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不求人 卷一》 第01章 【正文开始】 「幼金又上山回来啦?背这么重的竹筐也不怕把个子压坏了。」 背上背着装满猪草的竹筐,听到有人叫她,原还埋着头走路的月幼金便抬起头笑着与路旁的妇人打招呼:「五婶婶。」 瞧着她瘦弱的身板,被唤做五婶婶的约摸三十出头的中年妇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心疼道:「你阿奶又打发你出来干活了?」 对于村民们的怜悯与同情的眼神,月幼金早就十分习惯了,笑着点点头:「阿奶说家里猪草都没了,今年的盼头可都在几头猪身上了,得伺候好了才有银子给我娘生小弟弟。」 「是了,你阿娘这回肚子瞧着倒是与前头不同,要是能生个儿子,你们几姊妹日子也能好过些……」想到月家那一团糟的日子,五婶婶心中微微叹了口气,都是可怜人啊! 「五婶婶,我不与你说了,出来时阿奶说家里猪都快顶翻猪圈的门了,我得快些回去。」见她还想说什么,月幼金赶忙打断她的话头,说罢便背着重重的竹筐往前家里走去。 想到老陈氏对这几个孙女一个比一个狠心,五婶婶便不再拦着她,看着背着竹筐摇摇欲坠的瘦弱身影,叹了口气,这都十一岁的姑娘了,瞧着跟六七岁一般,这月家人的心也真是够狠的! 从村子的主道拐进月家所在的路口,距离月家院门还有好几户人家,月幼金便瞧见几个村民站在自家院门外张头张脑的打探里头的情况。院子里也传出月幼金听了十一年的尖锐的女声:「不过几个赔钱货,还想叫郎中?还想要粳米粥?」 伴随着尖锐女声的还有一片细细的小姑娘的哭声,然后一个有些像母鸭子一般的声音响起,明着安慰实际煽风点火:「弟妹可赶紧让几个孩子别哭了,这要是把咱们一家的气运都哭没了,那可……」 听到她这么说,那个尖锐女声的主人就更加暴怒:「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哭,再哭看我不打死你们几个赔钱货!」话音刚落便传出虎虎生风的挥鞭子的声音。 几个小姑娘被打得厉害,也只能咬着干裂开来的双唇,不敢再发出什么声音。 听到家中的动静,月幼金赶忙穿过人群,推开留有一丝缝隙的院门:「阿奶,我回来了!」 正打得起劲的老陈氏被打断,十分不悦的利眼瞪了过来,却瞧见外头挤着往里看的村民们,心中更是不悦,示意小陈氏去把院门关上。 月幼金趁着老陈氏不察,赶忙走到被老陈氏打得缩成一团,衣裳上全是灰扑扑的几个小姑娘面前,假斥道:「你们几个,姐姐才出去一会又惹奶生气了是不?都给我回房里跪着去!」背着众人,趁众人不察,朝着二妹月幼银使了好几个眼色。 月幼银自然接收到姐姐的眼色,赶忙拖着两个妹妹跑回西厢房去,留下月幼金一个人面对老陈氏。 老陈氏见那几个赔钱货都跑了,便把不悦都转移到月幼金身上来:「让你去割猪草怎地这么久才回来?又跑到哪野去了?」手里拿着的竹鞭仿佛只要她一句错,随时都要往月幼金身上招呼过来。 月幼金赶忙笑着走到老陈氏身边扶着她:「山上近来猪草少了些,便走得远了些,阿奶您快回去歇着,我这便去把猪给喂了。」 瞧着她一身破破旧旧的衣裳还沾了不少泥印子,再看看自己身上半新干净的细棉衣裳,一把将人推开:「去去去,别在我这碍眼,去把猪给喂了,那猪都快把猪圈门给顶破了,要是猪跑了,你就给我等着吧!」说罢气哼哼地带着看热闹的小陈氏等人回了正房。 看着老陈氏等人走了以后,月幼金才重重地舒了口气,然后赶忙背着猪草往猪圈去了。 翠峰村大姓为月姓,村中约摸有七八十户人家,月家在村子中虽然比不过冒尖的那几户,倒也不算太穷。当年月家老爷子月大富在外头跟着行商跑了许多年,攒下不少家产,便回了翠峰村置办了三十余亩良田,还盖了一幢又大又宽敞的青砖瓦房,在翠峰村中倒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了。 月大富娶的陈家村村长家的小女儿陈氏,又生了三子一女,一生倒算得上十分顺遂,如今上了年纪在村子里也算得上有些脸面的人家,要说这辈子有什么执念,无非是两件:一是大孙子科举,老爷子辛苦了一辈子,也见过许多人情冷暖,深知家中有官身的子孙才是发家的根本。而大孙子自幼聪慧过人,月老爷子便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 二则是二儿子家始终没能生下个儿子来,老大家四儿一女,老三家也有两儿一女,偏生只有老二家连着生了七个女儿,硬是生不出儿子来。如今苏氏肚子里又怀了一个,月老爷子也是盼着能生出个带把的来给老二家传承香火。 因着二房成家已经十五年,却连着生了七个女儿,是以月长禄夫妇在家中地位十分低下,月长禄更是因为没有儿子连头都抬不起来,动不动就打老婆孩子出气。苏氏虽然有心护着几个女儿,无奈自己娘家无人,自己也是自身难保,只盼着自己肚子里这个是个大胖小子,能让她与七个女儿都能过得好些。 大房所出的幼婷为长,三房所出的幼荷为次,然后才是二房的金银珠宝、绫罗绸七个女儿,因此幼金虽然是二房长女,不过也是行三。 第02章 等月幼金喂完猪回到西厢房这边,七妹幼绫八妹幼罗这对双胞胎已哭着哭着睡着了,四妹幼银则抱着才两岁的九妹幼绸哄着,边哄还边擦眼泪,想必是方才被老陈氏打得有些狠了。 见大姐回来了,幼银赶忙抱着九妹站起来:「大姐,九妹发热了,阿奶不肯去叫郎中,这可怎么是好?」 一听九妹发烧了,幼金赶忙从幼银怀里接过九妹一看,早已烧得瘦弱的小脸通红的小九哪里还有意识? 「大姐,再这般烧下去,小九会不会……」月幼银记得两眼汪汪,手足无措地看着大姐,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 「爹娘呢?」幼金探了探小九的额头,估摸着都已经烧到高烧了,小九才两岁,这般下去只会把孩子烧糊涂了,不死也得变成傻子不可! 「爹今日一早便说去柳屯镇找活计做了,娘在炕上,肚子疼,五妹六妹在里头守着。」幼银哭得嗓子都有些哑了。 透过破了好些洞的纸糊窗户看出去,发现院中并无其他人,幼金咬咬牙,又把小九塞回幼银手中抱着:「你且等等。」说罢便回到自己与几个妹妹睡觉的炕边上,在墙角处扣扣挖挖了好一会,终于掏出来十来个铜板。 小心地将钱揣进怀里,然后看着她从炕洞里掏出铜板已经惊呆的幼银怀里接过小九:「我带小九到马大夫家去,你在家里守着,要是奶找我,你随便找个由头挡着。」说罢不管幼银的反应,抱着小九悄悄溜了出去。马大夫是住在翠峰村山脚下的一个游村郎中,平时大家伙有个头疼脑热的也都是去找他来治。 看着姐姐跟偷儿似的溜出家门,月幼银才回过神来,大姐什么时候在炕洞里藏了这么些铜钱?不过她也不敢多想,犹如惊弓之鸟一般在房里转来转去的,生怕老陈氏或者旁人找上门来。 再说月幼金溜出家门,抱着小九一路小跑到马大夫家院外。前来应门的是马大夫的娘子林氏。林氏一开门见是气喘吁吁的幼金,又看到她怀里抱着的小九脸色异样地红,赶忙将人放了进来:「老头子,快出来!」 头发有些花白的马大夫踱着步从正房里出来:「你个老婆子跟急惊风似的是要干啥?」 「马爷爷,求您快救救我九妹吧!不知怎地发起高热了!」抱着小九的幼金急得两眼通红,噗通一声跪在马大夫面前。 林氏被她的动作吓了一大跳,赶忙将人扶了起来:「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 马大夫一听说是孩子发高热,赶忙凝神敛气,细细为小九把了脉,然后捡了些药草给幼金:「你快去厨房,把这些药三碗水熬成一碗,给她灌下去,兴许能好些。」 幼金也顾不得感谢的话,抱着草药便跟着林氏到了马家的厨房去熬药。 马家厨房里各种熬药的罐子自然也是齐全的,幼金很快就熬了药回来。端着一碗满满的黑乎乎的药汁儿回来了。 趁着幼金去熬药的时候,马大夫给小九扎了针,虽然没有退烧,不过小九可算是醒了过来。 「小九乖,把药喝了就能好起来了。」幼金哄着小九把一大碗药通通喝了下去。小九虽然年幼,不过因着家里的境况,倒也不哭不闹,喝了药便依偎在幼金怀里,不一会儿便睡下了。 又过了约摸半个时辰,马大夫又给小九切了脉,心底也算是松了口气:「再喝几贴药,过几日便能好了。」 幼金感激地看着马大夫夫妇:「马爷爷马奶奶,多谢你们救了小九一命。我这也没有什么银子……」从怀里掏出仅有的十三个铜板,「我先付这些银子,等将来我攒够了钱再还给您……」说完这话,幼金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前世今生,这般拖欠别人的医药费还是第一回。 马大夫瞧着沾染了些许烟灰的铜钱,微微叹了口气然后将铜板推回幼金面前:「我再给你开三贴药,拿回去每日熬了给小九喝下,慢慢养几日,兴许能好起来。这银子你且拿回去,等日后手里头宽裕些再给我也是。」 马大夫这般倒叫幼金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怎么可以?马大夫救了我妹妹一命,虽然十几个铜板不多,也是我们该付的。」 见她这般坚持,马大夫便取了其中五个铜板:「你们母女有些银子傍身也不容易,我且收了五文,余下的便当是我借予你的罢。快些带你妹子家去吧。」 见外头天色也不早了,想必再过一会儿老陈氏定是要找自己的,便抱着小九恭恭敬敬地跪在马大夫面前叩谢他的救命之恩,然后拿着马大夫给的三帖药瞧瞧往家去了。 送走了幼金姐妹,林氏回到屋里白了马大夫一眼:「你倒是好心,怎地还收了幼金的银子,她们母女过的什么日子你不是不知道?」 第03章 马大夫叹了口气:「幼金这孩子性子要强,我若一文不收,她定是心中惴惴不安,收五文也是为她有个心安罢了,都是可怜的孩子啊!」 果然,幼金抱着小九才回到西厢房不过一刻钟,被老陈氏打发来叫她干活的人便来了。月幼婷站在西厢房门外扬着嗓子喊到:「月幼金!阿奶叫你!」也不管屋里的人听没听到,自己转身走了。 叹了口气,幼金又安慰了两句苏氏:「小九烧已渐渐退了,娘还是顾着点肚子里的小弟弟,切莫伤心。」然后带着幼银往正房去了。 冷眼瞧着两个讨人厌的孙女,老陈氏冷冷道:「还傻站在这作甚?还不去做饭是想饿死这一大家子人吗?」月家做饭、喂猪等活计因为三房常年在县里住着,便由两房轮流做,每户十五日轮流着来,今日已是轮到二房的最后一日了。 幼金心中虽然怨怼,不过常年的隐忍让她已经习惯了老陈氏的偏心与恶毒,现在的她还没有足够的能力与之抗衡,便只能按捺住自己内心的情绪,一言不发地带着幼银往厨房去了。 月家如今尚未分家,三房加起来二十一口人,除了在县里读书的月文涛、月文礼兄弟还有在县城住着的三房一家外,家中还有十五口人要吃饭,因而做饭也是一项艰巨的工程。 月幼金今年不过十一岁,月幼银也才九岁,不过两姐妹早已从五六岁便跟在苏氏身后帮着干活的,手里的活计倒是干得十分快:月幼银蹲在灶前烧着火,月幼金则「咚咚咚」地切着茄子,然后炒了一大盆豆角茄子,又炒了个白菜,便是做好了晚饭。 将菜一式两份地分成两份,多的一份摆到了月家男子坐的那桌,只剩三分之一的饭菜是落到以老陈氏为首的这桌。 月家的饭菜每日都是有数的,做饭的不是老陈氏,不过分菜的大权却是始终牢牢地掌握在她手中。老陈氏先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又稍微受宠一点的月幼婷盛了满满一碗,再轮到小陈氏,剩下为数不多的掺了许多高粱的糙米饭才轮到二房的七个女儿,分下来不过每人小半碗。 其实月家的家境在翠峰村已经算是富户,不过因着供着两个孙子在县里书院读书的孙子,加上老陈氏历来抠门,因而伙食倒真算不得好。 幼银今日忙了一日,肚子饿得咕咕叫,举着筷子夹了几片茄子,还未离开菜盆便被老陈氏眼疾手快地用筷子把她手里的菜打落回盆里:「整日就知道吃吃吃,少吃一点能把你饿死是吧?真是饿死鬼托生的赔钱货!」 幼银啥也没做就被阿奶这般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瞬间眼眶就红了,不过也不敢哭出声,低着头无声地啜泣着。家中一月就能吃两回肉,小孩子馋是有的,不过幼银哪里敢伸筷子夹肉?不过是她自己也没看到茄子中间还裹了块肉罢了。 幼金赶忙笑着拦下老陈氏的下一个动作,把幼银误夹的那片肉赶忙夹到老陈氏碗里:「阿奶今日劳累了一日,多吃些才是。」 老陈氏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一个两个都是白眼狼、赔钱货!」 幼金被她骂了十一年,自然早已对她的辱骂免疫,权当没听见她说什么,又往幼银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当然是没有肉的。 老陈氏还想发作,却被隔壁桌的月大富打断:「好了,吵闹一日了,还让不让人安生吃饭?」 见月大富这般说,老陈氏才恶狠狠地瞪了眼幼金幼银姐俩,然后重重地坐回原位。幼金却有些视而不见地堂而皇之的又给幼珠幼宝姐俩夹了两筷子茄子,虽然没有肉,好歹也是沾了些荤腥的,自己的这几个妹妹都太瘦了些,能多吃些还是要多吃些才是。 幼金几姐妹吃完饭,又给在炕上躺着的苏氏端了小半碗饭跟几块白菜茄子。苏氏手里端着缺了个小口子的粗瓷碗,眼眶红红地看着排着队站在炕边的六个女儿,还有病歪歪地躺在自己身边的小九:「辛苦你们几姊妹了。都怪为娘的不争气!」 今天发生的事虽然幼金没有在场看到,不过也大概听了幼银说了个过程,苏氏这胎怀相原就不稳,今日还被老陈氏那个老虔婆推了一下,动了胎气只能回床卧着,连帖药都没人给她喝。 心中也知苏氏是个可怜人,幼金便安慰道:「今日之事不能怪娘,如今小九吃了药,过几日便能好了,娘还要顾着肚子里的弟弟才是。」虽然幼金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并不觉得女儿或者儿子有什么不一样,毕竟国家宣传的是生男生女都一样。可是来到这个莫名的时空也有十一年,她自然知道一个儿子对这些迂腐的古人来说有多重要,不然苏氏也不能一个接一个的生,十一年里生了六胎七个孩子! 见大女儿这般懂事,苏氏叹了口气:「娘知道你们几姊妹都是乖巧听话的,你们也别怪你们阿奶,她只是嘴上厉害了些……」 哪里是嘴上厉害?心黑手毒的老虔婆这些年干过的坏事还少吗?当年苏氏生下双胞胎女儿的时候还想拿去溺死,要不是自己偷偷跟在后头把双胞胎从装满水的桶里捞出来,小五小六早就没了!幼金心里冷笑几声,不过面上也不说什么,只道:「女儿知道,娘快些把饭菜吃了罢。」 母女几人在西厢房这边说着话,苏氏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打断了:「人都死哪去了?老子在外头干死干活赚些银子,你们几个赔钱货倒好,成日里张开嘴就知道吃,没看到你们老子回来了吗?」原来是月家老二,幼金七姐妹的父亲月长禄回来了。 听到月长禄骂骂咧咧的在房外头叫唤,房内的苏氏忙挣扎着想起来出去伺候他,却被幼金伸手拦住了:「娘您快些吃了饭罢,我去伺候爹。」说罢示意幼银拦住苏氏,自己转身撩起破破烂烂的门帘子出去面对月家又一个讨人厌的人了。 看到幼金冷着一张脸出来,月长禄直接拿起手中被缝了好几个补丁的鞋子砸了过来:「个赔钱货,老子在这喊半天都不出来,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第04章 幼金眼中闪过一丝狠意,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她如今才只有十一岁,还不是这些禽兽的对手,只能再忍忍,便捡起月长禄砸过来的鞋放回另一只鞋子边上:「我去打水回来给爹洗脚。」然后不再看还在身后骂骂咧咧的月长禄,出了西厢房往厨房去打还坐在灶上的热水。 好不容易伺候完月长禄这位据说是在外头赚钱然而身上明显带着劣质的女人脂粉香气的大爷,幼金眼神又冷了几分,月长禄的那些破事她也是听到了一些风声,不过顾着苏氏的肚子一直没敢与苏氏说,不过看着苏氏那副柔弱得三岁小孩子欺负她都不会还手的模样,就是让她知道了月长禄在外头乱来,怕也是没什么用吧? 把月长禄用过的脏水倒掉,又打回来一盆热水给自己还有六个妹妹都洗了脚擦了身子,幼金才带着几个妹妹在外头的长炕上并排躺着睡下。盖着又黑又硬的破棉被,侧身半坐起来看着六个妹妹的睡颜,幼金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她该怎么办啊! 要怎么样才能带着几个妹妹一起脱离月家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火坑?如果只有她自己,逃离月家倒是十分容易,但如果自己走了,六个妹妹该怎么办?幼金上辈子是个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的孤儿,今生得了这六个妹妹,从小看着她们长大,妹妹们个个乖巧十分,倒是让她十分舍不得这份异世亲情。 不过想到月长禄身上的劣质脂粉香,再想想几个妹妹在月家过的日子,幼金也开始好好琢磨琢磨,必得想出个好法子出来才是。 每日趁人不注意时在房里偷偷拿个破瓦罐熬了药给小九灌下去,过了五六日,小九的烧可算是彻底退了,看着枯瘦发黄的小脸变得又瘦了三分。 幼金不禁叹了口气:「明日姐姐上山打猪草看能不能找到个鸟窝啥的,给你们找几个鸟蛋回来补补也好。」从前年开始幼金几乎是每日都要上山去打猪草,时不时也总能掏到些鸟蛋回来给几个妹妹吃,偶尔还偷偷在山上烤个野鸡撕开带回来给她们补点荤腥,不然就凭老陈氏给她们的那些吃的,恐怕几姐妹早就饿死了,哪里还能这般好好地活着? 小九也知道心疼姐姐,乖乖把苦得掉渣的药喝下肚子,又赶忙嚼了几片酸叶子去去口中的苦涩之味,才奶声奶气地说到:「小九不想吃鸟蛋。」虽然说是这么说,不过因为暴瘦而有些大得过分的双眸中却写满了对食物的渴望。 幼金见她这般懂事,便笑着将她搂在怀中,揉了揉她跟枯草一般的发黄粗糙的头发:「那小九想吃什么呀?姐姐去找回来给你吃好不好呀?」 小九想起上次路过里长家闻到的那股香喷喷的肉味,还有上回长姐偷偷带回来的烤野鸡腿,用力地咽了口口水:「小九想吃……」听着她越说越小声的声音,幼金嘴角的笑意依旧,搂着小九看着坐在一旁的几个妹妹:「姐姐以后一定会让你们都吃上肉的,相信姐姐。」 六个都长了双大大的眼睛的小妹齐刷刷地认真地看着幼金,然后用力地点点头:「我们相信姐姐!」 看着六个妹妹这般澄澈的眼神,幼金心中也更加坚定了几分信念: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给你们富足的生活! 月家人多事多,长房小陈氏仗着自己是老陈氏的娘家侄女,加上自己的两个儿子十分得老爷子老太太欢心,家中的那些活儿是能推则推,能不干就不干。 三房的韩氏虽说对二房并不像老陈氏她们那般,不过也是个十分强悍的,不归她干的活也坚决不沾手,加上韩氏一年到头在翠峰村的日子也没几日,是以只有两家轮着干活,而大房推掉的活便都落在幼金等人身上了。 站在正房门口凉凉地看着幼金幼银姐俩用力地抬着一桶猪食,带着恶劣地看热闹的口气笑道:「幼金幼银啊,你们可得小心着些,这猪食可都是喂猪的,还有几个月就过年了,如今正是养膘的时候,你们若是把猪食给撒了……」未尽之意十分明显,最后还「呵呵呵」地掩唇轻笑了几声。 幼金看着她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冷冷道:「大伯娘要是这般说,便自己来把猪喂了,也省得怕我们姐俩把猪食撒了,这样跟阿奶那里也不好交代。」 幼金话音刚落,正房窗后便传来老陈氏冷冷地呵斥:「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做了点活是吧?日日吃那么些,喂猪都比喂你好!长了张嘴除了知道吃便是跟大人顶嘴,真是穷乡僻壤出来的赔钱货,教出来的女儿也是这般惹人厌!」这便是将躺在床上安胎的苏氏也骂了进来。 「娘耶,人家二弟妹才动了胎气在床上养着呢,您这般说万一人家心里听了不得劲,虐待你的金孙可咋办!」架秧子这种事小陈氏没少干,可以说是得心应手。 说到这个老陈氏便来气:「就是个只会下孬蛋的赔钱货,还能生出个屁孙子来,连着生了七个都是赔钱货的赔钱玩意儿!」这就是要翻旧账开始闹事了。 幼银听到她们这么骂自己娘亲,心中有些不忿,刚准备说些什么就被幼金拦住了。幼金拉住妹妹的衣袖,使了个眼色让她别与这两个泼妇争执。见幼银蔫蔫儿地合上嘴不说话,幼金便松开她,然后将桶里剩下的猪食都倒入猪食槽中去,提着空桶回了厨房,又背上自己平常背着上山打猪草的背篓出来:「奶、大伯娘,我去打猪草了。」 「哎呦,那可就辛苦幼金了,都怪大伯娘早不好晚不好,偏偏前日把手给扭着了,辛苦你了啊!」小陈氏笑眯眯地说到,还转了转据说扭伤了的手脖子,做出一副伤了很重的模样。 「吃我的用我的,打个猪草能有多辛苦!个赔钱货!」老陈氏不依不饶的声音从窗后传来。幼金眼睑半低,让人看不到她心中所想,交代了幼银几句,便独自一人往山上去了。 翠峰村背靠翠峰山,村子被从翠峰山上蜿蜒而下的翠峰河一分为二,村子也是因村后的翠峰山而得名。 幼金所在的月家住在翠峰村的河东边,村子中大部分人家都是住在河东,因而幼金出了月家院子走在村子中,便一路跟坐在路边还有榕树下的村民打招呼。 「幼金,这大中午的,日头毒得很,你咋还上山啊?」坐在榕树下纳凉边说着闲话边做些针线活的妇人见了幼金,便笑着问道。 第05章 「三叔婆,我去打点猪草回来,不然晚上家里的猪就得挨饿了。」幼金笑眯眯地回答那个问她话的老妇人。 三叔婆瞧着这大日头,深深叹了口气,月家的情况她们也是知道的,想起月家那个最是无赖泼皮的老陈氏,三叔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日头大,你注意着些。」 「我知道叻,三叔婆,那我先走了!」幼金笑着跟她道别以后,便拔腿往山上走去。其实古代的村民很多都是很善良淳朴的,虽然穷是穷了点,可能很多还吃不饱肚子,不过像她们家这种一家都是奇葩的人家还真是不多,不过也有可能是她没有生在别人家不知道罢了。 如今正是大中午的时候,上山摘野果子的、打猪草的人自然也少了许多。走到翠峰山山脚边上,便已经看不到旁人的身影了。 幼金摘了些树枝随手编了个草帽戴在头上也算是挡住了些许日头,沿着被村民们日久天长地走出来的羊肠小径,走了约摸两刻钟便走到了翠峰山深山的边界。 翠峰山主峰约摸又一千三四百米高,连绵一片的山脉盘踞了起码有数公里之长,山上各种飞禽走兽也是有的。虽然幼金前世是军人出身,不过自己这般年幼且营养不良的身躯,手上连工具都没有的现状,便闯入这深山老林中去,简直就是不要命的行为。 幼金也没有这么傻,不过她今日为了给几个妹子掏个鸟窝,寻几个蛋回去补补身子,便冒险来到了寻常村民都不敢到来的深山边界。 用力踹断一根两指粗细的树枝,把旁支末梢都掰干净后,幼金便将棍子拿在手上充当开路的工具。 如今已经是九月上旬,金秋时节正是什么野鸡野兔最肥的时候,套兔子套野鸡这种基本的野外生存技能幼金自然也是掌握的,不过套了野鸡野兔回去也没法处理,再者也怕陈氏等人抢走了,幼金便每回都只是寻些个野鸡蛋、鸟蛋回去给几个妹妹偷摸着吃了,趁着老陈氏等人出去赶集家中无人的时候也偶尔打个山鸡野兔在山上烤熟以后再带回去给几个姐妹解解馋。 不过今日老陈氏等人都是在家的,幼金自然不能打猎带回去,只能专心把目标放在找山鸡蛋或者鸟蛋上了。 许是因为深山边界处村民来得比较少,幼金倒是没费多少力气便找到了两窝鸟蛋还有一窝野鸡蛋。看看加起来已经有十七八个蛋的背篓,幼金寻了个开阔的地方用随身带着的火石点了堆火,再把刚得的鸡蛋、鸟蛋都放进火堆里烤着。然后趁着烤蛋的时间,就近打满了一背篓的猪草。 坐在烧得只剩些红红的木炭的火堆旁边,幼金席地而坐,然后拿着手上的棍子在附近的野草灌木中扫来扫去的打发时间,却不经意地看到旁边的一大片野蒜。 看到一个比较熟悉的物种,幼金便好奇地走了过去,然后拔了几根出来细细观察了一番,确实是野蒜,不过跟后世自己见过的种植出来的蒜苗比起来,这些野蒜苗倒显得有些娇小了。在这个不明时空中,大蒜倒是还未普及,在山间路边肆意生长着,加上生蒜味道十分冲人,大家也当是野草罢了。 「野蒜……」幼金倒是想起了以前自己曾在一个远房表叔家曾经跟着表婶做过的酸蒜苗,没胃口的时候吃上几瓣蒜头,倒是十分清爽开胃。叹了口气:「可惜我现在吃都吃不饱,哪里还有肚子去吃酸蒜苗?」说罢便将手中的野蒜苗随手扔了,不过倒是记住了这个地方,现在用不上,说不定以后用得上呢? 摘了几张大叶子将烤熟的蛋细细装好,然后压到背篓最下方去藏着。将蛋藏好后幼金自己又细细地看了几圈,觉得没什么问题后才背着背篓往家里回。 回到家中,已是午后时分,如今尚未到抢收的季节,月家人也嫌外头热,便都各自在房中歇午觉。幼金悄悄推开院门,发现家中一片寂静,松了口气。进来后又转身将院门给关上,再一回头便看到小陈氏的三子月文伟眯着一双三角眼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自己。 幼金心中一惊,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了:「这么看着我有什么事?」 月文伟瞧着她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便哼了一声:「你是不是藏吃的了?」他似乎闻到一股鸡蛋的味道了,直觉告诉自己一定是这个贱丫头藏了鸡蛋不告诉自己,「识相的就快些把鸡蛋拿出来,不然我就去告诉奶你偷了家里的鸡蛋。」 听着这个大房只知道吃跟欺负几个妹妹的死小胖子,幼金冷冷地眯上了双眼:「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偷了家里的鸡蛋?」一边深呼吸压抑自己内心要扇他一巴掌的冲动。 谁料到她这般动作在月文伟眼中就是做贼心虚,于是他便大声嚷嚷道:「我数三个数,你要是不把鸡蛋拿出来,我就去喊奶了!」 然而幼金却完全不吃这一套,任由他在这狐假虎威。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月文伟便直接冲进了正房:「奶!月幼金那个贱丫头偷了你的鸡蛋!」说罢得意洋洋地看了眼站在院中间的月幼金,看她还敢不敢这般嚣张! 果然,老陈氏最是小气之人,一听到自己的宝贝孙子喊有人偷她的鸡蛋便「腾」地一下从炕上爬了起来:「这个贱丫头,真是越来越胆大了,还敢偷老娘的鸡蛋,老娘今天不打死她老娘就不姓陈!」不一会儿便拿着正房廊下的竹编气势冲冲地出来了:「你把鸡蛋都偷哪去了!你个赔钱货!有爹生没娘教的贱丫头,还敢偷老娘东西了!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我没有偷鸡蛋。」月幼金直挺挺地站在院子中间,看着老陈氏,「奶的鸡蛋都是有定数的,奶自己去数数看有没有少?或者到西厢房去找找看有没有鸡蛋的影子。」 「你个赔钱货,偷了东西还敢嘴硬,老娘今天不打死你你就不知道老娘的利害!」老陈氏挥着竹鞭便冲着幼金来了。 幼金自然不会傻傻地站在原地等她来打,在鞭子落到自己身上的前一秒便灵活地闪过了老陈氏用尽全力的一鞭。老陈氏没打到人,自己还差点摔了个狗啃泥,更是气得火冒三丈:「你个贱丫头还敢躲?有本事你今天就都能躲开了!」说罢又挥着竹鞭打了过来。 第06章 谁料幼金又是一闪:「我没有偷东西,为何要挨打?」 如今正是午歇安静的时候,月家大院这边这般热闹自然也很快就吸引了左邻右舍的村民来看热闹。 老陈氏见这个贱丫头竟然敢在村民面前这般顶撞自己,心中更是气愤不已:「没偷东西?文伟都瞧见你偷鸡蛋了,你还不承认?」 「我没做过的事,为何要承认?」幼金冷冷地站在一旁看着气喘吁吁的陈氏,「难不成奶这是要屈打成招?」幼金自然也看到了趴在墙头看热闹的村民,也看到了硬生生拦住几个妹妹的幼银,心中松了口气,只要没打到几个妹妹就还好。 一个看热闹的后生便道:「是啊老婶子,幼金妹子说她没偷,兴许是搞错了呢?」 一双眼白大大的吊梢眼恶狠狠地瞪着那个嬉皮笑脸的后生:「我们家的事关你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什么事?有你在这瞎指挥些什么?」 她这个话倒是惹得那光棍性子的后生有些生气了,笑嘻嘻地说:「老婶子这话就说差了,你是偷看过我洗澡还是怎的?还知道我长了几根毛?」 土里刨食的村民大都性子直爽,不过言语也是有些粗鄙。小后生这话一出,惹得围观看热闹的村民一阵哄笑,老陈氏脸上也一阵红一阵白的,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见他这般无赖,老陈氏脸上无光,想到都是因为月幼金这个赔钱货才害的自己这般被人戏弄,便抓起竹鞭朝站在一旁的幼金打过去:「我让你个没皮没脸的小贱人偷吃,嘴上长疮脚底流脓的小不死的!」 幼金虽然也站在一旁看热闹,不过也一直保持着警惕,是以老陈氏的竹鞭还未抽到她身上就被她灵活地又躲过一鞭子:「我没有偷东西,奶不信可以进屋翻有没有!」 没想到她竟这般气性,老陈氏更加气愤,便指挥着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小陈氏去搜「赃物」:「老大家的,去把贱丫头偷的鸡蛋给我找出来!」 「好叻!」小陈氏对于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情做得十分得心应手,听到婆婆的吩咐便挽起衣袖气势冲冲地往二房所住的西厢房去了。 幼珠幼宝姐妹俩本还想伸手拦住大伯母,却被二姐紧紧拦住,只能看着小陈氏就这么冲进西厢房翻箱倒柜地「搜赃」去了。 「我看你个贱丫头这回还有什么好说的!」老陈氏得意洋洋地看着一脸镇静的幼金,「等我搜出了鸡蛋我就打死你这个败坏门风的赔钱货!」 然而老陈氏注定是要失算了。进去西厢房翻箱倒柜地找了一番的小陈氏有些尴尬地两手空空的出来了,走到老陈氏身边小声地汇报失利:「娘,没找到……」 「不可能!她肯定偷了鸡蛋,我都闻到味道了!」原还在一旁看戏的月文伟听到这个消息立马跳出来质疑,「不在屋里肯定就藏在身上了!奶快去搜她的身!」 原本还有些不甘的老陈氏听到宝贝金孙这般说,眼神都变了,恶狠狠地盯着幼金,孙子说的有道理,如果不是这贱丫头把鸡蛋藏在身上,怎么可能这么痛快让她们进去搜房子?便死死地盯着幼金然后一步步逼近她。 幼金故作害怕地倒退了几步然后有些泫然欲泣:「奶这是真把孙女儿当成贼了?」 「呸!老娘没有你这个做贼败坏门风的孙女!」老陈氏见她倒退了几步,心中对孙子所说的话又信了三分,肯定是把偷来的鸡蛋藏在身上了,不然干嘛心虚得退了这么远?便更加坚定了搜身的想法。 幼金的眼神又冷了几分,说的还真是冠冕堂皇啊! 见她这般步步逼近幼金,院外看热闹的一个干瘦妇人便笑着缓解现场情况:「哎呀老婶子,孩子吃个鸡蛋也没啥的,都是自家养的鸡下的蛋,孩子拿了就拿了,您老大人有大量,跟自己家的孙女计较这么细做啥呢!」看向幼金的眼神也满是怜悯,「再说幼金平时这般听话能干,咱们大家也是知道的,不能偷家里的鸡蛋吧?」 幼金看了眼为自己说话的婶子,原来是月家大院对门的马家婶子。 「我呸!你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坏婆娘,感情偷的不是你家的鸡蛋!我家的事轮得着你在这指指点点的?赶紧滚回你家破烂房子去!」老陈氏死死地瞪了眼马婶子,呸了一口。 被她这般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马婶子不高兴地撇了撇嘴,低声骂了句「个老不修!」不过也不再说什么了。 冷眼看了墙头上看热闹的村民,见没有人再敢说什么,便伸手抓住幼金,先是用力地拍了几巴掌她再恶狠狠地骂道:「你倒是跑啊你个赔钱货!」 第07章 幼金紧咬牙关挨了她几巴掌,不过也知道今天不给她搜身事情是过不去了,也正好趁这个事帮自己争取多一些同情,便哭着嗓子说到:「孙女真的没有偷鸡蛋,奶实在不信便搜吧!」 「哼!」见她这般矫情,老陈氏更是手下不留情,三下五除二便把幼金破旧的外裳给扒了,只剩下洗得发白补了好些个补丁的长袖中衣中裤,背着的背篓也被掀翻在地,装满一筐的猪草也抖落得满地都是。 闻着外头的吵闹声而从炕上爬起来的苏氏扶着门看到自己女儿被扒了衣裳这般羞辱,泪如雨下,跌跌撞撞地跑到幼金身前挡住众人的目光,又拾起地上的衣裳手忙脚乱地给她套上:「娘啊!有什么您就冲着我来,幼金已经十一岁了,您这般对她,她将来的名声可还怎么办啊!」 这还是苏氏第一次这般「强硬」地对上婆母,不过她也顾不上害怕不害怕了,一心为了女儿的名声,就是拼死也要拦住婆母。 老陈氏没有在幼金身上搜到鸡蛋,正是不高兴,苏氏却在这个时候撞上了枪口:「你这个只会下孬蛋的还有脸在这教训我?自己是个没用的,生下的坏根就知道偷东西败坏我月家门风!」说罢用力地甩了一巴掌到苏氏脸上。 幼金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被老陈氏差点一巴掌掀翻摔跤的苏氏,瞧着苏氏枯黄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一个又红又肿的巴掌印,脸色又难看了三分。 拦在苏氏身前:「阿奶已经搜了西厢房,又搜了我身上,并没有看到鸡蛋,说我偷蛋总要有证据才是,这般没证没据地指控我是偷儿,我今日就是一头撞死在这也不能认这个罪名!」 见她这般斩钉截铁地说要一头撞死在这也不认罪,围观的村民倒是对月家二房的大丫头有些刮目相看了,往常虽然懂事能干,却没想到是这般有气性的,于是便有几个妇人又帮着幼金说话:「老婶子,你这找也找了,骂也骂了,这既然没找到鸡蛋,人孩子应该也没偷家里的鸡蛋,这事儿就这般算了得了呗!」 老陈氏白了眼帮着那些个赔钱货说话的人:「搜了她没找到,不还有六个赔钱货吗!我就不信了,敢偷老娘的鸡蛋!」这便是认定二房几个姐妹偷了蛋了。 纵是围观的村民也被老陈氏这般无赖的言论给震惊了,搜了房子搜了身没找到,还硬是要栽赃? 「既然奶认定了我们偷了东西,那便劳烦林三叔帮我们姐妹去请里正伯伯来,若里正伯伯也说是我们姐妹的过错,我认打认罚,绝无怨言!」 「好叻,金子你等着,三叔马上就去!」林三叔正是方才那个与老陈氏拌嘴的小后生,笑嘻嘻地应了幼金的话,一溜烟就跑没影了,老陈氏还想拦住,哪里还能由她? 场面就这么尴尬地冷了下来,幼金紧紧地护住几个妹妹,老陈氏倒是有些下不来台了。 过了一会,正房屋内传出一个苍老威严的男声:「老了!大中午的闹什么闹!」话音刚落,一个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细棉衣裳的干瘦长脸老汉从正房走了出来,「也不嫌丢人!」恶狠狠地瞪了眼站在西厢房门口的幼金几姐妹。 出来的人正是月家的家主月老爷子。见自家老头子出来了便觉得有人给她撑腰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幼金:「这个没皮没脸的赔钱货偷了家里的鸡蛋,还不承认!」 看着他一副主持大局的模样,幼金心中就有些发笑,何必装作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半条村子的人都在院墙外趴着看热闹了,就在屋里的人会没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不过是看着老陈氏被自己反击得有些下不了台逼不得已才出来罢了! 幼金倒是真的把月大富的心思猜了个透,自家打孩子倒是没什么,这招得里正都来了可就有些闹得过火了些。走到老陈氏身旁,冷冷地看着幼金:「还不给你奶认错?」 「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自己平时多吃些苦倒没什么,但是幼金来了这个时空也有十年了,自然知道名声对女性的重要性,自己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几个妹妹以后却还是要嫁人的,就是为了几个妹妹也不能背上偷儿的名声。 没想到她今儿个竟这般气性,连自己都敢顶撞。在月家数十年如一日至高无上、说一不二的月老爷子心中对幼金的三分不喜顿时就变成了十分:「一点家教、一点孝心都没有,还跟长辈顶嘴,也不知道是谁教出来的这般不记恩的人!」 这便是要给幼金扣上不孝的大帽子了,要么就是要她认了偷儿的罪名,要么就是背下不孝长辈的大过,月大富这招算是走得十分漂亮,不过幼金却没有接他的招。 林家三叔脚程倒是快,正当院子里僵持不下之时他便已经带着里正来到月家门外了:「月大叔,里正来了,快开开门呀!」见里正来了,村民们更是看戏看得津津有味,这回月家要怎么收场呢? 听到外头的声响,离院门比较近的幼金便一个箭步到了门边拉下门栓,打开了院门让里正等人进来。 里正也是月氏家族的人,名叫月德富。来的路上也听了林家的小后生大概说了一番月家现在的情况,看到院内月家二房的苏氏跟几个孩子畏畏缩缩地缩在角落那,月大富夫妇还有长房的几个则有些耀武扬威的模样站在一旁。 月家的情况月德富也是知道些情况的,二房多年无子,在月家可以说是一点地位都没有,七个闺女儿个个面黄肌瘦的,跟长房那几个穿得干净体面白白嫩嫩的模样,大富哥夫妻俩这是偏心太过了些啊! 看着二房几个小闺女儿个个眼泪汪汪的模样,月德富不忍地撇过眼,看向月大富笑着说到:「大富哥这是跟几个孩子做甚呢?都是做长辈的,小孩子家家的说几句便是了,这要是把孩子打坏了可怎么好?」暗示月大富见好就收,不过一两个鸡蛋的事,他们三十余亩良田,还缺这点子东西不成? 第08章 但老陈氏可不这么想,在月大富开口前便跟炮仗一般炸了:「什么就算了?现在就敢偷家里的鸡蛋,明日不得偷银子去了!我今儿个就是打死她也不为过!」 淡淡地看了眼舞牙弄爪的老陈氏,月德富心中更是不喜,所谓娶妻娶贤,这月家娶了这陈氏回来,真是娶妻不贤祸害三代! 「我没有偷鸡蛋,请里正伯伯为我作证。」回到几个妹妹身旁的月幼金十分坚定有力地说了一句,「奶已经搜过我们房间了,我身上也搜过了,现在就差我几个妹妹了,请里正伯伯找几个婶子帮着搜搜,我们没偷过鸡蛋,不是偷儿。」 「我们没偷奶的鸡蛋……」幼银几姐妹也跟在幼金后边小声地喊到。 苏氏抹了抹眼角的泪花:「爹、娘,要不今儿的事就算了吧!幼金几个孩子是您二老从小看着长大的,连针头线脑都不曾偷过家里的,她们怎么敢偷家里的鸡蛋呀!」 看着二房的几个孩子个个哭得眼泪汪汪的,月德富心下不忍,只得叹口气道:「大富叔,不过几个鸡蛋罢了,许是耗子搬走了也说不准,几个孩子都是大家瞧着长大的,看着也不像敢偷鸡蛋的,要不给我个面子,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见他帮着那几个赔钱货说话,老陈氏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不过月德富毕竟是里正的身份,也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童生,她也只能闭着嘴不说话,心中却没想要这么高拿轻放地饶过这几个赔钱货。 把众人心思各异的表情一一看在眼里,月幼金心中冷笑数声,老陈氏可是翠峰村有名的泼妇,虽然围观的村民大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不过也不能让此事就这么含糊过去了,便开口有些怯怯地扬声道:「里正伯伯,阿奶都还没数过家里的鸡蛋,我方才从山上打了猪草回来便逮着我说我偷了鸡蛋,要不叫奶把鸡蛋拿出来数数?」 听到幼金这么说,月德富拍了拍手,笑着说到:「正是呢!老婶子数数看,许是记错了也说不准?」 外头围观的村民听到幼金说老陈氏连家里的鸡蛋都还没数过就说孩子偷鸡蛋,个个掩嘴窃笑,然后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林家的那个后生更是直接笑出了声音:「看来老婶子真是长了千里眼跟顺风耳呀!鸡蛋都没数过就知道被偷了,也是厉害啊!」 老陈氏被他这般明目张胆地嘲笑了一番,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十分难看,不过她对自己的宝贝金孙的话却是深信不疑:「文伟都瞧见她偷鸡蛋吃了!还能有错不成?」 原站在小陈氏身边看热闹的月文伟毫无准备地被点名了,发现众人的目光都转移到自己身上,倒是搞得他有些慌乱,不过还是故作嚣张:「这个贱丫头肯定偷了鸡蛋,我都闻到她身上有鸡蛋的味道了!」 「哄」的一下,围观的村民都笑了,马家婶子更是叉着腰嘲笑:「难不成你小子长了狗鼻子不成?还闻到鸡蛋味儿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赶紧叫你奶把鸡蛋拿出来数数看有没有少才是?」顿了顿,然后意有所指,「鸡蛋要是不见了,还指不定是谁偷的呢!」 她这话一出,小陈氏的脸色倒是有些难看了,平日里私底下她没少明里暗里拿家里的鸡蛋给自己的四个孩子补补,不过婆婆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想到这她便觉得有些理直气壮了,挺了挺胸脯仰了仰下巴,然后侧眼白了眼指桑骂槐的马家婆娘。 而老陈氏已经被架秧子到高处下不来了,只能硬着头皮应到:「拿就拿!我的鸡蛋要是少一个,我就打死这几个贱丫头!」说罢扭着腰转身回仓房拿鸡蛋去了,家里所有吃的粮食都是锁在正房边上的仓房里头,钥匙只有老陈氏一个人有。 不过片刻,老陈氏便提着装满鸡蛋的篮子回来了,这可都是她辛辛苦苦攒下来留着给在县里读书的两个孙子补身子的。 提着鸡蛋回到人前时,老陈氏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她方才路上大概看了眼,鸡蛋好像并没有少,不过事到如今已经不是她说事了就了的了。 月德富见她的脸色有些难看,便笑着问到:「老婶子可是数过了鸡蛋,鸡蛋数量可是少了?」看着老陈氏一脸心虚的样子,他心中也有了大概的判断,怕是几个丫头都被冤枉了。 月德富能发现老陈氏的不对劲,旁人自然也能发现。月大富便直接出声喝了几句:「还不赶紧把鸡蛋拿回去放好?越老越不会当家了!自家有几个鸡蛋自己不知道?」出言把老陈氏脱离了众人的视线后,然后对着月德富笑着说道:「今日之事不过是闹了些小误会,孩子们还小,闹了笑话还劳烦贤侄跑这一趟,让你见笑了。」 月大富在外头闯荡多年,见风使舵的眼色自然也是有的,这头已经转了话风,月德富也不好再剁插手别人的家务事,便道:「都是自家的儿孙,小侄相信大富叔指定是一视同仁的,误会说清了也就好了。」说罢拱了拱手便离开了月家大院。 见里正不再插手,月大富使了个眼色给小陈氏,小陈氏接到公公的颜色便赶忙去把院门给关上,又挥了挥手赶走趴在墙头看热闹的村民:「去去去,有啥好看的,又不是耍猴戏!」 村民们见没了热闹可看,又见小陈氏这般说,讨了个没趣儿,摸摸鼻子三三两两地便都散了,不到一刻便只剩下月家众人在大院中僵持着。 月大富不以为意地瞥了眼坐在地上浑身滚得跟泥猴一般的二房的几个孙女,心中十分不喜,淡淡道:「该干啥干啥去,别在这杵着了。」然后转身回了正房。 小陈氏见公公婆婆都走了,便也带着有些愤愤不平的月文伟回了东厢房上房去了,大房与三房则住在宽敞舒适的东厢房上下两房,只有二房带着七个女儿住在又小又暗、冬冷夏热的西厢房。 见所有人都走了,幼金也深深地松了口气,用力地扶起坐在地上的苏氏:「娘,地上凉,您带几个妹妹回房里坐着罢,我把猪草收拾好了再回来。」然后又将几个妹妹扶了起来,擦了擦小六哭得有些花的小脸:「小六听话,跟娘回房去。」 第09章 小六刚才也是被吓得不轻,还有些抽泣着牵着苏氏的手回了西厢房。幼珠也带着幼宝幼绫跟在苏氏身后回了房,幼银则留下来帮着幼金很快地把散落在院中的猪草一一收拾好,姐妹俩才一起回去。 小陈氏打发月文伟在东厢房呆着,自己则又除了东厢房的门往正房去了:「娘啊,您瞧着今日二房那几个赔钱货,个个都是故意来气你的,尤其是月幼金那个贱丫头,要不是她,林家三郎怎么会去请了里正来?娘怎么会被气得下不来台?要我说月幼金那个赔钱货现在是越大越反骨,今日敢叫人请了里正来,明日不还得上衙门去告官去?」 原就被气得在炕上躺着的老陈氏,听完小陈氏的话,兀地拍了拍手,从炕上坐了起来,有些凹陷下去的眼窝都瞪了起来:「那个赔钱货她敢?」 小陈氏想到刚刚月幼金阴恻恻的笑,心中一个激灵:「娘啊,您是没瞧见方才她看咱们的眼神,恨不得要把我们都吃了!哪里是她不敢做的?您不就说她偷了个鸡蛋,还闹得这般大动静,幼婷今年已经十四了,幼荷也十三了,都到了要说亲的年纪了呀娘!这要是传出去咱们月家的闺女儿不孝不悌,那以后还怎么说亲?」幼婷是小陈氏的女儿,幼荷则是三房的女儿。 老陈氏偏心大房跟三房,虽然她心里也觉得幼婷幼荷两个孙女儿也是赔钱货,不过因着她喜欢老大老三多一些,加上两个孙女儿从小吃得也比二房的好些,长得也好许多,两人虽然还未及笄,不过已经出落得比一般农家丫头好上许多,老陈氏对这两个孙女儿也是含了嫁到好人家的期望,也就多了几分好脸色。 是以小陈氏一提到会影响两个孙女儿说亲,老陈氏果然被触到逆鳞了:「真真是灾星祸星投胎的赔钱货!祸害老二就算了,现在是连老大老三家也一起祸害了不成!」气得坐在炕上用力地捶着棉被,仿佛此刻要是二房的几个赔钱货在,她都恨不得弄死她们以泻心头之愤。 见老陈氏这般气愤,又想到方才走之前月幼金看自己的那个让人心头发凉的眼神,小陈氏便给她出主意:「娘不如等今晚老二回来……」 听完小陈氏的话,老陈氏脸上的不虞也变成了志得意满的微笑:「不错,老二最是孝顺,我要是被气病了,他自然不会不管不顾,就照你说的那么办!」婆媳两人窃窃私语地商量着如何收拾二房的赔钱货,越说越开心,半躺在炕上的月大富半垂着眼帘,不言不语,仿佛睡着了一般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只是嘴角那一丝不以为意的撇嘴暴露了一切,二房那几个不懂事的,是该管教管教了。 而躲在西厢房里偷偷吃着幼金烤熟带回来的鸡蛋的七姐妹并不知道厄运已经悄悄来临,一个两个欢欢喜喜地看着姐姐从对着外头的窗户中悄悄递进来一包用大片叶子包着的东西进来。 等幼银接过幼金递进来的蛋后,幼金才又绕回院子正门,光明正大的从外头回了西厢房。几个妹妹早就两眼巴巴地盯着摆在炕桌上的绿色包裹,一听见推门声便齐刷刷地看向走进来的幼金:「姐姐!」 幼金也上了炕,在六个妹妹期待的眼神里小心地打开捆着鸡蛋包裹的草绳,幸好自己方才进家门前福至心灵把鸡蛋藏在了西厢房外头的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底下才回来,不然要是被老陈氏那个老虔婆找到,鸡蛋吃不到还是小事,再被打一顿可就亏了。 苏氏也坐在一旁看着女儿打开的叶子里头竟然包了足足有八个鸡蛋,还有十来个鸟蛋,不禁有些担忧地惊叹:「金儿你是进了深山不成?怎地找到这般多野鸡蛋?」山脚下每日那么些人来来往往的,哪里还会有这么多鸡蛋?女儿肯定是进了深山了。 苏氏平日里上山找些鸡蛋猎物给几个妹妹补身子的事苏氏也是知道的,她也知道自己生的几个孩子在这看着光鲜亮丽又富足的月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加上自己相公不喜几个女儿她也是知道的,便也睁只眼闭只眼帮着幼金几人瞒着月长禄了。 「没呢,只是到了深山边上,不曾进去。」幼金给每个妹妹分了一个鸡蛋一个鸟蛋,又给苏氏分了一个鸡蛋及两个鸟蛋,笑眯眯地应到,「娘快些吃了罢,现在还有些温热。」 见姐姐说可以吃了,几姐妹便个个拿着鸡蛋在桌上敲开一道裂缝,然后将剥下的蛋壳都放入原先包裹鸡蛋的叶子中,一会吃完鸡蛋幼金还要把鸡蛋壳偷偷带出去扔掉的。 已经退烧好了许多的小九也小口小口地吃着香喷喷的野鸡蛋:「真好吃!」不过一个鸡蛋也就那么大,不过一会儿便吃完了,小九砸吧砸吧嘴,看着几个姐姐个个吃得喷香,感觉自己的口水又流了下来,好想再吃一个啊! 苏氏也瞧见小九发馋的模样,便想将手中还剩一半的鸡蛋塞到小九手里,还未塞过去就被幼金拦住了:「娘如今怀着身子,更应该多补补,我把我这份给小九便是了。」说罢把自己手里还剩一大半的鸡蛋全塞到小九手里:「吃吧。」 「谢谢三姐!」小九喜滋滋地捧着幼金塞过来的鸡蛋又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还边自言自语地说着:「要是天天都能有鸡蛋吃那该多好呀!」幼金前头还有大房、三房的幼婷、幼荷,因此幼金在家中行三。 听到小九这般童言无忌的渴望,苏氏脸上的笑意便渐渐黯淡了下来,然后微微叹了口气:「都怪为娘不争气,生不了儿子,才害得你们跟着我一起吃苦。」 见苏氏这般自责,幼金一把将手中剩下的一小口鸡蛋都塞进嘴里吃完,然后说到:「不怪娘,小九要是想吃鸡蛋,我以后勤些找,肯定能找到的,翠峰山那么大,飞禽走兽最是不缺。」又转头压低声音跟小九说:「不过小九要记得,不能告诉别人自己吃过鸡蛋,连爹也不能说哦,不然以后就没有鸡蛋吃了!」 听到姐姐这么说,小九认真用力地点点头:「嗯!我谁也不说!」几个妹妹从第一回吃到幼金带回来的烤鸡蛋啥的就一直被教育不能告诉别人自己偷偷有东西吃的事情,几姐妹都是刻在骨子里的记着,家里虽然比别人家好些,半个月就能吃一回肉,不过一次也吃不到一片肉,一听姐姐说被别人知道了就没有鸡蛋跟鸡腿吃了,几姐妹个个都是死咬牙关,谁也不说。 见几个女儿对丈夫跟公公婆婆防范心这般重,苏氏不禁有些担忧,怎么说也是一家人,长此以往会不会几个女儿都跟家里头不亲近了? 苏氏有些担忧的模样也落到幼金的眼中了,幼金便对她说到:「娘,不是女儿不孝顺,只是家里的光景可比村里人好多了,但是您看咱们几个,小七身上穿的衣裳还是我以前穿的,我又是捡了大姐不要的,缝缝补补穿了多少年了?您再看看大伯三叔家的孩子,哪个身上衣裳有补丁的?」 幼金口中的大姐便是大房的幼婷,大房因着小陈氏是老陈氏的娘家侄女儿,本就受宠,加上还有两个在县学读书考科举的兄弟,老头子也是偏心到没边的,如今幼婷穿的可都是细棉衣裳,不像她们家还穿着破破旧旧的粗棉、粗麻衣裳。 其实苏氏哪里会不知道公婆的偏心?只不过她自小便性格柔顺,嫁入月家十余年了也一直是谨守孝道,面对偏心的公婆、咄咄逼人的兄嫂、时不时就动手打她的丈夫,她又没有强力的外家支撑,一个无依无靠的妇道人家能怎么办呢?也只能是自我催眠罢了。 第10章 想到家中这些闹心的事,苏氏有些食不下咽,便将未吃完的两个鸟蛋放回桌上:「给小五小六吃罢。」 小五小六这对双胞胎虽然只有不到八岁,不过也已经十分懂事,见苏氏把蛋给她们,便齐齐摇了摇头:「给娘吃,娘肚子里还有小弟弟,要多吃!」 见两个女儿这般懂事,苏氏心中也宽慰了不少,笑着摸了摸两个闺女的头,在女儿们的催促下才慢慢将剩下的蛋都吃了。 等大家都吃完了,幼金才将蛋壳拢齐了,又用那根草绳把叶子裹紧,从窗口那先把鸡蛋壳给扔了出去,然后再大摇大摆地从正门出了家门。 趁着没人注意,幼金便将鸡蛋壳连着叶子一起扔进了翠峰河里去,看着蛋壳随水漂流至消失不见,幼金才拍了拍手往家去,在村里人面前坑了老陈氏一把,还保住了鸡蛋,幼金此刻心情可以说是非常好,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蹦蹦跳跳地回家去了。 而幼金的好心情却没能过夜。晚饭时候,一向牢牢抓住分饭大权的老陈氏居然缺席了,连晚饭都没吃就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嘴里还念叨着:「败家玩意儿的赔钱货……真真是我们老月家的灾星祸星!」 每日在镇子上做事的两兄弟不明就里,吃完饭听说老娘病了,便都到正房去瞧老陈氏了,月长禄听着自己老娘嘴里骂着「赔钱货」什么的,心中便猜出了几分,肯定是自己房里那几个赔钱货又惹娘生气了,直直坐在炕边的长条凳子上,脸上表情十分难看。 「娘啊!您是哪里不舒服跟儿子们说啊!儿子好去请郎中啊!」坐在炕边的老大月长福声音中满是焦急,一副恨不得病倒的是他自己的模样。 月长禄听大哥这般说,便「突」地一声站了起来:「我去请马大夫来!」 见火候差不多了,老陈氏忙给站在一旁策应的小陈氏使眼色,小陈氏心领神会,赶忙便拦住了月长禄:「二叔你先等等,其实娘不是病的,是被你家幼金给气的!」 见两兄弟都看了过来,小陈氏便添油加醋地把今日午后发生的事告诉两人:「事情这样的,娘今日晃了眼把鸡蛋数错数了,便问了句幼金是不是拿了鸡蛋,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幼金这孩子也不知道像了谁,气性那般大,竟然叫人去请了里正过来,还顶撞了娘,娘这是被气的!」 听完小陈氏的话,月长禄的脸已经黑得跟要滴墨汁一般了:「我这就去把那个赔钱货带过来给娘赔礼道歉!」说罢便气冲冲地摔了帘子出去,往西厢房去了。 给几个妹妹刚洗完脚,幼金带着她们在炕上说话,却被一脚踹开房门的月长禄打破了满室温馨:「你这个赔钱货吃我月家的穿我月家的,还敢把你奶气病了!」怒目圆睁的月长禄直接一巴掌就把幼金的头都给打歪了,「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方才吃晚饭时分幼金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本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没曾想老陈氏还留了后手让月长禄来对付自己,真的可以说是用心良苦了。被月长禄一巴掌打歪的脸微微转过来,干瘦的小脸上已经浮现出一个又红又肿的巴掌印,幼金用舌头顶了顶被打的一侧脸颊便知道这没个三五日是消不了肿了。 安抚了几个妹妹一句,下炕穿鞋:「爹要打要骂到外头去,别吓着娘和几个妹妹。」说罢便挺着腰往外头走去,月长禄看她竟这般不紧不慢,心中不悦更是到了极点,一出西厢房门便一脚踹到了幼金身上:「我让你个贱丫头,偷家里鸡蛋还敢叫里正!」 幼金被踹倒在地后迅速反应过来,虽然月长禄的动作还未停,幼金却灵活地闪过了好几下重重的攻击,虽然被打了几下,不过也避免了攻击内脏的地方,肉痛个两三天也还好。 听到外头的动静,苏氏赶忙从房里出来了,趁着月长禄停手之际,直接拦在了幼金前头:「当家的,你要打就打我吧,幼金还小啊!」 幼金见苏氏不顾已经快五个月的肚子也要护着自己,心中微微发热,她前世无父无母,只有一个远房叔叔,不过也只是疏离的客气,苏氏虽然软弱,不过她是真心疼爱自己还有几个妹妹的,就凭着这一点自己也要护好她们才是。 见她拦着自己,月长禄没好气地「呸」了一口:「不要以为你大着个肚子老子就怕了你,你要是再不给老子生个儿子出来,看老子不打死你!」说罢气冲冲地往正房去了,只留下泪流满面的苏氏与满身灰尘的幼金。 见她掩面痛哭,幼金淡淡说了句:「光是哭有什么用呢?难道娘真的想这样过一辈子吗?」然后用力地扶起苏氏往房里回。 这话幼金已经不是第一次跟苏氏说了,从苏氏生下小五小六,还未出月子就被月长禄打了第一回以后,那时才三岁的幼金在四下无人的时候竟跟她这般说,还把她吓了一大跳。 「不这样还能怎么办呢……」幽幽叹了口气,苏氏悲恸道。是啊,她一个娘家不管婆家不爱的,身子还那般差的女人,离了月家,又能去哪呢?在月家受苦受罪是一回事,起码能让几个女儿好好长大不是?唉…… 因着月文伟一句话引起的鸡蛋风波最后便在老陈氏装病让幼金被打一顿后翻篇了。 这两日月家两老心情十分好,连带着平日里总是对着家里孙女一脸厌烦的老陈氏脸上都柔和了许多,原来是三房的人要回来了。 九月初二是老陈氏的寿辰,在县城开了个小杂货铺的老三前几天就托人带了口信,说这两日便会带着大房的两个侄子还有自己一家人回来给老太太做寿。自打得了这个口信,老陈氏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果然还是她的三儿最是心疼她这个老母亲。所谓「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老陈氏虽然也心疼大房的两个孙子,不过她心里最喜欢的还是她的三儿月长寿。 第11章 九月初一这日午后,一辆宽敞的青布骡车进了翠峰村后稳稳地停在了月家大门口。 三房的小儿子今年不过四岁,下了骡车便跑到月家大院门前「砰砰砰」地敲门:「阿爷阿奶,六郎回来了,快开门呀!」跟在六郎身后下车的是穿着细棉料子做的书生袍的月家大郎月文涛与月家二郎月文礼。 月长寿跟驾车的车夫结清了租车的银子,又跟他约好后日一早来接他们回县城,然后才提着大包小包往月家大门去。众人在门口站了不过一会儿,听到动静的老陈氏便赶忙出来开门了:「三儿!」看到自己的小儿子回来,老陈氏高兴得眼眶都红了。 月长寿笑着应到:「娘,儿子回来给您拜寿了,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月长寿娶的韩氏家中本就是在县城开了个小杂货铺的,不过韩氏家中只有她一个女儿,韩家为了女儿日子好过,便都把铺子给了月长寿打理,月长寿也是个头脑灵活、能说会道的,三房一家日子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不过也算过得去。 「真是的,回来就回来,还带这么些东西作甚?放铺子里卖能卖不少钱呢吧!」看着月长寿跟韩氏两人手里都提着大包小包,老陈氏脸上的笑容更是藏都藏不住。 韩氏笑盈盈地应到:「孝顺给爹娘的东西,花再多钱也是值当的。」说罢还给三个孩子使了眼色,月幼荷接收到娘亲的眼神,便规规矩矩地给老陈氏行了个县城里常用的礼:「孙女儿给祖母祝寿了。」几个孙子也都乖乖行礼贺寿。 看着儿子跟孙子们个个脸上喜气洋洋的模样,老陈氏也是欢喜得不得了,直到月大富出来喝道:「老婆子是欢喜疯了,还不叫孩子们进屋歇着!」 听自家老头这般说,陈氏才回过神来:「娘这是欢喜过了头,都忘了三儿你们坐了半日车才回到,快快,到正房坐着跟娘好好说说话。」 一行人才欢欢喜喜地回了正房。小陈氏也听到动静,便带着文伟一起到正房来热闹了。 韩氏因着家中境况不错,在县城也是她当家做主,因而给每个孩子都准备了些小礼物,又给幼婷准备了一匹县城现在正流行的料子。 幼婷还有一年便及笄了,自然是最爱美的年纪,得了三婶给的这般好的料子,心中欢喜得不得了:「多谢三婶!」 倒是老陈氏瞧着那料子十分不错的样子,心中有些不高兴:「不过是个丫头,你给这般好的料子给她作甚?留着卖多好!」 听到她这般说,幼婷心中的雀跃便冷了三分,嘴角的笑容也淡了不少。韩氏见状忙道:「幼婷也大了,也该到了说亲的年纪,做身漂亮的衣裳也是应当的!」 见韩氏这般说,老陈氏便不再说什么了:「既然是你三婶好心给你准备的,你便留着罢。」听她这么说,幼婷才欢欢喜喜地收下料子。 给小陈氏准备的礼物则更加贵重些,是一对精致的银丁香,小陈氏欢欢喜喜地收下了,要知道一对银丁香可是值不少钱呢!这老三家的还不算太忘本,有好的还知道孝敬家里人。 一一给众人发完礼物,最后才是给老陈氏准备的寿礼。月长寿在盒子里取出一个分量不轻的纯银镯子捧到老陈氏面前:「娘,今年是您的五十大寿,儿子特意为您准备了寿礼,希望您不要嫌弃。」 大丰朝历来有过寿的风俗,在父母五十大寿之时,子女多要送些金银以表孝心,不过一般乡村人家,顶多也就是送个镀银的小镯子罢了,像月长寿这般送纯银大镯子的确实是少有。 老陈氏看到儿子捧了个纯银镯子递到自己面前,两眼都笑出眼泪来了:「你这孩子!这镯子得值不老少银子了罢?都是成家立业的人了,怎地还这般抛费?」虽然嘴上是怪着月长寿,不过她心里早就欢喜地不知所以,果然还是最可心的小儿子,确实比两个儿子都孝顺许多! 韩氏笑着接过月长寿手中的镯子然后戴在老陈氏右手手腕上,笑着说到:「今年可是娘的五十大寿,孝敬娘也是应当的。儿媳瞧着这镯子趁着娘倒是十分好看!」 月大富瞧着三儿子两口子都这般知孝道,也乐呵呵地抽着三儿子给准备的水烟叶子,一家十数口人在正房里其乐融融、父慈子孝,十分温馨。 送完了所有人,韩氏才发现给二房准备的东西都还没送出去,便笑着问了一嘴:「娘,怎地幼金几姊妹都没过来?这回回来还带了好些幼荷穿旧了的衣裳,想着二房闺女儿多,看她们用不用得上呢?」 一说到二房的那几个赔钱货,老陈氏满是笑意的老黄瓜脸便变得有些僵硬,笑也淡了几分:「那些个赔钱货,哪里用得上幼荷穿过的衣裳,别给她们也是浪费了,倒不如给幼婷穿。」虽然月幼婷也是个赔钱货,不过跟二房那几个比起来,老陈氏可以说也是十分疼爱月幼婷了。 一听说自己还可以有新衣服穿,趁人不注意还悄悄瞧了眼幼荷如今身上穿的衣裳上还绣着好看的粉蝶戏花纹样,虽然是幼荷穿旧的,月幼婷心里还有些雀跃,也比村里人穿得能好上不少吧? 「都是幼荷早些年穿旧的衣裳,如今身量大了也都穿不上了,幼婷还比幼荷高了半个个头,更是穿不了呢。」却没想到韩氏居然笑眯眯地拒绝了老陈氏,「幼婷如今也十四了,要穿也该是拿好料子做了穿才是。」 见韩氏这般说,原还有些不高兴的月幼婷便不再多想,不过老陈氏瞧着韩氏笑盈盈的模样,心中掠过一丝不喜,要不是当年韩氏的父亲与自家老头子认识,老陈氏也不会让三儿子娶了这个城里的媳妇,现在搞得三儿子住得离自己远远儿的,虽说不是倒插门,但是也就差住在岳丈家中了,这韩氏更是讨人嫌,明知她不喜二房那些个赔钱货,还上赶着给她们送这送那的! 第12章 月长寿对二哥一家虽然没有多大感情,不过自家媳妇说要送,便也由着她送:「娘,不过就几件旧衣裳罢了,我上回瞧着幼金几姊妹还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裳,咱们这样的人家,穿得那样出去也着实是难看了些,幼荷的旧衣裳虽说是旧的,不过也比她们如今穿的好些。」压低了声音附到老陈氏耳边又悄悄说了一句:「就怕外头那些人八卦,见二哥家的孩子穿得破旧,要说娘偏心呢!」 老陈氏一听儿子这般说,立马就跟炸了毛一般:「不过就是那起子小人传闲话,还敢掰扯到我头上来了!」虽然生气,不过老陈氏历来爱面子,便侧着眼对韩氏说到:「既如此你便送去西厢房罢,省得人家在背后嚼舌根。」 韩氏得了她的首肯,自然也就不理会她口气里的阴阳怪气,等从正房出来便提着一个大包裹往西厢房去了。 在床上躺着保胎的苏氏听到幼宝进来说三婶回来了,忙坐了起身:「弟妹回来了。」 瞧着站了一地个个面黄肌瘦的小萝卜头,身上还都穿得破破烂烂的,再看着半躺在床上,除了高高凸起的肚子,整个人都瘦得十分厉害的苏氏,韩氏心中闪过一丝不忍:「嫂子快快躺下才是。」 苏氏靠在硬邦邦的枕头上,蜡黄的脸上挂着一丝亲热的笑,如果说在月家中还能与自己好声好气说上几句话的人,便只有一年回来几次的韩氏了:「这大老远的回来也不去歇息,要是娘知道你过来,指定又要说你了。」老陈氏不喜韩氏与自己来往,苏氏也是知道的。 「不妨事的,我来之前跟娘说过了的。」坐在幼珠幼宝两姐妹搬过来的凳子上,韩氏笑吟吟地从包袱里掏出一大包饴糖:「幼珠幼宝真懂事,快拿些饴糖去给妹妹们吃了,婶娘跟你娘说会子话。」 两姐妹看了眼苏氏,见她微微点点头,才接下韩氏手中的饴糖:「谢谢三婶娘。」然后迈着小小的步子带着几个妹妹回到自己平时睡觉的炕上去分饴糖吃了。 韩氏看着不过两岁出头也十分乖巧的小九,微微叹了口气道:「嫂子这几个闺女儿都教地十分有规矩呢。」 「哪里是我教的,我这身子骨常年不见好,她们姐妹的事都是幼金带着幼银教的,我倒是成日里躺在床上了。」苏氏笑着解释。 「幼金这孩子从小便十分懂事,比我家幼荷还小了将近三岁,瞧着倒是比幼荷还稳重许多。」说起二房的长女幼金,韩氏也是十分心疼,那孩子今年都十一岁了,瞧着身板还跟七八岁孩童一般,幼荷前两年十一岁的时候都开始慢慢抽条了。 越想心中就对二房的几个孩子越怜惜,韩氏赶忙回神,将方才提来的包袱打开:「这是上回家里收拾出来的一些旧衣裳,都是幼荷打小穿的,虽然是旧了些,不过也将就还能穿。」拿起一件有些褪色的衣裳:「这给幼珠穿指定合适,我这回回来带了有七八套呢,几个孩子一人也都能分到一套,只是嫂子千万别嫌弃才是。」 接过韩氏递过来的料子十分舒适的细棉料子衣裳,细细抚摸着衣裳上的绣纹,苏氏眼眶微微发热:「这般好的料子,弟妹还是留着罢!」 韩氏心想她应该是害怕婆母知道了会生气,便笑着说到:「方才也问过娘亲了,娘亲说给几个孩子穿正好,我家幼荷如今也渐渐大了,家里又没有别的小姑娘,还是给幼金几姐妹穿着好。」 见韩氏这般说,苏氏眼中的泪水险些就流了下来,赶忙用袖子拭了拭眼角:「弟妹有心了。」 苏氏强撑着精神头与韩氏说了好一会子话,韩氏见她确实也是累了,便不再多留:「嫂子还是要多多保重身子才是,哪怕不是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几个女儿。」语重心长地说了一番,韩氏才空着手出了西厢房,往自家住的东厢房下房回去。 小心翼翼地坐在房里的椅子上,月幼荷见娘亲回来了,忙站了起来挽着娘亲的胳膊:「娘可算是回来了,弟弟们跟着大房的几个哥哥出去玩了,就剩我自己在房里,可是无聊死人了。」 韩氏拉着女儿坐到炕上,倒了碗水,笑着问道:「方才幼婷不是来跟你说话来着?怎地这会子就不在了?」 听娘亲提起月幼婷,幼荷便撅起了粉嫩嫩的小嘴:「娘亲可别说了,大堂姐一来便是要翻这个翻那个的,要不是穿不下,恨不得都把我的新衣裳拿走了,女儿见着她烦得不行,随口找了个由头就打发她回去了。」坐到韩氏身边继续抱怨到,「咱们在县城多好呀,这乡下人真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女儿瞧着都膈应。」 一开始还笑着听女儿抱怨的韩氏,见她这般说,脸色立马就变得有些难看了,正色到:「什么乡下人,你不过是从小生在县城里罢了,这里始终都是你的家,你自己也是乡下人,从哪里学得这拜高踩低的性子?」 韩氏虽然出身小商户人家,不过因着打小家中只有她一个女儿,加上母亲强势,父亲也不敢纳妾,便都把自己当成男儿一般教育,因而心志倒是比很多女子都强上三分,也对二房的几个女儿的遭遇多有同情,所以时时明里暗里帮扶着苏氏。也知道虽然自己是一直都生在县城,不过当家的并不是入赘到自己家来,自己一家怎么都还是月家的人,女儿这话说得实在是不妥,如果叫婆母听去了,想必又有得闹了。 见娘亲突然这般疾言厉色地对自己说话,月幼荷心中虽有不满,不过也不敢辩驳什么,乖乖认了错:「女儿知错了。」 韩氏叹了口气,把话一点一点掰碎了跟她说:「你还有你两个兄弟,虽然如今是在县城里过着好日子,不过将来这老家的人也都是你们的依仗,一个家族要兴旺,最重要的是兄弟齐心,虽然娘亲也不喜大伯娘的行径,不过你瞧娘亲何时阻拦过你两个兄弟跟大房的堂兄们出去玩?你幼婷堂姐自小生在村里,见过的世面是比你少些,但是你也不能瞧不起人知道吗?不过就是给她瞧个新鲜,又不会掉一块肉,你怕个甚?」 月幼荷自小也是被韩氏悉心教养的,也不是小心眼的人,只不过方才被月幼婷那般一顿翻东西给气到了,才这般口不择言的说了几句重话。听完韩氏这番话,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这才心甘情愿地认了错:「娘教训得是,女儿知道错了。」 见女儿这般受教,韩氏也松了口气:「如今你也十三了,也到了要议亲的年纪,你想想如果你这番话传了出去,那旁人该怎么看你,该怎么看咱们月家的女儿?」抚摸了女儿的长发,柔声道:「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便是自己的亲事,你也别害臊,这些话知道总比不知道的强。」 第13章 幼荷原还有些害臊,见韩氏这般掏心掏肺地说,便红着脸应到:「娘亲说的是,女儿晓得了。」 正带着幼银在厨房里准备一大家子饭菜的幼金自然不知道正房那头都发生了什么,拿着大大的锅铲翻动着锅里已经炒得半熟的菜,幼金看着拥挤的厨房里只有她跟幼银两个小孩子在做饭,心中默默地吐槽了一大圈,这老陈氏也真是心够大的,这么一大家子人回来吃饭她竟然也放心得下把饭菜交给两个孩子来做! 今日因着三房还有大房的两个宝贝金孙回来,老陈氏也是下了大本钱准备这顿晚饭的,三房带回来的三斤肉全都拿到厨房来给叫多做几个大菜,生怕把她那几个宝贝金孙给饿着,不过她也是要当甩手掌柜的,临出厨房的时候恶狠狠地瞪了眼灰头土脸的姐妹俩:「好好给我做好饭了,要是敢偷吃,仔细你们的皮!」 恭恭敬敬地送走了老陈氏,撇了撇嘴,幼金也是存了一点小心思,故意把两个菜都炒得咸了些,又蒸出了还有些夹生的糙米饭。幼银看着大锅里有些夹生的饭,不安地搓了搓手:「三姐,饭都夹生了,一会儿奶生气了该怎么办?」 幼金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不怕,天塌下来有我撑着,一会儿吃饭你别做声就是,相信姐姐没错的。」幼银打小就怕老陈氏,不过见姐姐这么胸有成竹的模样,不安的心反倒奇异般镇静了下来,用力地点点头:「嗯!我相信三姐!」 把最后一个土豆炒肉片捞出锅来,幼金示意幼银去摆饭:「把饭菜都端上桌去,然后叫人吃饭了。」今天的饭菜还算丰盛,月长寿这次回来还带了三斤多肥肥的五花肉回来,真真是下了大本钱。相对于重男轻女的月大富夫妻、贪财又爱欺负二房的大房月长福,三房一家算得上是对二房最友善的人了,月长寿虽然是淡淡的,不过韩氏倒是一直与苏氏很亲近,对自己还有几个妹妹也都十分和蔼可亲。 按照幼金的话,幼银很快就摆好了饭菜,原还空空荡荡的月家大院不一会儿便坐满了闻香而来的月家人。看着方才做饭的时候没有踪影的大房母女如今正眼巴巴地看着老陈氏手中的勺子,生怕漏了一勺半勺一般,幼金心中真是对这对母子充满了鄙夷,低下眼睑,在心中默默地吐槽了一番。 看着桌上摆了四五个大盆都装满了菜,再看看灰头土脸的幼金姐妹,韩氏笑着给幼金夹了一筷子肉片炒土豆:「辛苦你们姐俩了,也不知道来叫一声三婶娘去帮忙,多吃些,可别累坏了身子!」说罢又给幼银夹了一筷子肉,丝毫没注意到老陈氏已经发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她。 坐在老陈氏对面的幼银倒是发现了阿奶这个熟悉的眼神,被吓得小心肝抖了好几下的幼银端起碗来想把菜夹出去,却被幼金一把拦住:「四妹还不多谢三婶娘?」说罢还用手在饭桌底下用力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幼银见她这般举动,便讷讷地放下粗瓷碗,然后小声嚅嗫着说到:「多谢三婶娘。」 老陈氏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指桑骂槐地骂了句:「光吃不干的破烂玩意儿,一天到晚光知道吃吃吃!」 隔壁桌的月大富正乐呵呵地跟三个儿子喝着三儿从县城带回来的烧酒,听到老陈氏又在骂骂咧咧的,便不悦地放下还剩些酒的碗,有些不悦地喝道:「得了,老婆子一天到晚的没个消停,今儿啥日子还要骂骂咧咧的!」 原就心中窝火的老陈氏被他这么一说就更加窝火了,还未来得及发作就听到一旁的幼婷「哎呀」了一声:「今儿饭没熟!」 老陈氏一听就来了火气,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拍在桌子上,冷眼瞪了二房的两个赔钱货:「今晚饭是谁蒸的?」 骨子里都透着狠劲的话吓得幼银说不出话来,放在桌子底下的双手紧紧揪着衣袖,不知如何是好。 幼金吃完碗里的土豆炒肉片,好整以暇地放下筷子:「是我蒸的。」 拿起桌上的筷子直接就砸到幼金的脸上,老陈氏扯开嗓子就开始骂人:「没皮没脸、光吃不做的赔钱货,真真是祸星转世来害我们老月家的败家玩意儿!这么好的糙米饭还给我蒸夹生了,老娘今儿要是不打死你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说罢便站了起身准备去揍幼金。 见老陈氏发火了便都不敢言语,个个低着头安静地坐着,看着隔壁桌自己那个便宜老爹投过来嫌弃的眼神,幼金眼中闪过一丝嘲讽。闪过了方才老陈氏砸过来的筷子后,见老陈氏快步走了过来准备揍自己,幼金便赶忙也起身跑到了伸手护住自己的韩氏身后然后开始为自己辩驳:「今儿饭没蒸熟是孙女儿的错,只是我之前做饭都不曾做过这般多人的饭菜,一时没把握好水的分量才这般……」转头便把枪头对准了小陈氏:「今日本来是轮到大房做饭的,若是大伯母来做饭,想必就不会出问题了……」 韩氏看着婆母来势汹汹的模样,赶忙拦住了好言相劝:「娘,饭夹生了就拿回去加点水再煮煮就是了,幼金姐俩毕竟还小,做事毛糙些也是有的,娘一向心疼儿孙,这要是因着一点小事就打孩子,传出去了咱们月家的脸面可就难看了,您说是不?」 老陈氏脸色本就难看,见韩氏这般护着那个赔钱货,还这般拿话来堵自己,老陈氏气得眼前一片发红,不过看着自家老头子一脸不赞同的表情看着自己,便调转枪头,用力一巴掌拍到小陈氏脑袋上去了:「你个好吃懒作的婆娘,轮到自家做饭还躺在屋里偷懒耍滑头,还不赶紧把饭都弄下去蒸熟了!今晚要是蒸不熟饭,老娘扒了你的皮!」 原本被幼金当面告了一状心里还有些害怕的小陈氏一开始见老陈氏没有责怪自己,想必事情也会如同之前发生过的类似事件那般发展,最后倒霉的都是那几个赔钱货,正安静地看着热闹,没想到就「桄榔」一下被老陈氏打了后脑勺一巴掌,发髻都被打乱了。 不过小陈氏也不敢多说什么,哭着为自己辩解到:「娘啊,不是我不想干,是这两日伤了手,干不了活啊!」 「上一回轮到大伯娘打猪草的时候大伯娘也说自己崴着手哩!」躲在韩氏身后的幼金毫不留面子的戳破小陈氏蹩脚的谎言,「还有上上个月大伯母说自己脚崴了!」 看着老陈氏还有月大富两人脸色十分难看地瞪着自己,小陈氏畏畏缩缩地站在,结结巴巴地还想辩解几句,还没想好怎么说就被自家汉子打断了她的话头,月长福重重地搁下手中的筷子,白了眼不知天高地厚的幼金:「真是没规矩的赔钱货,大人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插嘴了?二弟回去可要好好教教孩子才是啊!」又转头对小陈氏喝到:「还不赶紧把饭拿回厨房焖熟了去!」 被丈夫这劈头盖脸一顿喝骂,小陈氏心中还有些窝火,不过看丈夫不动声色地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便忙起身将众人碗里还未开始吃的饭全都倒回饭盆里,然后一手端着饭盆,一手拽着幼婷往厨房去了。 第14章 「我瞧着大伯娘手脚挺利索的,也不像是崴着了呀!」幼金哪里不知道月长福是想息事宁人,不过也要问问她乐意不乐意才是。 老陈氏对小陈氏欺压二房的赔钱货向来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不过今日却被二房的贱丫头就这么抬到明面上来扯皮,脸上的表情自然十分难看。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不语,偌大的院子中坐了二十来口人,却个个安静地不说话,陷入一种十分尴尬的寂静中去。 月大富干咳了两声:「好了,不过就是饭没煮熟,有什么好闹腾的,一天天的老不老小不小的,像什么话!」月大富在月家自然是至高无上的地位,他都这般打破僵局了,众人自然也不再多说什么。 看着脸色十分难看的大儿子跟二儿子,月大富叹了口气后说道:「你们也不要只顾着干活赚钱,家里的婆娘孩子也要管教好才是,我月家怎么也算得上是耕读之家,这样的事传出去不得笑掉外人的大牙?」 月长福面色有些难看,不过也讷讷应了下来:「爹教训得是,儿子定好好管教管教那个懒婆娘。」 月长禄的脸色更加难看些,面色赤红,恶狠狠地瞪了眼月幼金,他原就在家中是最不受宠的儿子,偏生娶了个不会生儿子的坏婆娘,生出这七个赔钱货,还这般害他丢脸!不过当着三弟还有几个侄子面前也并未发作出来,也只是用力地点点头应承下来。 而他威胁的眼神并没有吓到幼金,幼金见老陈氏偃旗息鼓了,便坐回原位将韩氏方才夹给自己的菜小口小口地吃完,虽然一会可能会有些罪受,不过好歹以后不用再被大房当奴才一样使了,也算是一个进步不是? 等到小陈氏端着焖熟的饭回来,老陈氏出奇地没有再为难小陈氏,瘪着嘴给众人又分了热气腾腾的糙米饭,然后坐下便埋头吃起饭来,仿佛碗里的饭菜是她的仇人一般用力地嚼碎又嚼碎。小陈氏看着她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心底一阵颤抖,生怕婆母又要收拾自己,便也埋头痛吃起来,不敢再有什么言语。 倒是幼金成功地在家里人面前坑了一把两个陈氏一把,可以说是通体舒畅,自己快速地吃完饭,又给几个妹妹都夹了不少菜,最后给在房里卧床养胎的苏氏也送了满满的一碗饭菜进去。小陈氏瞧着月幼金这个贱丫头志得意满的翘着尾巴走了,心中一阵气不过:「娘,您也不管管那个赔钱货……」 小陈氏话还没说完,便被正在气头上的老陈氏劈头盖脸一顿骂:「这么些好饭好菜都喂不饱你这个肚子吗?一张臭嘴除了吃就知道嚼舌根!」 小陈氏原还想骂两句二房的贱丫头来给婆母消消气的,没想到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了,又被婆母一顿训,脸上顿觉无光,讷讷地闭上了嘴不再说什么。 韩氏见几个侄女儿都吓得不行,赶忙笑着给老陈氏夹了一筷子菜:「这猪肉是今儿一早当家的就到菜市那买回来的,说要带回来给娘尝尝看县城的猪肉跟家里的比起来哪个好吃些呢!」 韩氏话说得好听,人也十分乖觉,原心里还对韩氏有七分不满的老陈氏顿时也消了不少气:「我家三儿买回来的肉自然是好的!」说罢又扭头去对着隔壁桌的月长寿笑道:「难得回来一趟,你多吃些菜才是,离了家里可就吃不到这么些新鲜的蔬菜了。」 月长寿笑吟吟地应到:「哎!娘既吩咐了,儿子就是敞开肚皮也要多吃些才是!」逗得老陈氏心头暖暖的,十分熨帖,果然还是她的小儿最会疼人。原还有些尴尬的气氛便在月长寿夫妇俩一唱一和的配合下变得其乐融融,老陈氏脸上的阴翳也都消散了不少,三儿可是回来给自己过半寿的,自己的大喜日子怎么能为着这些贱丫头气着自己的身子?这般一想,老陈氏便也不想再跟二房那些赔钱货计较了。 西厢房内,半躺在床上的苏氏有些嗔怪地看了眼幼金:「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跟你奶还有大伯母叫什么劲?前两日你爹打的地方都好了是吧?」 将苏氏扶着坐了起来,幼金笑眯眯地说到:「娘放心,今日三叔一家还有大堂哥二堂哥都回来了,奶就算再恼也不会动手打人的。」老陈氏虽然泼皮,月大富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两个人都有一个毛病,就是要面子,幼金也正是看准了这点,才敢在三房回来的时候闹这么一出。 「你呀!真真是胆大妄为,平日里看着稳重,没想到是蔫儿坏,这回你三婶娘护着你了,那明日你三婶娘走了,谁还能护着你?」苏氏瞧着平时总跟个小大人一般帮着自己做家务、照顾几个妹妹的大女儿,却没想到今日还能这般冲动做出这样的事来,心中不由得也多了几分担忧,「你如今年岁也渐渐大了,女孩子总该是要顾着些名声的,将来还要议亲不是?」 一想到自己还有七个女儿要出嫁,苏氏不由得就深深地叹了口气,婆母历来不喜几个孩子,将来议亲之后又能给准备多少嫁妆呢?自己当年嫁到月家来也没两个嫁妆,将来几个孩子要出嫁可怎么办哟?苏氏越想越愁,连手里端着的饭都没心思吃了,恨不得立马想出个好主意来解决这个问题。 幼金瞧着她这般发愁,便宽慰了几句:「娘您现在该操心的是肚子里的弟弟,旁的都有我呢。」 见大女儿这般懂事,苏氏心中也有几分熨帖,这几个孩子从小过惯了苦日子,因着自己的缘故倒还让她们受了不少苦,可六个女儿都在大女儿的教导下与自己十分亲近,也十分懂事,不过与当家的倒是十分疏远。想到这,苏氏心中又是一阵发愁。 幼金见她愁眉不展的模样,赶忙劝慰到:「娘亲如今怀着弟弟,上回马大夫来给您把脉的时候还说了孕中最忌忧思,就算是为了肚子里的弟弟,娘也不该这般发愁不是?」其实幼金自己倒觉得是弟弟或者妹妹都无所谓,不过苏氏还有月长禄都一心盼着是个儿子,她们几个也都习惯了说苏氏肚子里的是弟弟。 「娘知道了,外头吃饭应该也快吃完了,你快去瞧瞧有什么要帮忙的不?省得一会你奶又要说你偷懒。」听着院子里的动静似乎是快要吃完饭了,苏氏赶忙打发幼金出去帮忙收拾。 幼金却老神在在的,丝毫不见紧张:「娘放心,今日可是初一,轮到大房来做家务活了,我如今去了可不就都抢了大伯娘的功劳?」然后便开始催促苏氏用饭:「娘还是紧着自己些才是,先把饭菜都吃完了再说。」 苏氏性子历来柔顺,也因此才在月家这般任人欺压,毫无还手之力。见女儿这般轻描淡写的话中却透着强硬的态度,苏氏便不再说什么,用筷子巴拉着还有些温热的饭菜,不一会儿就吃完了一粗瓷碗的饭菜。 看着苏氏吃饱了,幼金才拿着空碗出了西厢房,却瞧见只有幼银跟着幼婷在那收拾碗筷,其他几个妹妹都不见了踪影,便问了句幼银:「小五小六她们几个呢?」 第15章 幼银见三姐来了,便低声应到:「跟着三婶娘到东厢房去了。」 「那你怎么不去?」幼金接过幼银手中拿着的筷子放在桌上,又将苏氏吃过的空碗放到桌上:「你去东厢房看着几个妹妹,别让她们在三婶娘屋子里撒野了。」 幼银本还想跟三姐说一开始三婶娘也叫了自己,不过她是被大堂姐拉住了一起帮忙收拾才没跟着去的,现在听到三姐叫自己也去,幼银便用力的点点头,又去接了半瓢水洗了手才往东厢房去,留下一直叉着腰在指挥幼银收拾碗筷的幼婷跟幼金在这大眼瞪小眼。 「那剩下的活就辛苦大堂姐了。」幼金才没那么傻,方才才撕破了脸皮,怎么可能这会子就上赶着去巴结她呢? 虽然也是生养在农村,不过幼婷也是从小被小陈氏娇惯着长大的,加上家里还有二房的几个孩子,月幼婷哪里沾手过这些家务活?听她这般说,幼婷粉白的脸上刹那间表情变得有些难看:「月幼金你敢指使我干活?」 幼金淡淡地抬眼看了眼她,压低了略带一丝嘲讽的声音笑道:「大堂姐这话说得倒是奇了怪了?我何时指使过大堂姐干活?往日里不都是大堂姐指使我们当牛做马的吗?怎地大堂姐都不记得了?」然后扬起声音大声到:「今日可是轮到大房干活,大堂姐要是不想干,我这便去跟阿奶说说看,让阿奶来定夺!」 「你个贱丫头,你敢!」幼婷气急败坏地也跟着扬起声音来吼了几句月幼金:「家里绝户头的贱丫头,也配在这指手画脚地指使我干活!」 「月幼婷!」从厨房里出来的小陈氏听到她这般口无遮拦地把私底下自己笑话二房的话说了出来,小陈氏紧张地吼了她一句:「这么大姑娘了,一点分寸都不懂!」然后又调转头来对一旁冷眼看着自己的幼金笑涎着脸:「幼金啊,你别听你大姐瞎说,你大姐也是心直口快了些,你别往心里去啊!」 幼金哪里不知道小陈氏这般急惊风一般地跑了出来打断幼婷的话,不过就是怕正房里的月大富跟老陈氏听到罢了,毕竟二房无子这并不是二房月长禄的心病,也是月大富夫妇的心病,这要是幼婷这话传到了老陈氏耳里,怕是有一顿排头吃了。 幼金还未开口,正房里头就传出老陈氏的声音:「收拾个碗筷也要吵吵闹闹的,真是干啥啥不成,吃啥啥不剩的懒婆娘!」听着老陈氏的话估计是没听清外头说的是什么,小陈氏便松了口气,扬声应了一句:「哎!知道了,马上就收拾好了!」然后又压低声音对幼金说到:「幼金,你也不想奶说你们骂你们什么,方才你大堂姐说的话,你便也当做什么都没听到成不?你也不想家里因着你娘一直生不出儿子闹得鸡飞狗跳不是?」 幼金如果是个心志尚未成熟的小丫头,兴许就被小陈氏的话给哄住了,不过幼金的灵魂前世也是活了二十几年的,哪里这么容易就凭着这几句话就被小陈氏唬住?不过幼金还是面露迟疑地说到:「我也不想说什么,只是方才大堂姐口口声声骂我们是赔钱货,还说我爹生不出儿子,还说我们就是要给她当牛做马的,我们也是月家的子孙呀,怎地大堂姐总是指使我们干活?」 听完幼金的话,小陈氏便赶忙说到:「是你大堂姐不懂事,大伯娘一定好好教育她,这今日既然是轮到我们大房干活,自然不能要你们来沾手,你们今日做饭也辛苦了,就早些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跟你大堂姐就够了,快回去吧!」 见幼金终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小陈氏才真的松了口气,然后用力地拍了拍幼婷的脑袋:「你这丫头怎么嘴上没个把门的?这话要是让你奶听见了,指定让你掉层皮!」 「我又没说错,是娘自己说的,二房是生不出儿子的绝户头……」幼婷心中有些不甘,这话又不是她自己空口无凭的,明明生不出儿子,还不许别人说不是? 见她这般不受教,小陈氏也懒得说:「你且记着这话不能让你奶知道便是,赶紧把碗筷收拾了端到厨房来!」 幼金才懒得理会大房那对母子的事,径直回了西厢房,她还要趁着几个妹妹不在收拾收拾房子。苏氏虽然身子骨不好,不过素来是个爱干净的,在她的影响下,七个女儿也都是十分爱干净的,虽然平日里穿的衣裳都是破破旧旧的,不过每一件衣裳都是浆洗得干干净净的,几个妹妹虽然干瘦了些,不过比村里那些穷苦一点的人家孩子个个脏兮兮的已经好了太多。 将韩氏下午送过来的一袋子衣裳拿出来,每件都细细检查了一遍,虽然都是有些旧的衣裳,不过都是手感很好的细棉料子缝制而成,「同是一家人,这差距还真不是一点半点的。」幼金一边拿着针线改小给小九穿的衣裳,一边喃喃自语。 不过她这话也没有什么恶意,对于韩氏,幼金真是打从心底里感激的,虽然三叔为人精明,对二房也是有些看不起,不过三婶与自家来往他也并没有多加阻拦。 幼金前世也是打小就给自己缝缝补补,今生还要给七个妹妹缝补衣裳,针线活自然干得还是不错,不一会儿便将小九的衣裳改好了:「等到小九再长大些,再放出些也还能穿。」 背靠枕头坐在炕上的苏氏瞧着女儿飞针走线十分利落,自己也是拿着一件衣裳在改,笑着说到:「金儿如今越发能干了。」苏氏真是打从心底里心疼少年老成的大女儿,若不是自己不争气,原该是爱玩爱笑的年纪,大女儿却老成地跟个小大人一般。 可惜苏氏心中所想幼金并不知道,不然都能尴尬死了,虽然她如今才十一岁,不过她的芯子是一个年近三十的成年人啊,一个年近三十的女汉子,你让她去卖萌撒娇,简直比让她杀人还难好吗? 抬头看着眼中满是慈爱的苏氏正细细地帮几个孩子改衣裳,幼金嘴角也带了一丝笑意,虽然苏氏性子软弱没主见,不过倒没有因着重男轻女而对几个女儿有什么不满,反倒是软弱如她在老陈氏还有月长禄面前经常还为着护着她们姐妹几个经常被打,让她们七姐妹少挨了不少打,也经常悄悄省下口粮来给几个孩子吃,这也算得上是某种意义上的为母则强了吧? 再说回方才幼金与幼婷吵架一事,虽然老陈氏只听得外头吵吵闹闹的,但并没有听清说些甚,倒是坐在炕下长凳上的月长禄耳朵十分尖利,清清楚楚地听到月幼婷口中的「绝户头」三个字,脸色瞬间都变了,连月老爷子问他话都没听见。 「老二,爹问你话呢!」坐在一旁的月长福推了推晃神的老二,「怎地心不在焉的?」 月长禄这才回过神来:「啊,爹说什么?」 第16章 看着有些木讷的二儿子,月大富心底微微叹了口气,这个家里真的是只有二房最不争气,又没个儿子,二儿子还有些呆笨老实,不像大儿子跟三儿子一般十分精明,见他这般心不在焉的,月大富对二儿的厌恶又多了一分:「马上就要秋收了,家里那么些地,你们工头说没说何时放工给你们回来抢收?」 「啊!说了说了,说再过五日便给大家伙都放个三五日工回家抢收。」月长禄赶忙应到,他是在镇子边上的一处挖河道的工地上干活,虽然辛苦,不过每月也能挣个二三百钱的,不过比起在镇子上铺子里头做账房的大儿跟自己当掌柜的三儿,二房真真是过得最不容易的了。 「爹,我们可比不了老二他们,我们铺子最近生意好得很,掌柜的也器重我,怕是不能回来帮着家里抢收了。」老大慢条斯理地回到。 月大富听了便点点头:「自然是铺子上的工重要些,到开始抢收那日再多请几个短工便是了。」月家可是有着三十亩良田的人家,光靠一个月大富还有月长禄自然是抢收不完的,基本是每年都要请三四个短工一起帮着抢收。 「书院倒是有放抢收的假,不若我与二弟到时一同回来帮爷干活?」十分受月大富喜欢的大孙子月文涛恭恭敬敬地朝月大富提议到。 听完他的话,别人还没说话就被老陈氏打断了:「那怎么行,你们兄弟俩将来可都是要考状元当大官儿的,怎么能回来干这种粗活累活?二房不还有一堆赔钱货吗?到时每个都给我下地干活去!」 看着二儿子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月大富白了自家婆娘一眼:「那几个孩子年纪都还小,能做什么活?年年都是请短工的,到你这怎就这般多话了?」抢收的事便这样拍板定下了:「文涛文礼还是在县城好好读书,明年的童生试眨眼就要到的,你们当务之急是科举,家里的繁杂琐事都不用你们操心,好好读书早日考个功名回来才是!」 月大富对两个孙子寄托甚大,虽然今岁童生试文涛失利,不过他相信两个孙子都是十分聪慧,考过是必然的事。 月文涛也知道爷爷对自己期望很大,想起前两日听同窗说起的一事,便犹犹豫豫地说了出来:「孙儿前两日听同窗说,他们有门路找到知县大老爷去,不过可能要花些银两疏通疏通。今岁孙儿文章做得不差,连书院先生都说能过,结果最后名落孙山,想着便是因为没有花银子疏通的原因……」 一提到两个孩子的前程,月大富便都紧张了起来:「那要真是这样,咱们家也得花些银子去疏通疏通不成?」 「我那同窗说了,咱们要是愿意,每人凑个五十两,能凑出五百两送去疏通疏通,指不定能搞到卷子,我与二弟两人便是要一百两……」一说到银子,月文涛的声音便越来越小,虽然他也知道自家日子还算过得去,不过一百两对于一个乡村家庭而言,无异于是天文数字了。 「一百两!咱们家哪来这么多银子?」老陈氏一听便跟急惊风一般惊叫出声,家里虽然有三十亩良田,但是如今朝廷的赋税不轻,要养活的人也多,还要供着两个孙子在县城书院读书,每年能存下的银子统共也就七八两,家里这份家业都不知道攒了多久才有这份光景。「再说了,你们兄弟二人出一份银子买卷子不就可以了?到时再两兄弟一起看不就行了吗?」老陈氏对银子的账目可是门儿清,能省一分是一分。 月文涛却踟蹰了好一会,才嚅嗫着:「我那同窗说了,必须是每人都要出银子……」 坐在一旁的月长寿也皱着眉头说到:「一百两可不是小数目,文涛你确定这银子使进去真能有用?万一被人骗了,那可了不得。」 月大富也开始吧嗒吧嗒地抽起旱烟来,心中无比纠结,一百两不是小数目,但是两个孙儿的前程也是全家的希望,着实是让人发愁。 月文涛见大家似乎都没怎么反对,便赶忙乘胜追击:「不会的,我那同窗是知县大老爷家的远房外甥,他既这般说了,便是有八分可能的,爷,开春如果能考上童生,秋闱便可到府城去考府试,过了府试便是秀才之身了,距下一回乡试还有两年,如果错过明年这次机会,怕是还要再等上三年……」 「是啊!爷,那就是五年了啊!」坐在一旁的月文礼接收到兄长的示意,赶忙帮着一起劝说。 如果错过了就还要再等五年!不得不说月文涛这话说在了月大富心坎上去了,一头是一百两银子,一头是全家再熬上五年,月大富想了一会儿便用力地捶了捶自己的大腿:「成,一百两就一百两!」 听完月大富的话,月文涛兄弟都欢喜地瞪大了双眼,老陈氏则被吓到倒抽了一口冷气:「你个老头子疯了啊?家里哪有这么多银子!」家里这么些年辛辛苦苦地攒着银子,也不过才攒下一百余两银子,月大富这是要一把把家底都掏空了啊! 「你个遭老婆子咋这般不知轻重?这银子是有正道用的,只要两个孩子考上功名,将来多少银子没有?」月大富瞪了一眼舍不得银子的老陈氏,「赶紧去把银子取来才是。」 家里出钱给自己儿子买卷子疏通路子,月长福自然是高兴,也忙劝老陈氏:「是啊娘,您想想要是两个孩子考上了功名,将来当了官儿,您可就是老太太了,那到时候给你送银子的人不得都排着队来送?」 倒是月长禄与月长寿兄弟俩心中有些不得劲,如今还未分家,一切都是公中的,可是一百两银子就算是分家自己也能分到二三十两不是?月长寿还好说,他在县城开着铺子,一年也能挣个二三十两的,倒是月长禄,一个月辛辛苦苦也就一二钱银子,这一下子就要拿出一百两银子,他心里怎么可能好受得了? 哄完娘亲,见二弟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月长福又转过头来劝他:「二弟,虽然钱是多了些,不过你看你们二房如今也还没有儿子,你两个侄儿要是考上了功名,咱们都还是一家人,将来这也是你的依靠不是?」笑得十分真诚地给他画大饼:「等将来你两个侄子当了官儿,你就是二老爷了,那生不出儿子的婆娘就不要也罢,到时候有权有势的,多少黄花大闺女任你挑任你选,还怕生不出儿子来?」 不得不说大房的人都是精怪精怪的,看人说话的本事都十分厉害,不一会儿老陈氏与月长禄都被大房的人哄得晕头转向的。老陈氏在月大富的催促下才慢吞吞地进了内室,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取了零零散散十几锭银两回来:「家里统共就这么些银子了,都拿去折腾去吧!」 见爷奶这般痛快就拿出了一百两银子,月文涛兄弟俩欢喜得不得了,尤其是月文涛,他今年都十五了,连童生都还没中,如果再不疏通疏通,怕是到老也考不上秀才。如今得了这一百两,想必明年开春的童生试指定能顺顺当当地过去! 第17章 给了银子,月大富又语重心长地教育了几句:「在书院要用功,不要辜负家里人对你们的期望。」 「是,爷放心,我们定会用功读书,早日考取功名,光耀我月家门楣!」月文涛看着零零散散摆在桌上的银锭子,心中志得意满,仿佛自己把银子凑出来了,明日便能中举了一般。 夜凉如水,月家正房一灯如豆,室内坐满了月家的男人,就这么将拿一百两银子出来给两个读书的孙子疏通门路的事给定了下来。 月长寿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东厢房下房,一进门韩氏便迎了过来:「说了什么要说这般久?」手上活也没停,帮着丈夫脱了外衣裳,又湿了帕子来给他擦脸,「瞧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出什么事了?」 月长寿与韩氏成婚多年,夫妻二人感情甚笃,他也知韩氏心志比一般女子坚毅许多,许多时候生意上的事还是韩氏拿主意,便也没将此事瞒着她:「文涛哥俩说找到了门路要给县太爷送银子,一人五十两白银。」 接过他擦完脸的帕子,韩氏都有些吓到:「咱们在县城开着铺子,一年左不过也就能攒下二三十两,这一下子要拿一百两银子出来,爹娘竟也同意了?」虽然月家拿这两个读书的孙子当香饽饽,但是韩氏却觉得要掏空家底去贿赂县太爷这事儿怎么想怎么不靠谱。 「全家的希望都放在涛哥儿跟礼哥儿身上了,怎么可能会不同意?」月长寿有气无力地瘫在炕上,「我瞧着娘拿出来的银子还有好些个都是零零散散的碎银子,想必家里统共就这么些家底了吧?」其实一百两在乡村人家里已经算得上是巨款,毕竟盖一幢又大又宽敞的青砖瓦房也不过二十两出头,一亩上等良田也才六两银子,况且月家要吃饭的人还这么多,月大富与老陈氏能存下一百余两银子,也确实是有些本事的。 韩氏收拾完手头的活,躺到月长寿边上侧卧着:「当家的,要不明日咱们给爹娘送点银子?」 「咱们家哪有多少银子?两个儿子都在书院读书,幼荷也渐渐大了,将来儿子娶媳妇,幼荷的嫁妆,哪样不是钱?」月长寿想都不想便否了韩氏的想法,「再者如今家中还未分家,咱们每年交回家里的银子也不在少数,今儿个拿出的一百两指不定有多少是咱们家给的呢!」 月家尚未分家,虽然三房住在县城里头,不过每年也是给了三五两银子回来的,虽说是父母在不分家,但月长寿一家在县城里头住着,又养着三个孩子,如果不藏些私,恐怕日子都过不下去。 丈夫说的也是在理儿,韩氏微微叹了口气便不再说什么,夫妻二人一时无话,也就歇下了。 再说月长禄那边,从正房出来后高一脚低一脚地回了西厢房,想到爹娘竟然拿了一百两银子出来给大哥的两个儿子疏通门路心里就不得劲,见坐在炕上的小九朝自己笑了笑,不假思索地伸手过去便是一巴掌:「个赔钱货,整天就知道吃吃吃!」 原还乐呵呵的小九没想到父亲竟然直接打了自己,脸上的疼痛让她「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哭声很快吸引了出去为月长禄打水洗脚的幼金,幼金端着水盆赶忙进来:「爹,水正好,快洗脚歇下罢。」将装了半盆水的木盆放到他面前,便抱着小九坐到离他远远的角落里小声地哄着。 见大女儿这般,月长禄才骂骂咧咧地坐在炕边脱鞋洗脚,边洗边骂:「格老子的,天天不是吃就是哭的赔钱货,老子的儿子要是被你哭走了老子非弄死你不可!」 内室的苏氏听见外头的动静,强撑着下了床,走到房门边上倚靠着门框:「当家的这是怎么了?小九不懂事我再慢慢教便是,何苦动这么大的气?」 瞧着苏氏那张蜡黄的脸,浑身干瘦只有一个高高凸起的肚子,月长禄气性越发大了些:「还怎么教?你看你生养的这些好女儿,一个两个的都是由大本事的,老子在外头干死干活一天也才挣那么些钱,回到家来还要受你们的气不成?」 苏氏被骂得眼眶发红,强撑着一口气走到月长禄身边蹲下帮他洗脚:「我也知道当家的在外头做事辛苦了,洗了脚早些睡才是,小九不懂事我明日再好好教。」 见她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依来顺受的模样,月长禄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骂骂咧咧地叫她赶紧帮自己把脚洗干净,不过也不再去揪着小九不放。 等月长禄洗完脚回房里的炕上躺下后,幼金也将哭到睡着的小九放进被窝中,才发现方才躺在被窝中的小五正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压低了声音说起了悄悄话:「三姐,我方才在正房廊下偷听到爷奶拿了一百两银子给大堂兄,说是要给县太爷通什么路子!」原来方才小五等人从韩氏房里回来的时候路过正房,小五去上了趟茅房回来便偷偷趴在正房外头的墙角下听了里头的话,如今才悄悄告诉三姐。 轻轻拍了拍小五的小脑袋,幼金也学着她压低声音说话:「这事儿不能告诉别人,是小五跟三姐两个人的小秘密好不好?」 「嗯!」小五虽然只有七岁,虽然性子跳脱些,不过也十分懂事,而且也很听幼金的话。 「好,已经很晚了,小五早些睡,明日还有很多事要做呢!」哄着小五睡觉,幼金也睡下了,明日是老陈氏的五十整寿,虽然不会大办,想必出嫁的女儿也是要回来的,估计有的忙了。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中秋过后的清晨已经带有一丝寒意。早起的幼金穿着一件打了好些个补丁的夹棉粗布衣裳,背着常用的竹篓跟韩氏打了声招呼便往外头去了,今日是老陈氏五十大寿,她要趁着时间还早到山上把猪草打回来,不然今日家里那几头猪就要没猪草吃了。 「幼金这么早就上山,你一个小丫头不怕啊?」后头一个也是背着竹篓的后生追上了幼金,原来是林家的三郎。 「林三叔。」林家三郎虽然只比她大了六七岁,不过辈分较高,幼金还是恭恭敬敬地叫了声三叔。 第18章 林三郎跟上幼金的步子:「正巧我也去打猪草,咱俩做个伴得了?」想着怕小丫头一个人上山会害怕便好心地建议一起走。 幼金摇了摇头,虽然说乡下人男女之防没有城里那般重,不过孤男寡女走在一起还是有可能传出闲话的:「三叔先去罢,我还要等二壮伯家的乔乔一起去。」见她停下了脚步说要等人,林三郎也不强求:「行,那你们注意安全,三叔先走了!」 站在原地等林三郎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晨雾中,没过多久,乔乔一路小跑也到了两人约定的地方:「幼金,我来了!」乔乔今年十三岁了,是个健壮可爱的小姑娘,平日里与幼金关系也算得上好,两人时不时约着一起上山打猪草也算是有个伴儿。 「那咱们走吧!」见她来了,两人便结伴往山上去。如今天渐渐冷了,山上的猪草也越发少了,估摸着再过一两个月开始下雪,猪草便也没有了。 两个小姑娘一前一后地爬上了小山包上,没一会儿就找到了猪草,两人一边割着猪草一边说着话:「幼金,你们家是要做什么?这不年不节的怎地三叔一家还有你大伯家两个堂兄都回来了?」昨日月长寿等人坐骡车进村可是大多数村民都瞧见了的,不过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乔乔也十分好奇,便多问了一嘴。 「我奶过生儿呢,便都回来了。」幼金动作十分利落,一把一把的猪草没一会儿便都割进了背篓里放着,不一会儿就装满了背篓:「乔乔你快些,我奶今天过生儿,家里还有一堆活计等着我干呢!」 见幼金割的猪草已经装满了背篓,乔乔才赶忙放快手脚,不一会儿也把背篓都装满了,两人背着猪草往家走时,东边的天上才开始泛金光,是日头要出来了。在路口跟乔乔分开后,幼金才背着重重的背篓回了家,一推开院门就听到老陈氏逼逼叨叨地骂人,果然她还是不能对她寄予过寿脾气能变好点的希望…… 将猪草放到猪圈门口,再去老陈氏面前将被骂的幼银幼珠换下来:「奶今日过生儿呢,你俩还在这气奶,赶紧该干嘛干嘛去!」接过幼银手里的菜,赶紧把两个妹妹赶走了。又扭过头来笑着对老陈氏说:「妹妹们还小,奶大人有大量,再说您今日过生儿,可得高兴些才是!」 叉着腰站在廊下的老陈氏没好气地看着笑得十分狗腿的幼金,再看了眼缩头缩脑地站在西厢房门口的一排赔钱货,重重地哼了一声便回了正房,今日可是她的五十大寿,不能在这跟这群赔钱货白白生气。 虽说是过生儿,不过月家也只是庄户人家,只是吃了顿比往日里好些的饭菜,再煮十个红鸡蛋,便算是过生儿了。老陈氏嫁出去的女儿也带了两个外孙回来给老娘过生儿,还带回来两只老母鸡,欢喜得老陈氏直夸自家闺女儿有出息。 月长红嫁的是镇子边上一个比较富裕的村子里头的一家姓葛的富户的独子,嫁入葛家那年便生了个大胖小子,后来又连着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这让她在三代单传的葛家地位十分稳固,加上她男人也是个妻管严,因此月长虹在葛家日子可以说过得十分舒坦。 月家的女婿葛金宝是个瘦弱的中年男子,只见他笑呵呵地说到:「今日是娘的五十大寿,我们家虽然也没什么钱,不过该孝顺娘的还是要孝顺的。」一番话说得好听地不得了,把孝心表得满满的,老陈氏更是被哄得开心得不得了。 午饭时,老陈氏也是难得的十分大方,将女儿带回娘家的两只老母鸡宰了一只,然后剁了好些土豆进去炖着吃,加上昨日月长寿带回的还未吃完的猪肉,也算是有两个带荤的菜,虽然月家人多,不过也算是吃到了荤腥,个个都十分满足。 至于过生儿的红鸡蛋,老陈氏则是秉承她一贯的偏心来分:先是自己拿了一个,又给了四个孙子和外孙每人一个,又给了月大富父子四人每人一个,正好十个鸡蛋瓜分一空,连女儿女婿都没分到一个鸡蛋,更别说二房的七个孙女儿了。 看着老陈氏等人剥着红鸡蛋壳,坐在幼金怀里的小九咂巴咂巴嘴,她也好想吃鸡蛋啊!「三姐,蛋、蛋!」 幼金还未反应过来,老陈氏便将手中拿着的鸡蛋壳直接砸了过来,然后恶狠狠地瞪了小九一眼:「赔钱玩意儿还想吃鸡蛋!」 幼金将她砸过来的鸡蛋壳一点点都捡了出来然后丢到桌下,一边哄着被吓哭的小九一边跟老陈氏赔罪:「小九还小,不过是有些嘴馋,她不懂事,奶别生气,我这就带她回去。」小九年纪还小,虽然也被老陈氏打过,但是这才刚会说话不久的孩子,哪里就会记仇?不过是想吃蛋,却被老陈氏尖酸刻薄的模样吓得躲在幼金怀里哭闹了起来。 「一天天除了吃就是哭!真是祸家精、赔钱货!」老陈氏最是不喜二房这些孙女,如今见小九还哭闹起来,心中的厌烦更甚,不过想着今日是自己过生儿,女儿女婿一家还回来了,便强忍着揍人的冲动。幼金便赶忙将人抱回西厢房去哄去了,这要是继续在老陈氏眼前哭闹,指不定要怎么收拾小九呢! 见老陈氏还在骂骂叨叨,月大富脸色有些不好看,今日还有女婿一家外人在,哪能就这么失了分寸?便出声呵止了她:「好了!也不看今儿是什么日子?」见月大富开口了,老陈氏才不再说什么,不过心里还是怨恨二房的赔钱丫头,要不是那又懒又馋的赔钱货作死,自己怎么会被老头子当着儿子女儿的面这般呵斥?心中怨怼又多了三分。 月长红见她不高兴,便赶忙转移了话题,跟老陈氏说起今日城中的八卦消息。女人都是八卦的,老陈氏的心思便被她转移开了,原还有些尴尬的氛围又回转了不少,一家子和乐融融地说着笑着,好不和美。只有二房剩下的五个女儿一个个呆若木鸡地坐在原处,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老陈氏过完生儿后第二日,三房的人还有大房的两个孙子便都回了县城。送走了两个孙子,老陈氏的心却七上八下的:「老头子,你说咱们花那么些银子,这事儿要是不成可怎么是好?」毕竟一百两几乎已经是月家的全部家当了,自家存了几十年了才存下的银子就这么一下子全给出去了,老陈氏心绪不宁也是正常的。 躺在炕上抽着旱烟,月大富眉头微皱,他心中也有些放心不下,不过还是觉得值得一试:「想来文涛也不是骗人的孩子,既然敢问咱们要这么些银子,想必也是真的有门路的,如果明年童子试能过,那这银子花了就花了吧。」 「可是当家的,这考童子试就要一百两,那将来甚子府试乡试的,咱们家哪里还拿得出银子来?」老陈氏虽然没读过书,不过也听说过不少秀才难考的闲话,自然也担心将来考试要更多的银子,「如今咱们家统共可就剩下十七八两银子了,这要是再花钱可就没有了。」老陈氏干脆就跟月大富交底了。 砸巴砸巴地抽着旱烟,月大富面色有些沉重:「总会有办法的,实在不行就大家少吃几口饭,也能省出些粮食卖钱。」月家地多,粮食也比旁人多些,这些年也是靠着每年卖些粮食也存下了一些银子,不过一百两银子,月大富想想也是心疼得很。三个儿子都在外头干活,老三常年在县城,每年也都给回几两银子,老二倒是个实心眼的,但凡有个钱都不藏私,倒是老大两口子小心眼多,估摸着也藏了不少家底儿。 老陈氏用力地白了眼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月大富:「那就这么容易省口粮,不说别的,光是老二家那七个赔钱货一天就不知道要吃多少粮食去!」想到那几个光吃不干的赔钱货,老陈氏胸口便憋闷着一股气,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了几圈便想了个主意:「要不过几日秋收便都把二房那几个赔钱货赶到地里干活去吧?小的干不了,幼金幼银两个都半大丫头了,怎么着也能顶一个短工吧?」 第19章 月大富对二房的几个孙女也没多少感情,加上前几日幼金顶撞长辈还招来了里正一事,月大富明面上虽然不发作,不过心里还是有根刺在,这半大的孩子就这般反骨,将来大了还了得?想了想便也同意了老陈氏的建议:「不过还是小孩子,能干多少便是多少吧。」 见月大富同意,老陈氏也咧开嘴笑了,要知道秋收可是十分累人的事,半大丫头,不死也得脱一层皮,笑着帮月大富塞了把旱烟:「这样一来也能省下不少雇短工的银子呢!」 老陈氏过生儿后没几日,第一场霜便下来了,村庄外头的庄稼已经沉甸甸地垂下了头,等待着付出大半年辛劳的人们去采摘丰收的喜悦。 月大富扛着锄头带着月长禄走在田埂边,父子二人刚从地里回来。月大富褶皱的脸上写满了喜悦:「今岁年景不错,稻子都熟得差不多了,明日便开始抢收吧!」如今家中几乎所有家底儿都被月文涛兄弟掏光了,丰收意味着能多卖些银子,月大富自然高兴。 月长禄跟在父亲身边,慢了半步,历经风霜、常年忧郁的脸上也带着淡淡的喜悦:「等收了粮食我再去镇子上做工,想来也能攒下些银钱过冬。」 月大富看了眼虽然面上带了一丝笑不过还是有些阴郁的儿子,心中有些叹息,想到老二家只有七个孙女,不禁摇摇头。 父子俩才回到家,小陈氏正好也做好了饭,自从家里少了一百两银子以后,老陈氏便更加抠搜了:原先米饭还是糙米饭,如今都换成水哗哗的粗粮粥,菜里更是半点荤腥都没有,一小碗酱菜跟几盆子炒得软趴趴看起来毫无食欲的青菜。 不过老陈氏是不敢饿着月大富的,月大富刚洗完手上桌,一碗稠稠的粗粮粥便盛到了他面前。然后是月长禄与长房的月文伟还有老陈氏自己也都分得了大半碗稠粥。至于小陈氏与长房的月幼婷也还能分得了些许干货,倒是二房的七个孙女儿,几乎就是每人一碗煮粥的粥水。 月幼金觉得自己倒还好,可是几个妹妹年纪都还这么小,要是饿坏了胃,将来可怎么是好?不过看了眼老陈氏脸上得意的表情,月幼金便知道她这是等着自己找事然后好好教训自己一顿呢!便顿时改了主意,端着一碗稀碎的粥水,一口一口地喂着小九,然后筷子不断地往桌上的菜盆里伸去。 在幼金夹了第三筷子菜的时候,老陈氏脸色难看地伸手拿筷子直接用力「啪」地一声打在了幼金的手背上:「饿死鬼投胎的赔钱货,光吃不做,也不怕撑死你!」 老陈氏突如其来的责难不仅吓到了月幼银、幼珠幼宝几个,还把幼金抱在怀里的小九吓得「哇哇」直哭。小九哭的声音不大,不过也引来了隔壁桌月大富的注意:「一天天在外头辛苦干活,回到家里也没有半刻能消停的!你这是怎么管得家?」 言语中虽然是在怪罪老陈氏,不过不满的眼神却是明晃晃地瞪到了月幼金身上。 月长禄对于家中的一切都十分敏感,尤其是涉及到那几个赔钱货的时候,因此月大富才刚开口斥责完,还不等幼金做反应,就被他站起来一个巴掌呼到后脑勺了:「个赔钱货,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哭哭!」 幼金被他的动作打蒙了头,只感觉后脑勺火辣辣地疼,身子还摇晃了好几下才没往下倒。坐在幼金旁边的幼银也发现了姐姐的不对劲,赶忙扶住了人:「三姐!」 几个妹妹都一脸惊慌无措地看着幼金,生怕幼金出事。幼金回过神来,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幼银让她放心,然后垂下头来认错:「小九突然被吓到才哭的,我这就抱走。」抱着瘦弱的小九起身离开饭桌前,冷冷地瞥了眼月长禄。 月长禄被她透着毒一般的一瞥吓得心里有些发毛,不过很快又缓过神来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赔钱货,还敢做什么不成?这般想着便又坐了回去继续吃饭。 幼金抱着小声抽泣的小九回到西厢房,半躺在炕上的苏氏见了便强撑着坐了起来:「怎的了?好好儿地怎么还哭起来了?」 左手托着小九没三两肉的屁股,右手轻轻拍着她的背部哄着,见苏氏问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等小九哭着哭着睡着以后,幼金才将她放到外头几姐妹平日里睡觉的炕上,然后撩起已经洗得发白的门帘进了苏氏房里,将方才发生的事简单告诉了她。 「你奶她只是嘴硬心软而已……」苏氏说出这般自欺欺人却连自己都骗不过的话,因常年营养不良而干瘪枯黄的脸上露出一丝苦闷的笑:「你别怪你爹,要怪也是怪娘生不出儿子来才害得你们几姐妹受苦……」 「娘!这不是你的错!」幼金见苏氏又要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面色严肃地看着她:「生不出儿子,这不是你的错!」生不出儿子明明是因为男人的关系,可幼金又不能跟苏氏讲什么xy的问题,也只能一再妄图给她洗脑,这不是她的过错。 见苏氏无言以对,幼金心中叹了口气,然后再次问起苏氏老调重弹的问题:「若是咱们分家出来,是不是会比如今好?或者娘带着我们离了月家?我们几个总不会饿死的。」 苏氏第一次听到女儿说这番话的时候还是前年,女儿那时不过九岁,因为婆婆想将刚出生的小九扔到山上去被她偷偷救了回来,小九活下来了,倒是后来被老陈氏打得遍体鳞伤的幼金气息奄奄地问了自己这番话:「娘,要不你带着我和妹妹们走吧,离了月家就算饿死也比现在好啊!」 打那次以后,幼金仿佛一夜之间成长了许多,不,只是她把原先内敛埋藏于心的情绪在苏氏面前表露出来了而已,苏氏已经从一开始听到这般惊世骇俗的话时的震撼与不可置信变成如今这般淡定,甚至偶尔午夜梦回之际居然在思考女儿所说的话的可行性! 今日又听到女儿这般说,苏氏叹了口气,道:「你跟几个妹妹都还小,我又一直身子不好,若是真离了月家,将来莫说嫁人,怕是活都难得活下去吧?」苏氏哪里不知道月家只是面上好看,内底其实早就烂透了,可那又能怎么办呢?她既没有一个能支持自己和离的娘家,也没有一技之长跟勇气养大自己的几个女儿,至少在月家,自己的几个女儿还可以长大嫁人。 幼金却摇摇头:「娘,我马上就十二岁了,妹妹也快十岁了,我们能养活你跟妹妹的,只要你愿意,哪怕是吃草啃树皮,我们都能活下去的。」幼金来了这个世界已经快十二年,虽然自己如今的身体素质比不上前世,不过野外生存的能力和敏锐的知觉都还在,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总会有办法活的。 第20章 「金儿,你真的觉得咱们离了月家能活下去吗?」苏氏这辈子活了近三十年,少女时期虽然家中困难,但爹娘也勤勤恳恳地种地养活自己姐妹几个,哪曾想到一夕之间家中突遭变故,父母双双离世,自家的房屋田地都被族中叔伯全部瓜分一空,就连自己跟两个姐姐也都是被爹爹的亲大哥,自己的大伯当成货物卖掉一般各自嫁了。正是如此,苏氏嫁入月家后才这般被老陈氏嫌弃,因为老陈氏打从心底里觉得苏氏就是自己家花钱买回来的奴才一般。 苏氏这一生只有爹娘还在时才过过几天开心日子,爹娘去后便一直是活在别人的操纵之中,如今面临这种不知该何去何从的抉择时,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对这个少年老成的大女儿倒是莫名地信任。 「娘,只要你心里是想带我们离开月家,我一定有办法养活妹妹们的,我不仅要养活妹妹们,还要给她们都攒下一份嫁妆,让她们风风光光地嫁入好人家,过上幸福、富足的日子。」幼金眼神熠熠地看着苏氏,只要苏氏能坚定信念能带着自己跟几个妹妹离开,自己就一定有办法能找到机会让月家心甘情愿地跟苏氏和离。 苏氏叹了口气:「就算我愿意,你爷奶还有你爹又怎么可能会同意呢?」苏氏倒是没有幼金那么乐观,她已经在月家熬了十几年,再熬个几十年又有什么区别呢? 幼金听到苏氏终于松了口,欢喜地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来,轻柔地摸着苏氏已经鼓起来的肚子,抬头笑眯了眼:「娘你放心,我会有办法的。」 苏氏见她这般又信心,心中不免也有了一丝期待:「好,如果可以,娘便带着你与妹妹们一起离开月家,咱们一家人到别的地方重新开始。」 月家因着花了一大笔银子出去,但是家中又有三十亩地的粮食等着收割,便还是咬咬牙花了些银两雇了两个短工回来帮忙。 兴许是老天爷也知道农人们要秋收,十分赏脸地给足了阳光。秋日微凉的清晨,东面山坡上才泛出鱼肚白,翠峰村里头家家户户却都已经携家带口,扛着农具往村外头的田地去了。 农家少闲月,农家的孩子也早当家,不过四五岁、走路还有些蹒跚的孩子也都慢悠悠地跟在大人后头,提这个篮子往地里去捡稻穗儿,一个豆丁大的孩子一天下来也都能捡一斤半斤稻穗儿,对于本就缺粮的人家而言,多多少少也算是个进项。 早些年月家因着家中境况好,加上月大富也不在乎这点子粮食,况且拿这么点粮食换个好名声也是只赚不赔的打算,便都没拦着村里的小孩儿上自家田里捡。 老陈氏却一直很心疼那些粮食,不过以前因着月大富说一不二的性子,也只能咬咬牙忍了。可如今自家几乎所有家底儿都被掏空了,老陈氏都恨不得把一个铜钱掰成八瓣用,哪里肯让别人家把自家地里的粮食捡走? 因此今儿个一早便都给幼珠、幼绫、幼罗姐妹准备了篮子,阴毒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打了个转儿,恶狠狠地恐吓道:「今儿个不把篮子装满,晚上就不许吃饭!」 幼金与幼银则是要做主力到地里去收割稻子的,老陈氏便也恶狠狠地瞪了眼她俩,然后才没好气地扭着屁股去给月大富喝水用的葫芦灌了满满一大壶井水。 幼宝因着刚出生时被老陈氏用水桶差点溺死,虽然后来救了回来,不过身子终究是差了些,倒是幼珠身子强健些,也没落下什么病根儿。因此幼宝便被幼金求着老陈氏,才留在家中照看小九,还要帮着小陈氏做午饭。而被打发到地里去捡稻穗儿的姐妹三人也只得提着篮子赶紧跟在幼金身后去地里干活儿了。 此时日头还未出来,略带了一丝寒意的秋风吹在人身上也不觉得难受,反而还将早起的困意都吹跑了,幼金精神抖擞了许多,带着三个妹妹到了地里后,又叮嘱了好一番:「不要跟别人家的孩子抢知道不,幼珠你是姐姐,要照顾好幼绫幼罗,不能让妹妹们往河边去可知道?」 幼珠认真的点点头:「三姐,我会照顾好小七小八的。」幼珠今年虽然才七岁出头,不过她从五岁那年开始,也是提着篮子跟在大人后面捡稻穗,倒是小七小八,今年都是第一回来,幼金才免不得一番操心。 幼金看着幼绫幼罗乖巧地跟在幼珠身后去已经收割过的田里寻找稻穗后,便也暂时放心,拿着镰刀走到已经割了小半垄稻子的幼银身边,两姐妹前后脚站在一起弯着腰埋头抿着嘴,一言不发地割起稻子来。 日头爬过山坡,从一个鸭蛋红一般散发着柔柔的光的小日头到发射灼热光芒的毒辣日头其实不需要多长时间。日头出来不过一个时辰,在地里收割稻子的人们已经个个汗如雨下。 眯着眼看了看在东边山头不远处的日头,幼金挽着洗得发白的粗麻布衣裳袖子擦了擦额头上不断冒出的汗珠,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然后又看了眼幼珠姐妹三人还在不远处捡稻穗,便继续埋头割稻。 幼金打小就在月家操劳各种活计,况且现在还不到最热的时候,还在她的承受范围。倒是已经被幼金远远落下的幼银有些吃不消了,原本弯腰割着稻子的她突然坐了下去,然后小声地喊到:「三姐……」 原本还在埋头割稻子的幼金听到一声虚弱的声音,赶忙回头一看,原来是被这毒日头晒得两眼发花的幼银已经瘫坐在地,有气无力地喊了她一声。 幼金赶忙将手里的镰刀放下,三步并作两步便走到幼银身边一把将人背了起来走到田边的老槐树树根下才将人放下,又取了清晨出门时背着的一葫芦水过来让幼银就着喝了几口水,将她枯黄的小脸上的汗珠一一拭去:「幼银,还好吧?」 月家这几个女儿,除了幼金因为是老大,加上当年月长禄盼了两年才盼来第一个孩子,所以她刚出生的时候没被老陈氏虐待过,虽然是瘦弱了些,不过跟几个妹妹相比,她已经强壮许多了。 幼银浑身无力,背靠着老槐树,在阴凉处倒是渐渐缓过气儿来了,露出一丝无力的笑:「三姐,我没事,歇会儿就好了,你快去收稻子吧!」幼银生怕三姐在这陪着自己,一会爹看见了要过来骂三姐。 幼金见她这样,便知她肯定是中暑了,不过幼金也知道幼银说的有道理,她与幼银被分到的稻子如果今日没割完,想必今晚的饭也是没着落的了:「那你在这好好歇着,头若是晕就不要乱走动,多喝些水。」然后便又回到田里继续割稻子。 田的另一头,月大富远远就瞧见了幼金这边的情况,虽然没说什么,不过瞥了几眼过去,不满的情绪表达得恰到好处。月长禄这么些年早就养成了敏感暴躁的性子,父亲的异样他也注意到了,顺着月大富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是两个赔钱货偷懒儿躲到树下乘凉去了,立马便想过去教训那两个赔钱货一顿。 第21章 「老二你干嘛去!」月大富并不心疼两个不值钱的孙女儿,他只是怕儿子在外头教训孩子让村里人看了笑话:「四处都是人,来来往往的,别胡来!」 月长禄自然也听懂了父亲的意思,面色阴郁地点点头:「爹,我只是去喝口水。」 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月大富便不再说什么。 那头,月幼银才歇不到半刻钟,月长禄便阴沉着脸过来了,其实月长禄原先皮相长得不算差,不过是八九岁的时候调皮,不小心在眉心上一寸往耳朵方向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毁了容。也是因为如此,月长禄的性子变得越发阴沉,整日阴恻恻的脸看着有些瘆人,所以后来说亲说了好几个门当户对的人家都没成,后来老陈氏也是瞧着苏氏模样还算周正,才花了一两银子的彩礼,从苏氏大伯手上把苏氏「买」了过来,月长禄这才算安了家。 月长禄好容易才娶了个明眸亮齿的媳妇儿,加上苏氏眼里有活,手里勤快,刚成婚那年老陈氏对她也算满意,小夫妻日子过得也算十分美满。可后来过了两年,连比苏氏后进门的弟媳都已经生了孩子,苏氏的肚子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老陈氏的脸色便变得越来越难看,月长禄脸上好容易才消失了些许的阴郁又重新回来。 直到成婚第三年,苏氏的肚子才传出好消息,然后生下了幼金。那时候月长禄觉得只要妻子能生,早晚都能生到儿子,所以对幼金也还算得上是喜欢,可这几年苏氏的肚子是鼓了又消、消了又鼓,连着生了六胎七个女儿,却还是没有儿子。老陈氏的脸色一年比一年难看,月长禄的脾气也一年比一年差,在苏氏生下幼珠幼宝这对双胞胎后,月长禄便开始家暴苏氏,发展到如今,只要稍有不顺心的事或者在外头受了什么气,回来不是打苏氏便是打几个女儿。 因此幼银一见到父亲阴沉着脸向自己走来,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然后怯怯地喊了声:「爹。」 月长禄一把拿起老槐树下老陈氏为他们准备的葫芦,先是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水,然后将葫芦盖好,一把砸到幼银身上,压低声音骂道:「一天天除了吃就是偷懒!再不干活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幼银虽有防备,可是月长禄砸过来的时候她也依旧不敢反抗,被水壶重重地砸到自己的大腿,幼银当即痛得眼泪都出来了,不过也不敢说什么,颤巍巍地扶着老槐树站了起来,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回自己刚才割稻子的那垄田边上,看父亲注意不到了,才伸手擦干净脸上哗啦啦流下的泪珠。 幼金离得远,加上是背对着后方,所以没注意到老槐树那头的动静。不过幼银走到田里,然后小声抽泣的声音倒是听到了,便赶忙回头看:「你咋又跑过来了,不是让你好生歇着?」 幼银没想到被三姐听见了,赶忙放下擦眼泪的袖子,小声道:「我歇够了,来帮三姐一起收稻子。」 可幼金看着她偷着苍白的枯黄小脸,哪里肯相信?回头瞥了眼从老槐树方向走往地里的月长禄,幼金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是爹去赶你下地的是不?」这月长禄也忒不是人了!幼银不过九岁,就算到地里割稻子又能割得了多少?就算是女儿也是他的种不是?有必要这般祸害死自己的女儿吗? 幼金「霍」地一下站了起来,丢下手中的镰刀便往老槐树那头去了。月大富等人收割的是老槐树那头的地里的粮食,幼金姐妹则是这头。 走到老槐树边上,在距离月大富还有十数米的距离便停了下来,然后大声喊到:「爷!这天儿太晒了些,幼银晒得头昏,又没有草帽,能不能让她歇会儿?」幼金刻意喊得很大声,附近地里干活的人都听见了,还有几个好事儿的有意无意地瞥眼过来瞧热闹。 远处的幼珠三姐妹听到三姐喊说四姐晒得头昏,便都提着篮子「噔噔蹬」地跑了过来围着幼银看:「四姐,你没事儿吧?」 月长禄刚才把二女儿收拾一顿,才见父亲的脸色好看些,没想到大女儿这么快就有胆子来讨人嫌,害他在父亲面前没脸,便恶狠狠地骂到:「满地都是干活的人,怎得就你们一个个娇气,才多久就要歇?」 大庭广众下,幼金倒是不怕月长禄动手,毕竟月家人都有一个毛病,就是爱面子,便大声应到:「妹妹今天早饭就没吃,奶又说家里没有草帽了,这日头毒得很,幼银还小,扛不住也是有的!」 「我说大富叔啊,几个孩子还小,小姑娘家家的能干多少活?就让她歇会儿呗,这要是晒坏了,不还得你们大人操心?」挨着月家田地的是月家同族的地,那家的媳妇听完幼金的话,便帮着说了一嘴:「这秋老虎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我们带着草帽都晒得头痛,那幼银才不过八九岁的年级,哪里扛得住?」 被那后生媳妇这般一说,附近几块地里的人也都有意无意地瞥了眼头戴草帽的月大富父子。月大富干瘪的嘴开合了两下,看着别人有心的目光,不由得觉得嗓子一阵干哑,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双唇,好一会儿才开口应到:「那就让她歇会儿吧。」 「哎!谢谢爷!」幼金笑着大声谢了月大富,然后又感激地看了眼方才帮自己说话的婶子,才回到地里又把幼银薅了出来:「你好生歇着,可不许出来晒了。」 幼银被她一把按在老槐树树根底下坐着,仿佛地里长出针来扎着她一样不安地扭动着,脸上有些为难与惊慌:「可是三姐,要是爹……」 幼金用力地将人按住,让她安心坐在树根下,小声说到:「爷跟爹都是爱面子的人,方才那么多人都听着了,爹就算想过来说你,爷也不会让他来的。」幼金对月家人的秉性可以说是摸得一清二楚。 又分别给三个妹妹都喝了几大口水,交代了一番:「若是觉得日头毒了,便找阴凉地方歇会儿,可不要晒坏了知道不?」 幼珠、幼绫、幼罗三人齐齐点头:「嗯!三姐,我们知道了!」然后便又牵着手往已经收割过的 听完三姐这般说,幼银才微微安心坐下,幼金见她不再闹腾,又交代她坐在这顺道看着不远处捡稻穗儿的幼珠三姐妹,才拿着镰刀继续回去割稻子。 第22章 那头月家同族的地里,月长禄同宗的堂兄弟月长和有些责怪地看了眼自家那个爱出头的媳妇周氏,低声道:「你好端端地去招惹他们干甚?那一大家子是怎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虽然月大富很喜欢在村里人面前充大头,可都是住一个村里的,又住得近,加上自家早早过世的老爹当年跟月大富之间也有过一些纠葛,月家那几个丫头在家里有多不受待见在村里也不是什么秘密,这自家婆娘还上赶着帮她们说话,可不是要得罪月大富了嘛? 「我就是瞧不惯他们一副女娃子就是累赘赔钱货的模样!要是没有女娃子,哪里有人给你们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的?」周氏也是个厉害的,不屑地撇着嘴,低声骂到:「你看看那几个丫头,一个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几岁的女娃娃到地里干活连顶草帽都不舍得给她们戴,再看看月家那几个带把儿的,一个个跟城里人一样穿细棉衣裳当老爷一般,都是你们月家的种,这心眼也是偏到没边了!」 话说得狠,不过手上的功夫也没耽误,手里的镰刀下得快,不过说着话间就又割了一片稻子。 见自家婆娘越说越起劲,嗓门也越来越大,月长和赶忙拉住她:「得了得了,说你一句,你还唱戏一样唱起来了是吧?」佝偻着站到自家婆娘身边,小声道:「我知道你心善,可那月家老婶子可不是吃素的,你别为了几个丫头得罪人便是了。」 周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过还是撇撇嘴,答应了下来:「我省得。」 一个小闹剧毫无预警地开始,然后就这般快速翻了篇,日头越升越高,火辣辣的日头晒在人身上直发疼,好不容易熬到了午时左右,被打发出来送饭的幼宝才提着两个罐子摇摇晃晃地从村里出发。 每年的抢收时节,农人们为了节省时间,大都是在地里将就着用些扛饿的粮食,歇息片刻便又要继续干活。等幼宝把饭食送到的时候,幼金身上的衣裳已经全被汗水浸透了,葫芦里的水也都已经喝完了,干哑得跟要冒烟一般的嗓子也有些微微发痛。 将瓦罐放到老槐树底下,然后朝着地里喊到:「爷、爹,吃饭了!」又转头喊几个姐妹:「三姐、珠珠,吃饭了!」 在树根下歇息的幼银则帮着幼宝很快将瓦罐里的饭食盛了出来,抢收是十分累人的高强度工作,一般人家在抢收的时候也都咬咬牙添点荤腥给家里的壮劳力补充体力,老陈氏自然也要为月大富好好补补。 月家众人围成一圈坐在老槐树底下,两个短工接过幼银递过来两碗半稀的粗粮粥,笑着道了声谢。幼宝则将背在背上的包袱解了下来,里头放着的是今天中午的面饼子。 老陈氏在这种偏心的小事上做得可以说是酣畅淋漓:幼宝临出门前,老陈氏手里拿着烧火棍指着幼宝恶狠狠地教育了一顿:「这两张饼子是你爷跟你爹的,你们几个一人半张饼子,要是让我知道你敢乱分,可就等着吧!」 幼宝想起奶挥舞得虎虎生风的烧火棍,自然不敢有些许违背:先将两张掺了不少白面的肉馅饼子递给月大富跟月长禄,然后再给两个短工一人一张黑乎乎的粗面饼子,最后才是给幼金等五个出来干活儿的姐妹们每人半张饼子。 两个短工接过黑明饼子,互相看了眼对方之后,便不再说什么,就着半稀的粗粮粥吃着拉嗓子的饼。几个孩子都已经习惯这种待遇,也没说什么,接过饼子就开始吃,幼金接过黑面饼子,又掰了一半出来递给幼宝:「幼宝,你也吃些。」 幼宝乖巧地摇摇头拒绝:「三姐你吃,我在家里吃过才出来的。」三姐在地里干活辛苦得很,自己饿肚子倒还好,要是三姐饿肚子可就没力气干活了,说不定又要惹爹生气,又要打三姐也说不准。 幼金直接将饼子塞到幼宝空荡荡的手中,笑着咬下一口粗剌的黑面饼子:「我还不知道你?快些吃吧!」平日里自己在家护着几个妹妹,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今日没有自己护着,老陈氏还能有饭给幼宝吃?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幼宝也确实是饿了,眼眶红红的看着三姐,然后用力地点点头:「嗯!」幼金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她这几个妹妹什么都好,就都有一个毛病:泪窝浅。动不动就要哭,不过她也能理解,毕竟小孩子嘛! 众人吃完午饭后,幼金便笑着跟月大富打商量:「爷,要不让幼银帮着幼宝把罐子碗筷啥的拿回去,顺道再装些水来?这大热天儿的,大家干活没水喝可不成。」幼宝身子弱,提着这么些东西过来估摸着也累得够呛,正好幼银在这也怕碍了月长禄的眼,倒不如让她回家一趟,也能歇一歇。 月大富吃完饭后,坐在老槐树下抽了几口旱烟松松乏,听幼金这般说,眯着双眼盯着手足无措地站在她身后的幼银,然后长长吐出一口白烟:「早去早回。」 「哎!知道了!」幼金笑得灿烂,乖巧地点点头,然后将幼宝带来的瓦罐等物件儿分了两份,姐妹俩一前一后背着瓦罐,提着葫芦便家去了。 吃完午饭后,月长禄赶着牛车拉着满满一大车稻子往晒谷场去,翠峰村村中间有一大片晒谷场,为了避免每年抢收时出现什么邻里纷争,翠峰村里正早几年便规定了晒谷场的使用范围,按每户田地多寡来分,月家因着田地多,加上月大富在族中也有几分面子,分到的晒谷场地方也还算大。 此时晒谷场上,大半都已经晒上了粮食谷子,月长禄将牛车上的谷子都卸下来,均匀地铺开在自家晒谷场上晾晒。然后回头看了眼幼珠幼罗,沉声道:「家里的谷子要是少一颗,你俩就少吃一顿,晓得不?」 是的,村子里也不是没发生过晒谷场上偷粮的事,所以月长禄拉着粮食过来的时候,月大富便叫他把在地里捡稻穗儿的幼珠幼罗给带了过来,负责看顾晒谷场上的稻谷。 幼珠一手牵着幼罗,点点头:「晓得。」其实幼珠性子是几个妹妹中最像幼金的,比起几个泪窝浅的妹妹,幼珠是就算被打得遍体鳞伤也咬着牙一声不吭的性子,平时也能帮着照顾几个妹妹,幼金对算是比较放心的。 目送月长禄牵着牛车离开后,幼珠便牵着用一只手不断搓着眼睛,有些犯困的幼罗寻了片阴凉的地方坐了下来:「小八,来挨着姐姐睡会吧。」幼罗已经困得小脑袋一直往下掉,听五姐这么说,便乖乖地点点头:「嗯!」然后挨着幼珠坐到地上,侧卧着睡,不一会儿便睡去了。 第23章 幼珠手里拿了片大树叶子一边轻轻地给幼罗扇风驱蚊,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晒谷场上正在接受阳光炙烤的谷子,也有些微微发困,不过她却不敢睡着,她要是睡着,说不准一会儿就有别人家的来偷自家的谷子了。 顶着大太阳跟小伙伴到山上找野果子吃的月文伟乘兴而去,在大山脚下转了好几圈,却连个熟果子都没发现,跟几个小伙伴垂头丧气地败兴而归。路过晒谷场的时候,其中一个用胳膊肘顶了顶月文伟:「文伟,那边那两个不是你二叔家的赔钱货?」 因为月文伟的关系,村里头跟他差不多大口无遮拦的半大小子背地里都是这么喊幼金几姐妹。月文伟没摘到果子本就不高兴,一听二狗子说是二叔家的两个赔钱货,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发现居然是月幼珠那个臭丫头,便一下子来了兴致,朝那几个半大小子一招手,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走,咱们去吓吓她们!」 幼珠一边哄着妹妹睡觉,一边无聊地打着哈欠,全然没有发现背后危险正在悄悄袭来:月文伟几人悄悄饶到幼珠背后不远处,然后用一个木棍子从树上抓了只洋辣子。看着蠕动着的洋辣子四周的黑色毛刺,月文伟露出了一丝恶劣的笑容。 倒是跟他一起的几个小子都有些犹豫了:「文伟,这要是被洋辣子蛰到,可要疼上好久,要不咱们就吓吓她得了。」毕竟是小姑娘,他们几个男子汉欺负一个小姑娘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月文伟有些轻蔑地瞥了眼他们:「怎么?这就怕了?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半大小子最在意这种莫名的男子气概,见他这般挑衅地侮辱自己,便个个都咽不下这口气,便拍拍胸脯说道:「谁说我不敢了!」 月文伟「哼」了一声,道:「真有种就也去抓一只洋辣子过来,咱们一起去吓唬她!」几个小子动作也快,三下两下就窜上了树,没一会儿便人手一个洋辣子,无声地靠近幼珠背后。 「哇!」月文伟先是冲着幼珠的背影大喊了一声,幼珠果然应声回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月文伟带头,四五个半大小子全把手上拿着的木棍子扔了过来! 幼珠的脸被月文伟首先扔过来的洋辣子蛰到,一阵火辣辣的刺痛袭来,幼珠咬着牙忍受痛苦,赶忙扑到幼罗身上。也多亏那几个小子愣了下,慢了半拍才扔出来,剩下的四只洋辣子大部分都落在了幼珠背上,只有一只落在了幼罗因为下地挽起了裤腿而露出来的腿脖子上。睡梦中的幼罗被突如其来的刺痛痛醒,然后便开始哇哇大哭:「五姐!好痛!好痛!」 幼罗的哭声引来了附近也在看守谷子的人,两个上了年纪的大婶见是几个小子欺负月家两个小姑娘,赶忙拄着拐杖来把人赶走:「也不知羞,一群半大小子欺负人家两个小姑娘!」 月文伟目的已经达到,不过原还想在一旁看热闹笑话幼珠,没想到那两个老婶子过来赶人,便朝她们做了个鬼脸:「咧」地一下,然后才带头跑了。那几个小子见他跑了,也都一哄而散,只留下已经被洋辣子蛰了多处,痛得脸色苍白地晕过去的幼珠跟「哇哇」大哭的幼罗。 那两个老婶子见事情不对,赶忙走近一看,却见幼珠背上有好几只洋辣子在缓慢地蠕动着,一个姓张的老婶子先是用棍子将她身上的洋辣子都挑开,然后另一个姓周的老婶子才将幼珠翻过来,却只见幼珠的左侧脸颊已经被洋辣子蛰得起来一片密密麻麻的红肿,看起来格外瘆人! 此时幼罗也顾不上自己疼了,慌乱地拽着幼珠的胳膊:「五姐!五姐!」 张婶子瞧着不对劲,便伸手叫来了陪着自己一起守晒谷场的孙女儿:「你快去月家找幼金来!说她家小五小八出事了!」月家二房几个孙女儿不受宠不是什么秘密,张婶子自然也知道如果是去叫老陈氏,肯定是不会理的。 「哎!」七岁的小姑娘跑得也贼快,一眨眼便不见了人影。 幼罗半跪在地,哭得眼泪横流:「五姐、五姐、你快醒醒啊!」幼罗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自己在睡梦中突然被痛醒,然后便只听到大伯家的三堂哥熟悉的哈哈大笑声音,可为什么五姐就突然晕倒了? 周老婶子以前倒是见过她们村子里头有个小孩儿被洋辣子蛰了以后,昏迷了好几日最后人都没了,所以看着幼珠的模样,倒是有些怕沾上事儿,不说什么便挪着步子走了。 张婶子不赞同地瞥了她一眼,都是乡里乡亲的,孩子出事了还能见了不管不成?先是哄好了幼罗,然后柔声跟她说道:「小八呀,你记得马大夫家在哪不?」 幼罗歪着头想了想那个整天笑呵呵的马大夫家,然后用力地点点头:「嗯!小八知道!」 「小八真厉害,现在你五姐晕倒了,张奶奶要在这守着你五姐,你能不能去把马大夫家叫他过来?只要马大夫来了,你五姐就能醒过来了!」张氏慈祥的看着小八,继续哄到:「小八已经四岁了,可以去找到马大夫的对不对?」 小八擦干脸上的泪珠,扶着晒谷场边上的石头颤悠悠地站了起来,然后点点头说到:「小八这就去找马大夫!」然后便有些瘸着腿一瘸一拐地往马大夫家的方向去了。 再说张氏的小孙女儿小可很快跑到月家,却没找到幼金,只见到坐在院门口抱着小九的幼宝。小可插着腰大口喘着气站在幼宝面前:「幼宝、你、你、你三姐呢……」 幼宝有些不明就里,疑惑地问到:「你找三姐有什么事?三姐不在家,在村西头地里收稻子呢!」 小可好容易才喘过来气,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滋润干哑的嗓子:「是你五姐跟小八,在晒谷场那边被欺负了,我奶叫我来找你三姐呢!」 幼宝一听说五姐跟小八被欺负了,立马紧张地站了起来:「她们被谁欺负了?」 第24章 小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奶叫我来的。」她当时守在自家晒谷场面前,远远是瞧见了几个小子在那边嘻嘻哈哈地乐,不过也没看清是谁。 幼宝看着怀里刚睡着的小九,有些不知所措,祈求的目光看向了小可:「小可,你帮我去找三姐回来好不好?我娘身子不好,小九这两日有些不舒坦,离不开人……」 小可点点头:「行,那我赶紧去找你三姐去。」说罢便一路小跑往村西头方向去找幼金。 再说那头,幼罗一路跌跌撞撞地,竟也真的找到了马大夫家。站在马大夫家院门外,幼罗举着小手用力地拍着木门:「马大夫!马大夫!马大夫在家吗?」 马大夫年轻时是在县城里当郎中的,自己存了些积蓄,自己家买的几亩地都佃出去给别人种了,自家倒是没种地。此刻正在家午歇的马大夫睡得迷迷糊糊地听到外头有人叫,便赶忙起身出来开门,却只瞧见一个不过三四岁的小女娃哭得稀里哗啦的,便蹲了下来伸手擦干她脸上的泪珠子,低声问到:「你是谁家的娃娃,怎么跑到这来了?」 「五姐在晒谷场晕倒了,张奶奶说、说找马大夫,五姐就、就会醒了……」小八一路哭着跑过来,抽抽噎噎地将张氏说的话断断续续地说了七八分。 马大夫原先脸上还挂着笑,以为只是小孩子调皮,一听说是有人晕倒了,立马站了起来:「你在这等会,马大夫去拿药箱。」 马大夫这头背着出诊的药箱带着幼罗往晒谷场去的路上,那头小可也终于在村西头的地里找到了幼金,边跑边朝月家田地的方向挥手:「幼金姐!幼金姐!」 原在埋头弓着身子割稻子的幼金听到有人喊自己,抬头一看,原来是张奶奶家的小孙女,站直腰来朝她挥了挥手:「小可!怎么了!」 小可一路狂跑,还边跑边喊,已经累得不行了,终于找到了幼金,便深吸一口气,然后往朝自己挥手的幼金那跑过去,直到冲到幼金面前才赶忙停了下来,然后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喘气儿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幼、幼金姐,我阿奶叫你快去,幼珠跟、跟小八在晒谷场被欺负了!」小可终于将话带到了,累得不行的她也顾不得什么脏不脏的了,一屁股就坐到已经收割完的地里,然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儿。 「什么?幼珠她们出什么事了?」幼金一听说出事了,整个人都绷紧了神经:「小可,幼珠怎么了?」 小可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阿奶叫我来喊你的,好像是被几个小子欺负了。」 幼金顿时便觉得是出大事了,若只是小孩子打打闹闹,张奶奶没必要叫小可来找自己,幼珠素来也是个泼辣性子,怎么会吃亏?赶忙放下手中的镰刀,跟一旁也是一脸急相的幼银交代到:「我这就回去看看,你在这看着幼绫。」 「三姐,我也跟你去!」幼银性子软,泪窝也浅,一听说小五出事,就已经急得眼泪汪汪,哪里还肯在这干等? 幼金却顾不得那么多,压低嗓门严厉道:「如今不知道幼珠出了什么事,你给我乖乖听话,别添乱!」然后飞奔到老槐树下朝着月大富等人的方向大喊了声:「爷,幼珠在村里出事儿了,我回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说罢也不管月大富答应不答应,飞奔着往村里回了。 月大富站了起身,夹杂着不悦与深思的目光落在飞奔往村里回的幼金身上,这丫头是越大越反骨,再不管教一番,怕是将来要闹得家里鸡犬不宁…… 等幼金来到打谷场的时候,马大夫已经在查看幼珠的情况了。 马大夫细细检查了一番,又问了问当时的情况之后,面色有些凝重:「这洋辣子蜇狠了可是会出人命的,赶紧搭把手把人抬到我家去。」幼金赶忙请了张奶奶帮着把昏迷的幼珠扶起来放到自己背上背着走,又交代了一句背着小九过来的幼宝看好晒谷场,才匆匆跟着马大夫走了。 到了马大夫家,按照马大夫的吩咐,先是将幼珠放到马大夫家充作病房的简易床板上,然后马大夫站在门外一句一句指点着幼金:「你解开她的衣裳,看看身上还有多少处被蛰到的。」 幼金看着幼珠左侧已经红肿不堪的小脸,眸中闪过一丝心痛与狠毒,而后才解开幼珠的衣裳,细细检查了一遍后跟门外的马大夫说到:「除了脸上这一处,背上、腿上还有四处。」 马大夫听完幼金说的情况,心中微沉,只微微点头:「我可以施针让你妹妹醒过来,可是她被蛰到的地方,还是要到镇子上去买药膏才行。」这洋辣子要是蛰得狠了可是能出人命的,自己这也没有多少药膏能用得上,这月家二房估计也拿不出什么银子,小姑娘这条命怕是难保了。 然后将幼珠的衣裳再一一穿好,出来跟马大夫道:「马大夫,我出去一会儿,麻烦您照顾一下幼珠。」马大夫听完点点头,想必小姑娘是要回家寻银子去了,不禁又多嘴了一句:「你妹妹现在的情况,就算救回来了,脸上蛰得严重,怕是要破相了……」 幼金听完以后,目光一沉,然后朝马大夫深深鞠了个躬:「马大夫,有劳您照看我妹妹,我去去就回。」如今当务之急是救下幼珠,她没钱买药膏,却总能有别的办法救人。 出了马大夫家,幼金径直往村里小孩儿最怕去的地方,也是洋辣子最多的地方去了。她前世野外生存的时候不是没碰到过洋辣子,也不小心被蛰过几回,野外哪里来的药膏?自然是就地取材缓解伤痛了。 小心地站在远处防止自己被洋辣子蛰到,然后拿着一根长长的树枝挥打着上头爬着许多洋辣子的树,洋辣子们随着幼金的动作应声而下,不过片刻,树根下就掉了七八只洋辣子。先是用树枝小心地将这些洋辣子都挑离树根范围后,幼金再蹲在这些洋辣子前面,用一根方才来的路上掰下来的竹枝小心地捅破洋辣子的皮,不过片刻便寻找到紧紧倚靠在黑色的经脉边上的那根青绿色的经脉,稍微一用力,便将青绿色的经脉挑了出来,然后放置到一片干净的树叶之上。 第25章 如此重复了七八回,便将地上那几只洋辣子身上那根青绿色的经脉都挑出来放到树叶上,幼金才估摸着差不多了,便赶紧拿着那片叶子往马大夫家回。 马大夫见她这么快就回来了,以为是没找到银钱买不了药,便也不再说什么,只微微摇头叹了口气。幼金倒是没注意到马大夫的动作,抱着那片叶子径直进了幼珠躺着的那间房。 坐在床边,然后一手捧着叶子,一手拿起几根根有些粘稠的青绿色经脉稍一用力便都捏化了,然后细细涂抹在幼珠被蛰的左脸与后背、大腿等处,等到忙完了这些,幼金才微微松了口气,又出去跟马大夫打了声招呼:「马大夫,我方才已经寻了东西给幼珠抹上,估摸着一会儿便能消肿,届时再有劳您帮幼珠看看。」 马大夫倒是觉得有些神奇,寻了什么抹上,一会儿就能好?便好奇地问了一句:「你是抹了什么?」 「我以前也被洋辣子蛰过,也不知是听何人说过,洋辣子身上有根青绿色的筋脉,挑出来抹在伤处,不过一刻钟便能消肿。后来我也试过一次,确实如此。」幼金微微笑着寻了个理由,这种小知识,能传出去也是好的,毕竟村里人都是平头百姓,知道了这个方子好歹以后要是不小心被蛰了,还能少花钱少受罪。 听完幼金的话,马大夫果然眼前一亮:「哦?还有这等奇事?」说罢赶忙站了起身便往幼珠躺着的房间去看。惹得马大夫的妻子没好气地抱怨了句:「真是的!一说到药啊病啊的,就整个人都魔怔了!」 幼金笑了笑,也不说什么。 果然,幼金弄回来的洋辣子经脉涂上去以后,不过一刻钟有余,原先还红肿得有些渗人的左脸几乎全部消肿了,不过幼珠人还没醒。马大夫便取来银针在幼珠的人中上扎了一针后,幼珠才悠悠转醒。 有气无力地睁开双眼,感受到左脸还有身上多处还在传来刺痛,幼珠不由自主地痛吟了数声,然后才看到坐在一旁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幼金:「三姐……」 幼金见她终于醒了过来,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赶忙应到:「三姐在呢,你觉得怎么样了?」幼金到这个世界已经将近十二年,这几个妹妹几乎都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幼金倾注在她们身上的心血早已无法计算,她们几个就是自己最大的软肋,如今见幼珠没事,幼金才放下了高高悬起的心。 幼珠微微摇了摇头:「我没事了,小八呢?小八怎么样了?有没有被蛰到?」农村的孩子哪个没被洋辣子蛰过?这熟悉的痛感幼珠自然知道自己是被洋辣子蛰了,生怕小八也被蛰了。 幼金轻轻拍了拍她干瘦的小手:「放心,小八没事,幼宝在看着她呢!」因为小八一直不哭不闹,是以幼金等人都没有发现小八也被蛰了,只以为她是被吓到而已。 幼珠却着急地摇了摇头:「三姐,你快去看看,小八指不定也被蛰了!」眼中都是焦急,催促着幼金去看看小八。 幼金点点头,说到:「我晓得了,我一会就去,你先跟我说说是什么情况?在晒谷场看着谷子怎么会被这么些洋辣子蛰到?」要说是幼珠调皮才被蛰的,幼金是打死多不相信,肯定是有别的原因。 听到三姐这么问,幼珠眼中充满了狠意:「是月文伟!他带了好几个人往我们身上丢洋辣子!」咬着牙恶狠狠地说到:「见我跟小八被吓到了他们还围着哈哈笑!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月文伟!听到又是他干的好事,幼金眼中瞬间布满阴沉,拍了拍幼珠安慰到:「幼珠听话,月文伟那里有三姐,你好好养伤。」 「三姐!我自己可以的!」幼珠却想自己来报仇。 幼珠摇摇头:「幼珠,你既打不过他,回去告状说不定还要被奶反过来打你一顿,你怎么报仇?」幼金字字扎心,幼珠原还扛得住的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那我们就任凭他们这么欺负了吗?就因为我们是女孩子,是赔钱货,所以就可以随意欺负,任人打骂了吗!」 幼金伸手过去擦干幼珠脸上的泪珠,眼神坚定地看着她,轻声道:「幼珠,身为女子不是我们的错,但是我们也不是任人欺辱的,你要记得,就算别人再怎么说,我们自己都不能认为自己是赔钱货,我们是女子又如何?我们一样能自立、强大。但是你现在还小,以卵击石是最笨的路子,我们要成为比石头还坚硬的存在,就算别人是石头,我们也不会被击碎,知道吗?」 许是三姐的眼神太过坚定、语气太过有力,幼珠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三姐,我知道了,我一定会早点便强大,这样就可以保护你们!」 幼金笑着伸手揉了揉幼珠的小脑袋:「好,等你长大了以后,三姐让你保护!」 正是因为幼金的这句话,让幼珠更加坚定了要保护一大家子姐妹的心,长大以后甚至要闹着跟幼金一起不嫁人可头疼坏了苏氏,不过这都是后话。 说回眼前,幼金瞧着幼珠没多大事了,便又拜托了马大夫夫妇照看幼珠,自己则去了晒谷场去查看幼罗的情况。 幼罗被蛰到的小腿也已经红肿一片了,心疼地捣了只洋辣子的绿色经脉给涂了上去后,然后温柔地摸了摸幼罗小脑袋,夸奖道:「三姐听张奶奶说还是小八去找的马大夫来救你五姐的,自己被蛰了也不哭,我们家小八真棒!」 第26章 小八原还因为腿被蛰得痛还有些想哭,不过听到三姐这么夸自己,瞬间高兴地挺起小胸脯:「小八不痛!」 幼宝看着眼眶有些发红的幼罗,捂着嘴「吃吃」地笑了两声:「刚才还哭着说疼呢,现在就不痛了,咱们小八可真是大得快呀!」 「六姐!」小八噘着嘴看向幼金:「三姐,六姐她笑我!」 「好了好了,都不闹了啊,幼宝你带着她俩在这守着,我去瞧瞧你五姐,要是没事我还得回地里干活呢!」交代了两人一番,幼金才又去谢了张奶奶:「多谢张奶奶叫小可来告诉我,要不是您帮着护了护小五姐妹俩,指不定真要出什么事。」 张奶奶笑得很慈祥,不在意地摆摆手:「都是乡里乡亲的,幼金你也别跟我这么客气,小五没事了罢?」张奶奶还是很喜欢月家二房这几个闺女儿的,个个都十分懂事乖巧,不过想到月家其他的孩子,张奶奶不由得也皱了皱眉头:「不是我多嘴,就是你大伯家的文伟也忒不懂事了些,还带着外人来欺负自己家人!」 幼金听完后,也不说什么,只微微垂下两眼,嘴角的笑也淡了三分:「文伟他还小,不懂事罢了。说到这个我还有件事儿拜托张奶奶您,今儿个的事只有您瞧见了是文伟干的,我想求您别往外说,毕竟咱们家的情况您也知道……」 看着幼金一言难尽的表情,张奶奶微微叹了口气:「唉,我晓得了,只是今日也不止我一个人见着了,周大姐也见着了,不过我跟她说一句也没事儿。」 「那就麻烦张奶奶了。」幼金感谢地点点头,毕竟这事儿要是让老陈氏知道了,估计还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说不定还能倒打一耙,明面上就让这件事翻篇过去,至于私底下,自己要怎么以牙还牙,那便是自己的事了。 又回马大夫那确认了幼珠的情况,马大夫熬好了药给幼珠喝了下去,见幼珠身上的红肿也都消得差不多,幼金才松了一大口气:「多谢马大夫了,这看诊的银子我能不能先欠着您的……」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幼金确实是没有什么银子在身了,只能厚着脸皮赊账了。 马大夫笑着应了一句:「没事儿,不过是一些清热解毒的草药,都是我自己上山采的,不值几个钱。再者你给了我这么个好方子没收我银子,已经是我占了大便宜了!」 幼金却觉得马大夫是故意这么说的,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也知道自己欠了马大夫不少,心里也暗暗记下了马大夫的恩情,将来等自己有能力了,一定要报答马大夫这份恩情。 等幼金回到村西头田里时,已经急得不行的幼银赶忙迎了过来:「三姐,小五怎么样了?」 拍了拍幼银的肩膀,笑着安慰道:「没事,不过是小孩儿闹着玩,能有多大事儿?」幼金知道幼银的性子,一旦告诉她真相,肯定又要多想,还不如不说。 听三姐这么说,幼银便都信了,大大地松了口气:「没事儿就好,我看小可这急匆匆地跑来叫你,还以为出什么大事儿了呢!」幼银心思纤细,不过也十分相信幼金,一听她这么说,便也相信了,总算是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倒是月大富这边,从幼金走到她回来这么久一句话都没问,仿佛这事儿从来没发生过一般。 抢收的活儿基本上是从鸡鸣到挑灯夜深才会结束,拉完最后一车粮食回到晒谷场以后,月家人才拖着疲累的身子,踩着月光往家里回。 回到家后,幼金几姐妹却连个热水澡都洗不上,因为老陈氏就守在厨房门口把着,只给月大富与月长禄父子各自准备了一桶热水。幼金只得厚着脸皮去跟她要些热水,却只得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热水不要柴火是吗?要什么热水,你是城里的小姐不成?还要洗热水!要不要我再给您准备两块肥皂洗头洗脚啊!」 幼金深深叹了口气,她累了一日,真的没有力气跟她周旋,便只得作罢,带着几个妹妹往流过村子的翠峰河下游去,就算不能洗澡,好歹也要用水擦擦身子。 夜风寒冷,站在水流缓慢的河水边,幼金交代了几人不许下水:「这黑灯瞎火的,你们可别下来,万一被大水冲走了三姐可救不回来。」然后交代幼银在河边捡些干柴支个火堆,自己则拖下外衣裳,扑通一声扎进水里了。 「三姐小心!」幼珠幼宝齐声喊到,两姐妹在河边用破旧的帕子湿了水先是给小七小八洗了脸,又取了有些冷的水给两人洗了手脚,然后赶忙把两姐妹挪到幼银支起来的火堆边上烤火。 幼绫幼罗年纪小,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吃苦的事,相反,她们还觉得这是十分有趣儿好玩的事,两个小娃娃坐在火堆旁笑嘻嘻地烤着火,倒也不闹腾。 不同于月家别的姑娘都不会水,幼金水性极好,她一个猛子扎到水里后,不过半刻钟,便突然站了起来,此处水不算深,只到幼金的肩膀往上一些。幼金高高举起的双手里,抱着一尾用力扭动身子的大鲤鱼! 大鲤鱼的鱼鳞在火光的映衬下有些闪闪发光,几姐妹都被吸引过来了:「哇!大鱼!」 幼金用力地将鱼甩到岸上:「幼银,用棍子架着鱼烤了吃!」说罢又一个转身扎进水里。幼银得了三姐的话,手脚利落地找来一根干净的木棍子直接把鱼叉起来烤。 第27章 这一条鱼还没烤熟,幼金又陆陆续续抓了三条鱼扔上岸来以后,自己才从水里爬出来。 「三姐快来烤火!烤火就不冷了!」幼宝朝她招了招手,叫她过去。幼金笑着点点头,去取了干净的衣裳到树后面换了以后,才穿着干爽热烘烘的衣裳出来,然后将小七小八抱在怀里为两人挡去寒冷的夜风,看着已经烤得有些微微发黄的鱼,笑着说到:「好香啊!」 几个妹妹个个都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然后悄咪咪地咽了口口水,烤鱼真的好香呀! 幼金下水逮到的鱼个头都在一斤半左右,今夜除了已经睡下的小九,其余几姐妹都来了,不过四条鱼七个人吃,也是足够的。在几个妹妹渴望的目光中,幼金先是扯下一块鱼肉自己尝了口,然后宣布道:「熟了,可以吃了。」然后几姐妹才两两一起动手吃鱼。 幼金年纪最大,饭量也比几个妹妹大一些,便自己选了挑个头最小的一个人吃,剩下三条便由五个妹妹分了吃。几姐妹伸手扯下一块鱼肉放到嘴里,然后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好香呀!」 幼金笑眯眯地看着几个妹妹吃得开心,自己心里也畅快了不少,也跟着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其实这鱼一没开腹,二没放调料,严格意义上算不得好吃,不过在常年吃不饱饭的月家小姑娘们的眼里,这简直就是人间美味了! 幼宝吃了几口,然后不由地停下了手,两眼巴巴地看着幼金:「三姐,我可以把我的留给娘跟小九吃吗?」 听完妹妹这么懂事的话,幼金不禁有些感动,伸手摸了摸幼宝的小脑袋:「幼宝你先吃饱好不好?今晚爹也在家,要是让爹知道了,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儿呢,等秋收以后我再想法子给娘跟小九找吃的好不?」 一想到经常动手打自己的父亲,几个小姑娘都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谁都怕极了那个整天回家动不动就动手打人的父亲,便都乖乖点头:「嗯!我们听三姐的。」 「好!快些吃吧,一会儿还得回家睡觉呢!咱们出来久了娘估计已经着急得不行了!」幼金笑眯眯地催着几人将烤得热乎的鱼给吃完,然后将吃剩的鱼骨头全都扔进翠峰河中去,再把点起来的火堆用土给买了才手拉这手往家去。 秋夜静谧,月色如水,虽然幼金等人没有带灯笼,不过就着清冷如霜的月色,回家的路倒也好走。从众人烤鱼的地儿往家去也不过一刻钟,推开门的声音「吱呀」一声在已经沉睡过去的村庄里显得格外响亮。 在西厢房外头炕上搂着小九哄着睡觉的苏氏在院门响起的瞬间就知道几个孩子回来了,半坐起身来,看着悄悄溜进来的幼金几姐妹,压低声音问道:「你们怎么去那么久才回来?再不回来可是要吓坏人了!」 几个小丫头小声地爬上炕,然后依偎在苏氏身旁小声说到:「三姐到河里抓了好多鱼,咱们烤鱼吃了呢!」开开心心地说完后,又有些愧疚地看着苏氏:「就是都吃完了,没有给娘带回来……」 苏氏笑眯眯地宽慰几个小姑娘:「没事,娘知道你们心里记挂着我呢,你们吃饱了娘心里就高兴了,明天还要早起干活儿,早些睡。」 几个小姑娘这才开开心心地点点头,然后不一会儿就都睡着了。 这头月文伟整完人以后,便又带着几个半大小子在村里转了半天,等天擦黑了才回家吃饭。本来还想等月幼金这几个贱丫头回来闹一闹,自己再乘机跟爷奶告一状呢!没想到那月幼珠顶着半张红肿吓人的脸回来,一个个跟没事人一般该干嘛干嘛,倒让他有些失望。 月文伟每天看着月幼珠顶着张吓人得了脸,过了好几日,最后红肿消了还留下一道长约一寸的伤疤在脸上,可算是彻底破了相。想想月幼珠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却又拿自己没办法的样子,月文伟心里就得意,跟那几个心里还有些愧疚的小子说到:「我就说了,不过是个赔钱货,别说破了相,就算是把她卖了,都不是事儿,也值得你们怕!」 几个小子却跟月文伟有些不一样,虽然都是调皮捣蛋的年纪,不过却没有坏心,原以为只是恶作剧而已,哪曾想还害得月幼珠破了相? 月文伟有些嫌弃他的小伙伴,觉得都是一些没有男子气概的,心里正为自己的男子气概满是得意。不过他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多久,等到月家今年的抢收结束后,幼金便暗地里开始了她的报复计划。 对于月文伟这个人,幼金是一直都没有什么好感,一个愚蠢且自大的被老陈氏和小陈氏溺爱坏了的小败家玩意儿,加上他三不五时地欺负几个妹妹,也想坑过自己,不过小打小闹的事,几个妹妹都不肯告诉自己。可这次幼珠被害得破了相,这口气无论如何她都是咽不下去的了。 不过幼金也不会傻到跟他玉石俱焚,所以这件事她是瞒着家里所有人,独自一人开始以牙还牙的计划。 如今秋收已过,天气已经转凉,时近中午的时候还是有些热的,这天月文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有人在翠峰河里抓到了好大一条鱼,便也来了兴致,第二天中午,趁着日头正猛便带着几个猪朋狗友一起往翠峰河去捞鱼去了。 幼金自然知道他的动向,在月文伟出门后不久,她也背着打猪草的背篓沿着村里的大路上了村后头的翠峰山去打猪草。幼金一路上笑着跟人打招呼,有人问起便说是上山打猪草,等到出了村子以后,看四下无人,便来到山脚下用树枝拍下来十几条洋辣子,小心地用棍子挑到一片厚厚的树叶里包裹着,然后才放进背篓里,远远绕开村子,佝偻着身子绕开所有人的视线,悄悄摸到了翠峰河边。 如今河里人不多,就月文伟几个人脱下了外衣裳放在河岸上,然后四五个半大小子在河里摸鱼。 第28章 幼金先是伏趴在岸边细细看了是哪几个人,最后确认了全都是参与了那日欺负幼珠的人,便趁着众人不注意,将从山上抓过来的洋辣子小心地放到他们随手摆在河岸上的外衣裳里头,其中月文伟的衣裳里头足足放了八条洋辣子。 幼金看着洋辣子蠕动着消失在衣裳的缝隙中,嘴角露出一丝恶劣的笑:「月文伟,我今日就教教你什么叫自作自受,以牙还牙!」瞥了眼河里还浑然不觉的几个臭小子后,又顺着原路悄悄回到了翠峰山上,继续打猪草。 幼金很快就打好一筐猪草,按照平时出来打猪草的时间掐着点回去,并未露出什么破绽。果然她还没回到月家的巷子,就听到月文伟跟杀猪般叫起来的嚎叫声,幼金脸上露出一丝计成的笑,其实若是放在前世,幼金估计就直接上去跟人单挑了,那时候的她才不屑于做出这般小打小闹、过家家级别的报复。 可今生限制因素太多,自己受制于人之处也太多,容不得她任性,只能使出这种不入流的方式去出一口气罢了。摇摇头清除脑子里想的乱七八糟的,深吸一口气后,推开了月家的院门。 再说月文伟这头,带着几个人在河里捞了半天啥也没捞着,站在河里骂了句娘才悻悻地从河里起来穿衣裳准备回家。日头过午后,风渐渐大了起来,大家被秋风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几个小子只想赶紧穿上衣裳,也都没注意到衣裳里头有东西,等都穿上衣裳了,才被不知道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然后一个两个「嗷」地一声叫了出来。 等几个小子发现问题时,一个个都站在河岸边疯狂地跳动起来,果然没一会儿,几个小子衣裳里都或多或少地抖落下几条蜷缩蠕动的洋辣子,其中月文伟身上抖下来最多,足足抖出来一小片洋辣子,身上也被蛰了一片,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被洋辣子蛰得这般狠,几个十岁上下的孩子哪里知道该怎么办,便都哭喊着回家找爹娘了。月文伟平时总装地厉害,其实最是没用,这回被洋辣子蛰狠了,跑得最快的就是他。 忙过了秋收,农家人的日子算是闲了不少,静谧的午后,人们或是在家中午歇,或是三三两两在村子里坐着做着活计说说话,可今日的宁静却被月文伟这几个猴孩子呜哇乱叫的叫喊声打破了。 「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在家午歇的小陈氏也被哭着喊着回来的月文伟吓醒了,原还有些生气想说他几句的,却看到他抓心挠肝的痛苦表情,赶忙起身查看他的情况。 月文伟如今只觉得浑身又痛又痒,难受得很,哭着跟小陈氏诉苦:「娘、、洋辣子蛰得疼、、、」 原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的小陈氏听他说是洋辣子蛰了而已,不禁松了口气:「你这孩子,洋辣子蛰了也值得你哭的,这么大人了还这般哭闹,也不怕别人笑话!」还有些想笑,不过是洋辣子蛰了下,儿子都已经十一岁了,还哭哭啼啼地,要是让外头人知道,不得笑话了吗? 那头老陈氏也听到了月文伟的动静,从正房出来查看情况,见孩子哭得厉害,小脸都有些发白的模样,便皱着眉跟小陈氏说到:「你倒是给孩子看看蛰得怎么样了,哪有你这么做娘的,儿子被蛰了还站着瞧热闹!」 小陈氏转过头去撇了撇嘴,然后才拉过月文伟解了外衣裳检查,若不是脱了月文伟衣裳,两个陈氏都不知道孩子被蛰得这么厉害:两个胳膊上连着一片、背上、腰上还有挽起裤脚的腿上,都是被洋辣子蛰过的痕迹!可以说是十分触目惊心了。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是掉到洋辣子窝了不成!」老陈氏看着月文伟身上被洋辣子蛰得遍体鳞伤的模样,只觉得心口都跳了好几下,然后打发小陈氏:「还不快拿些皂荚水来涂涂,兴许能好些!」 小陈氏一时也慌了神了,听婆婆这么说,赶忙「哎」了一声,就去厨房找肥皂泡水去了。不过片刻便端着一盆肥皂水回来,小心地在月文伟被洋辣子蛰到的地方涂上肥皂水,才稍微缓解一下疼痛。 当初幼珠被蛰到痛晕过去,但月文伟只是被蛰到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却没有晕倒,是因为幼珠自己本身身体素质也比不过这个跟壮实的小牛犊一般的月文伟。 幼金回到家的时候,便是瞧见月文伟半裸着上身,裤腿都高高挽起来,痛得挤眉弄眼地站在院子里,小陈氏则一遍又一遍地拿肥皂水给他涂抹上去,希望能给他缓解一下疼痛。瞧到这般情景,背着沉沉的一筐猪草的幼金垂下头看着地面,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她才不打算告诉她们可以快速消退红肿的法子,毕竟蛰不死他,也要让他好好感受一下幼珠受过的苦不是? 虽然幼金不打算掺和进去,自然也有人不肯放过她。 「奶,一定是二房那几个贱丫头干的!」月文伟痛红了眼,恶狠狠地瞪着站在西厢房门口,刚把猪草卸下来的幼金:「肯定是她干的!」 老陈氏偏心的一大体现就是她对孙子说的话都天然地多信上几分,尤其是如果牵扯到二房几个让人十分讨厌的赔钱货身上,那原先的七八分相信便成了十分。一听她的宝贝金孙这么说,阴毒的目光便落在了幼金身上:「是你害得文伟被洋辣子蛰的?」 幼金倒是一脸茫然地看着老陈氏:「文伟这是被洋辣子蛰了?我这才刚打完猪草回来,哪有时间去捉弄文伟?」顿了顿才蹙着眉头故作关怀地说到:「如今到处都是洋辣子,可不是文伟不小心掉洋辣子窝了不成?幼珠那日在晒谷场也被蛰得厉害,这脸上还被蛰得留了个疤在脸上呢!」 一听幼金说起幼珠就是被洋辣子蛰得脸上留了疤,月文伟没由来地心虚了一下,不过这种心虚只持续不到了片刻,看着幼金若有所思的目光,更是一口咬定了是幼金几人来报复自己了:「肯定是你干的!你这是报复我!」 幼金疑惑的表情恰到好处,皱着眉头看了眼老陈氏与小陈氏:「文伟这话说得倒是奇怪,你又没欺负我,我报复你啥子?」她不信月文伟能自己不打自招把那日的事说出来,果然月文伟被她这么一问,便瞬间哑口无言,只咬定就是幼金干的好事。 「那日幼珠被蛰得厉害,后来还是马大夫不知道用什么土方子给治好了,奶跟大伯娘要不要也带文伟去看看。」幼金想了想,最后加了句:「我听张奶奶说,这要是被洋辣子蛰狠了,可是能蛰死人的呢!」 第29章 果然,老陈氏等人一听说洋辣子能蛰死人,赶忙慌乱地给月文伟套上衣裳,火急火燎地往村尾马大夫家去了,文伟可是宝贝金孙,可是一点子意外都不能出的。 幼金看着她们顿时慌乱成一团,带着月文伟就去求医,全都忘了要跟自己算账的事,幼金这才迈着轻松的步子回了西厢房。 幼金一进西厢房,几个小萝卜头便「呼啦」一声全都围了过来:「三姐!」脸上顶着一条长约一寸的小疤的幼珠看着幼金,眼中尽是欢喜:「三姐,月文伟也被洋辣子蛰了!」 「我知道,还记得当时三姐跟你说的话吗?现在三姐再跟你说,还有你们几个也一起听。」一把抱起走路还有些摇摇晃晃的小九,带着几个妹妹坐回炕上,才用缓慢的语速一字一句娓娓道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是有比我们厉害的人欺负了我们,我们没有能力正面反击的时候,就可以想别的法子。你们都要记住,以卵击石是最笨的方法,记住了吗?」 几个小萝卜头都认真地点点头:「记住了!」 幼珠的眼中闪着特别明亮的光芒,她从刚才听到月文伟鬼哭狼嚎的时候就猜到是三姐帮自己报仇了,现在听完三姐的话以后,心里就完全知道这就是三姐干的了! 幼金也看到幼珠两眼放光的模样,趁着几个妹妹不注意,偷偷朝她眨了眨眼睛。幼珠机灵地点点头,就把这个当成自己跟三姐之间的小秘密。姐妹们闹成一团,躺在炕上的苏氏听着外头的动静,不由得也露出一丝慈爱的笑,这才觉得家里如果只有她们几个,穷点苦点怕什么?起码她的孩子们不用每日担惊受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被毒打一顿不是? 再说老陈氏与小陈氏带着月文伟到了马大夫家,又恰逢马大夫上山采药还没回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地等了小半个时辰,月文伟痛得额头都冒出豆大的汗珠湿透了衣裳之时,马大夫才背着药篓子慢悠悠地回来了。 一听说又是一个被洋辣子蛰得厉害的,马大夫正好试了试上回幼金说的方子,抓了几条洋辣子回来挑出青绿色的经脉涂到月文伟的伤口处。果然不过一刻钟,红肿疼痛的状况就得到了大大的缓解,看着月文伟终于不嚎叫了,老陈氏婆媳这才松了口气。 马大夫见他没事了,便交代了两人几句:「回去要是还疼,就弄点肥皂水涂涂,现下正是洋辣子活泛的时候,可得管好孩子才是,这洋辣子要是蛰狠了可是能蛰死人的!」 婆媳俩本来是带孩子过来看大夫,哪曾想还被大夫教训了一顿,尤其是老陈氏,哪里受过这种待遇?原还因为孙子不再受罪而松泛了许多的脸色又变得有些黑沉,含糊地应了句,也不付诊疗费,带着人便走了。 瞧着老陈氏离去的背影,马大夫媳妇恶狠狠地「呸」了一口:「什么玩意儿!就不该管,蛰死了活该!上回幼金跟几个妹子多懂事,真真是歹竹出好笋!」转头对坐在院里切草药的马大夫继续念叨:「你就让他被蛰死也是活该,好心好意说两句还说不得了,真拿自己当成天上的王母娘娘了不成?」 马大夫放下手中的草药,叹了口气:「医者父母心,病人就是病人,不管品性如何,救死扶伤是大夫的天职。你也别说了,准备些吃的来,我这上山采药半日,饿得紧。」 林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就你能!」不过还是手脚利落地热好饭菜给他吃。 因为没找到证据,加上上一回偷鸡蛋一事闹出的风波,让老陈氏对幼金有了些许忌惮,月文伟便只得咬落苦果往肚子里咽,因为洋辣子闹出的事故,最后只在幼珠脸上留下了浅浅的疤痕,这一场风波便悄然过去了。 翠峰村的西边大约六七里地便是柳屯镇,镇上逢二、六做集,即每月的初二、初六、十二、十六、二十二、二十六日为集日,到这些日子,镇子周边村庄的百姓大都会提着自家攒下来的鸡蛋或者新鲜的蔬果到集上换银子,毕竟都是自家地里产的,能多换一文钱那都是好的。 如今月家支出了一大笔银子,老陈氏也开始将家中攒下的鸡蛋拿到集上换银子,这日吃晚饭的时候,老陈氏便跟小陈氏说了一嘴:「大后日便是二十六,到那日把家里的鸡蛋还有自己做的鞋垫都拿到集上换些银子,多少能补贴一点。」 小陈氏点点头:「成,娘放心。」想到家里那么些鸡蛋,还有老陈氏做的鞋垫、打得络子一些小玩意儿应该多多少少也能换不少银子,小陈氏便开始琢磨自己能在这里头赚多少。 老陈氏瞥了一眼小陈氏便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后,淡淡抬眼看了小陈氏一眼:「大后日我与你一同去。」以前家里境况好些,加上小陈氏是自己的娘家侄女,让她从中抽点银钱她倒无所谓,可如今家中钱银短缺,她怎么可能还把银子白送给别人?就算这个人是自己的儿媳妇兼娘家侄女也不行! 小陈氏被老陈氏突然出招搞得有些晕头转向,不过立马就反应过来了:「娘啊!这大远路的,您何苦折腾?我保准儿能把东西给您卖出好价钱来!」脸上笑嘻嘻地哄着老陈氏,心里紧张得不行,生怕老陈氏要跟自己一起去赶集。 可她的小心思哪里能瞒得过老陈氏这只修行多年的老狐狸精?赶集的事就这么被老陈氏拍板决定了:「你也不用想那些花花心思,就这么决定了,大后日我与你一同去。」 小陈氏是满心的不高兴,可一旁坐着安静地吃着饭的幼金却是心中高兴得不得了。以前是苏氏不愿离开月家,加上自己也没什么机会去赶集,可如今苏氏既已生了离开月家的心,首先便是要解决银钱的问题。 可家中老陈氏与小陈氏盯着,她每日要做的事着实太多,如今老陈氏与小陈氏要一起去赶集,那不正是给自己创造了一个赚私房钱的机会吗? 当晚,幼金趁着月长禄还未回来之时,悄声与苏氏商量到:「娘,若是咱们要离了月家,那就得有银子才行,还要您为我改套衣裳才是。」 第30章 幼金想到的方法自然是逮些山鸡野兔去换些银子,如今正值金秋时节,翠峰山脉连绵一片,自然上头的山鸡野兔也少不了,下套套野鸡、找兔子窝熏兔子这种事幼金自然也是做得来的。 苏氏听她说要赚银子,不由得有些担忧:「你有什么法子赚钱?」若是要搭上女儿,苏氏自然是万万不肯的。 幼金俯身过去,悄声道:「娘忘了,我会抓野鸡,我明后两日到山上去转转,哪怕是抓到一只野鸡野兔也能换些银钱不是?难得碰到奶跟大伯娘都不在家的日子,咱们若是不抓紧机会攒些银钱,哪日离了月家,该如何过活?」 听到女儿这么说,苏氏不由得眼眶微微发红,揪心不已:「金儿,要不咱们就不走了可好?」那翠峰山上早些年可还又大虫出没的,这要是女儿真把命都搭上了可该如何是好? 「娘,您就听三姐的吧!」见到幼金进去跟苏氏说话,好奇的幼珠先是自己偷听,后来又招手叫来了幼银、幼宝。听到三姐说要带大家离开月家,姐妹三人眼中都掠过一阵惊喜。可是听到娘亲说不愿离开,性子着急些的幼珠便撩起门帘冲了进来。 幼银幼宝见幼珠先冲了进去,两人对视一眼,也都跟着进去了:「娘,您就听三姐的吧!」 苏氏没想到原来自己的几个女儿都这般心焦地想逃离月家,不由得想劝说一二:「你们年纪还小,可知道我们要是离了月家,吃不饱穿不暖是一回事,咱们这都是女流之辈,若是叫人欺辱了,那可如何是好?」 性子软些的幼银幼宝听完苏氏的话,面上露出有些犹疑的表情。可性子利落的幼珠却不这么认为:「娘,咱们若是离了月家,我可以和三姐一起保护大家的,可是咱们在月家里头待着,又真的能过得好吗?爹只知道打我们,咱们在月家吃不饱穿不暖,还要给人呼来喝去,比外头村子里闲逛的野狗都不如!」深深地看了眼苏氏,而后幽幽道:「若是这样,我还不如去当一条野狗呢!」 听完幼珠的话,又看了眼看向自己的目光变得坚定的幼银幼宝,苏氏才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的这几个女儿都已经长大到能辨别什么是好什么是坏的年纪了。苏氏这才觉得自己甚至连自己的几个女儿都比不了,女儿们尚能亡羊补牢,当断则断,可自己却任人欺辱了这么多年,还这般优柔寡断,着实是太失败了些。 眼眶微红的苏氏心中思绪万千,过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地点点头:「好,这一次,娘听你们的。」 「真的!」三个小丫头欢喜地扑到苏氏床前,开心地伸出小手轻轻摸着苏氏的肚子:「娘真好!」 幼金也是松了口气,看来苏氏还不算是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只要她心里有这几个孩子,那脱离月家的可能性便又大了一成。 苏氏也答应了幼金帮她改了一套衣裳改成宽大的男装,第二天夜里,幼金换上衣裳,又戴了顶灰扑扑的小帽子,活脱脱一个农家干瘦的男娃子,幼金对于这样的装扮十分满意:「成了,那我后日便这么穿着去赶集。」 知道老陈氏等人要在二十六那日去赶集,幼金自然也是要在这日去的,不过她要在老陈氏等人前头去,前头回。这两日趁着上山打猪草,幼金独自一人到了翠峰山中平时人迹罕至的地方下了不少绳套,还央着苏氏用穿破了的粗麻料子的旧衣裳缝制了一个大口袋用来熏兔子用。 背着空竹篓,手里拿着根长长的竹竿敲路,一个一个地去寻找自己昨日下到路边的绳结,还找到了不少野鸡窝,又捡了不少野鸡蛋,可以说是收获颇丰。 还未走到昨日下的绳结那头,便听到一阵扑棱的声音,幼金顿时精神一振:有收获了!绕过一棵三人环抱大小的参天大树后便看到一只浑身五彩羽毛闪闪发亮的野鸡正扑棱着翅膀想挣脱紧紧禁锢它左脚的绳结,可绳结还未挣开,幼金便到了。 看到原来是一只体型不小的雄鸡,幼金眼中闪过一阵惊喜,赶忙扑过去紧紧抓住了快要挣脱的野鸡,又随手扯了根藤蔓紧紧地将野鸡的两只脚绑住防止它逃脱了,然后随手将这只重约三四斤的大野鸡扔进背篓里,继续寻找下一个昨日放置好的绳结。 幼金今日的收获十分不错,昨日下了十三个绳套,今日一共收获了四只野鸡、两只野兔,可以说是战果颇丰了。背着已经装满野鸡野兔的背篓,幼金哼着小曲儿找到的一处仅能藏进二人的小山洞。 站在小山洞边上,用苏氏给自己缝制的简易麻布袋子将山鸡野兔都装了进去,再放到那个小山洞里头,最后才折了不少树枝树叶将这个小山洞盖得严严实实,从外头看不出一丝藏匿了这么些东西的痕迹后,才松了口气,拍拍手后再打了猪草下山回家。 如今幼金想带着大家一起离开月家一事已经成了几姐妹之间共同的秘密,大家都知道三姐今日上山去是要打猎换钱的,因此个个都排着队坐在西厢房门口翘首盼望着。一听到院门响起,便都蜂拥过去了:「三姐!」 幼珠快人快语:「三姐,怎么样?」虽然嘴快,不过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尤其爷奶都在正房上头,大伯母还有大堂姐也都在东厢房看着。 幼金先是笑吟吟地反手伸到后边背着的背篓里掏出一包叶子,打开后里头是一大包熟透了的羊奶果,给每个妹妹都分了几颗,笑着应道:「放心,多着呢!」 听完幼金的话,知道内情的幼银跟幼珠幼宝欢喜地跳了起来,不知情的幼绫幼罗幼绸则是吃到了好吃的羊奶果,欢喜得「咯咯」直笑。不过二房这边欢乐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从后院上完茅房回来的月幼婷轻蹙眉头,学着城里头姑娘的做派穿着细棉衣裳,用帕子捂着嘴,袅袅娜娜地走了出来。 见二房的几个贱丫头在那闹腾,还以为是得了什么好玩意儿,没想到只不过是几颗羊奶果,微微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真是没见过世面的贱胚子,几颗羊奶果就值得高兴成这样,出去可千万别说是我们月家的人,省得丢光我们家的脸面!」 第31章 原还欢喜地吃着羊奶果的几姐妹被大堂姐这般一顿夹枪带棍地嫌弃过后,个个低垂了头,不敢言语。幼金见是她,脸上的笑也淡了七分,冷眼看着她道:「我们都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大姐您这书香世家的大小姐可千万别跟我们说话才是,省得脏了您的嘴不是?」然后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恶意:「大姐穿得好,不像我们这穿得破破烂烂的,要是靠近了一会儿有个跳蚤痒虫跳到您这身上,那可就别怪我们了啊!」 听完幼金的话,月幼婷跟碰到什么脏东西一般连连倒退了好几步,然后没好气地骂了句贱丫头,然后才敛神,学着幼金冷眼瞥人的神态回了一句:「我懒得跟你们这些贱丫头计较!」然后轻轻「哼」了一声,扭着腰往东厢房回了。 见她这般如同斗败的斗鸡一般还要高高扬起头,色厉内荏的模样,幼金不由得就想笑,这月幼婷还真把自己当成官家小姐了,这如今还没成官家小姐呢谱子就摆得这么足,将来若是她那两个兄弟真走了狗屎运中举了,那她的尾巴不得翘上天去? 带着几个妹妹回了西厢房,幼金才小声地跟苏氏说了说今日的情况,又交代了几个妹妹一声:「我后日到镇子上去把逮到的山鸡野兔卖了,肯定能换些银子,你们几个乖乖在家呆着,若是奶跟大伯娘回来早了,幼珠就到翠峰山脚下那个老榆树那等着我,知道不?」 把一切都布置地妥妥当当的,第二日幼金又上山去逮到了不少山鸡野兔,许是翠峰村这些年没有猎户的原因,山上的这些野物倒是都不怎么怕人,因此幼金下的套也十分好使。将今日逮到的又放到跟昨日那几只山鸡野兔一起藏着,只等明日一早便来把它们都背到集上去卖了换钱。 第二日一早,幼金先是将苏氏改好的衣裳穿在底下,然后外头再穿上自己平日里穿的衣裳,虽然看着整个人有些胀鼓鼓的,不过如今已近深秋时节,晨起天气寒冷,倒也不至于让人察觉不妥。 幼金在老陈氏等人眼前路过,然后径直上了山。老陈氏等人忙着收拾带到集上去卖的货物,倒也没发现幼金的不妥。 上了翠峰山后,幼金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自己存放猎物的小山洞,先是将自己身上穿的衣裳里外调了个转儿,才将已经放了一两日的山鸡野兔一一装进今日特意换了的大背篓中,然后背着沉沉的背篓,要从侧面翻过翠峰山,然后走到翠峰山的另一头,才能走到官道上去。 初秋清晨的山林中,透明的露珠沾满枝头。幼金背着沉甸甸的背篓艰难地沿着一条羊肠小道翻过翠峰山,这是她之前曾探险式的走过的路,知道这条路最终是通向翠峰山南边,然后再走半个小时,便能走到一个小村落的边上的官道上,那里每逢集日都有不少拉客的牛车,只要一文钱便能拉着人到柳屯镇上去。 幼金今日出门出得早,东边儿才泛鱼肚白的时候便出了翠峰村,等走到官道边上的时候那轮红红的圆日已经半露出来,挂在东边山头上有些害羞似的看着已经渐渐热闹起来的人间。 幼金刚到官道边上不过片刻,就有一辆牛车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幼金赶忙伸手招了招:「大叔!我要坐车!」 那赶车的大叔坐在牛车上,听到有人叫停车便赶忙「吁」地一声停下车速本就不快的牛车,见是个半大小子,便笑着说到:「小子,做牛车可是要钱的,你有钱不?」 幼金赶忙从身上掏了掏,终于掏出一文钱递到那大叔面前:「大叔,我有钱!」那赶牛车的汉子见她拿得出银子,便笑着让她上了车。此时车上已经坐了两个也是要去柳屯镇赶集的妇人,见幼金上来了,便客气地挪了挪位置,给她让出了一点位置。 幼金也笑着道了声谢,然后安静地坐了下来,牛车摇摇晃晃地便往柳屯镇去了。 其中一个妇人打量了幼金几眼,见她背的大背篓上头还盖了块麻布,便笑着问到:「小子你家里大人呢?怎地放心让你一个半大小子一个人赶集?」 「我爹是翠峰山上的猎户,得了些山货叫我带到镇子上去卖,再给我娘换些药家去呢!」幼金眼皮都不眨一下,随口就编了个瞎话:「大婶儿,你别看我个子小,我都十二了!我爹说我已经是男子汉了!」 幼金的话逗得两个妇人哈哈直笑:「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小子,也敢说自己是男子汉了!」 幼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跟两人打探到:「大婶儿,我这也是第一回到柳屯镇去赶集,也不知道这山货是要拿到哪里去卖呀!」 乡里人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热忱,见幼金这么问,两个妇人便都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这柳屯镇上咱们一般赶集日都是在西市的集上卖,你要是想卖出好价钱,怕是要到那些酒楼的后厨问问他们要不要山货。」 前头赶集的大叔也听到了,边赶着车边说到:「咱们镇子上要说山货买得多的,也就是鲜味斋,但凡咱们镇子上有些银钱的,都喜欢到那去吃饭,我以前也拉过一个猎户去镇上,他便是送猎物到鲜味斋去的,小子要是愿意,也可以去试试。」 幼金一听,赶忙笑着道谢:「多谢大叔指点,那我一会儿到了镇上便去问问看。」 虽然幼金从翠峰山南边官道上的牛车,不过牛车的速度也比人的腿走得快了许多,不过半个时辰,便坐着牛车到了镇子门口。等牛车停稳后,幼金才背着重重的背篓从车上下来,又跟那赶车的汉子道了声谢才迈开腿往镇子里头去。 这是幼金第三回到镇子上来,柳屯镇本也不算大,所以幼金还是很容易就找到了鲜味斋的后门。 十里八乡的村民们都喜欢趁着集日开买个针头线脑或是别的物件儿啥的,所以柳屯镇的集日可以说是十分热闹:卖胭脂的、耍把戏的、甚至是沿街乞讨的小乞儿都比往日里多。 第32章 幼金前两回来镇上都是匆匆地来匆匆地回,倒是没感受过充满生活气息与人间烟火味的古代集日。不过今日她也一样无暇感受。 背着重重的背篓敲响了鲜味斋后厨外的后门,不过片刻便有负责守着后门的小伙计过来开门,原以为是每日送菜来的农家,没想到是个半大小子,脸上还不知道是沾上了锅底的烟灰还是啥,连长相都看不清,便问到:「是你敲的门?」 一般客栈酒楼也时不时会有些人拿东西来卖,小伙计也是见惯了的,瞥了眼幼金身后背着的大竹筐,上头还盖得严严实实的:「你这背的是什么呀?」 幼金舔着脸笑道:「小哥,我这背的都是我爹上山套的山鸡野兔啥的,都还是活蹦乱跳的,要不您看看?」 一听说是山鸡野兔,那小伙计也来了兴致:「你打开我瞧瞧好不好再说。」如今正值深秋时节,来鲜味斋吃野味的客人也比夏日里多许多,不过柳屯镇附近猎户不算多,他们这每日能收到的山货也有限,如今正好有送上门来的,看看也是可以的。 幼金听他这么说,便是有一线希望了,赶忙放下沉甸甸的背篓,然后当着那小伙计的面掀开了盖在上头的麻布,便瞧见七八只还在低声「咕咕」直叫的山鸡和瑟缩成一团的灰毛野兔全都挤在背篓中。 那小伙计「嘿」的一声,露出个笑:「你这小子可以啊!这么多的山鸡野兔,你这豆丁大的身子还能背到镇子上来!」蹲下身子来瞧了瞧这些山货的精神头,发现都还不错,便站了起身,朝着幼金说到:「你在这等会儿,我去问问我们厨房的负责采买的管事看还要不要山货。」 幼金感激地道了声谢:「有劳小哥了。」幼金原还以为这事儿没这么简单,没想到竟然还挺顺利。其实是因为一般猎户送来的山鸡野兔很多时候都是射杀的,送到鲜味斋的时候那山货身子都硬了,像幼金送来的这还活蹦乱跳的倒是少见,所以才这么顺利。 那小伙计进去后不过半刻钟,便带着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汉子出来了:「管事的,便是这个小子要来卖山货。」 那管事生得一双透着精光的小眼睛,提溜提溜地在幼金身上转了几圈,捻着几根山羊胡问到:「你小子哪里来的这么些山货卖?要作价几何啊?」 幼金笑呵呵地学着古人拱手行了个半吊子的礼:「回管事老爷的话,我家是翠峰山上的猎户,这些山货都是我爹打的,因为家中老母病了,我爹就打发了小子到镇子上把山货卖了,再换些要钱回去给老母看病。」 听她这么说,那管事的也没再多问什么,示意她掀开背篓顶上的麻布后,细细检查了一番,最后要了八只山鸡,四只野兔。 幼金背着相对于来时沉甸甸,现在已经跟没有什么东西一般的背篓,怀里揣着苏氏昨日用麻布缝制出来的小荷包,里头装着卖山货所得的银钱,其实加起来不过几钱银子,不过幼金却觉得心头滚烫滚烫的。 出了鲜味斋后门所在的巷子,然后一路往西市集日大家摆摊的地方去了,幼金背篓里还剩了两只个头稍小,已经咽气的山鸡。她要趁着如今西市正热闹的时候,把这两只山鸡也卖出去。 进了西市赶集的街道,果然四处都是摆摊儿卖东西的人,幼金在人挤人的角落里终于找到了一处狭窄的地方,赶忙将背篓放下,然后才将两只咽气了的山鸡拿出来摆在地上。 看着四周不断叫卖的商贩,幼金张了张嘴,有些不好意思,前世今生两世为人,幼金都没做过沿街叫卖的工作,着实有些张不开嘴。 等幼金心里建设做得差不多准备张口叫卖的时候,一个穿着半旧细棉衣裳的中年妇人挎着篮子走了过来:「小子,你们家这野鸡怎么卖?」 幼金见有客上门,赶忙回神笑着应到:「四十文一只。」这已经是比活山鸡便宜了近一半的价钱,柳屯镇中,好点的猪肉、农家自养的鸡鸭都要二十几文一斤,况且这山货野味不比家禽易得,所以价格往往会比家养的贵上不少,要是活着的山鸡,可是能卖出将近四十文一斤的价钱! 但那妇人却皱着眉头扒拉着已经咽气的山鸡,然后嫌弃地拍了拍手:「你这小子也真敢开价,不过是咽了气的山鸡也敢开口就要五十文钱!一口价三十文如何?」 听完这妇人的话,幼金不由得有些想笑,感情这大婶时看她年纪小,想占便宜来了!不着痕迹地将被她翻过的山鸡稍稍往后挪了挪,然后笑着说到:「大婶儿,这三十文也太少了些,您别是瞧我年纪小就哄我。」 那妇人被她这般一说,脸上有些发烫,「忒」了一口:「两只都不知道咽气多久了山鸡,还敢拿出来卖,也不怕吃坏人报官抓你!」然后扭腰屁股气呼呼地走了。 幼金也不以为意,买卖不成仁义在,她也没想着这么快就能都卖了出去。见那大婶骂骂咧咧地走了,便又安静地缩回角落中继续守着她那两只山鸡。 事实证明,幼金的山鸡价格并没有叫高的,那妇人走后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幼金便以一只四十文的价格将山鸡都卖了出去,然后背着已经空了的背篓哼着小曲儿出了西市,回去的路上还花五文钱买了一大包饴糖、买了八个三文钱一个的大肉包子。 出了镇子,又碰到来时坐车的那位大叔,幼金便乐呵呵地交了一文钱上了牛车。如今日头已经高高悬挂在空中,赶完集家去的人也不少,不一会儿牛车上便满满地坐了五人,大叔便赶着牛车往翠峰山的方向去了。 第33章 到了翠峰山南边儿的官道上,幼金便在近日清晨上车的地方下了牛车,跟赶车的大叔挥挥手道别后,背着竹筐便往翠峰山上去了。 回程的时候因为没有山货的重量压在身上,幼金的脚程快了许多,一溜小跑回到翠峰山北边,等瞧见了翠峰村的身影后,才放慢步子,又去打了猪草,才背着沉甸甸的猪草家去。 幼金到家后不过两刻钟,老陈氏与小陈氏便也从外头回来了,不过与眉梢眼角都带着欢喜回来的幼金有些不同,老陈氏满脸不悦,小陈氏则是耷拉着脸,垂头丧气地跟在老陈氏后头回来。 在院中斩猪草准备喂猪的幼金瞧着两人有些不对劲的样子,朝在西厢房廊下摘菜的幼珠招了招手,然后小声说到:「幼珠,你悄悄去正房后头听听,看奶跟大伯娘说些什么。」 以前幼珠有时候也会去偷听,不过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可现下既然决定了要离开月家,自然是知道越多把柄越好,便赶忙把幼珠这个小密探给放了出去。 幼珠圆滚滚的眼珠子亮闪闪的,用力地点点头,然后悄声往后院去了。坐在廊下摘菜的还有幼银,瞧着幼珠的动向,她却觉得心中有些不安:「三姐,万一被发现了可怎么是好?」要是被奶知道小五偷听,怕是打死都不为过的! 幼金一个眼神示意她安下心来:「小五机灵得很,你放心便是。」 幼珠也确实没有辜负幼金的期望,无声地靠近正房后头的窗沿下头,然后蹲在一扇开了几寸大的窗口下,正好可以隐隐约约听到小陈氏的辩解声:「娘啊!我真没有贪污过公中的银子,您老可千万别生气啊!」 老陈氏却有些阴阳怪气地说到:「那我还错怪了你不成?以为我久不到镇子上便哄得了我,镇上鸡蛋卖两文一个,你倒是个心黑的,回来跟我说一文钱一个,那不是你污了我的银子是谁污的?」 小陈氏被她这般夹枪带棒的反问噎住了话头,然后哭哭啼啼地为自己辩解,无非就是说自己两个儿子要读书,家中花销大之类的话。 可正是这样的话刺痛了老陈氏的神经,坐在炕上都快跳起来指着她骂了:「文涛兄弟俩读书花你什么银钱了?修束银子哪回不是家里给的?就连这回说要买卷子的一百两都是公中出的,你出过一分银钱吗?」 婆媳俩吵得厉害,最后还是月大富做了主:「好了!一天天儿的,除了吵架还知道干些啥?老大家的你也别觉得什么,你们留有私房钱我们不是不知道,可是污公中的银钱那便不行,按我的意思办,你去取二两银子来,就当是你这些年污了公中的银钱,旁的我也不跟你算了。」 听完月大富的话,两个陈氏都跳了起来:老陈氏是嫌少,小陈氏是嫌多,婆媳俩你一言我一语地没个消停。 最后还是月大富用烟斗直接敲了敲炕上的小木桌:「好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老大家的,你现在就去把银子取来。」 小陈氏不甘地憋着嘴,不过也不敢不拿,扭扭捏捏不甘不愿地回东厢房取来了二两银子交到老陈氏手上。老陈氏则一把夺过银子,然后才恶狠狠地瞪了眼她:「往后要是再让我知道,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小陈氏看着自己不知道攒了多久才攒下来的银子,转眼就进了婆婆手里,心里满是不甘。 正房里头因为小陈氏污了老陈氏银钱引起的公案闹得婆媳俩心中都有了芥蒂,却没人发现半开的窗户外头有人将她们说的话全都给听了去,还一一都告诉了幼金。 已经喂完猪的幼金听完幼珠一五一十地说完正房里头发生的事,单手撑着下巴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跟幼珠交代:「你方才听到的话不许告诉三姐以外的人,你可知道?」 幼珠嘴里含着一块饴糖,认真地点点头:「我知道。」三姐不止一次地跟她们说过家里的事不能告诉别人,尤其是跟三姐的秘密,就是连娘都不可以说的。 几个小姑娘躲在西厢房里头先是每人吃了一小块饴糖,然后到了中午才又将幼金从集上买回的大肉包子分了吃。因为月家的午饭历来只有正房和东厢房的事,西厢房的月长禄则是不在家吃午饭的,而西厢房的苏氏以及几个赔钱货,都是没有午饭吃的。 幼金买的肉包子虽然贵,但也是真材实料的大包子,虽然已经放凉了,不过一口下去,肥腻喷香的肉汁顿时充斥在整个口腔中,让人欲罢不能,一口接一口的,一个成年男子拳头那么大的肉包子便都吃完了。就连年纪最小的小九,也一口气吃完了一个大包子,最后还砸吧砸吧嘴,睡午觉的时候都有些意犹未尽。 等大家都吃完包子以后,幼金才将西厢房的门窗打开来通风,等屋内肉包子的香气都随着秋风消散后,才放心地将门窗关上。 苏氏也是久不见荤腥的人,心满意足地吃完一个大肉包子以后,才拉着幼金问起今日赶集的情况。 除了已经睡午觉的小七,剩下的人都两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便故作神秘的一笑,低声道:「等我拿出来了,你们可别叫出声来,要是引了别人来,那可就麻烦了!」 第34章 幼银、幼珠幼宝不约而同地伸手捂住了小嘴,乖乖地点点头:「嗯!」目光紧紧跟在幼金身上,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一般。 在苏氏跟几个妹妹期待的眼神中,幼金从怀里掏出了有些沉甸甸的荷包,然后将里头的银子全部倒出来在苏氏的炕上。 「这么多银子!」苏氏低呼了一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怎么地也有八九钱银子吧?」 「哇!」几个妹妹还不知道银钱地多少,不过听娘亲这么一说,便个个都小声地惊呼出声,这么多钱! 幼金笑眯眯地回答道:「八只山鸡换了七钱银子,四只野兔换了四钱银子!还有两只咽气的山鸡换了八十文,买肉包子跟饴糖花了三十文,所以现在还有一两银子另一钱又五十文!」 听完幼金公布正确数字,就是苏氏也有些惊到了:「这么多银子?山鸡野兔竟这般值钱不成?」 「肉价原就不低,城里头的有钱人又喜欢吃些野味,这些山货的价钱自然也高些,再说那野兔扒了皮不是还能卖钱嘛?自然是值钱些。」幼金笑眯眯地将银子装回荷包中,然后说道:「这些银钱就由我来保管,等咱们将来离了月家,定不会让娘跟妹妹们吃太多苦。」 苏氏听女儿这么说,想到月长禄这几日倒是改了不少,对自己说话也和气了许多,便有些犹疑道:「金儿,我瞧你爹如今也改了不少,要不咱们再给他一次机会?」 没想到苏氏竟然心生退意,几姐妹原还都是欢喜的小脸顿时都愣了,面面相觑不知说些什么好。 倒是幼金先反应过来了,她就知道苏氏那日是一时头脑发热才松了口的,毕竟她已经被虐待了这么些年都不知道要反抗的女人,她又怎么能寄希望于她一朝醒悟?便淡淡笑着说到:「娘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这银子还是由我来保管可好?毕竟几个妹妹也渐渐大了,这银子要是给到爹手里,指不定就充公了,留在自己手里也便利些,娘以为如何?」 苏氏说完反悔的话,心中十分忐忑地看着长女,生怕她不同意自己的想法。见长女竟然能理解自己想圆满这个家的想法,苏氏长长地松了口气,笑着点点头:「这本就是你自己赚的银子,你自己保管也是应当的。」 幼金见她这般讨好似的笑脸,微微点点头:「那我就先带妹妹们出去了,娘也该午歇了。」 出了苏氏的房间后,幼珠才气鼓鼓地甩掉幼金牵着自己的手,然后干脆侧卧在炕上不理人。幼银幼宝看着突然发难的幼珠,都有些不知所措,站在原地看了看幼金,又看了看幼珠。 幼金叹了口气,然后坐到幼珠身边低声跟她讲道理:「幼珠,三姐知道你心里不高兴,可那是娘的婚姻,她如果不愿意结束这种日子,我们为人子女的能怎么办?难不成你要自己一个人走了,留下娘跟小七小八小九在月家受苦受难吗?」 听完幼金的话,幼珠才「腾」地一声坐了起身:「可是三姐,我不想留在月家,我不想天天被人当成猪狗不如的畜生一样对待!」 幼金将她揽入怀中,小声地安抚着:「幼珠放心,三姐不会让你被欺负的,娘如今不愿意离开,是因为她还不知道真相,等娘真正坚定决心后,便是咱们离开月家的时候了。」 「会有这一天吗?」幼珠的眼中满是迷茫的看着幼金,仿佛幼金一旦说出否定的话,她的所有信仰就全然倾颓一般。 幼金小声却莫名有一股让人觉得心安的力量的声音缓缓说到:「会有的,会有的。」不仅幼珠,就连原也有些失望的幼银跟幼宝眼中的怀疑也渐渐都消失了,只剩下纯净的信任与热忱,明亮异常。 其实幼金的想法很简单,狗是改不了吃屎的,他月长禄家暴了苏氏那么些年,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就这般和颜悦色起来?事出反常必有妖,就看月长禄何时露出他的狐狸尾巴罢了,到那时再看苏氏究竟是否还要继续执迷不悟罢了。 深秋寒意渐浓,幼金每日不仅要上山打猪草,还要储备过冬的柴火,因此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和借口在外头继续她的私房钱储备工作。 而月长禄确实如同苏氏所言那般,竟然已经有段时日回家没有冲自家老婆孩子动手了,性子像足了苏氏的幼银也开始渐渐犹豫,觉得爹现在这般其实也挺好,可若是离开了月家,她们就都要成没爹的孩子,就像村西头吴寡妇一家那般,几个孩子从小被人欺负,就因为他们没爹。 因为这事儿幼银跟幼珠之间还爆发了一场小小的冲突,幼珠是坚定地站在幼金这边的,她才不相信那个只知道打老婆孩子的畜生不如的男人怎么可能一朝醒悟,便冲着幼银大喊到:「他要是知错能改,你会挨这么多年的打吗?你说他知错能改,还不如说他是鬼上身!」 幼银是二房几个姐妹中性子最软,泪窝最浅的,她只是劝了劝幼珠,没想到竟被她这般大吼大叫,顿时眼泪就下来了:「幼珠,爹再怎么不是,那也是你我的爹呀!难不成你真想当没爹的孩子吗?」 幼珠被这个榆木脑袋的四姐气得不想说话,倒是幼金被机灵的小八拉了过来劝架。 第35章 问清楚缘由后,幼金微微叹了口气,离开月家这事儿若是她们姐妹都不齐心,那肯定就是办不成的。先是帮幼银擦干眼泪,然后示意幼宝拉走了幼珠,自己才拉着幼银坐在炕上,柔声问到:「幼银是担心离开月家以后,自己会被人欺负吗?」她是从小看着幼银长大的,自然知道幼银虽然性子软,但也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幼银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看了眼认真看着自己的三姐,她知道三姐是为了自己跟几个妹妹好,可是如果爹已经改过来了,那她们一家团团圆圆的过日子不总比她们孤儿弱母在外头流浪好吗? 听完幼银的话,幼金微微叹了口气,问到:「那幼银是觉得爹真的改了性子吗?要不这样,我们给爹三个月的时间,要是爹真的改好了,我们便不走了,可是如果爹再犯,那你说该如何?」 外头扒着墙沿儿偷听的幼珠一听到三姐说不走了,就想立马冲进去,却被幼宝拦住了:「三姐这么说自然有三姐的道理,你个炮仗性子跑进去不又要跟四姐吵起来?」好说歹说才将幼珠劝住。 幼金不理外头的动静,她自然知道幼珠在外头偷听。继续劝着幼银:「你说幼珠为什么想着离开?你忘了幼珠幼宝刚生下来的时候,奶就想都溺死她们,幼宝的身子就是这样落下了病根儿,还有……」幼金将几姐妹这些年受过的苦挑了些重点的来给幼银回忆。 说完以后,见幼银沉默不语,幼金便知道她是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心里也悄悄松了口气:「幼珠想走,无非就是想我们一家子能不用再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她只是性子急了些,对你并没有恶意的,再怎么说你们也是好姐妹不是?」 「三姐,我知道的。」幼银眼睛红红地看了眼幼金,她心里只是难过幼珠一定要离开月家,不过也是知道她是为了大家好,所以并没有生她的气。 先是跟幼银讲完道理,又转头教育了一顿幼珠:「你这急性子我说过你多少回?有什么话好好说不成吗?你四姐也是好心,你急赤白脸地跟她吵架,就差断绝关系了是不?」 幼珠被她教训得抬不起头,不过她心里也知道三姐是为她好,讷讷地点点头:「三姐,我知错了。」 就这样,一场姐妹之间的小争端就在幼金的左右两端开解下,悄悄翻篇儿了。 许是今年时节好,各处都是丰收的年份,月大富一开始还想着能靠卖粮食攒下些银钱的计划也落空了,反倒是一样粮食卖出去,比去年还少卖了十分之一的银钱,气得老陈氏在炕上躺了几天都不肯起来。 今年年岁好,山里的山鸡野兔也肥,镇子上吃野味的人也比往年多了些,幼金趁着每次赶集都能逮到些山鸡野兔去换银子,更是跟鲜味斋后厨采买的管事都熟络了不少,每回得了山货便都是进城送到了鲜味斋去,倒是免了幼金许多麻烦。 在今冬的第一场雪洋洋洒洒地落下来的时候,幼金已经靠套山鸡野兔存下了十七两银子。十七两银子在柳屯镇可以买下不到三亩的上等良田或者盖几间宽敞的泥砖瓦房。 可是对于幼金来说,这还远远不足,她要养活六个妹妹,还有苏氏跟苏氏肚子里那个不知性别的娃娃,十七两银子怕是连她们离开月家去安家的费用都不够。 不过如今已经开始下雪了,山里头的动物都已经进入冬眠,她想再去打猎赚钱怕也是没多少可能的了,只得另想出路。 可是幼金还没想到新的生钱之路的时候,月家却出了大事。 月长禄带了个大腹便便的女人回了月家! 月家正房里头,月长禄扶着那个肚子起码已有七个月的年轻女子,两人一起跪在了月大富与老陈氏面前。月长禄有些磕巴地说到:「爹,娘,婉娘肚子里的孩子是儿子的,儿子不能放任她们母子在外头受苦,还请爹娘成全我们吧!」 老陈氏看着跪在地上有些妖妖娆娆的婉娘,眼前一阵黑,倒仰在炕上不说话。饶是月大富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平日里老实巴交地连句话都不多的二儿子竟然一捅就是捅了个大篓子出来,也皱着眉头盘腿坐在炕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一时间正房内寂静无声。 而西厢房那头,先是出来给火炕添柴的幼金看到了月长禄带着一个女人进门,然后赶紧回了西厢房交代幼银几个:「无论外头有什么动静,都不许出来,看住了娘亲知道吗?」结果小姑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三姐的话还是乖乖听的,便都点了点头。 见几个妹子都认真地点点头,幼金才皱着眉紧抿着双唇往外头去。幼珠在三姐出门前不知为何心中一动,拔腿跟了上去:「三姐,出了什么事?」 幼金才出了门,见她又跟上,便赶忙把人往屋里推:「你赶紧回去。」然后自己转身往后院去了。幼珠见三姐这副模样,就更觉得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事了,便也悄声跟在幼金身后,摸到了正房后边窗户边上。 幼金一回头就见到了幼珠,也怕出声音被里面的人发现,便只得使个眼色暗示她不许出声,姐妹俩冒着纷纷洒洒的小雪,躲在正房后头安静地听着里头的动静。 正房里头,月大富与老陈氏沉默了多久,月长禄就跪了多久。直到手中的旱烟都抽完了,月大富才干咳了两声,看向跪在月长禄身边的婉娘:「你看上我家老二什么了?」 第36章 婉娘一张口,便是软糯的腔调:「我与月二哥相识已一年有余,虽然月二哥为人沉默寡言,对我却是真心的,我无以为报,只有以我的真心回报他一二,还请老爷子成全我们这段姻缘吧!」言辞之间,情真意切,可以说是感人肺腑了。 「你可知道,老二已经成家?」月大富虽算不上阅人无数,可这点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她一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子,长得也算是有三分姿色,怎么会看上沉默寡言,还破了相的老二? 婉娘露出一丝愧疚地笑:「是我对不起苏姐姐,不过我与月二哥是真心相爱的,我不求名分,只求您二老同意我们在一起。」 「呸!臭不要脸的狐媚子!」老陈氏听她这么一说,恨不得跳起来扒了她的皮:「真不求名分,你今日来干嘛来了!」 若不是时机不对,窗外偷听的幼金差点都要笑出声音来,这老陈氏为难女子的本领放到哪都是十分厉害啊! 「娘!是我求着婉娘跟我回来的,是我要给她一个名分,不怪婉娘!」月长禄稳稳地将身怀六甲的婉娘护在身后,挡住了老陈氏扔过来的鞋帮子:「您要打要骂,都只怪我便是了!」 月长禄这般有男子气概的模样,幼金与幼珠姐妹俩还是第一回见,若不是这人是自己的父亲,现在求着爷奶同意小三进门,幼金都要为这对苦命鸳鸯鼓个掌了。给了幼珠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这戏还没唱完,怎么能搅了一场好戏呢? 月大富又点燃了一卷旱烟,连抽了好几口才沉沉地开口:「老二,你可知道,别说咱们月氏一族,就是咱们翠峰村、咱们这十里八乡的百姓家,那可都没有纳妾的先例啊!」 「那富贵人家才兴纳妾,我们这农户人家纳妾,传出去不得笑掉大牙!」老陈氏毒毒地瞪了眼那个婉娘,虽然她讨厌苏氏,但她更讨厌眼前这个婉娘,以前自己打骂苏氏,老二从来没拦过。如今才拿个鞋帮子扔过去,老二这没出息地就巴巴上前拦住了,要是真让她进门了,以后老二还能听自己的话不成? 可那月长禄却不是想纳妾,而是想娶平妻!要说这婉娘也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竟能将懦弱无能的月长禄迷得晕头转向,还要为了她跟自己的父母正面杠上。 跪在地上,月长禄看了眼两眼盈盈如水的婉娘,鼓起勇气说到:「我不纳妾,爹、娘,我是想以平妻之礼,娶婉娘进门。」 「平妻!」月大富跟老陈氏都被吓了一跳,没想到儿子竟然提出这种要求。 还不等月大富说什么,老陈氏便先跳出来反对了:「纳妾都是污了我月家门楣,还想当平妻,不可能!」 虽然老陈氏跟一只斗鸡一般见人就啄,不过婉娘却不怕,因为她有一张王牌在手:轻轻摸了摸自己已经八个月的肚子,柔声道:「老爷子,老太太,我前日请了回春堂的妇科圣手把了一脉,说我这胎十有八九是个带把儿的。」柔柔地看了眼月长禄,再缓缓道:「若不是为着给月二哥生个传宗接代的儿子,我哪里还有脸活着!」 一听她说肚子里怀的是个儿子,月大富跟老陈氏的眼睛都亮了三分:「真是儿子?」 月长禄赶忙接话:「真的,爹、娘,那回春堂的赵大夫说的还能有假?婉娘要给儿子生儿育女,儿子实在不愿委屈她,还请爹娘成全儿子!」说罢又重重地磕了个头。 月大富叹了口气,老二一直没有儿子这事儿不仅是老二的心病,也是他的心病。如今突然跳出来个怀着老二孩子的说她肚子里的是儿子,他心里怎么不欢喜?可是一想到要娶平妻,月大富就有些难点头,毕竟不是小事啊! 思虑良久,直到第二卷旱烟也抽完以后,月大富才缓缓道来:「这事儿也不是我说了便能算的,问问你大哥跟三弟的意见吧,还有苏氏那头,毕竟要是进门以后,两个都是伺候你的人。」 「哎!」月长禄听父亲这头算是松了口,欢喜地又磕了个头。老陈氏抿了抿嘴,才没好气地说到:「这大冷天儿,还不快些起来?」 窗外头,幼金与幼珠头顶、身上都沾了不少雪花,可雪花带来的寒气也比不上两人因为月长禄所作所为带来的心寒更冷。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正房里头没有人声了,幼金才拽着已经麻木了的幼珠悄悄沿着墙根儿回了西厢房。 幼银等人原在屋里等得有些心焦,却不敢不听三姐的话,一个二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都莫名地心慌,好不容易等到幼金跟幼珠回来了,便全都围了过去:「三姐,发生什么事了?」 幼金幼珠两人却都沉默不语地坐到炕边,神色严肃,一言不发。搞得幼银等人心中更是慌乱:「三姐、小五,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倒是说呀!一个个都不说话,别吓我们呀!」 幼珠一双猩红的眼直直地盯着幼银,然后突然爆发地指着幼银哭喊道:「你还说什么知错能改!都是骗人的!大骗子!」其实幼珠心里何尝不希望有一个和颜悦色、不会动手打人的爹爹?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幼珠心中最不为人知的一小点念想在刚刚也全都灰飞烟灭了。 「幼珠!」幼金拦住了幼珠的动作,然后朝不明所以的幼银摇了摇头:「没事,她只是心里难受,一会儿就好了。」 第37章 听到外间的动静,内屋炕上的苏氏强撑着已经七个多月的肚子下了床,才走到房门口便有些大喘气:「你们这是怎地了?好好的怎么还吵架了?」 见苏氏出来了,幼金赶忙去将人扶回内室炕上躺好,才道:「没什么事,不过幼珠闹些小脾气罢了。」 苏氏却瞧出了幼金眼神中的不对劲,叹了口气:「你们几个又有什么瞒着我不是?」正所谓知女莫弱母,苏氏怎么可能没瞧出来她的不对劲? 幼金却只是摇摇头:「真没事,不过是幼珠那小丫头闹了脾气,娘您别多想,如今正是安心养胎的时候呢!」苏氏的身孕虽然才七个月,不过看着已经是足月般的大小,上回马大夫来瞧过,虽然看不出性别,可还是把到了一强一弱两个脉象,苏氏这回怀的又是双生子,可千万不能出什么意外。 月大富那头松口了,月长富跟月长寿那边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月长禄欢喜地搂着婉娘坐在婉娘租来的小房子里头,摸着她已经高高凸起的肚子,柔声说到:「婉娘,爹娘都已经答应了,我明儿个就去找算命先生看个好日子,然后就风风光光地娶你进门!」 婉娘乖巧地依偎在他怀里,体贴地说到:「只要我能跟二哥在一起,什么风光不风光的我不在乎。」 这温柔小意的模样更是让月长禄心中熨帖不已,紧紧抓着婉娘这双比自家那个黄脸婆粗糙的干柴般硌人的爪子不知道柔嫩多少的玉手,月长禄立誓般地跟她保证到:「婉娘,我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地进我月家的大门。绝不委屈你一丝一毫!」 婉娘坐直身来,看着月长禄的双眼尽是爱慕:「二哥,我一个孤苦无依的落魄女子,能进你月家的门,长长久久地在你身边伺候你跟苏姐姐,已经是我莫大的福气了,哪里敢奢求别的?」 虽然婉娘对外称自己是寡妇,不过在月长禄面前倒是半真半假地透露了自己的身份,骗他自己是因为府中老爷贪图自己的美色,她才连夜逃离。这般贞烈、不贪图荣华富贵的性子倒是让月长禄对她又多了三分怜惜。 「呸,提那个黄脸婆做甚?等你进了门,让她给你端水伺候还差不多!」提起家里那个常年憔悴干瘦的黄脸婆,月长禄就没好气地「呸」了几句。 婉娘听他这般说,才心满意足地依偎回他怀里。她自然是不可能去伺候苏氏,这般说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蛊惑一番月长禄,让他更死心塌地地对自己罢了。 其实婉娘也算是生得有几分姿色,年岁也不算大,原可以挑个比月长禄条件好许多的鳏夫嫁了,她原不过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因为爬上老爷的床还怀了孩子,被主母知道后,先是将孩子落了,又把自己赶了出府。 她一个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女子,是怎么也不想回到将自己卖了的家里去,沦落到柳屯镇后,对外托称自己是新丧夫的寡妇,花了仅有的一些银钱在柳屯镇中租了间小破房子,在月长禄做事的附近摆个摊卖些吃食。 月长禄时常到她的摊子上去买些吃的,一来二去两人便熟识了:月家的家底儿也都被她打探出来了,家里有着三十余亩良田,还有两个侄子在县城里头求学做学问。虽说如今还是农户人家,可一旦两个侄子有一个出头了,那月长禄便摇身一变也成了老爷不是? 知道月长禄家中的妻子只给他生了七个女儿,婉娘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只要她能给月长禄生下儿子,还怕当不成月家二房的正牌娘子?婉娘一个贫苦出身的丫鬟,能在满府姿色不知比她高多少的丫鬟中爬上老爷的床,证明她确实是有几分姿色在的,果然一出手,便把月长禄勾得晕头转向。 两人勾搭上不过两月,她便怀上了月长禄的孩子,不过这回婉娘可不像上一回那样,才有孕就让正室知道,硬是咬着牙撑到八个月,又找回春堂的大夫把了脉以后,才跟月长禄透露自己怀的是个儿子。这不,月长禄一听便急不可耐地带着她回了翠峰村见父母。 想到自己美好的将来,婉娘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三分,一对恩爱的男女在这漏风的小破屋子里头各自幻想着未来的日子。 月长禄得了父亲跟两个兄弟的松口,很快就找人看好了日子。日子是看好了,可是在如何操办这个问题上,月长禄却是第一次与月大富夫妇出现了分歧:月长禄坚持要风风光光地迎娶婉娘进门;可月大富跟老陈氏哪里能答应? 一则娶平妻这事儿在庄户人家里是听都没听过,在两人看来这就是娶个小老婆还要大操大办,他们丢不起这个人。二则,月家如今是真没多少银子了,现在统共也不过二十几两的现银,难不成都拿出来给他娶小老婆不成?他月长禄娶小老婆倒是风光了,那全家人一起喝西北风去吗? 「爹、娘,当初文涛哥俩说要一百两银子去送礼买卷子,你们要拿公中的银子给他,我这个做二叔的可是眼都没眨一下就答应了,可如今轮到我需要家中支持些许,你们反倒不愿意了,这未免也太过偏心了吧!」月长禄直挺挺地跪在正房炕下,因为月大富不肯出这个银子,父子俩这正磨着呢。 月大富有些不喜地皱着眉头,这老二自从带了那个婉娘回来,整个人都变了性子,以前最是沉默寡言的老二竟也学会顶嘴了,心中对婉娘的不喜便多了一分。 老陈氏痛心疾首的说了几句:「老二,你这么说便是拿刀在捅你爹的心窝子啊!你好好想想,等文涛哥俩考上举人,为官做宰的,到时候享福还能少了你这份?」 「你是文涛的二叔,也是我的儿子,我能只顾着他不顾你?当初你也在,也知道为着文涛哥俩的事几乎把家里的所有家底都掏空了。」月大富叹了口气,果然儿女债儿女债,儿女都是债啊!「你这娶了回来,不得生孩子?生了孩子哪里不是银钱?家里如今统共都没几两银子,就是表面看着光鲜而已啊!」 老陈氏最快,赶忙接上月大富的话:「正是呢!等你儿子生下来以后,那坐月子三天两头要吃这吃那的,不都是银钱?将来你儿子长大了,读书娶媳妇的,处处不都是花钱的地方吗?如今把家底儿都花空了,那将来如何是好?」 第38章 夫妇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轰炸着月长禄,只想赶快打消他要大操大办的心。 月长禄听完月大富的话,心中也有些动摇:「只是我都答应婉娘要风风光光迎娶她进门了……」 月大富见儿子心里已经动摇了,赶忙拍案决定:「这样,等她生下儿子,咱们再好好请亲戚朋友来热闹热闹,也算是让她露个脸,如何?」 一听还是要办席,老陈氏便有些不悦地小声道:「办席得花多少银子啊!」 不过父子俩都没人理她,月长禄想了想,也是知道家中如今境况不比从前,便也点头同意了。等生下儿子再办,好歹也是对婉娘有个交代了! 月长禄找人看好的日子是十二月初六,只剩下半个月左右时间,可那厢苏氏却是什么都不知道。日子定了以后,月长禄扣扣搜搜地挖出了自己私藏的两钱银子,置办了好些物件儿,又赶着幼金带几个姐妹将西厢房如今幼金等人住的房间边上的一间原是放杂物的房间收拾了出来。 幼金带着几个妹妹站在堆满杂物的房间门口,笑得有些瘆人地看着月长禄:「爹,收拾这房间干啥,反正又没人住。」 月长禄被她盯得心里有些发毛,心里有些发虚的他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脯,骂咧了一句:「你个赔钱货还敢管老子的事了不成?让你收拾就收拾,哪那么多话?」 幼金脸上的笑容不变,幽幽道:「爹让我们收拾,我们收拾便是了。」听她这么说,月长禄才不再看她,朝地上「呸」了一口,才拍拍手往正房方向去了。 见他一走,幼珠便直接把拿在手里的扫把恶狠狠地扔到地上,气冲冲地问幼金:「三姐,爹明明就是……我们还要给他收拾吗!」 「不然呢?不然你能怎么办?去跟爹说不让人进门?还是跟爷说?跟奶说?」幼金看了眼幼珠,然后再把目光转向正房:「这事儿不是你不愿意,就能阻止得了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说不定这就是咱们的机遇呢?」 站在一旁的幼银跟幼宝都跟听天书一般听着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话,只觉得一头雾水:「三姐,你们说什么呢?是不是家里要出什么事了?」 幼银直觉肯定是要出事了,不然那日幼珠为什么哭着喊着骂自己?为什么三姐这两日也越来越奇怪?就连爹这段时间也变得越来越奇怪,幼银觉得自己差一点就可以抓住事情的真相,却又始终隔了一层薄纱。 「没事,赶紧收拾吧,不然一会儿爹回来见还没收拾好就又要生气了。」幼金给了幼银一个安抚的眼神,而后带着几个妹妹一起进了常年堆放杂物的房间好一通收拾,才勉强收拾出个房间样来。 幼金几姐妹收拾了三日才收拾出来的房间,却被月长禄好一通嫌弃:「收拾得这般邋遢,可怎么住人?」要不是婉娘体贴,不肯让自己叫苏氏腾出地方来,自己又怎么会委屈婉娘来住这个杂物间?想起婉娘,月长禄心中真是对她千般万般地满意,只恨不得日日把人捧在手心上呵护着。 又过了两日,受了月长禄所托的小陈氏将新买的绣着鸳鸯戏水样式的大红棉被枕套都给布置进了那个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看见幼银几姐妹站在门口张望,便笑出十分尖锐高亢的笑声:「幼银啊!你们姐妹很快就要多一个娘来疼你们了,高不高兴啊!」 多了一个娘?幼银心中有些疑惑:「大伯娘,我娘不是在屋里吗?怎地会多一个娘?」也不怪幼银无知,这十里八乡都没有过纳妾娶平妻的说法,她哪里知道这个? 听她这般天真地问完,小陈氏当即「咯咯」地笑了好几声:「傻丫头,谁说你只能有一个娘呢?」说罢跟一只开屏的孔雀一般嘚瑟着回了东厢房,二房的人看来还都不知道老二要娶平妻了呢!这下有好戏看了! 小陈氏跟母鸡下蛋过后满世界咯咯叫,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二房要再娶一个婆娘回来这个消息的模样,幼银就算再天真再傻,以前也偷偷看过村里人娶媳妇时喜房的布置,加上刚才大伯娘刚才一口一个「你爹要娶多一个娘回来」,再怎么骗自己也是骗不敢过去了,顿时哭着跑回西厢房,还没进门就直接撞上了从房里出来的幼金身上。 「你做什么?」幼金自然也是听见了外头小陈氏聒噪的笑声,所以才出来拦住幼银。 而幼银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已经哭成泪人的她泪眼婆娑地看着幼金:「三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啊!」 幼金看着她有些陷入痴狂的模样,微微点了点头:「是,那日我跟幼珠在正房外头偷听到的。」 「怪不得幼珠那日这般对着我大吼大叫,怪不得她生我气!怪不得!」幼银没有怪幼金跟幼珠瞒着自己,反倒是怪自己还对父亲抱有一线希望,还想着说服幼珠,所以幼珠那日才这般生气! 幼金看着被自责与悲痛淹没而放声痛哭的幼银,心中十分心疼这个虽然柔弱、内心纤细但是却性子早熟善良的妹妹,将哭得喘不过气的幼银搂在怀里:「幼银,这不是你的错,不怪你,错的是月长禄,是他骗了娘也骗了你,错的是他,不是你!」 第39章 泪眼婆娑的幼银有些怀疑自我,不敢确信的目光看着幼金:「三姐,你跟小五都不怪我吗?」 「不怪你。」幼金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让她慌乱的内心得到片刻的宁静:「快点擦干眼泪,可别让娘知道了,娘如今怀着身孕,可不能受刺激。」这也正是幼金一直瞒着不敢让苏氏知道的原因,虽然早晚都会知道,但是晚知道一日便是一日罢了。 可西厢房内室中,幼金以为已经睡下的苏氏却将小陈氏与幼金姐妹的对话都听了去,一个人侧卧在炕上,抱着微微抽动的肚子默默淌泪,这才看清了月长禄这段日子突然的体贴关怀的真正目的,也终于对他彻底死了心,可她就算对月长禄寒了心,也不能让几个女儿再为自己担心,只得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安抚有些躁动的肚子。 西厢房中,母女几人各自暗地里难过,虽都不想让对方为难,可终究是意难平,个个脸上带着的都是苦闷的笑,与近日越来越眉飞色舞的月长禄相比,西厢房其他人都陷入了浓云愁雾之中。 就算幼银几姐妹再难过,也拦不住婉娘进门这件事。 十二月初六这日,月长禄早早便花钱雇了辆带篷子的骡车到镇子上婉娘租的小破房里头接了婉娘,把婉娘的全部家当一一捎上,再回了翠峰村。 骡车稳稳地停在月家门口,今日的雪下得不小,可也挡不住一心想看八卦的村民们热切的心。 没错,经过小陈氏的宣传,如今翠峰村中上至七十老者,下至三岁幼儿,已无一不知月家那个生不出儿子的老二要娶平妻了! 月长禄先掀开帘子下了骡车,今日他特意穿了身暗红色的细棉长褂,又仔仔细细地拾捯了一番,加上人逢喜事精神爽,面上的阴郁之气消散了不少,看着倒没往日那般渗人。 见他一下车,就有好事的年轻人起哄道:「月二叔,快叫新娘子出来给大家伙瞧瞧呀!」 「正是呢,我们可都等着月二叔发喜糖呢!」小后生们一个接一个笑嘻嘻地戏弄着月长禄。 原还欢喜着的月长禄,顿时面色就沉了三分,不过他的不悦很快就被跟在他身后下车的婉娘抚平了:「月二哥,他们也是来沾沾咱们的喜气罢了,今儿个是咱们的大喜日子,二哥合该高兴些才是。」 见她下来了,又怕雪地湿滑伤着她,月长禄赶忙伸手稳稳地将人扶进了月家大院,不再搭理那些瞧热闹的村民。 不过来看八卦的村民看到了婉娘的模样,也是心满意足地回去了,毕竟这大雪天的,没事儿谁愿意在外头抗冻? 几个村民勾肩搭背地走了,边走还小声议论着:「你别说,这新媳妇还真有几分姿色,怪不得月老二被迷了心窍。」 婉娘不过二十出头,原先在有钱人家当丫鬟时也养得好,虽然这一年遭了些罪,不过跟土生土长的乡下人比起来,已经好了许多。加上今日进门也特意穿了身大红袄子,细细梳洗打扮了一番,在一群灰头土脸的翠峰村村民中,自然显得格外亮眼。 「确实,你想想苏嫂子那干瘪的模样,是个男人都要选新媳妇这样儿的不是?」一个混不吝的后生露出一个「你懂的」的表情,几个后生心领神会,顿时都露出意会的微笑。 「呸!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就在这瞎想!」一个四十出头的老婶子啐了一口几人,才道:「你以为那月老二是什么好玩意儿?当年苏氏嫁过来的手不知道比这好看多少,都是被月家活生生磋磨的!」 「就是,想当年苏氏才嫁过来的模样,那十里八乡都是一等一的模样人品,可惜就是命不好,可惜了了!」另一个老婶子说起当年的苏氏,也是竖起了大拇指的。 见两人都这么说,那几个后生才将信将疑地问到:「那苏嫂子常年不出门,我上回偶尔见着一次她,觉着都老得能当我奶了,年轻时候真那么好看?」 「什么当你奶!我记得苏氏才三十出头吧,身子差看着是有些老,不过年轻时候真是个美人胚子,可惜了……」 村民们边散边说着话,不多时便都随风散去,却也飘不进被院墙紧紧包围住的月家大院中去。 月家大院正房上头,月大富与老陈氏今日也穿得齐整,端坐在炕上等着婉娘来奉茶。 婉娘自然也是会来事儿的,挺着八个多月的肚子也毫不犹豫地跪在冰冷入骨的地上,恭恭敬敬地向月大富夫妇奉茶:「爹、娘,请喝茶。」 第40章 喝了新媳妇奉的茶,老陈氏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给了婉娘一个红包:「进了我月家的门,就要好好伺候丈夫,为我月家开枝散叶才是。」 「是,婉娘定好好侍奉爹娘,伺候好月二哥跟苏姐姐,若是婉娘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爹娘多多指正。」婉娘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咬着牙等到月大富点头才在月长禄的搀扶下有些趔趄地站了起来。 今日是婉娘进门的日子,同样在镇子上做事的月长福倒是抽空回来了一趟见了见新弟妹,不过远在县城的月长寿因着年关近,铺子里头杂事多,倒只是托人捎了匹细棉料子回来做贺礼,三房一家都没回来。 见过了长房的人,婉娘才笑着跟月长禄说:「二哥,今日我进了月家,还没向苏姐姐奉茶呢!」 一提起常年躺在炕上的苏氏,月长禄喜气洋洋的脸上便有几分嫌弃一闪而过,紧紧扶着婉娘的手却没有松开:「她不过是我月家买回来的,哪里能跟你比?要奉茶也是她来向你奉茶才是。」 听完月长禄这般偏心自己的话,婉娘才满意地笑了,不过嘴上还是说得好听:「再怎么说苏姐姐也伺候了二哥你十几年,再者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不是?二哥还是带我去给苏姐姐见个礼吧。不然外头人知道了,指不定要说我不知礼数呢!」 见她这般明理,原就十成的心都在她身上的月长禄更是连魂儿都没了,扶着她从正房出来,顶着大雪走到了西厢房门口。 今年冬天倒是比往年还要冷些,幼金几姐妹因着过冬的衣裳不多,加上天气寒冷,便也都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都躲在西厢房炕上猫冬。 幼金幼珠已经知道今日是婉娘进门的日子,听到门外头有动静,幼珠紧张地看了眼幼金:「三姐!」 幼金微微摇摇头,这个时候,急又有什么用呢?今日是月长禄的大喜日子,她们若是敢出什么幺蛾子,以月长禄暴躁易怒的性子,指不定要出什么事呢! 婉娘在月长禄的搀扶下进了西厢房,便看到一群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姑娘排着队站在房里齐齐地看着自己,再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一应摆设都是破破烂烂的西厢房,心中略过一阵嫌弃,不过面上还是保持着温婉的笑:「这便是几个孩子了吧?」 月长禄看着站得跟木头人一般的几个贱丫头,瞪了她们一眼:「还不快叫娘?」 可几个小丫头都紧紧抿着嘴,一个个目光恶狠狠地瞪在月长禄与婉娘身上,都恨不得咬死两人的模样,哪里会肯叫人? 月长禄正准备生气,就被晚娘柔嫩的小手拉住了他:「二哥,第一回见面,孩子们都怕生呢,你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孩子,以后慢慢教便是了。先带我去见苏姐姐可好?」 月长禄先是生气几个赔钱货在自己心上人面前落了自己的脸,不过这种难堪很快就被婉娘温柔懂事带来的熨帖遮盖住了,反手抓住婉娘的手:「好,都听你的。」 说罢便搂着婉娘进了苏氏所在的内室,进去前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眼想跟进去的幼金几姐妹,然后当着她们的面将房门紧紧关上。 虽然月长禄把房门给关上了,把几个孩子隔离出去了,不过也隔不了多少音,幼金几姐妹便都俯趴在门口,生怕苏氏被月长禄二人欺负了。 西厢房内室,婉娘瞧着那个浑身上下只有肚子高耸得吓人,人却瘦得皮包骨的苏氏,在月长禄看不到的地方对着苏氏露出一丝得意的胜利者微笑,这样的女人,拿什么来跟自己争? 虽然心中这般想,不过面上还是做足了表面功夫,朝着苏氏盈盈行了个半礼:「婉娘见过苏姐姐。」 躺在炕上面容枯槁的苏氏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猩红的双眼却暴露出她这几日已经把能哭的、该哭的眼泪都哭完了,整个人仿佛置身世外,无欲无求了一般。 月长禄今日也是难得地好脸,一手稳稳地扶稳了婉娘对苏氏道:「虽然婉娘进门比你晚,不过你也不能托大,好好处着便是了。」月长禄在镇子上也悄悄打听过,新人进门要原配点头,所以这段日子才好声好气地对她。 可一瞧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月长禄心底就莫名升起一阵烦躁:「你若是点头同意了,那咱们有话都好说,你若是不同意也没用。」 苏氏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既然这样,为何还要我点头呢?我之前不也没点头,她不也一样进了月家门?」 苏氏呆若木鸡的态度却惹恼了月长禄。连着在外头受的气,便一并发作在苏氏身上了。直接上手便是一巴掌甩到苏氏脸上,骂了句:「别给脸不要脸!」苏氏脸上应声浮现出一个鲜红的掌印,可人还是呆呆的不搭理人。 第41章 月长禄没好气地啐了一口,骂了句贱人,然后转过头去看着婉娘的时候表情又变得温和:「这里脏得很,既然这个贱人给脸不要脸,也别委屈了你。」然后便搀扶着婉娘回了他们的新房。 新房内,婉娘柔顺地倚靠在月长禄怀里,有些难过地说到:「月二哥,是不是苏姐姐跟孩子们都不喜欢我?我的到来会不会破坏了你们的生活?若是这般,我还是离了月家罢!」 此时的月长禄心啊魂儿啊都被婉娘抓得紧紧的了,哪里肯让他的心肝肉儿受一点委屈?低声安抚着她:「婉娘,一切有我,你如今只要安心养胎然后给我生个大胖小子,至于苏氏跟那几个赔钱货,真惹我生气了,卖了她们也不敢说什么!」 听完他的话,婉娘赶忙伸手轻抚上他的嘴唇:「别,相公,我不愿你因为我背上抛弃妻女的名声,我不委屈的。」 听到她这般柔弱动人的一声「相公」,月长禄更是酥得连骨头都要掉了,搂着婉娘的手也开始不规矩起来:「我的好婉娘,今儿可是咱们的新婚之夜,可不能为这些不重要的人浪费咱们的洞房花烛夜不是?」 天刚擦黑,西厢房月长禄的新房中便传出呻吟,听得外头过来找儿子的老陈氏面红耳赤的,站在门口啐了一口:「怀着身孕都不知道节制些,真是没皮没脸!」然后扭扭捏捏地走了。 西厢房苏氏房中,幼金坐在苏氏正对面,直勾勾地盯着苏氏脸上的红巴掌印,然后烫了条热毛巾来给她热敷消肿,才幽幽说到:「娘如今还觉得他会知错能改吗?」 苏氏能流的眼泪这几日早已流光了,木然地摇了摇头,却一言不发。 可幼金也知道挖骨疗伤虽然痛,但是起码效果好,就算苏氏再悲痛,她也要趁这次机会坚定苏氏的活着离开的信念:「娘,我知道您如今恨不得不活了,可是您想想,若是您不在了,您肚子里还有两个孩子,还有我们七姐妹,到时候可都要由着爹跟我们的另一个娘来祸害了!」 看到苏氏眼中的动摇,幼金继续发力:「她也怀有身孕了,若是她生下儿子,我们还有活路吗?娘您当年是怎么才嫁到月家来的,难道如今都忘了吗?」 是啊!自己当年就是因为父母双亡,才被亲大伯跟卖货物一般嫁进了月家这个火坑,若是她死了,她的女儿们该怎么办?虽然她们的爹还没死,可这才是最恐怖的不是吗? 想到自己悲惨的命运很有可能再在自己的女儿们身上重演一遍,月氏干涩的眼中又冒出了浑浊的泪水,连连摇头:「不,我不能死,我不能扔下你们不管……」 见苏氏眼中已经熄灭的求生意志重新点燃,幼金才重重地松了口气,然后招手将站在房门外的几个妹妹进来排成一排站到苏氏面前:「娘,我们都是您的女儿,您真的忍心不要我们了吗?」 一听说娘不要自己了,年纪小的小八小九顿时就哭了起来,一左一右爬到炕上紧紧搂住苏氏:「小八(小九)听话,娘别不要我们,我不要换娘!」 几个年纪大的也都站在炕下红了眼,一个个泪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娘不会不要你们的,你们都是我怀胎十月含辛茹苦生下来的,娘就是拼着一条命出去,也不会再让他们欺负你们了!」苏氏本身就是月家这个泥沼里苦苦挣扎的人,所以她不想她的女儿们再过上跟自己一样的日子,此时苏氏为母则强的意识才算彻底觉醒过来。 幼金拿来一条干净的帕子为几个哭成花猫脸的妹妹一一擦干净脸后,才与幼银将两个哭累的小娃娃抱走,才又回来查看苏氏的情况:「如今您的身孕已经将近八个月,最是要小心的时候,无论那边儿做了什么,您都不要动气可知道?」 苏氏两手轻轻抚在肚子上安抚胎中躁动的孩儿,已经梳洗过的她显得精神了三分,微笑着颔首:「我知道,就算不为了自己,我也要为了你和几个妹妹好好保重自己。」爱怜的目光注视着幼金:「这些年娘一直太过糊涂,倒是辛苦你了。」 幼金摇了摇头:「娘,我不辛苦,只要你跟妹妹们都好,咱们一家人能开开心心在一起,做什么也是值得的。」幼金前世父母早逝,虽然有个叔叔,不过终究是隔得远了些,只是逢年过节一起吃个饭,家庭的温暖是她最缺失的东西。 今生拥有这么多家人,虽然麻烦事很多,但是看着那些小娃娃从咿呀学语到蹒跚学步,再到长大成一个可爱懂事的小姑娘,自己早已在她们身上倾注了无数的爱,虽然苦是苦了点,但是她甘之如饴。 不管外头的风言风语还是西厢房的抗拒,婉娘就这么进了月家的门。 隆冬时节,外头又三不五时地飘着鹅毛大雪,农人们大都躲在家中猫冬。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连老陈氏来找麻烦的次数都直线下降了许多,不过幼金几姐妹该干的活还是要干,比如说洗衣做饭。 翠峰河的河水早已结冰,冬日里换洗的衣裳也少很多,村民们便大都到村中的一口古井取水洗衣做饭。 幼金带着幼银抬着装满洗过的衣裳的木桶往家回,才进门便有个软软的声音传来:「哟,这大冷的天儿,怎么三姐儿、四姐儿还出去洗衣裳?可别冻坏了!」原来是刚从正房里头出来的婉娘。 第42章 瞥了眼穿得厚实的婉娘,幼金姐妹俩也不搭腔,只抬着衣裳便往后院去晾衣裳。 婉娘自打进了月家的门,每日晨昏定省地在月大富夫妇面前讨巧儿做好,又花了些体己忍痛送了老陈氏一对银丁香,老陈氏这才对她多了些好脸色。小陈氏也是个贪财的,只要有些许好处便能跟人变成好妯娌,因此婉娘便觉得自己如今在月家算是站稳了脚跟。 没想到那苏氏生下的贱胚子竟然一声都不肯叫过自己,还敢对自己使脸色,心中一下气不过便拔腿跟了上去:「你们给我站住!」 没想到幼金真的就停下步子,然后冷冷地看着气急败坏地追过来的婉娘,眼中明晃晃的戏谑更是让婉娘气不打一处来,伸手便想甩个巴掌过去,没想到却被眼疾手快的幼金愣生生接住了,然后一把推开她的手:「我劝你最好不要把心思打到我们身上,井水不犯河水最好,不是每个人都把月家当成香饽饽的。」 本来想打人却反过来被教训了一顿的婉娘却没有想这么多,只觉得幼金这是在恶狠狠地打自己的脸,被寒风冻得有些发红的食指直直地指着她:「你个贱丫头,总有一日叫你好看!」 「我等着,就看到时候是谁让谁好看。」幼金那双似乎能看穿她内心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倒是让她莫名地生出一阵恶寒,婉娘心中有些气虚,不过还是故作高傲,重重地「哼」了一声才拖着已经十分沉重的身子回了自己房间。 看她气急败坏离开的模样,幼银却有点担心:「三姐,要是她跟爹告状,那可怎么办?」幼银如今也对月长禄寒透了心,只担心婉娘要是跟月长禄告状,幼金又要挨打也说不准。 幼金却看着这般轻易就被自己气得露出本性的婉娘,心中一阵发笑,本以为是多高杆的本领迷得月长禄晕头转向,没成想就是个纸扎的老虎,样子强罢了,悄声安抚幼银:「放心,她若是敢告状,我自有办法。」 见三姐这么说,幼银才稍微松了口气,姐妹俩抖落身上的雪花,赶紧抬着衣服回西厢房晾,冬日里月家人换下的衣裳洗了以后都是在西厢房晾的,也亏得是有火炕,不然这西厢房冬日里日子不知道要有多难熬了。 时岁近年,天气越发寒冷,就连连绵一片的翠峰山如今都是白茫茫一片,翠峰村路边的积雪也有将近一尺深,村里的老人儿看着厚厚的积雪倒是个个喜上眉梢:「瑞雪兆丰年,看来明年又是个丰收年啊!」 幼金不懂这些,她只觉得雪深难行。这大冷的天,她却独自一人往翠峰山上去了,因为老陈氏说年关将至,家中人口多了,柴火也不够,便将幼金打发出来去翠峰山上打柴。 这事若是让外头人知道了可都是要笑掉大牙的:家中如今月大富与月长禄都在家猫冬,两个大男人不出来打柴,反倒让一个不到十二岁的小姑娘上山打柴!要知道隆冬时节山里的动物可都缺吃的,这要是碰着什么大虫、豺狼甚的,那可就连命都要搭上的啊! 可老陈氏哪里管你这么多?她就是清楚地知道这个时节上山有可能丧命,才打发了幼金去的。坐在炕上挤眉弄眼地说到:「她要是被大虫叼了去,那只能说是她命不好,总不能为着她一个赔钱货折腾家里的大老爷们吧!」 「娘说的就是这么个理儿,若不是我如今怀着身孕,也该多伺候爹娘才是。」婉娘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虽然她才进门不过半个多月,可也知道该怎么才能哄得老陈氏开心:「幼金本就是我们二房的长女,苏姐姐身子不好,她多孝顺娘也是应该的。」 老陈氏被婉娘哄得晕头转向的,满意地点点头:「你还算懂事明理,这世间什么也大不过一个孝字不是?」盘腿在炕上坐着,手里忙着为月大富缝制过年的新衣,丝毫不在乎在这般的寒冷天气中,她那随时可能丧命的孙女。 也亏幼金前世野外生存经验丰富,只是到山脚下打个柴,倒算不得什么大事,背着平日里惯用的背篓,里头还放了把被她蓦地铮亮的砍柴刀,踩着白雪小心地在山间转悠,毕竟如今满山里都是冬眠的动物,万一闯到熊瞎子窝里,那可就要凉透了。 可能真的是幼金比较倒霉,才想着不要惊扰山上冬眠的动物,就一脚踩在雪窝子上,然后半个身子都陷入一个小坑窝里头。不过片刻幼金就反应过来了:立马伸手抓住了雪堆下头干枯的藤蔓,冰冷的雪渣子顺着往上高高抬起的袖口滑落,可幼金却无暇理会这些细节,用尽力气向上攀爬。 这坑窝还挺深,幼金半个身子都掉进去以后还探不到底,这大冷天儿的自己要是掉进坑里,就很难爬上来了,冻死在这也是肯定的事。所以幼金咬着牙拼尽全力也要往上爬出去。 幼金虽然反应过来了,但毕竟大冬天的,动作缓慢,加上幼金如今这副身子还小,力气也不够,因此挣扎了许久,直到浑身被雪水浸透了才从坑窝里爬出来。 从坑窝里爬出来,已经筋疲力竭的幼金瘫坐在雪地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明明是寒冬腊月的天气,却出了一身大汗,浑身散发的热气跟湿透的棉袄双重夹击下,幼金不由得打了一个大大的寒颤:「啊嚏!」 直到歇得差不多了,幼金才踉跄着从雪地里爬起来,这才有力气回头看看刚才自己差一点儿跌进去的坑窝里头是什么。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居然是一条蜷缩成团的大扁头蛇! 幼金这才后知后觉地冒了一身冷汗,自己要是真掉进去了,且不说爬不爬得上来,指定是要惊醒这条冬眠的毒蛇,自己怕也是在劫难逃。松了好大一口气以后,才草草用雪掩埋住刚才自己掉进去的土坑,然后才背着装满柴火的背篓,手里还拖着两根长长的枯树枝往家里回。 虽然没有葬身蛇腹,不过这一顿折腾下来,砍完柴当天夜里就病倒了。 「三姐!三姐!你醒醒啊!」首先发现幼金不对的是睡在她身旁的幼银,虽然火炕烧得还算暖和,不过贴着幼金睡的幼银却感受到了异常滚烫的高温,这才发现三姐发烧了。 第43章 幼金没有被喊醒,倒是一旁睡着的幼珠幼宝都被吵醒了,一听说三姐发烧了,都弓着身子爬了过来:「怎么了?好好地三姐怎么发烧了?」 「不知道,今天白天三姐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我就瞧见她衣裳袖口都是冰碴子,当时就催着她把衣裳都换了,哪里知道还是着凉了!」幼银着急忙慌地爬着起来,点亮了外房的油灯,这才发现幼金已经烧得满脸通红了。 看着高烧不醒的的幼金,姐妹三人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便只得去叫醒苏氏。而内室的苏氏听到外头的动静也已经醒过来了,一听说是幼金发烧了,赶忙叫幼银拿着帕子到外头取些雪水冰冰帕子:「先帮你三姐降降温,等降温了就好了。」 幼银很快就用木盆到院子里装了一盆雪回来,然后直接把帕子放到雪上冻了一会儿再敷到幼金额头上。可幼珠幼宝瞧着烧红了脸的三姐,心里更是急得很,她们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见到能干的三姐倒下,怎么能不着急? 幼珠心焦地问到:「娘,难道就由着三姐这般烧下去?咱们不是应该请大夫吗?」这万一烧坏了可怎么办?三姐现在可是她们几个的主心骨,可千万不能倒下! 「这大半夜的,要是请大夫又得闹得全家都不安生,你奶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呢!」苏氏虽然也十分担心幼金的病情,但是如今幼金病倒了,自己又一直病歪歪的,真要闹起来,谁又能来护着这几个孩子呢?叹了口气,幽幽道:「再说咱们也没有银子不是?」 「三姐不是有银子吗?」幼珠小声地辩驳道,虽然很怕别人发现三姐存下了不少私房钱,不过如今三姐病倒了,怎么地也得把银子拿出来给三姐治病啊! 苏氏却也只得无奈地摇摇头:「银子都在你三姐手里藏着,我也不知道她放在哪,我身上也一点银子都没有……」幼金知道自己摇摆不定,因而所有的银子都是她自己一个人藏起来的,自己也不知道她放哪儿了呀! 「难不成就让三姐这么烧下去吗?万一把脑子烧坏了可怎么办?」幼珠已经急得眼泪都下来了,穿上外衣裳便要往外头去:「我去求马大夫来救救三姐!」 可如今外头风雪正大,又漆黑一片,幼珠连个灯笼都没有又能走得了多远?才出月家院门不过一箭之地便被后头呼喊着来寻人的幼银拉了回去:「这天黑雪大的,你要做什么?」 满面泪痕的幼珠瞪了眼拉住自己的幼银:「你们能看着三姐发烧,我不能,你们不救,我就去找人来救三姐!」 「月幼珠你别闹了行不行!」这还是幼银第一次这么大声地吼幼珠,在静谧的村落中显得格外响亮:「三姐如今才病倒,你就开始添乱是不是?谁也不想看着三姐出事,但你行事能不能过过脑子!」 幼珠也被这般大声吼叫的幼银给吓到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喏喏道:「那四姐你说该怎么办……」 姐妹俩站在风雪中,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与簇簇飘落的雪花,远处时不时还传来几声狗叫,幼银干巴地咽了口口水,感觉才出来一会儿就快被冻僵了:「咱们先回去,总能有法子给三姐退烧的。这天黑雪滑的,你要是再出事,等三姐好了以后不得怪我们。」 听完幼银的话,幼珠才木木的点点头,已经满身雪白的姐妹俩才一脚深一脚浅地返身回去。 虽然没银子去请大夫,也不敢大晚上地吵醒月家众人,幼银几姐妹只得不停地用冰帕子为幼金擦拭身子降温,小八小九两个小的也坐在一旁,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却都不肯睡觉,都要守着三姐。 幼银幼珠一直忙活到深夜,许是冰帕子真的有些用,原已经烧红了脸的幼金已经睡得安稳了许多,不再躁动不安。 第二日一早,幼金才昏昏沉沉地睁开沉重的双眼便看到坐在自己身边用手撑着小脑袋睡着的幼银,刚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十分干哑,还隐隐有些发痛。 幼银生怕三姐不舒服,也不敢睡沉了,一听到有动静便立马醒了过来,见是幼金醒了过来,惊喜道:「三姐你醒了!」然后手忙脚乱地将自己的枕头塞到幼金身后,扶着她半坐起身来:「昨儿个半夜三姐你突然开始发高烧,可把我们几个吓坏了!」 接过幼珠端过来的一碗热水,幼金小口小口地啜了半碗,才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整个人都活了大半,看着几个妹妹因为睡眠不足个个眼下都一片乌青的小脸,幼金露出一个安抚人心的微笑:「放心,三姐不会有事的!」 「三姐!」幼珠见她终于没事了,欢喜地扑进她怀里,眼眶红红的跟要哭出来一般:「我们都好怕你出事!」 右手搂着幼珠,左手安抚地拍了拍坐在一旁的幼银:「放心,你们看三姐如今不都好好的了吗?」虽然还是有些不舒服,不过起码如今退烧了。 西厢房这边因为幼金突然病倒引起的骚动就这么被抚平了,而月家其他人从头到尾也没有一点动静。 过了几日,幼金的病断断续续的也算是好得差不多了,一眨眼已经腊月二十二了。 第44章 月家今年养的六头猪在幼金几姐妹的精心照料下,个个都长得膘肥体壮。终于等到年关近了,月大富早早就跟镇子上的屠户约好今日要来泡猪。 月家厨房里头,幼金几姐妹正忙着烧水,而后院猪圈外头,已经站了五六个青壮汉子。其中为首的便是经常来翠峰村杀猪的黄屠夫。 黄屠夫手里拿着把冒着寒光的尖刀,叉着腰站在猪圈前打量了一番猪圈中待宰的肥猪,眼中满是欣喜:「月大叔家的猪果然是养得好的!这一头猪最小的怕也有近二百斤了!」 月大富也是满眼的欢喜,站在猪圈前边,笑着说到:「都是自家养的年猪,肥不肥地也就这么回事,今儿个就有劳黄老弟了,一会儿杀完猪咱们再好好喝上一壶热闹热闹!」 杀猪菜也是翠峰村中惯了的习俗,杀年猪那日都会摆上两桌,一是多谢来帮忙杀猪的人,二是请村中一些关系好的人家,也算是一年到头了好好热闹热闹。 今日月大富家杀年猪,按照月大富好面子的性子,自然杀猪菜也是少不了的。所以一早起来,幼金几姐妹就被老陈氏指使得团团转,又是剁大白菜、又是刨土豆的,一个个转得跟陀螺一般,不过几姐妹脸上也都是喜气洋洋的,毕竟一年到头就一回杀猪菜,多多少少也是能吃到不少荤腥的。 后院传来一阵尖锐的猪叫声,原来是黄屠夫一刀直接插入了被粗麻绳紧紧捆住的一头大肥猪脖颈上,鲜血如注喷射出来,一旁拿着大大的木盆准备等猪血的汉子也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滴不漏地把猪血都接到盆里去了。 婉娘今日特意用桂花头油梳了头,又穿了身大红色棉袄,加上她进了月家之后有月长禄护着,每日吃食倒也没有拉下,整个人趁得红光满面,小媳妇模样却又落落大方地跟着月长禄到了后院,还主动笑着跟村里来帮忙的人打招呼。 原还脸上带笑的月大富一见她出来,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五分,自打这婉娘进了月家大门以后,老二便不同以前那般服管教了,加上前两日到族长家吃杀猪菜时,被族长的话臊得自己一张老脸都快丢光了。如今见了婉娘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来见客,是个明眼人都知道她的心思。 月大富先是瞪了眼月长禄,结果对方竟然只是缩了缩脖子当做没看见,月大富顿时心中又是一阵气,不过看着如今后院中这么多人都等着看热闹,也不好闹什么,便沉声朝月长禄说到:「这会子在杀猪,乱糟糟的,要是磕着碰着就不好了,老二赶紧把你媳妇领回去。」 看着周围来帮忙的人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婉娘身上,月长禄看了眼父亲不悦的目光,只得应了声好,然后把婉娘带回了西厢房。 众人见婉娘挺着大大的肚子走了,看了眼月大富有些阴沉的脸,个个心知肚明,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又各自忙活起来了。 「我都跟你说了不要去,你看你非说没见过杀猪要去看,爹都不高兴了!」月长禄对月大富的敬畏是已经深入骨髓的,加上刚才月大富在那么些人面前都有些生气了,月长禄便也有些生气,扶着婉娘回了西厢房两人如今住的房间里头,有些闷闷地坐在炕上生气地说到。 可何止月长禄生气?婉娘如今心里也气得很,什么怕自己磕着碰着?不就是觉得自己见不得人,觉得自己出来丢了他月家的面子了吗! 坐在炕沿上气得紧紧揪住了自己的衣袖,原本整齐熨帖的衣袖瞬间便变得皱巴巴的,就连肚子里的孩子都开始不安躁动。 两人各自生气了好一会,婉娘才小声啜泣地倚靠到了月长禄身边:「二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出去是丢了月家的脸面?若是这样,我便带着孩子离了月家,是死是活也与人无尤。」拉过月长禄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感受孩子有力的动作:「只是可怜我的孩儿,一出生就没了爹爹……」 婉娘的话说得悲切动人,加上自己手里感受到她肚子里的孩子有力的动作,月长禄的心不知不觉地就软了几分,转了过来将娇弱的婉娘揽入怀中,瓮声瓮气地说到:「你自己瞎想些什么呢?好好儿又说要走,爹是担心外头人多地滑,万一伤着你跟孩子就不好,因而才叫我带你回来的,你别瞎想。」 见月长禄肯低下声来跟自己说话,态度也缓和了许多,婉娘才故作懂事地点点头:「是我思虑过多了,只是我总觉得爹娘还有几个孩子都不甚喜欢我,二哥,我在这个家里能倚靠的就只有你一人了,你便是婉娘的天。」 婉娘的话听得月长禄身心通畅,大男子主义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爹娘肯让你进门,就证明他们是喜欢你的,你别多想,等你生下咱们的儿子,我便去求爹让你做正室。」 婉娘听完这话,心中的不忿才稍微平息,抚在肚子上的手不自觉又轻柔了三分,只要她生下儿子,一切困难便都能迎刃而解了。 后院的这桩公案幼金等人自然不知,几姐妹一个两个便吸着冻红了的鼻子,一边将切好的大白菜从冰凉的水中捞出来,沥干后放在厨房备用。 后院杀猪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两大盆已经凝固了的猪血便送到了前院厨房里头来。今日是月家重要的日子,老陈氏自然是要事事盯着,稍有不顺心便骂上几句,就连掌勺的小陈氏都被骂了好几回:「少放些肉,你个败家娘们儿,这么些肉倒进去你也不心疼!」 小陈氏瘪了瘪嘴,才道:「娘,我知道叻,您放心!」今日家里这么热闹,进进出出都是村里的人,她好歹也是当娘的人了,娘还这般数落自己,她心里自然有些不自在。 今天也被指使来干活的月幼婷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灶头边上,小心地敛起衣裙,生怕被厨房里的脏东西弄脏了自己的衣裳。看了眼捞完菜随手在身上擦干水的幼银,顿时露出一个鄙夷的表情:「果然贱丫头就是贱丫头。」 第45章 不过幼银等人也没听到她的话,毕竟都忙得转不过身来了,哪里还有心情管她? 厨房里头乱糟糟地忙着,外头也热闹起来了:穿得圆鼓鼓的月文伟从外头冲了进来:「奶!哥哥回来了!」 老陈氏一听说在县城读书的孙子回来了,脸上不耐的表情顿时变成了惊喜:「你哥咋这时候回来了?」说罢便急忙起身出去迎接月家的骄傲去了。 小陈氏刚想跟上,就被老陈氏一个眼神钉在原地:「你干你的活儿!」看着欢喜离开的老陈氏,小陈氏不甘地低骂了一句:「我自己的儿子都不给我去看,算个什么!」 然后才招手叫来眼馋地看着锅里的猪肉的月文伟:「文伟,你快去瞧瞧,你哥咋现在回来了。」见儿子不肯挪脚,看了眼厨房外头没有动静,赶忙用大铲子铲了块肥腻的猪肉起来:「快吃,吃完了去看看你哥然后回来跟娘说说!」 月文伟一见到猪肉,也不怕烫,伸手就去接了塞进嘴里,三口两口就吃完了一大块肥肉,然后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答应小陈氏,一溜烟地跑了。 没一会儿,月文伟便又跟个没头苍蝇一般冲了进来:「娘!大哥二哥都回来了,还带了两个打扮得可好的公子回来,说是书院的同窗!」 「县城里的公子!」一听到儿子回来还带了两个同窗回来,小陈氏也不问是为什么,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月幼婷:「幼婷,你快回去收拾收拾,再出来见客!」 月幼婷如今也是快要及笄的怀春少女,一听母亲的话,顿时羞红了脸,娇怯怯地看了眼小陈氏:「娘!」 小陈氏笑得开心:「你这傻孩子,这有什么好害臊的?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县里的公子哥儿到翠峰村来,那可不是常有的事,要是女儿能抓住这个机会,认识几个有钱人家的少爷,说不定哪个就看中了女儿呢?那不就可以嫁到好人家当少奶奶了吗? 月幼婷见她笑得开心,自己羞红了脸,扭扭捏捏地往东厢房回了。 月文伟不懂这些,他只想再吃一块肉,听着小陈氏母女的对话一头雾水:「娘,你跟姐姐说什么呢?」 小陈氏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啐了一口还要偷吃猪肉的月文伟:「该干嘛干嘛去,别老想着偷吃,一会儿你奶来见着,还不得扒了你的皮!」 月文伟被母亲推了一把,又见吃不到肉了,便朝她做了个鬼脸,然后「噔噔蹬」地又不知道跑去哪里野去了。 没好气地瞪了眼什么都不懂的三儿子后,小陈氏心情极好地翻炒着大锅里的菜,心里还一边做着女儿嫁到县城去当少奶奶,然后自己也可以跟着享享福的美梦,心情好得不得了,丝毫没有注意到蹲在角落里毫无存在感的幼宝把她们母子的对话都听了去。 月文伟虽然贪吃,不过他带去给小陈氏的消息也是没错的。月文涛兄弟这回不仅是自己回来,还带了两个书院里玩得还算好的同窗回来。 老陈氏见了那两个穿着打扮得都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一般的同窗,顿时有些慌了,赶忙打发了在西厢房门口站着的幼罗:「快去后院请你爷来,就说家里有客到。」然后自己拘束着将两人往正房引:「家里今日杀年猪,乱糟糟的,两位哥儿别介意。」 「老夫人客气了,原是我们没先送拜帖就上门打搅,还劳老夫人费心招待了。」其中一个瘦高个儿的青衫书生笑着朝老陈氏行了个书生礼,笑得十分温和。 老陈氏哪里听过别人叫她老夫人?如今乍得一听一个长得一表人才的书生这般叫自己,顿时觉得心中都激荡了三分,仿佛自己真的变成前呼后拥、锦衣玉食的老夫人了一般。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回到:「你们这些县城过来的公子哥儿都是金贵人儿,既然来了就是我们月家的贵客,这乡下到处泥淖的,可不能轻慢了!」 那头月大富听说有客人来了,本还有些疑惑,这大冷天儿的,怎么还会有客人过来?不过还是回了正房,见原来是孙儿带了两个县城的同窗回来,也有些诚惶诚恐的欣喜:「两位哥儿都是文涛哥俩的同窗啊?这大冷天儿的一路过来可别冻坏了!」 许是庄户人家对读书人都有些天生的敬畏在里头,虽然月大富年纪都能当两个书生的爷爷了,不过也还是有些拘谨地坐在炕上招呼着。 瘦高个儿的书生叫周君鹏,听月大富这般问话,站起身拱手行了个书生礼,笑道:「老爷子太客气了些,我与若山也是听文涛曾提起过村中有杀年猪的习俗,一时好奇便跟着过来瞧瞧,若是给家中添麻烦了,晚生在此先给您老赔罪。」 另一个圆胖些的书生名叫刘若山,一双小眼睛咕噜咕噜地转着,有些不耐烦,便推了推一旁的文礼:「不是说杀猪呢?快带我去看看呀!」 月大富与老陈氏倒不觉得他失礼,只觉得城里来的公子没见过杀猪,一时新奇也是有的,便赶忙笑着叫月文涛带着两人往后院去看杀猪了。 第46章 等月幼婷收拾打扮好再过来时,正房里头便只剩老陈氏一人笑得见牙不见眼地算着周君鹏与刘若山带来的礼物:「果然县城里头的公子哥儿就是不一样!」 月幼婷没见到人,便有些娇怯怯地问老陈氏:「奶,大哥他们人呢?」眼中有些焦急,不会是人已经走了吧? 老陈氏也没注意到她的小心思,随意地挥了挥手:「到后院看杀猪去了。」 没走就好!月幼婷松了口气,本来想自己也跟过去的,可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干净漂亮的新衣裳,再想想后院里头杀猪搞得满地都是脏水,万一弄脏衣裳可就丢人了,便忍住了立马去见宾客的冲动,随便找个借口便回了东厢房。 后院里头,如今已经杀到第四头猪了,月家与黄屠夫约好的是今儿一日便把六头猪都杀了,然后明日一日租黄屠夫的摊子卖肉,卖得的银钱自然归月家,黄屠夫则可以分到些猪头猪脚、还有该得的银钱。 周君鹏与刘若山二人都是打小生活在县城里头的,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瞧着那满脸络腮胡的屠夫拿着尖锐的杀猪刀直接捅进了哀嚎着的猪身上,然后那头原还哀嚎挣扎着的猪随着猪血装满木盆的节奏,慢慢地就没了气息。 两人看得虽然有些怕,不过更多地是新奇。刘若山还凑近了几步,打算认真观察一般,月大富生怕这杀猪的血腥场面吓坏了县城里头来的公子们,便扬扬手招呼两人往前院回:「周公子、刘公子,要不咱们往前院回吧?这杀猪搞得到处都又脏又臭的,若是怠慢了二位就不好了。」 刘若山虽然还想看会儿,不过见周君鹏应了,便撇了撇嘴,跟着众人一起往前头回。 见刘若山似乎有些不高兴,月文礼便说到:「若山,咱们一会儿吃完杀猪菜,我带你到翠峰河上滑冰如何?」已经结冰的翠峰河是翠峰村孩子们冬日玩耍的好去处,坐在板子上从高处往下滑,感受着风驰电掣的快感,也是冬日的小乐趣。 一听说又有好玩的,刘若山果然立马又打起精神来了:「滑冰?怎么玩?」这个时代还没有滑冰鞋,加上县城里头也缺少这样的去处,所以在刘若山眼里,倒觉得又是新奇的东西。 见他果然起了玩心,月文礼跟他哥俩好地勾肩搭背,笑着说:「你放心,一会吃完杀猪菜,咱们再好好玩儿,左右你们今日要歇在我们家,也不差这点儿时间不是?」 刘若山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跟着月文涛等人回了正房,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两人的对话倒是被借口上茅房从厨房偷溜出来的小陈氏听得精光,赶忙去找已经回到厨房监工的老陈氏汇报最新的消息:「娘啊!我刚听文礼说那两位公子要在咱们家过夜呢!」想到刚才远远瞅了一眼的两个书生,虽然不过也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不过看着那身行头,倒也是光鲜得很,想必家中也是有些底蕴的,心中都要把那两人当做自己的准女婿一般了,欢喜地很。 老陈氏见消失了半日偷懒的小陈氏终于回来了,刚想说两句,就被她一句「两个公子要在家过夜」轰得头有些晕乎乎的:「咱们这种乡下人家,两位公子看着身娇肉贵的,会不会轻慢了人家?」 「我的娘耶!您老这是忙糊涂了啊!如今哪里是要担心轻慢两位公子的时候?两位公子愿意在咱们家多住一晚,咱们幼婷也快十五了呀!」小陈氏真是被这平时聪明一世,到紧要关头却开始犯迷糊的老陈氏气得倒仰,压低声音道:「娘啊!咱们幼婷长得不比县城的闺女儿差,若是能嫁到城里有钱人家去,那您老不也能跟着享享福了吗!」 听完小陈氏的话,老陈氏才恍然大悟过来,伸手拍了拍脑门儿:「真是越忙越乱,越乱越忙,竟都忘了这茬了!」虽然老陈氏也算不上有多喜欢月幼婷,不过好歹也是自己亲侄女儿给自己生下的孩子,长得也有几分像老陈氏年轻时候的模样,所以比起月家其他姑娘,月幼婷已经算得上是备受宠爱了。 想了想月幼婷,又想起自己唯一的女儿月长红还有一个已经十三岁的闺女儿,老陈氏便着急忙慌地去了西厢房找月长禄:「你快些套牛车去接你大姐过来,叫她记得带上柳儿过来。」月长红唯一的女儿名叫葛柳儿,年方十三,也是可以开始留意人家的时候了。送着月长禄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加了句:「叫你大姐好好给柳儿拾捯拾捯再来!」 在房里跟婉娘卿卿我我的月长禄被老陈氏没头没脑地叫去接人,虽然不明就里,不过还是赶紧套了牛车去接人,所幸月长红家离得也不算远,来回一个时辰,便将母女俩接了过来。 那头,小陈氏倒没想到老陈氏一听她说完两个公子要在家里住一晚,立马便想着把自己的女儿跟外孙女儿接过来,心中有些不忿,小声地咒骂了两句:「一天天就记着嫁出去的女儿,真是亲疏不分!」 一旁被揪过来顶替月幼婷的摊子继续烧火的幼珠看她嘴皮子动着,又听不清她说什么,便问了句:「大伯娘你说甚?」 突然出声的幼珠冷不丁地把小陈氏唬了一大跳:「哎哟!你个死丫头!」恶狠狠地瞪了眼幼珠,「你躲这偷听啥呢!」说罢还想动手教训教训她。 「大伯娘,你做甚呢?」提着一筐湿漉漉的白菜回来,幼金正好看到小陈氏准备动手打人的动作,赶忙拦在了幼珠前面:「刚才我听爷在前头说,今日家里有贵客,可不能轻慢了,这会儿了还没人上茶呢!」 一听说正房里头要茶水,小陈氏便觉得机会来了,也懒得跟冲撞自己的幼金计较什么,赶忙放下手中的大木勺,油腻腻的双手在有些脏的粗麻围裙上擦了擦,才急冲冲地往东厢房回。 见三姐才说了句正房没茶水,大伯娘就急匆匆的出去了,幼珠简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三姐,大伯娘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勤快了?」这还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大伯娘上赶着要干活的,还真有些不敢相信。 第47章 倒是幼金露出一丝了然的笑,她自然知道小陈氏为何这般着急,要知道县城来的公子哥儿可是她眼中的香饽饽,她还能错过这个机会?不过看了眼一脸茫然的幼珠,才笑着说:「你还小,有些事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哦!」虽然幼金这般敷衍的回答,不过幼珠也不刨根问底,坐在灶头前边儿烧着火,也算是趁机偷懒儿了。 不过一会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月幼婷便被小陈氏拉着到了厨房,然后端着小陈氏准备好的茶水,袅袅娜娜地往正房去了。 走到正房门外,月幼婷停下了脚步暗暗为自己打气加油,片刻过后,才迈着轻巧的步子进了正房:「爷,娘让我送些茶水过来。」莺啼婉转的声音倒是有几分动人。 不过月大富却没注意这些,微微点头:「快些给客人上茶。」 月幼婷先是给月大富上了茶,然后再给自己的两个兄弟跟周君鹏二人上茶:「公子请用茶。」 周君鹏笑得十分温和:「有劳月姑娘。」接过茶杯的手却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地触摸了下月幼婷葱段儿般的柔荑。月幼婷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了下,脸上浮现出娇羞的红晕,不过室内光线昏暗,旁人倒是没看出来什么。 上完了茶,月幼婷一个未嫁的闺女自然也不好厚着脸皮留在有未婚外男的正房里头,便一步三回头,含羞带怯地看了好几眼一直用火热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周君鹏,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正房。月家的人说着话,倒是没有人注意到两人这头发生了什么。 见月幼婷走了,周君鹏便恢复了翩翩君子的模样,笑着与月文涛说着书院中的趣事儿给月大富听,仿佛刚才那个用十分露骨的眼神看着月幼婷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再说月幼婷出了正房,满脸羞红地端着盘子回了厨房。小陈氏见女儿羞红了脸,心中一喜,也顾不得手里脏不脏,赶忙迎了上去:「咋样?见着两位公子了吧?」 月幼婷嫌弃地用盘子隔开小陈氏伸过来的手:「娘,我这是新衣裳!」 「你这丫头,就是爱娇!」小陈氏被挡了一下也不生气,她心里着急知道女儿进正房送茶水的事呢:「快跟娘说说,我方才远远瞧了眼,穿着打扮都是好的,就是看不太清长什么模样。」 月幼婷想着方才不经意摸到自己指尖的那位温润如玉的公子,小脸不自觉地红透了:「娘!您这让人家怎么说嘛!」 小陈氏怎么说也是过来人,自然看出来女儿这是害羞了,心里就觉得这事儿已经成了一半了,欢喜地拍了拍手,然后问到:「那两位公子可有跟你交谈?」 「嗯,周公子温和有礼,还谢了我。」想到那个温和有礼的笑脸,月幼婷整颗芳心都已经沦陷了进去:「周公子,极好。」说罢羞得不行,扭头便跑回了东厢房。 小陈氏见女儿这般姿态,便知道女儿这是有意了,欢喜地站在厨房直乐,巴不得用尽浑身解数来做一顿好饭菜来给她未来姑爷吃。 月长红来得也快,月家这头饭菜刚摆上桌,外头月长禄便停稳了牛车,裹着棉被的月长红母女才将身上沾染的些许雪花都拍打干净了,才笑着推开月家的院门。跟在月长红身后的葛柳儿跟弱柳扶风的月幼婷比起来,是一个有些圆润的少女,个子也不高,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镶嵌在脸上肉乎乎的倒显得十分讨喜。 虽然不知道娘亲的用意,不过临出门前月长红也按着老陈氏的话好生拾捯了闺女儿一番:穿了身半新的桃红色袄子,衣袖、下摆处葛柳儿还自己绣了几朵鹅黄色的花儿纹样,远远一看,倒也有几分少女特有的韵味在其中了。 听到外头有动静,老陈氏赶忙迎了出来,见女儿跟外孙女儿都打扮一新,才满意地点点头:「今儿家里杀年猪,来贵客了,你们且随我进去先见了贵客再说。」 一听说家里来贵客了,月长红不由得都有些紧张了:「娘啊!家里来什么贵客了?」月长红也是知道家里并不认识什么权贵,这突然间说有贵客临门,倒有些不敢置信。 「是文涛哥俩在书院的同窗,一个姓周的是县老爷夫人家的远房外甥,一个姓刘的是家里在县城开绸缎庄子的!」老陈氏笑得见牙不见眼地小声说给女儿知道,这都是她刚才探听出来的。 一听是县老爷的外甥,月长红眼睛一下就铮亮了:「真的?」葛柳儿已经快十四了,现在也该物色婆家了,若是真有好的,先定下来等及笄了再成婚便是。 「娘还能哄你不成?」老陈氏虽然对孙女儿们极其重男轻女,可对于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可是如珠似玉地疼宠着的,自然有什么好的也紧着她来:「两个公子年岁也正合适,不然我也不能催着你二弟接你过来!」 母女俩边走边盘算,跟在两人身后的葛柳儿也是少女芳心萌动之时,小脸羞红,羞答答地低着头,迈着小碎步跟在月长红身后,一言不发。 第48章 虽然雪已经停了,不过外头还是冷,月家这顿杀猪菜便在正房的厅中设了三桌,其中村里族亲还有来帮着杀猪的汉子们坐一桌,月文涛兄弟跟两个贵客一桌,女眷一桌。 月长红进去的时候,正房里头已经坐得满满当当的都是人了,月长红笑得热络:「我这还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了!」 「也就是我长红妹子有心,这大雪天儿的也回来看爹娘!路上没冻坏吧!」小陈氏笑得亲切,不过心中却有些不忿,这死老婆子还真是事事都想着她女儿,这月长红也是个烦人精,就连相看人家的事都要来跟自己抢! 「回来看看爹娘也是应当的,大嫂快别忙活了,我听娘说今儿个的菜可都是大嫂你辛苦做的,还是坐着歇会儿才是!」月长红不露痕迹地挣开了小陈氏的手,眼珠子提溜提溜地转着,在屋里众人身上打量了一圈,果然见到了两个穿着打扮都与月家格格不入的年轻公子哥儿,便笑着走了过去:「这两个哥儿倒是面生,是哪家的后生?」 周君鹏倒是十分知礼地站了起来行了个书生礼:「月家姑姑好,后生周君鹏。」 看着眉眼俊俏的周君鹏,月长红不由得有种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意思,笑得十分热络:「周公子好,我们家这穷乡僻壤的,周公子要什么尽管说,文涛你们哥几个可万万不能怠慢了客人!」 看着她一副跟人家是自己人一般的态度,小陈氏无声地「切」了一声,十分瞧不上月长红这副巴巴上去勾搭的嘴脸,丝毫忘了自己方才是怎么让月幼婷出来露脸这回事儿了。 看见月长红身后站着的葛柳儿打扮得十分好看,几个已知人事的妇人便都露出了了然的笑容,一个跟小陈氏要好的妇人小声地跟她说着:「你这大姑子是怎么回事?咋还带着闺女过来了?」 小陈氏脸上僵着笑,咬牙切齿地小声说到:「还能为着甚?还不是我娘干的好事!见了个好后生就眼巴巴地叫了她闺女儿来,也不想想自己家还有孙女儿!」 那妇人一听,便皱着眉头应道:「你这还是她亲侄女儿呢,你娘咋这么向着嫁出去的女儿?真真是偏心得很!」 正房里头敬酒的、劝酒的汉子们你来我往的十分热闹,两人边快准狠地夹着盆里的猪肉,边小声地抱怨着,倒也没让旁人听见。 正房里头热闹,倒是没有幼金几姐妹什么事。方才做好菜的时候,老陈氏直接把大部分带肉的菜全给捞进了端进正房上桌的菜盆里头,只剩下一些肉末、猪下水啥的还有满满当当的土豆、大白菜在锅里头:「今儿个有贵客上门,你们不许进去丢人现眼!」 老陈氏乃至月家其他的人都觉得今日能到正房上桌吃饭是件极体面的事,比如还有一个不能上桌的婉娘,气得一口饭不肯吃。月长禄哄了好久,直到老陈氏打发幼金来叫他去吃饭,才留下气得不轻的婉娘一人在屋里头。 可幼金几姐妹倒是乐得轻松,欢欢喜喜地端着几碗杂粮饭跟两小盆还冒着热气的菜,一溜小跑回了西厢房,母女八人坐在外间的炕上,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饱饭。 而一墙之隔的婉娘,听到隔壁的欢声笑语,却只觉得她们是可以在奚落自己,擦干眼角的泪珠:「你们一个两个都想看我笑话,总有一天我会叫你们这群小贱丫头好看!」小声咒骂着,原恨不得将桌上的饭菜都摔碎了去,可一早上没吃什么东西的她闻到肉香味,便不自觉地端过碗来,三下两下地便吃完了。 自然,虽然幼金几姐妹不能进正房上桌吃饭,不过洗碗也还是几人的活。这厢西厢房吃完饭过了小半个时辰,幼罗、幼绸都已经被哄睡着了,外头才传来被打发来叫人去收拾的月文伟的声音:「月幼金!快出来干活!」 轻柔地为几个妹妹盖好被子,又叫幼银留在家中看着,幼金则独身到了正房,恭恭敬敬地说到:「爷,奶,我来收拾。」在外人面前,幼金还是十分懂事又十分有礼的孩子。 果然一个来帮着做杀猪菜的族亲婶子就笑着对老陈氏说到:「老婶子好福气,这老二家的女子才这么大点人,就这般勤快能干,可见是老婶子会教孩子!」 在场的几个妇人也都是人精,这满屋子都是村里的粗汉,平日里哪里见过月幼婷跟葛柳儿上桌吃饭?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老陈氏的目的在哪?乡里乡亲的,给老陈氏做做面子,说几句好话也不过动动嘴皮子的事,不过也算是讨个好儿了,这事儿她们还是愿意做的。 老陈氏也是十分好面子的人,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般夸她,她心里简直也乐开了花,不过面上还是淡淡地笑着:「不过是乡下丫头,哪里就值得你这般夸她?」 这般虚与委蛇的场面幼金也懒得看,只顾着把吃过的碗碟一一捡起来放到大木盆里头,然后两手用力端起来往外头去。 这时,坐在一旁的周君鹏却突然站了起身走到幼金面前:「小妹妹,需要搭把手不?」 幼金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月幼婷跟葛柳儿却立马跳了起来,异口同声地说到:「不用!」突然的动作唬了还未散去的几个妇人一大跳,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两人一下子脸都红了,无声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是月长红先反应过来了,笑吟吟地上前不露痕迹地隔在幼金与周君鹏中间,一屁股怼了下幼金,面上却不露神色:「周公子,这些杂事就家里人来做就行,您是贵客,可不能脏了您的手不是?方才我听文礼说不是要带你们去哪里玩?趁着这会子天还亮着,要不出去转转?」 第49章 朝文涛使了个眼色,月文涛便立刻反应过来了:「是啊!君礼,所谓君子远庖厨,这些事让她们来做便是,我带你们到翠峰河上去玩吧!」 一听说要去玩,原还有些百无聊赖的刘若山立马就来了精神:「好好好!咱们出去玩吧!」说罢便拽着周君鹏往外头走。 见众人这般,周君鹏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对着被月长红挡在身后的月幼金抱歉地笑了笑,然后便跟着月文涛等人一起出去了。 见他们出去,小陈氏眼珠子咕噜一转,赶忙把月幼婷也推了出去:「幼婷在村里时间长,哪儿都熟,让幼婷跟着去罢!」 被小陈氏突然推了出来,幼婷有些踉跄,幸好站得离她最近的周君鹏伸手扶了一把才勉强站住。 才刚站稳,周君鹏便极有分寸地松开了她:「在下冒犯了,月姑娘当心。」 月幼婷长得虽算不得十分好看,不过也算是清秀可人,羞红了脸的她低垂这头,嚅嗫道:「多谢周公子。」 瞧着两人一副郎才女貌的模样,月长红便有些不甘心,感觉是自己被人拿来铺路了一般,也赶忙拽了一旁的葛柳儿出来:「柳儿这孩子素来不爱出门,也难得跟你们一起玩儿,文涛你们把柳儿也带上一起出去转转吧。」 文涛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周君鹏与刘若山二人,见两人均没有什么表示,便点了点头,一行四男二女便往翠峰河边去了。 送走了几个年轻孩子,几个族里的媳妇也都笑着告辞了,一下子正房里头便只剩下老陈氏母女还有小陈氏三人。 月长红见人都散了,脸上温和的笑才一一敛去,怒目圆睁地瞪着小陈氏:「大嫂你这是做什么?」月长红历来都不喜欢这个大嫂,以前小陈氏还未嫁入月家时,两人还是表姐妹的时候,小陈氏就一直爱与自己争个输赢,没想到如今轮到了女儿的婚事,还要来跟自己争? 小陈氏却一副「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表情看着月长红:「大妹妹,你这话我倒是有些听不懂了,我做什么了我?」 月长红见她还不认,便走到老陈氏身边,拽着她的胳膊:「娘!您看大嫂,这柳儿也是您看着长大的,这样貌、品性哪里会有错?这要是就这么错过了,那柳儿将来还不得怨我啊!」 老陈氏自然是要护着月长红的,安抚性地拍了拍拽着自己衣裳的月长红的手,然后一个白眼瞪到小陈氏身上:「你这急巴巴的样子,不要以为别人都瞧不出你的心思。月红就这么个闺女,你打小就爱跟她争,只要不闹起来,我何时管过?你都争了一辈子了,这回就让让月红。」 小陈氏却不这么觉得,两手一拍,一屁股坐到了炕上嚎到:「我的娘啊!我什么时候欺负过月红了!您老这话可是要冤枉死人了!」 「别嚎了!一天天的净是不省心的玩意儿!」老陈氏却也不怕她撒泼,「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一会儿就把幼婷叫回来。」老陈氏早就习惯家中女儿媳妇都要听自己的话,自然不会因为小陈氏几句干嚎就让步。 小陈氏没想到老陈氏这回这般不顾情分,眼珠子转了几圈,道:「娘,我们家幼婷也是您的孙女不是?再说那周公子也没说看上了柳儿不是?这要是周公子直接说他看上了柳儿,我二话不说也不会让幼婷再跟着去。」见月长红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小陈氏便赶忙打铁趁热:「娘啊,您想想,若是那周公子看上了幼婷,您却不让幼婷出去见人,那不活生生拆散了一桩号姻缘嘛!」 「呸!就你陈小娟的女儿金贵不成?凭甚人家周公子就一定看上你家那个瘦不拉几的菜秧子!」月长红恶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一个风大点都能吹跑的菜秧子,还想攀高枝儿!」 「你不想攀高枝儿你在这跟我争什么!」小陈氏被她这话气得直接上手去挠人了,不过老陈氏眼疾手快,直接一巴掌「啪」地一下打在了小陈氏将欲行凶的手上:「闹什么闹!都给我坐好!」 见老陈氏有些动怒了,小陈氏才憋着嘴重重地坐回原处,不过老陈氏下一句话便让她舒心不少。 「虽然你嫂子是过分了些,不过她说得也在理儿,这如今周公子看上谁且还是一说,不过也是出去玩儿会,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不过若是周公子已经露出想法,那另一个便不许再闹。」老陈氏沉着声音说到。然后再安抚了下有些不甘的月长红。 月长红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的,可看老陈氏一个眼神过来,便不再说什么,也气鼓鼓地坐到炕沿上不理人了。 再说往翠峰河去的几个年轻人,到了翠峰河边后,见到果然不少村里的孩子拿着一块板子从高处往下滑,大约能滑出个十余丈的距离。 刘若山看得新鲜,加上玩心比较重,便催了月文礼拿着板子往孩子们往下滑的那个地方走去,翠峰河起源在翠峰山,自高向低流,正好在翠峰村口处水流变缓、河面变宽,孩子们从高处往下滑,正好便冲到了月文涛等人站立的地方边上打转儿,欢声笑语不断,着实热闹。 第50章 月文礼被刘若山拽走了,只剩月文涛、周君鹏以及月幼婷、葛柳儿表姐妹站在已经结了厚厚的冰的河边上,一时无言。 看着周围似有若无地朝自己这边打量过来的目光,月幼婷羞答答地低垂着头,也不好意思直接跟周君鹏搭话,便朝着月文涛说到:「大哥,你也带周公子去玩玩罢?总要尽地主之谊才是。」 月文涛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便看了眼周君鹏:「周兄以为如何?」虽然月文涛这般问着,不过他看向在玩闹的人的眼神中却充满了鄙夷,真是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要不是刘兄玩性重,自己才不屑于这些人站到一边玩。 周君鹏看着穿得有些破烂,脸上都冻出两个大大的红晕的乡下孩子们,心里有些膈应,不过却不同月文涛这般直接露出鄙夷之意,笑得温和有礼:「我素来不爱这些,倒是若山喜欢,他玩得高兴便是。」 看着冰天雪地中芝兰玉树般的周公子,月幼婷与葛柳儿眼中的倾慕之意又多了三分,周公子果然与这些泥腿子不同! 葛柳儿想到刚刚是月幼婷提议让周公子去玩的,看着月幼婷便露出一丝嫌弃的笑:「正是呢,这在地上滚来滚去的,用读书人的话那叫什么有辱斯文,表姐也真是的,竟还提这种建议!」说罢还略微有些嫌弃地挪了挪步子,表示自己跟她不是一派的。 看了眼眼神不明的周公子,月幼婷面露难堪,磕磕巴巴地说到:「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表妹、你想多了……」 月文涛也不说话,甚至看向月幼婷的眼神还隐隐有一丝不赞同在里头,一时间无人解围,月幼婷面上的难堪之意又添了三分,甚至还有些委屈的意思在里头了,她只是害怕怠慢了周公子,并没有想这么些呀! 就在月幼婷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竟还是周君鹏为她解了围,先是朝着月幼婷行了个书生礼,而后面上带着淡淡的笑说到:「想必月姑娘也只是无心之失,在下并无苛责之意,月姑娘也无需过于自责。」 葛柳儿没想到周君鹏竟然为月幼婷解围,看着瞬间乐开了花跟朵狗尾巴花一般的月幼婷,葛柳儿重重地哼了一声,不过看了眼周君鹏还是强忍住心头的不悦,笑着说到:「原来是我误会表姐了,真真儿是抱歉了。」 月幼婷羞红了脸偷偷瞟了眼含笑注视着自己的周君鹏,少女的芳心此刻已然都被周君鹏全部侵占了,哪里还听得见葛柳儿说什么? 葛柳儿看着眉来眼去的两人,心中已然气得半死,她跟月幼婷不过差了半岁,从小她就爱跟自己争,只要娘带着自己回娘家,月幼婷背地里都暗暗欺负自己,这回还要来跟自己争!看向月幼婷的眼神渐渐充满了恼羞成怒的意味,这回她一定不能输! 那头已经在河里滑了两趟下来,被寒风吹红了脸的刘若山回头却见周、月几人还站在远处,便朝这边招手:「周兄也来玩玩罢!可好玩了!」 看着玩性大发的刘若山,众人脸上都露出一丝不明的笑意,周君鹏也朝他挥了挥手:「我就不下去了,刘兄自己玩吧!」 见他们不来,刘若山也不纠缠,自己乐呵乐呵地拖着板子又往上头去了。只剩下几人又陷入沉静,心思各异地站在原处。 再说葛柳儿那厢又如何跟月长红撒泼打滚告状且都按下不提,第二日一早,在两位少女心思各异的依依不舍中,周君鹏挥一挥衣袖,作别了翠峰村。 没能趁机抓住周君鹏这个金龟婿,月长红也确实心有不甘,却也无处撒泼,只得带着葛柳儿气呼呼地回了葛家村。 大雪停了下,下了停,转眼便到了大年三十。 大年三十的岁末祭祖自然是没有女孩子们什么事的,苏氏身子状况越来越差,高耸的肚子陪着枯瘦的面容显得她有些摇摇欲坠,只得整日卧床养胎。 韩氏并不知道婉娘进门的事,当初月长禄托人捎信儿去也只是月长寿知道而已。前两日三房一家终于回了翠峰村过年,韩氏才知道这个消息,顿时便是气不打一处来,也没给婉娘什么好脸,当即去了西厢房看苏氏。 「二嫂,那婉娘这般的狐媚子你怎么能同意让她进门?」要不怎么能说女人最懂女人?韩氏从见了婉娘第一眼就十分不喜欢,言语之间自然也不会有多客气。 苏氏一开始见她来了,脸上还带了一丝淡淡的笑,一听她提到婉娘,眼中的笑意都没了,余下的都是浓浓的悲哀,苦笑着摇摇头说到:「还需要我同意吗?咱们妯娌十余年,你何时见我在这个家有一寸之地?」 见她有些不对劲,韩氏心中才有些懊恼自己刚才的话,微微叹了口气:「罢了,二嫂,再怎么地你也还有几个孩子,不顾着自己也要顾着几个孩子。」 妯娌俩在房里说了好一会子话,韩氏才从里头出来,然后临出西厢房的时候还悄悄给幼银塞了一个沉甸甸地绣着白玉兰的荷包:「等你三姐回来给她好好收着,总有有得上的时候。」 第51章 幼银知道是银钱,便赶忙推了回去:「三婶,我们不能收,三姐不会肯的。」 爱怜地摸了摸幼银的头,韩氏有些心疼二房这几个懂事的孩子:「傻孩子,你娘生孩子啥的,哪里不得花银子?钱虽然不多,也是三婶的一点心意,你们且好好收着便是。」说罢摆了摆手,便回了东厢房。 幼银无法推脱,只得将银子收了起来,等幼金回来以后再给她藏起来。 幼金将韩氏给的荷包打开来看,原来里头装了约摸有一百钱铜钱,对韩氏的感激又多了一分,心中暗暗想到将来等自己日子好过了一定要报答韩氏的雪中送炭之义。 大年三十的年夜饭是在宗祠祭祖以后才开始吃的,虽然是过年,不过吃的饭菜也跟平日里差不多:一大盆土豆炖茄子、一大盆白菜,不过里头的肉倒是比往日里多了不少,另外还准备了一大锅白菜猪肉馅的三合面饺子,也就算是过年了。 不过老陈氏自然也不是白活这么些年的,虽然是一样的菜,可是三分之二的肉都落到了男丁的那桌,至于女眷这桌则都是些腥臭的猪下水,还有白菜肉渣馅儿的饺子。 二房几个丫头今儿个都穿上了上回韩氏带回来的半新的旧衣裳,外头的袄子有破的地方也被苏氏的巧手绣上纹样挡住了,姐妹们倒是难得地穿上这般的新衣。齐齐整整地坐着,个个端着粗瓷碗,倒也吃得香,虽然猪下水是弄得不咋好,可好歹也算是荤腥,难得的荤腥,不吃白不吃啊! 与二房几个丫头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婉娘了:这挑那拣的,翻了半天也吃不下两口,脸上净是不耐烦的表情,这平日里荤腥吃得少便算了,怎得大过年的也吃不了顿好的!不过她也不敢说什么,大过年的要是惹怒了两个老不死的,那可就有得罪遭了。 韩氏却是瞧出了婉娘的不耐烦,心中冷笑三声,还以为自己是嫁进月家享福来的不成?瞥了眼同样食不下咽的幼荷,便指桑骂槐道:「当了几天城里人,就不知道自己的根在哪了不成?还给我挑挑拣拣的,有吃的赶紧吃,不然一会儿饿了可别找我要零嘴儿。」 幼荷原就有些不高兴,如今还一下子遭了无妄之灾,撅起来的小嘴都能挂油瓶了:「娘!」 韩氏瞥了她一眼:「咋的,我是你娘,说你两句都不可以?」大有一副「我是你娘我最大」的样子。 幼荷虽然也是被娇宠着长大的,不过也没有被养歪,韩氏的教育功不可没,见韩氏这般说,幼荷哪里还敢说啥,只得老老实实地吃饭了。 坐在她旁边的婉娘却脸色十分难看,三房的韩氏一回来就对自己没个好脸色,如今年夜饭还对自己这般冷嘲热讽、指桑骂槐,自认也是个玲珑心的婉娘怎会感受不到? 看了眼满脸戏谑,嘴角一丝不露痕迹的嘲讽的幼金状似不经意地瞥了眼自己,婉娘只觉得脸颊都发烫了,先是韩氏,再是幼金,婉娘只觉得恨得牙痒痒,却也一点法子都没有,只得在心里又记下了一笔,只等将来自己再慢慢报复才是! 年夜饭后的守岁,按理说也是一大家子在正房里头一起守的,可老陈氏历来瞧不上二房的赔钱货们,所以二房的闺女们打小都是自己过自己的,今年二房多了个婉娘,加上婉娘也会来事儿,老陈氏、小陈氏都对她能有些好脸,便也留着她一起守岁了。 方才吃饭的时候还有些郁郁不得志的婉娘见二房只有自己有资格跟正房一起守岁,不由得有些志得意满,嘴角带了一丝轻蔑的笑看向幼金。 可幼金又不是真的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哪里会被她这种段数的行径气到?毕竟月家这个火坑在她看来是一文不值的,又有什么值得她生气的呢?自然是懒得理她,端着韩氏私底下悄悄给的一包零嘴儿,带着妹妹们回了西厢房守岁去了。 婉娘哪里知道这些,她只当幼金这是嫉妒而不得,自己转脸回去正房便是笑得十分热络,自动自觉地坐到了老陈氏身后,乖巧地给她捏着肩,可以说是十分狗腿了。 可老陈氏就是吃这一套,她私底下也问过老二,只说婉娘原先是大户人家里头老太太跟前十分得脸的丫鬟,如今这般伺候自己,自己不也成了老太太了嘛!不过还是意思着说了句:「要是累了便歇着,省得老二一会儿说我这个做娘的不知道心疼你们。」 婉娘挺着大肚子跪坐在她后边,手里用着巧劲给她揉捏着肩膀,十分懂事地说到:「我们为人子女的,孝顺爹娘最是应当的,咱们二房苏姐姐身子一直不好,几个孩子年纪还小也不懂事,我身为二房的人,自然也该多担待着些才是。」 一旁怀里搂着已经有些迷迷糊糊睡着的小儿子的韩氏倒是轻笑了一声,这人还真是会给老婆子上眼药,生怕老婆子还不够欺负二房。不过自己倒是不屑于跟婉娘这般的人物有什么牵扯,因而也不做声。 过年不动针线,守夜也不能睡觉,小陈氏着实无聊,也坐在炕上拉着月幼婷仔细问她与周君鹏之事,母女俩一个羞答答地垂着头不说话,一个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气氛十分活络。 正房的那头,月大富跟前坐着月家的男丁,父子祖孙坐在一处,小声说着话:「文涛,你们上回拿去的银子可都用上了?这马上就要开春了,可还来得及?」月家两个孙子的前程一直是月大富的一块心病,尤其如今还搭上了几乎全副身家进去,自然是连做梦都紧紧记着这事儿了。 月长福也十分关心这个事,他这回被铺子开除了,也没脸再回镇子上做事,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到两个儿子考科举高中这上头,等着两个儿子出人头地,自己享福的大老爷呢! 第52章 见爷爷、爹还有两个叔叔都两眼放光,急切地看着自己,月文涛胸有成竹的点点头:「爷,您放心,前几日来的周公子便是县老爷家的亲戚,如今银子都在他那,他那日走的时候便说了过年的时候便将银子送到知县老爷家,有知县夫人帮着说话,保准儿没问题!」 听他这么说,月大富也连连点头:「我那日瞧着周公子礼仪端方,人也稳妥,想必他这么说,应该也是有十足把握的。」他对周君鹏的印象也十分不错,出身好,人也知礼,听孙儿说是他说的,天然也是信了三分。 「哪位周公子?」周君鹏二人那日来时月长福与月长寿均未在家,倒是错过了。 「是我们书院的同窗,周兄是知县夫人远房外甥,刘兄家中是在县里头开绸缎庄子的。」月文涛回答了月长福的问题:「我们这次要集银子送给知县老爷便是周兄的主意。」 月长福听完后,了然地点点头:「既然是知县大老爷家的亲戚,想必也是有几分真本事在的,这路子我觉着能走通!」 月家其他男丁也都十分赞同地点点头,个个都怀着对新一年的美好向往,只恨不得早些开春,童生试早日开考。 过年对于二房的闺女儿们而言跟平日并无甚区别,因着她们在月家不受宠,过年给月大富老陈氏磕头也不会有压岁钱,也没有资格跟着堂兄们去给族里的长辈磕头拜年。反倒是族里的男丁来给月大富磕头拜年或者家里有亲戚来时她们还要烧水泡茶,倒是比过年前还忙上三分。 厨房里头,幼银用力地扇着火点灶,幼金则用力地翻动锅铲,上下翻飞炒着菜。 今日是大年初二,出嫁的闺女回娘家的日子,小陈氏、韩氏今儿个一早就出门了,只有苏氏跟婉娘是都没有娘家可走的,便都留在了家里。 正房里头,婉娘挺着大肚子坐在下首,笑吟吟地陪着家里的娇客月长红:「这大冷天儿的,大姐一路过来辛苦了。」 月长红也是个爱被奉承的,虽然只见过婉娘两回,不过也算不上讨厌她,反倒很享受她对自己的吹捧,便也笑着应道:「不过几地里,倒也还好。」 「柳儿这丫头怎么了,怎得一进门就黑口黑面的?」老陈氏瞧着外孙女儿有些满脸不高兴的样子,心中有些不悦:「这大过年的,也不注意注意!」 葛柳儿原就心情不好,还被老陈氏这般说了一顿,当时就不高兴,穿了鞋便往外头去,只留下月长红尴尬地跟老陈氏解释:「柳儿今年不也十四了嘛!前儿大年三十的时候,她奶跟我们提了一户人家,说是家里有几十亩地,那后生长得端方,还能干,如今跟着在镇子上开铺子的叔叔做事呢!」 「那这不是好事儿吗?怎得还不高兴了?」婉娘不知过年前周君鹏来的那日的事,自然觉得葛柳儿配这般的条件也算顶好了。 倒是老陈氏一听就明白了原因,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这孩子是心大了啊!」其实老陈氏何尝不想葛柳儿能够与周公子成其好事?可事到如今周公子那边也没啥动静,说不定是没瞧上柳儿,这柳儿还白白为他耽误自己的好姻缘,这不是造孽吗? 「娘啊,我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那孩子大年三十那日便气得不肯给她奶磕头,今儿个还气着呢!」月长红也是被这个骄纵坏了的女儿闹得没办法了,见如今正房里头只有老陈氏与婉娘,便叹着气跟老陈氏求救。 可老陈氏能怎么办?伸手戳了戳女儿的脑门,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到:「你真是的,这婚姻大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夫妻要是觉得那后生合适,便定下来就是了,难不成你还能到县城去把周公子给绑来跟她拜堂成亲不成?」 「我这不是怕柳儿想不开嘛!」月长红是知道葛柳儿的性子的:「她打小的性子就是这般,若是不依着她来,那就有得闹了!」 母女俩一时无言,倒是一旁的婉娘听出了其中的窍门,原来是葛柳儿瞧上了年前那日来家里的周公子,如今不肯相看旁的人家呢!眼珠子转了转便给月长红出了主意:「大姐,这柳儿不过是小姑娘,哪里懂什么好不好的?既然这后生不错,倒不如趁着赶集的时候带着柳儿到镇上瞧瞧,指不定就点头了呢?」 月长红一听,觉得也有三分道理,赶忙一拍手:「对!那过两日我便带着柳儿到镇上去瞧瞧去!」屋子里头三人说着话,倒是没注意到门外头廊下的葛柳儿把方才几人说的话都听了去了。 午饭后,葛柳儿寻了个由头便从正房到了西厢房婉娘住的房里头。有些午困的婉娘见她来了,虽然不明就里,不过也笑着起身迎了迎:「柳儿来了。」 葛柳儿毫不客气地坐在炕上,圆滚滚的眼珠子里头都是对婉娘的厌恶:「你为什么给我娘出主意带我去相看?」 原还在揣摩的婉娘没想到她这般直接就问了出来,一时间有些没回过神来:「啊?什么相看?你听谁说的?」 「你,你给我娘出主意的时候我就在门外头。」葛柳儿眼中有些恨意,为什么身边的人都不能理解自己?难道她真的要嫁给一个在土里刨食的乡下汉子不成?想起以前在镇子上见过的那些穿着绸缎衣裳的有钱人家的太太,前呼后拥的好不气派,再想想村里头灰头土脸的婶娘们,葛柳儿当时就决定了自己以后一定要嫁给城里的公子哥! 第53章 婉娘有些尴尬,没想到竟然被正主逮个正着。不过面上还是不露痕迹,眼珠子一转便想出了主意:「柳儿,我问你,就算你不答应你娘去相看,那你就能嫁给周公子吗?」还不等柳儿回答,便接着说道:「你心里也知道,你只见过周公子一面,怎么可能就能嫁给他呢?」 听到婉娘这般直白地揭穿自己的伤疤,葛柳儿有些泫然欲泣:「你们所有人都瞧不起我!都觉得我活该是贱命!」 婉娘见她直接趴在炕上开始哭了起来,便柔声安慰了几句:「柳儿,怎么说我也是你舅母,我自然是想你好的。」而且婉娘也是一心想攀高枝儿的人,哪里会不明白这些?便给她出主意:「你若是真想嫁给周公子,我倒是有个主意……」 一听说她有主意,葛柳儿立马便擦干泪水,直勾勾地看着她:「你有什么办法?」她已经把婉娘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你先答应你娘去相看,然后求她让你到县城你三舅家住几日,找到机会见周公子,好好培养感情,实在不行,咱们女人总会有些本钱的。」 意有所指的目光看了看葛柳儿已经发育得十分不错的胸前:「有时候,只要方法用对了,只要你勾勾手指,男人便是连命都肯给你,更何况是娶你进门这等好事?」 葛柳儿被她露骨的眼神看得有些害臊,不过一听到可以嫁给周公子,心中便满是欢喜,连对婉娘的称呼都改了:「二舅母,你说的是真的吗?」 婉娘笑着点点头:「我自然不会骗你。」十分满意又收服了一个月家有关人员的心,只有越多的人站在自己这边,自己才能更早、更稳地变成月家二房正儿八经的媳妇,而不是不光采的平妻。 葛柳儿也是没有别的主意了,心中也觉得婉娘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便点点头,跟婉娘道谢以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西厢房。 从外头回来的幼银见了葛柳儿眼眶红红却又脸上带笑地从婉娘住的房里出来,不免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也不敢多问,只怯怯地叫了声:「表姐。」 葛柳儿有些嫌弃地瞥了她一眼,还真是一副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的穷酸样!理都不理她,径直走了。 幼银若有所思地看着西厢房下房紧紧关闭的房门,有些想不通葛柳儿与婉娘之间的会有什么牵扯,便也懒得想了。 至于葛柳儿那头,从月家回去以后,等月长红试探着要带自己到镇子上去的时候,心中了然,便点点头答应了,母女俩心思各异地各自开始筹谋这趟注定是成不了的相看。 春节很快就过完了,转眼便到了婉娘发动的日子。 二月初二,龙抬头。 午后从正房出来,还未回到西厢房的婉娘「哎哟」地喊了一声,痛白了脸,原来是发动了。 对于这个盼了许久的儿子,月长禄自然是最上心不过的,赶忙将人扶回西厢房,又匆匆赶着牛车去隔壁村子请稳婆去了。 可就在月长禄刚出发没多久以后,还有一月左右才到生产日子的苏氏也突然发动了,这下幼金也慌了,看着咬牙躺在炕上的苏氏:「娘!您怎么样了?」 苏氏是生产惯了的,自然也知道自己这是提前发动了,痛得惨白的脸露出一丝无力的笑:「我没事,你快把妹妹们都带出去,别吓着她们。」 幼金这才注意到几个妹妹眼中都是惊慌与恐惧,尤其两个小的见到苏氏这般模样,都快哭出声来了。便赶忙将人都带出了西厢房:「幼银、幼珠你俩快些到灶上烧些热水,幼宝看好三个妹妹,不要让她们乱跑。」 几个孩子虽然慌乱,不过也都十分听幼金的话,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各忙各的去了。 坐在正房炕上的老陈氏听到外头乱糟糟的,便穿鞋出来一看,原来是两个都发动了。朝着忙活着烧水的幼银姐俩啐了一口:「有个甚用,指定又是两个赔钱货!还浪费老娘这么些柴火!」 幼金也顾不上别的,她知道苏氏这一胎怀得不好,身子还特别差,她得赶紧去把马大夫请来,若是苏氏熬不过这一关,那便一切都没指望了。 马大夫那头一听说苏氏提前发动了,便赶忙去取了药箱,连马大夫家的婆娘林氏一听说稳婆还没到,也收拾了一下跟了过来:「我早些年也帮人接生过,能帮着些也好。」 第54章 幼金感激地跪下给两人磕了个重重的头:「马爷爷马奶奶对我们一家有大恩,将来一定报答您二老!」 林氏赶忙将人扶了起来:「你这孩子,如今还是客气的时候吗?咱们还是快些去瞧瞧你娘!」这苏氏怀得是双胎,又是早产,怕是凶险。 幼金点点头,带着两人便往月家去了。 老陈氏对苏氏可没抱能生出儿子的期盼,倒是月大富隐隐有些期待:「二月二,龙抬头。这要真生了儿子,怕不是将来有大成就啊!」 「就你邪乎!都生了七个赔钱货,我还不信她这回能生出个带把儿的!」老陈氏是坚决不相信苏氏能在今儿个这个好日子生出儿子的,也懒得去管西厢房那边的事。 马大夫夫妇来得快,林氏用热水烫过双手,给了几个孩子一个安抚的眼神:「你们放心,你们娘亲肯定能平平安安地生下小弟弟的。」然后推开西厢房的门,径直进去了。 那头婉娘第一回生产,没经历过这些的她早已慌乱成一团,灿白的小脸儿高高扬起,看向受月长禄所托进来守着自己的小陈氏问到:「大嫂、怎地、外头这般吵?可是月二哥回、回来了?」 小陈氏坐在一旁闲得慌,便起来出门瞧了瞧,然后带着一丝略微有些恶劣的笑回来了:「哦,不是老二回来了,是苏氏也发动了,那几个丫头把村里的郎中请来了。」 一听是苏氏也发动了,婉娘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怎么?这是连个好日子都要跟自己争吗?「苏、苏姐姐,不是还没到发动的日子吗?」 「谁知道呢?说不准人家瞧着今儿个日子好,提前发动了呗!」小陈氏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凉凉地坐在一旁笑道。 婉娘还想说什么,可突然一阵阵痛袭来,让她张不开口说什么,只得暗恨着紧咬牙关,对苏氏还有二房的几个女儿又多了一分恨。 再说回苏氏这头,还未足月便提前发动,加上苏氏身子弱,有些使不上力,情况倒是有些凶险。林氏进去查看完她的情况后,便赶紧出来跟自家老头子说明了苏氏的情况:「之前生产过的,宫口开得倒是快,可她身子弱,力气有些跟不上,再这样下去怕是大人孩子都有危险。」 一听到苏氏跟孩子都有可能出事,幼金几姐妹心中一沉,不过都强咬着牙不敢哭闹,期盼的眼神全都落在马大夫身上。 马大夫捻着胡须沉吟许久,才缓缓说到:「我给她开剂药,喝下去看会不会好些。」 带着幼金回到马家拣了药,然后摸摸索索的从药柜的最上层取出了半根小拇指大小的参段切了半根,交给幼金交代到:「你把这个也放进去一起熬药,五碗水熬成一碗浓浓的,给你娘灌进去,要是有力气了,估摸着也就没事了,可若是还使不上力,那老朽我也没法子了。」 幼金感激地接过马大夫拣好的药,匆匆跑回月家,此时去请稳婆的月长禄也回来了,稳婆进了婉娘的房里,月长禄也紧紧守在门前,明明是一墙之隔,却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苏氏这边,仿佛苏氏肚子里的孩子与他无关一般。 幼金眼神黯了三分,不过也没时间去计较那么多,赶忙到厨房煎好药然后送进苏氏房里喂她喝下,之后她又被林氏赶了出来:「小孩子家家的不要在这里头,有什么需要的我再叫你。」 出了西厢房,幼金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不知如何是好,看到站成一排守在西厢房门外的几个妹妹,幼金将两个小的搂进怀里,然后跟几人站在一起,心中都在默默祈求老天爷保佑苏氏母子平安。 苏氏这头发动得快,而婉娘那头就真是受尽折磨了。 稳婆检查了婉娘的情况后,便出来交代月长禄叫人准备些吃食过来:「小娘子这是第一个孩子,少说也要到半夜才能生下来呢!你赶紧去准备些吃的送过来,省得饿着到晚上就没力气生了。」 月长禄一听至少还要等上半日,皱着眉头说了声「晓得了」,然后便来指使幼金去准备吃的:「快去给你娘准备些吃的!」 哪曾想到幼金直接恶狠狠地瞪了眼他:「我娘可没说要吃的!」她如今整颗心都悬在半空,哪里还会管婉娘恶不饿肚子? 这是月长禄第一次被自己的女儿正面顶撞,看着她有些渗人的目光,不由得心头一凛,不过看着正房门口站着的大哥大嫂,月长禄只觉得自己不能丢了这个面子,直接便想上手教训她一顿。 哪曾想幼金一个侧身便闪过了他挥过去的巴掌,冷眼看着他:「我不管你,你也别招我,不然就算拼个鱼死网破我也不会放过你!」六个娃娃也都站在幼金身后,一个个同仇敌忾地看着他,仿佛都要跟自己拼命一般。 第55章 月长禄这才惊觉自己在二房的无比高上的地位已经地动山摇了,气得他指着幼金大骂道:「你个不尊爹娘的赔钱货,还挑唆得几个妹妹都不听话了是不?」 「你有什么值得我尊敬的?」幼金冷冷瞥了眼他,已经打算破罐子破摔的幼金哪里还肯继续隐忍?手里接过幼珠递过来的扁担,姐妹几个稳稳地守在苏氏门前:「要么你今儿个就打死我们,试试看吧!」 要不怎么说月长禄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蛋?被几个自己从小打到大的赔钱货恶狠狠瞪着的自己的模样吓得他退缩了几步。那头月长福见他倒退了几步,嘴角也多了一丝嫌弃,这个弟弟还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没出息,连几个赔钱货都镇不住! 不过看了眼跟护崽的母狼一般猩红了眼的幼金,月长福心中也闪过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凉意。 还是月大富从正房里头出来打破僵局:「老大家的,你去做些吃食送去给婉娘。」原本在看热闹的小陈氏没想到又有活儿落到自己头上,不过看了眼公公严肃板着的脸色,便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去了。 月大富这才转过头来,不轻不重地看了眼幼金几姐妹:「老二,如今两个都发动了,该管教的也等过后再好好管教。」不过月大富心中也在忖度,这老二家的几个赔钱货是心大了啊!是要好好管教管教才行了,如今都敢拿着扁担对着自己爹,那再大些是不是敢拿着菜刀对自己了? 幼金却不怕他,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她一命换月家十几条命,也是值了的。就怕到时候月家这些惜命的主都巴不得赶自己走呢! 外头的动静苏氏自然是不知道,喝下马大夫加了一小截野山参的汤药后,便有了些力气,林氏瞧着也放心了不少:「娘子要是有力气了,就跟着我的步子来呼气。」苏氏生养过七个姑娘,自然会快许多,如今已经宫口全开了,只要苏氏配合着用力,不出半个时辰便能都生下来。 略微有些泛红的脸上全都汗珠,苏氏强忍着痛「嗯」了声,然后听着林氏的话长长地吸气、吐气,撕裂的痛楚传至四肢百骸,苏氏也只得咬着牙忍住。 「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来,听我的话,呼气、用力!」林氏欢喜地喊到:「快!用力!」 「哇!」一声婴儿有些虚弱的哭声传了出来,外头幼金几姐妹顿时欢喜地抓紧了手:「娘生了!」 幼金则端着已经烧开的水进了产房给林氏,林氏手脚很快,用滚水烫过的剪子剪了脐带,然后把小娃娃洗干净,用布包了起来才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在怀里给幼金看了看:「是个小妹妹呢!你娘肚子里还有一个,估摸着也快了,你再去准备些干净的热水来。」 幼金看了眼脑袋不过成年女子拳头大小的小妹妹,眼眶微微泛红:「多谢马奶奶!」然后端着一盆血水出去了。 幼银几姐妹赶忙围了过来:「三姐,娘生的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看着几个妹妹期待的眼神,幼金倒了血水才说到:「是妹妹,不过娘肚子里还有一个。」听到幼金说是小妹妹,几个大点的眼中都有些失落,都没有了刚才的期待。 幼金见几个妹妹都失落了不少,脸色一凛,虽然几个自己不重男轻女,可土生土长的几个妹妹却骨子里都希望能有个弟弟这种接近病态的想法是坚决不能有,蹲下身来,眼神灼灼地看着几人:「三姐时常跟你们说过的,如果连我们自己都嫌弃自己不是男子,那这个世道便再无人能尊重我们了。虽说女子不如男,但娘生下来的就是我们的妹妹,我不曾嫌弃过你们不是男丁,如今你们却要开始嫌弃你们的妹妹了吗?」 几姐妹被幼金严肃的神情有些吓到,纷纷摇摇头:「不是的,三姐,我们只是……」 「我知道,你们只是太想要一个弟弟了,若是娘生了个弟弟出来,你们岂不是要惯坏了他去?自古慈母多败儿你们晓不晓得?若真是个不争气的败家儿,那我情愿是个乖巧的妹子。」幼金轻轻拍了拍幼金、幼珠的肩膀:「这几个妹妹之中你俩年纪最大,可不能教坏她们几个了。」 幼珠赶忙摇摇头,立场十分坚定地站在幼金这边:「三姐,我不会的。」 幼银也点点头:「三姐,我晓得的。」 幼金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端了一盆热水进了西厢房。那头老陈氏知道苏氏又生了个闺女,站在正房门口朝着西厢房,刻薄的薄唇露出一丝「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笑:「我就说了那个下不出好蛋的老母鸡生不出儿子,你们还不信!现在信了吧?」 站在老陈氏身旁的月长禄脸色也有些难看,虽然他早就瞧腻了苏氏那张蜡黄的脸,可那毕竟是自己的种,心底也是隐隐报了一丝是儿子的期待,没想到竟然是再次落空希望。 另一个产房里头,还在等宫口开的婉娘自然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被打发进来打下手的小陈氏脸上的笑都变得嘲讽不已:「我说婉娘你可得争气啊!这苏氏生下的又是赔钱货,你若是能一索得男,那二房可就……」 小陈氏的未尽之意可以说十分明白了,只要她能生下儿子,那整个二房不都由她做主了吗?想到这里,婉娘的心里激起一阵斗志,她一定要生出个大胖小子来! 第56章 日头渐渐西斜,苏氏肚子的另一个娃娃也带着微弱的哭声降临人世,林氏抱着还满身血水的娃娃,双手微微有些颤抖:「幼金她娘,是、是个带把儿的……」 原已经有些脱力,昏昏沉沉地半阖着眼的苏氏一听说是个儿子,兀然睁开的双眼中尽是亮光:「林婶子,你说是儿子?」有些不敢相信地接过已经收拾干净的身子骨十分瘦弱的小娃娃,颤抖的手微微掀开裹着孩子的布,然后喜极而泣:「我的儿啊!」 「幼金她娘,这是好事儿啊!」林氏眼眶也微微湿润了,苏氏嫁到村子里十几年,虽然跟自己交集不多,不过她的好名声自己也是听过的,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也算是好人有好报了。 安慰了苏氏几句,林氏才笑眯眯地出来给幼金姐妹报喜:「你们娘生了个弟弟给你们!」 听完林氏的话,几姐妹都张大嘴愣住了,什么?娘生了个小弟弟?几姐妹久久没有回神,还是幼金先反应过来,带着几个妹妹齐齐给林氏磕了个头:「马奶奶的大恩大德,我们姐妹无以为报!」若不是林氏,怕是月长禄也不会找稳婆来给苏氏接生,一尸两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林氏笑着扶起幼金:「你这孩子,动不动就跪下,可不是要折了我老婆子的寿数?如今你娘没事了,不过两个娃娃都是刚生下来,双生子又是提前发动的,未免瘦弱许多,最好是能有足够的奶水来喂养。」 幼金细细将林氏的话都记在心头,千恩万谢地送走了林氏,才带着几个妹妹进了西厢房去看刚生下来的两个娃娃。 那头月长禄也听到了苏氏生了个儿子出来的消息,「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当爹了!」狂喜十分,盼了十几年的儿子,总算是盼到了!也顾不上月大富与老陈氏说什么,径直往西厢房去了。 老陈氏倒是没想到苏氏竟真的生了个儿子出来,心有不甘地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生个儿子出来又怎么样?养不大的孩子多了去了!」 西厢房中,几姐妹们小心翼翼地围在已经收拾干净的炕边,好奇地看着并排在炕上的两个娃娃,你一言我一语小声地说笑着,个个都高兴不已。 月长禄就如同误闯进来的外敌一般,一进来就被几个女儿用眼神敌视着,心中有些不悦:「怎么?老子回自己家都不可以是吗?都给我让开!」 幼金挡在前头,冷冷说道:「你儿子不是在隔壁还没生出来?若不是马大夫马奶奶帮忙,我娘跟两个孩子说不定都没了,如今倒好,知道生了个儿子就巴巴来看了?」 听到幼金这么说话,苏氏心中有些不忍:「幼金,别这般跟你爹说话……」怎么说也是孩子的爹,看看总不为过的。 被一把推开的幼金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苏氏,说到底还是对月长禄不死心啊,被人打得遍体鳞伤再给个枣就哄好了,真是怒其不争! 苏氏自然也看到了女儿谴责自己的目光,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不过却觉得自己也没做错什么,毕竟是两个孩子的爹不是? 没有了阻拦,月长禄才颤抖着双手抱起了儿子,欢喜得红了眼眶,只巴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不是生不出儿子的人! 不过狂喜过后,理智渐渐回笼。瞧着瘦不拉几,脑袋不过自己半个拳头大小的儿子,月长禄竟隐隐生出了几分嫌弃,虽然是儿子,但这般瘦弱能不能养活还真是个问题。又听到一墙之隔的那头传来婉娘的痛呼声,那可是镇子上回春堂的大夫把脉说过是儿子的啊! 这样一想,再嫌弃地看了看这个跟小猫儿般大小的儿子,嫌弃地随手放到炕上,转身便出去了。 不过片刻,月长禄的转变竟这般大,原以为能给自己一个好脸的苏氏有些震惊地看着月长禄离开的背影,不知道是该哭自己命苦还是笑自己犯傻好。 幼金瞧她一副怀疑人生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这苏氏对月长禄的妄想就跟野草一样,烧也烧不尽,她也是懒得再说什么了。 折腾了一日一夜,婉娘终于在第二日一早,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生下了个六斤重的大胖小子。听到自己生的是个儿子以后,已经痛到浑身无力的婉娘这才合上眼沉沉睡去。 稳婆将洗干净的娃娃裹在厚实的布里头后,月长禄与老陈氏才姗姗来迟。 听着稳婆说着吉祥话,月长禄双手微微发抖,激动地热泪盈眶,伸手接过哇哇大哭的儿子:「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看着小脸圆乎乎的孙子,老陈氏也难得地露出一丝和善的微笑:「这小子一生下来就有六斤,将来肯定是个壮实的孩子!」 第57章 月长禄也赞同地点点头,想起昨日苏氏生下的不过两三斤重,连哭声都病怏怏的儿子,心中高下立判,对着肉乎乎的小脸又亲又啃的,只恨不得一直抱着他的心肝宝贝一般。 月长禄一下子得了两个儿子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翠峰村,等到给月文宝洗三的时候,月家更是像要为月老二扬眉吐气一般,邀请了大半个村子的人过来参加。 月文宝便是月长禄给他与婉娘所生的孩子起的名字,至于苏氏生的一双儿女,不仅没资格办洗三,就连名字都是幼金取的,月家所有人似乎都一起忘了还有苏氏跟她生的几个孩子的存在一般。 听着外头正房那边传来的阵阵欢声笑语,幼金怀里抱着刚喝完奶的幼缎,手里轻轻拍打着孩子的屁股哄着睡觉,问苏氏:「如何?娘这回肯死心了吗?纵使有了康儿又能怎么样呢?」康儿全名月康,幼金希望他可以健健康康长大,因此单名取了一个「康」字。 苏氏怀里的康儿正在小口小口吮吸着母乳,瘦弱的身子还没三两肉,丝毫不知道还在襁褓中的他原来是父亲心心念念盼来的宝,如今却被遗忘得干干净净这个现实。 叹了口气,苏氏有时候特别痛苦,也知道是自己的优柔寡断害得自己的几个孩子跟着自己吃尽了世间的苦,可她能怎么办呢?就算自己要和离,月家能答应放自己走?就算月家同意放自己走,那自己的几个孩子又该如何?再怎么样也都是月家的子孙,月家能同意让她们跟自己走? 幼金不知道苏氏心中如何作想,可她也瞧见了苏氏眉头深锁的模样,不用想也知道她又陷入自我纠结的状态了。深深叹了口气,看着怀里抱着瘦弱地跟一只猫儿一般的小十,幼金暗自决定,既然苏氏下不了这个决心,就让她来替她迈出这一步。 再说正房那头,月长禄今日也打扮一新,脸上的阴郁之气早已消散,站在月大富身后,可以说是扬眉吐气的日子了。 稳婆笑呵呵地抱着月文宝出来见客,今日村里头跟月家亲近些的人家都过来了,乡下人的洗三自然也没有什么酒席的,连响盆的也不过是用些花生枣子啥的,不过是图个好意头罢了。 「别说,这孩子长得可真壮实!」跟老陈氏关系好的一个大婶笑呵呵地说着好话:「这一瞧就是随了月家的好苗子,长大了指定是个壮实的后生!」 老陈氏虽然不是第一回当奶,不过之前也因着老二家没有儿子,自己也觉得没面子,不过如今老二总算是有了后,她也可以扬眉吐气了:「瞧你说的什么话?小孩子命轻,不经夸呢!」虽然说着责怪的话,不过脸上也笑盈盈的。 有些跟月家,尤其是跟老陈氏面和心不合的妇人虽然面上也笑着,不过也在腹诽:「这月家也真是不要面,庄户人家哪里有娶两个媳妇儿的?偏他月家本事,做了这般没脸面的事,还撅起尾巴四处宣扬!」 西厢房下房那头,婉娘虽然不能见客,不过也有几个好奇的妇人过来瞧了瞧她,婉娘坐在炕上笑着跟人说话,心中满意得不得了,这下看还有谁敢说自己半句?要知道二房的儿子可是她生下来的! 洗完三的夜里,老陈氏便病倒了。 躺在床上歪歪唧唧的,喝了几贴药也不见好,马大夫却只说是偶感风寒。 老陈氏病得糊里糊涂的,还不忘骂马大夫的三脚猫医术:「什么狗屁大夫,吃了几日药还不见好!我看他是要谋财害命才是!」 那头婉娘虽然在坐月子,不过也知道老陈氏病倒的消息,想了半日便想出了对付二房那几个人的主意。 「你说什么?」病得昏昏沉沉的老陈氏强撑着身子坐了起身,半是怀疑半是狠毒:「她真这么说?」 小陈氏坐在炕沿,两眼咕噜噜地转着,见老陈氏这么问,点点头:「啊!我也是听婉娘这般说,想着这也是大事儿,才赶忙来告诉娘。」其实她也是半信半疑,不过想想自己两个儿子天资聪颖,却一直考不上童生,想必也是有这层原因在。 干柴般的手掌重重拍在炕上:「好哇!没想到我为这个家操持一辈子,临老了还要被这几个赔钱货克我!」老陈氏先是惊讶,如今竟信了九成,只觉得自己就是被二房那些个赔钱货给坑害了的,只恨不得挖个坑将人给埋了去。 「又在胡咧咧甚?」从外头回来的月大富见婆媳俩又不知道在咬着耳朵说甚,只听到了老陈氏后半句话:「什么克不克的,一天天的净是胡咧咧。」 老陈氏却满心地不高兴:「我都快被那些个赔钱货克得命都没了,你还在这说风凉话,怕不是等我死了好娶个年轻的回来?」老陈氏素来是混不吝又口无遮拦的,月大富也是拿她没办法的性子。 虽然拿老陈氏没办法,不过还是可以威慑小辈,瞥了眼坐在炕沿有些心虚的小陈氏:「你方才跟你娘说什么呢?」月大富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儿媳妇,又懒又碎嘴,若不是当年老陈氏哭闹着撒泼,自己都不能让她进门。 小陈氏素来是怕自家公公的,见他这般问话,便有些畏畏缩缩地站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到:「没说甚呢……」 第58章 可老陈氏哪里管她这么些?直接说到:「说我快被二房那些个赔钱货给克死了!」然后自己一股脑将婉娘说的话全都给抖落出来了:「你说说你说说,当年要不是族长给拦着,这些个赔钱货早就都没了,哪里还能活到今日来克我?」 月大富心中虽然有几分疑虑,毕竟婉娘后进门的,有自己的主意也说不准儿,可万一说的是真的又该如何? 这正思量着如何是好,老陈氏又在那骂骂咧咧的,哪里有要被克死的模样?便挥了挥手道:「你且消停会儿,等我明日到白云寺问问再说。」 白云寺是附近十里八乡村民最常去烧香求佛的寺庙,香火倒是十分鼎盛。第二日一早,要了二房几个孩子的生辰八字,月大富便带着月长禄赶着牛车往白云寺去了。 老陈氏等人在家心焦地等了一日,终于等到了面色凝重的月大富父子回来了。 「咋样?」依旧缠绵病榻的老陈氏见他终于回来了,在小陈氏的搀扶下赶忙坐了起身,两眼巴巴地看着月大富,因着怕那几个赔钱货克自己,今日连厨房都不敢让她们几个进去呢! 月大富面色凝重,坐在炕沿上先是猛灌了一大口水,才重重地叹了口气:「那白云寺的算命和尚说,咱们月家压不住那几个孩子的命,总归是过不到一起去的。」 想起今日那算命和尚说的话,原还是将信将疑的月大富也不得不信了七分:「那算命和尚说是幼金、幼珠还有刚生下来的这俩,都与咱们家有些妨碍。」 一听是最常顶撞自己的幼金幼珠,老陈氏只觉得浑身气血都往脑门上走,两眼有些发黑:「早知道,当年就一个都不能留!」 恍惚了好一会,老陈氏才急巴巴地说到:「不行,咱们一家的气运可不能让这些个赔钱货给祸害了,那两个大的赶紧能嫁的就嫁了,小的直接放桶里溺死得了!」 虽然是两条人命,可在老陈氏看来,就算要苏氏生的那几个赔钱货都溺死了,只要能换得她月家荣华富贵,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月长禄却有些犹豫了:「娘,那毕竟是两条人命啊!」虽然他也不敢相信竟然是自己的孩子妨碍了一大家子的气运,可要他溺死自己的孩子,当年的他做不来,如今让他做,也还是有些狠不下手去。 「你个没出息的玩意儿!难不成你想在地里刨食过一辈子吗?」老陈氏没好气地指着儿子骂,所以说她最瞧不上二儿子,既没有老大老三的聪明,性子还懦弱。 一旁的月长福倒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若是为了两个不过活了几日的孩子就搭上咱们月家数代富贵日子,那二弟你就真的是咱们月家的罪人了。」月长福是只要自己能过上好日子就行,从来不管别人死活的人,自然说得不痛不痒。 「爹啊!您老想想文涛哥俩,您辛辛苦苦栽培出来的两个孩子,难不成要看他们一直不能出头吗?」小陈氏在老陈氏的眼神示意下,直接祭出了月大富的底牌:「我自己苦了半辈子无所谓,可几个孩子又该如何是好啊?爹啊!」 不得不说小陈氏的话戳中了月大富的心窝子,一日之间沧桑了不少的月大富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看着月长禄说到:「老二啊,这如今婉娘那也给你生了儿子,再说这俩小的能不能活还是一回事,要不就算了吧?」 月长禄原心中就有些动摇了,听月大富这般说,想到婉娘还给自己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子,便也觉得无所谓了,微微点头:「我听爹的。」 老陈氏这才满意地拍拍手:「老爷子,夜长梦多,要不趁着今儿个入夜,就把两个丧门星溺了得了?」想到自己还缠绵病榻,两个宝贝金孙又马上要去考童生,老陈氏就觉得这事儿早办早了好。 正房那厢还未商量出来个章程,这头幼金已经知道了老陈氏等人的恶毒心肠。 原来是今日幼金几姐妹也发现了老陈氏等人过于反常的态度,尤其是月大富跟月长禄两人一回来就进了正房,还大门紧闭,幼金直觉就是要出事,便趁着无人注意,悄无声息地躲在窗台下偷听屋内的动静。 趁着里头众人无言之际,幼金又悄悄回了西厢房,决定不再隐瞒苏氏,将自己方才听来的话全都告诉了苏氏:「娘难道真的要看着小十跟康儿被那个老虔婆淹死,然后把我跟幼珠都卖了才心甘吗?」 苏氏只觉得自己抱着孩子的手都在颤抖,她可怜的孩儿才出生不过十数日,难道自己真的要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苦怀胎十月的孩子被他们溺死吗? 苏氏泪如雨下,疯狂地摇头:「不!幼金,娘自己命不好,遭了多少罪我也认了,可娘不能害了你们!」 「可你一个人,寡不敌众,他们若是真要抢走两个孩子,你又能怎么办?」幼金这是逼着苏氏给自己的人生做一回主,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能让苏氏脱胎换骨一回了,她必须把握好。 第59章 苏氏心乱如麻,想了好一会才想起当年之事,伸出一只手紧紧拽住幼金的衣袖:「快!去求族长!只要族长愿意出面,咱们一定可以没事的!」 是了,当年幼珠幼宝姐妹俩刚生下来没几日,老陈氏嫌弃是女儿,也准备溺死了事的,若不是被幼金发现,后来族长出面才救下两个妹妹的命,怕是如今幼珠幼宝早就不知道投胎到哪户人家去了。 幼金点点头,确实,请了族长来便是最好的方法,既能保住两个刚生出来的孩子,也能把事情闹大了,借机脱离月家,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机会!便朝苏氏说到:「我可以去求了族长来,可娘也要坚定自己的主意,不能再优柔寡断下去了,如今既然说了我们于月家的气运有妨碍,只要我们还在月家一日,怕是都要担惊受怕一日吧?族长护得了我们一时,护不住我们一世的。」 苏氏深吸一口气,举起手来缓慢而坚定地擦干自己脸上的泪珠:「你放心,娘不会再拖你们的后腿了。」其实以前幼金说的道理她未尝不明白,只是还没被逼到份上,总是狠不下这份心而已。可如今已然到了稍有犹豫便要家破人亡的紧要关头,她如何还能退缩? 幼金安抚了几个妹子一番,又交代幼银跟幼珠、幼宝:「一会儿要是有人来要抱弟弟妹妹去,不管是谁,哪怕是爹来,都不可以知道吗?若是动手打你们,就跑到院子里头哭,可晓得?」 姐妹仨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心里还有些慌乱,只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不过还是乖乖点头答应:「三姐放心,我们知道!」 站在西厢房门口,深深地吐了口浊气,有些不敢置信自己马上就要跳出月家这个火坑,熬了十一年的苦,马上就要结束了,竟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忽然,正房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打头的竟然是月长禄。见到幼金站在西厢房的门口直直地看着自己,不知为何,月长禄突然心虚了一下,仿佛自己做了什么事被这个早熟的女儿看透了一般。 看他这般心虚的样子,怕是已经商量妥了这会儿便要来将孩子抱过去溺死吧?幼金冷笑了一声,也不管他,径直打开院门往外头走,如今天已经全黑了,热闹的村子也已沉寂了不少,还真是干些什么坏事的好时候! 月长禄心里装着事儿,也顾不上要问幼金大晚上的要去哪,加上月家参与到这事儿里头的人也都不知道幼金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打算,所以幼金就这般大摇大摆的出了月家的门去找族长求救了。 幼金脚程也快,不过半刻钟就到了族长家。 月氏一族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可也在翠峰山脚下繁衍了一二百年,族长家也还是有些根基在的。族长家的宅子是一幢漂亮气派的青砖瓦房,坐落在翠峰村最中心的位置。幼金敲响族长家的大门不过片刻便有人来应门:「你是大富叔家的孙女儿吧?这么晚了过来有什么事?」 「长生叔,我有要紧事要求族长爷爷,麻烦你让我进去吧!」幼金面露愁容求着前来营门的族长之孙月长生。 一听说有事,月长生便赶忙让出了大门:「有什么事进来再说吧!」 将人领到大厅那,月氏一族的族长月山川正在那细细品茶呢,虽没有甚好茶叶,可月山川却历来好这口。 幼金走到月山川跟前,二话不说便跪了下去:「求族长爷爷救我跟几个妹妹一命!」 月山川如今年岁渐渐大了,加上有些年没见过幼金,一下子也没认出来她是谁。一旁的月长生赶忙伏到他身边说到:「是大富叔家二房的孙女儿,名唤幼金的。」 月山川这才想起来,捻了捻花白的胡须,有些浑浊的双眼看着她:「你这娃娃漏夜前来,一来就跪下,这是作甚?」 「族长爷爷,幼金漏夜前来搅扰您,实在是无奈之举,原因是我爷、我奶她们要杀了我那两个刚生出来不过十余日的弟妹啊!幼金年少言微,只能求族长爷爷可怜我们几个,照拂一二!」说罢「砰砰砰」地连着磕了好几个响头。 「你这女娃娃,怎地说的那般吓人?有何事你慢慢说来。」族长一听她说月大富夫妇要杀了两个还在襁褓之中的幼儿,不由得也皱紧了眉头,当年月家也闹过一回,当时自己还好生说了大富一顿,怎么才过没几年又来? 幼金长话短说,将听来的话三分假七分真的说给月山川听:「还求族长庇护我们!」 月山川听完她的话,深深叹了口气:「既如此,我便到月家去看看吧!」总归是月氏一族的子孙,若是为着一个算命和尚的话就要溺死两个无辜稚子,也着实有些过了。 听月山川说要出去,月长生赶忙提了气死风灯过来,然后紧紧地扶着老爷子,慢慢向月家所在的方向走去。 月家院门外,影影倬倬站了不少瞧热闹的邻居,虽然已经入夜了,可月家这突然间大人孩子又哭又闹的声音传了出来,那还没睡觉的邻居便都跑过来站在土墙外头瞧热闹了。 第60章 幼金跟在月山川身后慢慢走回到月家大门外头就听到里头传出几个妹子的哭喊声,便知道是出事了。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先回头,看到族长居然都被惊动过来了,忙让出一条路来,这下可有热闹看了! 而月家如今大门紧闭着,幼银与苏氏各自紧紧地抱着两个孩子,病情已经好了不少的老陈氏也强撑着出来抢人,见都不肯撒手,便抄着竹鞭往两人身上打过去:「一个两个丧门星,还敢在这哭闹!今儿个我就是把你们都打死了又能怎么样!」 幼珠幼宝也紧紧护着三个小的,一大家子哭的哭,闹的闹,真真是鸡飞狗跳。而月大富、月长福父子却从头到尾连面都没露一下。 老陈氏打得气喘吁吁,站在院子中间还摇晃了几下,小陈氏赶忙将人扶住:「娘啊,您可还病着,千万别动气啊!」 「这些个丧门星在这克我,我哪里还能好!」老陈氏气得牙根痒痒,又想到家中若不是被克了这么些年,指不定自己早就变成享福的老太太了,便将手里的竹鞭塞到小陈氏手里:「你去给我打,今儿个我还非得弄死那两个小丧门星!」 「要弄死谁啊?」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在门外头响起,原来是族长月山川推开了幼金出门时特意留了一条缝的院门,满脸不悦地看着跟个斗鸡一般的老陈氏:「陈氏,这两年看来你是脾气见长啊!」 「族、族长?!」天色昏暗,老陈氏还未反应过来是何人敢进来干涉自家的事,一旁的月长禄倒是认出了月山川。 一听是族长来了,原还气势极其嚣张的老陈氏顿时就蔫儿了不少,她这一生猖狂惯了,打小父母宠爱,嫁到月家以后月大富也不曾打骂过她,要说这辈子她唯一怕的人,怕是只有月氏一族的族长月山川了。 「看来我这老头子虽然不常出门,倒是还有人记得我啊!」月山川冷冷地看了眼月家鸡飞狗跳的场面,问道:「这是要作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家这是要打杀呢!」 方才还扬言要弄死两个小丧门星的老陈氏如今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小陈氏也缩手缩脚地不敢出声。倒是一直不露面的月大富听到外头的动静,赶忙出来了:「山川大伯,怎么惊动您老人家来了?」 月山川在村子里辈分高,已经当爷爷的月大富见了他也得规规矩矩地问好。 「上回来你家,我就说过,妻贤夫祸少,让你好好管教家里人,如今几年过去了,看来是也没管教好啊!」月山川可以说是丝毫不给老陈氏留什么脸面了:「老二家多年无子,如今好容易得了个儿子,你们不好生养大,怎得还要弄死他?」 月大富被训得脸上无光,老陈氏更是恨毒了不给自己留半分情面的族长却又不敢说什么,只得把所有害得自己不堪的错都归到跟在族长身边回来的幼金身上,这个丧门星,她早晚要弄死她! 如今已然到了鱼死网破的场面,幼金哪里还可能顾忌这些?一进门见到苏氏跟几个妹妹被打得脸上都是竹鞭留下的红色印记,幼金心疼地搀扶起众人,又接过幼银怀里抱着的小十,眼眶微微发红地夸奖几个哭得小脸儿都花了的妹妹:「大家都是好样的,保护了小十跟康儿!」 几个孩子见终于等到三姐回来了,也都松了口气,一个个安心地站在她身旁,如临大敌地看着老陈氏等人。 月山川看了眼土墙外头个个垫着脚看热闹的村民,叹了口气,还是给月大富等人留了面子:「别杵着了,有事进屋说。」 月大富也松了口气,生怕族长在村里人面前不给自己留面子,见他这么说便忙不迭地让身放人进去,幼金姐妹也跟在苏氏身后迈着坚定的步子进了正房。站在苏氏身旁,幼金倒是有些欣慰,苏氏总算是难得挺直了腰杆进了月家正房的门。 月山川看着昏暗烛火中二房的几个孩子眼中赤|裸裸的恨意,不由得摇了摇头,家宅不宁啊!转头看向月大富,说到:「大富,你的家事,本不是我该干涉的,可若是做得太出格,我也不能坐视不管。当年我便说过,我月氏一族虽不是名门望族,可也在柳屯镇繁衍了近两百年,虽无建功立业者,可也都是良善之家,虎毒尚不食子啊!」 月大富如今是老脸都被族长揭到地上来踩了,脸上发红,讷讷地说了句:「山川大伯,并非是我想如此,只是这些孩子于我月家有碍,我总不能为着两个生下来不过十数日的孩子把我月家几十口人的未来都搭进去不是?」 月山川无奈地摇了摇头:「大富啊,你说几个孩子于你月家气运有碍,这么些年了,你们家的日子在咱们村里可也算得上头排了的,就这还嫌不够?」 瞧着月大富一副有口难开的模样,月山川心中便了然了:「大富,你这是心大了啊!」又转头看了看闷不做声的月长禄等人,心中未免觉得这家人都过于凉薄了,这是铁了心要拿自家的骨血换一个看不到的前程啊! 「不过几个赔钱货,也值得这般大惊小怪!」老陈氏虽然不敢明着顶撞族长,可是低声叨咕也是敢的:「我自己家的事也要管!」虽然老陈氏一直碎碎念,不过倒是很小心,不敢让别人听到她说什么。 坐在炕沿的月山川看了眼几个孩子,摇了摇头,大富这是越老越糊涂了啊!又转头看向月大富:「所以无论怎么的,你是铁了心要溺死两个孩子?」 「族长爷爷,我奶还说要把我跟三姐都卖了!」一旁的幼珠接到幼金的示意,将老陈氏方才便打人便骂的话也都抖落出来了:「说我跟三姐都是丧门星,所以要把我们卖得远远的!」 第61章 「大富你!」月山川有些难以置信:「哪怕是灾年,只要能养活孩子,哪家哪户会把孩子卖了的?」痛心疾首的月山川刚说完便一阵剧烈地咳了起来。 月长生赶忙轻拍着他的背,为他顺气:「爷,别动气,有啥话咱慢慢儿说。」 缓了好一会儿,月山川才平复了大喘:「若是我今儿个不来,是不是两个小的就没命了,两个大的也都被卖了?大富你糊涂啊!」 月家众人被训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月长禄转头便恶狠狠地甩了个巴掌到幼珠脸上:「让你话多!大人说话有你个赔钱货说话的份!」 可巴掌还未落到幼珠脸上,便被一旁的苏氏挡住了:「月长禄,我受够你、受够你们月家了!我不会让你再动我的孩子一根头发丝!」犹如一只战斗力爆棚的老母鸡紧紧护住了幼珠的苏氏,这辈子第一次这般强硬。 「我,要跟你和离!」苏氏两眼中尽是异样的亮光:「从我嫁进你们月家开始,先是被你娘打,生了孩子还要被你打,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不想过了!」 「你就是个被我月家买回来的贱人,白吃白喝我月家这么多年的粮食,还想和离?你倒是想得美!」还不等旁人作何反应,倒是老陈氏先冲了过来,伸手就是要往苏氏脸上呼巴掌。 倒是一旁的幼珠早有准备,用尽全力地往老陈氏身上撞去,两手拼命挥舞着:「让你欺负我娘!让你欺负我娘!」 虽然幼珠身子瘦弱,但是抵不住她力气大,撞得老陈氏肋条发疼,一时间竟还被压制了:「哎哟!这是要杀人了啊!老大家的你还不过来帮忙!」 惊慌失措的小陈氏这才反应过来,忙上前拉开已经打红了眼的幼珠,自己还不小心也被抓伤了手:「你这孩子疯了是不!」幼金将小十交给幼银,才将幼珠从小陈氏的魔爪中解救出来,突发的混乱这才被暂时缓解。 苏氏凄然一笑,抱着孩子直接跪到月山川跟前:「族长,我嫁入月家十五年,孝敬公婆,侍奉丈夫,为月家繁衍子嗣,哪怕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我自己受苦,再多我也认了。可我的孩子,那都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杀了我的孩子!只求您老人家为我做主,让我带几个孩子离了月家罢!」 月山川叹了口气,月家的事虽然他也有些耳闻,可不知道竟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秉着劝和不劝离的态度劝着:「苏氏,你这两个孩子有我在,自然不会有性命之虞,可你要和离,一个妇道人家,还要带着孩子离开,如何能活得下去?」 「求族长爷爷成全,只要能离了月家,我们哪怕是饿死也不会怨天尤人!」幼金也跟在苏氏身边跪了下来。几个妹妹见她这般,也都纷纷跪了下来:「求族长爷爷成全!」 「你们!」月山川没想到二房这些个孩子竟也都生了这份心思,心里只以为是苏氏蛊惑了她们,哪里想得到事实正好相反:「你们都还小,离了月家可是连饱肚都不可能了的啊!」 月家其他人倒是都没想到二房的这些赔钱货竟然都想跟着苏氏离了月家,老陈氏便是第一个不愿意了,这些赔钱货吃了月家这么些年白饭,哪怕是卖也能卖几两银子,怎么能白白放人走了?在小陈氏的搀扶下坐回炕沿另一头的她恶狠狠地说到:「吃了我月家那么多年白饭还想走就走?呸!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老陈氏这么说,月家其他人也都不做声,本来打算悄悄溺死两个孩子,对外只说是养不成便是了,对月家的名声倒也无碍,可这要是闹到要和离,传出去月家众人还怎么做人?各自心怀鬼胎的月家众人心照不宣,都选择了站在老陈氏这边。 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出去的幼宝竟然拿着把菜刀进来了,直直跪在月山川跟前:「族长爷爷,今日我们若是不能离了月家,那我明日便拿着菜刀把所有人都砍死了,我再砍死自己,我贱命一条不值钱,就看你们舍不舍得了!」语气中全是毅然决然的态度,目光炯炯看向月家众人。 谁也没想到一直柔柔弱弱的幼宝竟然敢拿着菜刀来威胁人,明明是个七岁的孩子,可拿着菜刀的模样却格外渗人,就连月长福与月长禄都不由得心里发虚,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你们这是铁了心要离开月家?」月山川有些不敢置信,这月家内底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为何二房这些丫头竟连命都舍得豁出去,就为了能脱离月家? 幼金朝着月山川磕了个头:「我们只想离了月家,之后生死与人无尤。」然后转头朝月大富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若是留了我们,指不定哪日我们便发了狂,今日是幼宝拿着菜刀,指不定等你睡着了,我便来个鱼死网破!」 许是幼宝手中的散发着寒光的菜刀太渗人,又或者是幼金的表情太恐怖,月家一众成年人竟然都被吓得心中漏跳了一拍,直觉都觉得幼金说得出便做得到一般。 悲哀啊!好好的一个家非得要折腾散了才是!月山川摇了摇头:「唉,你们家中的事我也不便插手,只一点,不要闹出人命便是!」这事儿无论他站在哪头都不合适,索性就不插手了,毕竟从心底来说,他也更怜惜二房这些孩子多一些,若是这么闹上一闹,将来日子能好过些也是好的。 幼金感激地看了眼月山川:「还请族长爷爷为我们做个见证,我们这便离了月家去。」苏氏几人均默不作声,可互相搂靠在一起的模样也都说明了自己是坚决跟幼金站在一起的态度。 「如今这夜黑风高的,你们离了月家能去哪儿?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月山川终究还是觉得一大家子孤儿寡母离了月家活不下去,还是想拖一拖,让几个小娃娃缓一晚,脑筋能清醒些,这一时冲动做出来的决定,指不定要害了她们一辈子啊! 第62章 幼金瞧了瞧外头夜色已深,自己倒是无所谓,可苏氏还有两个刚出生不久的弟弟妹妹若是着凉就麻烦了,便点头同意了族长的话:「明日一早,我再去叨扰您老。」 送走了有些忧心忡忡的月山川,月家众人才各自露出不悦。老陈氏倒在炕上吭吭哧哧地哀嚎着,月大富坐在炕沿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月长禄倒是想教训一下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赔钱货,可看着手里还拿着菜刀的幼宝,便也默默地垂下了头。 幼金示意幼银带着苏氏还有几个小的回去,只留下了幼珠幼宝跟自己在正房。两眼直直地看着月大富:「爷,你若是不想你在县城读书考童生的宝贝金孙出什么幺蛾子,便让我们离了月家,毕竟一百两银子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您老说是不是?」 「你胡说什么?」月大富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她怎么会知道一百两银子的事?怀疑的目光转向月长禄:「老二?」 月长禄也有些疑惑,他没在这几个赔钱货面前说过此事啊!顶着月大富怀疑的目光,连连摇头否认:「爹,我没说过啊!」 幼金露出一丝讽刺的笑,这还没开始呢,就已经要开始狗咬狗了?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今儿个已然闹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差这一件了,就是我死我也要拉着你们垫背!一百两银子打了水漂,两个宝贝金孙的前程也没了,或者放我们走,你们自己选吧!」 「那我如何得知,你们离了月家会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月大富眼中的阴骘浮现,没想到他这一辈子也算得上顺风顺水,临了竟然栽在几个赔钱货手里,又想到那个算命和尚说的话,如今看来竟是都应验了。 幼金笑着摇摇头:「你没得选择,若是不放我们离去,我明日就先扬的全村都知道,后日那就十里八乡都晓得你们用银子贿赂考官,你若不信,大可试试。」如今她王牌在手,不是月大富想跟自己谈条件就可以谈的。 「你们几个赔钱货白吃白喝我月家这么些年的粮食,想走就能走?哪有这种好事!」倒在炕上的老陈氏见族长不在,一家之主的微风耍横姿态又出来了,可她横了一辈子,哪里能想到终于有一日这几个从小被自己捏在手心的赔钱货竟然敢这般对自己? 「奶,你可想好了,我们姐妹八个,只要有族长在,你能卖得了我们几个?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你的宝贝金孙一朝科举高中,那我们可都是月家的小姐了,那嫁妆不得贴更多银子?」幼金自然知道老陈氏的命脉在哪,虐待了她们十几年,又怎么可能甘心给这些最不入她眼的赔钱货倒贴大把银子当嫁妆? 果然,她这话一出,老陈氏立马就闭嘴了,不用想也是不甘心的呀! 可幼金却还不满意:「还有月长禄,你以为你就能逃得了吗?也不瞧瞧自己什么狗样还学人家去娶平妻?大丰律例娶平妻若是原配上衙门告你,可是要跟你的婉娘下大狱的,怎么,你不知道?」 幼金的话仿佛是扔了个大雷进了月家众人中间,娶平妻是要坐牢的?!月长禄面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他并不知道这些,只是听人说可以娶平妻这么一说,哪里有去细究这些?幼金满意地看到月家人面色都变了几变:「若是二叔下了大狱,那月文涛还能参加科考吗?」 月文涛、月文礼兄弟可以说是月家的希望跟底牌,可如今这张底牌全然已经被幼金紧紧攥在手上,他们哪里还有得回旋?总不能把二房的人全都杀了吧? 月大富如今也是心乱如麻,一家之主都做不出的决定,其他人又能怎么办?一个个地便都只能干瞪眼。过了好一会儿,月大富才沉声道:「我可以答应让你们都跟苏氏走,可你必须给我保证。」保证什么,自然是保证他两个金孙的前程呗! 幼金笑着摇摇头:「爷,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你、还有你们所有人,都没有任何资格跟我谈条件。不过我也可以答应你,只要我们离了月家,从今往后我再不提月家任何事,只一点,将来有何事,你们也不要找我们便是,如何?」 「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不是?不过是几个蝗虫,还把自己当宝了不是?」老陈氏说不过她,便只能在蛮不讲理骂人上抢回几分颜面了。可却根本没有人理她,自己白落了个没趣儿,不甘地巴巴嘴又不说话了。 幼金要说完的话也都说完了,便带着幼珠幼宝回了西厢房:「你们一家好好商量吧。」可事到如今,月家众人还能商量出个什么结果,一家人在正房里头你一言我一语的也都是在推脱责任,白白熬了一宿,也愣是没拿出个章程来。 东方泛着鱼肚白,月家正房的油灯亮了一夜,月家人最终还是没有商量出个章程来。 月大富也不知道抽了多少旱烟,满室的白烟熏得众人已经熬了一夜的眼睛有些微疼。声音沙哑地说到:「罢了,终究留着也是个祸害,她们要走便走吧,只一点,不能再留在柳屯镇,须得走得远远的才是。」 这便是要把这颗不定时的炸弹推得远远的,以免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伤了自己。月大富想要幼金等人远离柳屯镇,他哪知对方也想离得远远儿的去?鸡啼三声,一夜好眠的二房众人便起来了。虽然她们也没有别的东西能收拾走,不过幼金还是让几个小的在家收拾行李:「不必收拾旁的,只把自己的换洗衣裳带上便是,等和离书拿到手,咱们便立时离了柳屯镇。」自己则挺胸抬头从月家出去,把里正与族长都请了过来。 月山川一早见到她来,便知道二房这些丫头是铁了心要走,深深叹了口气:「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既已做出决定,便只能自求多福了。」里正也知道昨晚月家出了些事,不过却不知已经闹到要和离的份上,来到月家听幼金这般一说,整个人都被吓到了:「幼金,你可别胡闹,哪有怂恿自己娘亲和离的?」 抱着孩子的苏氏站在正房内,微笑而坚定地摇了摇头:「里正叔,不关孩子的事,是我自己决心要离了月家,还请族长与里正为我们做个见证。」 月家众人商量了一夜也没个结果,加上幼金知道他们太多小辫子,也只得点头答应。里正看了看月家众人,又看了看一直默默摇头叹气的族长,还是在幼金的催促之下写好了一式两份的和离书。 第63章 月家除了月大富早年走南闯北略微认得几个字,旁的都是不认字的。等里正写完和离书,月大富便接了过去细细看了几遍,又让里正添了三条:「一是,你们离了月家后,不得留在柳屯镇,咱们从此再无瓜葛;二是不得在外污蔑我月家名声,不得再用我月家之姓;三是月幼金你答应过我的事须说到做到。」月大富这便是从根上要把幼金等人跟月家区分开来。 有些奇怪月大富直接点名提到了幼金,里正看了眼幼金,见她点点头,便提笔添上几条:「你们瞧瞧,无甚问题长禄与苏氏便摁个手印吧!」苏氏并不识字,不过她瞧幼金微微点头,便就在和离书上按了手印。 里正将两人都按好手印的和离书分别给了月长禄与苏氏:「如此便成了。」看着个个面露喜色的二房的孩子,月山川心头微微发寒,这得是多伤人心,孩子才觉得哪怕是饿死也要离了月家啊! 不过幼金才不管众人如何,小心翼翼地将和离书折好收入怀中,抱起一旁的小九,背上一早已经收拾好的行李:「娘,咱们走罢!」 「慢着!你们背的东西都是我月家的,身上穿的衣裳也都是我月家的,要想从这个门出去,便把东西都给我留下!」老陈氏看着那几个赔钱货一个个耀武扬威的模样,心口愣是堵了一口气,见她们都背着个包袱,便立时出声发难。 几个小的被叫住了,骨子里对老陈氏的惧怕让她们莫名生出一阵恐惧,全都把目光投向幼金。幼金才懒得管这个纸扎的老虎,嗤笑一声,带头出了月家大门。众人见她走了,便赶忙都拔腿跟了上去。 老陈氏没想到那几个赔钱货竟然这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立时便指着一旁的月长福、月长禄:「你们还跟个木头一样杵在这干甚?还不把东西给我追回来!」便是要撒泼打滚了。 「好了!一天天的消停会行不行!」月大富如今心里头乱糟糟的,烦闷得很,哪里还能忍得了撒泼的老陈氏,便喝了一声。 老陈氏见他这般不给自己脸面,顿时就瘫坐到地上嚎哭:「这日子没法过了!小的白眼狼,老的还欺负我啊!天老爷啊!」月大富被她哭闹的心烦,转身便出了正房,懒得跟她胡闹。外头刚出了月家大门的族长与里正听到里头的哭闹声,不由得都叹了口气:「娶妻不贤啊!」 再说出了月家的苏氏、幼金一行十人个个背着包袱走在路上,倒是有些扎眼,好事的村民便有些好奇地上前问道:「苏嫂子,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苏氏等人却只是笑笑也不说什么,径直出了翠峰村,走到官道上不多时,便上了沿路招揽客人的牛车,往柳屯镇去了,只留下翠峰村的村民们个个一头雾水,过了两日才知道,原来苏氏与月长禄和离了,所有孩子都跟着苏氏走了! 再说苏氏等人上了牛车,几个孩子中除了幼金之前偷偷去过镇上,其他几个孩子还都是第一回离开翠峰村。坐在牛车上,幼银有些迷茫无助:「三姐,咱们去哪儿啊?」 苏氏爱怜地抚摸了下幼银的小脑袋:「总会有地方去的。」 幼金也都想好了,如今牛车上都是她们一家人,便将自己的想法跟娘亲还有几个妹妹大略说了下;「咱们先到县城去,把和离书送到衙门去盖了红印,然后再把户籍从月家分出来,咱们自己单立个户出来,再找个村子种些地,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几个孩子虽然不知道日子会过成什么样,不过看着三姐坚定的眼神,个个都十分信服地点了点头:「嗯!」 幼珠也十分开心:「三姐,以后是不是不会有人再打我们了?」回头看了眼已经远去的翠峰村,幼珠心里至今都还有种不敢相信的错觉,生怕这只是一个太过美好的梦。 幼金心疼地将幼珠搂入怀中:「不会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打我们了!」几个孩子从小被月长禄打到家,家暴的阴影一直笼罩着她们,如今解脱了反而几个孩子都不敢相信了。 坐着牛车到了柳屯镇上,幼金先去买了一大袋子三合面馒头,然后才又租了一辆带棚子的骡车往县城方向去。众人从太阳出出来便离了翠峰山,知道日暮西垂,才终于到了定远县城。天色渐晚,幼金看着在骡车上已经睡过一觉,个个困得有些发蒙的小脸,又想着如今衙门定是下衙了,便跟赶车的大叔打听了下县城里供赶车贩货的客商住的大车店的位置后,便叫他直接赶车到大车店门前才下车。 付了五十文车资,幼金才抱着小十,牵着一串妹妹进了大车店。这大车店名为顺风大车店,如今是饭点,里头倒也是坐满了往来的客商。本着不惹事不招祸的原则,幼金跟掌柜的要了间有着长长的炕床的房间,足够一家十口睡觉。 进了客房,幼金便随手将门的门栓给栓住了,将已经睡着的小十放到炕上,幼金才松了口气。那头幼宝将今日幼金在柳屯镇买的馒头取了出来,一家几口就着热水,每人吃了个馒头,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隔。 苏氏一直没有问幼金如今手上还有多少银子,不过方才瞧着女儿给了五十文车资,住大车店又花了二十文,这一下子就没了七十文银子,要知道她们现在一家十口,花销确实是个大问题啊! 如今只剩自己一家人,苏氏也闲了下来,才问幼金:「金儿,你如今还有多少银子?要不娘明日到外头找找有什么活计能做的,多少补贴些银钱?」 幼金摇了摇头:「娘您如今还没出月子,再说小十跟康儿还小,你出去做事两个孩子怎么办?我如今还有些银子的,足够咱们安定下来。」说罢将自己贴身收着的银子拿了出来:「除了方才花去的七十文,还有今日在柳屯镇买馒头花了十文,三婶上回给的一百文还剩了二十文。另外我去岁打猎共得了十七两银子,这些银子我分成三份,您、我跟幼银各自带一份,以备不时之需。」 幼金自己拿了八两银子:「明日到县衙去盖印,立户怕是都要花些银子,我多拿着些,剩下的娘您拿五两,幼银四两,分开保管。」 第64章 苏氏不知道原来幼金已经攒下了这么些银钱,看她拿出这么些银子,自己也是惊了一下,赶紧把幼金推过来的五两银子稳稳地收入怀中:「可咱们一家都是女的,康儿也还小,怕不是要立女户了罢?立完户,咱们又该去哪儿呢?」大丰朝女子也可立户,只是女子单立一户,税费要比男子立户多出半成来。 「女户便女户,咱们把您跟月长禄的和离书过了明路,立好女户以后,便离开定远县,虽说县城离翠峰村远了些,可月文涛兄弟还有三叔一家都还在县城呢,有些麻烦能免则免吧!」幼金都已经想好了,等过了明路以后,在县城里头转几日打听打听情况,再到衙门要了路引将户籍一同转出定远县,从此与月家隔得远远的才是上上之策。 「也是,毕竟都不是一家人了,这要是碰上也不好。」苏氏想了想,觉得幼金说得也有理儿,便点头同意了。 可事情的变化有时真的比人预计的要快许多,第二日一早幼金本想到衙门去办好户籍,却在街口碰到了韩氏。 「幼金?你怎么到县城来了?」韩氏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打扮成小子模样的幼金:「我远远就瞧见你,还以为我眼花看错了,好好儿你咋跑县城来了?」原来韩氏家的杂货铺就开在跟幼金等人昨晚住的大车店同一条街上,出来买早点的韩氏就这么巧地碰到了幼金。 幼金有些尴尬地看着韩氏,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含糊道:「来县城有些要紧的事要处理。」苏氏与月长禄和离一事不过昨日才办的,想必韩氏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幼金也懒得解释,便想含糊而过了。 「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跑到县城来能有什么事?快到三婶家坐坐,有什么事跟你三叔说,他在县城里头人面也算广。」韩氏却觉得有些奇怪,直觉不想放幼金离开,伸手紧紧拽住她的袖子。 幼金又挣脱不了韩氏的「魔爪」,认命地叹了口气,才告知事实:「三婶,我娘与月长禄和离了,我们几个都跟着我娘离了月家,我是来办户籍的。」 「什么?和离!」韩氏一时惊讶,不自觉嗓门都大了几分,引得两人附近摆摊的人频频侧目:「我们不过才离家一月不到,怎地好好儿的还和离了?」 幼金叹了口气:「三婶,我们家什么时候算好好儿的了?我不与您说了,我还得去衙门办户籍呢!」说罢又想挣脱韩氏的掌控。 韩氏赶忙将人拽了回来:「你一个小丫头,去衙门也没那么好办事的,我娘家一个姐妹的相公是做牙人生意的,我带你去找他帮帮忙吧!」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韩氏还是不自觉地就开口说要帮幼金了。 幼金一听她这么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便同意了。韩氏见她不走了,赶忙回铺子交代了打杂的小伙计两句,又出来领着幼金往牙行去了。 那姓何的牙人见她是韩氏带来的亲戚,也没要多少银子,只要了她五两银子,不过一个时辰便将盖了红印的和离文书还有户主名上写着苏幼金的户籍路引都拿了回来:「小姑娘,按着你的意思,都弄好了,东西可都要收好了才是。」 幼金细细地看了一遍才将东西都收进怀里:「多谢何大叔为我跑这一趟。」又转身深深给一直陪着自己等的韩氏鞠了个躬:「多谢三婶。」 韩氏笑着摆了摆手:「你一个小姑娘出来跑也不容易,我也是顺手帮一把罢了。如今事儿已经办好了,你带我去见见你娘如何?」说到底韩氏还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苏氏这个受气十五年都不反抗的人一朝反抗得这般厉害。 幼金想了想,便点点头同意了。从牙行出来,带着韩氏便回到了大车店。 听完苏氏轻描淡写地说完和离的前因后果,纵是韩氏这见得世面也不算少的人也不由得浑身微微颤栗:「那可是二哥的亲生孩子啊!竟都要溺死了不成?咱们家的日子就过得有那么艰难不成?」 一边恶寒于月家众人的心狠手辣,一边也为苏氏跳出火坑的行为感到欣慰:「不过都好了,你带着孩子离了月家,至少对两个孩子来说是好事一件不是?那你们以后要作何打算?」 苏氏沉吟片刻才说到:「我们准备过几日便离了定远县,搬到别的地方去,也算是将过去种种都掩埋了吧!今日多得你帮了我们,只是遇到我们一事还请不要告诉老三,我不想因为我们的事影响你们过日子。」 韩氏叹了口气,看着襁褓里的两个已经壮实了不少的孩子,微微点了点头:「我晓得了,既然你们没这么快走,我过两日再来找你们,有什么事就叫幼金到我们家铺子那找我便是。」妯娌俩说了好一会子话,韩氏才若有所思地离开了大车店。 又过了两日,幼金在县城里转了个遍,又跟大车店的掌柜的还有往来客商都打听了不少消息,最终决定举家往定远县南边儿大约五六日路程的洛河州去。并且还都准备好了干粮,也跟一队后日要出发往南边儿去的客商打了招呼,给了些银子跟在他们车队后头走着,也算是互相有个照应。 临行前一日晚上,背着个大大的包袱的韩氏趁着夜色又来了大车店。 将包袱放到炕上,又从怀里拿出个荷包塞到幼金手里:「你们如今定是缺银少钱的,虽然这点银子帮不上什么忙,包袱里头还有些是我跟你幼荷姐穿过的旧衣裳,虽然是旧了些,可将就着也能用,好歹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幼金手里拿着有些沉甸甸的荷包,眼眶微微有些发红,韩氏对于自己一家真的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三婶,您的大恩大德,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的!」 第65章 「你这孩子!好歹我们也曾是一家人不是?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韩氏嗔怪了她两句才笑着告辞:「好了,如今夜也深了,你们早些歇息,等到洛河州安定下来以后可要记得给我捎信儿来。」 韩氏给的荷包里头装了十三两银子,想必也是她这些年自己存下的私房钱,要知道十三两银子对于一个庄户人家来说那可都不是小数目了,韩氏明知道是有去无回的,还给了自己那么些银子,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将韩氏送来的东西一一归置好,苏家一家十口也早早熄灯睡了,毕竟明日开始要在车上度过五六日,可得养精蓄锐才是。 苏氏身子本就虚弱,又是还没出月子的人,加上又连着折腾了五六日,幼金一家十口还未洛河州苏氏便病倒了,连着身子最瘦弱的康儿也病得奄奄一息。靠着包袱坐在颠簸的骡车里头,面色惨白的苏氏有些愧疚地笑道:「都是娘不争气,还总是给你们添乱。」 几个小的急得眼泪汪汪的,个个不知如何是好。幼金也是愁得很,如今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想找大夫也找不到啊!只能不停地安抚苏氏与几个孩子,苏氏强撑着又熬了两日,车队才进了洛河州范围。 终于进了洛河州,幼金直接叫赶车的车夫将众人送到了医馆门口。虽然苏氏身子虚弱,所幸一时也不会伤及姓名,医馆给开了药,又在医馆用了药以后,才找了个大车店租了个大房间,苏家众人便在洛河州暂时停下了脚步。 经过在定远县的经验,幼金也学精了,跟大车店的掌柜的打听了附近的牙行,她要在洛河州安家,首先得落户,然后是要有房子。 洛河州是个大城镇,城镇范围、人口还有繁华程度都是定远县的几倍有余,自然花销也会比定远县大些。落户倒是只花了二两银钱,可买宅子便是幼金如今搜刮全身上下的银子都买不起的了。 那牙人见她面露犹豫,便道:「小姑娘,我这价钱绝对是公道的,那洛河州里头的宅子,哪怕是最小的只一个小院落一间房子的,那少说也要四十两。」 幼金摇了摇头:「陈大叔,这价钱太高了些,我不买城里头的宅子,城外头的也成,只一点,不要离洛河州太远便成。」 「不要离洛河州太远,我倒是知道有一处,就在西城门出去直走不过五里地,价钱也不贵,一个大院子带外头一亩荒地,三间房,加起来要加十两,如何?」那姓陈的牙人想了想,还真想起有这么一处宅子。 「怎地这么便宜?」要知道哪怕是在翠峰村,十两银子也盖不起来带一个大院的三间房子,何况还有一亩荒地!幼金大胆地猜测到:「不会是宅子有什么问题吧?」 那牙人原还想着她瞧着就是个小丫头片子,见这么便宜还能立时应下来,没想到竟还这么警觉,只得支支吾吾地说到:「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那、那家原先有个姑娘,找了个上门女婿,那女婿在外头乱来,后来被那姑娘一刀给捅死了,姑娘自己后来也抹脖子了……」 五里桥那个宅子已经空了两三年了,加上这事儿当时闹得也大,有心人打听一下也都能知道 ,陈牙人瞒也是瞒不住的:「可小姑娘我跟你说,那可是青砖瓦房,虽然空了两三年,可都是十分好的,收拾收拾就能住人的,你若是不嫌弃,那价钱咱们也是可以商量的不是……」 「那咱们去瞧瞧吧!」幼金以前不信鬼神之说,可是自己穿越以后倒是对这些事不可信其无,但那姑娘能手刃负心汉,想必是个烈性子的,估计也不会为难自己这一家老小。 陈牙人还想继续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幼金,没想到她却点点头同意去看了,顿时笑开了眼:「哎!行,咱们如今就去看看!」 那处宅子在一个名叫五里桥的村子边上,一河之隔,河东边是五里桥村的大部分村民聚居之地,河西边则只有这一处宅子与五里桥村隔了三四百米遥遥相望。虽然是死过人的宅子,可陈牙人也确实没哄她,大小跟月家的宅子竟也差不多,虽然空了两三年,院子里头也长满了野草,不过房子主体结构倒是都还好。 跟在陈牙人身后转了几圈,幼金满意地点点头,虽然是死过人,不过宅子确实不错,依山傍水的,宅子也够大,还有地,还便宜,确实最好选择了。 陈牙人见她还挺满意的样子,便笑吟吟地问到:「苏姑娘,我没哄你罢?这处宅子是真不错。」这处宅子是当年他误收回来的一处宅子,已经过了几年都无人问津,所以今儿个有冤大头上门,他是只要不亏本,只要能脱手就行。 「陈大叔,这宅子都几年没住人了,我这收拾也得花不少银钱,再者这死过人的宅子,多少还是有些不吉利……」幼金环顾了眼宅子,又露出一丝犹豫的神情。 陈牙人见她犹豫了,赶忙说到:「这样,苏姑娘,你若是诚心要,八两银子如何?真的不能再少了,我这还得到衙门换红契,光是契税银子都得一两!」 「七两,你若是觉得可行,我便买了。」幼金秉着能省一分是一分的心态,愣是又往下压了一两。 陈牙人见她诚心想要,又怕错过这个就没人来买这处凶宅,白白砸在自己手里,咬咬牙便点头了。两人又回了城里,午后便将红契都换妥了,仅一日时间,幼金便搞定了苏家一家十口的居住问题。 虽然宅子是买了下来,可毕竟已经几年没住人的地方,也是要花大工夫收拾才行。 第66章 如今正是农忙的时候,五里桥的村民们在河边的地里干着活呢,就瞧见远远几个人进了已经荒废快三年的秦家的宅子那去,个个都有些疑惑:「这秦家的宅子都空了这么些年,怎地还有人往那去?」虽然很疑惑,不过却也都不敢过去一探究竟。 幼金今日带了幼珠幼宝过来收拾,过来前还特意到纸扎店买了一篮子香火蜡烛还有纸钱。 到了秦家门口,幼金带着两个妹妹蹲了下来烧了香,又将一篮子纸钱都烧了,边烧还边念叨着:「秦姑娘,我从旁人那听了你手刃奸夫的事迹,深感钦佩。我们一家如今也是才离了火坑,实在没有银钱才占了你家的地方,还请你不要跟我们计较,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你烧过纸钱,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这些纸钱,希望你能早日托生到好人家,那奸夫就算是死了也肯定不会是有什么好下场的……」 幼珠跟幼宝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听长姐念叨,也不知道为何,只乖乖地干自己的事。 烧完纸钱后,幼金才带着幼珠幼宝开始收拾院子里的野草。将野草全都割断,然后堆放到外头,姐妹仨收拾了一个上午才略微把前院的杂草给割完。 瘫坐在屋檐下头的幼珠喘着粗气儿:「三姐,不,长姐,咱们仨得收拾到啥时候去呀!」自从一家子从月姓改为苏姓以后,幼金便将家中的排行重新给扭了过来,她便从三姐变成了长姐。 幼金也是有些高估自己的速度了,还有正房、东西厢房还有厨房这都是活儿啊!累得不行的她摇了摇头:「要是只有咱们仨,估计得收拾八九日才能收拾完,我明日到村里头找里正认识一下,顺便再在村子里头找几个能干的大婶来帮忙吧!」 姐妹三人一直忙到午后,才筋疲力竭地往城里回,三人走后,微风轻轻拂过已经烧完熄灭的纸钱,一声女子悠悠的叹声伴随微风消逝,环绕在宅子里头的阴凉之气也渐渐消弭。 第二日一早,幼金又是早早地带着幼珠幼宝出门了。今日三人先是到街上买了半篮子鸡蛋,才坐上牛车往五里桥去。 进了五里桥村子,打听到里正的家在哪,幼金便带着幼珠幼宝找到了里正家。 五里桥村不过才建村三十余年,村子里头都是杂姓,不像翠峰村几乎都是月氏一族的人,因此里正在村里的地位还是很高的。五里桥的里正名叫何浩,是个四十出头,面色黑红的标准乡下汉子。听她说是买了秦家的宅子的一家人,何浩有些震惊:「你们是被牙行的人给骗了不成?要知道那秦家可是……」 幼金微微摇头:「我都知道的,不过是处宅子罢了,再者秦姑娘若是在天有灵,想必也不会为难我们一家孤儿寡母。」 见她这么说,何浩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转而问到:「那你们今日前来所谓何事?可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听幼金大概说了下自己家中的情况以后,何浩也觉得一家子孤儿寡母不容易,加上乡下人友善睦邻的天然性子,他自然是觉着能帮就帮。 幼金本来就是有求于人,见他这么说,自然是打蛇随棍上,赶忙说到:「今日前来确有一事相求,我们一家病的病,小的小,那宅子空了这么些年,要收拾起来也确实有些难,想求里正能不能帮着在村里找五六个叔伯婶子来帮帮忙,我们家虽然没钱,但也不要大家白干,一日给五文钱您看如何?」 「不过是收拾宅子,找几个人一日的功夫便能弄好,哪里需要什么银钱?」何浩笑哈哈地拍了拍手:「你先过去,我到村子里头找几个汉子过去帮着收拾。」何浩还是觉得死过人的宅子阴气有些重,便在村子里找了六七个十几二十岁的后生过去帮着收拾。 多了六七个青壮劳力帮忙,苏家的新家果然一日就与幼金之前来看的时候全然不同了:原长满荒草的院子已经被割得干干净净,已经长满蜘蛛网的床头屋角也被清扫一空,就连秦家当年留下的已经积满灰尘的衣裳被褥也全都被清出去一把火给烧了。 按之前说好的五文钱一个人,给了里正四十文钱之后才送走来帮忙的众人。看着大变样的宅子,幼金满意地插着腰,开心地不得了:「咱们明日就可以搬进来了!」 「可是长姐,家里什么都没有,连被褥、锅碗瓢盆都没有呢!」一旁的幼珠狠狠地给她浇了盆冷水:「连柴火都没有!」 「咳咳,」幼金尴尬地咳了两声:「明日上午先把东西都买好,然后下午咱们一家就直接搬过来,明晚就在五里桥过了!」将院门关起来后,便欢欢喜喜地带着幼珠幼宝回了洛河州。 夜里,幼金、幼银与苏氏母女三人趁着几个小的都睡下后,算了算自己身上的银子。 幼金将身上剩的银子都掏了出来:「买宅子花了七两,上户籍花了二两,这两日一下拉拉杂杂的支出又花了三钱,我这还剩差不多七两银子。」 幼银身上的银钱也花了一些出去:「这两日娘抓药花了半两银子,旁的倒是没怎么花。」苏氏与幼银身上的银子也都没怎么花,目前苏家人手里就统共还有将近十五两。 「差不多还有十五两银子,明日买锅碗瓢盆、被褥粮米估摸着也要花个三五两,这样一来咱们手里就还有十两银子,还不至于过得紧巴巴的。」幼金想了想,盘算了几分,觉得还过得下去。「娘,幼银,咱们早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搬家呢!」 第二日一早,幼金起得最早,带着幼珠出了大车店便往西市去了,买了各类生活所需的东西,然后满满当当装满了一牛车东西,才领着赶牛车的汉子回到了大车店,然后又叫了个牛车过来,苏家众人带着各自的大包袱上了牛车,离开已经呆了三日的大车店,往新家去了。 第67章 幼金买下这个宅子之后,已经跟苏氏说过这个宅子的情况,苏氏也知道如今家里的境况,只花七两买下这个宅子对她们来说已经是一件幸事。不过本来心里还在想会不会是特别阴森可怖的宅子,可当她见到这宅子以后,心中的疑虑不安便都消失殆尽了:「若不是出了命案,咱们怕是花二十两都买不到这般好的宅子吧?」 赶牛车的车夫帮着将东西搬进了院子里,幼金结了银子以后便都离开了,只留下苏家众人在里头。 听苏氏这般说,幼金才笑着说到:「这宅子还是很不错的,娘带着小十跟康儿住正房,咱们几个分开住东西厢房,十个人也能住得很舒服。」虽然苏家的孩子都还小,不过合力从院子边上的井里头取了水上来,将正房还有东西厢房的炕、桌椅板凳都擦得干干净净以后,才将被褥席子往上铺。 幼金将厨房的物件一一摆好,然后到后院原先秦家留下的柴火垛那搬了一大把干柴火进来便开始烧水煮饭,除了被幼金几姐妹严令禁止出门吹风的苏氏外,就连两岁出头的小七都摇摇晃晃地跟在幼银身后帮忙,一大家子齐心协力、有条不紊地跟在月家时一样忙碌着,不一样的是如今每个人脸上都是明媚的笑,每个人都对未来充满了信心与希望。 河边上开田种地的村妇们瞧见两辆牛车拉着人到了河西边秦家门口,然后哗啦啦下来了一大串人,个个都有些好奇:「咋的,这新搬来的人家还真是不怕啊,老秦家当年那事儿闹得,她们也不怕闹鬼啥的?」 「不晓得,我家儿子那日还跟着里正去给帮着收拾了下,说那日瞧见了的三个小姑娘,穿得也不像有钱人家的孩子,估摸着是想捡便宜才买了这个房子吧?」另一个年约四十的妇人叉着腰看向河西边:「也不怕老秦家的姑娘回来找她们,小姑娘也真是够胆大的!」 其实老秦家的宅子,以前也不是没有人来看过,毕竟比市价便宜了一半不止,还带门前一亩地,胆子大的人倒是都觉得挺划算的。可前后也来过几拨不信邪的,结果瞧完宅子回去后,那些原本有意买宅子的买主竟无一例外全都病倒了!一传十十传百,秦家宅子闹鬼一说就这么传开了,本以为这处宅子就这么荒废了,没想到竟然还真有不怕死的买下来,还住进来了! 「何生家的,你要去瞧瞧不?」一个年轻些的妇人朝着方才说话的林氏问到,年轻人胆子大些,倒是有些跃跃欲试。 被称作何生家的妇人摇了摇头:「这闹鬼的宅子我可不敢去,你们爱瞧热闹你们去便好!」林氏对于鬼神之说还是很迷信的,这万一为着瞧热闹过去,回来撞邪了可怎么是好? 河西边的苏家一家人不知道自己已然成了五里桥八卦中心,各自忙活着,该收拾的收拾,该铺床的铺床,苏氏带着两个娃娃住正房,幼金带着幼绫幼罗幼绸住在东厢房,幼银与幼珠幼宝这对双胞胎则住了西厢房。 老秦家人没了以后,倒是留下了不少桌椅板凳跟柜子这些物件儿,幼金为着省钱,便都留下了,叫几个妹妹拿着开水烫过的麻布帕子擦干净后便先将就着用了,新家就这么里外都收拾得差不多,也算是初初有了个家。 各自将自己为数不多的衣裳鞋袜一一归置好,幼珠在三人睡绰绰有余的炕上翻滚了好几圈,十分满意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以后这便是咱们的家了!太好了!」 才换了盆干净的水回来的幼银见她这般欢喜,也笑着说到:「是啊,咱们还有自己的房间跟柜子了呢!」姐妹俩笑嘻嘻地说着话,对新生活充满了憧憬。外头幼罗带着幼绸在院子里玩泥巴,正房里头苏氏哄着双生子入睡,东厢房那头幼宝带着幼绫在擦桌椅板凳,厨房里头幼金忙着准备在新家的第一顿饭,苏家的新生,就此开始了。 搬入新家第一日,幼金炖了一大锅土豆烧肉,蒸了满满一大锅粗粮饭,一家人就着喷香肥美的肉汁儿吃得饱饱儿的,晚饭过后,又在厨房里头取了烧得热热的水到淋浴的小间那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才各自回房睡下。 东厢房里头,幼绫挨着幼金睡,五岁的她这段时日跟着一大家子人从柳屯镇风尘仆仆地来到五里桥,还有些不适应:「三姐,我们真的不回家了吗?」她叫幼金三姐叫了这么些年,一下子倒是还没习惯改口。 「幼绫想回去吗?」幼金不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反问了她这么一句:「幼绫是不喜欢这里吗?」 幼绫眼皮有些发沉,昏昏沉沉地想了片刻才微微摇头:「这里很好,没有爹,没有奶,没有人打我们了……」虽然幼绫年岁也还小,也十分依赖幼金,虽然来到全然陌生的环境心中有些不安的恐惧,可只要身边还有苏氏等人在,不安与恐惧倒也消散了不少。 「那咱们就不回去了,这以后就是咱们家了。」幼金轻轻拍着她哄着入睡,早已累极的幼绫不过片刻便安心睡去了。幼金给身边几个小的盖好了被子,不一会儿也睡着了。 梦中,幼金见到了一个年约二十三四的年轻妇人,柳条般儿的身条,一双杏眼显得十分温柔,对着幼金盈盈一拜:「苏姑娘,多谢!」然后转身往远处走了,渐渐地身影消失在茫茫白雾之间。 金色的光线顺着窗缝洒进屋内,外头天已经大亮,苏家却还无一人起床。幼金舒服地翻了个身,才懒洋洋地睁开双眼,看着在在屋内的阳光中欢快地飞舞的灰尘,心头莫名有种满足的懈怠感,她已经多少年没有过这般可以不怕有人突然冲进来对自己指手画脚打骂,可以犯懒睡到日上三竿的日子了? 想起昨晚自己梦见的那个妇人,想必便是当年那个手刃亲夫的烈女秦家姑娘了。回想昨晚她脸上并无阴郁之气,反倒是一片祥和,跟自己道谢后转身离开了,想必是投胎去了吧?坐在炕上想了好一会儿,又缓了好一会儿才从炕上坐起身来,轻柔地将几个小的踢开的被子给盖好,然后自己起身穿了鞋,悄悄出了东厢房往厨房去,她还要把一家人的早饭给准备好。 幼金在厨房忙着的时候,幼银幼珠也起来了,姐妹仨一起干活,倒是没多久就做好了早饭。幼银将苏氏的那份给端到正房去,幼金昨日也说了,苏氏如今还未出月子,不让她出来,所以苏氏便只得在正房里头呆到月子满为止。 吃过早饭以后,幼金扛着锄头带着妹妹们到苏家门口那亩荒地上准备开荒。 「长姐,咱们这要种些什么呀?种粮食吗?」幼银手里拿着镰刀,看着长满野草的荒地,不由得有些发愁:「这么些草,咱们得整理到啥时候去呀?等咱们收拾出来,怕是农忙都过了。」 第68章 幼银幼珠在前头割着杂草,幼金挥舞着锄头在已经割掉杂草的地上刨着土,幼绫幼罗则跟在她身后把土里的草根儿给捡出来堆到一旁,姐妹五人倒是配合得很好。见幼银这么问,幼金便将自己的打算大略说了下:「咱们今春就不种粮食了,如今家里没牲口,咱们几个种地也有些吃不消,我想着种些蔬果,这些熟的快,等长好了挑到城里好歹也能卖些银子,再换粮食也可以。」 幼金从翠峰村出来的时候早已将从翠峰山上拔下来晒干的蒜头种子也带上了,加上昨日在洛河州还买了不少蔬菜的种子,种些蔬菜到城里换钱倒也是可行的。毕竟如今家里都没有一个壮劳动力,种粮食肯定是难,倒不如种些蔬菜拉到洛河州里头换些银钱还快些。 幼珠倒是有些担心换不来银子:「这种菜家家户户都有,咱们能卖别人也能卖呀,长姐,这要是换不来银子可怎么好?」毕竟如今一大家子十口人,就昨日从洛河州买的最便宜的粗粮一石都花了一两三钱银子,那钱可不经花呀! 幼金将锄头放在地里,撑着站直了腰暂时歇会儿,笑着安慰几个忧心忡忡的妹妹:「放心,长姐既然能带着你们出来,就一定会让大家都吃饱肚子的,现在当务之急是咱们要把地给整出来,然后赶紧种上菜,不然别说挑菜到城里卖,就是咱们自己吃都没得吃了。」 几个孩子一听,个个都十分担心自己没菜吃,手里的活都放快了不少,半日下来倒是也整出了二垄地。幼金又将前两日割出来晒干的杂草堆到已经整出来的地上头一把火给烧成灰了,然后和匀当施肥用了。 苏家几个大点的孩子连着整了四日,终于将门口一亩的荒地整了出来。因着是用来种菜的,地都勾成一垄一垄的,苏家的地里五里桥的河不远,幼金又从河里引来了活水灌溉,等地都湿透以后,第二日便将从翠峰村带来的野蒜掰开一瓣儿一瓣儿的,全给种进地里了,然后再用花了一文钱从五里桥一户人家那买回来的几担干稻草铺在种上了蒜苗的地里头,再浇足了水,三垄蒜便都种到地里去了。 剩下的地则是种了土豆、白菜、小青菜、南瓜等蔬果,一亩地倒是满满当当地全种满了。 种完了菜,便只需要每隔一两日引水灌溉,这都是些小事情,幼银带着幼珠都能做好的。终于能腾出时间来的幼金则又要开始琢磨着给家里人找些荤腥吃跟赚钱的法子了。 首先要解决的便是苏氏的伙食问题,因为一直以来伙食都不好,苏氏的奶水跟不上,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娃娃这些日子不见长肉,倒是消瘦了几分。幼金看着也着急,想起前世曾听人说鲫鱼能下奶,便到地里头刨了不少蚯蚓出来,又敲弯了几根粗粗的针做成了弯弯的鱼钩,然后便到五里桥河西边垂钓去了。 五里桥河面宽约三四米,流经苏家门前的河段水流缓慢,五里桥的小子们到夏日的时候也都喜欢到河里玩玩水摸鱼,可如今才开春,自然河里也不会有什么人。饿了一冬的鱼儿们闻到蚯蚓的香味,自然是一个接一个地上钩了。不过半个时辰,幼金便钓到了三条成年人巴掌大的鲫鱼,还有两条近两斤重的红鲤鱼,可以说是收获颇丰。 一个下午下来,竟也钓了半桶鱼。几个下田回来路过的妇人瞧着幼金一个面生的半大姑娘在那钓鱼,都觉得新奇,走过来瞧了两眼,本以为是孩子贪玩儿,没想到凑近一看还钓了大半桶鱼,三人都有些羡慕地看着:「你是河西边新搬来那家的姑娘吧?还钓了不少鱼呢!」 幼金瞧着面相都比较和善的三个妇人,便随手扯了几根藤条,快速串了了三条鱼递给三人:「三位婶子,我们是新搬来的,以后大家都是邻居,还请多多照顾照顾我们一家。」 幼金选的都是一斤左右的鲤鱼,三个妇人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也还是收下了,毕竟鱼再少也是荤腥不是?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那三个妇人收了幼金的鱼以后,笑得也热络既三分,不过一会儿便也算得上熟识了。 四人说了好一会子话,那三个妇人才各自提着一条大鲤鱼往家去,对河西边的苏家人也有了个好印象:「别说这小姑娘还真会来事儿,这么大的鱼一下给了咱们三条,也不心疼!」 「是啊!要知道这么大的鱼就算拿到洛河里头卖也能卖个二十文呢!」一个凤眼大嘴的妇人笑得见牙不见眼,心里想着这鱼今儿个晚上得怎么吃才是,如今刚刚开春,能吃的东西也不多,家里孩子也馋肉得紧,好容易得了条鱼,可得好好弄来吃才是。。 另一个妇人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这二十文也不是小数儿,要不咱们明日也送些蔬菜啥的给苏家?那幼金不是说她娘还在坐月子吗?我看她们刚搬过来,想必也是没啥菜能吃的。」其余两个妇人一听,也觉得有道理,就算给人送个半筐子土豆白菜啥的,那也还是自己得了便宜不是? 这晚,苏家众人也是饱餐了一顿,幼金共钓回了八条鲤鱼,六条鲫鱼。晚饭先是用两条鲫鱼炖了汤给苏氏喝,然后几姐妹则是吃的撒了些盐巴来烤的鲤鱼。剩下六条鲤鱼跟四条鲫鱼则都用清水装着养在厨房,这样一来就可以每日有鱼吃,还能吃上三五日呢! 第二日一早,三个妇人下地时特意绕到苏家门口,各自提着半篮子土豆、白菜啥的,站在苏家院门口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敲门。 三人还在犹豫着,那院门便从里面打开了,原来是提着衣裳要去河边洗衣裳的幼银跟幼珠出来了。见门口站了三个婶子,两人赶忙放下用一根扁担抬着的木桶,有些防备地看着三人:「你们是?」 「你们是幼金的妹妹吧?昨日幼金给我们送了条鱼,我们庄户人家也没啥好的,就给你们送些蔬果过来,好歹也能吃。你们家大人在不?」其中一个领头的妇人笑着问到。 一听说是给自己家送东西来的,两人便都乖巧地问了好,然后幼珠才转身进去叫了幼金出来。幼金一听说是昨日的三个妇人给自己家送东西来了,擦干手赶忙出来了:「葛婶子,你们这是作甚?我给你们鱼可不是图你们家东西的!」 那个被称为葛婶子的打头的妇人笑道:「我知道你不图这些,咱们虽然是穷苦人家,可也不是爱占便宜的人家,就算是我们给你们乔迁的一点子心意吧。」其余两人也都点头称是,幼金见推脱不掉,也就半推半就地收了三人送来的东西,然后请三人进屋喝口水。 三人站在门口瞧了瞧里头已经收拾得不见荒芜之气的院子,不过心里头还是有些怕怕的,便都摇了摇头:「我们还要下地呢,下回再来。」然后忙不迭地提着已经空出来的篮子转身走了。 幼银两姐妹则看着已经装满背篓的土豆、白菜、南瓜,欢喜地说到:「长姐,这够咱们家吃上好几日了吧?」如今苏家所有吃的都是要买,三位婶子送来的东西也够她们吃上几日,也能省不少银钱呢! 第69章 幼珠却想的是,既然三条鱼就换了一背篓瓜果粮食,那是不是也能换些别的?便跟幼金建议到:「长姐,要不咱们用鱼跟村里人换些粮食?」 幼珠没说,幼金一开始还真没想到,不过听她这么一说,倒是生出了卖鱼的心思:「三位婶子愿意给咱们送蔬果,那是人家的心意,可若是咱们直接上门换,便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那人家要是觉着我们给三位婶子不要东西,给他们就要东西了,又该怎么想呢?」顿了顿,才道:「不过幼珠你说的也有道理,虽然在村里头咱们不好卖,但是咱们可以拿到洛河州城里头卖呀!」 原被长姐否决了还有些不高兴,可一听她说可以到城里卖,幼珠两眼立时亮了几分:「拿到城里卖还能卖得更贵些呢!」这样就可以赚更多银子,然后买更多粮食了! 瞧着幼珠一副财迷的样子,幼金也噗嗤地笑了:「瞧你掉到钱眼的小财迷模样,好了,跟你二姐快些去洗衣裳吧,我收拾好家里就再去河里钓鱼,看能不能钓够明日到城里卖钱的量再说。」如今苏家苏氏还在坐月子,家中所有都是幼金一人在把持,要操心的事也实在不少,不过赚钱才是首要任务。 五里桥村里头是没有专门打渔的渔夫,河里的鱼也都吃得肥,幼金在河基老槐树下坐了一日,倒是比昨日收获多了不少,足足钓上来数种鱼共十九条,其中还有五条是近三斤重的大鱼,小的也有半斤大小。 提着沉甸甸的木桶回了家,妹妹们瞧着挤得满满一桶的鱼,个个都高兴地不得了:「这么多鱼!」「今晚又可以吃鱼了吗!」「能换好些银子了吧?」你一言我一语地好不热闹。 幼金笑着说到:「今晚咱们还是吃昨日钓上来的鱼,这些可不能吃,这些可是要拿到城里换银子的呢!等换了银子,长姐再给你们买肉吃。」一听说又可以吃肉,几个小的都高兴得不得了,拍着手欢呼着。 一旁抱着孩子的苏氏笑着摇摇头,嗔怪道:「你呀,别人得了银子都是先存着,你倒好,还没换到银子呢就想着怎么花了。」也不怪苏氏这般说,毕竟如今家里这么多孩子要养活,若是没些银子傍身,着实也是不妥。 幼金却不能苟同苏氏的意见:「娘,银子赚了就是拿来花的,再说我们大的还好,那妹妹们都是在长身子的,您还要给小八跟康儿喂奶,不吃饱了哪里行?」苏家这些孩子都是长期营养不良的,个个面如菜色,幼金也是考虑到这点,才变着法儿的给几个妹妹找吃的,能补一点是一点。 苏氏也知道几个孩子都受了不少苦,可以前在月家的时候自己也是自身难保,哪里还能维护她们几个多少?如今总算脱离了月家,这如今才过上了几日的舒心日子也是幼金一人的功劳,这么想来,苏氏心中便觉得自己不该管这么多:「幼金,娘的这些孩子里头,你最懂事,也最能干,往后娘也不管你,只要你觉得可行的事,便做就是了。」她不能帮女儿什么忙,那就尽量做到不给她拖后腿吧! 幼金见苏氏这话说得真心,心中也十分高兴,道:「咱们家每个人都是好样的,只要我们团结一心,总会过上好日子的!」幼银几姐妹十分认同长姐话,一个个跟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每个人都相信自己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毕竟如今不就比以前好了许多吗? 第二日一早,幼金与幼银姐妹俩用扁担抬着装满了鱼的木桶沿着五里桥河走到官道边上,等了一刻钟便等到了沿路招揽坐车的人的牛车,花了三文钱,姐妹俩连着一桶鱼都上了牛车,往洛河州城里去了。 牛车上头坐了除了苏家姐妹俩,还坐了不少附近村庄到洛河州赶集的妇人。其实洛河州并没有固定的集日,因着是比较大的城镇,每日圩市都是人来人往的,加上城里头人多,所以附近挑菜进城卖的人家也不少。 牛车直到南城门,姐妹俩下了牛车,又交了两文钱的进城费,才合力抬着重重的木桶进了城,然后往卖菜卖肉的西市去。 幼金幼银来的不算早,西市的大部分摊位早已被占得差不多了,姐妹俩寻了好一会才寻到一个卖菜的妇人边上有个小小的空隙,赶忙将压得两人肩膀发痛的木桶放下来。两人才刚放下木桶,就有个提着菜篮子的年轻小妇人过来问了:「小姑娘,你们这鱼怎么卖啊?」 见客人上门,幼金便笑得热切:「小嫂子,我们这鱼大的七十文,小的二十文,大小都有,您瞧瞧要多大的?」 「七十文这么贵?」那小妇人略微有些嫌弃地看着挤得满满一桶的鱼:「人家卖猪肉的也才二十八文一斤,你这鱼都快比猪肉贵了。」 幼金伸手从木桶的水里捞出一尾重约四斤的红尾鲤鱼,鲤鱼活蹦乱跳地在幼金手里挣扎着,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鱼鳞都有些闪闪发光:「小嫂子您看,这鱼少说也有四斤,七十文真不算贵!这活蹦乱跳的鱼,可是刚离水的新鲜,回去炖着吃炸着吃都好吃!」 那小妇人瞧着那大鲤鱼也确实鲜活,想着家里读书的相公前几日还有些念叨着想喝鱼汤,便动了心:「我不要这大的,你给我寻两条鲫鱼罢!」都说鲫鱼炖汤最是补身子,相公读书辛苦,喝些鱼汤补补身子也是好的。 幼金手脚利落地接过幼银递过来的昨夜家里人编成条的稻草,很快从水里捞出两尾半斤大小的鲫鱼:「小嫂子您看这两条如何?这俩小的,一共二十五文如何?」见她点点头,幼金便用稻草穿腮而过,两条摇着尾巴的鲫鱼便到了小妇人手里,接过二十五个铜板,幼金恭恭敬敬地送走了小妇人。 一旁有些怕生不敢出声的幼银没想到这么快就卖出了两条鱼,还挣了二十五文钱,心中也十分雀跃:「长姐,这鱼真的能卖银子呢!」 幼金也笑着松了口气,看来自己卖的价格也不算贵,而且这洛河州的消费能力肯定比柳屯镇的人强上不少,这鱼今日肯定都能卖完,笑着说到:「等鱼卖完了,咱们再买几只小鸡崽回去养,等养大了好下蛋给你们吃。」反正如今家里头地方也够大,再说也买不起猪崽,那养十几只鸡也是不错的选择。 早上来买菜的大都是住在城里头的人,如今阳春三月,倒是吃鱼最鲜活的季节,因此幼金姐妹俩带出来的鱼倒是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便都卖光了。瞧着长姐以六十五文钱将最后一尾大鲤鱼卖掉,幼银心里也是对洛河州人民的有钱程度做出了新认知:「长姐,这也太好卖了些吧?那要是咱们日日都来卖鱼,岂不是也能挣不少银子?」 幼金谨慎地将得来的银子全都塞到胸前最贴身的位置藏着,毕竟两人年纪还小,这城里头虽然有官兵在巡逻,可万一被宵小盯上可就麻烦了。听幼银这么说,幼金才笑着说到:「五里桥河里的鱼又不是你想要就能有的,再说了,咱们会钓鱼出来卖,那旁人不也会吗?」这回能靠这些鱼挣些银子不过是因着自己运气好,钓上来这么些鱼,可一旦传开了,那五里桥村里的人也都不是傻子,人家不知道钓鱼换钱吗? 第70章 原还兴致高昂的幼银听长姐这么说,顿时有些失落:「那咱们岂不是又没得赚钱的路子了?」心中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太不争气,家里事事都要长姐操心,自己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幼金将木桶里剩下的一点水全都倒了,拍了拍幼银的肩膀道:「放心,赚钱的事我来操心就好,你可还得帮娘跟我照顾家里那几个小的呢!走吧,咱们先去买小鸡崽,再买些肉回去。」幼银听她这么说,觉得自己还有用武之地,便欢欢喜喜地点点头:「嗯!」 洛河州的物价比柳屯镇贵,一枚鸡蛋也要两文钱,而一个孵出来的小鸡崽则要八文钱一只。幼金姐妹俩在西市里转了两圈便找到了卖小鸡崽的,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以一百文的价格买下了十四只小鸡崽,平均一只七文钱多一点。 将小鸡崽装进已经空了的木桶里头,姐妹俩又绕道到猪肉摊子去买了三斤板油跟屠夫便宜卖给她们的两只猪蹄,姐妹俩一个提着装着小鸡崽的木桶,一个提着用荷叶包裹着的猪肉,欢欢喜喜地出了南城门,往五里桥回了。 五里桥不过距离洛河州五里地,所以才得名五里桥,姐妹俩虽然走得不快,沿着官道回去,走了大半个时辰,也到家了。 在家翘首盼望两个姐姐的娃娃们远远瞧见了长姐跟二姐的身影,大的带着小的一路便跑了过来,瞧见幼金手里提着的桶里竟然有十几只小鸡崽,个个都欢呼雀跃起来:「是小鸡崽!」 幼金笑着停下来歇了会,然后一行六七人才往家走去,边走还边叽叽喳喳地说到:「长姐,我能养小鸡崽吗?」 「我也要养!」姐妹几个斗着嘴,欢喜地不得了。 「我们大家一起养,一会儿回到家,咱们先去后边山上砍些竹子回来扎个鸡圈,然后幼珠你打头,每日你跟幼宝、幼绫还有幼罗要负责给小鸡崽们找吃的。」幼金笑吟吟地给几个妹妹分配工作,几人听了都挺起小胸脯,认真表示自己一定坚决完成任务。 倒是小不点幼绸有些不高兴了:「长姐,还有我呢!」 幼金还没说话,幼珠就先笑了:「小七,你不怕小鸡崽啄你?」以前小七是被月家的大公鸡啄过的,所以对大公鸡还是有些阴影。果然一听说会被啄,小七也有些怏怏地垂下了头,她也想帮忙,可是她害怕会被啄到。 幼金笑着抚了抚小七的小脑袋,笑道:「小七可以帮你三姐一起干活,不要离小鸡崽太近就好了。」听长姐这么说,小七才高兴地点点头。 正房里头的苏氏听着外头院子里,几个女儿欢喜地说着要怎么养鸡,自己也是满心地欢喜,这样的日子,比起以前在月家的日子,简直一个人间,一个炼狱的巨大差别!感谢苍天,自己还能逃离那样的日子! 苏家搬进来以后,所有物件儿都是现买的,锄头、镰刀、砍柴刀这些铁制品也是新买的,当初买的时候可是花了幼金将近二两银子,心疼得不得了,可如今看着竹子倒是用得十分顺手,幼金便觉得这份钱花得十分值得了。 苏家后面的山上有一整片的毛竹林,幼金带着幼银与幼珠到竹山上,手起刀落,不一会儿就砍了三根高约十七八米的成年毛竹,幼金还特意背着背篓扛着锄头上来的,砍完毛竹以后,又转悠了好一会儿,挖到了四根白白胖胖的春笋,姐妹仨才满载而归,下山回家。 翠峰村是没有毛竹的,因此包括苏氏等人在内的苏家人都不知道幼金背回来的竹笋是能吃的,见她手脚利落地把包裹在外头的深绿色壳子掰掉,露出白白嫩嫩的内里,不由得都觉得有些新奇,一旁忙着搭鸡圈的幼银问到:「长姐,这是干嘛的?」 「这叫竹笋,今儿个咱们吃猪脚炖笋子,可好吃了。」幼金一边干活一边回答她的疑问。 听她说是吃的,没见过这东西的几个小丫头都围了过来:「这是什么好吃的呀?」苏氏也有些担忧:「金儿,这能吃吗?不会吃了有问题吧?」 幼金摇了摇头,说到:「我今日是瞧见集市上有人卖呢,不会有问题的。」幼银刚想问她今日怎么没见着,就被幼金一个眼神制止了,便乖乖闭嘴不说话了。 如今才刚刚开春,能吃的青菜都还没长出来,幼金今日瞧见漫山遍野的竹子,心里也是生出了另一个赚钱的法子,挖些春笋到城里卖也是可以的,只要能换钱,那便都是做得的。这日晚饭,幼金炖了一锅猪脚炖春笋吃得苏家人个个两眼发亮:「这甚子竹笋也太好吃了些!比肉还好吃呢!」春笋吸收了猪肉的香气,混合着春笋自身的鲜美,可不是比肉还好吃吗? 幼珠两腮鼓鼓地跟个小仓鼠一般,两眼放着亮光:「长姐,这能拿到城里卖吗?」 听着女儿掉入钱眼的言论,今日开始出房跟孩子们一起用饭的苏氏不由得有些心酸又有些欣慰,心酸的是因为自己没本事,害得几个孩子见天儿的想要赚钱;欣慰的是几个孩子都十分懂事,从来不需要自己分心太多,反倒是她们都在想法子让这个家变得更好。 幼金露出一丝笑,果然幼珠的性子是最像自己的,也最懂自己的心思,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你们想,如今才开春,咱们前些日子在城里也都瞧见了,城里头如今卖得也都是白菜土豆甚的,现下能吃到鲜嫩的菜都不是容易的事儿,不说春笋,哪怕咱们是摘些槐花野菜,到城里卖那也能换钱不是?」 一听到幼金这般说,几姐妹的眼中都「蹭蹭蹭」地发出了明亮的光芒:「真的吗?野菜也能换钱?」「那我们明日都去摘野菜好不好?」 第71章 「虽然换不来多少银子,可蚊子腿再细也是肉不是?」幼金曲着手指微微在木桌上敲着,说到:「哪怕一文钱,那也是钱呀!」 姐妹几人纷纷点头,觉得长姐说的十分有道理,异口同声地说到:「我明日去摘野菜!」「我去摘槐花!」「我也去!」「我也去!」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模样,生怕幼金落下自己在家一般。 「好了好了,先吃完饭再说,一会儿饭菜都凉了不是?」苏氏给每个孩子都夹了一筷子菜,笑得温柔极了:「要去摘野菜先得吃饱肚子了不是?」 听到苏氏这般说,幼金也赞同的点点头,几个孩子才赶忙捧着粗瓷碗,大口大口地吃着饭,不一会儿一大盆猪脚炖春笋便全部吃光了。 第二日一早,东边的太阳还未爬上天空,东厢房的门便悄悄打开了,一道瘦弱的身影迈着轻轻的步子出来后又将门关上了。虽说如今是阳春三月,可被薄雾笼罩着的清晨还是微微有些冷,幼金哈了口气,搓了搓手便往厨房去了,她要趁众人还未起来时便将早饭做好,毕竟今日除了苏氏,全家可都要出去干活儿的。 五里桥有些起得早的村民已经扛着锄头下地干活了,瞧着河西边袅袅升起的炊烟,倒没以前那般害怕了,以前的秦家是个闹鬼的宅子,可苏家人住进去后虽说都是老弱妇孺,倒也没有传出什么诡异的事,现在村里人都说苏家人与秦家姑娘有缘,秦家姑娘才肯让她们安生呢! 当然这些话都是村民们在私底下这般说着,也没人跑到苏家门口这么说,再者苏家搬来才不久,跟村里人也都算不得熟络,唯一上门送过东西的葛氏几人也是来过一次而已。所以苏家人也不知道外头是怎么说的,个个都只觉得如今住得倒是比在月家的时候舒心了不少。 幼金今日煮了一大锅粗粮粥,再炒个油渣子炒白菜,再把苏氏的鲫鱼汤给放到灶上用小火煨着。忙碌了好一会儿,菜还没上桌,闻到饭菜香味的苏家众人也都醒了过来。接过小的在幼银幼珠幼宝的协助下乖乖用清水漱口洗脸,春季清晨的井水还微微有些温,倒也舒服得很。 等苏家众人都洗漱过后,幼金这头也都做好早饭了,一大家子围在一起吃完早饭后,便分成摘槐花的、摘野菜的还有挖笋的三组出发了。幼银带着幼绫幼罗在河边的田埂上寻找着野菜的踪迹、幼珠幼宝则提着篮子到山脚下去摘槐花,而幼金则自己扛着锄头背着背篓往毛竹林去了,剩下幼绸跟苏氏在家中守着。 其实五里桥的村民也有挖笋子、摘野菜吃的,不过自从秦家出事儿以后,很多人都是能不往河西边来就不来,因此不管是摘叶菜的还是摘槐花的,一个上午过去也都收获了不少。而上山挖春笋的幼金,不仅收获了不少春笋,还收获了两只个头不小的竹鼠! 背着满满一背篓的春笋,扛在肩上的锄头的一端上头挂着两只被藤条紧紧捆着的竹鼠,幼金哼着小曲儿往家去了。还未回到家,便遇见了提着满满一篮子槐花的幼珠幼宝。两人一见到幼金,也欢喜地朝她挥手:「长姐!」 幼金也朝两人挥挥手,然后加快步子赶上了两人。等她走进了两人才看到她锄头一端绑着的两只大竹鼠,不由得都吓了一跳:「长姐,这是什么啊?!」 「这叫竹鼠,肉很好吃的!」幼金笑眯眯地解释到:「等明日也一起拿到城里卖,估摸着也能卖出些银子来。」 「竹鼠,是老鼠吗?咋会有人要吃老鼠呢?」胆子有些小的幼宝紧紧拽住幼珠的衣角,躲在她身后,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到。 幼金见她害怕,便将竹鼠取下来,提在手里,免得吓到她:「不是老鼠,只是名字有些像而已。」幼珠虽然有些好奇,不过也是有些怕怕的,两姐妹跟幼金隔了六七步距离,姐妹仨一同回家去。 回到家后,两只竹鼠果然又引来了苏家其他人的好奇与略微的不安,不过幼金还是将两只竹鼠与明日要带到城里卖的水芹菜、槐花跟竹笋都放到了苏家的仓库去,第二日一早,带着闹着要跟自己进城的幼珠,一人背着一个竹背篓,幼金手里还提着两只加起来有将近八九斤的竹鼠,姐妹俩进程卖东西去了。 幼金姐妹俩这回也带了不少东西,不过重量倒是比前日的轻了许多,姐妹俩出门早,到洛河州集市时,倒是很容易就找到了空的摊位。将新鲜的水芹菜摆在干稻草上面垫着,然后一篮子槐花也摆在一旁,姐妹俩手脚利落,不过片刻便支起摊子开始叫卖。 如今街上卖蔬菜的大都是去岁囤下来的大白菜,卖野菜的也有几个,不过像幼金姐妹这般满满当当摆了好几样还真就只此一家。不过一会儿,一篮子槐花就已经卖了大半出去了。幼金姐妹俩没有杆秤,卖槐花也只是用荷叶包成一包然后用搓成条的稻草绳捆起来,一包卖五文钱,不算贵,因此卖得也快。 「小姑娘,你这是竹鼠吧?」一个穿得十分体面还带了个小伙计跟在身后的白胖汉子笑吟吟地问到:「在洛河州卖竹鼠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这位老爷好眼力,我这竹鼠可是我爹昨日在山上逮的,活蹦乱跳的,您要来一只不?」幼金张口就来的瞎话可是越说越好:「竹鼠不好抓,您要是诚心要,两只收您四钱银子如何?」 那白胖的汉子还没说什么,一旁的幼珠倒是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两只什么竹鼠长姐竟然敢喊这么高的价钱! 「小姑娘年纪小小倒也敢喊,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那白胖的汉子倒是对这两只竹鼠挺感兴趣,幼金的高价也没吓着他,倒是还直接上手拽了拽其中一只的爪子。惹得那竹鼠朝着他「咯咯」凶了几声,逗得他「哈哈」乐了两声。 幼金的摊子摆了好一会儿,哪怕是春笋也卖了几颗出去,可竹鼠却没人问过一句,这白胖的汉子还是头一个来问的客人,她肯定是想抓住这个机会把这两个小玩意儿出手:「这位老爷,《本草纲目》都有记载,竹鼠肉甘,补中益气,解毒,这可跟您平日里吃的猪肉牛肉不是一回事儿,这是好东西来的啊!」 见她连《本草纲目》都张嘴就来,那白胖的汉子倒是觉得有些意思:「看不出来小姑娘还深藏不露啊!就冲你这话,这两只竹鼠我要了,另外你这摊子上的东西我都包圆了,给我拾捯拾捯。」 第72章 这可是大生意啊!幼金当即乐得见牙不见眼:「唉!好叻!我这还有三捆水芹菜,六颗春笋,还有半篮子槐花,加上两只竹鼠,收您五钱银子,您看如何?」 那人倒也是财大气粗,直接从荷包里拿出了一两碎银子,抛到幼金手里。幼金倒是有些为难了:「老爷,我们这小本买卖,您这银子也忒大了些,您这有没有碎银子?」不是她不想要,可她是出来卖东西的,哪里会随身带这么多散碎银子? 那白胖汉子听她这么问,倒是有些为难:「这已经是我最散的银子了,要不这样,你明日再给我送两只竹鼠跟一些野菜过来东市的云味轩,这就当是我提前付给你的银子了如何?」说罢便示意跟在他身后的小伙计把幼金摊上的东西都给背上了,也不怕幼金把他的银子给贪污了一般。 幼金想了想,道:「老爷,这竹鼠也不是我们说要就能要的,这样,我明日先给您多送些野菜槐花竹笋,竹鼠何时逮到我再给您送如何?」这可是长线生意,幼金可得巴紧这个大客户了! 那白胖的汉子倒也不在乎这半两银子一般,随意地挥挥手:「成,你若是再逮到竹鼠,送过来我照价收,若是有别的新鲜吃食,送过来我也要。」说完,他也不多说什么,甩着大大的袖子往别处瞧去了。 幼珠看着长姐将一两银子塞进怀里,至今还有些不敢置信:「长姐,你昨日逮到的那两只竹鼠这般值钱啊!一两银子呢!」 幼金将铺在地上的稻草卷吧卷吧收起来,然后背起自己的背篓,拍了拍幼珠的脑袋:「想啥呢?咱还要给人家半两银子的东西呢!赶紧背上你的背篓家去了,不然明日送什么进城给人家?」听长姐这么说,幼珠才回过神来,赶忙背起自己的背篓,跟在幼金身后,姐妹俩出了城家去。 幼金幼珠进城去挣钱,幼银等人在家也没有闲着:两个大的先是洗完了一大家子的衣裳,然后又带着幼绫幼罗到河边田埂四处寻找野菜的踪迹,因为昨晚长姐说了,就算拔回来卖不出去,自己一大家子也是要吃的。几个孩子都知道家里如今处处都要花银子,也都十分懂事,能省一文钱是一文。 等幼金姐妹俩回到家的时候,幼银等人已经采了一大筐水芹菜还有半篮子蕨菜回来了,听说昨日采到的菜都卖光了,姐妹几个欢喜得不得了,吃完午饭连午觉也不歇了,三三两两分了几头各自忙活去了。 幼金自然是要到山上找竹鼠去的。竹鼠这玩意儿,最擅长打洞,于是幼金便想出了个用烟熏的法子,这竹鼠跟兔子不都一样嘛,烟一熏自然就出来了。幼珠也尝到了竹鼠的甜头,嚷嚷着要跟幼金一起去,幼金想了想,自己一个人也确实忙不开,便带上了唯一没那么怕的幼珠去帮忙。 幼金的背篓里今日背着的是一篓干稻草,幼珠的背篓里则是放了个大麻袋,一会儿用来熏竹鼠用的。 姐妹俩到了山上,转了好几圈,幼金才大致确定了哪几个洞是相通的,选好其中一个洞口,叫幼珠拿麻袋紧紧套住洞口:「一会儿我那头一熏,竹鼠指定就来了,你可得抓稳麻袋!」 幼珠也有些紧张,抿着唇点点头:「嗯,我晓得了,长姐你快去吧!」 幼金捡了不少湿竹叶,就着干稻草一同塞到另外两个洞口处,然后掏出火折子依次点燃,不一会儿,浓浓的白烟便袅袅升起。幼金还未回到幼珠守着的洞口那,幼珠便感受到手里拽着的麻袋一紧,然后麻袋里不停地传出「咯咯」的声音,幼珠生怕竹鼠跑了,一边自己还有些害怕一边还紧紧按住袋口:「长姐,抓住了!」 幼金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姐妹俩赶忙将袋口拢住,然后用结实的藤条将麻袋紧紧捆起来以后,幼金才提了提装了不知道多少只竹鼠的麻袋感受了下重量,然后笑眯了眼:「这少说也有四五只竹鼠了!」 「这么多!」幼珠张大了嘴巴:「那就能换好多银子了!」俨然一副小财迷的样子落在幼金眼中,幼金也被逗笑了,点点头:「是啊!能换不少银子呢!」 逮到了竹鼠,幼金叫幼珠守着沉甸甸的麻袋,自己则又满山转悠去刨春笋去了。幼金这回可是老老实实地刨了两背篓白白胖胖的春笋,看得幼珠目瞪口呆:「长姐,你这是要把山上的笋子都刨光了啊!」 「如今正是吃笋子的好时候,咱们送完给云味轩,剩下的还可以拿到西市去卖不是?」幼金看了眼吃惊的她:「咋,幼珠如今嫌银子多了不成?」幼珠连连摇头,她怎么会嫌银子多?一听说要多卖银子,甚至还想让幼金多挖些呢! 姐妹俩将这两大筐竹笋跟竹鼠弄回家以后,瞧着时间还早,竟真的又上山跑了一趟,又挖了两背篓竹笋回来才罢休。 看着厨房廊下整整齐齐摆了一地的竹笋,苏氏有些失笑:「你们这是要把山上的笋子都搬回来了呀!」不过也知道两个女儿是为了这个家好,十分利落地扒干净了五六颗小个头还有被挖断的卖相不好的笋子来准备今晚的晚饭。苏氏生完孩子已经差不多满月了,家里就连两岁多的幼绸也跟着出去采野菜,苏氏好说歹说幼金姐妹才同意让她开始做些轻省的家务活。 虽然苏氏这两年身子越发差,加上不断地怀孕生孩子,所以一年到头起码有十个月都是卧床养着的,可她做饭的手艺确实是幼金几人都赶不上的,明明都是做得一样的菜,偏偏苏氏做出来的就比幼金姐妹做出来的好吃了不少。今日逮到了五只竹鼠,最小的一只也有将近两斤,幼金便宰了一只给苏氏做了一锅竹笋炖竹鼠,几姐妹个个是吃得满嘴流油,好不满足。 「原来竹鼠肉这般好吃,比猪肉还好吃呢!」幼宝笑眯眯地给吃得忙不过来的幼罗夹了块肉,满足地说到。 幼珠点点头:「怪不得今日那人愿意花这么多银子买竹鼠,确实好吃!」一边说好吃,一边又夹了块竹笋吃,竹鼠肉不多,苏家的孩子都懂事,也不抢吃的,毕竟能吃到带荤腥的菜就已经很不错了不是? 吃过晚饭,幼金给两个小的洗完澡,然后几个大的也轮流洗完澡才一一歇下,最近几个孩子都在外头跑,个个都是一身的汗,加上在幼金的影响下,苏家的孩子比一般庄户人家的孩子都爱干净些,不洗澡还真有些睡不下。 第73章 白日里众人都在外头干活,如今洗完澡舒舒服服地躺在炕上,倒是没一会儿,苏家院子就归于平静,和煦的山风缓缓吹来,房前屋后的蟋蟀织织作响,一切都十分祥和宁静,几个孩子都陷入香甜的梦乡。 一夜好眠,第二日一早,幼金带着幼银幼珠一同进了城,毕竟昨日挖了太多竹笋,不多带个幼银还真是拿不下那么些东西。进了洛河州城门,姐妹仨一路往东市打听过去,不多时就找到了昨日那白胖的汉子说的云味轩。 到了云味轩门口,幼银幼珠俩都有些惊到了,这大门都是雕花镂空的木门,看着就十分气派的酒楼,竟然是长姐说的要送货过来的地方!幼金也有些吓到,昨日她也有想过那汉子看着挺有钱的,指不定是个大户儿,不过没想到那人口中的云味轩竟然是一幢三层高,装潢得十分气派的酒楼,就连门口站着迎客的小伙计穿的都是上好的细棉料子衣裳! 不过幼金很快就回过神来了,笑得热络上前道:「小哥,我们是来送货过来的。」 「送货的往后门去,后厨在那呢!」那小伙计见几人穿得有些破旧,不由得有些嫌弃,挥了挥手让三人赶紧走:「别在门口挡着贵人进出。」幼金也不生气,毕竟狗眼看人低这种事自己也不是第一回遇见,便笑着问了后门的方向,然后带着妹妹往后门去了。 到了后门,说是送竹鼠过来的,很快就有一个穿着围裙的厨子模样的中年汉子出来了:「就是这几个娃娃说有竹鼠?」 守在后门的小伙计点点头:「昨日二爷交代了,说这两日会有两个小丫头送竹鼠来,想必就是她们了。」这小伙计口中的二爷便是昨日幼金等人见到的白胖汉子,那人正是这家酒楼的管事,人称黄二爷的。 「既然是二爷交代的,便收下东西,把银子结了就是。」那厨子点点头,看着幼金几人背着的背篓里头都是竹笋,便道:「再买两筐竹笋,如今阳春三月,正是吃笋子的好时候。」 那厨子看了看,又挑了挑,最后把幼金带来的竹鼠都包圆了,竹笋也要了两筐,水芹菜跟槐花也都要了,那小伙计按照两人谈妥的价钱,到账房那支银子的路上,又碰到了黄二爷。黄二爷一听说是昨日的小姑娘送竹鼠过来,今儿个还送了四只过来,满意地点点头:「你去跟小丫头说一声,往后得了什么野味儿或者新鲜的吃食,只要是新鲜的都可以送过来,咱们按市价买。」云味轩做菜讲究一个「鲜」字,要的东西也自然是越新鲜越好。 黄二爷在云味轩做管事做了十余年,自然也是个老饕,对于什么季节吃什么最是好吃自然也有自己的心得,这小丫头昨日送来的东西也还成,他也不在乎在谁那买,只要是能买着好东西变成。 后门处,幼金从那小伙计手里领过一两银子,听完他带回来的话,千恩万谢地带着两个妹子从云味轩后巷离开,然后背着最后半筐子春笋去西市摆来卖。洛河州周边成片的竹山只有五里桥那有,不过五里桥的村民倒是少有挖竹笋来卖的,所以街上卖笋子的也没几家,加上幼金挖的竹笋也确实好,价格也只是比应季蔬菜贵了些许,城里人吃那些白菜土豆啥的都吃得腻味了,因此也大都舍得多出个两三文钱买根笋子回去尝尝春天的鲜美。 卖完剩下的竹笋后,幼金带着两个妹妹又到肉摊去买了两斤肋条跟猪蹄子。那卖肉的屠夫都已经认识这个小姑娘了。见是她来了,笑呵呵地招呼着:「小丫头,今儿个倒是热闹啊!你这都卖完要回去了啊!」 幼金笑着从背篓里取出两颗特意留下的竹笋送给了屠夫:「柳大叔,这几日你没少照顾我们,这两个笋子给你带回去,跟猪肉炖着吃也好吃!」 那姓柳的屠夫一听便哈哈地笑了:「你这丫头这般客气作甚?」不过也没有拒绝,本来已经切好的肋条又砍多了两根:「大叔也没啥好给你的,肋条没啥肉,不过好歹也是吃得的。」有来有往地也送了幼金两根肋条。 幼金也不跟他客气,笑呵呵地收下了,付了买肉的银子,姐妹三人才步行往五里桥回。自打来了洛河州,幼金每回到城里卖东西都会买肉回家,她素来不是委屈自己口腹之欲的人,加上家里的几个娃娃可都是长期营养不良的黄豆芽,她可得多给几个孩子补补。 不得不说幼金此举是有用的,虽然几个妹子还没开始长肉,可一直枯黄发白的小脸如今一个个也都渐渐有了血色,可比在柳屯镇的时候好太多了。 姐妹仨一路慢慢走回了家,回到苏家院子外头的时候,却瞧见几个村妇背着满满一筐竹笋从山上下来,见到幼金几姐妹直勾勾地盯着她们看,目光有些闪烁地加快步子走了。 幼珠心直口快,看着几个已经走到河东边的妇人的背影,十分生气地骂道:「三姐,她们上山挖笋子了!」这是被气得排行都喊错了。 幼金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到了远处,也不说话。有些义愤填膺的幼珠急得不行:「三姐!这可是咱们赚钱的法子啊!」幼金这才把目光收回来,微微摇摇头:「这后头的竹林也不是咱们家的,旁人要挖你能咋办?还能守在山脚下不让人家上去不成?」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难道咱们就看着她们把笋子都挖了,然后咱们就没得银子赚吗!」幼珠气得不行,自家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生财的路,这才卖了没几日就有人来照着学了,那自己家可怎么办! 一旁的幼银也有些忧心忡忡,不过也不说什么,只得担忧地看向长姐,心里期盼着长姐能想出什么法子来。幼金微微摇头:「算了,先回家,咱们慢慢儿想法子。」 在院子里玩得高兴的幼绫幼罗幼绸见姐姐们回来了,本还高兴地迎过来,可见到三姐气呼呼的,长姐二姐也都面色有些奇怪,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是好,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幼金将背篓放下,然后提着荷叶包着的一大包肋条猪脚进了厨房,才拉着幼珠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开始劝导:「幼珠,山上的竹林不是咱们家的,咱们能挖,别人也能挖不是?咱们家缺银子,别人也见不得比咱们家好多少不是?」幼珠性子急,又容易钻牛角尖,她只能慢慢劝导。 「可是长姐,这是咱们家唯一能挣钱的机会啊!」幼珠眼眶红红地看着幼金:「若是人人都来挖笋子卖了,那咱们家该怎么办?」是啊!她们家一没人二没地的,卖春笋是她们家如今挣钱的唯一经济来源,若是连这都没了,可咋办?一旁不说话的幼银也是这般发愁。 第74章 幼金叹了口气,说到:「当初咱们刚来到五里桥的时候,不也没有赚钱的路子吗?法子总是人想出来的不是?没了这个法子,总会有下个法子的,再说了,那春笋最多就再卖一个月,况且如今都三月了,那新鲜的蔬菜一波接一波的都可以割出去卖了,你们还以为这春笋能一直卖啊?」 听幼金这么说,姐妹俩才回旋过来,两眼巴巴地望着幼金:「长姐,那咱么如何是好?还有别的法子挣钱吗?」 幼金见两人都不再钻牛角尖了,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站了起来说到:「总会有法子,今日的衣裳还没洗呢,咱们快些去洗了衣裳回来,估摸着娘也能做好午饭了。」厨房里头的苏氏从头到尾都听到外头的对话,她自来是没什么主意的人,便由着自来最有主意的大女儿好好开导两个孩子了。 姐妹几个便齐齐去洗了衣裳,幼金自己扛着锄头到地里转了圈检查了蒜苗的生长情况,发现种下去的蒜苗大半都已经发芽了,顺手拔掉不少新长出来的杂草,又引水灌溉了已经悄悄发芽的蔬菜,想着过不了多久,自家便能吃上自己种的蔬菜了。 幼金从地里出来后,又到河边帮着几个妹妹将衣裳洗完,姐妹几个刚进家门,那头苏氏也都做好了饭菜。今日做的是肋条炖春笋,春笋的鲜美被肉香味紧紧包裹,一口下去,仿佛所有的不愉快都随风消散了一般。看几个孩子吃得高兴,脸上也没有了方才的别扭,苏氏脸上的笑容也加深了三分:「只要咱们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就算是苦些累些,也是好的不是?」 幼珠想到自己刚刚跟长姐闹别扭的事,不由得脸红了几分,垂下了头不言语。幼金往她碗里夹了块肋条肉:「今日都累了,多吃些。」见长姐并没有生自己的气,幼珠才欢喜地点点头,然后大口大口地吃着肉,姐妹间的小别扭也都消失了。 其实一开始幼金也没有完全把赚钱的希望放在竹笋上头,只不过是想赚个短期的银子。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她们家如今依山傍水的,难不成还会饿死不成?可还没等幼金想出什么新的法子来赚钱的时候,一场连绵数日的春雨就这么匆匆来了。 春潮带雨晚来急,一场绵连许久的春雨下得让人都心烦不已,在家闷了几日的幼金决定出去转转,哪怕去抓个鱼回来给家里加个菜也是不错的选择不是? 幼金真的抓到了鱼,而且是素有美名,被诗人称赞的「桃花流水鳜鱼肥」的鳜鱼! 事情是这样的,原本瞧见因着春雨袭来都漫出不少的河水,幼金便沿着高处在顺着河流往下走,没想到走到一处河基小小决堤的地方,蔓延到低洼处的河水带来了鱼群。幼金瞧见了鱼,二话不说先把河堤缺口堵上,防止鱼群再顺着河水游回河里,然后才挽起裤脚蹚水下了那处已经被淹了将近四十公分高的洼地去逮鱼。 河水浑浊,幼金一开始并没有看清楚里头是什么鱼群,只想着把鱼给逮了。可当她抓到第一条鱼离开水面,便立刻反应过来了!鳜鱼!幼金立时惊呼出声,然后赶忙看了看四周,所幸如今阴雨连绵,四下无人。 幼金出门也没带旁的工具,只带了一个木桶跟自制的麻线鱼竿。手脚利落的将鱼扔进木桶里头,两手并作脚,也顾不得地上湿滑,从洼地里爬了出来,然后提着木桶赶紧家去。 苏氏与几个女儿正在家将几人已经穿得开线的衣裳缝补好,听到外头有动静,便知道是幼金回来了。幼珠赶忙冒着雨跑出来开了院门:「长姐你回来了!」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木桶,却只瞧见只有一条巴掌大的鱼,不由得有些失望:「下雨连鱼儿都不出门了吗?」 幼金却顾不得跟她说这么多,风风火火地进了厨房边上堆放粮食还有杂七杂八的东西的仓库寻了个大麻袋出来,然后进了正房找苏氏用剪刀将麻袋顺着缝剪开。 苏氏觉得有些莫名:「好好儿的麻袋剪开来作甚?」 幼金微微喘着气儿,强压住心中的雀跃:「娘,我在河边一处决堤的洼地那发现了一群鳜鱼!鳜鱼可比一般的鱼值钱多了!那水坑里水太多了,我剪个麻袋当渔网去把鱼都抓起来,少说能卖好几两银子呢!」 见女儿是有正途用的,苏氏也不多问,三下两下便将麻袋剪开了。其他几个小丫头一听说要去捞鱼,也都赶紧批着厚厚的蓑衣跟在幼金身后要去帮忙捞鱼。苏氏腾不开身,便留在家中带着幼宝烧了满满一大锅水,又熬好了浓浓的驱寒汤等着女儿们回来喝。 再说幼金、幼银、幼珠姐妹三人背着背篓风风火火地往幼金发现鳜鱼的地方去了,一路上倒也没遇到五里桥的村民,倒是省了不少口舌解释。姐妹仨到了水坑边,依次脱鞋下水,幼金与幼银各自拉着剪开的麻袋,在水里追着鳜鱼的方向去捕捞。 水坑的水虽然不浅,可面积只有一分地大小,幼金姐妹俩撵着鳜鱼逃窜的方向追,不过几趟就将水坑里的鳜鱼全都捕捞一空了。 水坑边上的幼珠不停地将鱼装进背篓中,等幼金与幼银从水坑里出来的时候,已经装满了姐妹三人背来的背篓。幼金笑得见牙不见眼地将满是泥巴的麻布网在水里抖落几下以后,姐妹仨才赶紧背着背篓回家。 苏家院子里头,厨房廊檐下,两个平时用来洗衣裳、洗澡的木盆此刻已经装满了从井里刚取上来的清水,水里有些拥挤地游着的正是幼金姐妹三人冒雨抓回来的鳜鱼。洗完热水澡出来,姐妹仨一人捧着一个粗瓷碗喝着热气腾腾的驱寒汤,看着围着两个木盆张大了嘴巴的小五小六小七,觉得十分有趣。幼金笑道:「小五,咱们今晚吃鱼可好?」 幼绫连连点头,她很喜欢吃鱼,尤其这种还是自己没见过的鱼,长姐说很好吃的。一旁的幼珠看着她一副要流口水的模样,伸个手指过去戳了戳她的额头:「小五就是个小馋猫,就喜欢吃鱼!这鱼可是要拿去换银子的,不给你吃!」 听到不可以吃,幼绫顿时便瘪了小嘴,看着水里游着的鱼,心里有些依依不舍。她好想吃鱼啊!可是三姐说过家里如今最缺银子了,唉,还是忍忍吧! 一旁的幼金看着小五一副很失落却又十分懂事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笑道:「咱们抓了这么多,自己吃两尾也是可以的。本来挣银子就是为了让你们吃饱饭不是?」说罢直接上手捞了两条重约半斤的鳜鱼扔进一旁的篮子里头:「咱们今晚就吃清蒸鳜鱼。」 第75章 三月的鳜鱼最是味道鲜美的时候,清蒸鳜鱼甚至都不需要加什么调料,只放些酱油调味,蒸出来的鳜鱼味道简直鲜美得让人能吞掉自己的舌头!这顿饭吃得苏家众人意犹未尽,连苏氏活了几十年,也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鱼,放下手里的筷子,嘴巴还在回味方才的鲜美味道:「这般好吃的鱼,得卖多少银子一尾啊!」 幼金也没卖过鳜鱼,不过也知道古代没有专门养殖鳜鱼的渔民,这都是野生鳜鱼,肉质鲜美,少说也能卖出比一般鱼类高上一倍的价钱。不过她自己心里也没底,只得稍作猜测:「应该能卖出比鲫鱼啥的好些的价钱吧?」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幼金便带着幼银穿上蓑衣,抬着半桶鳜鱼进城去了。因着是阴雨连绵的日子,进城的人少了许多,姐妹俩在官道上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平日里拉客进城的牛车。 进了洛河州南城门,姐妹俩抬着木桶便往云味轩的方向去,这么多鳜鱼,怕也是只有云味轩这种大酒楼才能开出好价钱包圆自家的鱼了。 今日黄二爷正发愁,前两日云味轩的对家酒楼搞了个甚子春味宴,主打各类春季时令美食,还搞得十分附庸风雅,城里头有些银子的都去凑热闹去了,这店里的流水就跟这连绵的阴雨天一般让人心烦气躁。 这厢黄二爷正火大着,后厨那头一个厨子就连走带跑地到前边儿来找黄二爷了:「二爷,上回送竹鼠来的那小姑娘今儿个送了半桶鳜鱼来了!」 「半桶鳜鱼!」但凡是对吃有些研究的,也都知道如今正是吃鳜鱼的好时候,可洛河州打鱼的渔民偶尔也有送鳜鱼来的,但是量少,这半桶鳜鱼可算不得少了,所以黄二爷才这般惊喜。赶忙从前边往后院来了,他要看看这些鳜鱼怎么样。 幼金姐妹这回倒是被请进了后厨的廊下等着,不过片刻,第一回遇见的那个穿着考究的白胖汉子便欢喜地朝自己来了。幼金也猜出他便是众人口中的二爷,便也十分有礼地微微弯腰:「黄二爷!」 黄二爷含糊地应了她一声,目光全都落在了她跟前装了半桶活蹦乱跳的鳜鱼的木桶里,眼中全都是满意的神色,过了好一会儿才将目光从鳜鱼那移到幼金身上:「小丫头,这鳜鱼你打算怎么卖啊?」 幼金却是不清楚鳜鱼的价格的,便虚晃了一招:「二爷认为这鳜鱼值多少银子,我便要多少银子。」 「倒是个鸡贼的丫头!」黄二爷听她这么说也不生气,笑呵呵地甩了甩手里的折扇:「咱们也算得上是老熟人了,这样,一尾鱼我算你三钱银子,今儿个的鳜鱼我也包圆了,如何?」黄二爷给出的价钱不算高,但也是合适的了,毕竟是不分大小包圆了的。 幼金倒是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说到:「成,二爷,另外我家中还有不少大小相当的鳜鱼,您要是要我便都卖给您了,若是不要我再往别家卖去?」 二爷一听到她说家中还有不少,拿着折扇的手都抖了一下,声音微微颤抖地问到:「你还有多少?」 幼金想了想,才缓缓道:「今儿送了十七尾过来,家中估摸着还有五十余尾,都是大小相当的,不过我们家没有牛车,怕是一次也运不过来这么些。」 「好!好!好!」黄二爷连声道好,手里的折扇甩得更来劲了:「小丫头,你这鱼,我全要了!咱们先把这十七尾的银子给结了,二爷我再让我们酒楼的伙计驾骡车送你们回去,把鱼给拉回来如何?」黄二爷心里高兴啊!将近七十尾鳜鱼,足够他搞个鳜鱼宴了,这鳜鱼宴一出,风头肯定立时回到云味轩这! 幼金也十分满意,怀里揣着五两多的银子,坐在骡车上往五里桥回,路上幼金还特意买了一刀重约五斤的上好五花肉,姐妹俩欢喜地不得了。 骡车跑得比牛车快许多,出城不过一刻钟便到了五里桥河西边苏家门外。 听到外头有牲口的声音,然后还传来长姐的声音,守在家里的幼珠赶忙过来开门:「长姐你回来了!」见到长姐身后还跟了三个陌生男子,不由得退了几步:「这是?」 幼金笑吟吟地带着两人进了院子,走到厨房屋檐下去看鳜鱼,幼银则拉着幼珠站到一旁小声说道:「这是云味轩的管事派来拉鱼的,咱们这回赚了可多银子了!」听到原来是鱼卖出去了,幼珠也欢喜得不得了,乖乖站在一旁也不打搅他们。 跟着来拉鱼的是云味轩的一个厨子跟一个小管事的,连带着赶车的小伙计,三人围着木盆站了好一会儿,那厨子满意地朝小管事点点头,管事便朝幼金微微颔首:「苏姑娘,那便按着二爷跟您谈妥的价钱,咱们数数有多少鱼吧!」 两人轮流数着,不过片刻便数完了,那管事道:「统共是五十七尾,按照三钱银子一尾的价钱,一共是十七两一钱。」然后从怀里掏出了十八两银子递给幼金:「二爷有交代,给苏姑娘补个整儿。」 幼金也不客气,直接收下了银子,然后把自家的两个木盆送给他们了,看着他们将鱼搬上骡车,然后调头往洛河州城方向回,幼金笑眯了眼。 送走了云味轩的人后,苏家人大门紧闭。 正房里头,幼金将今日所得的银子摆在炕桌上头,足足二十二两银子白银,晃花了众人的双眼。 第76章 「原来鳜鱼这么值钱的!」幼珠只觉得太幸福了,前几日才伤心自己家失去了一条财路,没想到才过了五六日就赚回了二十几两银子!高兴过后,又想到昨日自家吃的两尾鳜鱼,不由得有些难过:「长姐,咱们昨晚真不该吃了那两尾鱼,不然还能多得六钱银子呢!」 听她这般说,幼金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起来,严肃地看着幼珠说到:「幼珠,咱们辛苦挣银子是为啥你知道不?是为了咱们一家都能吃饱,吃好。我们是要赚钱没错,可不能把钱摆得比自己家人都重要,你知道不?」 原本还是狂喜的氛围,瞬间变得有些凝滞,众人面面相觑,不过却没人敢做声。 幼珠第一反应是想辩驳:「长姐,我不是……」可她话还没说完,幼金便举手拦住了她的话头:「幼珠,咱们家这么多姐妹里,你的性子是最像我的,也是几个姐妹里最倔的,我知道你一心想赚钱是为了咱们一家好,可是咱们赚钱本来就是为了这个家对不?」幼珠抿了抿唇,长姐说的确实没错。 「咱们如今才赚了二十几两银子,不过为了六钱银子你便觉得我们做得不对,那将来挣了两百两、两千两、两万两呢?勤俭持家没错,可是不能过度,晓得不?」幼金摸了摸有些垂头丧气的小脑袋:「长姐今日说你并不是要责怪你,而是想你变得更好,你心里若是觉得长姐说得不对,就告诉长姐,咱们家只一点,心里有什么不高兴的不许藏在心里,良好的沟通是保持良好关系的重要前提。」看了一圈几个小的:「你们也是,有什么想不通的、不高兴的,就说出来,事事都藏在心里,将来一家人就会慢慢离了心,离了心的一家人,那就会变成一盘散沙,可晓得?」 连着幼珠在内的几个小的纷纷受教地点点头:「知道了。」将银子收回荷包,交代幼银帮着苏氏去做饭,然后幼金自己一人回了东厢房将银子小心地收了起来。 幼珠这孩子也不是个记仇的,加上她也知道幼金是为了自己好才这般说自己,所以心中也并未怨恨幼金,反而是在后来的人生中,时刻都谨记着幼金曾说过的要以家人为重的话,在有人欺负自家姐妹的时候,都是跟在幼金身后去为家人讨公道的不二人选。 卖鳜鱼赚回来了二十几两银子,也是给了幼金一个生财的法子。大丰朝并没有专门养鱼的渔民,若是自己能养出批量的鳜鱼呢?洛河州陆路、水路皆十分发达,加上五里桥河常年河水丰沛,若是养鱼,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当然这只是幼金初步的想法,毕竟养鱼需要投入的资金少说也要上百两,再加上自己对养鱼也是一知半解,如今无论是人力还是物力,都还没有达到最基本的要求,因此这条生财的法子只得暂时搁置,等银子够了,再来筹备。 虽然不能立时挖鱼塘养鱼,可幼金也依旧想到了赚钱的法子:药鱼!她记得有一种叫芫花的草药,晒干研磨成粉洒进水里就能将鱼药晕,等药效过了还不会留下什么毒素在鱼体内,这不正是她的好选择吗? 等到连绵的春雨过去后,已经是三月下旬了。幼金背着背篓,踩着有些湿滑松软的泥土,走在毛竹林里。她今日是来山上寻芫花的,不过芫花没寻着,倒是找到了不少雨后新长出来的茶树菇。新鲜的茶树菇放些猪板油吵着吃,倒也十分美味,幼金见着便挖,等她从山上下来的时候,芫花是一株都没找到,不过茶树菇倒是挖了半筐。 幼珠与幼银一边清洗掉茶树菇根上沾着的泥土,一边问到:「长姐,这能换银子吗?」在幼珠看来,只要是自家能吃的东西,那都能换钱。不过她如今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一心掉进钱眼里,该给家里人吃的也都舍得给了,也算是有了大进步。 刚从院子前头摘了一小把鲜嫩的小青菜苗回来的幼宝听到三姐又说卖钱,不由得捂着嘴「吃吃」地笑:「三姐!」 「笑什么?」幼珠没好气地白了眼自己的双胞胎妹妹:「要是能卖钱,咱么过会儿一起上山捡去呀,白扔地上的银子给你你不要?」幼珠的话虽然粗,可是也在理儿。 幼金便点点头同意道:「幼珠说得也有道理,那一会儿咱们吃完午饭就一起到山上转转去,挖回来卖不出去,咱们自己吃也是好的。」 幼珠见长姐也站在自己这边,便挺直了财迷的小腰杆,得意地看了眼刚才还吐槽自己的双胞胎妹妹:「哼!」幼宝也不生气,只是捂着嘴吃吃地笑。 看着两个妹妹娇俏可爱的模样,幼金心里欣慰极了,跟以前在月家的日子比起来,现在的日子简直是太好了些。不过幼珠的话倒是让她想起了昨日夜里自己琢磨的事,苏氏性子懦弱,这辈子唯一一次强悍便是护住了两个刚出生的婴儿,然后与月长禄和离。 可这次反抗也没有给苏氏天然的性子改变几分,如今几个妹妹都渐渐大了,苏氏的性子教养出来的孩子想必性子也是和她差不多,她能护得住几个孩子一时,却护不住她们一辈子。 所以当务之急,一是要将几个妹子的性子养得强硬些,毕竟自己欺负别人总比别人欺负自己好不是?二是要教会妹妹们一些防身的拳脚功夫,毕竟家中都是女子,总不能让外头人给欺负了连个说法都讨不回来;三则是要培养妹妹们正确的金钱观念。 这三点既都是当务之急,也都是长远之计。首先可以开始的便是学一些防身的拳脚,一来可以强健体魄,二来也可以防身。还在院子里嬉闹的月家姐妹们,浑然不觉长姐的魔爪已经伸向她们,还在哈哈直乐呢! 午后,幼金带着三个大的,每人背着一个背篓,手里拿着镰刀、锄头之类可能用得上的工具,便往山上去了。 春雨如酥,被春雨滋养过的毛竹林更显青翠,雨后春笋一夜之间长高了许多。毛竹林里头,幼金先是带着三个妹妹细细分辨了那些菇类是可以吃的,然后才各自散开去找。 毛竹林里头长出来的大都是新鲜的茶树菇,幼金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所以一再跟几个妹子强调:「颜色越鲜艳的菌类就越是有毒,咱们只摘茶树菇便好,另外不要走得太远,要在别人能看到自己的地方走知道不?」 五里桥后边的山都是一二百米的丘陵,倒不同翠峰山那样连绵一片的深山老林,也没有猛兽出没的痕迹,所以幼金也算是比较放心让几个妹妹跟着上山来采茶树菇。 第77章 今日是春雨方停的第一日,村里头如今也有挖笋子到城里卖的,不过今日都忙着下地,一时间整片毛竹林里头倒是只有苏家四姐妹在寻找茶树菇的踪迹,加上春雨的滋养,如今几乎是随处可见随着春风微微晃动的茶树菇,姐妹们不过一个时辰,便都采了满满一大筐子茶树菇。 幼金手里还提着几颗白胖漂亮的春笋,姐妹四人迎着带有竹子清香的春风,满载而归。 幼金是个说做就做的人,当日晚上,吃过晚饭后便把除了还在襁褓的两个,剩下六个都拉到院子里来开始训练。 背着手踱着步看着齐齐排成一排的妹妹们,幼金缓缓说道:「今日开始,我们一起学些拳脚功夫,一能强健体魄,二来也能保护自己。」 一听说要学功夫,姐妹几个都惊呆了,长姐还会这个?其实一开始苏氏也有些疑心为何幼金总会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过后来也都习惯了。不过今日抱着刚醒过来的小十站在廊下的苏氏听到女儿说要习武,她也是惊呆了:「金儿,你咋会的这些?」 对啊对啊!长姐为何还会这个啊?几个小萝卜头都一个如看神只的模样看着长姐,她们长姐也太厉害了吧!又会赚钱,还会武功! 幼金微微咳了声,随便寻了个借口:「不过是在集市上看多了卖艺的人,自己跟着琢磨琢磨也就会了些皮毛。」见众人似乎觉得理所当然的样子,幼金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也不再说什么,直接就开练了。 「首先咱们第一个来学的是扎马。」幼金面对几个妹妹,做了个标准的扎马示范:「力从地起,双脚与肩同宽。」 几个妹妹见她紧抿着双唇十分严肃的样子,心中莫名地也十分敬畏,纷纷学着幼金的动作,就连最小的幼绸都有模有样的扎了个小小的马步。 虽然有模有样,可是时间长了便都有些吃不消。尤其是身子比较弱的幼宝都有些摇晃了,幼金也知道欲速则不达,便让众人起来歇息半刻钟然后继续。 这一夜,苏家姐妹们个个胳膊酸腿疼地倒在硬邦邦的炕上,不一会儿全都沉沉睡去,还发出细微的鼾声。给几个妹妹盖好被子,又起来提着灯笼检查了下各处房门,幼金才歇下。 远处传来大公鸡嘹亮的打鸣声,淡淡的薄雾混合着袅袅升起的炊烟弥漫在村庄上方,宛如一幅静谧的田家春晨图。 早起的幼金将昨夜已经混合蚯蚓剁碎的野菜均匀地撒入鸡圈中,闻到香味出来的十四只已经退去初生的黄毛,个头已经长大一圈的小鸡崽呼啦啦全都出来了,咕咕地叫着,欢快地啄食着美味的蚯蚓野菜。 喂完鸡,又回厨房灶上添了两把柴火,比她起得稍微晚了些的苏氏也到厨房来了:「我来吧,不是要带幼银一起到城里去,她还没起呢!」 幼金也不跟她抢活,点了点头:「嗯,我这就去叫她。」然后从木桶里舀了一瓢水倒到洗手洗菜的木盆里将手洗干净,随意地甩干后便往西厢房去了。 幼金还未走到西厢房门口呢,两个小丫头便悄悄开门出来了:原来是幼珠警醒,听到幼银起来的声音便也跟着起来穿衣裳了。不过幼宝还未起,所以两人跟做贼似的悄悄摸了出来。 见长姐站在自己房门口,幼珠赶忙挺起小胸脯:「长姐,我也要跟着去!」 「幼珠,我跟长姐是去卖东西的,不是去玩的。」幼银有些无奈地劝说到:「你在家帮娘照顾几个妹妹不是?」 幼珠却不肯,非要跟着去,姐妹俩一时僵持不下,只得都把求助的目光转向幼金。 幼金想了想,便道:「进城是要交一文进城费,然后咱们赶时间进城,还要一文钱坐牛车,我可以带你去,但是你得自己想法子挣到两文钱,怎么样?」 幼珠想了想,便用力地点点头:「嗯!」见长姐也同意了,幼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姐妹仨将昨日采回来的新鲜茶树菇分别装在三个背篓中,洗漱后便背着背篓往洛河州城门方向去了。每次去城里卖东西都是赶不及吃早饭的,只得等到赶集回来再吃晚来的早饭。 幼金姐妹每隔两日就要进城一趟,还总是坐到同一个赶车的汉子的牛车,那汉子都已经认识苏家这几个娃娃了,从一开始大的木桶还要收她一文钱到现在只算人头收银子,还笑呵呵地跟几人说着话,也算是熟识了。 「小姑娘,你们这三天两头背着东西进城卖,怕是能挣不少银子吧?」那大叔慢悠悠地赶着车,笑呵呵地问到。 幼金面露微笑,看着车上别的乘客都有些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笑道:「嗨呀!哪能挣啥银子,我我们家人多,我娘身子又不好,只得我们姐妹仨每日弄点蔬菜进城换银子,这能挣几个银子?」 第78章 见几姐妹虽然衣裳干净,但也都是补丁摞补丁的衣裳,再看她们背篓上头放了一摞大叶子,也都是卖菜的庄户人家的标配,便都不以为意地挪开了目光。 幼金见众人的目光终于转开,心中才微微松一口气,眼中却多了几分冷意,这大叔也不知是心直口快还是故意给她们招仇恨啊!看来要换一个车来坐了。幸好五里桥往洛河州方向拉客的牛车不只有他这一家。 交了入城费,幼金先是带着两个妹妹到东市的云味轩去看看他们要不要,然后再往西市去。 而云味轩这头,凭着从苏家买回来的七十几尾鳜鱼,搞了场躁动洛河的鳜鱼宴,一时间风头无两,黄二爷也得了主家的奖赏,对苏家正是感激的时候呢!听后厨说苏家的小姑娘又送了新采的茶树菇来,黄二爷自然是痛快地包圆了。 茶树菇这玩意儿,乡里人不知道能吃,毕竟吃菌子吃死人的消息是每年都有,所以乡里人对菌类生物都比较排斥。可黄二爷是谁?那可是洛河州都有名的老饕,自然知道春雨后的茶树菇有多美味,加上幼金姐妹采来的茶树菇都是极好品相,他自然不能错过。 幼金有些微愣,怀里揣着小伙计结给自己的银子,这就卖完了?跟在她身后的幼银幼珠也都有些不可置信。幼珠看着长姐空空如也的背篓:「长姐,那咱们现在去哪儿?」这菌子才进城就没了,那她还咋挣银子? 幼金才回过神来:「咱们去西市买些米粮,再买几斤猪板油。」家里的油罐子已经见底了,存粮也没有多少了,反正如今时间还早,便去添置一二吧。 幼金这回下了本钱,买的不是高粱这些拉嗓子的粗粮,而是买的口感好许多的糙米,一斗糙米花了她三钱银子,加上五斤猪板油。 一斗糙米分成两半装在幼金与幼银的背篓里,幼珠背篓里则背着五斤猪板油,姐妹仨满载而来,又满载而归,倒是幼金的口袋,才得的一两银子就已经花掉将近一半了。 姐妹仨背着跟来时差不多重量的背篓,脚程也没放慢,吭哧吭哧地回到了五里桥苏家。 这么早回来的三人倒是把苏氏等人都吓了一跳,一看原来是那日来家里拉鱼的酒楼将菌子都收了,苏氏才千恩万谢地朝着洛河州方向念了几声,然后才语重心长地跟幼金说到:「金儿,那黄二爷帮了咱们家这么多,可是咱们家的贵人,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才是!」 将新买回来的糙米放进仓库,幼金点点头:「娘,我晓得的。」虽然她与云味轩是公平交易,可苏氏说的也在理,若不是黄二爷这个贵人,怕是自己采的东西也卖不出这个价钱。 将东西都归置好以后,又掏出九文钱,分别给了幼银跟幼珠幼宝:「这三文钱便算是你们仨的劳动所得,虽然是少了些。」 幼银姐妹仨却有些面面相觑,猜不透长姐的意思,也不敢领这个银子。 幼金则直接将银子塞到三人手里:「咱们付出的劳动都应该有收获,虽然是一家人,但是总不能你们什么都白干不是?只要是能给咱们家带来收益的,以后都能领到相应的分成。」见三人还有些犹豫,幼金便直接将银子塞进她们手里:「不过有钱也不能乱花哦,要把钱花在该花的地方,知道吗?」 姐妹仨手里紧紧攥着三个铜板,仿佛这一刻都成长了不少,她们也是能给家里挣钱的人了!听着长姐的话,都认真地点点头:「知道。」 其实不用幼金交代,三个妹妹也不会乱花钱,毕竟她们都是过惯了穷苦日子的人家,有钱还不赶紧捂着,还花出去才奇怪呢! 幼金进了厨房,也给了苏氏一百文铜板。之前搬家时分散给众人带着的银子在苏家落脚到五里桥的时候就已经全都交还到幼金手上了,如今苏氏手里也是没有一分银钱的。 看着女儿递过来的用麻绳穿起来的一串铜钱,苏氏有些不知所措:「金儿,你这是?」 「家里总有用银子的地方,一百钱不多,但好歹娘身上也要有些银子不是?」幼金脸上淡淡的笑,道:「我总顾不上家里,娘是一家之主,自然手里要宽裕些才是。」 苏氏湿漉漉的双手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又擦,脸色有些发红,她自来了洛河州,幼金就给自己请了大夫瞧病,而后一直都有吃药,光是药钱都花了不少,她还没有给家里挣过一分银子,哪里还好意思领这个钱? 幼金见她犹豫不决的模样,直接把钱塞到她手里:「既然是给娘的,娘收着就好。」虽然苏氏觉得自己是给这个家拖后腿,不过她其实还是很重要的。自从出了月子以后,家里一日三餐都是她在忙活,家里人穿开线的衣裳也总是苏氏第一个发现的,然后就是熬夜也要给补好,可以说很好地解决了幼金的后顾之忧。 幼金站在厨房里头,一边摘着刚从地里摘回来的鲜嫩无比的青菜,一边与苏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母女俩齐心协力,倒是很快就做好了午饭。 午饭后的半个时辰,是苏家的午歇时间。 第79章 午歇过后,几姐妹窸窸窣窣地穿戴整齐,又背着背篓往山上去了。如今已经过了一日,上山的路也干了不少,村里也开始有人往山上去挖笋子的了。 在苏家后跟着第一批上山挖笋的妇人见了幼金几姐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了视线。倒是幼金带着妹妹跟她点头问了声好:「婶子好,我们是河西边新搬来的人家,我们姓苏。」 那几个妇人感觉面上有些微微发烫,含糊地点点头,然后加快步子往山上去了。幼珠瞧着那几个妇人,有些生气地跺了跺脚,不过也不再说什么。 茫茫毛竹林里头,远处近处如今也有七八个人在挖笋子了,幼金见了这种情况,便带着几个妹妹往更远处的毛竹林过去,她如今虽然不挖笋子,可茶树菇还能挣些银子,她可不想让人这么快就知道,然后跟风,那她可又得想旁的法子挣钱了。 如今正是吃春笋的好时节,加上这满山的笋子不挖白不挖,五里桥的村民也是一个见了苏家人在街上卖笋子,然后一个传一个的,如今便也有十来户人家都开始挖笋到街上卖了。 不过洛河州是个大城镇,虽然有这么些人家挖笋去卖,但是买笋子的人家也多,总体来说还是供不应求的状态,因此卖笋子的人家相互间倒也没有多大影响,春笋的价格也比白菜甚的稍微多个一两文钱,所以大家都很乐意去挖笋子。 幼金姐妹翻过了第一座矮矮的丘陵后,便看不到五里桥的村民了。 五里桥的村民大都在山的向阳面,如今幼金姐妹已经到了背阴面了。湿漉漉的已经腐烂在地的竹叶肥力十足,滋养着这片土地。因为湿气较重的缘故,反而这边的茶树菇比向阳面还多了不少。而且在这边,幼金终于找到了她之前找遍向阳面丘陵都没找到的芫花! 幼金直接将其中几株芫花连根挖了出来,然后用随身踩着的稻草绳捆着放到一旁,然后才跟几个妹妹一起寻找茶树菇的踪迹。 幼金是能分辨出好几种能吃的菌类的,所以她采到的菌子种类多一些,不仅采满一筐茶树菇,竟然还在几株已经枯死的竹根边上采到了一小捧竹荪!这可是自古就有「草八珍」之一的美名的竹荪啊! 之前在山的那头并没有见过竹荪的踪迹,如今想来是那边的枯死的竹子还没来得及长出竹荪就被村民砍回去当柴火烧了。 赶忙将几个妹妹又叫了过来给她们看了看竹荪的模样:「这个菌子也是能吃的,都长在烂了的枯竹根那,你们要是见着了也采了它。」 她这么一说,幼珠便立时想起自己方才见到的那好几棵枯掉的竹根那都有这个,便立马说到:「长姐,我知道哪里有,我这就去采了!」 幼银、幼宝两人也都有些印象,姐妹几个又散开去各自忙活了。 姐妹四个在山上呆了一个半时辰,最后不仅背篓压得实实的,连手上都抱着一大串用大片树叶子包裹然后用稻草绳子扎起来的包裹,满载而归。 果然,黄二爷是认得竹荪这种名贵的菌子的,给出了茶树菇三倍的价钱将幼金昨日得的半背篓竹荪都买了下来,还特意将幼金叫到前边说了说话:「小姑娘,你往后有什么新奇的,就都给送到云味轩来,只要够新鲜,我都包圆了。」说罢还叫厨房打包了两碟子新出的点心给她带回去。 幼金笑着收下点心,道:「二爷是我们苏家的贵人,您给我们的价钱也合适,我自然是先顾着您这头的。」 黄二爷满意地点点头,道:「这新鲜的茶树菇味儿倒是不错,这两日都不够卖,你若是有,不妨多送些来?」黄二爷只要茶树菇,因为如今街上卖笋子的人家也多了,倒是茶树菇还真就苏家一家,倒不妨只从她这要茶树菇了。 「二爷,您也知道,菌子这种东西是靠天吃饭的,我也不敢给您打包票说要多少有多少,我只说,我家得了多少我便给您送多少过来,您看如何?」幼金自然不会把话说死,毕竟菌子是要看天的。 黄二爷自然也是懂的,也不为难她,两人说了会子话,幼金才从后门出来,跟在后门里头等了好一会儿的幼银幼珠往西市去。 洛河州是个四通八达的大城镇,往来客商多,能买到的东西也多。幼金自从手里宽裕了些以后,便喜欢上有时间便到西市逛逛淘淘这件事,若是找到些新奇的、洛河州本地没有种子什么的,幼金也会考虑着买回去种种看。 这不,今日又在一个刚从西域回来的客商那买到了一包花椒种子。那客商也是瞧着新奇便带了一小包回来,这玩意儿也算不得值钱,便只要了幼金三十文。 幼金痛快地付了钱,然后将包得严严实实的花椒粒装进背篓,再带着幼银幼珠继续逛。 「长姐,这才一小包东西,就要三十文,也太贵了些吧!」幼珠却有些咋舌,那客商也真敢卖!长姐也舍得买! 第80章 幼金拍了拍幼珠的小脑袋:「小抠门,这叫投资,虽然贵是贵了点,不过只要有用,那就不算贵。」 幼珠见她这么说,便不再说什么了,反正在她眼里,长姐做什么都有她的道理,自己只要乖乖听话就是了。 其实幼金也不确定洛河州能不能种出花椒来,可想起前世热带温带貌似都可以种,便想试试看,若是种出来了,也是个好事不是? 搬到洛河州已经近一个月了,因着家中伙食的急剧好转,苏家几个孩子的小脸都长圆了不少,就连两个小的因为苏氏的状况好转,奶水充足,也大了一圈,比出生的时候已经变了大样子,一个半月的小娃娃也不需要人时时抱着,就放在炕上,一旁有人看着就行。 苏家搬到五里桥后,并没有出现过什么怪事儿,村民们也都敢从这边来上山下山。村里头野惯的小子也敢跑到苏家门口东张西望地,见到有人出来,还编着顺口溜:「穿裙子,住鬼屋,夜里抱个女鬼一起睡!」 院子里头的人还未做出反应,赶集回来的幼金等人便先一步跑了过来。幼珠更是直接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朝那四五个半大小子砸过去,还一边砸一边骂:「让你瞎说!让你瞎说!砸死你!」 那几个捣蛋的半大小子见人来了,「呼啦」一声就全散开了,走到幼珠砸不到的地方之后再朝着她们做个大大的鬼脸,然后才撒欢地跑了。 幼珠被气得不行,还想追上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却被幼金稳稳地拽住了背篓:「干嘛去!」 有些委屈的幼珠眼眶微微发红:「长姐!」 「不许胡闹!都回去!」直接拽着幼珠进了院门,看到原来方才是幼宝出来开门要去地里摘菜,被那几个半大小子也吓得不轻。 幼金才惊觉,如今家里都是小丫头片子,虽说已经在练些拳脚功夫,可人家若是三五成群上门找事,别说幼珠,就是自己也打不过的!叹了口气安慰幼珠:「长姐不让你追上去是为了你好,你还记得以前长姐跟你说过的不,鸡蛋碰石头是最笨的方法,你一个八岁的小姑娘,怎么跟人家四五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小子打?」 听完长姐的话,幼珠才冷静下来,才知道后怕,不过还是心有不甘:「难道我们就这样让人欺负不成?」 「听话,我一会儿去找何里正说说这事儿。」幼金叹了口气,才从背篓里将黄二爷给的点心取了出来,然后打开其中一包分给姐妹几个吃,又提着一包还未开封的点心往村里头去。 那几个半大小子跑到河东边见苏家的人没追出来,便就在河边嘻嘻哈哈地闹。远远瞧见河西边苏家那头出来了个人,走近后发现是苏家年纪最大的那个丫头片子,几个小子都一脸防备地看着她,都以为她是来找他们算账的。 可幼金目不斜视地从几人身边走过去,进了村子便直接往何浩家去了。 如今不是农忙时节,不过庄户人家闲不住,才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的何浩见幼金来了,笑呵呵地叫自家婆娘端了两碗白糖水来:「幼金咋有空过来?」这小丫头可不简单,五里桥这么些年也没谁家想着挖笋子去卖的,倒是这外来户第一个带头卖笋子,不少人家都跟着卖,倒也挣了些银子。 幼金笑呵呵地将点心放在桌上道:「今儿个给城里的贵人送了些菜,得了几包点心,我们家搬来五里桥也一月有余,多得里正您的照拂,便送点子过来给家里人尝尝。」 何浩家的婆娘赵春华笑呵呵地端着白糖水上来,见她说是城里贵人赏的点心,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嗨!你这孩子也忒客气了些!」 「婶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家这一家子孤儿寡母的,若不是您跟我里正叔照顾,哪还能这般舒心地过着!」幼金说得两人心里熨帖十分。何浩摆摆手:「我既是里正,照拂村民是应当的!有什么困难跟我说便是,我能帮就帮!」 幼金这才露出一个迟疑的表情,然后看着何浩夫妇说到:「要说有事儿还真有一事,方才我们家门口有几个半大小子在玩闹,小孩子口无遮拦我也明白,可我那三妹也是个泼的,拿着小石子就砸人,我当时看得不真,加上那几个小子也跑得快,也不知道有没有砸坏人,若是有哪家说砸坏人,还请里正叔帮着从中调停一二。」 一听她这么说,何浩还没说话呢,赵春华就抢先一拍大腿,知道她说的是谁了:「嗨!指定是后头陈老三那几家的混小子们!我方才回来的时候还觉得奇怪呢,瞧着几个混小子跟鬼撵一样呼啦啦地在河西边跑过来!」 赵氏这么一说,何浩便知道了,叹了口气道:「那些个混小子爹娘也都是混的,整日里就是在村子里头转悠,想来他们都跑了便是没伤着,若是他们再去你们家那闹,你就来说与我知,我自有办法收拾那几个混小子。」 幼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微笑地点点头,又与里正两口子说了一会子话,才笑着婉拒赵氏的留饭,往河西边回。 何浩将院门关上,回到正房里头看着赵氏已经将油纸包着的点心给拆开了。将碗里剩下的白糖水喝完,感叹道:「这苏家大丫头,不简单啊!若是男儿身,前途不可限量啊!」 第81章 「就你门道多,人家不就是得了好东西给你送来的吗?」赵氏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赶紧将点心收了起来,等着几个孩子回来能吃,赵氏是个耿直热情的农家妇女,得了苏家的东西,自然就与苏家多了几分亲近,帮着幼金说话:「人家这么有心,一家子又是孤儿寡母的,你可别让那些混人把人给欺负了才是!」 何浩歪着身子躺在炕上,笑叹:「你这头发长见识短的,懂甚?」 「我啥都不懂,就你懂!」赵氏没好气地白了眼何浩,将点心收好后便去准备午饭了。 当然幼金也不会把所有宝都压在里正身上,第二日给云味轩送完货以后,幼金到西市转了好几圈,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一个卖狗崽子的庄户模样的老汉,然后花了二十文买了四条两耳直直竖起来,浑圆可爱、通体黑亮的小狗崽子。 「小姑娘我跟你说,我们家这狗崽子你别看它们现在还小,不用两三个月就能开始看家护院,我家这狗崽子凶得很,又认主又护食儿的!」那老汉一口气卖了四条狗崽子出去,得了二十文钱,自然开心,也就跟幼金多说了几句。 幼金点点头,虽然这几条狗崽子如今看着可爱,可她有信心将它们训练成看家护院的最佳选择,笑着谢过那卖狗的老汉,将狗崽子装进背篓里头便哼着曲儿家去了。 小狗崽子如今还是比较可爱的,而可爱的生物最容易得到女孩子们的欢心了,四个小狗崽子才回到苏家,就被六双魔爪摸了个遍。 就连前日才过了三岁生日的幼绸都紧紧地抱着其中一个狗崽子不肯松手:「长姐,这是送给我的吗?」 幼金找了个旧瓦罐装了一瓢清水,看到被欺负地缩成一团的小狗崽,没好气地叉着腰:「你们不要玩了,这狗崽子可是要养大了给咱们家看家的!」说罢将四只小狗崽子从众人手里解救出来好生安抚了便。 姐妹几个乖乖站在廊下看着伸舌头舔水喝的小狗崽,一个个眼睛咕噜咕噜地转着。「长姐,那它们有名字吗?」 「还没有,你们来给它们起名字好不好?」幼金将这个权限交给几个孩子,几人撑着小脑袋摇头晃脑想了好久,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了好久,最后才决定四只狗崽子的名字:旺财、小黑、黑背、大黄。 幼金叹了口气,果然是充满乡土气息的名字,不过也不忍破坏几个妹妹的兴致,只得委屈几个狗崽子了。 从这日起,苏家每日加入锻炼的有多了四条小狗崽子。每日清晨苏家丫头们带着四条狗崽子在河西边的河基上跑步倒成了五里桥一道特殊的风景线。 四月初八是幼金十二岁的生辰,苏氏特意将从定远离开时韩氏送的一套幼荷的衣裳改了改,然后当做幼金十二岁的生辰礼物。 这日一早,幼绫幼罗还带着幼绸到苏家宅子后头摘了好些野花儿给摆到东厢房里。苏氏也早早地和面给做长寿面,等赶集的幼金回来后,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给幼金过了十二岁的生辰,虽然只有一碗长寿面跟一束野花,可这还是幼金来到这里第一回过生辰,加上前辈子也没有人给自己过生儿,说不感动那都是假的。 时序进入四月,天气渐渐回暖,苏家刚搬来时种下的菜已经吃了一茬又一茬,幼金种的蒜苗也到了可以吃的时候了。 过了十二岁生儿后第二日,幼金便割了一背篓蒜苗往城里去,如今不说五里桥,就是洛河州里头也都没见过蒜苗,她这可是独一份。 黄二爷走南闯北那么些年,自然是吃过蒜苗的,也不需要幼金多费口舌,依旧是包圆了她的蒜苗,还跟她做了君子协定:今年苏家所种的蒜苗只能供应云味轩。 黄二爷给的价钱合适,幼金也自然不会拒绝,从那日起,每隔两日便割一茬蒜苗送到云味轩,偶尔春雨后得的茶树菇也一并送了过去,这一日日忙活着,倒也攒下不少银子。 有了银子,自然想到的就是要买地。可苏家人都是老弱妇孺,自然不适合高强度的粮食种植。这日夜里,幼金跟苏氏商量了一番,苏氏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第二日一早,幼金便揣着银两又找上了何浩家。 「你要买河西边那片洼地?」何浩有些搞不懂幼金的想法了:「幼金,那洼地发水的时候可都是要淹没的,也种不出粮食,你买了作甚?」 幼金脸上挂着浅浅的笑,说到:「不过是家里手头紧,也买不起良田,只得买些荒地罢了。」 「你若是想买荒地,那高一些的那边不是也有一整片,何苦买那片洼地?」何浩种了这么多年庄稼,自然知道那滩涂着实是没啥用的。不过瞧着幼金就是冲着那滩涂去的,想了想,便道:「要不这样,你买高处的荒地,那滩涂洼地就算给你的搭头,如何?」 第82章 这便是要把那一片少说有两三亩的滩涂都送给自己啊!天上掉馅饼,不捡白不捡。不过幼金也不是白要的,最后以二两银子一亩的价格买了三亩荒地,又以每亩二百文的价格半卖半送地买了四亩滩涂地。加上换红契的税费,最后一共花了七两四钱,苏幼金名下便多了三亩荒地与四亩滩涂。 买了地自然是要开始平整土地,荒地最大的问题就是杂草过分地多。幼金想了个法子,带着几个妹妹围着自家的三亩荒地割出了防火带,然后挑了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一把火把自家地里荒芜的杂草全给烧了。 浓烟弥漫,烧出来的草木灰随风肆意飞舞,因着春日里的杂草大都是生长的时候,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烧干净的。于是乎连着三四日,五里桥的村民从一开始看到河西边冒浓烟以为是大火烧山到后来一见浓烟就知道是苏家在烧荒地了,还不少都在笑苏家人傻:「那都不知道丢荒了多久的地,有啥用?」 幼金自然不管别人怎么说,自从第一回去毛竹林的背阴面回来以后,幼金便生出了自己沤肥的心思,那毛竹林也没人给施肥过,可那腐烂的竹叶落在林子里,加上湿润的雨水,天然就是一个沤肥场。 苏家虽然没有这么大的沤肥场,不过却有一片滩涂地,这不就是最好的沤肥场地?肥沃的河泥已经准备好了,只待幼金等人开始沤肥。 沤肥其实很简单,每日从城里回来后,幼金便带着几个妹妹去砍毛竹,竹叶子全都给扔进了选做沤肥场的滩涂里头,大大的竹节就全都给劈开晒干当柴火烧,不过数日,苏家前院后院就已经堆满了晒得已经有些干的竹子。 又从五里桥一户人家那花了两文钱买了两大捆秸秆,略微切断全都给扔到已经泡得有些变了颜色的洼地里。再兑上粪肥跟厨余垃圾,还有幼珠等人到毛竹林刨回来的一大篮子蚯蚓,沤肥的原料便都齐了。 从五里桥河里引水淹没洼地里头的有的沤肥原料后,再和着水搅了搅,幼金便就放着那沤肥场不管了。带着妹妹们慢慢平整不会被淹没的那三亩荒地。 幼银挽起袖子擦了擦额间的汗珠,站直了腰歇息会,问道:「长姐,咱们这地是要收拾出来种什么?」开春的农忙不是都过了吗?现在还种东西会不会来不及? 幼金抬头瞧了眼越发毒辣的日头,舔了舔干涩的双唇,然后摇了摇头:「咱们今春种粮食也来不及了,先把地平整出来,然后咱们再把地养肥了,等明年开春再种,地肥了才好出粮食。」 把地养肥了,才能有好收成。再者苏家这都只能算是小半个劳动力,还有好几个都是身子骨十分弱的,要是真赶着今春就要种粮食,不得累倒好几个? 跟在幼银旁边捡草根的幼珠瘫坐在地,叹了口气:「长姐,咱们就不能做些旁的营生?实在不行,做些包子卖也比种地好呀!」 「你会做包子吗?」一旁的幼宝默默地吐槽了一句:「三姐你连焖饭都不会。」幼珠听完以后面色微恼,瞪了眼幼宝:「就你话多!」 幼金也不管姐妹俩之间的小矛盾,耐心给姐妹几个解释:「这世上,无论是做什么营生,有两样东西是必须要的,一是本钱,你没本钱,连摊子都铺不开,怎么做?二是技术,你没技术,光有银子有啥用?」走到田边拿起装满水的葫芦就着喝了口水才继续说道:「那咱们家现在有什么呢?什么都没有。既然做不成旁的,咱们本就是庄户人家,种地就是最好的选择不是?」 幼金掰碎了讲的话,几人自然也是听了进去。幼珠眼神灼灼地看着幼金,连连点头:「长姐,我明白了。」 姐妹几个说了好一会子话,才继续干活,直到苏氏打发五岁的幼罗过来叫回家吃饭,大家猜拿着工具家去。 苏家如今吃的最多的就是笋子,苏氏今日做的是竹鼠炖竹笋。还烙了一大盆三合面饼子。苏氏的手艺好,烙饼做得也好吃,一口饼子一口笋子,吃得几姐妹不亦乐乎,还不忘夸苏氏:「娘的手艺越发好了!」 苏氏笑着给几个小的夹了块肉,道:「我这手艺哪里好了,要说手艺好,还是我爷爷,就是你外祖姥儿手艺最好!」苏氏老家那边,便是这么称呼外祖父的父亲的。 这还是苏氏第一回提起自己娘家的事,此前幼金也没听她提起过的,便问道:「外祖姥儿是厨子吗?」 「我也是小时候听你外祖说的,说外祖姥儿的父亲以前是在宫里当御厨的,前朝亡后便一路从南往北逃,逃到了小槐山那边,才扎根下来。」苏氏口中的小槐山便是苏氏娘家的所在,一个名叫小槐山的小山村:「我的祖姥儿只有我爷爷这一个儿子,所以一身厨子的本事都传给了爷爷,不过你们外祖父还有两个兄弟都没有什么做厨的慧根,所以都没学到爷爷的五成。」 「那娘的厨艺是跟外祖姥儿学的吗?」几个孩子最喜欢听大人讲这种传奇故事了,见苏氏停了便赶忙一个接一个地问到。 苏氏笑道:「是啊!你们外祖姥儿说我们家姐妹三个,就我随了他,最会做饭,所以打小就喜欢带着我围着灶台转。」说起自己快乐的童年时光,苏氏眼中尽是缅怀。 「那娘为甚要嫁给月长禄这种人,娘的手艺这么好,哪怕是做些吃食卖,也能维持生计不是?」幼金倒是没想到苏氏的出身还有这么一层背景在,居然是前朝御厨的曾孙女!说出去谁敢信?一个前朝御厨的曾孙女竟然沦落乡野,还要嫁给一个家暴男虐待了十五年才逃脱出来! 苏氏叹了口气,想到当年爹娘过世以后,原本一直还与自己家算得上和睦往来的大伯,竟然吃绝户吃得丝毫不顾亲情,半卖半送地把她们姐妹仨都嫁了出去,因着苏氏长得还有几分姿色,便以不错的价钱「卖」进了月家,可她的两个姐姐,却不知道被卖到何处去了,天南地北就此分隔了十数年。 第83章 见苏氏面露哀愁,也不言语,幼金便知道这是想起了她伤心的陈年往事了,赶忙转移话题:「娘的手艺这么好,要不等咱们有银子了,到城里开个饭馆如何?」 苏氏笑着嗔了她一眼:「我这身子,勉强给你们姐妹几个做做饭还成,哪里做得来饭馆?」 「娘教我吧!」一旁的幼珠两眼发亮地看着苏氏:「等我学会了,就可以在城里开个饭馆了!」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可是三姐,你连米饭都焖不好……」这下不止幼宝,连幼绫幼罗都来揭她的伤疤了。 「不会可以学的不是!」幼珠一巴掌「啪」地一下拍在饭桌上,眼神坚定地看着苏氏:「娘教我吧!我肯定能学会的!」 苏氏见她这么坚决,可她也知道三女儿的厨艺,是真的难以启齿,便把目光转向了幼金,向她求救。 幼金慢慢将筷子放下,微微点点头:「幼珠有这份心是好事,勤能补拙,就让她跟在娘身边每日帮着打下手开始,就算学不会,也能帮您减轻些负担不是?」 得到了长姐的首肯,幼珠才得意地看了几个吐槽自己的妹妹一眼:「你们等着,我肯定能做出这世间最好吃的菜给你们吃的!」 在场众人都被幼珠这话逗得笑出了声,姐妹几个嬉闹一团,此刻谁也没有想过一个只会放火烧厨房的「恐怖分子」居然要来学厨。 幼金倒是十分看好此事,就算幼珠学不来几成,好歹把当年御厨的方子给记住,这也是好事一桩。如今只能这般,等将来势必要把苏氏记住的方子全给记下来,当做传家宝也是可以的。 幼珠是个急性子,也是个较真的人,说了要学厨艺就真的开始跟着苏氏学了。 可事实总与想象有些出入,当幼珠从锅里捞出第三条煎成黑炭,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的「鱼」,饶是原本对她的决定持支持态度的幼金都有些头疼了:「这……」虽然幼金做饭比不上苏氏,但是也能将就着吃不是?幼珠是怎么做到的?在她与苏氏两眼都没离开过她的时候将鱼煎成一条黑炭的??? 苏氏也是有些欲哭无泪,自己那个被祖父嫌弃没天赋的爹爹都做得比幼珠好不知多少啊!这都是浪费的第三条鱼了! 幼珠面无表情地将「鱼」倒到厨房外头的院子里,四条大狗崽子以为有好吃的了,兴奋地围着幼珠转圈圈,结果一看,又是一条黑炭,顿时便都散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幼金实在是忍不住了,幼珠这手艺是有多差,连最不挑食的四条狗崽子都嫌弃了。 几个在院子里围观的妹妹们也都笑得前俯后仰,笑得眼泪都出来的幼宝一边擦着眼角的泪花一边劝道:「三姐,要不咱换一个行当吧?」 越是这样,幼珠就越不甘心,恨恨地跺了跺脚:「我就不信我做不好!」慷慨就义般地转身回厨房继续荼毒下一条鱼了。 扶着门框大喘气的幼金揉了揉笑得有些发痛的肚子,她都多少年没这么肆意笑过了?缓了好一会儿才又进了厨房,站到咬牙切齿宰鱼的幼珠身边,柔声道:「幼珠,如今才煎坏三条鱼,你就气急败坏,你若是跟娘学着做菜,将来要吃的苦更多,若是眼前的小挫折都承受不了,那还是如今就放弃吧。」 幼珠拿着刀刮鱼鳞的手顿了顿,然后咬牙切齿地剁掉鱼尾:「我不,长姐,我能做好的!」 幼金是希望每个妹妹都能学有所成的,既然幼珠这般坚定自己的想法,她自然也不会阻拦,笑着夸到:「至少你现在鱼杀得比以前好了,这也是一个大进步呀!」 苏氏叹了口气,小声跟从厨房出来的幼金说到:「幸好家里的鱼啊菜啊都不用花银子买,不然这每日都不知道要糟践多少银子呢!」 「没事,幼珠既然有这份心,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不过几条鱼几个笋子,山上水里到处都是,咱们家还是供得起的。」幼金笑着帮幼珠说了几句。 幼金之前从毛竹林里挖到的芫花根已经晒干研磨成粉,而且也小范围地试过药鱼,效果还算不错。所以后来每次上山都挖了不少芫花回来,苏氏还笑称这山上的芫花都要被她霍霍完了。 背着大大的竹篓,手里抱着一张从南边儿过来的客商那买的渔网,还有捞鱼用的网兜,趁着如水的夜色,幼金幼银幼珠姐妹仨带着已经长成气势十足的大狗崽,打着灯笼悄悄往五里桥河上游的一个小水潭去。 第84章 小水潭位于两片毛竹林中间的山坳处,五里桥河的水便是从别的地方流过来,在这盘旋后才往五里桥方向流去。说它是湖,面积也不到那么大,只有不到半亩大小,附近村民都管这小水潭叫落水潭。 夜色笼罩大地,幼银幼珠姐妹一人边上跟着一条狗崽,举着灯笼,小心肝砰砰地跳,还是有些害怕:「长姐,咱们非要晚上出来捞鱼吗?」 打头阵的幼金漫不经心地「嗯」了声:「白日里咱们背那么些鱼回去太扎眼了。」大晚上的正好,不过以防万一,幼金腰间也是别了把砍柴刀,如果真的有事,还能应应急。 四月夜里潺潺流动的河水还是有些凉意,幼金将渔网的一头交给幼银幼珠姐妹俩拉住,然后自己脱下外衣裳,牵着渔网的另一头趟过了几乎要淹没自己的河水到对岸,然后将延长出来的麻绳紧紧系在河边的大石头上。 夜色浓郁,小小的灯笼已经照不清周围的环境,幼金便在搜寻了一些枯枝点燃了篝火,晒得干干的枯竹特别好烧,不一会儿火苗便窜得老高,火光映衬得姐妹仨脸都是红彤彤一片,落水潭周围的环境也都照的清楚了不少。 用渔网拦住落水潭水流出口后,幼金便举着灯笼绕到落水潭入水口处,将自己这段时间搜集到的芫花根粉全部给倒了进去,然后姐妹三人静静地等待着药效发作。 「长姐,这落水潭这般大,这么些药鱼草真能管用吗?」幼珠瞧着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潺潺流动的水面,有些担心药鱼草发挥不了作用。 幼金也是第一回这么大面积地药鱼,因为怕药效不够,还足足添了一倍的芫花根粉。两眼沉沉地看着水面道:「且等等,药效也没这般快。」 果然,姐妹仨大眼瞪小眼地等了一刻钟左右,落水潭原本平静的水面开始浮上来一条条翻着白肚的鱼!姐妹仨顿时眼前一亮,幼银幼珠用绑在木棍上的网兜一条条地将鱼捞进背篓里,幼金则直接下水在被渔网挡住的出水口处挑选着个头一斤以上的鱼。 落水潭一年四季没有干涸过,一般村民也不会到此处来捕鱼,所以潭底倒是不少大鱼,五六斤的鲤鱼、草鱼比比皆是,幼金也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收获,不过半刻钟,姐妹仨背来的背篓便全都装满了,可水中还漂着许多大鱼,谁也不想白白放跑了那么些鱼啊!甚至都用上了岸边的藤条穿腮而过,提溜了好几条大鱼在手里。 实在也是没办法了,幼金叹了口气道:「将小的都放回去,咱们今儿个只要大的,等下回咱们再来吧!」 最后姐妹仨背着沉沉地背篓家去,还不忘在背篓上搭一条湿漉漉的麻布防止鱼儿们脱水死去。 苏氏哄睡了几个小的,便一直在焦急地张望着等女儿们回来。她也曾听说过芫花根粉能药鱼,哪曾想大女儿竟然大晚上的要去药鱼?偏生自己身子羸弱什么忙也帮不上,只得在家干着急。终于听到院外有动静:「娘,我们回来了!」 听到女儿们有些欢喜的叫门声,苏氏这才松了口气,快步走过来开门:「你们也真是胆子太大了些!」不过说归说,还是赶忙帮着女儿们将背篓放下来,又催促着几个孩子去洗个热水澡:「这身上都淌水了,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掉河里了呢!」 幼珠心虚地吐了吐舌头,放下背篓便跟着两个姐姐洗澡去了。苏氏打发三个女儿走了以后才注意到三人带回的鱼竟然最小的也有三四斤,大的少说有七八斤的大鱼! 看着药效已经过了,在苏家准备的大木盆里头拥挤地游着的大鱼们,苏氏不由得喃喃自语起来:「这鱼也忒大了些罢!」 洗完澡出来的幼金见苏氏一脸吃惊的模样,也咧着嘴笑了:「娘,那落水潭里还有许多这般大的鱼呢,我想着哪日到村里看有没有人家有小船儿的,咱们借过来使使,定能将那落水潭的大鱼给一锅端了!」 今日幼金姐妹不过逮了二十几尾鱼回来,都不到那落水潭的五分之一,幼金自然是生了下回撑船去药鱼的想法了,想想那月色下一片翻着白肚儿的鱼,可都是银子啊! 蝉鬼儿在枝头不要命地喧闹着,灼灼烈日炙烤着大地,转眼已经入了五月,过了端阳节后,日子一日热过一日,苏家人搬来五里桥已近两月。 两个月时间,苏家人已经从一开始个个面黄肌瘦养得胖了三圈不止,小孩子营养跟上了,加上幼金每日带着几个孩子坚持锻炼,所以个头也长了不少,如今几个孩子的衣袖都短了些,虽然瞧着还是比同龄人瘦弱些,不过好歹也好了许多。 四月里药的那几回鱼让苏家挣了十几两银子,加上这些日子苏氏身子日渐好转,也能做些便宜的吃食给带到城里卖,每日还能卖卖菜,偶尔卖卖鱼。 许是五里桥水土养人,苏氏吃了一个多月的药养身子以后,倒是有了很大起色,不像之前稍微劳作一下就大喘气儿,身子骨比较弱的幼宝与幼绸也都没病没痛地过了两个月,一家人在这过得倒是滋润不少。 端着一碗冰凉凉的酸梅汤,姐妹几个咕噜咕噜地就喝完了。就连最小的幼绸也喝了小半碗然后满足地叹了口气:「哎呀!太好喝了!」 苏氏熬的酸梅汤也是有秘制方子的,虽然原料比不上宫廷御供,梅子跟甘草都是幼金在山上采回来晒干存起来的,桂花也只是买的去岁别人存下来的旧桂花,简单的材料熬出来的酸梅汤却是最好喝不过的。 第85章 苏家院里,几个小娃娃喝得尽兴,洛河州里头,酸梅汤卖得也十分火爆。 自打天气热起来以后,幼金姐妹便开始卖酸梅汤了,因着几乎自己每日都要带着不少东西进城,还跟拉客的赶车老汉商量了一番,每日固定时辰到苏家门前接人拉货,一趟七文钱。 自打那回被另一个赶车的大叔口无遮拦地问过一次后,幼金便换了另一个年纪大些的老汉的牛车坐,那老汉也不多话,每日只来拉人到集上去,两人合作得倒是很愉快。 如今幼金姐妹三人每日都要拉两大桶酸梅汤到洛河州里卖,因着不是卖菜卖肉,幼金便没有进西市集里头卖,只在东西市交界边上每日花五文钱租了个流动摊位卖酸梅汤。 苏家的酸梅汤口感好,加上每日都是夜间熬出来然后在井里吊了一夜,浸得凉丝丝又酸甜可口的,自然也招揽了一批回头客。 「幼金啊,快给我来一碗酸梅汤!这鬼天儿真是热煞人!」一个三十出头的圆脸妇人挎着装满了肉菜的篮子笑着过来要了碗酸梅汤:「我喝了这么些酸梅汤,还是你家的最好喝!」 幼金笑吟吟地将酸梅汤盛入大大的粗瓷碗,装满了一碗:「刘嫂子您慢些喝。」然后接过那妇人递过来的两文钱,苏家的酸梅汤一碗卖两文,虽然不贵,也算不得便宜,所以来喝的大都是城里头的百姓,一般庄户人家可舍不得花两文钱喝一碗酸梅汤。 那妇人从熙熙攘攘的西市出来,早已经被挤得出了一身汗,如今一碗冰凉的酸梅汤下肚,倒是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一般,通体舒畅。笑呵呵地擦干嘴角说到:「今儿个你娘咋没做豌豆黄了?我家那丫头上回吃了些吃出味儿来了,今日一早还缠着我要买些回去呢!」 「昨日做得少,已经卖完了,要不明日我给您留些?」幼金笑着解释了一番,苏家的酸梅汤做得好,糕点做得也绵软可口,加上价格比点心铺子卖得便宜许多,每日都卖得极快。 「成,那你明日给我留两份啊!」见又有客人来买酸梅汤,那妇人便笑着跟幼金告别。 幼金这头送走了相熟的客人,那边幼珠已经十分利落地打好了酸梅汤给下一个客人,幼银则负责收银子,姐妹俩倒是配合得十分好。 苏家姐妹每日在集上卖酸梅汤,基本每日都能卖完,刨除坐牛车的钱、摊位租金还有酸梅汤的成本,每日都能进账八、九十文。苏家日子过得火热,倒是引来了不少眼红的,比如现在: 「三碗六文钱,谢谢!」摊子前来了三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十七八岁年纪的后生,喝完酸梅汤以后却不肯掏银子,见幼珠管他们要银子,便直接将碗给砸到地上,「哐啷」一声吸引了附近不少人的目光。 「呸,什么垃圾玩意儿也敢管小爷我要钱?」其中一个打头的满脸麻子的首先发难:「小爷我还没说你这东西喝坏了小爷的肚子,管你要钱呢!」 「你!」幼珠性子烈,立时就想往上冲,却被一旁的幼金伸手拦住了。给了幼珠一个眼神示意她安静,然后自己再转头看向那几个捣乱的:「几位公子,自古买卖银货两讫,我既没有强迫几位公子买我家的酸梅汤,自然也算不得强买强卖,还请几个公子体谅我们小本经营。」 「哦?强迫小爷?你倒是来啊!」另一个看着出落了不少的幼金:「或者你来体谅体谅小爷,小爷自然也体谅你们不是?」 幼金唇角露出一丝冷笑,这是上门搞事的啊!看了眼周围已经默默挪开好几步的摊贩都等着看好戏的模样,幼金便知道不会有人来帮自己的了,心里还在衡量自己一挑三个成年男子打赢的几率是多少。 那三人见她不说话,便以为她是怕了,三人相视一笑,转头轻佻地看向幼金:「怎么样啊小丫头?要不就陪我们哥几个玩玩儿,要么就把你们酸梅汤的方子交出来,小爷我就放你一马如何?」 敢情是冲着自家的酸梅汤方子来的!原来是自己生意太好,才招了这群不安好心的人的注意啊!幼金微微叹了口气:「三位大哥,这一会儿巡街的捕快就来了,你们确定这样欺负良民真的没问题吗?」 「小姑娘还知道捕快要来巡街呢?那你知道不知道我是谁啊?」那人露出一个恶心的笑容:「小姑娘,你若是不拿出点什么来,今儿个这事儿可没这么容易了的。」 「哪来的野狗在这乱吠!」正当幼金眼中渐渐浮现杀意时,一个嚣张跋扈的少年声音响起:「真是穷乡僻壤,什么野狗都能进城!」原来是一个骑着一匹漂亮的白马,不过十二三岁模样,长得跟白玉似的少年臭着一张脸,不耐地说到。 「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骂谁是野狗!」果然欠揍的人一来就立马转移了三个地痞注意力,转身指着那穿得一看就很有钱的半大少年怒骂道:「小子,今天不给你点颜色尝尝,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哦?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有野狗敢冲到我面前乱吠的呢!」少年漂亮的脸蛋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少年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三个地痞团团围住,然后耀武扬威地威胁道:「小子,你今日若是从小爷我的裤、裆下钻过去,今儿这事儿就算完了,不然,呵呵!」 第86章 本来还以为自己可以作壁上观,逃离风暴圈的幼金没想到这少年只是个会打嘴炮的,大哥你要装逼也把小弟带出门啊! 事态急转直下,肖临风没想到那三个不入流的瘪三居然真敢来威胁自己。白玉般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堪的红:「你们敢拦小爷的马!知不知道小爷是谁!」 看着三个已经准备上手的瘪三,幼金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就如同一个不会游泳的人一定要下水救人是一个道理啊!蹲下身子小声地跟两个妹妹说到:「幼银,你快些带着幼珠从后边走,然后直接回家去。」 「长姐?」幼银幼珠有些慌,长姐是什么意思?让她们两个走,那她自己呢? 幼金摇了摇头:「没事的,你们先走,再说了,长姐还随身带着刀呢!」从腰间取出挎着防身用的三寸长的匕首晃了晃:「放心,我有武器,他们空手,长姐不会输的。」 将姐妹俩赶紧推走,直到姐妹俩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幼金才回头看向那个已经被团团围住,你推我搡的贵公子,若不是他还骑在马上,怕是早就被痛扁一顿了吧? 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趁其中一人不注意,反手便是一个过肩摔,然后在另外两人还未做出反应时便利落地一记左勾拳挥向其中一人的肚子,幼金用了十成的力气,那人应声痛呼。最后趁着明显是三人小团伙中的老大冲过来的时候虚晃一招,匕首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微微有些喘的幼金看着已经都被放倒的地痞,不由得感叹自己这副小身躯还是弱了些,若不是他们没有防备,自己怕是没有这般顺利解决。 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三个成年男子竟然不过片刻就被一个瘦弱的十一二岁模样的小姑娘给放倒了!连马背上的肖临风也是仪态极其不雅地长大了嘴:这小丫头这么强悍的吗? 「小丫头,不、不、女侠饶命啊!」那个被幼金拿着匕首架在脖子上满脸麻子的瘪三感受到脖子上那道锋利的存在,不由得吓抖了腿:「女侠、女侠,我们错了,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你老大人、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马吧!」 另外两个一个被过肩摔得浑身发痛,一个被一拳打得肚子疼到扭曲,三人谁都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是个硬茬,看着锋利的匕首横亘在老大脖子上,便立时都怂了。 肖临风见事态一变再变,如今明显是这个小丫头片子掌握了上风,便嚣张地下了马,直接一脚踹过去那个还躺在地上装死的:「嚎啊!方才不是嚎得挺厉害嘛!一条野狗也敢在小爷面前乱吠!不知死活!」 幼金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多谢公子为我们解围。」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不少都是认识在这卖酸梅汤的苏家姑娘的,听到她这般说,众人心中都摸摸腹诽了一句,苏家姑娘你太谦虚了些吧?明明是你救了这个傻缺富家公子好吧? 可肖临风却理直气壮地点点头收下了幼金的感谢:「不过举手之劳,你快去给我盛碗酸梅汤来。」原来肖临风是那日尝过身边的小书童买回来的酸梅汤,今日一时发馋,又在别苑待着无聊,才偷偷骑了马出来,哪里想到撞见这一幕? 喝酸梅汤?幼金微微愣了一下,原来是来买酸梅汤的。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到:「今日的酸梅汤都没了,最后三碗让他们仨喝了。」本来还想着卖完这三碗就回家的,哪曾想遇到了地痞。 被匕首架在脖子上的麻脸男子两腿还在发抖,大哥大姐,你们要聊天把我先放了好不好?可他怂的一批,生怕自己一开口就被自己身后的小姑奶奶一刀割断脖子。 幼金倒也没打算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杀人,将匕首收回兽皮匕首套里,然后一脚将那麻脸瘪三踹开:「别来招惹我,不然下回就不是架在你脖子上那么简单了。」 三人终于被放了,连连点头,然后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走了,就是给他们一个水缸做胆子也不敢再来招这个恐怖的小姑奶奶啊! 而肖临风一听喝不到酸梅汤,顿时白玉般的小脸便沉了三分,今日还真是倒霉,生平第一回被小瘪三威胁,还喝不到他心心念念的酸梅汤! 幼金见他满脸不高兴地上马,便赶忙说到:「公子,你若是想喝,我们每日早上都会在此处摆摊的,不过公子要早些来,晚了就卖没了。」 肖临风似有若无地点点头,然后骑着马走了,不行,小爷他心情极其不爽,要回家调集人马去给那几个瘪三一顿教训才行!是他们把自己的酸梅汤喝了,还在大街上想对自己动手! 可怜三个已经被幼金打了一顿出师不利的瘪三,才过了半个时辰,又被骑着白马的那个半大小子带了十几个身穿劲装的武师模样的人狠狠地打了一顿,在床上躺了十几天才养好伤,这都是后话。 再说幼金这头,送走了肖临风,拿着扁担挑着两个空荡荡的木桶往家去,却在南城门碰到了还没回去的幼银姐妹俩,两人见幼金没事才大大地松了口气:「长姐,吓死我们了!」 「没事,咱们快些回家吧!」幼金拍了拍两个惊慌得如同初离巢的幼鸟一般的妹妹。 许是幼金那日露的一手收拾瘪三的功夫太吓人,自打那日后倒也没有人敢来招她,幼金如今每日早起然后到城里卖酸梅汤,中午时分回来吃过饭,睡完午觉后便继续慢慢收拾她的那几亩已经堆过好几次肥的荒地。经过一个多月的折腾,那几亩地倒是渐渐储存了肥力,虽然还没那么快成良田,可也比之前好多了。 第87章 如今那地里正长出嫩嫩的小芽儿呢!虽然种不了粮食,不过幼金倒是搞到了新鲜的生瓜子种子,全都给种了进去,等到秋收,两三亩瓜子收回来,过年炒年货就又是一笔赚头。 如今河西边的苏家已经跟她们刚搬进来的时候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热闹的欢声笑语、平整青翠的田地,还有袅袅炊烟,宁静又美好的氛围让五里桥的村民们都已经将那个鬼气森森到大人大中午都不大敢从那路过的荒宅全然给忘了,仿佛河西边原先就是这样的一般。 苏家的丫头们竟然也在村子里交到了同龄的小伙伴,虽然河东河西两边隔得不算近,可乡里的小孩子哪里有不出来野的? 五里桥河东边是往洛河州去的官道,河西边则是苏家一家,还有每年都长出来的野菜、猪草还有爱俏的小姑娘们最喜欢的各种野花儿。 自打河西边有了人烟以后,村里的孩子也慢慢地敢往这头来了,三五结伴过来打猪草的、摘野菜的,久而久之便与苏家几个年纪差不多的丫头们都熟食了。 这不,外头就有来找幼宝玩的: 两个挎着半旧的竹篮子的小姑娘站在苏家门外河基上喊着:「幼宝!咱们去摘野菜啊!」幼金幼银幼珠三个大的时常要到城里挣钱,倒是一直守在家里帮苏氏干活儿的幼宝最先认识了村里的小伙伴。 幼宝听到她的小伙伴们的呼唤声,一把将吃完饭的碗一推,然后匆匆挎着篮子往外头去了,边走还不忘跟苏氏交代:「娘!我跟小花儿她们去摘野菜了!」 抱着孩子在正房玩的苏氏「哎」了声,见自己的孩子找到了玩伴,她也很高兴,自然不会拦着女儿出去。 双生子已经三个多月了,因着幼金每隔两日就给苏氏炖鱼汤,苏氏奶水足,两个孩子长得也快,白白胖胖的丝毫看不出来刚生下来的时候又黄又瘦,当时苏氏自己都担心这两个孩子养不活,如今倒是长得玉雪可爱。 在地里劳作了近一个时辰,幼金才扛着锄头往家回,日头已经西斜,看着不远处已经飘起炊烟的家,幼金不由得莞尔一笑,家里的灾难现场又开始了。 苏家的灾难现场,除了幼珠每日下午跟苏氏做饭以外还能有什么呢?每日到这个时候都是苏家全家人高度警戒的时候,要知道有一回幼金可差点把厨房给烧了的! 厨房里的幼珠没好气地看着外头的幼银带着幼绫幼罗幼绸看热闹,叉着腰故作生气道:「你们今晚是不想吃饭了罢!再惹我今儿就不给你们做饭了!」 「三姐,咱们家的饭不都是娘做的吗?」幼绫笑嘻嘻地站在廊下道:「长姐说我们要多看着你,要是把咱们家给烧了,那可得睡大街了。」 「你们给我等着,我就不信我做不出好吃的菜来!」幼珠是最不服输的性子,虽然知道家里人都不是故意嘲笑自己,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就算怎么地她也要改过来! 「你们几个好了啊,别逗幼珠了,里头小八跟康儿是不是醒了?」吱呀一声,原来是幼金回来了,家里已经长得十分神气的狗儿一见主子回来,立马就欢喜地跑了过来围着她转。 幼金被几个狗崽子闹得没办法,笑着说到:「好了好了,先让我把东西放下。」家里四条狗以前都是黑亮的毛,如今长大了才渐渐看出是狼狗的苗子,因着幼金每日都要带它们出去进行系统的训练,每日也是由幼金来喂,所以几个狗崽子与幼金最为亲近。 将锄头放好,又去厨房提了自己装生肉骨头的罐子,才带着四条欢喜得不得了的狗子还有在家看热闹的几个小的出门去训练。 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几个狗子已经能听懂基本的指令,看着恶狠狠咬住那个已经被咬得破破烂烂的麻布包,幼金十分有信心将它们训练成看家护院的好手。 苏家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走着,就连幼珠如今都能煎出一条不是黑炭的鱼了。 苏家的酸梅汤在洛河州也算有了小小的名气,以往两大桶酸梅汤都要将近两个时辰才能卖完,如今倒是一个时辰都不够卖,所以每日第一轮带过来的差不多卖完时,幼珠跟幼银就回家将井里吊着的两桶又取了来,如今一日至少能卖出去四桶酸梅汤,加上苏氏自己做的豌豆黄、芝麻酥等一些便宜又可口的点心,每日倒是生意兴隆。 生意虽好,不过上回那个骚包地骑着白马还穿着一身白衣的漂亮的少年却没有再露过面。幼金心里还觉得有些遗憾,毕竟长得那样漂亮的男孩子幼金自己也是第一次见呢! 再说肖临风,如今过得也是十分悲惨,自打上回出门被几个瘪三差点揍了,消息传回了京城,老祖宗那边八百里加急的信就传到了,严令他私自出门,如今出门少说都要带着六七个护卫,让他十分崩溃。 「小少爷,您就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了,老祖宗说了,谁要是敢放您自己出去,就洗干净脖子回京城等死!」肖家别苑里,肖临风的书童松言正与自己家主子展开一场已经维持数日的拉锯战。 第88章 肖临风这回到洛河州来也是因着自家大哥要回来老家处理一些事务,他好说歹说,求了爹娘又求了大哥说情,老祖宗才勉强点头让自己跟来的。本以为到了洛河州就可以放飞自我,哪曾想出师不利,才第一回自己一个人出门就遭了罪? 肖临风没好气地用手中的折扇「啪」地敲了敲松言的脑袋:「我才是你主子!那老祖宗远在京城又不是手眼通天的,你怕甚?」 松言摸了摸自己被小少爷打了的脑袋,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的小少爷耶!老祖宗要不是手眼通天,怎地您老人家出事才不到两日,京中的来信就到了?不过他可不敢这么实话实说,只得好言相劝:「小少爷,如今大少爷也未曾限制您出门,只要您带上外头的护卫,不就能出门了嘛!」 肖临风没好气地瞪了眼花厅外头跟木头一般站着的七八个护卫,他是男子汉,又不是娘儿们,出门带这么多护卫作甚?这个男子汉显然是忘了前几日他才被三个地痞围着,还是一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小姑娘给救了的。 没了出门游玩的心思,不过肖临风也没忘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酸梅汤,便直接打发了松言去买一桶酸梅汤回来,没错,一桶。 松言站在自家少爷指定要的酸梅汤摊子边上,看着身后还排着队要买酸梅汤的百姓,硬着头皮道:「小姑娘,这桶酸梅汤卖多少银子?」 「一桶?」幼金有些疑惑的眼神看向他,「小哥你说的是一桶?」幼金不是没卖过打包的,可这直接打包一桶的还真是头一回。 松言在众人的注视下有些羞赧,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多少银子?一钱够了吗?」 幼金看了看还在排队的不少都是熟客,又看了看自家摊子上只剩大半桶酸梅汤,便道:「小哥,我这今日就剩不到一桶了,再说您这买了后头的人就都没得吃了,要不你给个地址,我明日一早给送一桶过去?」 「哪有一来就买一桶的啊!那我们都排了这么久的队呢!」后头排队的也有听到前头家丁模样的半大小子要包圆,便都不肯了。 「是啊!咱们又不是付不起银子!不带这样的啊!」这大热天儿的,日头又大,他们顶着太阳在这排队就是为了喝上碗苏家的酸梅汤,如今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便是谁都不乐意了。 松言自幼长在治家严明的肖家,素来没做过强买强卖之事,哪里经得起旁人这般说他?一张白净的小脸早已是臊得不行,不过小少爷交给他的任务若是没完成,回去不死也得掉层皮啊!便只得硬着头皮说要了。 幼金也有些为难,虽然这种大生意错过了很可惜,但是为着一单大生意就把主要客源都得罪了,那也太亏了些,便只得退让一步:「小哥,这样,我今日卖你一罐子,你给我个地址,我明日一早给你送一桶过去如何?」 松言见她这般,也是无法,只得先买一小罐子回去给小少爷解解馋先:「小姑娘,那你明日可一定要给我送过来,送到东市榆钱巷子当头那户就行。」 「好勒!小哥你慢走,我明儿一早就给送过去。」幼金手脚利落地打好一罐子酸梅汤,连罐子带酸梅汤一共收了他二十五文,笑呵呵地送走了松言。 后头的客人也都喝上了堪称洛河州最好喝的苏家酸梅汤,个个满足得不得了:「苏家丫头,你们这生意是越做越大了呀!」 「都是大家平日里帮衬,我们才能赚个小钱,哪里算得上什么大生意?」幼金将木桶里的最后一碗酸梅汤打完,笑吟吟地递给最后一位客人。 虽然口头上这么说着,不过幼金心里也在盘算着什么时候盘个小门面下来,夏天卖些消暑的吃食,冬日就卖些面条包子啥的,总比种地强。 可如今开铺子有两个问题,一是没钱,如今家里的钱都是幼金在保管,手头上加起来也不过三四十两,而洛河州城里位置稍微好些的门面一年租金少说都要几十两,实在是负担不起。二是没人,如今苏家一家子老弱妇孺,吃食做得最好的苏氏身子骨也算不得好,再者还有两个还在襁褓中的娃娃,哪里能腾出手来全心做吃的? 所以如今盘个门面也只得是想想,还是先安心卖酸梅汤,等攒到钱再打算吧! 卖完酸梅汤回家,幼金姐妹仨先是一起忙活着将明日要卖的酸梅汤给熬出来,如今姐妹仨都跟着苏氏学会了酸梅汤的熬制,苏氏倒是也轻松了不少。 熬完酸梅汤后,等日头没那么毒辣的时候,幼金自己一人背着背篓往山上去寻找甘草的踪迹了,熬酸梅汤甘草是必不可少的材料,为着省银子,苏家的甘草都是从山上自己挖回来的。 幼银幼珠则在家帮着苏氏准备明日要卖的糕点,苏家的糕点如今也好卖,香甜绵软,价钱还比点心铺子便宜了一大半,所以每日不到两刻钟,便都能全部卖完。 苏氏用着巧劲儿揉着面团,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如今的日子真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以前在月家,她不是没展露过自己的手艺,做些好吃的讨老陈氏欢心,一开始倒还好,可等到她生不出儿子,连着几个都是女儿的时候,这一切便都成了她浪费家里食物的过错,着实是让人不堪回想。 第89章 如今一切都好了,自己的身子好了许多,女儿们脸上的笑越发灿烂,个个都长高了不少,也长肉了,就连自己也可以在厨房里头做着自己最喜欢做的事,而这一切真的是幸好有幼金在。 再说肖临风那头,打发松言去买酸梅汤回来,痛痛快快地喝了两碗后,晚上用膳胃口都好了不少,饭都比前两日多吃了半碗,倒是让肖家长子肖临瑜决定有些神奇,加了筷子八宝鸭给幼弟:「怎地,这回想通了?」 肖临风没好气地瞪了眼自己大哥:「老祖宗又不在这,大哥你就睁只眼闭只眼不行吗?」要不是大哥下令了,自己怎么可能会偷溜不了? 看来是还没消气了,与肖临风长得有七分相似的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放下筷子道:「老祖宗的意思是让你立时回京,若不是我管着你,你如今便在京城了。」 临风最受老祖宗的疼爱,怎么可能出了这么大的事老祖宗会不着急?不过他也觉得弟弟如今快都十三了,也该出来受些罪才是,总不能让家里人护着他一辈子不是?因此拦住了老祖宗派来的人,让他继续留在洛河州。 肖临风撇了撇嘴,怪不得呢!自己还以为是老祖宗大发善心,没想到原来是大哥给自己求情了。想到自己这几日还每日给大哥甩脸子,肖临风就有些心虚,伸手招来了松言,然后小声地耳语了几句,松言弓着身子连连称是,然后才退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松言才端着两碗在冰窖放了好一会儿的酸梅汤过来:「大少爷,小少爷。」原来是打发松言去取今儿买回来还没喝完的酸梅汤了。 瞧着小巧精致的白玉碗里装着的不明液体,肖临瑜明显闻到了一股酸酸的味道:「酸梅汤?」 看着大哥脸上淡淡的嫌弃,肖临风心里顿时就有点不高兴了,他可是想了好一会儿才肯允一碗给大哥的,他居然还这么嫌弃!便道:「大哥你不要就还给我。」 肖临瑜年长肖临风七岁,加上是家中长子,背负的担子重,从小就是接受最严苛的教育,性子老成。不像肖临风,自幼都是家中捧在掌心里宠爱长大的,不过肖临瑜也是十分疼爱这个幼弟的,见他一脸不高兴,便才端起那碗自己有些嫌弃的酸梅汤,饮了一口。 「怎么样?好喝吧!」肖临风看到大哥满意地点了点头,才叉着腰骄傲地仰着头说到:「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买回来的!」 肖临瑜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说到:「还不错。」肖临风知道自己长兄吃过的好东西多,能进他嘴里的食物本就不多,还能得到他这般评价的食物就更少了,更是骄傲地挺直了腰,一副「都是我的功劳」的模样跟他邀功。 肖临瑜身为弟弟的临时监护人,自然知道那日弟弟出门是为了什么,他当时也是好奇一个自小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弟弟竟然能为着一碗酸梅汤偷溜出门,今日一尝,果然不错。 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肖临瑜更是答应他过两日带他出城一趟,肖临风这两日的不虞才都消散。 第二日一早,苏家姐妹又进城卖酸梅汤了。先是将今日要卖的两桶放到自己平日里支起来的流动摊子上,幼金又交代了姐妹俩两句,自己才坐着牛大爷的牛车往东市榆钱巷子去送昨日约定的一桶酸梅汤。 此时肖府别苑中,前院后厨有条不紊地忙着,肖家的大少爷每日辰时三刻要出门,负责膳食的后厨自然是要忙着准备精致可口的早膳给自家主子。 此时,肖家小少爷还在被窝里酣睡着,而大少爷已经梳洗完,修长莹白的双手随意拿起一支玉簪将如瀑青丝固定好,然后换上一袭袖口衣角绣着雅致竹叶纹样的石青色长袍,眉眼如星的模样不知勾走了多少姑娘家的心而不自知,真真是公子人如玉。 幼金送酸梅汤到肖家门外的时候,已经用完早膳的肖临瑜已经坐上了马车,听到大门口动静,便叫停了马车:「外头何事?」 坐在马车外的书童回到:「回大少爷,是送酸梅汤来的一个小丫头。」 想必是那日救了幼弟的人,肖临瑜打起马车车窗帘子朝大门口瞧了眼,只见到一个身穿竹青色上衣下裙的不过十一二岁模样的小丫头,竟然制服了三个成年男子,救了临风,莫名对这小丫头生出一丝激赏之意。 招手叫来守门的一个小厮:「去账房支五十两银子来给她。」就当是多谢她救自己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一次的报酬吧。吩咐完后便示意马车继续走。 在肖家门口等着的幼金,一下子领了五十两白银,饶是也见过些事的幼金不由得都惊讶地长大了嘴,怎么?现在有钱人都这么会玩儿?一桶酸梅汤顶多就七八十文,他给自己五十两?虽然幼金也很想收下,不过良心着实过意不去:「小哥,我们家酸梅汤还不到这个价钱……」 那小厮微微笑着说道:「小丫头你运气好,这是我们家大少爷亲自发话给的,既然给了你收下便是。」 虽然幼金也很想问他们家大少爷是不是不识数,不过还是很识时务地将这话给咽了回去,道了声谢,领了银子便从肖家出来,她还要赶着回摊子上接着卖剩下的酸梅汤呢! 第90章 至于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的肖临风洗漱完,然后美美地喝上一小碗冰镇酸梅汤,配上幼金今日一起送来的豌豆黄与芝麻酥,满足地叹了口气,真是惬意得不得了。 「没想到这小破地方还是有些能吃的东西的!」一口接一口,不一会儿一小碟豌豆黄就都吃完了,肖临风才意犹未尽的砸吧砸吧嘴,然后指使松言明日再去买些点心回来。 至于幼金那头,一下子得了五十两白银,直接让自己的积蓄翻了一倍不止,就连幼金自己都不敢相信,一桶酸梅汤加两份不值多少钱的点心换了五十两,这事儿说出去谁敢信? 为了避免引起家里人不必要的恐慌与猜测,幼金就很机智地将这事儿给按下不提,每日该干嘛就干嘛,不过倒是开始留意洛河州里头的门面有没有要出租的了,毕竟有钱了嘛~~ 卖完今日带出来的酸梅汤,幼金姐妹便很快将空桶还有空碗一一收拾好,幼珠瞥见不远处那两个熟悉的身影,便拍了拍幼金:「长姐你看,那两个小乞儿又来了。」 原来是上回幼金买肉包子的时候遇见的两个偷肉包子被那卖包子的店家逮住了在那打得倒在地上也一句话不说的小乞儿,后来还是幼银心有不忍,求着幼金出钱救了两人。 打那回以后,那两个小乞儿便每日都到自家摊子不远处守着,也不过来,也不说话,就远远地看着。幼银看着一个约莫十二三岁,一个约莫四五岁,早已看不清本来面目,浑身脏兮兮的小乞儿,不由得同情心继续泛滥:「长姐,要不咱们帮帮他们吧!」 幼金叹了口气,说到:「幼银,咱们自己的日子原就没多好过,咱们家一家十口要吃饭,你觉得咱们还有闲钱来做善事吗?」 「可是他们真的很可怜啊!」幼银也知道自己家的状况并没有多好,可她见到那两个相依为命的小乞儿就会想到自己跟几个姐妹在月家过着的苦日子,便总有些不忍心。 「长姐,要不咱们就帮帮他们吧!」连一旁的幼珠都忍不住帮着说了两句:「我瞧着他们就想到咱们还在翠峰村的时候,若不是长姐护着我们,我们哪里还会有今日的光景?那大乞儿自己一个人总比带着个累赘好,可他却没有丢下小的不管,就像长姐没有丢下我们一样呀!」 看着已经站到统一战线的姐妹俩,幼金不由得叹了口气,她是该觉得骄傲还是无奈?骄傲的是两个妹妹都已经十分懂事而且知道怎么用语言攻陷他人了,无奈的是被攻陷的这个人是她自己! 在姐妹俩哀求的眼神中,幼金认输地叹了口气:「好,我认输了。」从怀里掏出十文钱:「给你。」 「长姐你真好!」姐妹俩欢呼地接过幼金递过来的铜板,然后笑着往那两个小乞儿方向走去,走到他们跟前才停下来:「给你们,拿着去买点吃的吧!」 看到她们走过来,还捧着好些个铜板递到自己面前,两个小乞儿都愣了一下,然后那个大的摇了摇头,拖着小的退了几步,转身跑了。 幼银姐妹俩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不由得愣住了,姐妹俩面面相觑,她们很吓人吗?不远处的幼金也瞧见两个小乞儿落荒而逃的模样,脸上的笑敛了三分,给钱都不要的乞儿,要么是傻,要么是别有所图。安慰了几句两个垂头丧气回来的妹妹以后,姐妹仨才一起往家去。 而姐妹仨却谁都没注意到,姐妹仨后头远远儿的,那两个跑了的小乞儿又返回原处,看着她们离去的身影。 「哥,我饿!」小的那个哭丧着脸,一手被哥哥紧紧地牵着,另一只手则揉了揉今日一日都还没吃过东西的肚子。 大点的乞儿这才回过神来,应道:「小宝饿了?哥哥这就给你找吃的去。」然后才牵着弟弟一步三回头地看向苏家姐妹身影消失的方向,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富贵不求人》卷一 作者:尘霜 02、《富贵不求人》卷二 作者:尘霜 03、《富贵不求人》卷三 作者:尘霜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