严办。 每具尸体衣上,都用鲜血画着一团火焰——血焰教杀人后必留的标记! 冷夜语此刻就站在摆满了尸体的大堂里,黑眸沉冷一片——一百多具尸身,很整齐地摆放着,地上的血迹已经风干,空气里弥漫浓重的血腥味。一同来查案的司徒兄弟早就被这前所未见的残状刺激得跑去大吐特吐,连经验丰富的仵作也在翻看了五具肠穿肚烂的尸体后顶着煞白的脸去喝定惊茶了。 强忍着翻腾欲呕的不适,冷夜语走出大堂,眼里烧着怒火。 重重一掌拍上院中一株参天古木,树摇叶落。 ——轩辕昊! 如梦的朝夕相处,温柔的亲吻拥抱,狂热的激情爱意……让我几乎忘记了你残虐嗜血的一面,忘记了你一声令下曾经夺去多少人的生命! 昨夜那么柔情地搂着我,看我入睡的你,转过身后,却变成灭绝人性的浴血修罗了么? 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是我所不知道的? 自嘲一笑,冷夜语又回首望进大堂——鸡犬不留!连身怀六甲的妇人都不放过! 够狠!的确是血焰教的一贯作风。 闭上眼,任渗着血腥的风刮过脸庞,吹扬起脑后长发。 猛睁眸,一声清叱:“出来!” 白影摇动间,银剑夹着石破天惊之势劈向一旁假山,碎石乱飞中一个黑衣人遽然跃出。 无影!——冷夜语墨瞳一缩,身形立顿。手中银剑已点上无影咽喉,只需再前送一分,便是见血封喉。 无影却仍是一脸漠然:“见过冷公子。无影奉命在此等候公子。” 缓缓撤回银剑,冷夜语凌厉的目光紧盯无影:“轩辕昊呢?” 无影突然抬眼,直视冷夜语,淡褐的瞳孔泛起妖异色彩——刹那间,冷夜语心神竟恍惚了一下,没有躲开无影扬手挥出的一团淡淡香雾。 身体立时软倒,在神智完全丧失前,听到无影仿佛从天边传来的声音:“主人请公子前往一叙……” **** 大幅白布包裹着的人形被轻轻放落软榻,无影掀去白布,冷夜语双目紧闭,如在深眠之中。 “做得好……没有被人发现吧?”男子温和地问道。 “无影不敢误事。” “退下吧。”男子挥退无影,走到软榻边,居高临下望着冷夜语,面上没有任何喜怒表情。 一线日光透窗照在男子身上,清俊的容貌,天生的威仪,竟是赵公子。 慢慢地,他嘴角漾开一丝笑意,因为冷夜语的眼睫轻颤,就快醒了。 浓密黑翘的眼睫微微颤了几下,冷夜语缓缓睁开眼眸。残余的迷香药力令他脑间仍有些许晕眩,只依稀看见身前矗立的模糊人影。 ——是谁?冷夜语一手按上额头,揉了下昏沉的太阳穴。太师府……无影……猛然惊醒,他腾地翻身坐起,意外见到面前的人并非轩辕昊,而是一个三十出头,贵气天成的华服男子,不由轻咦一声—— 赵公子一直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冷夜语的反应,他轻轻一笑,优雅摇着手中折扇:“你记起来了?我们昨日曾有一面之缘。” “不错。”冷夜语已完全清醒,顿时忆起眼前之人便是昨夜在朝夕阁同轩辕昊一齐现身的人。他当时虽在盛怒之中,只对此人匆匆一瞥,但这人不容忽视的贵气威仪已令他印象极为深刻。只是——“我现在何处?”冷夜语蹙起秀眉,明明是无影奉命迷倒自己,怎么到了此处? “这里是我的别院。”赵公子始终带着温和笑容:“你一定有很多疑问,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先帮你驱毒。” 什么?——冷夜语心中一凛,方才发觉从醒来到现在,他的双腿居然没有一点知觉,好象不存在一般。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当下手一撑,便想站起。但腿脚毫无感觉,身子一斜从软榻滑落——没有撞到意料中的地面,赵公子已先一步双臂托住冷夜语,将他重新抱回榻上坐着,笑道:“小心了。” 冷夜语脸一红,除了轩辕昊,他从未与人如此亲密接触过,但赵公子确是一番好意。他想开口道谢,却讷讷地说不出话。 赵公子见状,眼底掠过一丝玩味,一闪即逝。折扇轻摇道:“这如绵的药力,时间越久便越强烈,如不早些逼出,恐怕你的全身都会无法动弹。”他摇摇头,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轩辕昊这次未免过份了些。” 冷夜语此时确实觉得双腿的麻痹感在慢慢向上扩散,微惊道:“你怎么知道?” 赵公子淡然道:“我同轩辕昊相识多年,自然清楚他的手段。”笑了一笑:“好在今天我出外在路上遇见你被无影劫持,便截了下来——” 冷夜语眼一抬:“你既是他的朋友,这般做不怕伤了和气?”心想两人不过见过一面,此人怎么如此热忱,不知是何居心? 赵公子原本温和的面色微微一沉:“怎么?你疑心我另有所图?”他轻哼道:“轩辕昊的脾性我最明白,我虽不知他为何要命无影劫持你,但料想不是什么好事。我不过见你少年才俊,不想你遭他荼毒,才出手相助。你不领情便也罢了,这般怀疑赵某的为人,未免太过。”他本来谈笑之间已是天生威仪,此刻面带薄愠,更是有一股凛然气势,令人无法怀疑他的言行。 冷夜语深信不疑,想到这赵姓男子为救自己不惜得罪轩辕昊,自己却还在妄测他的用意,不禁惭愧,赧颜道:“是冷夜语失言了,还请赵兄见谅。” “无妨。”赵公子见他认错,又恢复了温和,微笑道:“只是不知冷公子与轩辕昊有何过节?以致他下此重手?” “这——”冷夜语心思几转,也不知为什么无影会来劫持自己。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想起昨夜轩辕昊曾说过要带自己回去,况且他在京城犯下血案,当不愿自己插手此事,是以要无影将自己劫回。他叹了口气:“我也不清楚,不过,他,他应该不会害我。”突然想到赵公子既然与轩辕昊极熟,不知他是否知晓自己与轩辕昊的关系,脸蓦地发红。 他这句话说得前后矛盾,赵公子却也不再追问,忽然呀的一声,啪的合上折扇,在自己额上轻轻一敲:“瞧我糊涂了,应该先帮你逼毒才是。” 冷夜语也是一惊,只觉肩头以下都已失去知觉,他暗一运气,胸腹间顿如数十把尖刀乱戳起来,他用力咬住嘴唇,忍住痛呼,但面上瞬间已冷汗密布。 正自痛得脸色发白,一股暖流随赵公子贴着他胸口的手掌缓缓流转全身,所经之处,疼痛减轻了不少。冷夜语唇微翕,想向他道谢,却听赵公子温和的声音道:“先别说话,免得乱了气。” 片刻,赵公子慢慢收回手掌,皱眉道:“想不到如绵居然这般厉害。”他突然合掌轻拍两下,唤进一个男仆。 冷夜语此刻正集中精力与疼痛相抗,仿佛听到赵公子向男仆吩咐了几句,那仆人便匆忙走了出去。赵公子回头看了冷夜语一会,忽地一笑,将他打横抱起。 冷夜语一下睁大眼睛:“你,你做什么?”惊异之余,竟忘了痛楚。 “带你去个地方,帮你解毒。”赵公子神定气闲地道,倒叫冷夜语面一红,觉得自己太沉不住气。 赵公子抱着他穿过一道回廊,尽头几个秀丽丫鬟见他过来,连忙跪地行礼。他看都不看,一脚跨过重重珠帘,走进一间屋内。 甫入,湿热的空气便迎面而来。冷夜语啊了一声,见屋里正中有个极大的温泉池,雾气氤氲迷蒙。原先那个男仆正指使数个丫鬟准备着沐浴物具,见赵公子来到,一众人急急跪倒。 “此间不用你们伺候,都出去。” 众人默默退了出去。 赵公子将冷夜语放落池畔的汉玉榻上。冷夜语大奇,这情形分明是来沐浴,哪里是帮自己解毒?他心下疑惑,不由凤目挑起,望向赵公子,露出询问神色。 这秋水斜挑的摸样落在赵公子眼里,他竟微一怔忪,目光变得幽邃。一时两人互相注视起来。冷夜语心神恍惚间,竟觉得赵公子此刻眼神竟同轩辕昊有几分相似,那种熟悉的,带着情欲的……他一下面红耳赤,暗骂自己怎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错觉。 赵公子见他脸红,回过神来,轻轻笑了两声。仿佛知道冷夜语心中疑虑,道:“这温泉有助你血脉流通,可以快些将如绵的药性逼出。”俯身搭上冷夜语腰带,便要帮他解衫。 “这个——不用除衣,行不行?”冷夜语斯斯艾艾地道,不知怎地,他自从赵公子的眼神联想到轩辕昊后,便觉别扭起来。 赵公子手一停,似笑非笑地道:“难道冷公子入浴都不除衫?”冷夜语心一悸,只觉他此时的笑容语气都似极了轩辕昊,不由窘迫之至,嗫嚅道:“不是,只是,只是……” 见冷夜语不知所云,赵公子收起揶揄,正色道:“你我同为男子,有何干系?”冷夜语一呆,点点头。 赵公子一笑,手下再不迟疑,将冷夜语全身衣物脱了下来,随后自己也除了衣衫,抱起冷夜语一起跨入池中。他将冷夜语背靠在池壁上盘腿坐着,冷夜语浑身麻痹,仅有颈项尚能转动,但当赵公子的手有意无意在他腰际滑过时,已然习惯了轩辕昊爱抚的身体仍是忍不住一阵轻颤。见到赵公子眼含笑意地看着自己,更是羞得连脖子都红了。 “……别分心……”赵公子也在冷夜语对面盘腿而坐,双掌分别按上他胸口和小腹。冷夜语收敛心神,闭目引导着输入的真气流转…… **** 等得毒性尽解,已是日暮西山。冷夜语四肢活络,兼之在温泉泡了半日,顿觉神清气爽。他换上赵公子为他备的白衫,心中挂念义父,道了谢便想告辞。 赵公子一拦:“天色既晚,冷公子若不嫌弃,不妨在舍下用了晚膳再走。”他笑得真诚,冷夜语哪里推辞得了,何况这人还刚帮他运功解毒,只得应承。 下人已在小院中摆了酒菜,样样都十分精致可口,而且还均是合冷夜语胃口的菜肴,他暗暗称奇。席间却不过赵公子的盛情,与他饮了几杯。冷夜语原本冷漠,但酒意微醺,话也比平时多了。那赵公子满腹才华竟不输轩辕昊,两人越谈越投机,真似一见如故。 眼看月上中天,冷夜语呀了一声:“赵兄,时候不早,只怕家父担心,容夜语告辞了。”赵公子见他去意坚决,也不再强留,送他出门。 到得门口,赵公子突然似想起什么,正容道:“冷公子,你若再见轩辕昊,请勿提起你我今日见面之事,免得多生事端。”冷夜语知他不欲与轩辕昊翻脸,点头称是,猛然间想到无影,不由皱眉道:“恐怕无影已将此事告诉了轩辕昊。” “不会。”赵公子折扇轻摇,含笑摇首:“无影失手被我将你救走,他怕轩辕昊处罚,自然会说未曾遇到你,况且,如果轩辕昊已知是我救走你,早就来我这别院找你了。”他一合扇子:“还有,冷公子也不要向轩辕昊提无影今日劫持你。” “为什么?”冷夜语一怔,他此刻满心正想待见到轩辕昊时,问他为何不守诺言,派无影来劫持自己。 赵公子微笑道:“你一说,岂非拆穿无影的谎言,害他丧命?而且,轩辕昊知道你有了防备,又会用别的计谋来对付你。”他望着冷夜语,似笑非笑地道:“若再有一次,赵某也未必能再帮到冷公子。” 冷夜语听到他话里揶揄意味,又想起先前两人在温泉中袒裎相对,肌肤相触的情景,脸上一热。又觉得此人虽然始终面带微笑,但城府深沉,心底微微泛起一丝寒意。当下一拱手:“多谢赵兄提醒,他日得闲,夜语必将再登门道谢。”一揖离去。 玩味的视线跟着冷夜语背影一直转过墙角方才收回,赵公子低低一笑:“冷夜语,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 冷夜语回到封府,却见义父书房仍透着灯光,原来封衍听司徒兄弟说他在太师府又失了踪影,一直急到现在。冷夜语好生歉疚,陪封衍回房睡定,才向自己的小院走去。一路上,想的竟尽是那莫测深高的赵公子以及他与轩辕昊相似的眼神笑容,他甩了甩头,不明白怎么有这种感觉。抬头望见天心圆月,猛地忆起今晚是十六,离与轩辕昊决战之日已过了整整一月。 ——轩辕昊!你今晚在何处?…… 唇边漾起浅笑,却在下一瞬消失——太师府满门的尸体,遍地的血污…… 怔怔在夜风中立了半晌,冷夜语轻叹一声,快步走回房,推门而入。 “这么晚才回来。”黑暗里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冷夜语点起桌上烛火,见轩辕昊像昨夜一样坐在床上。 轩辕昊懒懒一笑:“不喜欢么?”向冷夜语伸出手:“我已经等你两个时辰了。” 心里有股莫名的暖流淌过,冷夜语不由自主地走过去,任轩辕昊将他拉入怀中。 抚着他黑亮柔软的长发,轩辕昊久待不安的心顿时平静下来,笑道:“想不到我一放手,你就这么难找,害我等好久。”忽然感到怀里人的僵硬,柔声道:“怎么了?” 冷夜语慢慢坐直,扳开轩辕昊环着自己的双手,清冽目光直视他:“太师府灭门的凶手是你!” 轩辕昊嘴角的笑容渐渐收敛,冷夜语双拳一握:“为什么?你怎可如此轻贱人命?” “你认识我的时候,早已知道我是如此,不是么?”轩辕昊细长的眸盯紧冷夜语,似要看进他心里。 用力握紧拳,冷夜语绽开一丝苦笑:“是,我没忘记。” ——我没忘记,是为了捕你归案才会与你相遇,但我却没料到,会喜欢上温柔又残虐的你…… “……你不回别院睡么?”冷夜语满心乱绪,颓然倒在床上,呆呆看着窗外夜色。感觉轩辕昊温暖高大的身躯覆上自己,他微微一颤,没有挣动,任轩辕昊在自己唇瓣落下轻轻一吻。温热的气息盈盈围绕自己,他阖上眼帘。 “有心事?”轩辕昊轻啄一下他鼻尖:“……早知道就留你在雪樱轩,你就不会有这么多烦恼了——” ——所以你反悔了!让无影来劫持我!——冷夜语猛然睁开眼,黑瞳直直望着他。 “怎么了?”轩辕昊诧异地见到冷夜语眼里升起的愤怒,想拥紧他,冷夜语用力一挣,甩开他的身体,坐了起来,面罩严霜:“你后悔了么?” 轩辕昊一愣,随即笑道:“我说过会放你自由,你不相信?” 撒谎!冷夜语冷然看着他,一股被欺骗的愤懑涌上全身——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灯光下,只觉轩辕昊的笑容说不出的虚伪。他蓦地拍开轩辕昊伸来抱他的手:“别碰我。” “冷夜语?——”轩辕昊不解为何他情绪突然变得恶劣,一皱眉,反而将他更紧锁入怀里:“冷夜语……” 冷夜语不吭声,却更用力挣扎起来,轩辕昊也觉察到他的异样:不同于平时的害羞,冷夜语是真的拒绝他的拥抱。意识到这一点,轩辕昊眼里不禁闪过一丝微怒,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牢牢将冷夜语按倒在床上,用身体压住他剧烈反抗的身子:“冷夜语!别惹我生气!” “放开我!”冷夜语压抑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恨——轩辕昊!你只会用欺骗、用暴力来对待我么? “不放!除非你告诉我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轩辕昊坚持道,直觉一定有什么他所不知的事情影响了冷夜语。 ——什么事?你自己应该最清楚才是!冷夜语嘴角浮上讥诮,却闭口不答。 轩辕昊看着他,心里怒火渐渐上升——已经说过只陪你一人!已经承诺会放你自由!已经答应要等你一生一世!为什么只过了一天,你又开始拒我千里之外? 恨恨一低头,轩辕昊带着怒气攫住冷夜语的薄唇,惩罚似地咬噬着。 冷夜语猛烈摇头躲避着,轩辕昊黑眸一沉,一手倏地伸入他衣内—— “嗯——”冷夜语浑身弹动了一下,欲望被轩辕昊忽然握入掌中令他不自觉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喘息,但随即咬牙忍住,怒视身上的男子。 “我再说一次,别惹我生气!”轩辕昊恶意地收拢手指,让冷夜语全身轻轻颤抖起来:“冷夜语!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第六章 虽然理智抗拒着,但已经尝试过轩辕昊曾给予激情的身体却对他的抚摸甘之如饴。仅仅是手指几下套弄,冷夜语的欲望已悄悄抬头。“……住,住手……啊——”他扭动着试图避开轩辕昊肆虐的手指,反而引来轩辕昊更激烈的爱抚…… 明明紧搂着冷夜语的身体,轩辕昊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烦躁不安——为什么仅仅一天,你我的距离又远离?被欲望和忧虑交错纠缠着,他的动作不知不觉间也失了分寸,牙齿越来越用力,几乎像要将冷夜语的脖子咬出血来。 冷夜语吃痛,又挣不开轩辕昊铁箍般的钳制,又惊又怒,低喝道:“滚开!” “我偏不滚!”轩辕昊眯起黑眸——从未有人敢如此呵斥他。而冷夜语居然叫他滚!看来他对他太骄纵,宠溺过头了。 猛地撕开冷夜语衣襟,在他还未来得及发出惊呼之前,轩辕昊已衔住他胸前一粒红珠,用牙齿咬磨拉扯着。耳边听到冷夜语猛烈的抽气声,鼻端一下充斥了他温热的体息,带着淡淡的沐浴后残留的清香——轩辕昊忽然停下了所有动作—— 不是错觉,冷夜语身上的确有一缕淡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硫磺味。温泉水所特有的硫磺味……轩辕昊整个人沉静下来,翻身坐起。 无暇顾及轩辕昊怎么突然间停了手,冷夜语抓拢散开的衣襟,喘息着调整自己急促的心跳,紊乱的呼吸。 “你今天见过他了?”轩辕昊突兀问道,平静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感情。 冷夜语抬头,望见轩辕昊面色平和,心底却不由升起一丝惧意。连日相处,他已知道,那是轩辕昊真正动怒的前兆。他气息一窒,胸口猛地抽紧。 “回答我,冷夜语。”轩辕昊幽黑的眼眸深深盯着冷夜语。 什么意思?——冷夜语勉力保持着镇定,内心忍不住战栗。虽然轩辕昊并没有说“他”的名字,但冷夜语直觉知道他是在说赵公子。他嘴角微微抽搐一下:“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明白的。”轩辕昊平静依然地道:“你之前就是从他的别院回来的罢。”他望进冷夜语睁大的凤目:“全京城除了宫内,也只有他的别院才有温泉池。” 冷夜语动了动唇,却不知该说什么。 轩辕昊静静看了他一会,垂下头,披肩的黑发散落在他两颊,冷夜语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他仿佛在自言自语:“你动作还真快啊……” 突然抬起头,轩辕昊眼里闪着奇异的光彩:“冷夜语,你就是因为他,所以今天这样反常地对我么?” 什么话?——冷夜语头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便想狠狠一脚踢去,终究忍住,瞪了他一眼:我是气你为何出尔反尔叫无影劫持我,与旁人何干?还有,我哪里反常了?整天喜怒无常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他怒而不言在轩辕昊看来,倒似默认了一般。长长叹了口气,轩辕昊抚上他颈边发丝,眼神温柔无比地凝视着他。 冷夜语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起来:“你看什么?” “跟我回去!”轩辕昊倏地抓住他手腕,沉声道,语气不容违抗。 冷夜语心头火起,压低了嗓子,怒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恼极他的自作主张。 轩辕昊似乎未想到冷夜语会有如此一问,竟呆了一呆,他随后微微露出苦笑:“你不喜欢我么?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么?” 冷夜语张口结舌,头脑一片混乱,怔怔看着他苦涩的笑容,心里一痛,刚想出言安慰。轩辕昊却已叹道:“我好怕此刻不带你回去,就会失去你了。” 他这一声叹息充满寂寥,冷夜语虽不明白他究竟在担心什么,但轩辕昊话里的情意即使再愚钝的人也听得出来,他如何不知。不禁心口一热,抬手轻抚轩辕昊脸旁黑发。 轩辕昊猛然握住他伸来的手,脸色惊喜交集:“冷夜语……你肯和我回去了么?”目不转睛地看着冷夜语,生怕错漏他面上任何一个表情。他平素雍容华贵,长袖善舞,但凡一涉及到冷夜语,便全没了那份镇定从容。只因他是首次真心实意地恋上一个人,人陷情中,帝王将相也同贩夫走卒一般无二。 啊?冷夜语茫然,他见轩辕昊一脸落寞,自然而然就想安慰他,但说到要随他回去,不由面露难色。 轩辕昊看他不答,已明了他心意,苦笑道:“我不逼你了。”轻轻俯身,在他额头鼻尖落下细细密密的轻吻,叹息道:“我不逼你,不逼你了……” 冷夜语向来对他的温柔无从抗拒,也伸出双手环抱住轩辕昊宽厚的腰背。 他的温顺让轩辕昊一阵欣喜,情欲上涌。眼神微暗,他贴住冷夜语身子磨蹭着,沙哑着声音道:“冷夜语……” 冷夜语脸腾地绯红,虽是隔着衣物,轩辕昊抵在他腿上的欲望仍是烫得惊人,还在激烈轻跳着。他全身一热,原先被轩辕昊挑起的欲望再度苏醒,心知轩辕昊一定察觉到了,不由羞得将头埋入轩辕昊胸膛,不敢看他……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喜欢我就可以不顾我的感受,随意摆布我么? 为什么总是要强迫我?强迫我喜欢上你!强迫我留在你身边!强迫我接受你的一切! 枉你还说过,不会勉强我做不喜欢的事情! 心狂痛抽搐着,愤懑夹着痛楚在胸腔冲撞,想找一个出口——喉头一甜,竟咳出一口鲜血,在轩辕昊衣上溅开一朵绚丽的血花。 突来的血光终于唤回轩辕昊深陷情欲的理智,他霍然一震停了下来,惊道:“冷夜语——” 呼声响起的同时,冷夜语扬袖带出一道淡如蛾眉的银光,遽然止在轩辕昊颈边。 “放、开、我!”愤恨的黑眸、惨白的脸容,他一字一顿地道。 “冷夜语——”银剑一沉,锋利的剑刃已切入轩辕昊肌肤,血丝沿剑身蜿蜒滑落。“放、开、我” 定定看着冷夜语,轩辕昊缓缓撤出自己的欲望,尚未餍足爆发的欲望依然灼硬似铁,自紧窄的甬道抽离令冷夜语浑身掠过一阵颤栗,被堵在体内的血随之涌出,染红了大片床褥。面上闪过一丝强忍的痛楚,握剑的手却纹丝不动。 “冷夜语——”低头看到那触目惊心的血迹,轩辕昊竟有些怔忡,微微发着抖,却似浑然未觉自己颈中还架着剑。 谁也没有再说话,房内只有两人的呼吸声,空气里飘着淡淡血腥味。 “出去。”静静望了轩辕昊半晌,冷夜语垂落剑,语气平静到可怕。 轩辕昊猛然抬头,露出难得一见的惶恐,直直盯着他。 苍白的唇角浮起似曾相识的讥讽:“你曾说过,不会勉强我做不喜欢的事情。你,还记得么?”没有等轩辕昊的回答,冷夜语转头望向窗外圆月……一个月前,也是这样的月色,却是不一样的心境……迷离的眼神渐变清冽,他平和如水地道:“我不喜欢看到你,所以,请你出去。” 平静的语调却像犀利的鞭子般抽在轩辕昊身上,高大的身体一震,随后抖得越来越厉害。轩辕昊从不知道那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竟会让自己如此惊惶失措,但此刻,只觉寒气不断自地底升起,缠住了脚,绕上了胸,勒紧了脖子,让他痛苦得透不过气来。 “冷夜语……”他开口唤他,连声音都枯涩得不似自己。他勉力挤出笑容——这温柔的笑容不是冷夜语最喜欢的吗?每次只要他露出这样的笑容,无论冷夜语多气愤,都会最终沉溺在他的笑容里,不是吗?这一次…… 笑容渐渐黯淡,轩辕昊眼里染上浓浓的失望——冷夜语没有看他! 没有看他!! ——“我不喜欢看到你”他刚才似乎这样说过,现在他也这样做了。 不再看他!不再喜欢他了么? “冷夜语……”他一霎不霎地凝望着他冰雪般冷俏的侧脸:“你不喜欢我了么?……” 没有人回答他,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我以为你也一样喜欢我,喜欢和我在一起……”轩辕昊的声音空洞洞的,毫无生气。他黑眸蒙上一层悲伧,却更多是茫然:“你知道吗?当你在回京的车上吻我的时候,我高兴得都快疯了……我那时觉得为你做任何事都可以,为你等再长时间都值得……”他涩然一笑:“原来只是我会错意了,呵呵,你现在还是一样不喜欢我,不喜欢……” 心似乎传染了轩辕昊的痛苦,冷夜语胸口如刀剜扎,嘴唇翕张着,想说些什么,却哽在喉间。 ——我只是不喜欢你的强横霸道,不喜欢你把意愿强加于我! 你的温柔、你的体贴、你的关爱,我都喜欢啊! 如果不喜欢,我怎会吻一个人?而且还是同为男子的你? 为什么你不明白?…… 期待的眼光失落地从冷夜语面上收回,移向床上一片狼籍,轩辕昊苦苦一笑:“对不起,我不应该勉强你的……可是,”他突然握了握拳:“我一想到你白天都和他在一起,又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我就……” 刚稍有软化的心又因轩辕昊的话重新愤怒,冷夜语蓦然回首,瞪视着他:“原来倒还是我的不是。” “我没有这个意思,冷夜语……” 轩辕昊知道不小心触到了他敏感的心思,正待辩解,冷夜语已截住他,冷冷道:“即使我同他在一起,那又如何?你就这么想要干涉我的一切么?”他凛冽的眼光闪过怒意:“其实你一直都不愿放我自由,只想我事事都按你的意愿去做,是不是?”忿懑之下,已忘了顾虑,脱口道:“你明明答应过我,为什么今天还要派人来劫持我?” 这最后一句大出轩辕昊意料之外,他不由一震:“我没有——”心念微转,他何等睿智,已猜到冷夜语今日情绪多变泰半与此有关,柔声道:“冷夜语,我答应过你会放你自由,就不会——” ——你也曾答应过我不会勉强我做不喜欢的事情,还不是一样强迫于我?冷夜语扫过轩辕昊颈中凝结的血痕,忽然觉得身心俱疲,长长叹道:“我累了,你回去罢。”阖上眼帘,竟不愿再听他说话。 “……冷夜语……”轩辕昊伸手想要抚摩他脸旁墨发,指尖已触到乌黑柔亮的发丝,冷夜语肩头一颤,却始终未睁开眼。轩辕昊手指微抖,终是没有摸上去,收回手:“……只怕现在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愿相信,是么?”他理齐衣物,缓缓站起身:“不过我确实没有让人来劫持你。我轩辕昊做过的事,从不怕承认。”语气中充满傲意,王者之势流露无遗。 冷夜语眼睫微颤,却仍缄口漠然。 “……我不阻你休息了,明日再来看你,可好?……”轩辕昊温言道,柔情满溢的眼波在冷夜语苍白清冷的脸上流连良久,最终轻叹一声,转身走向门外。 “……不用了……”冷夜语的声音在轩辕昊手刚推上房门时突兀响起,平静而含着倦怠。 脚步一顿,轩辕昊微微一震,随后挺直身形:“我说过要等你一生一世……即使你不喜欢看到我,我也不会留下你一个人——” 房门在轩辕昊出去后合上,丝丝冷清的月色水般自缝隙中泻了一地。冷夜语凤目倏启,摸上脸旁发丝,暖暖地,仿佛还留着适才轩辕昊指尖残温。他呆呆坐着,突然一剑劈灭桌上微弱将熄的烛火,房内登时一暗,月华显得越发亮洁,映着冷夜语孤单的身影。他捂住嘴,身子渐渐颤抖起来,越来越剧烈,最后在床上蜷成一团。一片死寂中,只听得几声细不可闻的呜咽。 **** 碧玉的杯,粉色的唇,赵公子浅嘬了一口,悠闲地抬起眼。他倚躺在小院中间的青藤榻上,随意盖着条雪狐皮裘,清晨的薄阳照上他清俊的眉眼,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 侧了侧身,换个更舒服的卧姿,他微笑看向屹立榻前的俊魅男子:“你居然一早就来看我,难得。” 轩辕昊无表情的眼光掠过他,望向天边朝霞。 赵公子一挥手,侍立身后的丫鬟立即上前,取走他手中玉杯。他浅浅一笑:“怎么,杜太师府竟有此等高手,能伤到你?”玩味的目光扫上轩辕昊颈中那道细细的伤痕:“轩辕教主,你几时亲自出马杀人了?” 淡淡哼了一声,轩辕昊总算把头转向他,凌厉的黑眸对上他含笑的眼,赵公子依然笑得云淡风轻。 “你的笑容可真能骗人,恐怕许多人被你杀死前还会替你立个长生牌位。”轩辕昊突然开口。 “错了。”赵公子似丝毫听不出他话里讽刺,笑吟吟道:“我从来不用亲自动手杀人,有你帮我。”不理会轩辕昊沉下的脸,施施然道:“我生性仁厚,连下人都从不舍得重罚一下,怎么会杀人呢?” “你这虚伪的性格倒确是从来没变过。”轩辕昊别过头:“难得你有这分好兴致,天天戴着面具做人,哼哼,我看着都累。” 赵公子温和的面容飞快闪过一丝愠色:“是谁让我变成这样的?轩辕昊——” 空气一下冷凝,轩辕昊眸中光彩闪动:“莫非你还在怪我当初把个烂摊子塞给你?”他嘴角微露嘲讽:“其余人都争得头破血流,我替你扫清障碍,让你顺顺利利地掌握大局,你反倒怪起我来。若非是母亲遗命,我才懒得搅这淌浑水。” 赵公子已恢复了一脸和气,悠然道:“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不必当真。” “你随便说说,就可以让人头落地了。”轩辕昊微微叹了口气:“这几年,你要我帮你除掉的人恐怕你自己都记不清了罢。不过,我倒是没料到,你连杜太师也要除去……”他一扬眉:“杜太师毕竟是已故杜太后的亲兄长——” “那又如何?”赵公子懒懒笑道,眼底却没有笑意。 “杜太后才是你的生母,你不会连这都记不清吧。玄昭。”轩辕昊平静地道。 四周突然沉寂下来,半晌,赵公子或应该说是玄昭,眉一皱又松开,轻轻笑了起来:“说好在宫外不要叫我的真名,你怎么忘了?” “怕什么?担心别人知道仁德圣明的昭帝原来是个杀人不见血的恶魔?”轩辕昊不以为然,目光闪动:“连自己的亲舅父都不放过?” “住口!”玄昭面上笑意荡然无存,泛起薄怒:“那姓杜的女人阴狠毒辣,只知把亲生骨肉当作巩固她地位的工具罢了,我年幼身患怪症,药石无效,她竟就对我不闻不问……算她命好,死得早,否则,哼!”他眸子滑过森冷,随即怒容微敛,正色道:“她根本不配做我母亲,我玄昭所承认的母亲,从来只有轩辕太妃一人,也就是你的母妃。”望向轩辕昊的眼神已变得甚是柔和。 轩辕昊微叹一声,玄昭续道:“当年多亏轩辕太妃见我可怜,抱了我去,日夜照料,才捡回我一条命。那时她忙着照看我,连刚出世的你都丢在一旁,呵呵,你一喝不到奶,就哭得惊天动地。”他想到儿时好玩处,不由“噗嗤”一笑,轩辕昊却横他一眼:“你可好,从小就知道跟我争母亲的宠爱。” 玄昭笑了几声:“我病好之后,说什么也不肯回去了。轩辕太妃待我如己出,我玄昭不是忘恩之人,那时起便认定她才称得上是我母亲。”忆起轩辕太妃对他的诸般疼爱,心里温馨,神色也十分温和。但慢慢没了笑容:“可惜,母亲大人她福薄,竟被些小人陷害至死——” 轩辕昊沉声道:“这几年,那些人也被我除得差不多了,我原以为你会放过杜太师——” 玄昭哼道:“怎么可能?他是罪魁祸首,若不是顾忌他朝中党羽众多,我又是新登基,早几年就除掉他了,何必隐忍到现在?” “你还真是记仇。”轩辕昊摇了摇头。 “当然。”玄昭一脸阴沉:“凡是有份加害母亲的人,我绝对一个都不会漏过。”他眼射寒芒,盯着轩辕昊:“谁伤害我喜爱之人,我自然要他付出代价,不是么?” 轩辕昊回视玄昭,片刻,露出冷峻笑容:“不错,我也一样。”他冰冷的目光落在玄昭身上:“……我再警告你一次,不准动他。” 玄昭眉一挑,哦的一声:“你说的可是冷夜语?” 轩辕昊冷冽一笑:“我知道你昨天和他在一起,我不管你玩什么花样,总之,不许你伤他分毫。” 他此刻的脸色森冷,旁边几个丫鬟都吓得瑟缩,玄昭却丝毫无惧,反而笑道:“我要伤他做什么?”懒洋洋坐起身,亲自倒了杯酒,递向轩辕昊:“你现在气急败坏的样子,真是难看。” 轩辕昊面沉如水,冷冷看着他,一言不发,也不接他递来的酒。 玄昭微微而笑,回手将酒杯送到自己唇边,饮了一口:“这么好的酒,你既然不要,那就别怪我喝了。” 一旋手中玉杯,玄昭笑道:“你尽管放心,那么一个妙人儿,我疼爱还来不及,怎会舍得伤他?”瞥见轩辕昊骤然阴冷的眼光,他嘴角升起暧昧神色,用只有轩辕昊听得到的声音轻轻一笑:“他的皮肤好滑,真像上等绸缎——” “玄昭——”压抑的怒吼夹着凌厉的劲风卷向玄昭,他举袖一挡,“啪”的一声脆响,手里的玉杯被震得四碎,一片碎屑斜飞出去,划过他左颊,登时一线细细的血丝淌了下来。 随侍的丫鬟惊呼四起,玄昭眉头一皱,啧啧叹道:“可惜了这杯美酒。” “玄昭,你想逼我弑君么?”轩辕昊面现暴戾,双眸透出浓浓杀气。 玄昭仍笑如春风,温和之极地道:“你若有此能耐,我等着你。” 第七章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峙,如刀剑交错,火花四淬。 一片落叶缓慢飘至两人中间,竟滞留了一下,随后在无声无息中被两人之间汹涌暗动的气流绞得粉碎,散乱一地。 玄昭蓦地站起,状极慵懒地伸了伸腰:“也差不多是早朝的时候了,我要摆驾回宫。”他看看面色阴冷的轩辕昊,笑道:“你若有兴致,不妨与我一同回去。还是说,你想回王府?” “不劳费心。”轩辕昊语如冰珠,霍然转身,大踏步向外走去。 玄昭叫住他:“明日宫中有宴,你一并来吧。”他慢吞吞地笑道:“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欢宫里的繁文缛节,不过你好歹是个王爷,总该露个面罢。……那班朝臣都快忘记朕还有你这个皇弟了。” 轩辕昊头也不回:“那些俗物与我何干?”步履忽停,略一沉吟,道:“……也好。”宽袖一拂,扬长而去。 手指缓缓抚上左颊伤口,玄昭目光闪动:“你不去怎么放心呢?呵呵。” **** “……公子,公子……”小厮轻轻附在房门外叫唤,却不敢拍门。已经晌午,冷公子还未出房门,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他不禁想到昨晚好似听到公子房内有些动静,心里一急,又叫了几声,嗓门也大了起来。 “公——”门突然大开,小厮下一个字便哽在喉咙里。冷夜语披着白衫,头发凌乱散落腰背,气色甚差。小厮与他冷冰冰的眼光一对,不由打个寒战,他脖子一缩,吃吃道:“公子,要,要小人现在伺候您梳洗么?……” “不用,你忙自己的事情去吧。”冷夜语一关门,径自走回桌边坐落,头一垂,不知静静在想些什么。 房内仍残留着丝缕淡淡的血腥味,冷夜语慢慢抬起头,望着床上,被单床褥都已焕然一新——昨夜直到四更,他才缓过劲,将那些沾了血的衣被拿到后院僻静处,一把火烧个干净。看着一切在肆虐的火舌中化为灰烬,他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也消失了,在夜风中呆立半晌,才回房换上备用的寝具,一番折腾,将近黎明,实在撑不住疲惫,一路睡去。 他木然片刻,起身去外间沐浴。褪下衣物,白皙的大腿内侧交错着一道道血线,早已干涸,暗红的颜色却刺得冷夜语眼睛发疼。他疲倦地一闭眼,舀起一瓢冷水便自头顶浇落。皮肤被寒意一激,毛孔都收缩起来,股间撕裂处又开始隐隐作痛。他罔若未觉,兀自一瓢瓢的不停浇在身上。忽然一丢水瓢,用力搓擦着腿间的血污,但血迹干透紧粘肌肤,极难拭去。他益发用劲,直擦得泛红生疼方才罢手。望着微红的血水蜿蜒流下,冷夜语仰首,长长吐了口气—— 都看不见了,已经结束了,什么也不要再去想了! 不愿再想—— 他回房刚擦干长发,封衍下了朝,回府听小厮说冷夜语似乎身体不适,便急急赶来。见他果然面色苍白,一迭声地叫请大夫。冷夜语连忙阻止:“义父,夜语只是有些累,不用麻烦。” 封衍一脸担忧:“我就说你之前四处奔波,太过操劳了。” 冷夜语闻言,唯有苦笑不语。 封衍细细看他,确实并非患病,只是有些精神不振,这才放下心来,拖了他去偏厅用饭。 冷夜语拨弄着碗里菜肴,又开始恍惚,忽听封衍道:“今早上朝,皇上说最近京城有些乱,宫内也要尽快加多人手,嘱我今日就带你入宫……” 他这一说,冷夜语才想起还有护卫皇帝这档事,慢慢放下碗筷。封衍和声道:“你今天身体欠佳,便不要去了,皇上那边我自会回复——” 冷夜语一摇头:“义父,不碍事,我随你入宫便是。”他心中忧郁,只想找些事情来转移思绪。 封衍见他坚持,也就答允。 用毕膳,冷夜语回房换了件新衫,梳着头发,见到桌上轩辕昊赠他的那支白玉簪,一阵惆怅。摩挲半晌,终究是放不下,想束髻别上玉簪。但冷夜语的头发素来只是随意用丝带一扎了事,在雪樱轩也都是轩辕昊或侍女帮他梳洗,此刻自己梳了半天,仍是束不起来。他微微叹气,放落玉簪,头发也不扎了,起身出门,同封衍一起进宫。 **** “皇上召冷公子御书房晋见,容奴婢为公子带路。封大人请回吧。”宫人低眉顺眼地站在冷夜语面前,恭恭敬敬道。 封衍知冷夜语不擅言辞,又小心叮嘱他几句,便自行回去。冷夜语默默跟着那宫人前去。 时值隆冬,宫内却仍是花团锦簇,一派春意,一路行去,尽见多少奇葩异草。只是偌大个皇宫静悄悄一片,只听得两人细碎的脚步声。冷夜语正暗暗称奇,突然身旁树顶“哎呀”一声,抬眼见一团翠绿的事物直直掉落—— 他不假思索伸臂抱住那团翠影,见是个十三四岁的娇小少女,一身翠绿绸衫,服饰华贵,一张小脸受了惊吓有些发白,睁大了乌溜溜的眼珠看着冷夜语。 “啊——奴婢见过公主殿下——”宫人跪倒行礼,暗自嘀咕,公主怎么又在爬树?难怪一路都不见人影,原来是给公主支开了…… 冷夜语一怔,将怀里少女轻轻放落,微笑道:“公主,没有吓着你罢。” 那翠衣少女毫不理睬宫人,仍望着冷夜语,忽地一拍手,笑道:“你反应好快啊,以前那些奴才个个笨手笨脚的,每次都接不住我,害我疼半天。”冷夜语心道,你自己顽皮爬树摔交,怎么还怪起旁人?但面上微笑依然,自然不会去和这小女孩计较。 少女见他笑容,又喜道:“你笑起来真好看,不像父皇,有时皮笑肉不笑的……”她说话肆无忌惮,听得冷夜语一阵尴尬,那宫人在一旁猛咳,少女理都不理,抓起冷夜语袖子:“你陪我去抓树上的雀儿……咦,你好面生,是刚进宫的?……”她连珠似的问了一通,也不等他回答,拉着冷夜语就走。 “……咳咳,公主,这位冷公子是刚来的护卫。奴婢正带公子去御书房,皇上等着召见呢!”宫人忙替冷夜语解围。 少女满脸失望,嘟起小嘴。 冷夜语微微一笑:“微臣得闲,再陪公主,可好?” “一言为定哦!”少女眼一亮,登时笑逐颜开:“我住翠凝宫,你一定要记得来找我玩啊。”蹦蹦跳跳地又跑去御花园。 宫人见她一走,吁了口气,重新带冷夜语上路。到得书房门口通禀后,领冷夜语入内跪拜。 “起来吧。”倚坐在檀香书案后的黄衣男子语调十分温和。冷夜语起身垂着头,只看见他衣服下摆,但熟悉的声音入耳,不由心中一动。 温热的体息突然迫近:“冷卿,我们又见面了。” 冷夜语猛抬头,一下瞪大凤目:“你,你……”眼前的男子,眉目清俊,威仪天成,竟是赵公子。 玄昭见到他一脸震骇,不禁哈哈大笑。冷夜语蓦然回神跪倒:“臣失态,请皇上恕罪。”暗骂自己糊涂,像玄昭这般气势排场,早该看出他并非常人,这“赵”不就是取昭字谐音么? 玄昭微笑扶他起身:“冷卿不必多礼,朕与你可算有缘,就不用拘泥了。” 冷夜语知他是指为自己解毒疗伤之事,想起曾在天子面前赤身裸体,不由赧然,略显苍白的脸染上淡淡一层晕红,竟出奇魅惑。 玄昭看得一呆,眼一转,仿佛猜到他心思,笑道:“朕一早说过,你我同为男子,有何干系。冷卿怎这般小儿女态?” 冷夜语更是窘迫,嗫嚅道:“皇上取笑了。” 他此刻连耳朵都羞红了,玄昭只觉心神一荡,自己都未觉察,便已又向前跨近一步,几乎贴在冷夜语耳边,轻笑道:“朕的身体你不是也一样看过了?” 嘴唇翕张间,似乎不经意碰触到冷夜语敏感的耳垂,湿热的气息立时喷上颈项,头皮一阵酥麻。冷夜语惊得后退,一脚踩得急了,竟踏住衣衫后摆,整个人向后跌倒—— 玄昭手一伸,已拦腰抱住冷夜语,将他稳稳扶定,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涨得通红的脸庞:“怎么朕的一句话就把你吓成这样了?” “……臣,臣只是……”冷夜语已窘得不知说什么才好,感觉玄昭的手仍暧昧地环在他腰间,还有意无意地缓缓游移着。若换了别人,冷夜语早就摆脱,但偏生面前这人是当今天子,总不能一拳打去吧。当玄昭手掌滑过他腹侧时,冷夜语气息一促,浑身轻颤,紧握双拳道:“皇上……” 玄昭猛然抽回手,笑道:“好啦,朕不逗你了。”再不松手,只怕冷夜语就要恼羞成怒了。 书房内随侍的宫人个个张大了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向温和平实的皇上今天居然破天荒地露出捉狭戏谑的表情,还在戏弄一个男人——虽然昭帝有不少嫔妃,也蓄男宠,可从来没看见他如此举动。看来这位俊美的公子……宫人们眼里闪过同情,却又都很快垂下头——他们不过是奴才,不该管的事就当没看见。 冷夜语盯着玄昭,脸上红晕因他的话渐渐褪去,心里松了一大口气:是的,玄昭只是在逗他而已。他心情平定下来,敛容道:“请皇上勿再戏弄微臣。” 呵,真是个没警觉的人!难怪轩辕昊那么紧张——玄昭眼里飞快掠过一丝诡秘笑意,转瞬即逝。正色道:“朕此番召你入宫做朕的贴身护卫,从今日起,冷卿就搬进宫中住罢。” 啊!——冷夜语一呆,虽知道既然做皇帝的护卫,自然要随侍宫内,但想不到玄昭这么快就要他搬入。他微一迟疑道:“皇上,能否宽限几日,臣——” 玄昭一摆手,截道:“眼下正值用人之际,朕要越快越好。冷卿若是担心你义父封尚书那边安危,朕自有安排。”他看了冷夜语一眼:“这样,朕许你明日再入宫执事,你今天回封府收拾一下罢。” 知道事情已无回旋余地,冷夜语心底暗叹,只得告退回府。 **** 封衍听他明日就要搬去宫中,也极是不舍,但见冷夜语楸然不乐,反而安慰了他几句。两人都心头郁闷,一顿晚餐索然无味。 冷夜语返回房内,想起玄昭的举止神情,总觉得一阵莫名不安,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心思剔透,偏在情事上比常人迟钝许多,玄昭的用心可说一目了然,冷夜语却仍浑浑噩噩,真当玄昭捉弄而已,只隐隐感到不妥与烦躁,和衣往床上一躺,睁大了眼睛望着窗外夜幕—— 一定是因为有时玄昭的笑容语气同轩辕昊太相似了,自己才会有那种暧昧的错觉…… 轩辕昊…… 心情沉重起来,冷夜语一闭眼,唇角微露苦涩笑意:赵公子原来是当今天子,那轩辕昊又该是何许人?天生的王者气度,与玄昭神似的眉眼举止…… ——至今你仍没有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轩辕昊…… 已决定不再想你,可我没有办法不想你…… 一阵细细的痛楚从胸口扩散开去,渗到脚底,透进指尖。冷夜语抬眼看着如水月色—— “……我不阻你休息了,明日再来看你,可好?……”——为何现在你还不来?因为我昨晚的拒绝,你要放弃我了么?你,不愿再等我了么?…… 千百个念头纷沓而至,心涨痛着,目光瞬息不眨地停注圆月,怕它逝去,怕夜过去。 月升至天顶,心却渐渐落到谷底,冷夜语黯然收回视线,阖上眼帘。失望混杂疲倦,终于睡去。 门轻轻开启,高大的影子投照一地。轩辕昊悄无声息地单膝跪在床畔,静静凝视着冷夜语即使在睡梦中依然忧郁的容颜以及微蹙的眉尖,眼里充满爱意和怜惜。 ——你还在为昨晚的事情生气吧。如果看到我,你会不喜欢吧。那就让我暗中默默地看着你好了。 小心翼翼地举起冷夜语散落枕上的一缕墨发,轻嗅那熟悉的温馨的淡淡发香——我会等你接受我的,我,有一生一世的时间。冷夜语…… *** 衣香鬓影,觥觳筹措,虽是普通的冬例宫宴,却已侍者如云,道不尽帝王家奢华气象。 冷夜语几曾见过此等喧闹场面,他生性爱静,早皱紧秀眉。回头一望,封衍正被一群同僚团团围住。一班臣子平日里除了上朝,也没什么会晤机会,此刻济济一堂,趁着宫宴主角昭帝尚未驾临,便纷纷联络起感情。 无奈地摇摇头,冷夜语悄然退到一侧树底,方觉耳根一阵清净。昨夜等得心力交瘁,今晨又一早起身,只觉倦意浓浓。 “冷夜语——”头顶突然传来轻叫,昨日所见的少女仍一身翠衣,坐在树桠上,顽皮地向冷夜语勾勾手指。 冷夜语眼里微露笑意,足尖一点,已轻飘飘跃落少女身边:“公主,你怎么躲在这里?” 这翠衣少女正是昭帝的爱女翠凝公主。昨日回府后,冷夜语同封衍提起宫中见闻,得知玄昭至今尚无子嗣,只得一翠凝公主,乃玄昭还是太子时与宫女所生,那宫女早亡,玄昭怜翠凝自幼丧母,对她极是宠爱,养就她娇纵个性。 翠凝乌黑晶亮的眼珠盯在冷夜语面上,转了两转:“我听父皇的侍从说,你的武功最厉害了,是不是?” “这——”冷夜语一犹豫,他自然知道自己的武艺足可跻身顶尖高手,但还称不上无敌,他为人谦冲,对着个小小女孩也不愿撒谎,便含糊嗯了一声,心道,你父皇的武功还说不定高过我。但料想玄昭也不会在宫内显露身手,这小女孩自是不知。 翠凝小小脸蛋上满是兴奋道:“好极了,我正想找个最厉害的人教我武功,就是你了,冷夜语!” “公主,你学武功做甚?” “可以像你一样飞来飞去,到处抓雀儿玩,也不用担心会从树上掉下去啦。”翠凝两眼发亮:“冷夜语,你会教我吧。” 冷夜语在心底翻了翻白眼,温言道:“公主,学武好累的,而且——”瞥见翠凝一脸希冀,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竟不忍吐出,微一点头。翠凝大喜,笑道:“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我的。” 冷夜语见她喜形于色,虽不想扫兴,仍提醒道:“公主,只怕微臣要护卫皇上,没有时间——” “那容易啊,我要父皇把你赐给我就行了。”翠凝极有自信:“父皇向来最疼我,我要什么他都会给我。” 她说得轻巧,冷夜语却张大嘴——什么叫把他赐给她?以为他是什么物品么? 正自头痛,又听翠凝道:“对了,冷夜语,你以后不要老是叫我公主,我整天被那些奴才叫得都快烦死了。你叫我翠凝好啦。” 冷夜语正色道:“你是公主,侍从们自然要对你恭敬,否则岂非犯了欺上之罪?” 翠凝一呆,随即嘟起嘴:“可他们个个看见我就怕得要死,我想找个人聊天都没有。父皇又没空陪我……” 她原本神采奕奕的小脸突然黯淡下来,冷夜语心中一动,这种孤寂的感觉他幼年也尝过,一时觉得这娇蛮公主甚是可怜,当下微笑道:“不如平时我就叫你翠凝,但有其他人在,我还是唤你公主,如何?” 翠凝喜得一把搂住他脖子:“冷夜语,不许反悔哦。我昨天看你笑起来那么好看,就知道你是个大好人。” 冷夜语听她说得孩子气,不禁笑道:“你父皇也笑得好看,他待你不好么?” 翠凝猛摇头:“我父皇最疼我了,不过他有时侯笑的好狡猾,我不喜欢啦。” 冷夜语忍笑道:“你以后可不能当别人面这样说你父皇。” “知道了。”翠凝一吐舌,黑亮的眼瞳转了转:“其实我皇叔笑起来比父皇更狡猾,你见过没有?” 咦?——昭帝还有兄弟么?依稀听封衍提过,当年玄昭也是得人辅助,排除异己登上皇位。一干皇子或死或流放—— 翠凝突然叫道:“我皇叔就在那里……”手指遥遥指向下边。 冷夜语目光随之转去,一眼便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纵然被层层人群簇拥着,那掩映在雍容华贵外表下的狂妄慑人的王者气势仍令人在千人万人中一眼只看到他——轩辕昊! 怔了片刻,冷夜语唇边不自觉浮起一丝释然的苦笑:自从得知玄昭的身份后,他也已隐隐猜到轩辕昊多半是皇亲国戚,却原来是贵为皇弟。 这时,轩辕昊似乎觉察到什么,抬头望来。视线越过人群在空中对上冷夜语清冽目光。一时都为之怔忡。轩辕昊眼角扫到翠凝一条胳膊仍搂着冷夜语脖子,不由一呆,随即脸一沉。 冷夜语此时也惊觉翠凝的举动太过亲热,虽然他只当翠凝是个少不更事的小女孩,但瞧在旁人眼里,一个半大公主搂着个男子,难免引人误会。他微微一叹,拉开翠凝手臂,带她轻轻跃落。 轩辕昊已大踏步走近树底,冷夜语单膝跪地:“臣冷夜语见过王爷。”翠凝也在一旁喊了声皇叔。 轩辕昊原本想到能见冷夜语,才来赴宴,岂知竟看到他与翠凝状极亲密地躲在树上,满腔喜悦登时烟消云散。他也知道泰半是翠凝缠着冷夜语,但心里就是说不出的别扭,又不想对冷夜语发作,盯着翠凝:“凝儿你堂堂公主,怎么这般不知自重?” 他语气甚重,翠凝心头委屈,又不敢驳嘴,眼圈一下红了。 “是微臣失礼,请王爷勿责备公主。” 冷夜语见翠凝无故成了出气筒,急忙辩解。他一开口,轩辕昊见他如此维护翠凝,反而气往上冲,一下口不择言:“冷夜语,你确实失礼,公主金枝玉叶,岂是你随意亲近的?”他怒火正盛,没有看到冷夜语突然惨白的脸色,续道:“你方才入宫,就该好好尽你的本分才是。” 冷夜语望着轩辕昊,身子微颤——他是在讽刺自己想攀龙附凤么?轩辕昊!你明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就因为我那晚拒绝了你,现在你竟用这种话来侮辱我么? 轩辕昊话出了口,怒气稍减,头脑跟着清醒过来,看见冷夜语面色苍白,心知自己适才一番胡话无形中又伤了冷夜语,不由懊恼之极,但眼下众目睽睽,也无法像平时般低声下气地向冷夜语赔不是。他讷讷地俯身去扶冷夜语,谁知冷夜语肩头一缩,就着半跪的姿势往后退了一步,垂首道:“王爷教训的是,微臣知罪。” 双手扶了个空,轩辕昊僵在当场,望着冷夜语墨黑流泻的长发,脸上肌肉微微抽搐——冷夜语!我如今连碰触你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两人间气氛一下变得诡异,那边朝臣中也有人看到,但顾忌轩辕昊,都不敢走近,只远远观望着。正自僵持不下,便听宫人一路喊着皇上驾到,一群妃嫔拥着玄昭走进御花园。 玄昭眼神犀利,老远就见到冷夜语与轩辕昊之间的反常举止,他嘴角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诡笑,一摆手,免了众朝臣的叩拜。径直走到冷夜语身边,笑道:“今日朕设宴,是要大家轻松一下,冷卿不必如此拘谨。”弯腰将他扶起。他堂堂天子,居然在满朝臣子面前亲手搀扶冷夜语起身,实是前所未有的恩宠。那班朝臣有惊有羡,更有些趋炎附势之徒已开始动起脑筋,待会如何去巴结冷夜语。 冷夜语仍是低垂头,默默站在了玄昭身后。轩辕昊脸色越发难看,冷冷盯着玄昭,若他眼光可以放剑,早将玄昭适才扶过冷夜语的双手剁了下来。玄昭只是笑咪咪地回视他,眼里却含着挑衅意味。 翠凝虽看不懂这三人间的暗潮汹涌,也觉浑身不自在,求道:“父皇,凝儿不舒服,想回宫休息。” “那就烦劳冷卿送公主回去吧。”玄昭微微一笑,突然发现自己不喜欢看到冷夜语和轩辕昊在一起。 **** 出了翠凝宫,冷夜语顺来路返回,远远便听得御花园里丝竹悦耳,欢声笑语,阵阵随风飘来。明明热闹非凡,他心底却孤独冷清到了极点,脚步渐渐停下,在风里怔了半晌,长叹一声,坐在路旁的石凳上,不想再走。 ——他人再快乐,再热闹,也和自己没有关系。 他一脚曲起跨上石凳,手肘撑在膝盖上,以手抵额,轻轻闭目。身心一阵倦怠,恨不得就此一觉睡去,再也不欲被烦恼纠缠。 朦胧间,忽觉日光暗淡。他缓缓抬眼,轩辕昊颀长高大的身影立在面前,静静地望着他。 那双细长幽邃的黑眸还是同以前一样,将自己的心魄都吸了进去——冷夜语露出淡淡的苦涩笑容,他居然现在仍错觉轩辕昊的眼光里充满柔情,怎么可能,他不是已经要放弃他了么? “……冷夜语……”轩辕昊呢喃着,眼前是他从未见过的冷夜语——苍白的,憔悴的,忧伤的,仿佛连心都哭泣着的冷夜语……是我让你难过成这样的!胸像被巨锤重重砸中,轩辕昊伸手,想把他抱入怀里。 冷夜语猛地翻身站起,避开他的拥抱,垂首道:“不知王爷找微臣有何训示?” “冷夜语!”轩辕昊失落地垂手:“你还在生我的气。”他苦笑道:“刚才是我口不择言,你不要放在心上。” “王爷教诲,微臣理当牢记在心。”冷夜语恭敬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淡漠的语气终于让轩辕昊再也克制不住心中强忍多时的抑郁,一下激动起来:“冷夜语,别再用这种冷冰冰的态度和我说话!我会受不了的。”他抓住冷夜语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面对自己:“你看着我!像以前那样看着我啊!不要再叫我什么见鬼王爷!……” ——你果然还是受不了我了!冷夜语沉黑的眼眸瞬息不眨地看着轩辕昊激动的面容——是啊,要贵为王爷风流倜傥的你,忍受我这不懂讨好又无情趣的人,你也很痛苦吧……你终于受不了了! 剧烈的痛楚让心都痉挛着,冷夜语用尽全力才保持镇定,淡淡道:“是微臣冒犯了王爷,请王爷降罪。” “冷夜语!”轩辕昊大吼,紧紧抓着他双肩,指尖深嵌入肉:“为什么总是这样拒我于千里之外?我说过多少遍,我只要你一人,我会等你一生一世,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我的心意?冷夜语!” 他猛然松开手,退后几步,摇着头,泛起痛苦自嘲的表情:“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想接受我的心意?一切只是我在自作多情么?呵呵,也对,从一开始就是我囚禁你,强逼你喜欢我的,你讨厌我也是应该的……我不能怪你,我不怪你……” “可是……”他用劲握紧双拳,温柔又痛苦的眼光盯着冷夜语苍白的脸:“我真的是很在乎你啊!我从来没想过要用什么王爷的身份来逼迫你,我只想你当我是个普通人那样爱我,我……”喉头一阵哽咽,他再也说不下去,低下头,双肩颤抖着—— “轩辕……昊……”冷夜语的心狂烈地绞痛着,那个始终高高在上的,强横霸气的轩辕昊竟然在他面前哭了——是我让你如此痛苦吗?他喘息着,想过去搂住轩辕昊,但脚却像坠了千均巨石般,迈不开半步。 抬起泪痕交错的脸,轩辕昊露出温柔得令人心碎的笑容:“我,不会再逼你接受我了。如果我爱你却让你那么为难的话,我再也不会逼你了……”他一步步慢慢后退,目光却一直痴痴望着冷夜语,似乎想将他的样子刻进眼瞳之中,突然一转身,飞快纵身离去。 ——不要走!不是你想得那样!不要离开我! 瞪大的眼睛直直盯着轩辕昊消失的方向,冷夜语浑身剧烈地颤栗着,想要追上去,想要跟他说自己爱他,可痛楚到麻痹的身体丝毫动弹不得。他双手紧握,指甲都陷入手心,掐出了血,但还是动不了。 泪流满面的、哭着微笑的轩辕昊!——是我这个愚蠢的人令你伤到如此失望的地步!是我令你不想再爱我了!……你不会再爱我了吗?轩辕昊…… 全身的力气骤然抽离,冷夜语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眼里一片空洞—— 风吹过,都渗着丝丝阴寒,冷夜语如木塑般呆呆跪着,任风拂起他一头黑发,在空中狂飞乱舞,如燃烧着的墨色火焰,而他的眸子却比冰更冷。 风越劲,路旁大树后卷扬起一角明黄衣袖。玄昭静静地站在树后,望着冷夜语墨发玉颈,还有那冰雪般清冷又脆弱的侧脸,他的眼中慢慢升起一种复杂的神情—— **** 月朗星稀,人声寂静。 华丽堂皇的寝宫内依然灯火通明,玄昭坐在书案后批阅日间积压的奏折,随侍的宫人都悄声伺候着,不发一点声响。 批完手中厚厚一叠,玄昭一隔笔,轻轻揉了揉眉心,有些困倦。他不自禁地看向身边垂手玉立的俊逸男子:笔挺的姿势、淡漠的表情从开始就没有变过,仿佛不知疲倦,但那苍白憔悴的脸色,还有空洞无生气的眼眸—— “冷卿,你若累了,就先去休息罢。”温和得异于平常的话未经思索就脱口而出,玄昭自己都怔了一下。 “臣不累,谢皇上关心。”冷夜语机械地道,他是玄昭护卫,怎能比皇帝先睡? 玄昭微微皱了下眉,似乎不愿见他这般硬撑:“冷卿……” “臣确实不碍事。”为什么昭帝这么热心地要他休息,难道他的样子真的憔悴得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么? 真是个倔强又固执的人!玄昭微叹了口气,回头吩咐宫人:“朕先前嘱你准备的茶水呢?快去端来。” 雪白官瓷杯中的茶飘散着熟悉的清香,冷夜语猛然收回了心神,望向玄昭。“这是冷卿最喜爱的黄山云雾茶,朕可是听轩辕昊提过,呵呵。”玄昭举杯浅浅一啜,微笑着把杯递给冷夜语。 一旁的宫人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昭帝居然让冷夜语与他同杯饮茶,即使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也无幸得此殊荣。但冷夜语却根本没有注意,他的全副心思都叫玄昭的话吸引走了。 ——是啊,自己最喜欢的云雾茶!轩辕昊曾经派人日夜飞马去黄山采集的云雾茶!熟稔的香气,齿颊余芳的清醇,可惜与自己同饮的人却不再是他了。冷夜语恍惚望着茶杯,那氤氲轻腾的热气渐渐迷蒙了他清澈的双眼。 怔忡一笑,冷夜语饮尽杯中香茶,温热的暖流注入腹里,苦涩的余味却留在舌尖。 好苦……他甩着头,想驱走那不适的感觉,忽觉头脑也开始昏沉起来,一阵无法抵挡的倦意重重围绕全身,将他拉进梦乡,依稀听到玄昭温和又遥远的声音:“冷卿,你可是困了?……” 怎么会这么困倦?冷夜语拼命撑开沉重的眼皮,只看到玄昭模糊的脸廓。他动了动唇,却疲倦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缓缓阖上眼帘,冷夜语身子斜斜倒下,落在玄昭伸来的双臂间。 “冷夜语,你今天还真是失魄,连朕茶里的迷药都辨不出么?”玄昭神色复杂地看着怀里昏睡的冷夜语,一抚他玉白的脸庞,微微叹息:“你对人都是这样毫无戒备的吗?真让人放心不下……” 第八章 烛影摇弋,冷夜语浓密墨黑的睫毛在眼睑下染出一洼淡淡阴影,醒时冷傲清峻的轮廓因之显得有些脆弱,还带着不提防的孩子气。玄昭静静看了半晌,突然将他打横抱起,放落一边的锦榻,轻声叫宫人拿来一床丝被。 掖好被角,玄昭指尖在他淡红的唇瓣微一划过,直起身来:“你这个样子,还真叫朕下不了手,呵!”声音里透着丝揶揄和无奈。 宫人服侍着玄昭沐浴就寝,殿内烛光暗灭,只传来轻匀的呼吸。 一片暗寂中,冷夜语倏地睁开了眼帘,眸里毫无半点睡意。他晶亮的目光移向帏帐垂掩的龙床,闪过一丝薄恼——玄昭!原来你是此居心。 自中过天女香和如绵,吃了两次暗亏后,冷夜语对这迷药之类已深怀戒心。此番进宫,要防止迦泺国的杀手行刺,更是小心翼翼,临入宫时跟旧日同僚要了些专克迷香的解药随身携带,适才饮茶之际,他衣袖一挡,已飞快服下解药。倒不是怕玄昭暗算,只恐有奸细乔扮成宫人下手,谁知茶水一入口,便觉果然有异,他干脆将计就计,假装昏睡,想看究竟是谁在暗中捣鬼。 ——却居然是玄昭!轻薄的言语,唐突的抚摩,再想起之前玄昭的种种暧昧行径,冷夜语眼神骤寒:他想将他当男宠么?同轩辕昊的相处,冷夜语总算知道了男人欲望的可怕,思及玄昭对他的用心,不觉一阵强烈的反感涌上胸口,他厌恶地收回目光,暗中摸上袖里缠绕腕间的银剑—— 不过,如果就这样贸然离去的话,会牵累义父罢。冷夜语慢慢缩回手,既然已知玄昭居心不良,他决不会给他任何可趁机会,等此间事了结,立即出宫便是。心意一定,倦意真正上袭,他一翻身,拥着丝被睡去。在沉入梦境的刹那,想到了轩辕昊——你大概再也不会拥我入睡了罢…… **** 冬宴过后,宫中又平静不少,接连数日都没什么特别事发生。玄昭那晚之后,倒未再有异动,只是坚持要冷夜语宿在他寝宫。顶着皇帝贴身护卫的名义,冷夜语虽不情愿,却也无法推辞,只好暗自提防。 玄昭心情却日渐浮躁,他那晚对冷夜语下迷药,原打算直接就要了他,但竟下不落手,自己回想时都觉得莫名其妙,只得找借口安慰自己:要让冷夜语自愿爱上他,才算得上是真正抢赢了轩辕昊。如此一想,竟心里高兴起来,把那些迷香春药统统扔到一边,对冷夜语更是备加恩宠,大批赏赐源源不断送进封衍府上。短短几天,满朝上下都已知道,冷夜语冷大人是昭帝眼前第一大红人。偏生那原以为无甚戒备的冷夜语却突然变得警觉起来,对他敬而远之。玄昭心底暗恼,又不好对冷夜语发作,只苦了那班随侍的宫人。 这日晌午,玄昭在御书房一连批了几本奏折,望在窗外冬阳暖冽,自己却满腹闷气,他一丢笔,问道:“冷公子呢?” “回禀皇上,冷大人他去了翠凝宫。” 玄昭一拍桌子,脸色阴沉,心道:这翠凝越来越不象话,整天缠着冷夜语。他霍地站起身,也不起驾,径自向翠凝宫走去。宫人未得他吩咐,哪敢跟去。 “冷夜语,你看,这是父皇前日赐给我的葵花兔——”翠凝捧着只黄白皮毛的小小兔子跑向冷夜语,一脸兴奋。 冷夜语悠悠闲闲地躺在草地上晒太阳,连日来翠凝都找他做伴,他乐得离玄昭越远越好,几乎成天都呆在翠凝宫。翠凝那日说要跟冷夜语习武,她小孩心性,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只是每天腻着冷夜语,鬼主意层出不穷。冷夜语幼年孤苦,没有童年玩伴,与翠凝在一起,竟格外轻松自在。 翠凝一下扑在他身边,放了小兔子让它自行吃草。她圆圆的眼睛一转:“冷夜语,我听宫女说,父皇赐了好多东西给你。” 冷夜语眉一蹙,这玄昭似乎惟恐天下不乱,每日流水般赏赐下来,弄得人所皆知,宫闱朝廷间飞短流长,他倒不放心上,但若传到轩辕昊耳里——他眼神猛地一暗,冬宴后轩辕昊再也没在他面前出现过,再听到这等消息,恐怕真要当他是攀龙附凤之辈了。 他心情沉闷,淡淡地道:“是啊”,侧首见翠凝期盼神色,叹口气:“你看中了什么,我拿来给你便是。” 翠凝一吐舌头,讪讪道:“我只要那个双面猫儿绣屏,我都跟父皇讨了几次,父皇也不给我,现在却赐给你了,真是偏心。” 冷夜语心道,你父皇何止是偏心,还是居心叵测呢。 翠凝想了想,又斯斯艾艾道:“我,我还要那樽翡翠反胎花瓶……”偷偷看了冷夜语一眼,怕他不答应。 冷夜语一笑:“你喜欢什么尽管拿去好了,反正本来就是你父皇的。” 翠凝大喜,一扑抱紧他脖子:“冷夜语,你最好了,我除了父皇,最最喜欢的就是你。” 冷夜语听她竟将自己同玄昭相提并论,又好气又好笑,怔了一怔,忍不住大笑起来。 玄昭一脚跨进院内,便听得冷夜语清朗愉悦的笑声。阳光洒在他一身白衣,眉梢眼角尽是灿烂笑意,玄昭遽然一震,竟自呆了——那开怀的、明朗的、爽净的欢笑着的人真是冷夜语么?自从相识,玄昭见过冷夜语的羞赧、淡漠、忧郁、悲伤种种,却从未想到冷夜语会有此刻这般明净发乎内心的笑容,一时顿在当场,满眼所见只有冷夜语灿烂焕发的笑脸—— 冷夜语耳目灵敏,眼角余光一瞥,见是玄昭来到,不由止了笑声,起身行礼。他突然收了笑容,玄昭心底竟一阵莫名失望,随即回神,微笑道:“冷卿不必多礼。什么事那么好笑,说来朕也想听一下。”他原本气冲冲而来,但见了冷夜语方才笑容,满腔怒火突然化为乌有。 “只是个笑话,难入皇上雅听。”冷夜语恭声道,眉头微皱,想不到玄昭居然追来翠凝宫,倒是阴魂不散。 玄昭见他皱着眉,心中登时不快,心道:你和我说话就这么为难么?翠凝此时依了上来撒娇,玄昭正自有气,又想到刚才翠凝搂着冷夜语的情形,脸一沉:“凝儿你太胡闹,整日都要冷护卫陪你。” “父皇,凝儿和冷夜语一起玩得最开心了,凝儿喜欢嘛——”她半点没注意玄昭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兀自道:“不如父皇你将他赐给凝儿吧,父皇——” 玄昭怒斥:“胡闹,冷夜语是朕的贴身护卫,怎能赐给你?”他瞪着翠凝:“以后都不许再找他。” 翠凝几时被玄昭如此训斥,眼一红,就要掉泪。 玄昭一扭头,见冷夜语仍是面无表情站在一旁,他抓起冷夜语手腕,拖着他出了翠凝宫。 冷夜语一言不发,任玄昭拖着他离去。到得外边,风一吹,玄昭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只觉适才的举动太过幼稚。他素来城府深沉,谈笑杀人,几曾像今日这般沉不住气,但见翠凝与冷夜语神态亲密,翠凝又口口声声向他讨冷夜语,一时竟没来由地感到愤怒。此刻定下神,一笑道:“凝儿这丫头,一向娇蛮,倒叫冷卿见笑了。”借着举手撩发,不着痕迹地放开了冷夜语的手。 他脸色变得极快,冷夜语一怔:“臣不敢。” 两人沿着小路回御书房,迎面走来一个华服少年,手持几枝花束,见到玄昭,急忙跪倒:“依罗见过皇上。” “哦,这些花是用来熏香么?”玄昭见是甚得他欢心的男宠,微微一笑。依罗起身笑道:“是呀,依罗正准备做些皇上喜欢的香丸呢。” 他面目柔美,语气温婉,又笑盈盈地极是讨人喜爱。玄昭一挥手道:“朕过几日就去你那里,你先归安罢。” 依罗欢天喜地走了。 玄昭回头见冷夜语正望着依罗背影出神,笑道:“怎么,冷卿中意朕这侍人么?他可是朕月前自洛阳带回来的伶人,倒也可人,朕赐给你如何?” 啊?——冷夜语回过神,不由倏地脸红:“臣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玄昭见了他久违多日的羞赧神态,心情猛然大好,放声大笑起来。 冷夜语暗恼,目光却不由自主又转向依罗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 夜凉如水,更深露重。 玄昭辗转数番,仍无分毫睡意,脑间影景纷沓,竟都是冷夜语的诸般神情,最后是今日白天所见的灿烂笑容,清晰得占据了玄昭整个心绪。听到帐外冷夜语轻缓悠长的气息,玄昭不自觉微微露出笑意,掀了帘帐,蹑手蹑脚跨下龙床,走到冷夜语榻边。 冷夜语和衣侧着身,睡得正熟。眼睫随呼吸轻颤,满头黑亮柔滑如丝缎的长发散在雪白枕上,宛若盛开一朵墨色水莲,华艳绮丽。玄昭默默看着,目光闪动—— 自己应该是为了轩辕昊才兴起争夺冷夜语的念头罢——自幼,他就喜欢跟轩辕昊争夺同一样东西,哪怕只是一块糕饼,一件衣服,只要轩辕昊看中,他就非抢来才甘心。他要让所有人知道,他比那个霸气天生的皇弟更强,他要疼爱自己的轩辕太妃知道,他绝不比她的亲生骨肉轩辕昊逊色。所以,他很自然地要夺来冷夜语。 可是——玄昭眼里多了些许迷茫:真的只是如此简单的理由么?为什么他会为冷夜语轻易牵动情绪?为什么他会因冷夜语的一个笑容如此心神震撼?……他从来不会顾虑猎物的感受,不是么? 心里翻动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奋力想挣扎浮现,玄昭凝望着冷夜语睡梦中柔和的侧脸——其实在朝夕阁,自己第一眼望见冷夜语,就被他比冰雪更冷峭,也比冰雪更脆弱的那种矛盾的气质吸引了罢。只不过自己的心拒绝承认而已——他,玄昭,也会被个陌生人一眼夺去了心神。 ——所以看到你为轩辕昊伤心时,我会怜惜不已!所以不想亵渎昏迷的你!所以嫉妒你和翠凝的亲密!所以希望你能自愿喜欢上我,为我展现种种表情…… 自嘲一笑——还真被自己说对了,轩辕昊喜欢的东西,自己也会一样中意的。只是这次,不是为了轩辕昊而争,而是为了自己。 玄昭心念百转,面色变幻,身体却先于意识俯低,想在冷夜语额角印下一吻—— 毫无预警地,冷夜语突然睁开眼,清冷的目光直视他。玄昭一窒,当场愣住。 冷夜语迅捷翻落锦榻,语气平静地道:“夜深了,请皇上早些休息。” “……冷卿,你……”玄昭深沉地看着他,原来他一直在装睡……忽然微微一笑:“朕睡不着,正想找冷卿聊聊。”既然冷夜语已觉察他意图,索性挑明。 “可微臣累了,请恕臣不能为皇上分忧。”冷夜语仍是一贯恭敬又冷漠的语调。 玄昭盯了他半晌,悠然道:“冷卿,陪伴朕你觉得很累么?” 冷夜语眉一蹙:“护卫皇上是臣的职责,至于聊天解闷,臣愚钝,恐怕会扫了皇上的雅兴——”暗自叹气,连睡觉都不得安宁。 “冷夜语!”玄昭微愠:“不要用这种话来敷衍朕!”他轻轻一哼:“冷卿冰雪聪明,应该明白朕的意思。” “臣愚昧,不明白皇上指什么?”冷夜语头都大了,真想一脚踢开门走人。 玄昭怒火腾地窜起:“冷夜语!你好大胆,竟敢糊弄朕!”他压低的嗓音透着寒意:“朕对你一番心意,恩宠有加,你敢说你不明白?”他连日来对冷夜语恩赏并施,若换做其他人,早欢喜得晕了过去,偏偏冷夜语丝毫不领他的情,玄昭贵为天子,从来只有人对他阿谀奉承,哪容他人忽视?忍耐多日的怒气一下发作,他眼神变得阴鸷。 冷夜语不紧不慢道:“皇上厚爱,臣不胜感激,只是承受不起。” “冷夜语!——”玄昭紧紧盯着他,清冷的容颜,淡漠的表情——冷夜语!真想看看你热情燃烧时的模样……眼光转暗,情欲却伴着怒气升腾,玄昭慢慢恢复平素温和的笑容:“朕今夜孤枕难眠,就由冷卿你来侍寝罢。” 手一握,冷夜语凛冽的凤目对上玄昭,看到熟悉的染上欲望的目光,他厌憎地偏首:“皇上请勿说笑,臣只是皇上护卫。若要侍寝,皇上后宫诸多妃嫔,都等着皇上恩宠呢。”不理会玄昭渐变阴沉的面色,冷夜语顿了顿,平静无波地道:“何况历朝君王宠幸佞臣,祸国殃民,臣不敢陷皇上于千秋骂名。” 玄昭阴狠地盯着他,冷夜语丝毫无惧。猛然玄昭仰首大笑:“好个伶牙俐齿的冷夜语!朕居然一直小看了你。好!好!好!”他一连说了几个好字,嘿嘿一笑:“难怪朕那个风流成性的皇弟会迷恋于你,不过——”他满意看到冷夜语一震回头,续道:“你们冬宴一场争执后,恐怕还未再见过面吧,呵呵,不知轩辕昊此刻是在哪个温柔乡风流快活?” 玄昭的笑声狠狠刺痛了冷夜语,他重重吸了口气,努力保持镇定,心里却翻搅抽搐着——以轩辕昊的地位、才貌,若要新欢,只怕一勾手,就有无数人蜂拥而上……想到也许现在的轩辕昊正抱着新人寻欢作乐,冷夜语周身一颤,脸煞白。 偏殿值夜的宫人被玄昭笑声吵醒,急急赶来伺候。玄昭见冷夜语面色惨变,不由心一悸,但随即想起他定是为了轩辕昊心伤,嫉火猛升。命宫人去宣璃妃来侍寝,向冷夜语微笑道:“冷卿说的是,朕后宫佳丽众多,有的是人求朕的宠爱。” 他话里含沙射影,冷夜语抿紧薄唇,不再望他。 璃妃三更半夜被召来,又惊又喜。玄昭也不待她行礼,便拖了她上床共赴云雨,连帘帐都不落。冷夜语正待回避,却被玄昭叫住,要他留在殿内守护。 一时满殿春光无限,冷夜语紧紧咬住嘴唇,身体轻轻战栗。虽是背对龙床,那阵阵喘息、申吟却不断传入耳中,他脑海里竟浮起轩辕昊与女子亲热的情形,顿觉如针芒在身,胸口一阵酸楚,闭上了双眼。 玄昭抱着璃妃,眼神却不离冷夜语,看到他痛苦的表情,知他定然是想着轩辕昊,再也克制不住,突然将璃妃推下床,怒吼一声:“滚!”他一向温和示人,从未有过此刻凶恶神情,璃妃吓得血色全无,哪敢多问,披上衣物跌跌撞撞冲了出去。 冷夜语闭着眼,似乎对面前一切无动于衷。玄昭瞪着他苍白的脸片刻,赤身站起,径自由宫人伺候着去偏殿沐浴。 **** 接连数夜,玄昭都召不同的妃嫔侍寝,存心刺激冷夜语,但到最后却自己也跟着发怒,将那些无辜的妃子当做出气筒。一时宫中人人自危,尤其后宫妃嫔,一听玄昭召幸,吓得面无人色,只恨自己为何不生丑几分。 他连番折腾,冷夜语倒似乎麻木了,双眼一闭,权作不见。玄昭益发生气,他每日抱着那些妃子,想到的却是冷夜语,只觉怀里平时娇媚的女子个个面目乏味,脂粉混着汗水,令人作呕。实在没了兴致,这晚便让宫人把依罗叫来。 依罗穿了件宽大绣花袍子,见到玄昭浅笑盈盈,柔声道:“皇上,依罗前几日做好了香丸,今天正好献给皇上。”觉察冷夜语眼光望着自己,不由脸色酡红:“皇上,依罗侍寝,这,这位大人也要看着么?”他眼角含媚,轻轻挑了起来,说不出的惑人。玄昭哼了一声,见冷夜语每次看到依罗都目光奇特,心中不快。 冷夜语心底一叹,背转身,心道:还不是你逼我在这里看着? 依罗微笑着从袖里取出一个鸽蛋大小的粉色圆丸,登时一股香气溢满殿内。玄昭伸手待接,依罗猛地抬起头,对他笑了笑,神色极是古怪。玄昭一怔,依罗手指一捏,那香丸突然裂开—— 无数细如牛毛的小针急遽飞射而出,袭向玄昭面门,他猝然发难,玄昭又离他近在咫尺,哪里躲得开,眼看那些细针扑面,玄昭脸色剧变,依罗面上泛起狠毒的笑意—— 但有人却更快一步——凌厉的掌风猛然卷来,细针被掌风一带,全部偏了方向,自玄昭脸颊旁射去,同时一缕淡如烟雾的白影倏地飘近,将呆住的玄昭推到一边,衣袖轻扬,一掌拍中依罗心口,依罗一声闷哼,纤细的身子飞了起来,又重重落下。 依罗喷出一口鲜血,抬眼望着冷夜语,惨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出手?” 玄昭惊魂初定,道:“冷夜语——” “我那日见你捏着花枝的手势劲道,有几分像是用惯暗器,皇上说你是伶人,我便有些疑虑——”冷夜语淡淡道:“而且你虽然总是面带笑容,但在转过身的时候,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依罗痛苦地咳喘两声,又吐了一滩血。 冷夜语续道:“不过我也只是有些怀疑,直到刚才——” “那你怎么知道他的香丸里藏了暗器?”恢复镇定的玄昭斜睨冷夜语,适才冷夜语的掌风比细针还早一步到,好象早算准细针飞出的时间。 冷夜语面突然一红:“那要多亏这面镜子。”他指着镶在墙身的一面巨大铜镜。 玄昭恍然大悟:“你刚才背转身,便是从镜中看着依罗的举动。” 冷夜语点点头,玄昭看了他一会,叹道:“看来朕真的低估了你。”他自识冷夜语,总觉得他太过单纯,又动辄害羞,似乎有负公门第一高手的盛名,不免看轻,如今全然改观,颔首道:“无怪当日封衍向朕大力荐你入宫,呵呵,冷卿,你让人越来越惊喜了。” 依罗听到两人对话,又喘息了一阵,苦笑道:“是我失算了。” 玄昭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望着他,摇了摇头,语气却十分温和:“可惜,你隐忍月余,还是功亏一篑。”他微微一笑:“迦泺国无人么?竟派你这么个弱小少年来行刺朕,也太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依罗浑身一震,艰难地撑起身子:”你怎知我是迦泺国的——”忽然捂住嘴,玄昭已哈哈大笑起来:“朕只是讹你一下,你倒老实。” 依罗自知失言,惨白了脸。 玄昭唤人将依罗押去天牢,择日再审。他回头看着冷夜语,想到他适才奋不顾身来救自己,心情愉悦之极,笑道:“冷卿,此番你立了大功,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 冷夜语恭恭敬敬道:“臣职责所在,不敢居功——不过,臣倒是有个请求,望皇上恩准。” 他破天荒第一次开口向玄昭要求,玄昭喜道:“冷卿只管说来,朕一定——” “既然迦泺国刺客已捕获,臣想回刑部执事,请皇上准辞。” 玄昭变了脸色,声音里微带怒气;“冷卿,你就这么想离开朕吗?” 冷夜语抿唇不答。 玄昭一阵气愤:“朕不准你离开。” 冷夜语眸光一闪道:“臣心意已定,请皇上恩准。”他语调平淡,却无比坚决。 玄昭嘿嘿一笑:“冷卿这是在命令朕么?”望见冷夜语一脸淡漠,无名火起:“你这么急着想去找轩辕昊么?呵,他若真的在意你,这些日子早入宫找你来了……” 冷夜语一颤,脸色难看起来,玄昭知道自己说中了他的心事,愤怒夹着嫉妒撞得胸口隐隐作疼,瞪着冷夜语道:“朕有哪一点比不上轩辕昊?冷夜语!你回答朕!”嫉火中烧,清俊的面容都变得狰狞。 冷夜语头一仰:“请皇上准臣离开。” “够了!”冷夜语三番四次请辞让玄昭怒到极点,猛地抓住冷夜语双肩,狠狠向他唇瓣吻落。尚未碰到,突觉心口一阵轻微刺痛。他慢慢低头,胸膛上正抵着冷夜语的银剑,他不敢置信地抬眼望进冷夜语清澈冷峻的眼眸。 “请皇上自重。”冷夜语冷冷道。 定定看了冷夜语半晌,玄昭点点头,平静地道:“好,好,你要为了轩辕昊弑君犯上么?” 冷夜语沉凝道:“臣恳请皇上恩准离去。” 玄昭面露讥诮:“你用剑指着朕,朕自然只能答应了。”他缓缓放开冷夜语的肩头,冷夜语银剑却仍未撤离。玄昭一皱眉:“朕已经答应让你离开了,你怕朕反悔么?” 冷夜语微微一笑:“臣相信皇上不会反悔,但请皇上应允,日后勿为难封衍封尚书。”他虽不怕玄昭,只恐玄昭迁怒义父,那自己可是大大不孝。 玄昭眸子遽然闪过一丝阴冷,冷夜语居然猜到他心思,他沉声道:“朕答应你,不会向封衍下手。“ 收回银剑,冷夜语直视脸色阴沉的玄昭:“君无戏言,冷夜语告辞。”后退两步,转身快步出殿。 抚上微痛的胸口,玄昭沉黑的目光盯着冷夜语离去的背影,唇边勾起森冷笑意:“冷夜语,你是第一个敢用剑指着朕的人,呵呵,朕越来越不想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