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不求人 卷二》 v第01章[01.17] 【正文开始】 肖家别苑,肖临风今日一日都没怎么吃过东西,把后厨的厨子急得团团转,这小少爷要是出了什么幺蛾子,都不用京城的老祖宗叫人来,大少爷直接都能扒了他们的皮了呀! 在外忙碌了一日的肖临瑜回到家中,坐在饭厅上用香汤洗净双手后,接过一旁侍女递过来的帕子,却丝毫没接收到侍女连着帕子一起抛过来的媚眼。看着一旁坐没坐姿的幼弟,声音中隐隐含着一丝不悦:「怎地,我听下人说你今日都未吃过东西,小少爷这是要修仙不成?」 百无聊赖的肖临风瘫坐在榻上,撇了撇嘴道:「这厨子的手艺着实不怎么样,我都吃腻了!」洛河州只是肖家的一处别苑,自然比不上京中事事俱全,像肖临风这挑剔惯了的,自然是不自在。 「真要高床软枕又吃得好,不如明日我安排人送你回京?」肖临瑜放下手中的汝窑青瓷杯,淡淡抬眼看了眼幼弟。 肖临风虽然嚣张,但是有个优点就是会看人眼色,见大哥明显不悦了,便立马坐直了身子,连连摇头:「不用不用,我就是随便说说,兄长在外奔波一日想必是累了,还不快些传膳!」 外头的下人手脚也快,不过片刻便,六菜一汤便摆满了摆饭的圆桌。在自家长兄面前,肖临风自然不敢说不吃饭,乖乖端着白玉瓷碗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上好的碧玉粳米饭也仿佛是难以下咽的糟糠一般。 「怎么,你今日不是叫人送了一桶酸梅汤进府,喝了这么些还苦夏呢?」肖家自己家人吃饭的时候素来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见幼弟这般郁郁寡欢的模样,肖临瑜便以为是他还苦夏呢。 肖临风苦夏是肖家上下都知道的,一到夏天,肖临风住的院子都是用冰用得最多、消暑吃食吃得最多的,这回肖临瑜北上洛河州,肖临风便是嚷嚷着要来洛河州消暑,老祖宗心疼他苦夏,才让他跟着自己回了洛河州。 肖临风心虚地垂下了头,不敢告诉兄长自己是今日点心吃多了所以才不想吃饭的,想起昨日兄长也觉得酸梅汤不错,便赶紧又叫松言上一碗酸梅汤给兄长:「兄长在外奔波劳累,多喝些消消乏。」 肖临瑜眸中含笑,这个幼弟你说他性子顽劣气人,有时真的挺气人,不过你说他可人心,有时又真的很熨帖。 肖临风见兄长今儿个也是喝了小半碗,然后突发奇想:「兄长,你说咱们家酒楼要是也有这方子,是不是也能挣不少银子?」肖家家业大,自然也是有涉猎酒楼餐饮这一块的,洛河州的云味轩便是肖家的产业之一。 肖临瑜哪里不知道幼弟的心性,买下方子赚钱不过是借口罢了:「买方子挣钱是假,你是怕回了京城喝不到这酸梅汤了才是真吧?」 被戳穿心思的肖临风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几声,然后才哀求道:「兄长!你想想,那小丫头连个门面都没有,就在街上沿街叫卖,一日都能卖出几大桶,那若是放到咱们家酒楼里卖,岂不是能翻个数十倍甚至数百倍不止?」 肖临瑜端起还剩半碗的酸梅汤又喝了一小口,确实,这汤虽然利薄,但耐不住薄利多销,肖家在全大丰的酒楼也有十数家,大丰夏季炎热,若是每个酒楼都多一个秘制方子,生意自然是不愁的,不过那方子想必也是人家小丫头一家赖以生存的宝贝,肯不肯卖还是一回事呢! 见他不言语,肖临风便有些着急了:「兄长你觉得我说得有理儿不?」快答应,快答应自己呀! 「好了,等过两日我见过那小丫头再说。」肖临瑜是个商人,自然不会错过商机,便笑着点了点头,此事若是能成,对自家的生意来说也是好事一桩不是? 三日后,车水马龙的集市上,苏家姐妹卖完今日的酸梅汤,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两个穿着上好料子的家丁打扮的男子来到了摊子前头。幼金以为是来买酸梅汤的,笑着道:「实在不好意思,两位小哥,今儿都卖完了,明儿再来吧。」 其中一个长了张娃娃脸的小伙计笑得亲切:「小姑娘,我们不是来买酸梅汤的,是我家主子想请姑娘到云味轩有事相商。」 幼金有些疑惑,皱着眉问:「你家主子?」她应该没得罪什么有钱人家吧?这两个家丁都穿得比自己好不知道多少,连下人都这么有钱,那主子得多有钱?「找我有什么事?」 见她一脸防备的模样,那家丁就笑着说到:「小姑娘,我家主子说了是有一笔生意要与你谈,我家主子姓肖。」 他一说姓肖,幼金便想到了是那日人傻钱多,不,财大气粗的肖家,肖家要与自己谈生意?虽然幼金有些将信将疑,不过还是去了,毕竟有钱不赚是笨蛋,加上云味轩的黄二爷也算是熟人,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 转身交代了两个妹妹:「你们去南城门那边找牛大爷先送你们回去,我一会儿再自己回去。」虽然说是谈生意,不过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还是让两个妹妹先回去再说。 「嗯!长姐放心!」幼银幼珠心里不疑有他,毕竟长姐也不是第一回给人送酸梅汤,加上眼前的两个小哥看着也不像坏人,姐妹俩便提着空桶乖乖走了。 v第02章[01.17] 幼金看着两个孩子都走了,才笑着跟那两人说:「实在不好意思,咱们走罢。」 那小家丁笑了笑,也不说什么,在前头带路,不一会儿便到了云味轩门口。而此时,肖家兄弟正在二楼的雅间里头等着。 今日肖临风知道哥哥要到云味轩来,便也吵吵着跟了出来,别苑那两个厨子的手艺他是真吃腻了,所以死缠烂打,还赌咒发誓不给哥哥添乱,肖临瑜才勉强同意带他出来。 进了云味轩,有些时日没见的黄二爷倒是亲自站在楼梯口守着,见幼金来了,「嗨」地一声拍了拍手:「原来是苏家丫头你啊!」方才自家主子来到就说有人要来谈事情,黄二爷还战战兢兢地守着楼梯口,生怕怠慢了主子的贵客,哪曾想肖家两个家丁带过来的竟然是老熟人苏家丫头。 幼金笑吟吟地拱手向黄二爷行礼:「二爷,几日不见,越发红光满面了!」 「你这丫头也好些日子没来了,我听说在街市口卖酸梅汤都卖出名声了,怎地过来也没给我带一碗?」黄二爷在洛河州这么些年,自然有自己的人脉关系在,虽然苏家这点子蝇头小利自己瞧不上,不过对于好吃的好喝的,黄二爷自然也是耳聪目明。 两人一边说着话,黄二爷一边将人往二楼雅间引,幼金面上笑着不言,不过心里也在猜测这肖家是什么来头,竟然黄二爷都出动了,可见不是一般人家。 快走到包厢门口,黄二爷才敛起笑容,恭恭敬敬地敲了三声紧闭的包厢门:「大少爷,苏家丫头到了。」 「进来吧。」一个十分干净好听的声音从包厢内传出,黄二爷才微微推开右侧的门:「苏家丫头,进去吧。」 幼金微微点头道了声谢,迈过门槛进去以后,黄二爷便从外头关上了包厢门。 「苏姑娘,请坐。」绕过门口的沉香木屏风,才见到今儿约自己前来的正主,原来是个年约十八九岁,身着上绣云纹的竹青色长衫,一双星眸含着温和的笑意,丰盈得恰到好处,不染而朱的双唇带着淡淡的笑意的翩翩君子。 幼金还是第一回见到长得这般好看的男子,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一旁穿着骚气的朱红色衣裳的肖临风就有些不高兴了:「小丫头,你别光看我兄长呀!」 被当场戳穿的幼金面露绯色,不好意思地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给肖临瑜,然后再瞪了一眼那日骑着白马的骚气少年,其实她一进来就看到肖临风了,奈何美色惑人,他那个没长大的萝卜菜有啥好看的。 肖临瑜仿佛没看到两个孩子之间挤眉弄眼的互动一般,笑着为幼金斟了一杯茶:「苏姑娘,请坐。」 幼金并没有学会大家闺秀的行礼规矩,只拱手道:「多谢公子。」然后规规矩矩地坐下:「不知公子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看着眼前不卑不亢的小丫头,肖临瑜莫名对她生出激赏之意,加上上回救了临风一事,便对她更有好感:「上回临风惹祸,多得姑娘出手相助,肖某在此谢过姑娘。」 「明明是我救了她好吧?」一旁的肖临风被「扭曲事实」的大哥气得哇哇直叫。 肖临瑜抬眼看了眼弟弟,笑道:「你连一点拳脚功夫都不会,怎么救人?」才又转头对幼金抱歉地说到:「抱歉苏姑娘,幼弟年少无知,多有得罪。」 原来家里有个不懂事的弟弟是这样的啊!看看他再想想自己家里那几个懂事的妹子,幼金顿时觉得自己简直太幸福了。不过还是要给人家留点面子的,便道:「无妨,那日本也是他先出手相助。」虽然没有他添乱自己也一样能解决三个地痞,不过幼金也知道这话可不能说出来伤了熊孩子的心。 两人寒暄了几句以后,肖临瑜才进入正题:「今日请姑娘前来,是有一笔生意想跟姑娘谈谈,你们酸梅汤的方子,不知可否割爱?」 原来是买方子的!幼金微微挑眉,心中盘旋不过片刻,便笑着道:「割爱自然不难,只是不知肖公子能有多大诚意了?」 看着她一副财迷的模样,肖临瑜不禁微微发笑,这小丫头还真是与一般乡下丫头有些不同,胆子够大,也够贪,反问到:「苏姑娘觉得多少合适,不妨直说?」 一大一小两个狐狸在这你来我往,谁都不着急,倒是一旁看热闹的肖临风急得不行:「小丫头,你就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把方子卖给我们吧!我大哥不会亏待你的!」然后朝肖临瑜使了个眼色:「大哥你说是吧?」 肖临瑜尴尬地咳了两声,这弟弟还真是会坑害自己啊,哪有自家买东西还帮着卖家抬价的?不过面上还是温和地笑着:「苏姑娘不妨开个价?」 v第03章[01.17] 幼金想了想,然后缓缓举起右手,五指张开:「这个数公子以为如何?」幼金承认自己是狮子大开口了,不过他们既然敢来买方子,想必也早已有心理准备吧? 虽然有敲诈的嫌疑,不过这个价钱确实也在肖临瑜的接受范围内,来之前他也算过,只要这方子拿到手,都不用过完这个夏天,不仅买方子的本钱回来了,至少还能翻几番。所以略微思忖,肖临瑜便点头同意了:「可以。」 不压价的吗?幼金微微愣了一下,大丰的土豪这么多的吗?早知道这样,她就再喊多些了!错过了宰肥羊的机会,心中正扼腕的幼金突然又想到自家还要靠这个方子赚钱,便赶忙道:「肖公子,我有一个要求。」 「苏姑娘但说无妨。」手里轻摇着折扇的肖临瑜浅笑着看着她,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让幼金真的有些心生罪恶感,不过为了自己家的日子,吃大户就吃一回吧!「方子卖给你可以,只是我们家还要做完今年夏天,如何?」 这点小要求,肖临瑜自然不会拒绝,她一个流动的摊子能抢多少生意呢?再者自家生意是朝达官贵人做的,苏家那边的客户主要都是一般百姓,两不影响,倒也无妨。 既然双方都没意见,肖临瑜执起纸笔重新写了一份协议,新添了幼金方才提的要求,见一旁的幼金两眼冒光的模样,估摸着是识字的,便将协议递给幼金:「苏姑娘瞧瞧,没什么问题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如何?」 幼金也毫不客气地接过去看了看,繁体字她大部分也都认得,一份卖方子的协议文书自己还是看得懂的,大略看了一遍觉得没问题,点点头,抓起一边的毛笔,歪歪扭扭地写上「苏幼金」三个大字,然后再按了手印。 看着写得比自己三岁启蒙时还糟糕的几个鬼画符一般的名字,肖临瑜只淡淡地笑了笑,然后唤了外头守着的黄二爷进来:「黄二叔,到账上支五百两银子来。」 黄二爷对主子的话自然不敢有什么质疑,称了声「是」便出去了,然后很快就回来了,恭恭敬敬地将五张轻飘飘的银票放到桌上,然后见主子没有别的吩咐,才退了出去。 连协议文书都签好了,银票也到位了,幼金便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到:「肖公子,我字写得不好,要不我说你写如何?」 一旁的肖临风倒是抢先一步:「我来我来!」他字写得也可好了,逮到一个机会能炫耀自己的字,他自然不会错过。 肖临瑜自然不会跟弟弟抢这种小事做,两个小娃娃你一句,我一句的,不过片刻便将苏家祖传的酸梅汤方子都给了肖家。苏家几个姐妹都是帮着苏氏做酸梅汤的,幼金本来记性就好,加上苏氏跟几人强调过许多遍材料的配比,所以幼金自然也是知道方子的。 一旁的肖临瑜听幼金说着方子,不由得微微点头,原来是加了这么些东西,怪不得入口甘甜,酸甜可口,倒是比京城自家厨子做的酸梅汤还可口三分。 十分自觉地将银票收入怀中,幼金才笑着道:「肖公子,如果没什么事我便先回去了,家里还有好些事儿要忙。」 肖临瑜微微点头,也不怕她给的是假方子,他能把人找来买方子,自然也能查到她家在哪,一个乡里丫头,想来也没有这个胆子敢蒙骗自己。 两脚轻飘飘地从云味轩出来,抬头看了眼天空中高高悬挂着的烈烈灼日,不由得感慨人生无常,谁又能想到一个十来岁小丫头片子一夜暴富,身上还揣着五百两银票呢? 今日卖酸梅汤挣回来的银子还在幼金身上,想着家里的米缸已经空了大半,再想想自己如今身怀巨款,幼金便顶着烈日到西市买了五斤上好的五花肉,然后才提着沉甸甸的肉家去。 苏家姐妹们见长姐提着一刀大大的猪肉回来,个个都欢喜得不得了,连小七都依偎在苏氏脚边爱娇地说到:「娘,小七今儿想吃红烧肉!」 「好,那咱们今儿就吃红烧肉。」苏氏抱着闹觉的小八哄着,笑着点点头应承了。然后又看向幼金:「不是昨儿个才买了肉,怎地今儿个又买这么些肉?」 幼金笑吟吟地将肉递给一旁的幼银,然后接过幼珠倒过来的一大碗凉白开,「咕噜咕噜」地喝完了才说道:「今儿挣着银子了,便多买了些肉回来给大家伙吃。」 苏氏也听早前先到家的两个女儿说了大女儿去跟什么有钱人家谈什么生意去了,便以为又是昨日那样要订整桶酸梅汤的客人,便有些心疼地说到:「那一桶酸梅汤也卖不来多少银子,哪就买这么些肉了?」 幼金只是笑笑,并没有说什么,直到晚上几个孩子都睡了,幼金才跟苏氏说了实话:「娘,我把咱们家的方子给卖了,这酸梅汤咱们家做完今年夏天,明年开始就不做了。」 一听说女儿把方子卖了,苏氏不由得有些焦急的嗓音在静谧的黑夜中响起:「方子都卖了?那咱么家以后怎么办?靠啥赚钱呀?」不由得有些怪幼金:「这么大的事儿你也不跟家里商量商量,你这孩子真是越大主意越大了!」 幼金也不生气,压低嗓门说到:「娘,方子我卖了五百两!」 v第04章[01.17] 「五百两!」这下苏氏也忘了自己方才还怪女儿,大大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咋能卖这么些银子呢?」 「娘您别操心这么多,如今家里有银子了,明日咱们一起到城里,到医馆再给您瞧瞧身子,不然等冬天到了可就有得罪受了。」幼金笑着安抚苏氏,母女俩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各自睡下。 第二日一早,幼金姐妹还是到城里卖自家的酸梅汤,等幼银回去取第二轮酸梅汤时再顺带将苏氏还有一对双生子带了出来,只留下幼宝在家看着几个妹妹。 这还是苏氏来到搬到五里桥以后第一回进城,坐在牛车上看着沿路的风光,倒是有些恍若隔世的错觉。 牛大爷跟苏家人已经很熟了,直接将人拉到幼金摆摊的地方,也省得她们带着几个孩子折腾。见苏氏来了,幼金赶忙迎了过去,伸手接过幼银怀里抱着的孩子,然后领着苏氏到边上阴凉些的地方坐着:「娘您先歇会儿,等咱们卖完了就去医馆。」 苏氏微微点头:「没事儿,你们先忙着,不要操心我这么多,赶紧去招呼客人吧!」原来是又有客人上门买酸梅汤了。见几个孩子手脚利落,伶牙俐齿的模样,苏氏不由得感慨大女儿确实是比自己这个当娘的会教养孩子,几个女儿在她的教养下倒是比寻常人家的同龄孩子懂事伶俐许多。 苏家的酸梅汤如今在洛河州小有名气,加上价钱也不贵,一般民众也都喝得起,还有不少是自己喝了还要打包一碗带走的,所以幼金姐妹就用山上的毛竹竹节做成了大小相当的粗糙的竹碗,打包也不用加钱,买的人就更多了,两桶酸梅汤不到半个时辰就全都卖完了。 幼金姐妹们租的流动摊子是一处卖杂货铺子的门外,那杂货铺的老板名叫李二顺,也时不时要些酸梅汤喝,幼金也不要他银子,两人合作得倒也算得上愉快。 李二顺见她端着碗酸梅汤进来,便笑呵呵地说到:「苏家丫头,你就是忒客气了些!」不过也没有拒绝她手里的酸梅汤。 「李掌柜的,我们在您门口摆摊儿也多亏您的照看,应当的。」幼金将酸梅汤放到柜台上,然后才将自己摆摊的简易木头桌子抬了进来放在角落里头,才笑着跟他道别:「李掌柜,那我们就先走了,明儿见。」 「哎!」李二顺笑着端起一大碗满满的酸梅汤喝了口,才满足地叹了口气,这鬼天儿真是越发热了。 卖完酸梅汤,又将空桶寄放在牛大爷那,幼金还跟牛大爷说好了一会儿到西市口来接自己一家人,等跟苏氏看完大夫以后,还要去买些粮食,没有牛车可回不去。 医馆内,一个胡子都花白了的老大夫沉吟着把完苏氏的脉象,才道:「内里亏损严重,身子都亏空了,如今虽然没大病,若不早些调养,等过几年可是要出大事的,于寿数也是有碍。」 苏氏听了心中也是一惊,她若是死了,自己的九个孩子该怎么办?一旁抱着康儿的幼金也眉头紧锁,才沉声道:「大夫,要吃什么,您老直说,只要能给我娘调养好身子,花多少钱都行。」 看着一家都是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老大夫叹了口气,眼前妇人的病若是生在富贵人家,也算不得什么大病,可眼前的人家显然是一般乡里的贫苦人家,怎么负担得起呢?「一帖药要一钱银子,我先给你开几帖,回去吃吃看吧。」 「这么贵!」苏氏自己都惊呼出声了,虽然如今家里有些银子,可这也太贵了些罢? 倒是一旁的幼金微微摇头:「大夫,麻烦您开够一个月的分量,我们有银子。」说罢从怀里掏出几块一两的银子放到桌上。 那老大夫与苏氏都没想到幼金竟然一口气掏出了这么些银子,老大夫见她有钱,便点点头,写下一张药方然后交给一旁的药童:「每日一帖,去捡一个月分量的药来。」 然后又转头跟幼金说到:「你娘的身子都是多年亏空下来的,须得多吃些滋补药品才是,野山参、金蝉花都是可以的,可是这两样价格就比较贵,尤其是金蝉花,对你娘的身子有大用,不过我们医馆最近也没金蝉花了。」 幼金一听,便问道:「大夫,那这金蝉花长什么样?」实在不行她还可以上山采不是? 那老大夫便大概描述了一番,最后道:「金蝉花多长在竹林中,你若是有心,也可以到附近竹山上寻寻看。」两人就苏氏的病情讨论了好一会儿,给苏氏看完后,又瞧了瞧两个早产的双生子,苏家人才提着三十包药从医馆出来。 出了医馆,日头已上中天,母女几人赶忙到粮铺买了五斗粳米还有一些粗粮,才着急着回家。 今日苏氏也出来了,家里一时没了做饭的人,幼金便领着众人到西市一个包子摊上按每人一个肉包、一个菜包买了十几个包子。 跟在幼金身后的幼银又见到了那两个脏兮兮的小乞儿,拉了拉长姐的衣袖示意:「长姐……」 v第05章[01.17] 幼金叹了口气:「老板,再多要两个肉包子。」将那两个装在大叶子里的肉包子交给幼银,「去吧!」 幼银欢喜地接过包子,然后快步走到两个小乞儿面前,直接将包子塞进大的手里:「你们吃吧!」然后又快快跑回了幼金等人身边,跟着往南城门去,还悄悄地回头朝两个还发愣着的乞儿挥了挥手道别。 小乞儿闻着哥哥手里热乎乎的肉包香气,馋的口水直流,焦急地拽着看向远方的哥哥:「哥哥,我要吃肉包……」 直到苏家人的身影都消失不见了,大乞儿才回过神来,将热乎乎的肉包与弟弟一人一个分来吃,黑腻腻的手指印在宣和的包子皮上,在旁人看来极其倒胃口,可两个小乞儿却吃得特别香,一个成人拳头大小的包子,两人不一会儿就都吃完了,小的还意犹未尽地砸吧砸吧嘴。 给苏氏看病并没有花多少银子,如今家里加起来也有六百多两银子的家底,幼金也知道自己该思考下一步该做些什么才是了,虽然六百两不算少,可自己家还有七个陆续长大要嫁人的妹妹,光是嫁妆就能把家底儿给掏空啊! 河边的洼地一直在不断地堆肥,荒地上如今种着的向日葵也长高了不少,之前种的花椒也已经长出了三寸高的苗子,幼金还在靠近山边那侧的荒地上种了八株从西域商人那买回来的西域葡萄苗子,如今从河边走过,都可以看到以前的荒芜变成了一片欣欣向荣。 看着河对岸已经一片绿油油的平整土地,想到在这个时代土地的重要性,便决定再多买些土地,哪怕佃出去给人种,也总比银子放在手里捂着好。 幼金是个行动效率极高的人,第二日上午卖完酸梅汤便去找了当时给自家牵线买下这宅子的姓陈的牙人。陈牙人对这个买下五里桥凶宅的小丫头还是有些印象的,见她来本来还担心是不是要卖了宅子,结果一听她是要买地,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小姑娘这回想买多少地?」 「上等良田现在是多少钱一亩?」幼金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还是先问问价格再来决定买多少地。 陈牙人笑着说到:「如今上等的良田要卖到八两银子一亩。」见幼金眼睛都大了,陈牙人便解释道:「小姑娘,是这样的,这价钱是五里桥附近的良田的价,若是你觉得贵了,那往远了去,五里桥过去再走六七里地,那边儿的话就七两银子一亩也是有的。」 这价格也着实是有些高了的,在翠峰村,上等两天也不过五两银子一亩,这五里桥竟然贵了这么多!幼金盘算了好一会儿,才决定道:「陈大叔,咱们还是先到地里瞧瞧如何?」对比过后,她才好做出决定。 幼金在月家呆了十一年,自然也知道如何分辨一块田地是不是上等良田,到了五里桥往南七里一处叫侯家湾的村子外头,陈牙人说的十六亩良田便在河湾对过不远处。 幼金倒是看得认真,围着陈牙人说的地方认认真真地转了一圈,又看了水渠,又下手看了看土,倒算得上满意。 陈牙人没想到这小姑娘还会看这些,原来心里还有些看轻,如今也不敢再这么想了,顶着大太阳,笑着说到:「苏家姑娘,这地是真不错,难得的连成片的十六亩良田,灌溉也很方便,边上就是官道,只除了离洛河州远些这点不好,旁的都是一等一的好,不然也不敢要七两银子一亩不是?」 幼金点点头,不过却也没说要立时买了下来,只道:「陈大叔,咱们绕回去看看五里桥那的再说吧。」 陈牙人也理解,毕竟买田地不是小事,点点头,两人上了骡车便往五里桥回了。五里桥这处的良田只有八亩,就在河东边民居的后边,距离五里桥河倒是有些距离,灌溉不像侯家湾那边便利。 看完五里桥的以后,幼金心中已经有了定夺,自家才搬来五里桥不过数月,这就要买这么多良田未免也是太扎眼了些,万一招来心怀不轨的人那可就麻烦了,相较之下,侯家湾那处已经胜出。 幼金与陈牙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河基边上往苏家去:「陈大叔,那侯家湾的地能否再便宜些?」 「你若是十六亩都要了,算六两七钱一亩如何?」陈牙人想了片刻,便给出了一个还算优惠的价钱:「苏姑娘,那处地是真不错,又平整又便利灌溉,还难得是连成片的。」 幼金推开院门,院子里原本或坐或趴的四条狗立马警醒起来,见原来是自家主子,便都摇着尾巴走了过来。幼金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它们让开,然后请陈牙人进来:「多得陈大叔我们一家才能在洛河州安家落户,今儿个也进来歇歇脚,喝口水。」 陈牙人不是第一回到这处宅子来,可之前每回来都觉得鬼气森森的,倒是今日再来,只觉得院子里人间烟火之气十足,那个荒凉的鬼宅已经变成了一个温馨齐整的农家小院。陈牙人坐在幼金搬过来的小凳上,喝了口苏家秘制酸梅汤后,才舒服地叹了口气:「看来你们在这住得挺好,想必跟那秦家姑娘也算得上是有缘人了。」 幼金笑了笑,也不说什么,把话题往侯家湾的地上拉回来:「陈大叔,这六两七钱一亩着实也是贵了些,六两五钱,若是主人家肯,那我便都买了。」 六两五钱,已经不是陈牙人能说了算的,他想了想,便道:「成,那我明日再去一趟侯家湾,若是主人家同意,我一准儿给你带信儿来。」 两人说完事,陈牙人也歇够了,便笑着跟幼金道别,并约定了明日午后他再过来一趟。 v第06章[01.25] 第二日中午,苏家人吃完午饭才没多久,外头便传来了敲门声。幼金取了擦手的帕子将手擦干,然后才往前边儿去:「来了!」心里还想着这个点来的应该是陈牙人了。 果不其然,门外头站着的正是从侯家湾回来的陈牙人。 一见幼金,他便笑呵呵地拱了拱手,道:「苏家姑娘,这事儿成了。」那侯家湾十六亩良田的主人等着钱使,幼金虽然压了压价,不过也还在他的接受范围,便忍痛点头同意了:「只是有一点,那地里种的庄稼还得是他家的,地要等秋收过后才归你,你看这?」 幼金不是那种要算到尽的人,想来那户人家在粮食都未收割就要卖地,想必也是家里出事急用银子吧?便点点头同意了。 买卖双方都同意了,那这笔生意也就成了。幼金回房取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另十两银子出来给了陈牙人:「还有劳陈大叔帮我跑这一趟换了红契回来。」 陈牙人倒是没想到苏家看着破破烂烂的居然还有银票,一时还愣了神。听幼金这么说,才赶忙接过银子:「苏姑娘这是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做牙人该做的不是?」 陈牙人办事效率也快,第二日下午便将红契给送了过来,还另外退了幼金几两碎银:「苏姑娘,田地钱是一百零四两,换红契的税费是一两六钱,另牙人钱收你三钱银子,统共是一百零五两九钱。」大丰买卖东西牙人钱惯例都是由买卖双方各出一份,像陈牙人这种一次牵线卖出了十六亩地,两边牙人钱加起来怎么也有半两银子了。 幼金笑着收下了陈牙人递过来的碎银子跟红契,看着红契上端端正正地写着「苏幼金」三个大字,便笑眯了眼:「多谢陈大叔。」 陈牙人笑了笑,道:「苏姑娘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我自然尽我所能给姑娘寻到价钱合适的好田地。」 幼金笑着点点头,然后送走了陈牙人。 将红契放在正房的桌上给苏家众人展示了一番,众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仿佛这上头能看出一朵花儿来一般。 苏氏咽了口口水,有些不可置信地问到:「这十六亩地就都买下来了?」陈牙人来家里的时候,为着避嫌,苏氏并没有露面,只是隐约知道女儿要买地,哪曾想她一口气买了十六亩地! 幼金笑着点点头,然后将地契收起来,说到:「哪怕咱们家将来没银子了,好歹手里还有十几亩地不是?总不会吃不上饭不是?」摸了摸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小七已经没那么枯黄的发丝,笑道:「总要给我几个妹妹攒些嫁妆才是呀!」 听到幼金这么说,几个还不通人事的妹妹都「哄」地笑了,倒是苏氏这才惊觉大女儿这是在为几个孩子将来铺路呢!想起自己没有一分嫁妆嫁进月家,手里紧巴巴的过了十几年,心底便十分赞同女儿的做法:「咱们手里不是还有银子?要不再多买些地?」苏氏在乡里长了一辈子,自然是觉得土地才是最有保障的,经大女儿这么一说,还生了多屯些地的想法。 「娘,咱们如今有十六亩良田,加上家门口还有四亩荒地跟好几亩洼地呢!」幼金笑着说到:「手里的银子总要想法子要继续生银子才是,总不能坐吃山空。」如今手里还有五百多两银子,在洛河州也将将能买个临街的小铺面,自家都是弱女子,如果能卖东西赚钱总比土里刨食轻松多了。 苏氏听女儿这么说,也不再发表什么意见,毕竟这银子都是女儿赚回来的,幼金想怎么花便怎么花就是了。 再说肖临瑜那头,这回回来洛河州一是为着修葺祖坟,以便明年回乡祭祖;二则是为着洛河州设立内河航道一事。肖家虽不是做航运发家,不过从肖临瑜父辈起便开始涉足内河航运这一块,加上如今肖家二叔在朝户部为官,有他的庇护之下,肖家在内河航运这块就更吃得开了。此次肖临瑜从京城北上洛河州便是因为朝中有消息,圣上要将内河航道通到洛河州这块,肖家便先人一步赶回洛河州来了。 而如今洛河州城镇附近的水道最宽的除了水流湍急,不适宜内河航运的洛河以外,也只有五里桥这条不过四五米宽的河,若真要做内河航运,要么只得另外选址,要么就是开凿运河河道。肖临瑜来之前二叔曾说过圣上心里还是想开凿河道的,只是开凿河道花费颇大,一时间也还没做出定夺,因此肖临瑜到洛河州这十来日,一边等着京中的来信,一边则是四处探寻洛河州附近的可以开辟内河码头的地方。 肖家别苑中,肖临瑜手里拿着京城八百里加急的信展开细细读了一遍,然后放至烛火上点燃,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跟厅中间站着的中年男子说到:「圣上心意已决,二叔信中提到要沿着洛河州南边的河开挖,如今河道不过一丈左右,估摸着是要挖到五六丈宽,向南五十里接到通往京城的运河中去,如此一来,洛河州的内河航运也算是通了。」 那中年男子是肖家的生意上的得力助手之一,名唤肖韩,打小跟在肖临瑜父亲身边伺候的,这回肖临瑜到洛河州来,肖家家主便将肖韩派了过来协助他一二。肖韩听完大少爷的话,便道:「先前二老爷不是说朝中银钱紧缺,怎地还要开凿运河?」 「二叔说了,圣上有意让民间有涉足内河航运的商贾集资开凿运河,等运河开凿通运以后,凡是参与开凿运河投资超过十五万两的,即可免除内河航运赋税十年、海外航运赋税五年。」肖临瑜将肖二老爷信中提到的均说与肖韩知晓:「内河航运一年赋税银子不多,可外海航运,光是我肖家,一年赋税便已近三万两,这笔买卖,只赚不亏。」 外海航运风险虽大,可利润更大,肖家的账上很大一部分收入都是从外海航运那头来的,若是能减免五年外海航运的赋税,着实可观。肖韩拱手称是:「朝中要一口气拿出十五万两来,那些小的航运人家自然也是承受不起的,这样一来,能在这里头分一杯羹的便也只有咱们这几家老熟人了。」 肖临瑜点点头,道:「洛河州要开挖运河的消息一旦传出,沿岸的土地价格想必也是要水涨船高,肖韩叔叔,你这两日辛苦些,洛河州城镇外沿岸两三里的地都可以先收着了。」如今洛河州外头的地地价也不贵,几两银子一亩的地收回来,只等开凿运河的消息传出去,那便是翻个数十番的价钱。 肖家动作快,其他几家做内河航运的人家速度也不慢,不过三五日,洛河州外头沿河两岸的田地便都被这几大家收入囊中。原先不过八两银子一亩的良田,如今已经炒到了二十两一亩,就连幼金家原先买下来的四亩荒地,如今也都身价涨到了十两银子一亩,如今洛河州城里城外都在传着洛河州要开凿运河的消息,那些早卖了田地的人不少都捶胸顿足,懊恼不已,一时间整个洛河州都陷入一种癫狂的土地抢购风波。 v第07章[01.25] 苏家如今在城里卖酸梅汤,这样的消息自然也不会错过,今儿已经是幼金第十七回听到有客人跟自己提起五里桥要开挖运河的消息了:「苏家丫头你听说了没,你们五里桥那边儿要开挖运河了!你们家要是在河边有地啊,想必能挣不老少银子吧!」这回跟幼金说八卦的是一个比较熟识的妇人,大约知道苏家是住在五里桥那头的。 幼金笑着叹了口气:「我们家要是有地,如今我就在家翘着二郎腿等人伺候了,哪里还要在这顶着大太阳卖酸梅汤,您说是不?」 那妇人一听,觉得也是,便叹了口气道:「也是,你说这真是人各有命,谁能想到那些荒地如今也能卖十几两银子一亩呢?早知道是这样,我就早早叫我们当家的砸锅卖铁也要去买个十亩二十亩的了。」喝完酸梅汤,又打包了一竹筒带走,那妇人才叹着气儿走了。 至于「家里没地」的幼金,心里至今都十分庆幸自己前段日子在侯家湾买完十六亩良田以后,又在自家原先的荒地边上又买了六亩,本来是想着凑个十亩的,那时洛河州要开凿运河的消息还未传出来,所以幼金还是以二两银子一亩的低价买入,倒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参与这次投钱开凿运河的共有十家,不足半月一百五十万两白银便凑足上交朝廷,银钱足够,五里桥外的开凿运河也提上了日程,只等夏季过了,等秋季枯水期来临,便可以开凿运河。 对于商人而言,运河的开凿是便利走商,可于朝廷边防而言,洛河州是大丰北边的要塞之地,一旦爆发战争,走水路运送粮草要比走陆路快上一半时日不止,当今圣上虽已年迈,不过对于军事方面也是十分有成算的,为着大丰万代江山,开凿洛河州运河也是势在必行。 可一般小老百姓可不懂这些,他们只在乎自己能不能挣到银子,能不能吃饱肚子,朝廷大事跟他们自然没多少关系,比如幼金。 看着突然间越来越多人的洛河州,幼金便知道开挖运河一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开挖运河想必要不少劳力,这些开挖运河的人不一定都是洛河州的人,那他们的衣食住行便都成了问题,这便都是商机。 「你要找人盖房子?」何浩真不知道是说苏家人有远见好还是说她们运气好好了,谁能想到苏家几个老弱妇孺,花那么些银子买了这么多荒地下来,本来自己还觉得人家傻,没成想转眼就来打脸了,傻的是自己啊!「你们家如今房子不够住了吗?」 幼金笑着解释到:「我瞧着这洛河州如今人来人往的,怕是修建运河一事也是板上钉钉,想着在荒地上盖些茅草泥砖房,多多少少也能挣些银子。」苏家如今在距离五里桥河边大约一箭之地的距离的十亩地,只有四亩是种了东西的,还有六亩空着,若是盖些房子,将来租给河工当宿舍,倒也是生财的法子不是?与苏氏商量过后,幼金便来找里正找人帮忙了:「我们家在五里桥也没啥熟人,所以就想找里正叔您帮帮忙,找个工匠队。」 何浩心中感慨万千,也怪不得人家苏家人日子过得好啊!这苏家大丫头还真是敢想敢做,何浩点点头,道:「成,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如今整个五里桥就苏家一家在河西边有十亩空地,自己若想趁着这开凿运河的东风挣些银子,也要跟苏家搞搞关系才行了。 「那就多谢里正叔了,等房子盖好,到时赵婶子也可以做些包子馒头啥的到那边去卖,多少也能挣够一家老小花销的。」幼金自然知道有来有往,若光是你一家把银子都挣了,旁人不得眼红死? 一旁的赵春华听完便眼前一亮,她们家大儿子在洛河州的私塾读书,每年都要抛费不少,若是能多挣些银子,倒也是不错:「成啊!到时还要靠幼金你多多帮衬我们才是了!」赵春华真是越来越喜欢这苏家大丫头了,嘴又甜还会来事儿,就是年岁还小,不然娶回家当儿媳妇倒是不错的选择。 跟里正说妥以后,两日后,一支十八个人的施工队便到了河西边儿的荒地上按照幼金的设想开始打地基建造房子。幼金的想法也很简单,宿舍主要是分成两种,一是大通铺,一间房能住下二十个人;另一种则是小单间,小小的炕床,再配上简单的桌椅板凳,这种则是为河工中的管事准备的。 河西边盖房子的动静也惊动了不少五里桥的村民,往河西边来看热闹的村民越来越多,对突然间发起来的苏家,有羡慕的,也自然有眼红的。幼金也懒得跟他们计较,如今家里的狗崽子已经长大到可以看家护院的时候了,为着打消有些心怀不轨的人,还特意牵着大黄小黑在村里转悠过几圈,看着渗着寒光的牙齿,威风凛凛地跟在苏家小丫头身后的狗,确实吓退了不少有想法的人。 如今苏家众人的日子依旧平静地过着,每日卖着酸梅汤,然后带着几个妹妹锻炼身体,训练狗子,还加上一个上山挖金蝉花的工作,幼金的日子可以说是充实了不少。日子一天天地过,转眼就到了七月流火季节,苏家河边上的一片房子已经盖好了:幼金采取的是跟一般民居差不多的格局,只有一个大门可以出去,分为正房跟东西厢房,不过全都是做成了大通铺,没有厨房,增加了淋浴跟茅房的数量,后院也没有仓库,也都做成了大通铺的房间,这样一个前后两个正房、东西厢房两侧共六个大通铺房,最多能容纳一百二十人住下。 至于大通铺房旁边的则是盖得稍微好些的单间,单间连成排,每间都是单独出入,只有淋浴跟茅厕是公用的,也没有院墙跟院门,这边幼金则是打算直接长租给河工的管事们住,到时只需要找个人定期把茅坑清理了便是。 苏家房子盖好又过了半个月,洛河州的运河便开始开凿,幼金直接带着幼银幼珠到河边招揽需要住宿的客人:「一晚只要三文钱的大通铺!一晚三文钱!」幼金定的价钱并不算高,住满一个月也才九十文,相对于洛河州里头一晚六文的通铺,已经便宜了一半。 果然,幼金才喊了没几声,就立马有人来问了:「小姑娘,真是一晚三文钱?」这回挖运河的不少都是从外地过来的,挖运河虽然是累了些,不过一日也能挣个三十文,可这不包吃不包住的,洛河州里头物价高,最便宜的大通铺也要六文钱一晚,加上每日吃饭少说也要十文钱左右,真正能剩下的就只有十来文,出来当河工的大都是想挣些银子的,自然是能省则省了。 幼金见有人上门问,赶紧指着远方一个小黑点说到:「那就是我们家的房子,一间通铺住二十人,一晚三文钱。几位大叔要去看看不?」听到幼金招揽的声音过来问的三人看了看她指着的方向,走过去估摸着也就两三里地,倒不算远,便跟幼金约好今晚要去住。 幼金姐妹在河基边上不过呆了半个时辰,便已经有不下三十人过来问了,还有一个外地口音的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过来问到:「小姑娘,你们家那有单间不?」 「有的有的!单间按月来算,一个月四百五十文。」这还是第一个上门问单间的管事,幼金忙给他介绍自家单间的情况:「我们家单间里头是炕床,有桌椅板凳,就在河基边上,方便得很。」 「成,我一会儿下工了也去瞧瞧。」一个月四百十五文的价格相对于城里头每天二十文的价格还是有优势的,那管事点点头,也决定要去看看。 从河边回来后,幼金姐妹又帮着苏氏继续缝制单间里头要用的棉被,如今才七月,买棉花倒也不贵,苏家便进了十几床棉被的棉花,一是给宿舍那边用,一是自己家也要留着盖。为着管理方便,幼金还花一钱银子一个月从五里桥村里边雇了个五十出头的鳏夫洪大爷过来看河工宿舍的院门。一个月能挣一钱银子,洪大爷本就年纪大了种地也难种,便也高高兴兴地来上工了。 v第08章[01.25] 当晚,住进苏家河工宿舍的河工就已经有将近三十人,单独的单间也租出去了两间,都是先付钱后入住,这一下子就收入了将近一两银子,苏家众人更是欢喜得不得了。 收银子的时候,幼金便直接问了众人要不要订明日一早的早饭:「一个三合面馒头,一碗粗粮粥,两文钱。」众人听了觉得价钱也合理,便都要了一份,安置好住宿以后,又跟洪大叔交代了两句,还留下小黑在这边守门,幼金才带着大黄打着灯笼往不远处的家走去。 回到家后,苏家众人则忙着开始准备明日一早已经预定好的早饭:已经哄睡两个已经会翻身的小娃娃的苏氏带着已经能帮着做馒头的幼珠一起揉面,幼金则将粗粮从仓库取出来,浸泡在水中,然后点火加柴,将粗粮粥熬好,众人才略微洗洗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幼金便提着灯笼从东厢房出来,进了厨房,将苏氏与幼珠醒好的面团切成大小相当的分量,然后放进蒸笼,架在正熬着粗粮粥的锅上边。晒得十分干燥的竹子烧得噼里啪啦地响,不过两刻钟,便都准备好了。 将馒头全都装进铺着一层白色细棉布的背篓里头,然后将粗粮粥盛进木桶里时,正房的苏氏与西厢房的幼银也都起来了。幼金与苏氏两人抬着一大桶粗粮粥、幼银背着干净的粗瓷碗,母女三人趁着浅浅夜色往河工宿舍去了。 那头早起的河工们才出院门,便瞧见苏氏母女已经架起摊子了,成人拳头大小的三合面馒头喷香的气味勾引着已经苏醒过来的味蕾,众人便都忙不迭地掏出两文钱递给幼金,要了碗粗粮粥就着三合面馒头美美地吃完早饭,然后跟苏家母女挥挥手走了。河工们上工的时间都差不多,苏家人带来的早饭不过一刻钟便都卖完了,母女三人收拾好东西便往家去了。 再说里正何浩家,赵氏也听说了已经有几十人住进苏家的河工宿舍的消息,便也有些焦急了:「当家的,你说咱们要不要赶紧支个摊子到河对面,这么些河工,也能挣不少银子呢!」 何浩是个守成的庄户人,自来也没做过什么小买卖,所以隐隐还是有些担忧,不过想想苏家那都还没长大的孩子都敢做的事,自家也可以做,便道:「你一会儿去苏家找幼金丫头商量商量,她们家如今不是盖了好些房子,咱们租个下来卖些吃食也可以。」 听到当家的这么说,赵氏才喜上眉梢,「哎」了声,便急急忙忙出门往河西边去了。路上还碰着两个做了馒头到河基那边卖的村民笑得见牙不见眼地回来,再看到她们背上的背篓都空了,想必是生意不错。赵氏见状,便更着急了,可不能错过这个挣钱的机会啊! 现在是中午河工们的休息时间,幼金又给十九个河工办了登记入住的手续,如今已经改成每十日交一回住宿费,河工们虽然有些不愿意,不过谁让苏家的宿舍比城里便宜,便也都掏了银子。从河工宿舍回来的幼金听说赵氏来了,赶忙进了正房,赵氏如今正在正房里头跟苏氏有说有笑地闲聊着。 「幼金回来啦?我和你娘才说到你呢!」赵氏笑吟吟地坐在炕沿,怀里还抱着小脸圆嘟嘟的小八在逗弄着:「这一大摊子事儿都是你一个人在操心,也真是不容易的!小八说是不是呀?」 小八已经半岁多了,也不怕生,见赵氏逗着她,也「啊啊」地喊着,不知道说些什么,逗得几个人都哈哈乐了。 苏氏知道赵氏是有事来找幼金的,便笑着说到:「幼金回来了,赵嫂子你有啥事你俩先说着,我抱康儿出去转转去。」说罢便抱着康儿往外头去了,很贴心地为两人腾出空间。 幼金伸手接过伸手要自己抱的小八,笑着坐到与赵氏隔了一个炕桌的炕沿,问到:「赵婶子今儿个过来是为着卖吃食的事儿吧?」 赵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到:「原也不想麻烦你们家,可你也知道,我们家那大的孩子城里读书,闺女儿也十三岁了,过两年嫁人嫁妆也都是花销,你里正叔不好意思,就只得我舔着这张脸来求你帮帮忙了。」 「我们一家搬到五里桥这几个月,也多得赵婶子跟我里正叔帮衬着,你们有事儿,我自然义不容辞,这般,我们家在河工宿舍边上还盖了两间房子,虽然不大,一间只放得下七八张桌子,不过好歹也能遮风挡雨的,这一间便给您跟我里正叔先用着,另一间我们到时再做些旁的吃食,倒也两不相冲,赵婶子觉着呢?」幼金将心中的想法大略跟赵氏说了说:「这开凿运河,少说也有数百人,每日就算是只卖出去一百份,那便都能挣不少银子。」 赵氏一听,也觉得做得,哪怕一日只挣个十文二十文的,那一个月下来也能挣不少银子不是?得了幼金的准话儿,便欢欢喜喜地家去准备了。 送走了赵氏,幼珠几个才围了过来问到:「长姐,咱们自己做吃食卖不好吗?还要给村里人分一份,那咱们可不就少挣了很多?」 幼金笑着摇摇头,将她这般决定的用意掰碎了跟几个妹妹说:「咱们家一下子又是买了十亩荒地,又是盖河工宿舍的,日子红火起来难免是要遭人记恨的,虽然把早点铺子的生意给了里正家做,可这样一来咱们家也多了一个撑腰的人不是?那将来谁要想欺负咱们家,里正家能袖手旁观不成?」在幼金看来,这笔收入也是投资的一部分。 「我懂长姐的意思了,就算咱们家不把那间房子借给里正家用,他们要是想挣这笔银子,也可以背着吃的到河边卖,一样能挣钱,可是用了咱们家的房子,也就是欠了咱们的人情,长姐你说是不?」一旁的幼宝也想明白个中缘由了,歪着脑袋思索一番后如是说道。 「幼宝说得对,这世上欠债好还,但是人情债可没那么好还的。」幼金笑眯眯地说到,抓住一切机会教育妹妹们,不求别的,只求哪日就算自己不在她们身边,她们也能强悍得保护好自己。 赵氏那边手脚也快,不过两日就置办好了开个包子店的物件儿,虽然也只有几条板凳跟三四张旧桌子,不过收拾收拾也能开店了。七月微凉的清晨,天才蒙蒙亮,寂静的河堤上,只有赵氏与何浩夫妇俩所在的一间小房子里头灯火通明的,赵氏用力地揉着面,外头门口已经摆上了两个简易的灶台,灶台上头已经摞起了七八层的蒸笼,热腾腾又香喷喷的烟雾随着七月的风飘散在乡间,吸引了早起的河工们。 经过前几日住进来的河工们的口耳相传,如今苏家的河工宿舍已经住进了九十余人,十间小单间也租出去了七间,可以说生意十分火爆。原还觉得住在五里桥吃饭不方便的河工们今儿早起便见到路边的一间小房子支起摊子卖起了早点,饿了一夜的肚子被香喷喷的热气勾得肚子里馋虫直叫唤,三两成群地便都往这里头来了。 赵氏做事利落爽快,做出来的包子馒头也都好吃,虽然价钱都跟城里一样,可是个头比城里的大了一半不止,一个成年汉子吃了一个肉包加一碗半稀的粗粮粥,便能顶过一上午,也才花四文钱;至于想俭省些的就可以选择三合面馒头,一个馒头加一碗粗粮粥,也不过两文,跟之前苏家卖的价钱一样。 v第09章[01.25] 虽然何家包子铺的馒头比不上早些日子苏家卖的,不过味道也算不错,所以生意真是日日火爆,老何家夫妻俩每日早早起来开店做生意,虽然早起爱困,不过想到每日能赚回来一百多文钱,再累夫妇俩也都觉得值得。 至于苏家的河工宿舍那头,因着如今住进来的人越发多了,洪大爷一个人着实是忙不过来,幼金便在城里把之前一直跟着自己家酸梅汤摊子的两个小乞儿给找了过来:「想不想吃饱饭?」 小的一听说可以吃饱饭,便连连点头。大的则一脸防备地看着幼金,仿佛她是一个拿着糖来哄骗他们,然后要把他们卖给人贩子的坏人一般:「你想干嘛?」 幼金站在两人对面,说到:「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住的地方,还让你们每天都能吃饱饭,你们给我做事如何?」 「做什么?」那大点的乞儿其实都已经比幼金还高了半个头,不过却谨慎地跟她隔了五六步距离,仿佛她是吃人的怪物一般。 幼金也不计较他的防备,笑着说到:「我们家在五里桥那开了个河工宿舍,缺两个打杂的小伙计,你们要是愿意,没有银子,不过保证每天能吃饱饭,怎么样?」 小的那个一听说可以吃饱饭,便立马两眼放光地看着大的那个,巴不得自己是他就立马可以点头答应了。大的那个却不知在想什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微微点了点头:「好。」 一旁的幼银听他答应了,也微微松了口气,这还是她跟长姐软磨硬泡了大半日才换回来的机会呢!要是拒绝了多可惜! 卖完今日的酸梅汤以后,幼金姐妹便带着浑身脏兮兮、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小乞儿回了五里桥苏家。 回到苏家以后,幼金便直接叫两人到河里去把自己给洗干净了:「把自己给洗干净了,旧衣裳也都扔了,另外把头发都给我剃光了,我们家可不能让跳蚤虱子进门。」 大的那个见她这么说,便带着小的往浅水处去了,先是小心地将小乞儿已经结成团的污秽至极的头发全给剃了,然后再一言不发地把自己的头发也给剃了精光。等幼金给两人送干净的衣裳跟毛巾过来的时候,只见到一大一小两个光头正泡在水里认认真真地洗掉身上的泥污。便喊了声:「衣裳跟毛巾都给放这了,一会儿洗完澡就自己回来!」 听到河堤上的声音,大的已经知道害臊,立马整个人蹲了下去,只露出一个剃地跟瘌痢头一般的脑袋在水面上,才红着一张脸回到:「知道了。」 幼金知道这是小男生害羞了,嗤笑了一声便走了。这衣裳还是她刚去里正家找赵婶子要的她们家大儿子穿过的旧衣裳呢! 等两个小乞儿洗的干干净净回到苏家院门外准备推门进去时,几声狗叫声传来,吓得两人不敢动,不过里头很快传出一个小姑娘的声音:「旺财别叫!」然后快步出来带着两人进去,原来是一直等着的幼银听到动静才赶忙出来的。 将人带到正房,也算是见过了苏家众人。坐在炕沿的幼金笑着说到:「见过这么多回,今儿个倒是第一回见到你的真面目!你们俩叫什么名字?」 大点的瞧着也有十三四岁了,长得一副憨厚的模样,不过却防备心极重,走到哪都将小的护在身后,生怕有人将小的抢走一般。见幼金这么问,便有些嚅嗫着说到:「我叫韩立,他叫……他叫韩尔华。」 小的瞧着不过四五岁模样,虽然黑瘦了些,不过可以看出是个俊模样的,也不怕她们,站在韩立身后歪着头看着幼金:「姐姐,你真的有饭给我们吃吗?」 「自然有了,不过姐姐家的饭可不是白吃的哦,想要吃饭就要帮姐姐做事哦!」幼金笑眯眯地回到,长得好看的小娃娃她喜欢,对韩尔华自然也多了几分亲切。见他们也确实饿了的模样,便说到:「如今正好也是我们家的午饭时候,先吃饭吧,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饭桌上,如今苏家的饭菜是固定的一荤一素一汤,虽然算不得丰盛,但是味道确实不错。韩立兄弟俩虽然有些狼吞虎咽的,但却没有吃相太难看,倒让幼金有些刮目相看,想必沦落为乞丐之前家里也是有些教养的吧?一边吃着饭一边这般想到。 苏氏见两个孩子吃得着急,也是心疼,不住地给两人夹菜:「好孩子,慢些吃,不够还有。」苏家的饭菜虽然菜色简单,不过分量很足,是可以保证每个孩子都吃饱的,这也是幼金对家里饭菜的唯一要求。 端着已经放凉了的竹笋猪骨汤慢慢地喝完,韩立才心满意足地将手里的粗瓷碗放下,看着一旁还在小口小口喝着汤的韩尔华,不由得心头一热,这都好几年了,两人总算是吃上了一顿热饭热菜。心头激荡之余,也对苏家众人的防备心降低了许多。 当然,苏家的饭碗也不是这么好端的。 吃完这顿饭以后,韩家兄弟俩便被安排到了河工宿舍那边去跟洪大爷住在院门进来右手边的小房间里头,不过炕也够大,三个人睡也不算拥挤。 幼金带着韩立兄弟在河工宿舍里转了一圈:「每间房里头的卫生不用咱们管,咱们只要负责公共区域的卫生,前后两个院子的地你要每日扫干净,然后茅厕的卫生也要定时打扫好,另外大院里头是可以生火烧水的,所以一定要注意火种问题,不要出现火灾,你每日的工作就这么些,有什么问题吗?」 v第10章[01.25] 韩立是比较沉默寡言的人,听完幼金的话也只是点点头「嗯」了声,也没啥问的。 见他没什么要问的,幼金便将人交给了洪大爷:「洪大爷,这哥俩都还小,凡事还是要您老多费点心。」然后转头跟哥俩说:「一日三顿便到我们家吃就是,每日开饭的时候我会叫幼银她们来叫你。」 一旁的洪大爷笑呵呵地说到:「幼金啊,你这还包吃的呢!可别把我老头子给落下啊!」 幼金笑着说到:「自然不会把您老的给落下。」前两日洪大爷特意找上幼金,愿意每月只拿五十文,剩下的便做他的伙食费,想苏家帮着一起把他的饭也给做了,幼金也知道洪大爷家里的情况,早些年洛河州闹瘟疫,洪大爷一家老小就活下了洪大爷自己,要做饭也着实是费劲了些,便也答应了。 笑着送走幼金,洪大爷才将韩家哥俩带进他平日里睡觉的小房间里:「往后你俩也跟我一起住这儿了,要是有人欺负你便跟大爷我说。」韩大爷当年也有两个小孙子病死在那场瘟疫中,若是那俩孩子还活着,想必也跟韩立一般大小了。 韩立有些拘谨地谢过洪大爷,然后问道:「洪大爷,那我现在要做些什么?」 见他有些防备,洪大爷也不在意,想了想便道:「那你先去把院子打扫干净吧!」有活干的韩立便提着扫帚往后院去了。韩尔华则迈着小短腿紧紧地跟在哥哥身后,兄弟俩一个扫地,一个在院里玩,倒也十分自在。 苏家盖的河工宿舍住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如今六个大通铺都已经住得差不多了,五里桥村里头有心思活泛的村民,也将家里空出来的房间老宅都给拾捯了出来,跟苏家的河工宿舍一个价钱,三文钱一晚,这倒也吸引了不少河工住进村子里头去。 推着板车与赵氏从河西边回来的何浩看着三三两两从村子里往外走的都是生脸的成年男子,不禁有些忧心:「这一下子村里来了这么些生人,若不约束好来,怕是要出事啊!」 赵氏哪里听这些?便道:「就你操心操得多!有人住进来,大家一起挣钱不是好事吗?还能出什么事?」今日何家开的早点铺子生意越发好,看着每日不断进账的银子,赵氏还巴不得多些人住进来呢! 何浩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才过了没两日,村里头就出事了。 这夜刚刚掌灯,何家院子外头就传来一个小后生气喘吁吁的声音:「里正叔,村里出事了!」 刚吃完晚饭在院里纳凉的何浩一听说出事了,立马坐了起来,赶忙出来打开院门:「出什么事了?」 「住、住、住在陈三叔家的河工,说他的银子丢了,现在跟陈三叔家闹呢!」那后生也是听到动静去瞧热闹的,不过看着两边人快打起来了,村里老人才叫他赶紧来请里正过来主持大局,小后生一路跑过来,倒是喘坏了。 「陈老三家?」何浩一听便知道要坏事儿了,这陈老三可是五里桥村里头最无赖的无赖。便赶忙掩上院门:「快,快去看看!」 何浩还没到陈老三家门口,远远就听见陈老三家院子里头的喧闹声,夜色中院子外头还围了一圈在瞧热闹的人。何浩眉头紧皱,赶忙从人群中穿过去,进到院子里,才发现以那个丢了钱的河工与陈老三各自为首的两帮人两相对峙着,气氛剑拔弩张,仿佛下一刻就要打起来一般。 「就是你趁我们不在的时候偷了我们的银子!不然还有谁进得来?」那为首的汉子气得面露青筋,他从外地跟着工头过来挖河道,就是为了挣点银子回去给家里眼都瞎了的老娘治病,如今银子都没了,他怎么能不生气? 可陈老三是谁?那是五里桥方圆十里都有名的光棍无赖,打小就只有他占别人便宜的,见那汉子这么说,他也十分光棍:「凡事都要讲证据,你说我偷了你们银子,总要有证据不是?」 这回住进陈老三家的一共有五个河工,都是外乡来的,所以并不认识「名声在外」的陈老三,陈老三也是笃定他们几个外乡人就算被偷了也不敢做什么,才大着胆子去偷了五人的银钱。 「你!」站在为首那个汉子身后的两个年轻点的气不过就想往前冲,却被打头的汉子拦住了。这回住进陈老三家的五个河工除了身上带着的一点钱,其余藏在犄角旮旯的银钱都被陈老三偷走了,他们都是等着银钱送回家的,哪里肯咽的下这口气? 「好了!闹什么?」众人被这一声怒喝吸引回头,原来是何浩到了。 陈老三是多年的泼皮,耍赖撒泼也是一流的,见里正一来,眼睛一转就开始恶人先告状:「里正你来得正好,这几个外乡人住在我家不给银钱就算了,还冤枉我偷他们银子!你身为一村里正可要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明明是你偷了我们的银子,还红口白牙的在这污蔑我们住进来不给钱!」那几个被偷了银子的外乡人个个气愤不已,指着陈老三大骂。 打头的红脸汉子见陈老三管他叫里正,便也转身朝何浩拱了拱手:「你是村里的里正是吧?我们在他家里住着,昨日才发的工钱,今日下工回来就发现都不见了,屋子里头还被翻得乱七八糟的,除了他还能有谁进来翻我们的东西?」 v第11章[02.01] 「你们丢了多少银子?」何浩皱着眉头看着乱糟糟的院子里头,这陈老三是越来越没分寸了。 「我丢了七钱!」「我丢了六钱!」「我丢了……」河工的工钱挺高,但是相对别的活计就十分辛苦,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这一下子丢了这么些银子,不急才怪呢! 何浩只觉得眼前一黑,他也是庄户人家,哪里不知道六七钱银子对于一个家庭的重要性?缓了好大一口气,才看着陈老三问到:「老三,这事儿可是发生在你家里头的,你作为主家,这事儿无论是谁干的,你都得给人一个说法才是。」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那陈老三是个什么人物?他能给个啥说话?陈老三一听里正这般说,便故作无奈地摊摊手:「我能如何?那偷儿也不是我放进来的,再说了,谁知道他们是真丢银子还是假丢银子?他们说自己丢了几钱银子,我还说他们住进来以后我家丢了几两、不,几十两银子呢!」 这会儿不仅丢银子的五位苦主气得倒仰了,连何浩跟外头趴在墙头看热闹的村民都对陈老三的无赖再次刷新认知,这是恶人先告状啊! 以陈老三在村里这么些年连小孩儿的鸡蛋都能骗了吃的无赖,哪怕村里人都知道是他偷的,可那陈老三就是咬定你们没有证据,谁也奈何不了他。 看着陈老三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那五个汉子就气得气血往脑袋上涌,两个年轻气盛的当时就往上冲,砂锅大的拳头径直往陈老三得意的脸去。 能做河工的人力气那可都不小,陈老三这些年净是靠坑蒙拐骗过日子,虽然个子不矮,可却是十分瘦弱,哪里扛得住十八九岁年轻小伙子用尽全力的一拳? 「哎呦!」应声而倒的陈老三鼻子往外渗着血,在几个猪朋狗友的搀扶下才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格老子的,在老子地头上还敢打老子,哥儿几个!」 跟陈老三平日里一起鬼混的人今儿个也都在场,虽然看着陈老三被一拳打得鼻子喷血,不过也只得壮着胆子上了,被打都不还手,那以后他们几个还怎么在洛河州混? 那被偷银子的后生心中也着实气不过,双方便直接动起手来,河工们虽然只有五人,可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的青壮,陈老三这边虽然有七八个人,可却是众不敌寡。 哀嚎声,挥舞得虎虎生风的拳头声,沉闷地捶进肉里的声音……现场顿时陷入混乱,何浩虽然在场,不过只有他一个人,拦也拦不住,便赶忙招手让外头看热闹的村民进来拉架,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将打得满眼发红的两帮人拉开。 虽然双方都受了些伤,不过几个河工只是脸上轻微有些擦伤,每个都直挺挺地站着;而以陈老三为首的几人却个个鼻青脸肿,还不断地哀嚎着这痛那痛的。 被陈老三坑骗过的村民个个都觉得心里痛快极了,这种人就应该让人来狠狠揍他一顿才是!几个跟陈老三有过过节的村民挤眉弄眼地看着陈老三,心里好不畅快! 可那陈老三是什么人物?是你从他家门口走过都能说你偷了他家牛的人物啊!咋可能被揍成狗熊还不吭声呢?只见他直接倒在地上,捂着被打破的鼻子哀嚎:「哎哟!打死人了!快报官啊!」 陈老三家的媳妇也是个厉害的,直接一把将怯怯地站在一旁的闺女儿掐哭,然后也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哭起来:「没天理了啊!欺压良民了啊!」 大人的哭闹声,小孩子扯着嗓子的哭声搅混在一起,一时间陈家真是热闹得不行。 何浩被眼前这一家老小齐上阵碰瓷外乡人的行径气得头痛,怒喝道:「都别闹了!」连陈老三这泼皮都被平日里好说话的里正突然发难给吓到,一时间长大了嘴也不出声,愣愣地望着不怒自威的何浩。 看热闹的村民自然也不说什么,毕竟沾上陈老三的事可都不是什么好事儿,能不跟自己沾边就最好不要沾上。 「几十岁的人了,还在这耍赖打滚,也不臊得慌!」何浩没好气地骂了陈老三两句,然后转头看向一旁的两个小年轻:「赶紧将人扶起来,这像个什么样子!」 被扶起来的陈老三也是一开始被吓到了而已,他这种能把自己老爹气死然后把亲妹妹卖给别人当媳妇的人,自然是混的,举着沾满灰尘的衣袖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道:「何浩大哥,你身为一村里正,可不能由着外乡人欺负我们五里桥的人啊!你瞧我都被他们打成什么样子了?今儿个不拿出十两银子赔给我当医药费,这事儿就没完!」 「何浩哥啊!你可得给我们当家的主持公道啊!我们一家六七张嘴可都靠我们当家的养活,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陈老三家的又悄悄伸手掐了把已经哭过的闺女儿,哭哭啼啼地卖惨。 何浩被陈老三家的跟孩子尖锐的哭声烦得不行,眉头是越皱越深,这一家子还真是一家人,耍赖撒泼都是个顶个的,深吸口气后,才大声道:「好了!都别闹了!」 这陈老三家就是一滩浑水,若不是他自己就是里正,这事儿可是一点也不想沾手,先是转头看向几个紧紧站在一起,个个用仇视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五个外乡人:「今儿这事儿,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们说是他偷了银子,可也没有证据,再者你们先动手打人,这事儿吧!」 v第12章[02.01] 五个河工一听,心里都凉了半截,可他们身在异乡,人单力薄,就算现在人家去报官说自己栽赃污蔑,又能怎么办? 何浩见几个河工眼中满是血丝,深叹了口气,然后转过来看向陈老三:「至于陈老三你身为主家,他们住在你这丢了银钱,你也在责难逃,这样,你把他们五人交的住宿银钱还出来,这事儿便算了了。」 「凭什么!就让他们白住我们家这些日子不成!」陈老三家的也是个泼妇,一听还要自家把到手的银钱还出来,立时便发难了,站起身子指着何浩骂到:「你身为里正,竟还偏帮外乡人,就不怕我报官去,摘了你这里正的乌纱帽看你还怎么耀武扬威!」 「我何浩虽没有大作为,可自问这辈子做过的事我扪心自问无愧于心,谁若是觉得我处事不公,自然可以到衙门去告上一告!」淡淡的目光在陈老三一家人身上转了圈,道:「此事我唯一有愧的是不能为他五人找回被偷的银钱,最好也是报官看看,说不准儿还真能把被偷的银子找回来,然后那些天杀的偷儿个个抓进去判他坐个三五年大狱!」 何浩这话说得重,那几个做贼的自然是心虚了几分。陈老三没好气地瞪了眼自家婆娘,这是要害死自己不成?虽然一人退几十文加起来也有将近两钱银子,可想想自己藏起来的鼓鼓囊囊的钱袋子,陈老三便咬咬牙认下了:「既然何浩大哥你都这么说了,我陈老三也算是个讲理讲义气的,好聚好散,就当跟几位交个朋友了。」 然后从自己怀里抠抠搜搜地赔了五人每人半个月的住宿银钱,然后嬉皮笑脸地还想跟几个一脸悲愤的河工勾肩搭背:「兄弟几个要是哪日还想回来我这住,随时欢迎啊!」 其中一个被他搭上肩膀的小后生重重地将他的胳膊甩开,然后气呼呼地跟在打头的河工身边,五人提着自己仅有的几件旧衣裳气冲冲地离了陈老三家,往河西边走去。 一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村民们见没热闹可瞧了,便都散了。何浩看着嬉皮笑脸的陈老三,深深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也走了。 等无关人等都走完以后,陈老三家的婆娘才没好气地怪到:「你干啥答应赔银子,你这还被打伤了呢!那住宿的银子本就是咱们应得的,还白白赔了!」 陈老三摸了摸自己被打破皮的下巴,「哎呦」了一声,才没好气地说到:「你以为我愿意赔?那何浩的脸都黑成煤炭了,若真不损失点银子,那几个外乡人真报官了可如何是好?」说罢还恶狠狠地啐了口,心里对偏帮外乡人的何浩又多了一层记恨。 说到何浩,陈老三家的也没好气地骂了两句:「还真把自己当成官老爷了不成!就会欺负我们,等我儿将来出息了,定要让他们这起子小人好看!」 夫妇俩都在地上打了好几滚,浑身都灰扑扑的了,陈老三没好气地踹了脚怯怯地站在一旁的大女儿:「还看什么看!赶紧给我打水来洗洗!」 被踹了一脚的陈小红木讷地应了声,然后往厨房去为爹娘打热水去,却听到后头陈老三骂骂咧咧:「养了十二三年一点子出息都没有,白吃老子那么些年米面,等老子寻着个能出得起银子的人家,便立时卖了你!」 眉心一跳的陈小红手一抖,不小心将热水洒了一些出来,正好淋到陈老三家的大儿子,陈大成脚边。陈大成也是一脚便踹了过去。连人带盆一起被踹倒的陈小红一边听着爹娘还有大哥嘴里骂着难听的话,也不敢哭,赶忙捡了木盆又回厨房打热水去了。 再说那五个河工,从五里桥村里出来以后,看着黑乎乎的一片,时不时还传来几声不知道是狗叫还是狼嚎的声音,夜风一吹还有点凉。 几个年轻点的一时间都没了主意,面面相觑,不知去哪里好。那带头的汉子也着实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走,咱们往河西边去!」 瞧见远远还微微透着光的河西边的河工宿舍,几人也只得往那边去碰碰运气了,其实他们一开始也是想住进苏家的河工宿舍的,可苏家这边早就住满了人,五人也是实在没法子,才去了河东边住进了陈老三家,哪曾想这一下子会出这么多幺蛾子? 正准备歇下的汪大爷听到外头的敲门声,示意韩立与韩尔华先睡下,自己打着灯笼,披着外衣裳便往前院去了:「这大晚上的,谁啊?」 「大爷,我们是原先住在河对面的河工,想来你这边借宿一晚,能不能行个方便?」那打头的河工拱了拱手,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到。 汪大爷一听是要投宿的,摆了摆手道:「我们这都住满了,也没地儿再住人了啊!」 一听说没地方住,几人都有些失落,垂头丧气地准备离开。一个年轻的小子不死心,便多求了一句:「大爷,我们是被河对面的陈老三一家给坑了,他把我们的银子都偷了,我们也是实在没法了,这大晚上的城门也关了,我们实在没地儿去了,大爷您老人家行行好吧!」 一听说是住在陈老三家的河工,汪大爷不自觉地就皱了眉头:「你们咋住到他家去了?」不过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带着五人往院子边上那一排单间走去,用钥匙打开了其中一个还空着的房间:「你们今儿要不就先住这儿吧,我们这边的房子都是按月交钱的,我看你们也不容易,就先给一晚的钱吧。」 几人见他这般通融,自然是感激不已,赶忙凑出了一晚的房钱给了汪大爷。感恩戴德地送走了汪大爷,才打量了一番苏家的单间宿舍,勉强能睡下五个人的炕,还有桌椅板凳,虽然小是小了些,不过好歹能将就一晚。 第二日一早,汪大爷便将此事跟每日固定时间过来查看河工宿舍情况的幼金大略说了一遍:「那几个河工就在旁边单间儿住了一晚,幼金丫头你也别怪老汉我自作主张啊!」 v第13章[02.01] 听完汪大爷的话,幼金笑了笑,说到:「大爷,这事儿您做得没错,咱们家收留他们一晚,举手之劳而已,不过这河东边儿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苏家住在河西边,跟村子离得远的好处是清净,坏处就是村里发生了什么自己都是后知后觉。 说到这个,汪大爷就嫌弃地啐了一口:「那陈老三也忒不是东西!几个河工的血汗钱都偷了,要不是里正出面,让退了那些个河工半个月的住宿银钱,那几人怕是真要露宿街头了!」 听完汪大爷将打听回来的事儿大略说了一遍,幼金才皱着眉头问到:「那几个河工不会去报官吗?这丢了这么些银子,官府不能不管吧?」 汪大爷叹了口气,道:「幼金丫头,你们家才搬过来不足半年,是不知道陈老三的厉害,他在咱们这片儿都是出了名的,以前不是没有苦主报官过,可那陈老三偷完东西都不知道藏在哪了,官府也找不到证据,最后都只能不了了之,苦主也只能自认倒霉呗!」 「那还真是个祸害不成?」幼金这般问到,也生起了一丝危机感,自家一家老小大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闺女儿,若是真被陈老三这起子人惦记上了,怕是要出大祸! 汪大爷无奈地摇摇头,这事儿谁又能说得准呢? 还是在幼金的建议下,汪大爷将自家的土房子租给了那五个河工,按每人每日一文钱的标准,收了五人十日的钱,五个河工也不嫌弃汪大爷家的土房子破旧,好歹能有个落脚的地方不是? 汪大爷也乐呵得很,他家那老破房子一日能给自己带来五文钱的收益,自己则是免费住在苏家的河工宿舍,岂不美哉?虽然几个河工偶尔在五里桥见到陈老三还是一脸气愤,不过这事儿好歹也算是了了。 不过陈老三家的事儿也给幼金敲响了警钟,虽然自家不会去偷河工的银子,但是河工们内部也说不准会有什么样的人,这要是出事,怕也是要影响自家的生意不是? 如今苏家河工宿舍都已住满,每日能给苏家带来差不多四钱银子的收入,河工宿舍营业已有两个月,当初投入建设的银子也早就回本,如今每日赚回来的都是纯利,这样一门好生意,幼金可舍不得丢开。 时序已进秋,苏家在侯家湾买的十六亩良田只待原主家的粮食收割,往后便是苏家的地了。如今酸梅汤生意已经淡了不少,幼金干脆也停了这门生意,苏家边上的向日葵已经结出硕大的葵花籽盆,微微弯曲的向日葵正欣喜地向人诉说着丰收的喜悦。 幼金又从当初买回四条狼狗的那汉子那买回了两条小狗崽子,如今家里人少事多,把狗训练好了那攻击力可是比一个小孩儿的攻击力强太多。 幼珠的手艺也在慢慢进步,只能说苏氏是一个十分有耐心的师傅,幼珠也是个认死理儿的主,两人碰到一起,倒真是有些要成事儿的样子。 「长姐,快来尝尝我新做的点心。」脸上都沾成了花猫的幼珠捧着一碟子做成梅花样子的糕点进了东厢房,欢欢喜喜地跟幼金献宝。 幼金将穿成串的一百文铜钱紧紧系好放到桌上,才笑着问到:「这是来找我试毒的还是试味道的?」 将点心碟子小心地放到空出来的桌上,幼珠才嘟着嘴撒娇道:「长姐!」虽然一开始她是做了好几回难以下咽的东西,可现在连娘都说她有大长进了,长姐还笑自己! 幼金见她这样,也不打趣儿她了,用一旁的粗棉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捻起一块淡黄色梅花形状的糕点放入口中,淡淡的菊花香气瞬间在口腔中散开,虽然点心原料比不上城里头点心铺子的精致,不过也别有一番风味。 幼金本也有些饿了,三口并做两口便都吃完了,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这点心叫甚?」 得了长姐的好评价,幼珠才咧开嘴笑了:「娘也不知道叫啥名儿,只说是外祖姥儿就这么教做。」然后欢欢喜喜地捧着点心出去给几个小的尝尝,顺便正正自己这个姐姐的威风。 倒是东厢房里头的幼金便开始想着自家开一个点心铺子的希望有多大,如今自家有五百多两家底儿,还有苏氏的好手艺,虽然苏氏身子差,不过倒是可以买几个小学徒回来学着,这样一来倒也不成问题。 幼金前后想了好几日,才将此事跟苏氏商量了一番。 苏氏虽然不懂经营的事,不过让她教人做点心也确实没多大问题,「只是这样一来咱们家的手艺不就外传了?」这个时代的人总是对家传的技艺十分执着,苏氏身为女儿能学到家传的手艺已经不易,更何况是要外传? 幼金也自然是考虑过这个问题的,见苏氏这么问,幼金便也将心里的计划大略说了说:「我准备着去买几个丫头回来,跟着娘一起学,身家性命都在咱们手上,若是敢外传,自然有法子治她们。再者咱们可以把方子留住,只让她们帮着和面啥的,不就好了?」 听完幼金的盘算,苏氏才放心地点点头:「既然你都想好了,那我自然也没意见。」 v第14章[02.01] 洛河州是有专门的人口买卖集市的,每月逢初十、二十两日开市,往来的人贩子们还有要买人的客户都会在这两日进到集市中去进行买卖。 幼金今年不过十二,自然是不会自己一人到人口买卖集市去的。直接找上了相熟的陈牙人,陈牙人自然也是乐得接下这笔生意的。 虽然知道古代穷人命如草芥,不过幼金还是第一回见到这种情形,呆若木鸡污头蓬面的站在那任人挑选的男女老少,还有热络地招呼往来客人的人贩子们,若不是那些被绳子绑在一起的跟自己长得一样有鼻子有眼的,幼金真觉得这就跟卖牲口一般了。 见有客上门,那人贩子赶忙笑着迎了上来:「大爷要挑些什么样的回去伺候?我这什么样的都有,您瞧瞧?」 看着那满口黄牙的人贩子,陈牙人微微皱了皱眉,然后看向幼金:「苏姑娘,你觉得呢?」 原来正主是后头那个穿着细棉衣裳不过十一二岁模样的小姑娘,那满脸横肉的人贩子便朝她也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小姑娘随便看,觉着有合适的就跟我说!」 幼金拿手轻轻掩了掩鼻子,然后细细打量着被一根粗麻绳紧紧连在一起的人们,最后还是挑出来三个约摸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朝陈牙人点点头。 陈牙人微微颔首,然后便跟一旁搓着手的人贩子谈妥了价钱。幼金付了银子,拿到了三人的卖身契,正准备离开集市时,幼金瞧见一个有些不同于周围人的低垂着头的女子,便上前问道:「这人卖身钱多少?」 那人贩子见幼金问的是一路上没少给自己惹事儿的那个女子,嫌弃地皱了皱眉,才道:「姑娘若是想要,八两银子如何?」 「这么贵?」幼金方才买了三个加起来也才五两银子,这一个就要八两也忒贵了些! 那人贩子见她还是挺有兴趣的模样,自己也是想赶紧脱手,便道:「姑娘你若是真心想要,七两如何?小姑娘,她可是我从京城买回来的官宦人家的家眷,七两银子着实不贵了!」 两人一番你来我往地杀价,最后以六两五钱买下了那个看不出真实面貌与年岁的女子,出了人口集市,跟陈牙人分开后,众人坐上幼金雇的骡车往五里桥去了。 苏家人除了苏氏,众人都不知道原来幼金是到城里买人的,见她一个人去五个人回,其中四个还是脏兮兮的,姐妹们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幼金带着四人进了苏家院子,先让四人好生沐浴一番,苏氏找出四套以前她穿的旧衣裳给到四人,虽然不大合身,但总比穿着之前又脏又臭的衣裳好多了。 四人都仔细沐浴过后,才露出各自的本来面目:三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都是出身穷困人家,样貌只算得上清秀,不过瞧着倒都是有把子力气,能干活的人。 而那个据说是京中官宦人家的家眷梳洗完以后,也终于露出了原先的模样,二十出头梳着妇人发髻的模样虽然也只是中人之姿,但眉目流转间倒是别有一番风流姿态,梳洗完出来便朝幼金深深地行了个福礼:「玉兰多谢姑娘。」 虽然身上穿的是半旧的村妇衣裳,可玉兰身上的气度明显与一旁三个缩手缩脚的乡下丫头有着天壤之别。幼金满意地点点头,总算觉得自己六两五钱银子没白花:「玉兰嫂子客气了。」 跟四人说了好一会子话,幼金也将四人的背景大略了解得差不多了:二丫、陈小荷、吴芽儿三人都是被家里爹娘给卖了的,跟着人贩子从北边战乱的地儿到了洛河州,从小都是做惯了粗活的人;至于玉兰,夫家原是京中的九品小官,玉兰原也是举人家的闺女儿,打小识文断字,哪知一朝天灾,家破人亡,玉兰也被打入贱籍。 听完几人的身世后,幼金还未说什么,倒是一旁的苏氏就先两眼汪汪了。 「我先跟你们说说日后你们要做些什么,二丫你们仨就跟着我娘还有幼珠在厨房做事,玉兰嫂子你就每日负责教我们家的女孩儿们识字,然后帮着我娘带小八跟康儿。」小八跟康儿已经半岁多了,正是好动的时候,苏氏一人着实是带不过来。 玉兰也是生养过的,可惜她的孩子也在家中的灾难中与自己生离死别,如今见了牙牙学语的小八跟康儿,想起自己的两个孩子,两眼不自觉地有些发红,伸手接过不怕生的小八,感激地应下了:「哎!我一准儿能做好!」原以为自己这辈子注定是要跌落泥淖中了,虽然苏家比起自己前二十几年的生活差得太远,总归是有片瓦遮头,还不用堕落尘埃中去,已是万幸。 苏家一下子多了四口人,所幸如今的宅子还够大,幼金带着二丫三人到西厢房将下房收拾出来,玉兰连着三个小姑娘便住到了西厢房幼银姐妹隔壁的房间。 苏氏带着幼珠与三个丫头每日在厨房研究点心吃食,幼金则忙着与陈牙人打交道,她要在入冬之前寻到一处合适的铺面,然后把点心铺子开起来。玉兰也按着幼金的话,每日抽一到两个时辰教家里的女孩子们写字读书,买不起笔墨,就带着她们拿着树枝在院子的地上写写画画的,倒也有些成效。 金秋时节,秋高气爽。 v第15章[02.01] 从洛河州南城门出来一直往南,五里桥河两边的稻田中,金黄的稻穗早已低下了头,凉爽的秋风吹过,一片哗啦啦的声音,那是丰收的喜悦,又到了一年里头庄户人家最盼望的秋收时节了。 苏家今年只种了两亩多的葵花籽,也到了成熟的时候。 露珠还挂在小径两边微微弯腰了狗尾巴草上,天上明亮的北斗七星还在为迷途的旅人指明方向,此刻天空还是墨蓝色,东方只露出了浅浅的鱼肚白,五里桥的农人们却都早早往地里去了。 家里那十七只已经长成可以下蛋、打鸣的鸡还在鸡圈里沉沉地睡着,厨房里头却已经升起袅袅炊烟,粳米粥的香气弥漫在小院子里,勾醒了沉睡的人们。 梳洗好的幼金迈着松快的步子进了厨房,轮到今日做饭的吴芽儿见她起来了,便咧着嘴笑了:「幼金你倒是早,早饭还要等一会儿呢!」自打家里多了三个十四五岁干活的好手以后,幼金便将原先由苏氏负责的一日三餐交给三个能干的少女,每人五日地轮流着来做饭。 三个丫头都是极能吃苦的,来了苏家以后虽然也有活计要做,不过苏家顿顿都能吃饱,还每日都能吃到荤腥,干的活计也比以前在家时松快多了,所以三个丫头都欢喜得很。 初秋的清晨,井水透着丝丝凉意,用冷水洗过脸精神了不少的幼金笑着点点头,进了厨房很快拿好碗筷摆好,那边吴芽儿也将早饭配粳米粥的蔬菜炒好端上了桌。 要早起干活的人都起来了,五六个小姑娘胃口也都好,不一会儿便吃完了小半锅熬得绵软可口的粳米粥,驱散了早起的困意与初秋的凉意,拿着镰刀,背着箩筐一起往边上的向日葵田去了。 「这花盆子可比我脸都大多了!」二丫笑嘻嘻地割下一个葵花盆,往自己脸上比了比,才笑嘻嘻地放进箩筐中。 吴芽儿也笑着割下一朵葵花,捧在手里沉甸甸地,应道:「是哩!这花盆子可真够大的!」幼金堆的肥都往这荒地里来了,养肥了地,葵花自然也长得好,可以说是大丰收了。 几个小丫头一边笑闹着,手里的活计也没耽误,等到日头升起,浸润在葵花上的露水都消散之时,两亩半的葵花田已经被收割了一大半。 割倒在地的葵花杆子扔得到处都是,只等着晒干了再一把火烧成草木灰用来养肥土地。这已经是幼金几人第五趟抬着装满箩筐的葵花花盘回家了。 日头渐渐升高,初秋的凉爽也一扭脸变成了秋老虎。苏家统共就这么些葵花要收割,自然是不着急的。瞧着还有不到一半还没割的葵花,拿起搭在肩上的粗棉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道:「今日就先到这儿吧,明日一早再来把剩下的割完。」 几人见她这么说,便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将已经割下来的葵花装入箩筐,抬着家去。路上还碰到好几个推着板车拉粮食回村里晒谷场晒的村民,笑着跟幼金打招呼:「幼金丫头,这日头都还没起来呢就家去了啊?」 「是啊,吴婶儿,我们家都是女孩子,晒不得哩!」笑着上前帮吴婶儿夫妇搭了把手,推着板车到苏家门口,幼金才停下,笑着跟两人挥手道别,然后推开院门进去。 此时苏家院子里晒满了大大小小的葵花盆子,倒让人有些无从下脚。幼金小心地挪动着,生怕踩到葵花。进厨房打了热水沐浴了一番,又换上干净的细棉衣裳,才出来帮着苏氏抱走黏人的康儿,让苏氏带着幼珠还有三个丫头到厨房去继续培训厨艺去了。 玉兰虽然不通厨艺,也没做过粗活,不过她做得一手好绣活,还帮着苏氏带两个半岁大的娃娃也带得很好,每日还要交苏家几个闺女儿认字,行程倒也安排得十分密集。 繁体字幼金也是大略认得的,不过毛笔字还是写得不好,为了掩盖自己的「天赋异禀」,幼金也还是每日坚持跟着玉兰学认字。不仅如此,还要玉兰每日教导几个妹妹礼仪规矩,她可是对每个妹妹都寄予了厚望的。 玉兰一开始听幼金说还要交礼仪规矩,也有些吓到,不过住进苏家一段时间以后,也瞧出来苏家大姑娘是个又成算的,因而也不敢轻慢了她的话,每日尽心尽责地教导苏家的七个孩子诗书礼仪,几个孩子倒都是乖巧聪慧的,自己教起来也没有很费劲。 苏家的葵花收割完没几日,陈牙人便带着好消息上门来了。 「幼金啊,我跟你说,这回的铺子你一准儿满意!」陈牙人笑呵呵地喝了好大一口白糖水后,才将这回带来的好消息一一说了:「就是前头你摆酸梅汤卖的流动摊子后边儿的那个杂货铺,那家人要离开洛河州,所以着急要把铺子卖了,我这一打听到消息就赶忙来找你了!」 「那个姓李的掌柜家的铺子要卖?」幼金自然是记得李二顺的,毕竟自己在人家店门口摆了一个夏天的摊子卖酸梅汤。「他家生意做得好好儿的,怎么突然说要卖铺子了?」 见她果然记得,陈牙人便笑道:「那李二顺老家传来消息,他老爹没了,要回去守孝呢!他原也不是咱们洛河州的人,这年纪大了也想落叶归根,便生了卖铺子回老家的心思,这不?我一听说这事儿就立马找了李二顺,让他留着,你一准儿中意!」 李二顺的铺子虽然不大,主要是位置好,位于东西市交界处,每日光是路过他家铺子门口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人。幼金自然是中意这处房子,虽然小是小了点,不过这位置这么好的地段也算难得,便问到:「那李掌柜说卖多少钱没有?」 v第16章[02.06] 李掌柜也不言语,比了比两根手指,幼金一看便皱紧了眉头:「这么贵?」之前也有看过别的铺子,跟李二顺家差不多大小的铺子最多就一百两,他李二顺也太敢开价了些! 见她这个模样,陈牙人便知道她是嫌贵,赶忙道:「这李家价钱是要得贵了些,不过幼金你若真想要,我再去跟李掌柜谈谈,你给我个能接受的价钱,我去跟李掌柜谈,如何?」陈牙人原就是受幼金所托,加上他是眼睁睁看着苏家发起来的,为着以后能多挣银子,自然心里也是偏向苏家的。 幼金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最多一百六十两,再多就算了。」开一个点心铺子前期投入还要不少银子,加上自家如今十四口人等着吃饭,幼金可不能冒这个险。 陈牙人想了想,点点头:「成,我这就进城找李掌柜好好谈谈。」说罢便匆匆告辞了。第二日,便带来了好消息。 李二顺一听说要买他家铺子的是苏家丫头,原本只肯少到一百七十两的他也痛快地点头,答应以一百六十两的价钱将自家带了一个狭窄后院跟两间房间的铺子卖给了苏家。 李二顺这么给面子,幼金自然也十分承他的情,痛快地银货两讫,陈牙人办事效率也快,又过了一日就将钥匙连着红契一起交到了幼金手里,还笑称幼金为苏掌柜:「苏掌柜的,往后可要多多照顾我的生意才是啊!」 幼金被他臊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脸上还是挂着淡淡的笑容:「往后还有要陈大叔你照顾的地方呢!」 因着是要将杂货铺子改成点心铺子,李二顺留下的大部分旧家具也都用不上了,幼金便雇了个牛车将能用的家具都拉回了苏家用,然后将铺子重新翻修了一遍,以明纸糊窗,大大增加铺子里的光线,再添了好些个胡桃木货架,摆上两盆矮子松与垂丝海棠在角落,与之前光线昏暗的杂货铺子比起来真真是天壤之别了。 玉兰字写得好,幼金便让她为苏家的点心铺子写好了招幌,又找木匠做了一个新的牌匾挂在门外,用一块红布蒙着,只等开张那日揭开。 苏家铺子即将开张,幼金要忙的事就更多了,买了米色与藕荷色的细棉料子回去,跟玉兰大致说了自己的要求,然后让她带着人为苏氏、幼金、幼银、幼珠还有二丫三人每人做出两套窄袖上衣配百褶齐地裙,上衣左胸前要绣上「苏家香」三个字样。 「苏家香」便是幼金为自家点心铺子起好的名字。 玉兰手巧,三个丫头也是粗粗懂些针线活的,四人一起做衣裳倒也快,等幼金那头收了足够的桂花、面粉、豌豆等做点心需要的原料放到铺子后面充作仓库的房间去时,衣裳便都做了出来。玉兰还用剩下的料子给苏家剩下几个没有工服的小丫头都做了件好看的小袄子。 苏氏又跟最近来往最多的赵氏打听了附近专门给人看日子的算命先生,看好了十一月初八的好日子。 转眼便到了初五这日,连着两个小的,苏家人全都到铺子来做最后的准备工作,不过四十平米左右的铺子里头满满当当站了十几个人,还真是有点挤。 幼金定做的点心架子上,每个格子前面已经挂上了玉兰写好点心名字的竹牌,玉兰写得一手漂亮的楷书,幼金看着十分满意。 经过几个月的折腾,还有苏家内部的投票决定,最后可以摆上苏家的点心铺子货架的点心统共有八样,分别是:菊香酥、枣泥糕、豌豆黄、状元糕、桂花绿豆糕、桂花赤豆糕、豆沙馅饼以及四色片糕。 十一月初八,苏家铺子门前,幼金点燃挂在门前的炮仗,扯下遮挡住招牌的红布,「苏家香」便正式开始对外营业了。 铺子里头,站在柜台前的吴芽儿有些紧张,她因着做点心的天赋比不上二丫与陈小荷,便被幼金指派到前边儿来招呼客人。可吴芽儿打小长在乡里,哪里做过这些事?心里自然是忐忑不安。 站在她身边的幼银见她一脸紧张的模样,悄声安慰道:「没啥可怕的,客人要买哪个就给她拿,再收银子就成!」俨然一副小掌柜的模样,初来洛河州之时眉眼间的瑟缩、怯生生的神情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落落大方的举止与淡然的神情。 鞭炮燃放后的硫磺味混合着点心的香味飘散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加上幼金一边鼓掌一边喊「买二送一」的叫卖声,开张不过片刻,还真就有客人上门了。 一个穿着打扮得十分入时的年轻妇人迈着小步子走进铺子问到:「都有什么点心啊?」 见有客人上门,幼银便扬起笑脸,将幼金提前准备好的已经切成小块的试吃点心端了起来:「这位太太您尝尝,我们铺子里现在有八种口味的点心卖,开张前三日买两样送一样!」 本着不吃白不吃的精神,那年轻妇人便拿起碟子上的竹签扎了一小块点心放入口中,随即两眼微微发亮,又将其他七个口味都尝了个遍才满意地点点头:「那就给我包一份桂花赤豆糕还有四色片糕吧!」 柜台里站着的吴芽儿虽然有些张不开嘴,但是手脚十分利落,不一会儿就将那妇人要的两样点心打包好。幼银则笑着说道:「太太,咱们店里现在开业买二送一,还送一小份点心,您看要哪个?」 v第17章[02.06] 「那就菊香酥吧!」那妇人付了银子,然后提着点心出了苏家香,里头的幼银手里拿着点心铺子的第一份收入,欢喜得不得了。 苏家香定位是中低档点心路线,最贵的四色片糕、菊香酥也才买一钱银子一份,至于便宜易得的桂花绿豆糕之类的也才卖二十文一份,对于洛河州里头那些动辄几钱甚至几两银子一份点心的大点心铺子,苏家香的价格可以说是十分亲民了。 地理位置好、加上幼金的大声吆喝,还有那伴随着秋风飘得老远的点心香味,为第一日开张的苏家香吸引了许多客人,等到打烊时分,后厨里头的苏氏、幼珠等四人已经全都累得抬不起手来了,不过却是个个都十分欢喜的,她们越累证明生意越好呀! 幼金与吴芽儿将门板一块块安上去,又将店铺前面的卫生稍微收拾了一下,众人才从后门出来,坐上幼金一早就雇好的骡车,趁着关城门之前赶紧出城往五里桥回。 在家眼巴巴等了一日的玉兰还有苏家几个孩子见苏氏与幼金等人终于回来了,便都赶忙迎了上来:「咋样?」因着幼金怕店里人多事杂,家里幼绫幼罗幼绸都还小,万一一个转眼不见就被拐子拐走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便留了玉兰与幼宝在家守着几个孩子。 苏氏累了一日的双手还是抱起了伸手要自己抱的小八,然后笑着做到炕上,说:「生意好着呢!我这胳膊累了一日都抬不起来了。」 苏氏还只是主要配好方子,和面等需要大力气的活还是二丫跟小荷两人扛起大头的,连苏氏都累成这样,更别说其他人了。 不过倒是每个人都累得欢喜,开业前幼金也跟二丫三人说了,以后按月给她们发银子,苏家香生意越好,她们就能拿更多银子,所以三人干活那都更加卖力了。 东厢房里头,幼金将今日的收入盘算好入账后,将银子锁入自己专门存放银两的小木柜子里头,才拖着有些疲累的身子出来与众人说话:「等过了这几日,若是生意真这般好,我就多招几个人回来干活。」 见她出来了,众人眼中都满是期待地看着她,大家都很好奇今日究竟赚了多少银子。幼金也不卖关子,笑着说到:「咱们今儿个统共挣了九两银子!」这是幼金大略除掉了成本得出的纯利,虽然距离日进斗金还有很大差别,不过已经是十分好的成绩了。 「九两!这么多!」众人一个个地都惊呆了,没想到才一日下来就赚了河工宿舍将近一个月的收入。 幼金笑着将黏人的小七也抱进怀里,笑着说到:「今日还是第一日,我估摸着明日生意能更好些,咱们今晚就都要辛苦些了。」苏家做点心的原料都是提前一夜准备好,第二日就可以减轻很多负担了。 那头幼银与吴芽儿已经将晚饭做好,一家十四口分成两桌,痛痛快快地饱餐一顿后,苏氏等人又开始挽着袖子干起活来,忙着烧火的烧火、洗豆子的洗豆子,一直忙到二更天,才各自洗洗睡下。 第二日一早,苏家香的大门才开没一会儿,就有一波接一波的客人上门,不少还是昨日听了邻居说的,还有回头客,一个上午下来,收入就已经撵上昨日的总收入了。 今日的午饭都是幼金到西市那边买了十四个肉包子回来,苏家众人就着凉白开吃完,又继续开始干活。 后厨里头,苏氏正忙着将模具里的点心小心地敲出来,这一批模具也是幼金让玉兰先画好草图,再找了洛河州里头有名的木匠雕刻而成,每个糕点上都有印着「苏家香」的字样,也算是自己给自己打广告的好法子。 「照这么下去,等过完这几日,咱们非得累瘦一大圈不成。」苏氏笑吟吟地看着正大力揉面的二丫跟小荷说到。 一旁搅拌着红豆沙的幼珠应道:「是啊,长姐还说等忙过这阵子给咱们放假呢!这生意这般好我可舍不得不开门挣钱。」这话逗得后厨里其他人都抿着嘴笑了。 为着卫生起见,幼金还让每人头上都包着一方藕荷色的帕子,加上一身米白色窄袖上衣,藕荷色百褶齐地裙,十分温柔的配色倒是让进来买糕点的客人都觉得眼前一亮。 第二日、第三日的生意都十分火爆,试营业这三日下来,幼金的钱匣子统共进账四十三两七钱,虽然从第四日开始生意渐渐回落,不过倒也一直都能维持在每日净赚七八两的水平。 在今冬的第一场雪飘下来的时候,幼金终于又买了三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回来:「从今儿起你们两个就在厨房帮忙,翠翠你就跟紫苏在前头学着招呼客人。」 紫苏便是吴芽儿的新名字,在玉兰的建议下,幼金给家中新买回来的丫鬟都统一改成了香料的名字,吴芽儿改叫紫苏,小荷改叫白芷,倒与点心铺子相得益彰。 点心铺子添了三个帮手,苏氏也总算能从这里边儿解放出来了,每日只上午到城里来帮着做些准备工作,等午饭前便家去带着两个已经被自己忽略一月有余的小儿女。 「这下雪了怕是上门的客人要少许多了。」穿着米色棉袄的紫苏搓了搓微微有些冻得发红的指尖,看着外头洋洋洒洒的雪花,不禁有些担忧。 v第18章[02.06] 幼金将刚收到的银子装进抽屉中,头也不抬地说到:「无妨,生意该做便做,急也没用的。」如今已经近十二月,洛河州的气候倒是比翠峰村好些许,冬日里的雪也没有那么大,加上苏家如今有了银子,每人都能吃饱穿暖,这个冬日倒也没有多难熬。 托着摆满豆沙馅饼的木托盆的手打起帘子,笑着进来:「大姑娘,新出炉的豆沙馅饼。」同样是在玉兰的建议与坚持下,如今众人都已经改口管苏家姐妹叫姑娘,主仆尊卑的界限已经逐渐明了。 「嗯,摆架子上吧。」幼金瞧了瞧新出炉的馅饼,个个色泽金黄还散发着豆沙的香甜味道,着实诱人。 已经回京城一趟又跑到洛河州来的肖临风依旧骑着他的爱驹,不过身后倒是跟着一串护卫,这是肖临瑜与肖家老祖宗一番博弈后的最终结果,肖临风虽然不喜身后跟了这么些人,不过总比关在家里闷着强。 骑着马慢悠悠地走在街上,也不怕雪花沾湿衣裳,因为他还穿了一件上好的白狐斗篷,可以说是骚包之极了。忽然闻到寒风中一阵香甜的气味,勾得他口腔中不停地分泌着口水。 用力地咽了口口水后,问到前边儿一个明显香味是从他手里散发出来的路人:「你这手里拿着的是啥?」好香啊! 那路人见他是个孩子,长得还好看,也不计较他没礼貌的样子了,啃了一口馅饼,还冒着热气的豆沙便露了出来,那扑鼻的香气勾得肖临风更是连眼睛都挪不开了。那人指了指不远处一个藕荷色随风招展的招幌:「这豆沙馅饼就前头苏家香点心铺子买的。」 肖临风听完便眼前一亮,骑着马一溜小跑便到了苏家香门口,还未下马呢就被里头的香味勾得他挪不动身子了:「真香!」 后头一路紧跟着的护卫倒也是见怪不怪,肖家小少爷爱吃,会吃,这都是肖家公开的秘密,也是肖家为何涉足餐饮行业的一大推力,老祖宗,老爷太太,还有大少爷都十分宠爱小少爷,为了满足小少爷的口腹之欲,京中府里光是厨子都养了十来个。 在铺子里眼巴巴地等着客人上门的紫苏、辛夷两人见有客上门,两人都眼前一亮:「这位小公子要买些什么点心?刚出炉的豆沙馅饼、桂花绿豆糕!」 肖临风也不着急着要什么,先把点心架子上挂着的名牌细细看了一遍,正准备包圆的时候,却被一个惊喜的声音打断了:「肖小公子?」 被人打断了自己奔向美食的道路的肖临风有些不悦,正准备回头收拾这个不识相的人,却见到一张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脸,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将眼前这个已经抽条了不少穿得十分得体的少女跟半年前那个凶悍的丫头片子的印象重合到一起,犹豫地问到:「你是、酸梅汤?」 幼金露出一丝善意的笑,赶忙拿了个干净的碟子,又用竹片烧弯做成的夹子将点心架子上每个口味的点心都取了一块才转身摆到肖临风面前:「肖小公子尝尝看?」 肖临风记得她家的酸梅汤好喝,自然也记得她家的豌豆黄做得好,接过紫苏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便捻起一块菊香酥尝了口。 眼前一亮还鼓着腮帮子慢慢嚼着的肖临风满意地点点头,一口接一口地将幼金给摆出来的点心都尝了个遍,才意犹未尽地接过幼金递过来的冒着热气的清茶喝了几口:「你家这点心做得越发好了。」 幼金看着长得越发白净的小少年,笑眯了眼说到:「肖小公子喜欢便是它们的福气了。」 两人这正说着话呢,外头的护卫又撩起了苏家香的门帘,一个穿了一身黑色云纹长衫,外头还披着墨狐皮披风的颀长身影走了进来,原来是路过的肖临瑜见到肖家的护卫,知道幼弟在里头,便也进来瞧瞧。 「肖公子。」幼金按着玉兰教过的女子福礼,规规矩矩地朝肖临瑜行了个礼。 肖临瑜自幼过目不忘,自然也认出了眼前已经有些袅娜身姿模样的少女是半年前那个只会拱手行礼的乡里丫头,嘴角带着一丝温文尔雅的浅笑:「苏家姑娘,数月不见,别来无恙。」 幼金又取了干净的碟子夹了些糕点摆到肖临瑜面前,才笑着说到:「多谢肖公子挂怀,一切甚好。肖公子尝尝我们家的点心。」幼金对肖临瑜还是很感激的,毕竟是他花了大价钱买了自家的方子,自己才能买地、买铺子开店做生意。 肖临瑜倒是对眼前的小丫头越发欣赏了起来,小小年纪就扛起养活一大家子人的责任,比自己不懂事的弟弟还小一岁,却也十分成熟稳重,弟弟若是多跟穷苦人家孩子接触,知道一下民生疾苦倒也是好事儿。 捻起一块桂花赤豆糕尝了尝,然后给出了不错的评价:「味道不错,铺子也很好。」点心味道确实可以,只是原料有些次,不过对于洛河州中低端点心铺子来说,已经算是十分不错的了,所以肖临瑜也就没有说这点。 寒暄了几句,肖临风还将八个口味的点心都打包了一份带走,肖家兄弟才与幼金道别:「苏家丫头,我过两日再来找你玩啊!」 瞧着肖临风还有些依依不舍的模样,幼金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朝他挥挥手:「好,等你来了,我再请你吃点心。」 v第19章[02.06] 送走了肖家两位贵客,一旁跟木头一样杵在原地的紫苏与辛夷才大大的松了口气,才说到:「吓死我了,这两位公子真真儿是贵气得很!」 幼金让辛夷将柜台上摆着的碟子收拾好,自己则将方才肖临瑜坚持付的银子收进抽屉,笑着说到:「确实是贵客,下回再来你们见着可别怠慢了才是。」 「嗯!我们晓得的!」两人齐齐点点头,十分受教。 过了腊月上旬,苏家点心铺又推出了绿茶味、核桃味两个口味的香瓜子。定价虽然比一般口味的瓜子贵了些,不过像洛河州这种大城镇,最不缺的自然是有钱人。 苏家新口味的瓜子一经推出就受到新老顾客的青睐:「苏姑娘,你们家的瓜子再给我每个口味留五斤。」 幼金笑吟吟地称是:「成,新一批的瓜子估摸着后日就有得卖了,那您啥时候来拿?」苏家的香瓜子一斤买五十文,也不算贵,那些来买点心的客人们尝过后,有八成都也顺带捎些瓜子回去,不过几日竟都卖断了货,幼金只得赶忙跟粮油铺子的人订了一批生瓜子用于制作香瓜子,如今店里只接受预定,现货都没了。 苏家香点心铺子一直开到腊月二十八这日才关门回去过年。将铺子里最后一份客人预定好的点心匣子装好,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苏家铺子里的小姑娘们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可算是要过年了!」 正在清理收银子的抽屉的幼金笑着说到:「成,大家伙都收拾收拾,一会儿韩立也该到了,忙完这会儿,咱们就可以舒舒服服过个好年了!」苏家开铺子后,天气渐冷,加上如今家里每日进出城的人也多,入冬前幼金便咬咬牙买了辆骡车,韩立如今每日还要负责将要到苏家香铺子上工的幼金等人来回接送。 众人一听,便都打起精神来,不过两刻钟便将该洗的该收的东西都收拾妥当,韩立也驾着骡车到了,等众人都出来后,幼金才落了锁,上了骡车,往五里桥回了。 五里桥河工宿舍里住着的人也大都回去了,河工们放了半个月的假,便都回去过年了,如今只剩下看门的汪大爷跟韩家哥儿俩还有留在河工宿舍没回去的十几个河工。 五里桥的村民们今年都挣了不少银子,其中尤以河西边的苏家跟河东边的里正何浩家最甚。 看着换上新衣裳的两儿一女,赵氏欢喜地笑眯了眼:「都合身得很!」今年因着借了苏家的房子开了个早点铺子,不过半年左右,自家也挣了十几两银子,再加上一年下来地里的出息,自家也能过个肥年了。 坐在炕上的何浩边抽着旱烟,看着欢喜的几个孩子,笑着交代赵氏:「你明日捡点麻团子送到苏家去,我估摸着苏家刚搬过来,也不一定有做。」麻团子是一种油炸的面食,是洛河州这边过年必备的祭祀拜神食品。 「这还用你说?」赵氏没好气地白了眼自家男人:「不过这半年多下来人苏家一分租金都没要咱的,我可是听说她们家单间的河工宿舍一个月都要一百五十文钱呢!咱们这是不是占便宜占得有些多了?」赵氏是个热心肠的人,同时也是个不好意思占别人家那么大便宜的人,「这半年下来少说也要近一两银子呢!」 何浩也知道自家这是承了苏家一个大人情,便也点点头:「成,你明日去给苏家送麻团子的时候顺道提提,苏家要多少你也别还价了。」虽然这么说,不过何浩也知道苏家那丫头指定也是会低于市场价租房子给自己的,那鬼丫头可是精得很? 「河西头的苏家没收咱们家的租子吗?」何家长子何轩海在洛河州的书院读书,虽然每日也都来回跑,不过却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虫,只知道爹娘在对面支了个摊子卖早点,倒是一次都未曾去过的,也没有见过苏家人,只每次都听爹娘提起,倒是有些好奇。 「苏家大姐姐人可好了,上回她还给我吃过绿豆糕呢!」何家幼女何小宁今年不过七岁,倒是跟河西边的幼宝姐妹几个来往得多些,也时常见到幼金,幼金对于乖巧可爱的小姑娘天然就多了几分亲近,对何小宁也算得上亲近。 「家里的事儿你也别操心这么些,有我跟你娘就成了,还有不过一年就是院试,你如今正是不能分心的时候。」何浩从来不让这些俗务搅扰儿子的清净,何轩海今年不过十五,已经考中童生,他对长子的期盼远大着呢! 「是,孩儿谨遵父亲教诲。」何轩海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朝何浩行了个晚辈礼。 何家人又就着温暖的烛火说了好一会子话才各自散去歇下,赵氏想着自家如同一棵翠竹般的儿子已经十五岁了,便歪着身子看向何浩:「当家的,咱们家轩海已经十五了,跟苏家那丫头倒也算得上年岁相当,你觉着我若是跟苏家娘子透个风声……」经过近十个月的相处,赵氏是对苏家大丫头越来越满意了,只觉得真是个不错的儿媳妇人选。 何浩听完妻子的话,却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咱们家轩海镇不住苏家丫头的,你也歇了这份心思吧!」都不到一年的光景,苏家一家老弱妇孺就置办下这么些家业,再过个三五年,苏家就算在洛河州排不上名号,怕是十里八乡也是有名的了。 「咋?咱家轩海也不差啊!十四岁就考中童生,那明年要是中了秀才,过几年再中个举人,那可就是官老爷了!」赵氏对自己的长子可是寄予厚望的,哪怕是自家男人说他坏话,那也不行。 见她不死心,何浩白了眼她:「不信你明日就去问问苏家大丫头,看她咋说?」说罢卷着厚实的棉被翻了个身不理人,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问就问!」赵氏倒是对自己儿子很有信心,毕竟自家条件虽然比不得洛河州里的大富之家,可在五里桥那也算得上殷实之家,加上自己家儿子那可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小童生,苏家怎么会不同意? v第20章[02.06] 第二日一早,赵氏便挎着半篮子麻团子带着何小宁往河西边去了。 走在出村子的路上,在路边坐着闲聊的妇人见她挎着篮子往河西边去,不由得都撇了撇嘴,小声说到:「真真儿是臊得慌,身为里正家的婆娘,上赶着给外来户拍马!」 毕竟何家的早点铺子每日生意有多红火村里人也都是有目共睹的,说不眼红羡慕那都是假的,不过这些个长舌妇也只是敢私底下这么嚼几句舌根,真让她们当着赵氏的面这么说,怕是依着赵氏这泼辣的性子,怕是撕破她们的嘴都是有可能的。 自从家里开了点心铺子以后,幼金也是许久没睡过懒觉了。沉沉地睡了一夜,直到雪后初晴的日头都已经爬到东边山头上,才从暖和的炕上起来。 「大姑娘起来了,灶上粥还温着呢!」从厨房出来的丫头见披着外衣裳站在廊下的幼金起来了,便笑吟吟地说到:「我先打些热水给大姑娘洗脸。」说罢又回了厨房去。 苏家如今统共添了六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外加一个玉兰共七口人,倒是将苏家的小丫头们都从家务活中解救出来了。如今苏家人多,西厢房的幼银三姐妹已经搬到正房跟苏氏一起住了,西厢房上下两房则由玉兰带着六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住着,虽然是有些挤,不过倒也勉强过得去。 看着雪后初晴的农家小院,幼金舒服地叹了口气,这样的日子真是太舒服了。 「长姐快来吃些早饭吧!」厨房里头传出幼珠的声音,如今苏家一家虽然主仆之分渐渐明显,一日三餐也都是分桌而食,不过吃食倒还都是一样的。 熬得烂烂的粳米粥配上夏天时幼金自己腌的酸蒜苗,倒十分开胃,用完一碗冒着热气的粳米粥,又吃了个三合面饼子,幼金才满足地放下手里的碗,正准备回房将今年的账都算明白了的时候,却听到外头出来赵氏欢喜的声音:「苏家娘子,如今气色越发好了!」 苏氏抱着已经有些坠手的小八,笑着将赵氏母女带到正房,从厨房出来的幼金随后也跟着进来了。 「你门家这如今布置得着实是舒坦!」赵氏打量了一圈苏家正房,虽然没啥名贵的东西,不过厚实的棉被,烧得暖洋洋的炕,桌上摆放着的精致点心,还有端着茶水上来的脸生的小丫头,这一切都在说着苏家如今家境已经进了一大步。 幼金笑着坐到苏氏身后,接过伸着手要自己抱的小八。苏氏将孩子递了过去,然后回头笑着看着赵氏道:「多亏你们一家的照顾,我们才能在五里桥扎下根来过日子。」 何小宁已经跟幼宝几姐妹玩成一片了,坐在一边吃着点心,小声地说着话,赵氏见苏氏这般客气,「嗨」了一声说到:「哪里是我们照顾你们家,我说是多得你们家,我们才能支个早餐摊子挣些钱才是!」说罢将昨晚自己与何浩商量的话也大概说了下,然后看向幼金:「幼金啊,婶子知道你是善心,可这本就是做买卖的事儿,我们总不能白占着你家的房子不是?」 涉及生意上的事苏氏历来是不插手的,后头抱着小八逗着玩儿的幼金见她这么说,想了想才说到:「婶子既然这般说了,那往后我收银子便是了,一个月五十文如何?」 赵氏倒是没想到她竟然开了这般的低价,虽然这样一来自己可以省不少银子,不过赵氏素来不是这般占别人便宜的人,便忍痛说到:「幼金啊,这样一来不就成我们占你们家便宜了嘛!」 「婶子放心,我素来不做亏本的生意,婶子你这每日起早贪黑的也是不容易,小本经营也就挣个糊口的银钱不是?」幼金并不在意何家租子这点小钱,再者她们家要在五里桥扎稳根,怎么也是要何家的支持的,这笔买卖可不算亏。 见她这般说,赵氏便也承了她这个情,将自己挎着过来的篮子上盖着的布掀开:「这麻团子是我们这过年时候祭祖拜神都用得上的吃食,我想着你们第一年过来怕是不知道,虽然不止啥钱,不过好歹也是一点心意。」 听她这么说,苏氏也就收下了:「那就多谢嫂子了。」 三人又说了好一会子话,赵氏寻了个由头打发了幼金出去,然后才将自己想跟苏家结亲的想法透给了苏氏:「你家幼金开年就十三了吧?也是个大姑娘了,也该开始留意人家了吧?」 说到这个,苏氏便叹了口气:「我倒是想留意,可我们这初来乍到的,对哪都不熟,哪里能留意别的人家?」 「我家大儿子开年就十六了,如今在洛河州里读书,已经是童生了呢!他这婚事我也愁啊!可他爹说如今正是读书的时候,还要晚两年再说呢!」赵氏这便是直接暗示苏氏她们家有个年岁算得上相当,条件也很不错的大儿子要相看人家了。 苏氏也是聪明人,听赵氏这么一说心中便已了然,赵氏这是相中了自家大女儿。对于赵氏家这般的家庭苏氏自然也是满意的,虽没怎么见过赵氏的长子,倒也是听五里桥的妇人提过的,确实是个天资聪颖的少年郎:「你大儿这般好的少年郎,哪里还要你愁?若是我家康儿将来有这般出息,那我真是死都甘心了!」言语间尽是对何轩海的喜爱。 郎有情妾有意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好一会子话,赵氏才拽着已经吃得肚儿圆的何小宁,挎着的篮子里的麻团子已经换成了苏家硬给填满的香瓜子还有两包点心,笑着往河东边儿去了。 送走了赵氏,幼金才抱着小八回了正房,然后将妹妹放在炕上跟康儿两人爬来爬去的玩,问到:「娘,您跟赵婶子说甚呢?连我都听不得?」 v第21章[02.10] 在女儿透亮的目光中,苏氏不知为何只觉得有些心虚,顾左右而言他道:「没什么,不过是说了会子闲话。」 「是吗?」幼金看着苏氏乱瞟的目光,言语中尽是怀疑,不过苏氏既然不肯说,自己也不多问,只道:「娘做什么自己心里头有数便是,可千万别瞒着我把我们给卖了就是。」 「哪能啊!」苏氏心虚地笑了笑:「娘做什么都是为了你们姐妹好,还能害了你们不是?」苏氏知道自己的长女历来聪慧过人且十分要强,不过这回可是涉及到她的终身大事,自己也不能疏忽大意了,若是提前漏了风声,将来若是两家未结成亲还把女儿的名声给坏了,那才是害了幼金一生。 见她这么说,幼金也就不去猜那么多了,毕竟苏氏有句话说得对,她再怎么样也不会害了自己跟几个妹妹。 从正房出来,幼金才到东厢房下房的半成品书房去,玉兰正带着苏家的小姑娘们在读书写字,自打家里家境变好后,幼金也买了一批最便宜的文房四宝回来给众人练字,如今连幼罗都能歪歪扭扭地写出来自己的名字了,可谓是成效十足。 说是书房,其实也就是三张八仙桌,苏家的小姑娘们围成一圈乖巧地坐着,在玉兰的指导下认真写着字。 「你如今的字写得越发好了,跟第一回拿笔的时候比起来简直就是云泥之别。」看完幼金写完的一张大字,玉兰欣慰地点点头,虽然幼金如今的字只算得上是端正,不过跟之前写得跟狗刨一样的字简直好太多了。 幼金笑得谦逊:「还是先生教得好。」虽然玉兰是卖身为奴的,不过苏家如今也尊她为西席,日常只负责教几个孩子认字读书跟帮苏氏带带孩子,玉兰的日子倒是过得十分不错。 「满招损,谦受益。虽然写得大有进益,不过切忌骄傲自矜,再写三张,便去吧。」玉兰又抽出来三张新纸,粗糙的草纸跟以前自己读书习字时比起来差别甚大,不过玉兰也知道这是苏家目前能承受的最好的东西了。 说句心里话,一开始玉兰听幼金说要她教苏家人读书习字,自己心里还有些觉得苏家人是银子太多不知道怎么花,毕竟七个女孩子一起读书,每日光是笔墨都要抛费许多。女子又不能参加科考,玉兰一开始只以为幼金只是想让几个妹子不当睁眼瞎,可如今看来,幼金竟是都要把苏家的小丫头们当成男子来养的啊! 「是。」幼金坐回原处,凝神定气,一笔一划地勾勒,几个妹妹见长姐这般认真,便也都认真起来,乖乖练字。 练了半个时辰字,写完最后一个大字,幼金才重重地舒了口气:「先生,我写完了。」 玉兰认真检查了一遍,才微微点头:「可以,今日就到这儿,去吧。」她知道幼金还有别的事要忙,也不强留人。 出了书房,幼金才回了东厢房,将房门拴住后,才将藏在衣柜里的木头箱子搬出来,她今日要将家里搬来五里桥以后的进出都算明白,这可不是轻省的活计,幼金从腊月二十六那日便开始清点,到今日可算是要盘算完了。 埋头算账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幼金只觉得自己才算了没一会儿,外头就传来敲门的声音:「大姑娘,午饭好了。」 又出来用了午饭,幼金才回去继续自己的清账大业,终于在晚饭前理直了所有账目。 「咱们家点心铺子开业至今统共是一个月另二十二日,统共挣了五百零三两!」夜深人静,苏家正房里坐着苏氏、幼银、幼珠幼宝还有幼金母女五人,幼金小声地跟四人说了这几日自己盘账的结果:「其中卖香瓜子得了四十七两,剩下的四百五十六两都是咱们的点心铺挣回来的!」 「这么多!」不光几个孩子,连苏氏都已经瞠目结舌了:「幼金,你没算错吧?咱们家真赚了这么些银子?」苏氏真是不敢想,原来自己这点手艺竟然能这么赚钱。 四个孩子也是一脸震惊的模样:「五百两!这么多银子吗!」幼银幼珠是每日跟在幼金身边忙活的,自然知道是挣钱的,不过没想到竟然挣了这么多。脑子转得快的幼珠立马想到:「长姐,那咱们明年再开一个铺子怎么样?」 幼金见众人这般震惊,便笑着说到:「虽然挣了五百多两,可咱们原先买铺子买人也花了差不多二百两,刨去这个,其实也没剩多少,若是紧着又开个铺子,银钱、人手都是问题,过犹不及的话可是要出问题的。」 「我都想好了,等开春了咱们家的房子得重新盖一个了,如今家里人多,不说别的,咱们几姐妹一人一个房间也是要的不是?」这笔银子幼金也不打算留着,重新盖房子,再多买些地,这都是要花钱的地方。 一听说可以有自己的房间,姐妹几个都兴奋极了,她们长这么大还都没有自己的房间呢!便都叽叽喳喳开始给幼金出主意:「长姐,那咱们要有一个大大的厨房!」「对,还要有个院子,后边儿山上有桃花儿,咱们可以种些桃花!」 「好了好了,越说越开心了,早些睡吧,明日可是除夕了。」苏氏笑着安抚几个已经快跳起来的女儿。 幼金点点头:「等过完年开春化冻了,咱们再开始选址盖房子。」又跟苏氏母女四人说了好一会子话,才从正房出来,回了东厢房睡下。 v第22章[02.10] 除夕清晨,不知从何处传来断断续续的鞭炮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幼金才从温暖的炕上爬起来,透过糊窗的明纸瞧见外头人影晃动,原来是苏家的小姑娘们在院子里玩儿。 「啊!三姐你别把炮仗往我这扔!」被幼珠拿着炮仗追着跑的幼宝一边躲着一边哇哇乱叫,看得几个小的也十分开心,跟在两人身后追着跑着,笑闹声在院子里响起,雪白一片的宅子里头倒显得生机勃勃,十分热闹。 跑得有些微微冒汗的幼珠点燃一个炮仗,然后快速扔到幼宝旁边,小炮仗没多大威力,不过却逗得幼宝哇哇大叫,见救星出来了,赶忙跑了过来:「长姐,三姐她欺负我!」 「苏幼宝你真丢脸,自己跑不赢就找长姐求救!」幼珠朝着幼宝「咧」地一声做了个鬼脸,脸上红彤彤的,真真儿是活力十足。 幼金安抚性地拍了拍幼宝的肩膀,然后笑着说到:「好了,这都跑出汗了,赶紧进去拿帕子擦擦干,大过年的要是病了还不能吃药,可就有得熬了。」 见长姐这么说了,几个孩子便都乖乖进去把汗擦干,瞧着穿得都十分厚实的妹妹们经过一年的好吃好喝伺候着,都长大了不少,也长开了不少,一个个小美人坯子的模样,幼金心里只觉得成就感十足。 擦干汗,又喝了好些热汤驱寒,苏家姐妹的读书时间又到了,按照玉兰的安排,苏家姐妹每日上午、下午各有一个时辰要用来学习,就算是除夕,也没有放假,该学的还是得学。 苏家姐妹开始上课,不过辛夷、山奈等人却没有闲下来,她们要准备今晚的年夜饭。 苏家今年过年人多,幼金便直接在五里桥一户人家里买了一头年猪,杀好后直接给一部分苏氏拿来做了熏腊肉,还做了两条火腿,剩下的则都给上了冻存起来慢慢吃,加上家里屯的那些放得住的白菜土豆甚的,还有养了一年的鸡也都能吃了,幼金还在洛河州里头买了半扇羊肉,年夜饭倒也不担心丰盛与否的问题。 苏氏如今也可以不用自己动手了,不过她还是习惯自己做饭给女儿们吃,叫辛夷去看着两个小的,自己在厨房带着五个丫头忙中有序地开始筹备晚上的年夜饭。 苏家今年的年夜饭人也不算少,苏家一家十口、玉兰、辛夷等七人,再加上汪大爷跟韩立哥儿俩,正好二十人的年夜饭,苏氏便决定准备个六菜一汤,每个菜都是满满的一大盆,倒也不怕吃不饱。 除夕这日倒是好了一日的天儿,夕阳西下,幼金带着几个妹妹亲手将苏家院子外头的对联贴好后,站在苏家门口看着河对岸的五里桥村如今也是炊烟袅袅,淡淡的金光笼罩着苍茫大地,远处被积雪覆盖的土地也是一片金黄,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狗吠声、孩童嬉笑玩闹声、还有断断停停的炮仗声。 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瞬间变成一片白雾然后消散不见,幼金才转身进了家门,然后掩上半旧的木门,挡住满室温暖不让外人瞧见。 除夕的团年饭设在苏家正房里头,天才微微擦黑,白芷端着最后一个竹笋土鸡汤摆上桌后,幼金才笑吟吟端起手中的茶杯:「今日除夕,我以茶代酒,谢谢大家今年来的辛苦,也希望明年咱们可以携手奋进,挣更多银子,吃更好吃的菜,住更大的宅子!」 听完幼金的话,灯火通明的苏家正房里头,众人都笑了:「对!挣更多银子!」哗啦啦地也都站了起来,以茶代酒干杯了。 汪大爷是唯一一个喝酒的,幼金还特意打了半斤上好的竹叶青回来给汪大爷过过酒瘾。痛快地干了碗酒,汪大爷才笑道:「我这一大把年纪了,钱不钱倒也无所谓了,只等明年能喝上更好的酒,那我也就满足了!」 「好!明年一定给您老打更好的酒!」幼金豪情万丈地应了下来,然后道:「大家起筷吧,再等可就都凉了!」 苏家的年夜饭做得丰盛,味道也好,加上炕烧得热乎乎的,倒是连带着整个房子都热得很,众人吃的满嘴流油,浑身冒着热气,这顿饭足足吃了半个时辰才结束,只剩下残羹剩饭在桌上。 吃过饭后,汪大爷不胜酒力,便回了河工宿舍歇下了,只剩韩立哥俩跟着苏家众人在一起守岁。 「幼珠,你带着尔华他们几个到库房里将前几日买的炮仗烟花啥的拿出来烧着玩吧!」站在廊檐下看着晴空万里的星空,幼金笑吟吟地给几个正是无聊的孩子们寻了个好玩的事儿。 果然一听幼金这么说,几个孩子就欢呼着往库房去了,只剩下幼金几个年岁大点的站在廊下看着。 「来我们家也有小半年了,过得可还习惯?」幼金与韩立隔了几步并肩站着,眼睛看着院里的孩子,笑着问到。 韩立也是个话少的,只「嗯」了一声,也不说别的。幼金倒也不生气,笑道:「我原也不想要你们到我家来,身世不明,防备心强,还有攻击力,可幼银瞧不得你们受苦,求了我许久。」笑着摇摇头,「我也是拿她没办法。」 这还是韩立第一回听说自己到苏家来的机缘,原来是她为自己求情!看着院子里跟着笑闹的淡紫色衣裳的身影,韩立眼中充满了感激。 v第23章[02.10] 「罢了,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你们既然来了我苏家,便好生待着便是了,若是哪日要走,也提前跟我们说一句。」幼金叹了口气,悠悠说到:「毕竟也是有一场情谊在不是?」韩立哥俩并不是卖身给苏家的,若是想走,真就是随时的事儿。 「我不走。」韩立倒是难得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见他这么说,幼金也只是淡淡地笑着,不做任何评论。 守岁是要过了子时的,不过小孩子们却是很少能熬到这个点的,玩到二更过一点,便都开始犯困要睡觉了。给睡成一排的妹妹们小心地盖好暖和的棉被,幼金才悄声退出正房苏氏的房间到厅里来,此时苏氏挣跟玉兰悄声说着话呢,见她出来,便立时闭嘴不言语了。 幼金见她这般,也不说什么,出了正房往自己房里回,取了本已经快散架的旧书又回到正房留坐在蜡烛边上津津有味地看着。 再说玉兰听完苏氏的话,不同于一脸雀跃的苏氏,玉兰反而是皱着眉头地摇了摇头:「太太,这事儿您还是先问问大姑娘的意思才好,依我看来,两家算不得相配。」 「咋?你是觉得幼金配不上何家大儿子不成?」一听她这么说,苏氏便以为玉兰是觉得自己家高攀了何家,便道:「虽然何家大儿子如今是童生,可咱们家幼金不比他差多少呀!咱们如今的家业不比何家好多了?」 「太太,不是咱们高攀何家,我倒觉得是何家高攀了大姑娘,大姑娘是从您肚子里爬出来的,她的心性本领您自然是最清楚的。不说旁的,就说我来苏家以后的事儿,咱们家如今这份光景那可都是大姑娘赤手空拳打拼回来的,放眼整个大丰,有哪家十二三岁的姑娘有这么大能耐?」在玉兰看来,何家的儿子不过是个小小童生,不说京城,便是洛河州都能挑出一片来,可是自家姑娘这样的人,那就是整个大丰也挑不出几个来,自然是何家高攀了苏家! 玉兰瞥了眼坐在离两人还是有点距离的幼金,小声说到:「大姑娘主意正,您要是不问她的意思就定了下来,将来大姑娘知道了不乐意,此事便是做亲做成仇了!」 听她这么说,苏氏叹了口气,知道玉兰说的是这么个理儿,幼金从小就是个主意正的,若是自己直接定了门幼金不喜欢的亲事,怕是真要结成仇了。便道:「你说得对,赶明儿我再跟她说说看吧!」 正房里头守岁的还有山奈等一群小丫头吃着瓜果点心说着笑,倒是十分热闹,幼金看书看得认真,倒还真是没听见苏氏与玉兰两人小声说着的话。 第二日上午,平日里总是早早就有动静的苏家院子里头,今日也是天才蒙蒙亮就已经开始热闹起来。虽然苏家在洛河州并没有根基,没有亲戚要走动,也没有祠堂要拜,不过大丰素来有大年初一早起的习俗,寓意早起的人在新的一年都能手脚勤快,发家致富。 苏家的孩子们也都是知道大年初一要早起的习俗,不过之前在翠峰村时是每年大年初一都是苏家姐妹要挨打的时候,哪怕是稍微起慢了一些,都要挨一顿毒打。今年虽然不会再有人来打她们,不过倒是都早早就起来换了新衣裳,然后排着队给苏氏磕头讨压岁钱。 「娘,恭喜发财,身体安康。」幼金与幼银排头领着几个妹妹站成两排,规规矩矩地跪下给苏氏磕了三个响头,就连小八跟康儿两个也由二丫与白芷抱着代磕了头。 坐在上首的苏氏看着一水儿穿着新衣裳,个个从面黄肌瘦变成白净可爱模样的女儿们,不由得眼眶微微泛红:「哎!快起来,地上凉!」抽了抽鼻子,将快溢出来的泪水强忍了回去,将早就准备好的压岁钱挨个发给举着双手讨压岁钱的女儿们手上:「乖乖懂事,今年多吃些饭长长身子。」 等苏家中女儿给苏氏拜完年,玉兰也领着辛夷、二丫等人跪成两排:「给太太、众位姑娘拜年了。」 「先生这是做什么?」幼金赶忙上前想将玉兰扶起来,却被玉兰微微推开了:「大姑娘,这个礼是玉兰早就该行的。」若不是苏家一家,怕是自己如今能不能吃饱穿暖都还是一回事,她没入官奴,这一生都只能是个低贱之人,可自打进了苏家大门后,苏家众人却尊她为西席,这便是如同再造之恩,因此这个礼是她一早就该行的。 见她坚持,幼金只得微微退了几步,受了玉兰半礼后才赶忙将人扶起来,苏氏则将提前准备好的压岁钱也一一发给众丫头们:「好好存着钱,做姑娘家的总该有些体己才是。」 「是,太太。」一众人笑着回到,除夕那日幼金已经将众人辛苦数月的奖金分别发了下来,在后厨做糕点的二丫等人每人得了二两银子,前头招呼客人的辛夷等人少了些,不过也有一两,加上之前得的两个月的工钱,几个小丫头们手里倒是都有了些银子,个个都欢喜得不得了。 苏家不用祭祖,给苏氏磕头拜完年以后,村里倒是有上门拜年讨零嘴儿的孩子们过来了:「给苏家婶子拜年了!」 「哎!快起来,这地上可凉着呢!」苏氏笑吟吟地站了起来,端了摆瓜果点心的竹编篮子过来:「快抓些回去吃!」 苏家的零嘴儿好吃已经是五里桥的孩子们都已经传开了的,见苏氏这般大方,几个小姑娘一开始却还有些不好意思,一旁的幼宝赶忙小声说到:「没事儿的,我们家还有呢,你们拿吧!」 原来这第一批上门来拜年的小孩儿都是平日里时常跟幼宝一起玩的几个小姑娘,见幼宝这么说,几个小姑娘才笑得腼腆,伸手抓了些瓜子进口袋。苏氏见几个孩子不好意思,便自己伸手抓了两把塞到她们的口袋里,小姑娘们拜完年,又跟幼宝约好了过几日一起玩,才欢欢喜喜地走了。 送走了好几拨来给苏家拜年的小孩儿,苏氏才叫幼金也带着几个妹妹去给里正一家拜年:「里正跟你赵婶子对咱们家也颇多照顾,一会儿好好给人磕头,知道不?」 「放心吧娘,我们晓得的。」幼金牵着小七,带着几个妹妹有说有笑地往河东边走去,小黑和大黄跟在七姐妹边上,两条毛色油亮,獠牙森森的大狼犬在冬日的艳阳里显得格外威风,也格外渗人。 v第24章[02.10] 「幼金姐姐,你们家这俩大狗不会发狂咬人吧?」两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贴着路边的民宅,看着苏家姐妹身边的大狼犬,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地问道。 幼金一个响指招来了小黑,然后摸了摸小黑的脑袋,笑道:「只要你们不招惹它,它就不会咬人的。」看着小黑乖巧地被幼金薅脑袋,两个小姑娘才放下防备,嬉笑着走开了。 五里桥村子的村民大都是当年逃难到此落地生根的,不过短短二三十年的事儿,村里人的祖先也都不是同一个,是以村民们大都只是在自家吃年夜饭前祭拜祖先。 大年初一倒也没有祠堂可开,村里的小孩儿们穿戴一新(至少比平日里好些)到处乱跑着去给左邻右舍的长辈们拜年,还有不少在捡些昨夜子时烧鞭炮时没点燃的炮仗在燃放的,欢笑声、鞭炮声不绝于耳,倒是给萧瑟的冬日增添了不少活跃气氛在其中。 一路跟村里人打招呼,走了好一会儿才到里正家。今日何家也是大门敞开,因为来拜年的人太多了,赵氏便也就直接敞着门。幼金见大门开着,便带着妹妹们进了何家的院子。 站在廊下的何小宁见了幼金等人,赶忙欢喜地迎了上来:「幼金姐姐!幼宝!」 「小宁过年好呀,你爹娘呢?」幼金笑眯眯地摸了摸扎着两个小辫儿的小脑袋问到。得到答案后,便牵着小七迈过门槛进了何家正房。 「幼金(幼银、幼珠……)给里正跟赵婶子拜年了。」规规矩矩地领着妹妹们跪了下来,然后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坐在炕上的赵氏赶忙站了起来将人扶起来:「好了好了,这大冷天儿的你娘也肯放心让你们几个出来,小七都冻红脸了,快来婶子这暖暖。」说罢抱起了穿了一身上头绣着祥云纹样的桃红色细棉袄子小七坐到了炕上,然后抓了一把花生瓜子塞到小七手里:「小七快吃些零嘴儿再说。」 幼金几姐妹也都站了起来,今日苏家姐妹穿得倒是有些像,都是上红下白的打扮,裙摆上还绣着蝶纹,行走之间仿佛真有蝴蝶在上下翻飞一般。 瞧着与去岁春日里刚搬过来时个个面黄肌瘦的模样已经全然不同的一大群小姑娘们,何浩不禁感慨这苏家一家老弱妇孺也是真有些本事,想起前日夜里自家婆娘说的话,若是苏家真有这么个意思,这门亲事倒也做得。 而此刻正在书房温书的何轩海也被身负重任的小宁给拽了出来,进了正房:「爹、娘。」恭恭敬敬地行了书生礼后,才看向一边的苏家姐妹:「这几位是?」 「轩海啊,这就是娘常跟你提起的苏家姐妹!」赵氏笑吟吟地为两边介绍着:「幼金,这就是我在洛河州读书的大儿子,轩海。」 「何大哥。」瞧了眼穿了一身书生青衫的少年,幼金便也规矩地行了个女子福礼。 轩海原也听过幼金的事迹,本以为是个粗俗的乡下丫头,倒没想到是个明眸皓齿的少女,这盈盈身姿倒比洛河州里的少女还动人。一时间倒是有些发愣,呆站在原地语塞了。 「大哥,幼金姐姐给你见礼呢!」一旁的何小宁瞅着历来最是多规矩的大哥竟然发呆了,便用力地拽了拽他宽大的衣袖,小声唤他。 何轩海这才猛然回神,脸上泛出一丝可疑的红晕,然后回了个平礼:「苏姑娘。」 瞧着自家儿子没出息的模样,赵氏不由得嘴角露出一丝揶揄的笑,不过还是为自己儿子拉回些面子:「轩海,幼金可比你还小了三岁,你往后可要多些照顾人家,不许欺负人啊!」 虽然不知道娘这是什么意思,不过何轩海还是恭敬地应了声「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子话,外头又有人来给何家拜年了,幼金便乘机带着几个妹妹告辞往河西边回了。 再说何家这边,送走了一波又一波拜年的人,赵氏才小声地跟何浩说着话:「当家的,你瞧着今日轩海跟幼金站一起,是不是跟那观音菩萨坐下的金童玉女一般?」 何浩吸了口旱烟,也不说是不是,只道:「我瞧着幼金倒不像知道这事儿,你过两日再去探探苏家的口风,若是苏家点头,那就拿到明面上来说,把事儿给定了吧!」 赵氏没想到一开始还持反对意见的当家的今日竟然转头同意了,欢喜地应了下来:「等过两日我便去苏家再问问去!」 何家那边只差拿幼金当成自家的儿媳妇了,而幼金这边却还浑然不知。 见女儿回来了,坐在炕上逗着康儿跟小八爬来爬去玩着的苏氏便问到:「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v第25章[02.10] 「里正家多人去拜年,我们磕了头,又说了会子话就回来了。」帮小七脱下厚厚的棉袄子,又接过辛夷递过来的热茶喝了口,幼金才缓缓说到。 见女儿面色如常,苏氏倒有些失望:「你们去这么会子,没见到你赵婶子家里其他人吗?」 「见到了小宁她哥哥,叫什么轩海的。」幼金对那个见了小姑娘就脸红的呆头鹅一般的何轩海倒没有旁的感觉,只觉得他呆。 「那你觉得轩海咋样?」苏氏却大有要盘根问底的节奏:「我可听说了,人轩海才十六就已经是童生了,将来前程远大着呢!」 「前程远大那也是人家的事儿,您着急啥?」坐到炕上逗着小八咯吱咯吱地笑,幼金也乐呵得很。 此时正房里头就苏氏与幼金还有不懂事儿的小七在,苏氏想了想那日玉兰说的话,便将赵氏之前的话都说了出来:「那何家的大儿确实也是个好的,你觉着呢?」 幼金倒是被这个破天荒的消息雷得她有些焦头烂额,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娘,我才十二,您这心会不会操得太早了些?」要知道自己上辈子都二十八了还是个母胎单身,今生是要补偿自己前世单身太久吗? 「开年你就过十三的生日了,哪里就早了?」苏氏没好气地白了眼她:「那何家大儿今年也十六了,你不着急,那着急的人可多了去了!」苏氏俨然是拿何轩海当金龟婿来看的了。 幼金这才意识到事情要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赶忙打住苏氏的话头:「娘,我不嫁人。」见苏氏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赶忙又改了口:「至少这几年不嫁,我若是嫁了人,那可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我下头还有七个妹妹,还有康儿,你们怎么办?」 「那也不是如今就要嫁的了,可以现在先把事儿给定下来,等你及笄了再成亲呀!」苏氏小声的辩驳着,她也是直到女儿说到家里的事儿才想起自家如今虽然好过了些,可到底孩子们都还小,若是没了幼金,怕是日后也还是难:「总不能因着我们把你给拖累了不是?」 幼金两眼直直看着苏氏,正色道:「娘,您听我说,是我张罗着我们家从翠峰村到五里桥来的,将妹妹们抚养长大自然也是我的责任,只有等妹妹们都有好归宿了,我才能安心。」 听她这么说,苏氏深深叹了口气:「你如今还小,自然不知道嫁得一个如意郎君的重要性,可娘是过来人,娘不能任由你的性子行事啊!」 「如今咱们家才不到一年的光景就挣出了这么大的家业,再过个两三年,少说也能翻几番,那到时候再议亲不比如今好吗?」幼金又点明了另一个事实,她们家如今已经比何家好了许多,那再过两三年,必定是要发迹的:「所为抬头嫁女,低头娶媳妇,娘难不成还要我低嫁不成?」 也不是幼金看不起何家,可科举的难度着实是大:「四五十岁才中秀才的人那可多了去了,那万一他何轩海一直考到四五十岁都还是个童生,我岂不是要跟着他熬一辈子?」 听到幼金为了拒绝这门亲事都不惜这般诅咒人家考不中举,苏氏才没好气地笑了,然后白了她一眼:「就你歪理儿多!」不过还是将女儿的话听了进去:「不过你既然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只是可惜了轩海这么好的孩子!」 其实也不能怪苏氏这般,毕竟何轩海确实是她这辈子到目前来说能接触到的最好的女婿人选了,就这么白白错过了确实是可惜了些。 赵氏也没想到苏家竟然会拒绝这门亲事,听着苏氏委婉地说完,赵氏脸上的笑也淡了几分,不过面上还是应到:「确实,这孩子还小,等过几年再相看也不晚。」 两方都心不在焉地说了会子话,赵氏便寻了个由头家去了。送走了赵氏,苏氏有些忧心忡忡地问幼金:「这怕是要结成仇了罢?」 「不会的,等赵婶子想法回转过来了,便没事儿了,再说我们本也没有应下这门亲事不是?」幼金倒觉得问题不大,毕竟还隔着层窗户纸的事儿,不过她还是事先警告了苏氏一番:「不过往后若是再有这样的事儿,娘可不能瞒着我们自己就定了下来,这若是强作姻缘,将来无论是谁可都要怪到娘头上的!」 听着女儿言语中的威胁,苏氏也不以为忤,微微点头:「我晓得。」 落花有情流水无意,这还没捅破窗户纸的相看便悄无声息地翻篇了。赵氏原来心里还有些膈应,毕竟她最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被嫌弃了,这事儿着实让她生气。 后来还是何浩两句话开解了她:「这男婚女嫁的本就是要你情我愿的不是?哦你说要人家就得答应,那你应该别卖包子了,去当土匪还好些不是?」不过何浩心里也觉得有些可惜,毕竟幼金确实是个好的,现在定不下,将来怕是自家儿子更没这个机会了。 听完他这般调侃的话,赵氏才没好气地白了眼他:「你才是土匪呢!」不过心里的疙瘩倒也是消了,当家的说得是,这两家都还没开始相看呢,所幸这还不是摆到明面儿上去说的,过了便过了罢! 正月里不动针线,苏家又没有亲戚可走,苏家姐妹倒是每日在家看书习字,休养生息,直到到了初八这日,苏家香点心铺子才重新开始营业,放懒不过八九日的苏家又开始忙碌起来了。 v第26章[02.14] 如今还在年节里,来买糕点的人也不少,恢复营业第一日,倒是脚不沾地地忙了一日,直到酉时初刻卖完新出炉的豆沙馅饼,众人才拖着疲累不堪的身子上了骡车回去。 「懒散了几日,一回来就忙得头都快掉了,真真儿是有些吃不消!」坐在骡车上,二丫边捶着胳膊边笑着说道:「不过要是每日都这么忙,也不错!」因为幼金是按糕点的销售情况给她们发奖金的,越忙证明生意越好,生意越好她们能拿到的银子就更多! 「多挣些银子买花儿戴是不?」几个姑娘们嘻嘻哈哈地笑闹着,倒是十分欢乐。 夜里,等小六小七都睡下以后,才沐浴出来的幼金独自一人坐在烛火下将今日的收入入账后,才将银子锁了起来,躺在烧得热乎的炕上,反手枕在后脑勺上,心里不停地盘算着,也不知何时睡着了,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外头的天空已经蒙蒙亮了。 轻柔地为还在睡梦中的小六小七盖好被子,然后安静地换完衣裳,用藕荷色的发带梳好两个包包头后,才蹑手蹑脚地出了东厢房,站在门口感受了一番冬日清晨的冷意袭来,哈了大大一口热气出来,寒冷驱赶走了困意。 「大姑娘,用早饭了。」今日负责做早饭的是豆蔻与草果,见幼金在廊下冻着,便赶忙请了人进来。 吃完早饭,韩立赶着骡车送众人入城,摇摇晃晃的骡车里头,幼金将昨夜自己盘算的事儿给说了说:「过几日是上元节,我听说到时洛河州里头会有灯会,到那日咱们家铺子也开到夜里,再挂上几展猜谜的花灯,指定能招来不少客人。」 不过一听说有花灯,几个小姑娘倒都十分兴奋,看过花灯的白芷笑着说到:「花灯!我小时候跟着我爹娘到镇上看过一次花灯,可好看了!」 「我都还没看过花灯呢!」苏家买回来的小丫头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自然不是每个都像白芷这般还有过到镇上看花灯的经历,童年的回忆对她们大多数人来说,更多的是苦难。 见几人心有戚戚,两个妹妹眼中也尽是渴望,幼金便笑着说到:「这样,到上元节那日,只要咱们的糕点都卖完了,咱们就关门一起去看花灯,如何?」 听幼金这么说,众人便都欢欢喜喜地点点头,然后都开始期待起数日后的上元节。 如今苏家香的铺子里人手已基本配足,后厨里头有幼珠跟幼银负责抓住配方,调配分量,二丫、白芷、豆蔻、草果四人负责揉面、上模等工作;前面铺子里则是幼金带着辛夷与丁香负责迎客售卖点心,前后倒是都配合得十分好。 在苏家香的后厨飘出来第一阵香味后,便有客人上门了。如今辛夷与丁香都十分熟练,片刻之间便能将客人要买的点心给包好,然后将收回来的银钱递给柜台里的幼金,再笑着扬声送走客人:「太太慢走,好吃吃完再来!」 等到午后,上门的客人少了些,幼金摘下头上裹着的帕子,交代了幼银看着前头铺子,自己穿上党风的藕荷色棉袄,往外头去了。 吃过午饭正犯困的陈牙人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忙打起精神迎了过来,笑着与来人寒暄:「苏家姑娘!许久不见,近来生意可好啊?」 「托陈大叔的福,一切都好。」幼金笑吟吟地跟陈牙人见礼后,道:「陈大叔,能否换个地儿说话?」 陈牙人是知道苏幼金的,上门必然是又有生意找上自己,便将人带进茶室,给幼金倒了杯热气腾腾的香茶:「苏姑娘这回来是想买铺子还是买地啊?」 喝了口香茶驱寒后,幼金才说明来意:「想在附近再买些良田,最好跟侯家湾那片隔不远的,顺带想问问官道附近有没有合适的荒地,我也想买些。」 听她这么一说,陈牙人脑子里仅剩的一点困意也没了踪影,赶忙笑着道:「有的有的,就看苏姑娘你要多大的地,我好帮你去问价。」 「良田,二十亩左右也差不多了,至于荒地,只要靠得离官道近,五十亩左右为宜。」这是幼金盘算过家里的银子得出的最终决定。 「侯家湾那边如今还真有一片地,就在苏姑娘你上回买的那片的河对岸,地倒是好地,价钱也合适,不过那卖家说了要四十亩一起卖……」陈牙人有些犹疑地说到,然后瞥了眼幼金的神色是否有异常。 幼金倒是面色如常,淡淡地问到:「不知那原主开价多少?」四十亩虽然是多了些,不过苏家如今所有积蓄加起来也有将近一千两,也还是拿得出这个银子的。 见她面无异色,陈牙人不由得心中一惊,这苏家自打来了洛河州以后,一步一个脚印自己都是看在眼里的,不曾想竟已富到一口气买四十亩良田眼皮都不眨一眨的地步了! 不过面上还是保持着镇定,道:「若是苏姑娘你真心要买,按着上回的价钱如何?」上回买那十六亩地是以六两五钱的价格买下来的,若是一样的价钱,倒也算得上合适。 v第27章[02.14] 幼金微微点点头:「如此,陈大叔你看何时方便,顺道把附近能买的荒地也找好,咱们约个时间再一道去看看。」然后便出了牙行。 这也算得上是大生意了,陈牙人送走幼金后,便赶忙出城去找合适的地儿去了,不过三两日,倒还真找到一片向阳的荒山,然后便紧巴巴地赶到苏家香来找幼金:「苏姑娘,你看何时方便,咱们一道去瞧瞧?」 「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儿个过去吧!」如今点心铺子里已能正常运转开来,幼金便进后院洗了个手,跟幼银交代了几句便跟着陈牙人走了。 陈牙人倒是个有心的,找的荒山离侯家湾也不算远,就在苏家现在的地遥遥相对的向阳山坡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要相看的地上转了好大一圈,陈牙人指着大约一二里地方向的山坡:「苏姑娘,那处便是我方才跟你说的荒地,价钱也合适,一两半银子一亩。不过那荒山上估摸着是种不出啥粮食来。」 幼金对这片连成片的四十亩良田真挺满意的,都是河水沉积而成的良田,加上近着水源跟官道,无论是运输还是灌溉,都十分便宜。 远眺了北边的山,幼金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既如此,咱们还是先过去瞧瞧看,有劳陈大叔带路了。」 从地里出来,又上了骡车,一里多的地走路都不用一会儿,骡车自然更快了。此时荒山上的雪尚未化完,只有满身积雪的树矗立着,旁的一切都已然被白雪覆盖。 幼金从骡车上取了一把小巧的锄头,这是陈牙人一直放在骡车后备用的,此时倒正好派上用场了。选了处积雪浅的地儿,用力地挥舞着小锄头,不一会儿就刨出一个小坑,土地原先的颜色露了出来。 用力刨了一小块冻硬了的泥土出来,抽了抽冻得有些红的鼻子,笑道:「果然是荒地,这土估摸着要收拾许久才能用了。」 一旁的陈牙人倒没想到幼金这么生猛,直接拿锄头刨了一块地出来,见她这么说,连连点头称是:「确实,姑娘这地儿买回去也怕是要荒废了,倒不如多买些良田才是吧?」陈牙人跟苏家做过多次生意了,自然也是想做长久生意的,所以才这般善意地劝说。 丢掉手里的冻土,拍了拍手,然后用手背擦了擦鼻子,笑道:「无妨,这地我买了确实有用,不过这价钱能否再压一压?陈大叔你是见惯了世面的,自然知道这样的荒地可是白给都没人要的。」 陈牙人忖度了片刻,便道:「如此,我一会儿再跟侯家湾的里正谈谈,看能否把价钱往下再压一压。」 「成,若是能压到一两银子,那我便再买五十亩,凑个整。」幼金率先往山下走,道:「有劳陈大叔跟侯家湾的里正谈谈,等这个也谈成了,那四十亩地跟这边一起,我都买了。」 「成!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陈牙人光是想着这笔买卖做成了自己能挣到的银子,就乐得两眼都笑眯了。 不知是陈牙人巧舌如簧,还是侯家湾的里正好说话,最后竟然真的以每亩一两银子的价钱买下了侯家湾的一百亩荒山! 看着自己的钱匣子里头一下子少了三百七十多两,年前点心铺子挣回来的钱刨掉买铺子、买人的成本,全部砸到这里头还不够,幼金只觉得自己的心一抽一抽的直疼。 不过这一口气又多了四十亩良田,如今家里加起来就已经有五十六亩的良田外加将近一百二十亩的荒地,哪怕是没有旁的收益,光靠地里的出息也不会饿死了。 想到这,幼金才心情好了许多,哼着小曲儿将红契锁入自己专门存放房契地契卖身契等文书契约的匣子里,然后小心地藏在柜子最里头,才满意地拍拍手出来。 苏家离了翠峰村,离了月家,今年着实是过了一个富足舒适的年。再说回数百里以外的翠峰村,今年的月家也过了一个团圆美满的年,至少在外人看来是如此的。 幼金母女离了月家后不过两个月,月家两个孙子考上童生的消息便传遍了十里八乡,一口气出了两个少年童生的月家瞬间成了十里八乡最有名的人家。 至于赶走了糟糠之妻的月长禄日子也是越过越好,每日回家便是抱着他的宝贝儿子不肯撒手,自打有了儿子,月长禄的腰板是越来越直,脸上的阴郁之气也消散了不少。 而月幼婷的婚事也订了下来,不过不是她之前心心念念的周公子,只是柳屯镇上一个家里开了个杂货铺子的人家家中的独子。 加上今年风调雨顺,月家地里的出息倒是比往年好了不少,手里头宽裕了些许的老陈氏端坐在正房炕上,享受着儿孙们叩头拜年,得意地跟月大富说到:「果真那几个赔钱货是咱们家的克星,她们一走,这文涛文礼都考中了童生,幼婷也订了门好亲事!」 v第28章[02.14] 不过害得幼金母女离开翠峰村的婉娘跟小陈氏就没这么幸福了,自打二房的人走后,家里的粗活累活就都落到了两人身上,前后不到一年时间,原本还娇嫩得跟朵花儿似的婉娘双手不知粗糙了多少,偏偏还一点法子都没有,每日与小陈氏斗智斗勇,着实是悔不该当初。 跪在下首的韩氏听到老陈氏这般言论,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她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跟幼金还有联系的人,年前收到了一封打南边儿来的书信,里头夹着二十两的银票。 信中幼金也只是大概提了下自己在南边儿安了家,旁的虽然没有提及,不过能一口气拿出二十两银票寄回来给自己,想必如今幼金一家在南边儿过得比在这好了十倍百倍了吧? 不过不管怎么说,如今没了「妨碍」自家气运的赔钱货,月家众人面上确实是过了个好年。老陈氏与月大富如今只盼着两个金孙早日高中,这样自己家才能改头换面,好好享福。 若说月家中最不高兴的,怕是只有月幼婷一人了。明明她已经极力反对,甚至不惜绝食抗议,可爷爷还是定下了这门亲事:「这事儿由我做主,便是定了下来,不得再议。」 饿了几日饿得面色发黄的月幼婷没想到最后还是这门个结果,不甘心地大哭了一场,也只得暂时认命了。整个正月里面上只是挂着勉强的笑容,连跟她订了亲的陈家小子上门拜年也没见一个好脸色。 对于这个面上光鲜亮丽,实则内底一团糟粕的月家,韩氏真是第一次生出了厌恶之心,才过完初七便跟月长寿商量了一番,以回城开铺子的由头,早早离了翠峰村。 「娘,爷会不会也像给大姐定亲那般给我定亲了啊?」坐在骡车里,月幼荷依偎在韩氏身旁,有些担忧地问到:「那陈家的也忒难看了些……」想起那个满脸麻子,个头还不够大堂姐高的陈家小子,月幼荷不由得就背脊一阵发凉。 韩氏安抚地拍了拍女儿的背:「不会的,就算你爷想,娘也不会答应的。」虽然是这么安慰着女儿,不过韩氏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安,决定等回到县城就开始给女儿相看人家,决不能让月家耽误了女儿的终身。 再说那月幼婷,打小就觉着自己生得好看,加上见过了周君鹏那样的翩翩君子,怎么还可能委屈自己嫁给一个满脸麻子的小矮子? 思前想后好几日,趁着家里人不注意竟然偷了小陈氏的体己钱以出去串门为由,悄悄出了村子,上了招揽客人的骡车便往定远县城去了。 「这么大的人了,还能说丢就丢不成?」气得胡须都扬了起来的月大富坐在炕上,重重地拍着桌子骂着老大家夫妇俩:「还不快去给我找?」 「爹,都找遍了,村里有人说是瞧见她往镇子上去了,这镇子这么大,可怎么找啊?」月长福耷拉着脑袋,没想到往日里话都不多一句地女儿竟然敢私自逃家。 倒是小陈氏脸上并无太多焦急,道:「许是幼婷在家憋得慌,到县城去找幼荷玩了也说不准呢?」其实月幼婷逃家在她看来也算不得什么坏事,若是女儿够聪明,跑到县城去见到周公子,再生米煮成熟饭,那跟陈家这门婚事自然就可以退了不是? 月家里头已经乱成一团,至于上了骡车往县城去的月幼婷,还真是遇见了周君鹏。 一见到周君鹏,月幼婷便只顾着默默垂泪。周君鹏看着怀里有些眼生的女子,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月文涛家的妹子,便问到:「月姑娘,你这怎么孤身一人跑到县城来了?」 看着芝兰玉树一般的周君鹏,再想想那个满脸麻子的矮冬瓜,月幼婷心中就更加委屈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脱口而出:「周公子,咱们私奔吧!」 周君鹏也不是第一回听女子说要跟自己私奔了,搂着佳人纤纤细腰,柔声道:「月姑娘,这大庭广众的说话实在不便,你现在住哪,我先送你回去?」 见她摇摇头,周君鹏只得将她带到客栈中开了间房,然后搂着她柔声安慰着,然后渐渐气氛旖旎起来,盈盈烛火中,半推半就也就成了好事。 如同雨后春蕊般娇嫩红艳的小脸儿依偎在良人怀中,感受着被下两人紧密接触的触感,月幼婷便是再不通人事,也知晓她与周公子是做了极为亲密的事了:「周郎……」 至于餍足的周君鹏满意地抚摸着她嫩滑的肌肤,低哑地应到:「嗯?」 「咱们成亲吧!我的心里只有你,我不想嫁给别人!」月幼婷一想到那个陈家儿子就心生厌恶,她绝不能让自己这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可周君鹏哪里是想娶她?他要娶也是娶县城里头书香人家的闺女不是?不过如今正是新鲜的时候,自然也就哄着月幼婷了:「好,咱们成亲,不过在那之前,咱们先洞房才是!」说罢早已心猿意马的周君鹏又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身下,肆意尽情。 翠峰村与月家的风雨自然吹不到洛河州来,当初幼金给韩氏寄信过去时也只说自己在南边儿落了脚,并没有详细说自己在哪里安了家,不是她不相信韩氏,着实是月家的人让她忌讳莫深,她真是一点关系都不想跟月家车上了。 v第29章[02.14] 上元佳节,洛河州内人头涌动,热闹十分。 苏家香门前也挂了六七盏造型各异的花灯,与挂满灯笼的洛河州一般陷入节日的狂欢之中。街上叫卖声、欢笑声不绝于耳,摩肩接踵的行人不知从哪里走过来,又不知要往哪里去,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欢喜的笑,让还未消散的冬日严寒都变得热乎起来了。 「幼金,你可别抱着康儿走远了。」今日苏家全家也都来了城里头,一是苏家人也没看过花灯,凑凑这个热闹,二是铺子里生意也确实好,便把苏氏也拉出来帮忙了。 幼金抱着康儿看着自家铺子屋檐下挂着的玉兔灯,康儿看得目不转睛的,还不停地想伸手去抓,逗得幼金直乐:「哎!我晓得的!」 小七也被一手牵着韩尔华的韩立稳稳地背在背上,看着外头漂亮的花灯和往来游人,欢喜得不得了,然后鬼灵精地开始怂恿韩立:「韩立哥哥,咱们去看灯吧!」 可韩立在洛河州讨饭也讨了两三年,自然知道每年游花灯时都会有人家的孩子被拐走,哪里肯上小七的贼船,只默默地摇了摇头。 见他不肯,小七也只得人小鬼大地叹了口气,不过倒没有哭闹着要出去,也只是乖乖趴在韩立背上看着外头热闹的行人。 「苏姑娘。」原来是与同窗出游的何轩海,远远的就瞧见幼金抱着康儿在灯下站着,许是这上元节的花灯太好看,一向被同窗戏称不开窍的何轩海此刻脑海中净是脸上挂着浅浅柔笑的少女,天雷勾动地火,已然是不可收拾。 听到有人叫自己,幼金脸上的笑变得疏和有礼,转头一看,原来是何轩海,便笑着点点头:「何大哥。」 见她脸上的笑变得与方才全然不同了,又看到她身边如同一棵翠松一般站立护卫着她的韩立,何轩海心头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双唇,道:「苏姑娘怎地自己出来看灯,这上元节到处都是人,不若我送你回去?」 幼金笑着婉拒道:「多谢何大哥美意,韩立有驾骡车出来,我们一会儿等人少了再走。」看见少年脸上掩盖不住的失落,幼金却只得对他说一声抱歉了:「何大哥,那边两位是不是你的同窗?他们在叫你了!」 何轩海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幼金岔开了话题,一向脸皮薄的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憋得满脸通红的少年对着心仪的少女行了个平辈礼,落荒而逃了。 何轩海离开后,幼金也是大大地松了口气,她不是没瞧见何轩海脸上可疑的红晕,不过只觉得他是少年懵懂,也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还真是个书呆子。」倒是一旁的韩立不知为何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惹得幼金一阵侧目,不过也没说什么。 游花灯直到二更初才结束,今夜洛河州的城门是开到游花灯结束后的,见街上行人都散得差不多了,苏家众人也赶忙收拾了一番,然后苏氏、玉兰、幼金等人一人抱着一个睡着的小孩儿,因着人多坐不下,还特意租多了一辆骡车,两辆骡车一前一后地往洛河州去了。 回到家中,众人各自洗漱一番便都匆匆倒下睡了,毕竟今日真是从早忙到夜里,前头招揽客人的辛夷等人是说话说到嗓子干哑,后厨揉面做点心的白芷山/奈等人也是累得胳膊都要抬不起来了。 不过众人的累也是有回报的,今日虽然累是累了些,不过却也赚到了将近平日里四倍的收益。幼金将今日的收益入账后,也囫囵倒下睡了。 上元节过后,河工们也开始重新开工了,苏家寂静了半个多月的河工宿舍再次住满了人,五里桥村里今年也多了不少人家腾出个院子房间租给河工们,村里村外多了许多生脸的汉子。 二月春风似剪刀,还有些刮人的风吹得人脸上只发疼,不过幼金也只得扛着冷风吹,每日在集市上奔走,寻找合适的商队为自己带些东西回来,又找陈牙人寻了一队施工队,准备在现在苏家的房子边上的两亩荒地那盖个新宅子出来。 陈牙人人面广,不过两日就找好了施工队,然后带着施工队的头头,一个名叫赵二的健壮的中年汉子来见了幼金。 听完幼金的大致要求,赵二拍着胸脯应下了这个差事:「苏姑娘放心,我赵二盖出来的房子,保证让你满意!」 赵二在洛河州做施工也做了二十几年,在这行里人面也是十分广的,那些木材青砖瓦片建筑材料,在苏家约定好的动工日子前三四日就全都送到了。 过了二月二龙抬头,也是小八与康儿的一岁生辰后,到了二月初八,苏家新家正式动工。 幼金这回盖新宅子预留了足够的银钱,赵二也是个会来事儿的,在幼金能接受的范围内,选用的材料都是最好的,因着苏家新家盖得大,赵二这将近三十人的施工队紧赶慢赶,终于在端午前将苏家新宅的最后一片瓦盖了上去。 v第30章[02.14] 将近三个月的施工期虽然有些长,不过因着有赵二在,幼金倒是也没花多少心思在这上头,这几个月也一直没停过,一直在外奔走。 苏家新买回来的五十六亩良田在开春时已全部种上粮食,至于新买的一百亩荒山,幼金也从侯家湾雇了二十人将荒山上的杂树野草都整理干净了,又围着自家的一百亩荒山边上全都种上刺玫花树用作围挡,一百亩地也将将收拾了大半个月才收拾好。 收拾好荒山以后,又将原先从荒山上流过的一条小溪改道、分流,尽可能将一百亩地都纳入灌溉范围。 这边收拾得差不多以后,幼金之前寻的几队南来北往的客商也都将她要的东西给带了回来,付完银子后看着肉眼可见少了不少银子的钱匣子,幼金只觉得十分心疼。 幼金近日忙得脚不沾地,拉回了一车又一车东西,苏家众人是个个都云里雾里的,就连一般不过问生意上的苏氏看着堆满家中院子的不知名的树苗,都有些担忧地找上幼金问到:「幼金啊,你这是要做什么呀?这院子里头的都是啥树苗啊?」 将新花出去的银子也记录在册后,幼金放下手中的毛笔,笑着说到:「这是要种到侯家湾那边的树苗,有桂花树、有桃树、玉兰树还有刺玫树甚杂七杂八的。」 「你这是要给咱们家的点心铺子种的?」苏氏是教会幼珠等人做点心的人,一听幼金这么说便知道这些是要做什么用的了:「可咱们家就这么一个点心铺子,哪里用得上这么多地?」 幼金将苏氏按下来坐到炕上,才将自己心里的盘算大略说了说:「娘,我将来的目标可不止这一家点心铺子,等这些花儿开了,咱们再养些蜜蜂,一百亩的花林,光是采蜜就是一个大头收益了,再者比如刺玫花这些,不仅可以用来做点心,晒干了做花茶不也可以?」 幼金的野心自然不止现在这点,一个点心铺子一年撑死也不过几千两银子,她有七个妹妹要嫁人,还要养活这么一大家子人,自然是要挠破脑袋想挣钱的法子了。 「花茶?」苏氏倒是有些不解,「这花还能做成茶不成?倒真是新鲜得很!」 幼金笑着说到:「自然是可以的,我从一本医书上看到的,刺玫花可是还有美容养颜的功效呢!您想想这洛河州里有钱人家的太太那么多,她们自然是最爱美的,这生意如今还没人做,咱们反正有这么些地,试试又有何妨?」 苏氏对长女历来信服,见她这般心有成算,自然也不会横加阻拦,也就由着她去做了。 虽然幼金如今有一百亩地,不过她也一下子买不起这么多树苗,只得在已经埋过肥的地里种下今年的第一批树苗,桃树、刺玫树、玉兰树、桂花树、梨树各两亩,每样树之间还竖着隔开了三丈的距离。至于剩下的地便只是继续沤肥堆肥,将地的肥力慢慢养好以后再做打算了。 等幼金忙完这些以后,早春二月的寒风早已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如今已然是草长莺飞的四月天。苏家新宅依旧每日忙碌着动工,苏家边上的空地堆完肥后种上的葵花跟蒜苗也都已经长出嫩绿的枝叶,在蒙蒙春雨中肆意生长。 五里桥的河工越来越多了,许是朝廷的命令,开挖河道的速度推进得越发快了,不过两个多月,就已经挖到了苏家门前的滩涂这了。 因着外头人来人往都是成年的汉子,苏氏与玉兰在家将几个小丫头们管束得更为严格了,生怕会出什么事。不过苏家如今可是有六条成年健壮的大狼狗看家护院的,等闲也不会有人敢去招苏家。 不过,总会有些是要钱不要命的人想要试试看的。 苏家在洛河州开了个点心铺子的事儿自然是瞒不过五里桥的村民的,不过大多数人也只是眼红苏家的光景,真要去偷去抢,一般人也着实做不出来。 不过总有人敢的。 自打陈老三从那几个外乡河工手里坑来了好几两银子,着实是滋润地过了一段日子。可那陈老三是一个合格的无赖,吃喝嫖赌样样齐全,那几两银子放旁人家里指不定都够一家老小一整年的嚼用,可放陈老三手里,年都还没过完,就已经花了个底儿掉。 手里没银钱的日子太难熬了,陈老三与他那几个猪朋狗友合计了一番,便将主意打到了河西边的苏家身上:「苏家一家都是老弱妇孺,就有那几条狗看家,咱们弄些耗子药先将狗给药了,到时候可不就是要钱有钱,要铺子有铺子了嘛!」顿了顿,才道:「那苏家不说旁的,光是在洛河州里开的点心铺子一日少说也能挣十几两呢!」 陈老三这话一说完,其他几人可都红了眼,一日挣十几两银子啊!这是什么概念?他们这些人身上这辈子都没有超过十两银子的时候啊!「成!三哥,你说这事儿咋办,兄弟几个都听你的!」 于是在苏家人全都去了洛河州里过元宵的那日,陈老三等人便已经试了一回,可惜人才刚翻到围墙上就被里头看家护院的狗给发现了,冲到墙根下朝陈老三等人一阵狂吠。 看着下边儿露出森森獠牙已经有半人高的大狗,陈老三顿时吓得腿脖子都软了,双手不住地豆,从提前准备好的包里拿出几块裹了耗子药的肉骨头扔了下去:「好狗,乖狗,吃点肉骨头吧!」 v第31章[02.18] 可苏家的狗那可都是经过幼金精心训练出来的,哪里会吃陈老三扔下来的骨头?看都不看一眼掉落地上的肉骨头,一个个只巴不得跳起来扑到陈老三几人身上撕咬。 「三哥,这、这怎么回事啊?」跨坐在墙头的几人无一不吓得腿软,看着底下的大狗,只觉得背上发寒:「再这么叫一会儿该把人给招来了!」苏家距离河工宿舍不过数百米,若真是闹大了,那边儿有人发现也不是不可能的。 进退两难的陈老三脸色十分难看,恶狠狠地啐了口:「今儿个晦气,下回再来!」说罢带着几人翻身下了围墙,又趁着夜色悄悄往河东边回了,苏家险些遭到洗劫的事儿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翻了篇儿。 只是第二日一早,幼金在墙头看到了几块肉骨头,还有一只口吐白沫的死老鼠在墙根上,倒是觉得有些奇怪,问了苏氏也说不是家里人药老鼠,顿时心生疑窦,牵着小黑往院子外头去,果然在西厢房后的墙根处发现了几个成年男子大小的脚印。 幼金心下一沉,事到如今,不用脑子也知道昨夜是有宵小想要偷进家中盗窃。不过这事儿幼金也没有告诉苏氏等人,只是把韩立哥俩叫回了苏家东厢房下房住着,从此韩立每日夜里又多了一项巡夜的活儿。 不过陈老三等人经此一事后,也没有那么快就卷土重来,他得像个好法子将苏家的狗给制住才能进去,要不然钱没偷到,还把命搭进去,这笔买卖可就亏大了。 虽然一切都风平浪静,不过经过这次以后,幼金也才切切实实地开始考虑如何更好地保护一家老小的问题。等到她终于忙完侯家湾那边的事儿以后,在苏家新家落成之际,又花了一笔银钱出去,买人。 这头幼金花钱如流水,幸好那头点心铺子的生意越发地好,幼珠几人突发奇想,竟然折腾出来了一个烧火的简易版烤箱。 在幼金的建议下改成了烧煤炭可以更好地把握温度,烧煤版的烤箱便正式投入使用,如今苏家香的点心铺子开始卖烤制的点心,这在洛河州里那可是独一份,生意自然是不用说了。 这回幼金又找了陈牙人,帮着在人口集市里头精挑细选买了一家五口另四个能干粗活的婆子回来,一下子添了九口人。 苏家的新宅子盖得大,按照幼金的要求,两亩荒地全部纳入新家宅基地的范围,围墙也是用青砖高高砌起了将近两人高的高度。 两进两出的宅子,一二进都是宽敞明亮的正厅与正房,东西厢房各三间,二进稍微大些,带了苏家的书房与库房,还带了两个小跨院,一个跨院里头是两明两暗的房间。 宅子里四处都是以平整的青石板铺就,哪怕是下雨天也不怕丝毫泥泞。几处房间还都是花了大价钱做的琉璃窗,虽然是贵了些,但是光线明显好了太多。 幼金对于中国古代建筑并没有多少研究,倒是赵二也曾给大户人家盖过房子,幼金便将这点自由交到赵二与玉兰手上,最后的成品让幼金也十分满意。 第一进的院子里只栽种了四棵一人高的白玉兰树,四处倒是平整,而进了第二进,则栽种了几株红梅,还有桂花,还有两丛芭蕉,曲折的鹅卵石小径在三步一小景的院中绕着,还十分雅致地搭了个亭子在院中,用玉兰的话来说就是:「春日赏桃,夏日赏雨,秋日赏桂,冬日赏雪」。 这些树苗苏家都是现成的,倒也没花多少银子,倒是因着地方够大,无论是花厅还是苏家丫头们的闺房或者是库房,都是足够大的。这一个宅子盖完以后,足足花了幼金一百四十两银子,加上新置办了足够的家具,满打满算二百两。 「长姐,咱们的新家好漂亮啊!」今日是新家所有东西都置办妥当以后苏家人第一回进来看,几个小的兴致勃勃地转了一圈以后,个个围着幼金吱吱喳喳地说个不停:「对啊对啊!还有亭子!」 蹲下身子来把小七脸上的汗一一擦干,才笑着说到:「对啊,你们都转遍了呀?那选好房间了没?」第一进的正房是苏氏带着小八跟康儿住,第二进的正厅东边的大房间是幼金的卧室兼个人书房,旁的就都由几姐妹自己选了。 「我选好了,我跟幼宝要住一个院儿里!」幼珠笑嘻嘻地说到,虽然她跟幼宝总是拌嘴,不过还是双生子关系最好。幼银也选好了:「我跟小七住一起吧,她还小,说不敢自己一个人住呢!」最后是幼珠幼宝住在东跨院,幼银带着小七住到西跨院,幼绫幼罗则住到第二进正厅的西边两间房里。 而新买回来的一家五口是一对年约四十的夫妇带着一个十四的大儿子还有十一跟七岁的两个女儿,本家姓宋的。宋家一家原也是卖身为奴的,不过主家落败以后便辗转来到了洛河州,然后被陈牙人挑中,进了苏家的门。 宋大叔跟宋婶子都是会管家的人,幼金便将河工宿舍交给宋大叔主理,宋婶子则管着家里头要干活的人,一家五口住到进门厨房边的几间房里。 除了宋家一家还有玉兰以及两个粗使婆子是住在新宅这边,剩下的人则都是安排住在原先的老房子里头,虽然是老房子,不过幼金也花钱让赵二带着人收拾了一番,将老宅翻修了一遍,又在两个宅子中间打通了一扇门,进出倒也十分方便。 如今苏家香点心铺子一个月收益稳定在四到五百两银子之间,虽然幼金是在盖新房上头花得多了些,不过倒也还好,起码不至于到捉襟见肘的地步。 苏家的暖房酒日子定在五月十九,邀请的主要对象是五里桥村里头跟苏家往日里有些往来的人家,加起来也不过六七桌。除此之外,幼金也给洛河州的黄二爷递了请柬,就再没有旁人了。 v第32章[02.18] 苏家的宅子是在五里桥村民每日看着盖了起来的,虽然是先砌的围墙,高高的围墙挡住了人们窥探的目光,却挡不住好奇心,要知道光是院子围墙就用青砖砌了这么高,那里头不得是金砖银砖盖的了!这得花多少钱啊? 五月十九这日,收到苏家邀请的人家都早早到了苏家,她们也十分好奇啊!至于没收到邀请的村民,只得眼巴巴地在外头臆测,心里还不断埋怨苏家小气不请全村人去吃暖房酒。 可幼金才不管这些,早早准备好了足够的酒菜,也不用请人,将苏家香铺子暂停歇业一日,家里所有人手就够用了。 酒席办得也体面,高配版的八大碗吃得来赴宴的村民个个满嘴流油,只巴不得自己的肚子再大点,能再多吃点。 有人吃得开怀,自然也有人吃得不是滋味,赵氏如今总算明白自己当家的那时的话是什么意思了,这苏家一家子孤儿寡母才一年就住上了这般气派的大宅子,哪里还消几年以后?如今就已经是自家高攀不上的了! 赵氏是觉得自己高攀了,可总有人也会被这满眼的富贵迷了眼的:「我们家小子今年也十四了,你说我要不要上苏家来提亲试试?」 「你可赶紧歇了这份心吧!你瞧瞧苏家的姑娘们,一个个穿的衣裳戴的首饰,你见过这么好的东西吗?你儿子又不是洛河州里头的公子哥儿,这不就是什么癞蛤蟆想吃什么肉嘛!」那妇人刚说完就被同桌的另一个瘦长脸的年轻妇人一顿话给噎了回去。 「指不定人家就看上了呢!」那妇人本还想说什么,可瞧见不远处一脸淡然地笑着的幼金,再想想自家不成事儿的大儿子,确实是蔫儿巴了,虽然自己不想承认,但是确实感觉苏家看不上自家。 今日是苏家的大日子,苏家众人自然都是穿戴一新,掺了丝线的细棉料子衣裳在阳光下微微发闪,经过一年调养的苏家闺女儿们个个都变得白净可爱,就连苏氏的身子经过长期调养,如今气色也好了许多,如今倒是可以看出年轻时的美貌了。 而最为年长的两个女儿幼金已经十三,幼银也已经十一,已经抽条了许多,跟苏氏长得一模一样的桃花眼微微上扬,白净秀美的脸上都是温和有礼的笑,在一片都是有些面黄肌瘦、头发粗糙的乡下丫头里真真是极为出众了。 看着待人接物都落落大方的幼金,赵氏又深深地叹了口气,终究是没缘分! 这顿暖房酒吃得众人心思各异,不过苏家人倒是都很开心,尤其是见到了一个许久没见的身影出现在门外时,幼金的心情变得更好了些,快步迎了上去:「肖小公子您怎么来了?」幼金还是很喜欢这个骚包的小屁孩,虽然自己比他还小了半岁,不过在幼金看来肖临风就是个孩子一般。 依旧是一身白衣的肖临风原还有些嫌弃地看着这大院里头乱糟糟的人群,见到幼金出来,脸上才露出一丝笑:「苏家丫头,你也太不地道了,喝暖房酒也不叫上我!这人也太闹了些,有没有安静点的地儿给小爷我歇歇脚?」 他这般幼金也不生气,笑着将人往后院引:「今日家中暖房,都是村里的邻居来热闹的,没曾想小公子贵步临贱地,倒一时没啥准备。」将人带到前院的花厅里头坐着,不一会儿就有丫头端着茶水点心上来了:「大姑娘。」 亲自端起茶水放到肖临风面前,然后笑着赔罪:「小公子喝杯茶消消乏,这地儿还算清净。小公子不是回京城去了,怎地又回洛河州了?」记得还有将近半个月要过年的时候,肖临风硬是拖着肖临瑜到点心铺子买了好些点心,说是要回京路上吃的,怎么才走半年不到,又回来了? 肖临风先是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然后捻起一块软糯可口的桂花绿豆糕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吃完后,才说到:「长兄要回洛河州处理一些事,我便跟着回来了,怎地你有意见?」 幼金其实是想问那肖临瑜怎么没来,毕竟肖临风只是个小美男,肖临瑜才是大美男!不过还是将这话咽了回去,笑着说到:「我们铺子今年推出了好几样新口味的点心,我倒还惦记着小公子你没尝过呢!」 「真的?什么口味的点心?」肖临风对苏家出品的吃食还是很有好感的,毕竟味道确实不错,一听说有吃的果然立时就转变了态度:「那还不快上些来给小爷尝尝?」 幼金一脸歉意地说到:「今日家中暖房,也不知道小公子你会来,都没有准备,等明儿一早铺子开门,做好了我便送到府上给你如何?」 肖临风大马金刀地坐着,随意地摆摆手:「无妨,那我明日去你们铺子吃便是了。」毕竟还是新鲜出炉的最好吃呀! 方才苏氏没见着人,听说家里来了个长得极好看的小公子被幼金带到花厅了,便也寻了过来:「幼金,这位是?」 见苏氏来了,幼金赶忙站了起来为二人介绍:「娘,这就是买了咱们家酸梅汤方子的肖家小公子。」又转头向肖临风介绍:「肖小公子,这是我娘,本家姓苏。」 面对长辈的时候肖临风倒是很有分寸,乖乖站了起来行了个晚辈礼:「苏婶婶安。」 这还是苏氏第一回被别人这么问安,倒有些不适应,手慌脚乱地让他别客气:「那幼金你好好招呼肖公子,我就不搅扰了。」苏氏此时也忘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否合适,笑得有些僵退出了花厅。 v第33章[02.18] 所幸幼金还没忘,留下了宋华在一旁伺候着,宋华是宋大叔家的长子,如今也能帮着干不少事。 肖临风也没有留多久,稍稍坐了一会儿,喝了会茶吃了几块糕点,留下自己带上门的贺礼,带上幼金特意为他准备的点心匣子,心满意足地回城去了。 暖房酒喝散以后,四个粗实婆子连着宋家媳妇李氏带着白芷等人手快脚快地收拾好了残羹剩饭,苏氏坐在正厅圈椅中,舒舒服服地喝了盏茶,才感叹到:「真真是不敢想,去岁这时候咱们才来洛河州刚刚安家,今年就已经过上好日子了!」 幼金站在苏氏身后,用力地为她揉着肩,听她这么说,不由得也笑了:「这还是刚开始呢,等再过两年,我们一定可以过上更好的日子!」 「这我倒是信你。」苏氏如今真是心满意足了,家里的女儿大些的一个比一个能干,小的也个个乖巧懂事,想起之前在月家那十几年如同在炼狱般的日子,真不知道当初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搬进新家以后,家里人多了不少,幼金却也不敢松懈防备,找铁匠定做了一批扎手的铁刺把新旧两个宅子的围墙都给围了起来。 刻意从河西边苏家路过的陈老三看着高高的院墙上锋利的铁刺,想起村里人说起苏家暖房酒那日的酒菜有多好多好,还有城里的贵公子送了锦缎啥的贺礼来,陈老三心中一阵懊恼,也更坚定了要在苏家捞一把的心:「只要这笔成了,咱们可就都能像苏家那样住大宅子,买一堆人回来伺候啊!」 他这话听得那几个狐朋狗友也是心动不已,不过也有犹豫的:「可是三哥,那咱们不就成打家劫舍的山贼了吗?」小偷小摸他倒是做惯了的,可按着陈老三的意思,是要劫了苏家的丫头要赎金的,这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 用力地拍了掌心生退意的那人的头:「真是没出息!现在那苏家院墙那么高,还有铁刺在上头,你怎么进去?再说进去了你也不知道人家把银子放哪了不是?」陈老三已经对苏家的银子渴望到两眼发红了:「只要劫了那苏家的大丫头,那赎金可不就随我们要了吗!」 陈老三的胃口被苏家的好光景养得太大了,他已经完全不能满足于十两八两的银子:「到时候把人给劫来,老子就要她一千两!不两千两!」 「两千两!」这都是常年在乡里混迹的地痞无赖,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一听说能有这么些银子,便都眼红了,一个大胆的一拍大腿:「成!三哥我跟你干了!你说该怎么干,我都听你的!」 有一个支持的,别的也都纷纷应声同意了,只剩最后一个有些犹豫的见众人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便一咬牙一跺脚,点头同意了! 一群人在陈老三家喝得醉醺醺的,个个都在畅想等有了两千两银子以后该怎么挥霍,丝毫没有注意到陈家破了一个口子的窗外,一个干瘦的身影缩在黑暗中,将他们的对话全都给听了进去。 陈老三家两儿两女,两个儿子跟陈老三一模一样的脾性,两个女儿大的已经十五了,小的才八岁,从小就被陈老三夫妇还有两个兄弟当成牲口一般对待,心中自然是对这个家有诸多怨恨。 陈小翠是陈老三的小女儿,听到陈老三等人谋划着要去绑票苏家大姑娘,心中又惊又怕,可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便将此事告诉了陈家大女儿陈小红:「大姐,爹真的要去绑了苏家姐姐吗?」 她其实很喜欢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苏家大姐姐,上回见到自己还给了她一块从来没吃过的糕点,那入口香浓的味道让她久久不忘,昨儿个晚上还梦着然后流了不少口水呢! 听完陈小翠的话,陈小红眼中闪过一阵奇异的光芒,她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陈老三这个畜生如今动不动就说要将自己卖了,怕是真的有这个打算了。 见大姐不说话,陈小翠又推了推她:「大姐,你想什么呢?咱们怎么办呀?」 「小翠,如果有机会,你愿不愿意跟大姐一起逃走?」陈小红是真的忍受不下去了,吃不饱穿不暖还就罢了,偏偏摊上了这样的爹娘,从来没有拿自己当人来看,这样的日子她真是一日都不想过下去了! 陈小翠才只得八岁,她哪里懂这些?甚至都不明白大姐为什么会有要逃走的想法:「大姐,你想逃到哪里去?要是让爹知道,肯定要打你了!」她只记得前年陈小红逃过一次,被陈老三找回来后先是下狠手打了一顿,又饿了大姐好几日这事儿才算过去的,大姐怎么如今还有这个念头? 陈小红却不想再受这份罪了,想起前年自己挨过的那顿毒打,几欲咬破双唇,转念之间便想到主意了:「小翠,我要将这事儿告诉苏幼金!」这样一来她就帮了苏家,苏幼金想必也能帮到自己的! 说罢也不顾陈小翠还有什么想说的,只留下一句让她好生注意着正房,自己则悄悄溜了出去。出了陈家大门后便撒腿狂奔,一路往河西边去,仿佛后边有恶犬追着她,又仿佛前边儿有什么吸引着她拼命追逐一般。 「你爹要绑我票,你为什么要来告诉我?」坐在花厅上首,幼金眼神如炬地看着局促不安地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你所图为何?」看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污头蓬面的人,幼金不由得想起自己在翠峰村时的日子,她虽然不是不乐意向跟自己有同样命运的人搭把手,不过这万一是个障眼法呢?陈老三的「丰功伟绩」幼金可是十分了解的,加上上回想偷爬进自己家偷东西的人,幼金就极其怀疑是陈老三! 站在这个有着温暖烛火与飘散着淡淡香气的花厅中,看了眼一脸防备地看着自己的苏幼金,陈小红一开始的勇气早就消失殆尽了,现在她只觉得自己是一时头脑发热,才搞得自己如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v第34章[02.18] 两手不自觉地拽着自己已经洗得发白的粗麻衣裳袖口,陈小红低垂着头,过了许久才嚅嗫着说到:「我不想在这个家过下去了……」 虽然她声音小,但是幼金耳朵也尖得很,听到她这般说,便反问道:「你不想在你们家过下去了,所以是想拿这个消息来换我帮你逃离陈家?」顿了顿,上下打量了陈小红一番:「又或者你是想来我们家?」陈小红被她这般直截了当的问题问得有些心虚,她自然不敢说她是真的有靠这个消息换得自己可以留在苏家过好日子的想法。 看着心虚都写满脸上的陈小红,幼金哂笑:「你方才说你爹不是人,想绑架我来换银子,你现在又何尝不是拿这个消息来绑架我,要换自己能过得上好日子呢?」 听着苏幼金将自己与自己最痛恨的畜生划为一类人,陈小红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咬着牙说到:「我不是!」 幼金素来只对自己家人的事上心,旁人的事她从来不愿多管,毕竟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事儿可是自古就有的。见她这般说,幼金才道:「那你想如何?施恩不忘报?此事若是真的,该承你的情我自然也是承的。」 陈小红一开始只是想靠着这个消息从此爬上苏家这艘船,可这话都还没说出口就被这个厉害的苏幼金将话头给堵死了,除了这个,一下子让她提出个条件来,她还真是想不出该如何才是。 见她犹犹豫豫了许久都不言语,幼金叹了口气,终究是心软了些许,道:「如今夜色已深,你且回去慢慢想吧。」说罢便叫宋叔将人送了出去。 「大姑娘,我瞧着这陈家丫头说的话倒真有板有眼的,这甚子陈老三不会真的胆大包天到来绑架您吧?」送走了陈小红,宋叔才有些担心地问到还坐在花厅里的幼金:「要不咱们报官吧!让官府的人来把他们抓走?」 幼金却是一脸凝重地摇了摇头:「我们现在没有证据,就算抱官也不会有人管的。」她方才并没有错过陈小红眼中对陈老三的恨意,虽然不能百分百确认,不过也认为陈小红说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了,想了一会才道:「咱们如今只能见步走一步,好歹如今也知道他的打算了,总能先防备一二。」 事关重大,幼金自然也不会瞒着苏氏,若是为了不让苏氏操心而给家里招来祸事,那可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果然,幼金的话才说完,苏氏便已经是捧着心口,一脸惊惶无措地看着幼金:「那咱们可怎么办啊?」她已经习惯于跟女儿寻求帮助,第一反应永远都是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幼金身上了。 「娘以为该如何是好呢?」幼金自然也是发现了的,自打搬到洛河州以后,苏氏从来不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主心骨,事事依靠自己,不过之前是家里事情繁多,幼金也没时间去慢慢引导纠正苏氏这个毛病,现在闲了下来,自然是要开始培养苏氏的独立意识了。 听女儿问自己意见,苏氏也愣住了,她咋知道该咋办?不过看着女儿眼神灼灼地看着自己,苏氏心中闪过一丝窘迫,脸上微微发烫:「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其实这也不能怪苏氏,毕竟她这辈子一直都是依靠着别人过日子,就连离开月家,那也是在幼金这几个孩子的极力怂恿之下才壮着胆子做了这件自己这辈子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幼金微微叹了口气,欲速则不达啊!坐到苏氏身旁为她斟上一杯热水:「如今十有八九陈老三是在打咱们家的主意,咱们家里幼绫幼罗几个年纪都还小,我如今每日都忙着,家里的事还要劳烦您跟玉兰宋婶子多操心一些,看紧了她们。」 说到底幼金还是更担心家里几个小的,若是陈老三真的朝自己出手,自己还能有把握脱离危险,可几个小的呢?她们虽然跟着幼金练了些拳脚功夫,可都是几岁大的孩子,你欺负个同龄人还有希望赢了,可陈老三那些人可都是成年男子,怎么可能打得过? 「嗯!我晓得的!」苏氏用力地点点头,她虽然不能帮到大女儿多少,可也是尽力地不要给她拖后腿。母女俩又说了好一会子话,幼金才拖着有些沉重的步子回了自己的房间歇下。 陈老三这几个利欲熏心的,还真就是说干就干的主儿,不过用了两三日就做好了准备,还买了劣质的迷药,指不定到时候派得上用场。 幼金如今是每隔两三日就要到侯家湾那边去转一圈的,陈老三在河东边溜达了好几日,放着精光的眼珠子滴溜溜地看着河对面的苏家,终于把苏幼金出门的大致规律摸清楚了,几个猪朋狗友商量了一番,决定等下回苏幼金再出门的时候就动手。 苏家如今已经有两辆骡车,一辆由韩立驾车,每日负责接送幼银幼珠等人往返洛河州;另一辆则由宋华负责每日接送幼金到处跑。这日,又到了幼金要去侯家湾检查树苗生长情况的日子。 时序已经进入六月,酷暑当空,官道两边鸣蝉聒噪得很,坐在骡车里头的幼金也将帘子都打了起来,早起出门时还特意带了一葫芦在水井里吊了一夜的酸梅汤解暑用。 「大姑娘,如今这天儿越发地热,不过咱们这山上水源都够,倒是都没旱着。」这是苏家雇的五个长工其中年岁最大的侯威,他带着草帽跟在仔细巡查树苗情况的幼金身旁,笑呵呵地说到。这侯威年近四十,在不过豆蔻年华的苏家大姑娘面前,倒也是十分尊敬。 幼金仔细地检查完补苗的生长情况,满意地点点头:「这回补种的苗子都成活得差不多了,上回施肥也才隔了不到半月,肥多了容易烧根,还不用紧着施肥。」苏家乔迁新居后,幼金又补种了两亩刺玫花与桂花,如今都立住了根,长势喜人,幼金倒是十分满意。 从山上转了一大圈后才下来,已经汗流浃背的众人坐在山下搭建的草棚子里头,痛痛快快地喝了几碗水,才算缓过这口劲来。幼金拿着帕子将额头的汗珠一一擦干,说到:「这堆肥的活计可不能耽误,除了已经种上树苗跟葵花苗的地儿,旁的地方也要抓紧堆肥才是,等明年一应都要种上了。」 苏家如今这一百亩的荒山虽然只有四个长工,不过倒也不碍事儿,伺候树苗并不像伺候庄稼那么费劲,四人的主要功夫其实还是在堆肥养地的活计上。听幼金这么说,侯威皱着眉头跟她诉苦道:「大姑娘,倒不是我们堆肥慢,这堆肥要的什么树枝树叶儿的都还好说,只是这粪水难得,咱们村里边儿人家自己都不够用,咱们就是买也是个问题啊!」 v第35章[02.18] 「这确实是个问题,侯大叔你既这么说了,可有什么主意?」幼金之前也是没考虑到这个问题,如今听侯威这么一说,才发现这还真是个火烧眉毛且长远都要考虑的大问题,没有肥料,这一百亩荒地那可真是都要废了。 侯威砸吧砸吧地抽了一筒旱烟,才犹犹豫豫地说到:「咱们这地儿这么大,不若咱们自己养些什么猪啊牛啊的,这样一来粪水的问题可不就解决了吗?大姑娘以为呢?」 侯威的话才一开口,幼金就已经两眼发亮了,听他说完后,幼金才点点头:「养猪怕是还要找吃的来喂,咱们这如今短缺的东西太多,倒不如养些鸡,就放到山里跑,这么大的山林,也不怕找不到吃的不是?」 听完幼金的话,侯威也高兴地拍了拍手,笑道:「还是大姑娘思虑周全,换做是我,是大大想不到这么多的。」 听着侯威明显的奉承的话,幼金嘴角的笑淡了三分,虽然自己不喜这类作风,不过也还是没多说什么,只道:「这样,这事儿就交给侯大叔你来办,看咱们村里有没有人家愿意孵小鸡来卖的,我按市面价来收,先要个三四百只如何?」幼金深谙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要想手下的人办好事儿,在合理范围内的抽成,她也是能接受的。 侯威自然是乐意接下这样的活计的,就算是按市面价来,自己从中也能多多少少挣些油水不是?便拍着胸脯应下了这事儿:「成,我一准儿帮姑娘办妥此事!」 幼金点点头,然后又跟他就在山上养鸡需要准备的鸡圈、前期幼鸡仔需要准备的粮食等事儿说了好一会子话,看得另外几个长工眼红得不得了,个个心里都暗骂侯威,又羡慕他得了这份有些油水的差事,还能在主家面前得脸。 躲过中午最大的日头后,幼金又带着宋华在山上继续转圈,宋华擦了擦额头上不断冒出的汗珠,不由得有些佩服这个原先自己还有些瞧不上的苏家大姑娘,这么大的日头,她脸都晒出两团大大的红晕,鬓间的发丝也黏腻地搭在额间,可却还是这么充满活力地四处跑,真像是永远都不会累的一般! 「宋华,你发什么呆呢?」幼金喊了他几声都得到回应,回头一看原来是站在小溪边发愣着呢! 被打断脑中思绪的宋华有些惊慌失措地看向十步之遥的幼金,问到:「啊?大姑娘?您叫我?」一想到自己方才还在腹诽大姑娘,不由得有些心虚,不过早就晒红了的双颊也没有暴露出他心虚的模样。 「想什么想得这般入神呢?」幼金笑着白了他一眼,然后才说到:「我问你,若是我把你放到这边来学着管事,你觉得如何?」说到底长工终究不是买断的,幼金也确实不放心将银钱之事都交给侯威等人来打理,而自己身边能用的人,如今怕是只有韩立与宋华二人,可韩立那个闷油瓶,三棍子都打不出一句话来,倒不如识趣儿的宋华来得合适。 「我、我、我吗?」宋华没想到大姑娘竟然这般轻描淡写地扔下个这般大的消息,他才不到十五岁,之前在上一个主家里干活儿也只是打打杂,这一下就要当管事了吗?宋华心中这般美滋滋地想到,脸上露出一丝痴傻一般的笑。 幼金叹了口气,还是嫩了些,不过现下没人用,宋华也勉强能用,将就将就也成吧!再次将神游太虚的他唤回现实:「我也是先问问你的意思,你若是愿意,今儿个回去我便与你爹商量商量,你先跟着你爹学些管人的事儿,若是学到点儿能用的东西了,我再放你过来,如何?」 宋华如今哪里还听得进去幼金说的别的什么?连连点头答应了:「成,我都听大姑娘的。」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等到日头西斜,宋华觉得自己满身都是汗臭味的时候,幼金才开恩点头,踏上归程。 六月的下午,夕阳变得红红的如同一个红心儿蛋黄一般挂在天上,可炙烤大地的威力也没有变小,热热的风迎面吹来,只让人觉得热得慌,丝毫没有减轻炎热的负担。 陈老三等五人已经在路边的草丛里躲了许久,又晒又热还有蚊虫叮咬,虽然环境艰苦,不过几个平日里都是好吃懒做的地痞无赖竟都为着即将到手的两千两忍住了一时的苦,个个眼巴巴地看着路口拐弯处,等着那个青顶骡车的身影。 去尿了一泡尿回来的陈老三没好气地骂了两句:「娘的,个小贱人咋还不见人影!一会儿非得好好收拾她一顿,让她知道老子的厉害才是!」已然是都将自己如今受苦这笔账都算到幼金头上了。 「三哥,来了!」正当陈老三想着一会儿该怎么收拾苏家那个小贱人的时候,耳边传来了葛亮欢喜的低喊声:「三哥!三哥!」 「来了!跟催命似的!」陈老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过也赶忙蹲低了身子,然后捡了个石头扔下官道对面的葛家洪等两人,示意肥羊要送上门来了。 陈老三等人特意选了一个前后一里都没有人家的官道,今儿个趁着路上没人悄悄埋好了绊腿绳在里头,只等苏家的骡车经过时就立马拽起绳来绊住。瞧着越来越近的骡车,众人赶忙用麻布包住脸,拽着绳子的手心里全都是汗,紧张得不得了。 在骡车距离陈老三等人埋好的绳子还有不到一丈的距离,因着也是第一回干绑人勒索的活儿,几人心里又是害怕又是紧张的,就提前拉了绳子。赶着骡车的宋阳看到骡车前头突然出现的麻绳,赶忙一下子勒住了骡子前进的脚步,里头的幼金见骡车停了,便问到:「宋阳,怎地了?」 「不知道谁弄了根麻绳在这挡路,我下去处理一下,大姑娘您稍等。」宋阳将情况大概说了下,便准备跳下骡车去解决这条挡路绳。 幼金眉心一跳,赶忙道:「宋阳,别下去,咱们掉头回去!」幼金心想,十有八九是陈老三等人动手了,如今敌我数量不明,着实不宜动手,还是快快撤离好些。宋阳一听便牵着骡子赶忙准备掉头往回走。 v第36章[02.22] 看着没有被绊倒,稳稳地停住了的骡车,「呸!」陈老三气得将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重重地吐到地上:「你们有没有长脑子?」见那驾着骡车的小子已经开始准备掉头了,陈老三才振臂一呼:「给我上!」 骡车还未来得及掉头,五个用麻布蒙面的汉子便已将骡车团团围住。陈老三得意地笑了两声:「从咱们兄弟的地界儿上过,不打声招呼就走,可有些失礼了吧?」 坐在骡车外头的宋阳看到不知道从哪里呼啦钻出来五个蒙面汉子,原就十分害怕了,如今见他们这般说,更是吓得腿都不住地抖,声音有些发抖地跟骡车内的幼金说到:「大姑娘,是山贼……」 宋阳原先并不知道陈老三要绑架幼金一事,便以为是山贼下山了。可幼金心中却十分明了,这是陈老三假借山贼的名号来绑架自己呢!这样若是将来要追究起来,也都将罪名全都推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山贼」了。 将自己藏在骡车中防身所用的匕首悄悄藏进袖口中,然后压低声音跟隔着门帘的宋阳说到:「你听我的,一会儿我让你跑,你就赶紧往回跑,拐过山坳就有一个村子,去求救。」宋阳身上没有功夫,留在这里只会拖累自己,倒不如去求救。 「那大姑娘您呢?」宋阳如今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抖,五个蒙面汉子,他如果跑了,大姑娘该如何是好? 陈老三见骡车上两人都没动静,不耐烦地给其中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点头,一手拿着粗粗的木棍往前走,将宋阳直接拎下了车:「臭小子,别在这挡地方。」 宋阳被直接推翻在地,几人的目标却也不是他,自然不会有什么人关注他了。再说陈老三几人原以为苏幼金只是个稍微厉害一些的小丫头,一时也没有多少防范,便直接上手掀开了骡车的帘子。 哪曾想到一阵犀利的风迎面扑来,一把匕首从里头往外挥出来,直接划破了陈老三脸上的麻布,在他脸上留下了一个血印子。陈老三哪里能想到这还是个扎手的货?「嗷」地一嗓子就喊了出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伸手一摸,黏腻的血迹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自己破相了这个事实。 「个小贱人!兄弟们给我上!」陈老三恶狠狠地咬着牙,气得不行,原来他只是想要些银子,如今他非得好好折磨折磨这个贱人才行了! 再说幼金划伤了陈老三的脸,然后一脚踹到另一个汉子胸口,一左一右两人都离开骡车后,幼金也利落地翻身下了骡车。手里紧紧握着匕首,背靠着骡车,迅速打量完现在的情况,除了被自己踹翻在地的那个,还有四人渐渐围了过来。 看着他们手上拿着的都是木棍,看气息也都不是什么练家子,幼金心里才松了口气,不过依然不敢放松警惕,手里已经沾了血的匕首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有些渗人,仿佛只要陈老三等人敢上前来,她就不介意再在他们身上开几道口子一般。 发现几人有些退缩的脚步,陈老三大骂了两句:「不就是个小丫头片子,咱们哥儿几个还怕她不成?你们还想不想要银子了?」虽然陈老三自己的手也在微微发抖,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激动。不过事已至此,眼看着两千两就要到手了,他怎么能容忍临阵脱逃? 一听到陈老三说到银子,几人想想觉得自己五个大男人,怎么也不会输给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片子,用力地吞了口口水,一咬牙一跺脚,又开始往幼金方向渐渐包拢过去。 幼金见五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一旁被推倒在地的宋阳也爬了起来,便赶忙以眼神示意捡了根小木棍准备偷袭的宋阳出去求救。宋阳见大姑娘眼神坚决,再想到方才被大姑娘一脚踹翻的汉子,便赶忙转身跑去求救了,他知道自己留下来也帮不了大姑娘多少,倒不如快快去叫人。 宋阳才跑了没几步就摔倒了一下,也顾不得自己摔得十分痛的膝盖,连滚带爬地爬起来发疯了一般跑了。后头的动静自然是有人注意到了,陈老三拦住了想追上去的两人:「咱们的目标是这个小贱人,那不过是个车夫,不用管他!」陈老三如今两眼发红,直勾勾地盯着幼金看,两人之间的梁子已经结了下来,陈老三心里都已经盘算好了,等拿到钱了就将这个敢伤了自己的小贱人卖去青楼,这个模样,估计也能卖出个好价钱来! 被五人团团围住的幼金如今只庆幸自己今日因着是要下地,穿了都是便利行动的窄袖衣衫,这一会儿要是打起来也不会碍手碍脚的了。 几个汉子挥舞着成人胳膊粗细的木棍,慢慢向幼金靠近。陈老三站在最外围,道:「小丫头,我们五个对你一个,我劝你还是别挣扎了,你这细皮嫩肉的,一会要是哪里磕着碰着那可不能怪哥儿几个了。」 经过一年多细心的调理,加上每日坚持训练,幼金的个头已经高了不少,颇有几分少女的袅娜姿态,加上今日晒了一日的白净小脸上染上淡淡的红晕,不知道比陈老三这些人见过的暗娼寡妇们好多少,便引出了几人的邪念,听到陈老三这么说,便都发出几声淫笑,这模样要是能玩玩也真是不错! 「呸!」幼金一口口水直接吐到了陈老三脸上:「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幼金原以为陈小红是心怀否测,想拿自己搭桥,没想到这陈老三竟这般不是玩意儿,看着他打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变得越来越露骨,眼中的杀意也渐渐浮现。 「给脸不要脸的贱丫头!兄弟们给我上!」陈老三悻悻地抹掉幼金吐到自己脸上的口水,只觉得自己被啪啪打脸,非得好好收拾一顿这个小贱人不可! 还不等陈老三几人动手,瞧准机会的幼金就已经先发制人:右手的匕首快速往前挥去,直接划破了站得离自己最近的吴二的袖子,鲜血迅速染红了旧麻布衣裳。 那吴二还没来得及喊一声疼,就已经被幼金一脚踢过来两裆之处,正中要害。幼金这一脚可是用尽全力踹过去的,吴二只觉得痛得天昏地裂一般,倒地嚎叫:「啊!」 其余四人均没想到这个看着瘦弱的小丫头片子居然这么凶狠,看着倒在官道上捂着裤裆不断嚎叫的吴二,几个汉子不约而同的咽了口口水,只觉得身上某处也跟着微微发痛,不自觉的也往后退了两步。 v第37章[02.22] 陈老三看着局势似乎发生了扭转,两个绿豆眼瞪得死大,见三人都往后退了,赶忙在后头推着他们:「怕什么?咱们一起上!」陈老三这回是想躲在后面也躲不的了,便挥着棍子往幼金身上招呼过来,四人将幼金团团围住。 幼金抿紧双唇,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她已经惹怒了陈老三这几个瘪三,若是落到他们手里,怕是要凶多吉少了。侧身闪过陈老三挥向自己的一棍,顺势扣住了陈老三的左胳膊然后用尽全力反手一掰,陈老三的胳膊便「咯啦」一声脱臼了。再用力一脚把他踹到在地,瞬间原本围成圈的四人就只剩三人站着的了。 幼金前世是受过专业的格斗训练的,虽然对阵五个成年男子有些吃力,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几人只会一个劲地盲打,没有什么章法,一时倒也伤不到幼金。反倒是他们几个,瞬间又被幼金放倒一个,便只剩下两个人有些瑟瑟发抖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了。 躺在地上的陈老三见态势不妙,便从怀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东西,然后以眼神示意站在幼金正前方的人,那人见陈老三掏出了那东西,慌乱地点点头。 没想到两人跟打了鸡血一般突然发难,将幼金紧紧缠住,幼金挥动着手里的匕首,也只是划伤了其中一人,不过那人竟然忍住了疼痛,然后将自己拿着匕首的手给抓住了。 另一人也从背后紧紧将幼金抓住,幼金就算有些章法,不过力气也是比不过两个成年男子的,只能智取。膝盖用力高高抬起往上一撞,面前的汉子便应声而倒,正当幼金准备反手解决后面这个时,却被一块不知道沾了什么刺鼻气味的东西捂住了口鼻,吸了两口进去以后,意识便开始混乱,眼前的两个人影也渐渐变成四个、八个重影。 幼金挣扎着想清醒,可最后还是「扑通」一声晕倒在地。 左胳膊已经脱臼的陈老三坚持着将人熏晕倒之后,自己也痛得坐倒在地,然后指使最后一个没受什么伤的何六:「赶紧把哥儿几个都扶起来,再用麻绳将这小贱人捆住!格老子的,一会儿老子非得好好收拾她不可!」 被踢裆的几人缓过了最痛的那股劲以后,虽然还是隐隐作痛,不过在何六的搀扶下倒也是能勉强站起来走动了。 见方才还拿着匕首又是割伤自己,又是踢自己子孙根的贱丫头如今昏迷不醒,还被绑成了一个粽子一般,几人心里只觉得痛快,恶狠狠地往躺在地上的幼金身上踹了好几脚:「小贱人,不是挺厉害的吗!来啊!」 「好了,赶紧将人抬上骡车,一会儿要是有人来看到,可就完蛋了。」额头冒着豆大的汗珠已经染湿了蒙脸的麻布,陈老三没好气地将麻布取了下来,脸色苍白得很:「赶紧带我去找大夫啊!还愣着干嘛!」 几个均有伤残的猪朋狗友便互相搀扶着慢慢挪动,满满当当地坐上了苏家的骡车,准备往事先商定好的藏人地点赶去。 再说宋阳按着幼金的吩咐往最近的村庄跑过去求救,可陈老三等人埋伏的地点距离最近的村庄那也有一里多的地,宋阳踉踉跄跄地,一路上不知摔倒了多少回,却还没看到村庄的影子。 这时见到不远处有个路过的车队,便赶忙冲了过去求助:「各位大哥救救我家姑娘吧!」 守在马车四周的护卫见突然冲出来个人,还以为是刺客,赶忙勒住马,严阵以待,没想到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后生,嘴里嚷嚷着求他们去救什么姑娘。打头的护卫首领回头看了眼马车,然后道:「小后生,我们这急着赶路,你去找别人帮忙吧!」大少爷如今赶着时间进城,若是耽误了时间怕是就要在城外露宿了,他们皮糙肉厚无所谓,可两位少爷都是金尊玉贵的,要是让京城知道了,不得扒了他们的皮? 坐在马车里正是无聊的肖临风见马车停了,前头还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便探了个头出去问到:「前面怎么了?」 守在最近的护卫忙道:「不知是哪家的小厮拦住了路,肖统领想必很快就能解决。」听他这么说,肖临风百无聊赖地应了句,还以为有什么热闹可以看呢! 「肖公子!肖公子!」宋阳却远远瞧见了肖临风,赶忙高声喊道:「我是五里桥苏家的小厮啊!我家大姑娘被山贼掳了去,肖公子快救救她吧!」 宋阳喊得大声,肖临风自然也听到了:「你去把人带过来。」苏家那小丫头被山贼掳走了?怎么回事? 满身狼狈的宋阳被带到了马车前头,将方才遇袭一事大略说了一遍:「肖公子,小的求求您救救我家大姑娘吧!」好容易才找到人求援,宋阳自然是咬紧了不肯松口,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 肖临风皱了皱眉,虽然自家这回带了差不多二十个护卫出门,可是山贼会不会有很多人?万一打不过可怎么办?便转头看向马车内看着账本的肖临瑜:「长兄,要不咱们去救救苏家那丫头吧?」 肖临瑜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账本,不过不代表他没听到外头的动静。他对那个姓苏的小丫头还是很喜欢的,小小年纪敢闯敢做,倒是许多男子都比不过她。便微微颔首:「叫他带路吧!」 「多谢肖公子大恩!」喜极而泣的宋阳赶忙爬上了马车车辕上坐着,然后为众人指路。马车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就赶到了方才宋阳与幼金被拦住的山坳处。而此时陈老三等人才刚刚上了骡车,还没来得及离开就被肖家的护卫团团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唯一一个没受伤的何六坐在骡车外头准备驾车离开时,却被这群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个个腰间挎着刀的护卫给拦住了,一时间也慌了神。 v第38章[02.22] 宋阳赶忙跳下了马车,指着何六等人说到:「就是他们方才拦住了我们!我们家姑娘肯定还在车上!」瞧见肖临瑜的眼神示意,肖家的护卫统领一挥手:「上!」不过三五下,就把这些原就被幼金收拾得差不多的冒牌山贼给全部拿下了。 冰凉的水洒在幼金挂着两个大大的巴掌印的脸上,昏迷着的幼金发出一声舒服的嘤咛。那人似乎知道清水可以缓解她的痛苦一般,又将一条湿了的帕子整个覆盖在她的脸上好一会儿才拿开。 仿佛是想看看为自己送上甘霖的人是谁一般,幼金用尽全力才睁开沉重的眼皮,只看到一个脸生的中年妇人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见她醒了,笑道:「姑娘醒啦?」 「你是?」幼金如今只觉得头痛欲裂,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原来自己还是在自家的骡车上,那眼前这妇人又是谁? 「老奴是肖家的仆人,本家姓何,方才姑娘家的小厮向我家主子求助,正好拦住了歹人,救下了姑娘。」那妇人笑着将人扶着坐了起来:「姑娘喝些水。」 「多谢。」幼金接过她递过来的青瓷碗,细细的啜完一碗水后道:「何婶子,麻烦你扶我下车,我得多谢你家主子救命之恩。」 「苏家丫头,你可算醒了!」一见她下车,正半蹲着看山贼的肖临风便笑着跑了过来:「这回你可又欠小爷一条命,看你拿什么还才是!」 幼金没想到救了自己的人竟然是肖家兄弟,先是朝站在肖临风身后的肖临瑜恭敬地行了福礼,然后才笑着应肖临风:「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有来世结草衔环相报?」 见她脸上顶着两个大大的巴掌印,身上的衣裳也都滚得灰扑扑的,肖临瑜便知道她这是受了不少罪,心中隐隐竟还有些心疼。不过想到方才护卫统领跟自己说的话,肖临瑜知道这小姑娘可比那几个「山贼」强悍多了,以一敌五竟然也能让对方损耗这般大,可见此人战斗力非同小可。 看见肖临瑜落在自己身上若有所思的目光,幼金不由得觉得有些不习惯,干咳了一声道:「多谢肖公子救命之恩,这日头已然落山了,恐怕是赶不及进城了,不若到我们家暂宿一晚?」 昏暗的官道上,两边人站立着,夏日的热风已经降了些温,肖临瑜点点头:「那就多有叨扰了。这几个山贼苏姑娘打算怎么处置?」 「肖公子莫要取笑我了,我哪里有这个本事跟山贼动手,不过是五里桥方圆有名的地痞流氓,想绑了我换些银子罢了。」幼金笑着解释了两句:「先把人绑回去,明日一早送交官府处理吧!只是可能还要劳烦肖公子代为出面。」 既然把人都救了下来,肖临瑜也不在乎送佛送到西了,点了点头:「无妨,正好我与洛河州的知府大人也有过数面之缘,想必他很乐意帮我这个忙。」 肖临瑜这话说得无关痛痒,可落在陈老三等人的耳中,却是如同平地一声雷一般炸开了!这救下了苏家小贱人的男子还认识官老爷!他们这回怕是凶多吉少了啊!护卫们将呆若木鸡的陈老三等五人塞进苏家的骡车中,幼金则上了跟在肖临瑜马车后的何婶子的马车,宋阳在前头带路,披着黑夜的薄纱,一行二三十人往五里桥方向回。 骡车上,被紧紧捆住的何六一脸哭相,声音有些发抖地向陈老三求证:「三哥,咱们这回还能脱险吗?」他们之前也不是没干过偷鸡摸狗的事儿,不过哪里踢过这么硬的铁板?听着方才那个穿着青衫的富贵公子的意思,他们怕是要完蛋了吗? 面如死灰的陈老三左胳膊的脱臼还没接好,瘫坐在骡车里头一言不发的模样已然说明了一切,这回他们是要完了! 再说苏氏等人在家等了许久都没见到幼金与宋阳的身影,焦急得不得了,正准备打发人出去找的时候,外头看门的婆子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进来:「太太!太太!大姑娘回来了!」 一听说幼金回来了,苏氏这才松了一大口气:「这孩子怎么回事儿?怎地这么晚才回来?」嘴里说着怪罪的话,不过还是迈着步子往前头去。 见到女儿带着宋阳出门,如今还带回了几十人,苏氏有点吓到:「这是?」 幼金在何婶子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见苏氏出来了,便道:「娘,这不是说话的地儿,咱们先进去再说吧!」说罢赶忙让人打开大门好让肖家的马车进来。 方才在大门处光线较暗,苏氏也就没看到幼金脸上的伤。等回到正房时才发现女儿受了伤,一脸紧张地问到:「你这是怎么了?不是去侯家湾看树苗了,咋脸上还被打了?」 幼金累得不行,头还昏昏沉沉的,见苏氏这么激动,赶忙安抚道:「娘,我没事儿,多亏两位肖公子救了我,我先去沐浴更衣,娘您让人收拾一下客房,再叫厨房上些饭菜。」 「哎!好,你去吧!」苏氏忧心忡忡地送走了幼金,才分出心神来跟肖临瑜打招呼:「多谢肖公子救了幼金。」 肖临瑜哪里会受长辈的礼?忙挪开身子,示意何婶子上去扶人:「我与苏姑娘也曾有过生意上的往来,她有难,我不过是举手之劳,实在不敢受长辈这般大礼。」 v第39章[02.22] 虽然他这般说,不过苏氏还是十分感激的,赶忙请了两人到正厅坐下,又叫人上了茶水点心:「家里没什么好东西,饭菜还要等一会儿,两位肖公子先用些点心垫垫吧!」 前院苏氏招呼着肖家兄弟,后院里头,听说长姐受伤了的苏家姐妹都跑到二进的正房去瞧幼金了,玉兰也取了消肿祛瘀的膏药细细给沐浴出来的幼金涂上:「幸好只是伤到皮肉,抹些膏药过几日消淤就好了。」看到幼金衣裳下淤青了一大片的腰间,还有脸上红肿得要紧的巴掌印,觉得触目惊心之余还十分心痛。 「长姐你没事儿吧?还疼不疼?」幼珠几姐妹看到她身上的伤痕,不由得都皱紧了眉头,个个都心疼不已:「是什么人干的?」 等玉兰擦完药以后,幼金又喝了盏热茶,浑身的疲劳与头痛欲裂均已消散了许多,安抚了几个妹妹两句:「无妨的,幸亏碰到了肖公子救了我,歹人已经都抓住了,如今关在柴房呢。」 一听说歹人此刻就关在家里边,幼珠便悄悄拉了一下幼银的手,姐妹俩瞬间便达成默契,寻了个由头往前院去了。幼珠一边往前头走一边咬着牙恶狠狠地说到:「二姐,咱们非得好好教训一顿那些歹人不可!为长姐报仇!」 幼银其实性子还是比幼珠沉静不少,不过方才看到长姐伤得那般严重,便也毫不犹豫地跟上了幼珠的步子。 柴房门口是韩立站在那守着,见幼银姐俩来了,便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看到韩立这般会做人,幼珠笑了笑,然后掂量了几下手中的棍子,才推开柴房大门进去。 正房那头,苏氏正与肖家兄弟说着话,忽然间听到外头传来的男子的惨叫声,赶忙问一旁的宋婶子:「这是怎么了?快去瞧瞧!」可别是又出了什么事儿才好! 宋婶子得了吩咐,赶忙出去瞧了瞧,不过片刻又回来了,当着外客的面,有些犹犹豫豫地俯身到苏氏耳边小声道:「是二姑娘跟三姑娘,在柴房为大姑娘出气呢!」 苏氏听完,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这两个孩子,怎么这般行事?你快去把人叫出来,不许她们胡闹了。」虽然知道两个女儿是为了长女出气,不过长女伤得那般重已经让苏氏觉得触目惊心了,这要是这两个孩子还要出点什么事,那这个家可怎么办? 苏氏话才没说完多久,收拾好了的幼金也到前院来,带着两个出了一身汗的妹妹一起到了正厅:「今日多谢肖公子了。」 苏氏暗暗瞪了眼躲在幼金身后的两个女儿,幼珠无声地吐了吐舌头,才不觉得自己错了。 看着苏家母女几个均有七分相似的模样,肖临瑜不由得微微笑着回到:「苏姑娘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肖某还要多谢苏姑娘留宿之谊。」 看着长兄跟苏家的小丫头你来我往文绉绉的说着话,肖临风悄悄翻了个白眼,这苏家丫头还真是没良心,明明是自己带人救了她,怎么不见来跟自己好好道谢两句? 苏家如今人多,不过两刻钟就准备好了四菜一汤的饭菜摆上桌来,至于肖家的护卫也是准备好了饭菜,不过只能将就着在平日里苏家的仆人们用饭的地方简单吃了。 肖临瑜哥俩都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虽然苏家已经是用自家最好的原材料来准备了这桌饭菜,不过在肖家兄弟面前着实也是不够看的。幼金深知这点,便端起一杯清茶:「幼金以茶代酒,再次多谢肖公子救命之恩,家里条件不允许,只能是粗茶淡饭招待二位贵人,实在是抱歉。」 肖临瑜喝了口茶后笑着举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炒时蔬尝了下,味道倒还算鲜美,道:「无妨,农家野趣,倒也是难得的经历。」苏家做饭的婆子是经过苏氏指点的,加上本就算过得去的手艺,虽然原材料都是乡下常见的,不过味道倒不比一般的酒楼饭馆差。 肖临风不像长兄那般挑,每个菜都尝了两口,满意地点点头,今日中午吃得不好,他如今正饿着呢!便风卷残云般地吃得肚儿圆圆,不过吃相倒还是没出什么差错。 饭后,厨房里的婆子又将在水里吊了好一会儿的酸梅汤给端了上来,幼金笑吟吟地说到:「如今我们已不卖酸梅汤,只是家里夏日消暑煮了些来喝,饭后也能解解腻。」 肖临瑜接过酸梅汤,尝了两口,才微微点头:「果然还是你家的酸梅汤好些。」 酒足饭饱以后,宋叔也安排好了所有人的住宿,将肖家兄弟安排在苏家的客房里住着,护卫因着人数太多,只能将就着挤一晚了。 屋外蝉鸣蛙叫之声不断,肖临瑜却是难得地睡了个好觉,等到再睁眼之时,已经天亮许久了。听到外头小姑娘们传来的嬉笑声音,颀长的身影穿上外衣裳,打开面向主院的窗户,瞧见原来是两个十岁上下的小姑娘带着三个四岁到七岁不等的小姑娘在花园里玩,姐妹间不知在玩些什么,欢笑声竟是一直没断过。 肖家人丁单薄,到肖临瑜这一辈,也不过只有兄弟二人,自己与临风年纪差了六岁有余,加上爹娘自幼便把自己当成肖家的下一代家主来培养,肖临瑜还真是没有享受过这种兄弟姐妹之间的欢乐时光,记忆里的童年,竟全都是排的满满当当的各种要学的东西,这种肆意玩闹的笑脸还真实让人心生艳羡。 见到昨夜借宿家中的贵客出来了,幼宝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行了个礼:「是不是我们吵到肖公子休息了?」 v第40章[02.22] 肖临瑜一把抱起不怕生伸手要自己抱的小七,笑着说到:「叫我肖大哥就好,没吵到我,你们起得这般早,也不多休息一会儿?」 被这个好看的大哥哥抱在怀里,小七爱娇地蹭了他好几下,奶声奶气地回到:「长姐说,一日之计在于晨,我们都练完功回来了!」 「你们还要练功?这么厉害呀!」肖临瑜笑着说到,目光在苏家的前院转了一圈,昨日夜里光线太暗,倒是没注意过,如今看来确实是个收拾得很不错的农家小院。 带着妹妹们晨跑完回来,又回后院沐浴更衣过的幼金一出来,就看到小七巴在肖临瑜身上,忙道:「小七,不许搅扰客人。」小七见长姐这么说,虽然也很舍不得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大哥哥,不过还是挣扎着要下去。肖临瑜见她要下去,怕摔着她,也就将她小心地放回原处。 苏家今日的早饭是苏氏亲自下厨烹制的,虽然都是些简单的饭菜,不过味道明显比昨夜两人尝过的菜好吃太多,肖临风边吃边点头:「好吃!」 肖临瑜也胃口大开,喝了两碗熬得香浓可口的粳米粥才放下手中的瓷碗:「多谢苏婶子招待。」心中对苏家这一家人是越来越有好感了,虽然是乡里小门小户出身,可姐妹几个均是认字识礼的,还皆懂得一些防身之术,可见当家之人目光长远。最大的女儿不过才十二三岁,家里没个男子,竟也能有这份家业,假以时日,这苏家指不定也要在洛河州这块肥肉上分一杯羹,着实是值得来往的一家。 苏氏笑得灿烂,道:「肖公子救了我们家幼金,是我们该好好谢谢你才是,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一顿早饭在十分和谐的氛围中愉快地结束,饭后,幼金又与肖临瑜单独说了一会子话,肖家兄弟才带着关在柴房里饿了一夜,被蚊虫叮咬得无处可躲,还被幼珠姐妹俩带着韩立宋华死命收拾了一顿的五个猪头往洛河州去了。 有肖家的面子在,就算是小罪那也能判成大罪,更何况是拦路抢劫的山贼?洛河州的知府秦大人自然不会为了几个冒牌山贼得罪大名鼎鼎的肖家,当场就判了陈老三等五人杖责五十,十年监禁。 听到这个宣判结果的何六等人,全都跟筋骨被抽走了一般瘫软在地,然后开始嚎啕大哭起来,更有甚者直接一脚往陈老三身上踹了过去:「都怪你!要不是你说要抢苏家,我们怎么可能会落得这般下场!」 陈老三如今胳膊也断了,人还要挨五十大板,监禁十年,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的,连自己姓甚叫谁都不记得了,哪里还会感觉到旁的?看着五个嚎啕大哭的汉子,几个狱卒没好气地将人拖着走了,闻到几人身上散发的粪便的恶臭,不由得啐了一口:「就这点出息还学人当山贼!」 被打得鲜血淋漓只剩半条命,被丢进大狱的五人看着暗无天日地狭窄牢房,还有四周不断传来的老鼠「吱吱」叫的声音,再怎么不肯接受这个现实,也只能接受了。 再说那陈老三家的婆娘,她是不知道陈老三等人密谋要绑架幼金换银子一事的,加上陈老三夜不归宿一两日也是常有的事儿,便也没拿这事儿当回事。可等到第五日还没等到陈老三回来,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陈老三有可能已经出事了! 陈老三家的自己到平日里跟陈老三走得近的几个人家里问了才知道那几人这几日也都不见了踪影,陈老三家的这才确信她们当家的是出事儿了! 那陈老三几人个个身无分文,又是知府大人交代了要「好好伺候」的人,自然不会有狱卒这么好心往他们家里头报信儿了。就算陈老三家的这回长了翅膀也不知道陈老三人在哪了,后来不知道是从哪听来的消息,说陈老三几人要去干一票能挣两千两银子的大买卖,陈老三家的才在家里捶胸顿足地哭喊:「这个没良心的指定是得了银子跟那个贱人私奔去了!」 陈老三在外头有姘头这事儿她也不是不知道,哭也哭过,闹也闹过,可陈老三不肯断,她总不能砍了他不是?为着这个家的日子还能过得下去,陈老三家的只觉得自己已经忍了许多的气,没想到陈老三这个没良心的一得了银子就跟那个小狐狸精跑了,留下自己孤儿寡母的,家里连地都没几亩,这还怎么活下去啊? 可怜那屁股都被打烂了的陈老三,因着伤口溃疡发烂引发高热在监狱中病得半死不活的时候还被扣上这么个屎盆子。 陈老三家的不知道,可陈小红却是知道的。自打她晓得陈老三的计算以后,每日都留心着他的动静,在他们动手的那日她等到陈老三几人悄悄出门后,便又往苏家去了一趟,果然苏幼金是不在家的。可她也没说什么就回来了,不知为何,她心中莫名对这个比自己还小了两岁却比自己强太多的苏幼金有敌意,若是陈老三这个畜生真能做些什么,让她名节受损,陈小红心里这般想着,竟觉得莫名痛快。 可等到第二日也没见到陈老三回来,苏幼金竟然还大摇大摆地到村里来转了一圈,陈小红便知道陈老三几人是折了进去。虽然没能让苏幼金也吃些亏,不过陈老三这个畜生没了,倒也是解决了自己的心头大患。 陈老三的消失对五里桥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儿,况且是连着另几个出了名的无赖也都不见了,五里桥方圆几个村子里除了这几人的家里人,其他无一不是拍手称庆。 不过这些风风雨雨倒是都没吹到苏家来,陈老三等人不见后,幼金在家养了好几日才又开始忙着打理家里的生意。倒是陈小红在陈老三不见后的第三日夜里上门来要银子了,这回她是强硬着挺直了腰杆,看着坐在上首的幼金说到:「我要一千两。」 幼金简直被陈家如出一辙的不要脸基因给气笑了:「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给你一千两?」原先幼金知道陈小红姐妹俩跟自己从前的经历差不多时,还对她报以同情,本还想着若是个可造之材,她也不介意伸出援手,如今看来这跟陈老三有何区别?一个绑架勒索,一个敲诈! 「你若是不给我,我便把你的秘密告诉别人。」陈小红只觉得自己抓住了苏幼金的小辫子,心里想着若是可以看到她吃瘪的模样,倒也是一种享受,便道:「你杀了陈老三他们几个,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个秘密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你就等着瞧吧!」 「你凭什么说我杀了陈老三?」幼金原还以为她说的秘密是什么,没想到竟然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大秘密」!不由得露出一丝讥讽的笑:「你跟陈老三还真是一家人啊!」 陈小红见她竟然面不改色,甚至还这般面露讥讽,心生不悦,甚至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了:「苏幼金,你不要以为你杀了人还能这般快活!若是不给我一千两银子,我回去就将这事儿告诉我娘!」事到如今还坚信自己拿住了苏幼金的把柄,她自然不能放弃眼看着就要到手的巨款。 v第41章[03.01] 幼金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才道:「我没做过的事,我为何要怕?陈小红,不得不说你真是太没脑子了些,你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我一个尚未及笄的少女,怎么打得过陈老三几人?还能把他们给杀了?」摇了摇头,有野心是好事儿,可惜她这野心用错了地方! 幼金也懒得跟陈小红再多费口舌,只让宋叔送她出去。 宋叔带着陈小红往外头走,脸色也十分难看,本来他还以为这小姑娘是个好的,心里还觉得大姑娘之前的话说得有些重了,没想到这姑娘可不比她那黑心肝的爹好到哪里去,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给她。将人送到大门外,便直接关上了大门,只留下吃了一脸灰的陈小红眼中陡生恨意,死死地盯着苏家的红漆大木门。 「大姑娘,这陈家的丫头不会给咱们惹什么麻烦吧?」送完人回来的宋叔想着方才出去时陈小红眼中的恨意,不由得有些担心她要闹个鱼死网破:「老奴瞧着总有些不安。」 站了起身活动活动筋骨的幼金却是不同的想法:「陈小红不敢往外造这个谣,她若是跟别人说,她自己就择不干净,再者她今日既然都这么说了,将来有什么风言风语我指定是第一个把账算在她头上,她虽然蠢,不过应该不至于这么蠢。」想了想,总还是以防万一地好,又道:「不过宋叔你跟宋婶子在家里,多长个心眼,总要提防着些,若是她敢把主意打到咱们家里人身上,那我也不会再容她。」 说到底,陈小红之前的通风报信并没有多大用处,就跟不靠谱的天气预报说,今年有台风,但是台风什么时候来,在哪里登陆一概不知,那这个消息就如同屁话一句。陈小红竟然还妄想着要靠这个不靠谱的消息敲诈自己一千两,真是痴人说梦! 果然,陈小红虽然在幼金面前放了狠话,却也没敢把苏家杀了陈老三这个消息给传出去,不过心里却是对苏家的「忘恩负义」记得真真儿的了。 此事也给苏家众人都留下一个警醒,就连往常在锻炼时总是爱偷懒儿的小六小七都开始不喊苦喊累,个个都咬着牙坚持练功,虽然幼金教的只是拳脚功夫,不过真遇到危急情况时,还真是有些用处的,为着以防万一,虽然是辛苦了些,不过幼金却不敢放松。 再说肖家那边,肖临风自打尝过苏氏的手艺以后,再去尝肖家别苑厨子的手艺,总觉得差了点什么,竟三不五时地跑到苏家来蹭吃蹭喝。一开始苏家人还觉着有些不习惯,不过后来慢慢地也就见怪不怪了。 对于肖临风的到来,幼金还是很欢迎的,毕竟这样一个自带丰富食材的食客也不常见,再者虽然幼金不知道肖家有多富,不过想着那日肖临瑜哥俩竟然带了二十余护卫出门,还跟洛河州的知府有交情,幼金就觉得这是条金大腿,有得抱的话还是得好好抱抱的。 对于幼弟的「恶劣」行径,肖临瑜也是知道的,不过一开始他也并没有在意多少,不过不足半月时间,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幼弟已经圆了一圈:「临风,这才不足半月,你怎地胖了这么多?」 原本棱角分明的美少年,如今小脸已经圆润了一圈,一口一块苏家新研制出来的红豆糕,幸福地眯上了双眼:「若不是兄长你每日庶务繁忙,真应该咱俩一同到苏家去吃饭才是!」苏家新做出来的红豆糕还真是好吃,冰冰凉凉,香甜可口,一小碟糕点不过四五块,他几口就几乎全都吃完了。 肖临瑜听到幼弟这般拉仇恨的话,心中不由得有些羡慕幼弟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可他身为肖家的长房长孙,肩负着肖氏一族的未来,从他出生的那一刻便都已经注定了他不能如同旁人一般有一个快乐的幼年,更何况如今? 笑着摸了摸弟弟的头,道:「长兄走不开,你去苏家吃饭也不是不可,只是万万记得不能给苏家增添麻烦可知?」其实有那么一个瞬间,肖临瑜是想点头跟着弟弟一同去蹭吃蹭喝的,不过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罢了。 肖临风一想到苏家那么多好吃的长兄都吃不到,就有些同情地看着他,然后赶忙捧着精致的小碟子里剩下的最后一块红豆糕:「兄长你尝尝,苏家丫头她们新做出来的糕点,味道还不错。」这是苏家特意做给肖临风吃的糕点,自然都是用了自家能承担得起的最好的原料,加上苏氏的手艺,自然是没得说。 肖临风笑着捻起最后一块红豆糕放进嘴里,红豆的香气混合着桂花的香气,冰凉的口感着实是新奇又美味,赞同的点点头:「果然不错。」想到那个总是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上扬,总是带着笑意的小丫头,肖临瑜不禁都有些好奇这得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教育出这般机智果敢的女子了。 肖临风见兄长果然也十分喜欢,便拍拍手决定道:「苏家那丫头说明日要做什么芙蓉糕,我让她多做些,带回来给兄长尝尝看!」肖临风知道长兄不容易,虽然有时他是有些顽劣,不过很多时候还是很懂事,也很体贴的。 运河开挖工程已经进行了将近一年,因着圣上的旨意要加快进程,肖家二叔作为此次水利工程的主导者之一,自然将这活计揽了下来。肖临瑜身上也是有功名的,在朝中也是捐了个挂名的虚职,在外行走倒也十分方便,所以便代替肖家二叔到洛河州来监工。 洛河州的运河开挖距离不算长,不过五十里地,加上是两头一起挖的,虽然才过了一年不到,不过投入的人力物力不少,因而进程倒算得上快,按着现在的速度,估摸着今年入冬便可以挖通两头,只等明年开春冰雪融化,便能投入使用了。 如今的肖家家主,也就是肖临瑜兄弟二人的父亲正值壮年,家中大部分家业均由他来打理,肖临瑜在来洛河州以前虽然每日跟在父亲身边学习经营,不过若是抽身出来半年,倒也不妨事。兄弟俩临走前,肖家家主还特意将兄弟俩叫到书房促膝长谈了一番:「你们兄弟二人外出历练总归是好的,我与肖家也总不能护得了你们一世。在外总比不得家中,凡事多加几分思量,不可操之过急。尤其是临风还是孩子心性,临瑜你身为长兄,要承担其管教之责。」 也是因着这回要到洛河州来待到冬日才能回京,肖家的老祖宗放心不下两个孙子,便安排了往日里伺候惯两人的仆妇以及从家中的护卫队里选了二十五人一队等一行三十六人跟到了洛河州。 「等年底回来,咱们也差不多可以除孝了,白家姑娘已经十六,也是时候操办你的婚事了。」肖家主母于时送走大儿子前,突然这么提了一句。 肖家老祖宗也点点头称是:「白家丫头很好,知书识礼,人品模样都是出挑的,咱们两家的婚事是你打小就定下来了的,若不是你祖父过世,你要守孝三年,怕是如今我都已经能抱上曾孙子了。」白家家主在朝为官,虽然只是个从五品的文官,不过倒是书香传家的清贵之家,若不是肖家老爷子生前与白家老爷子是莫逆之交,两个老爷子,怕是两家这门亲事都定不下来。说到底肖家再有钱,白家清贵,总觉得肖家过于沾铜臭了。 站在窗前看着夜空中皎洁的月儿,肖临瑜心中莫名地生起一丝烦躁,也不是说白家姑娘不好,可他与她总是话不投机,清贵文人家培养出来的才女心底里怕总是有些看不起一身铜臭的肖家罢? v第42章[03.01] 肖临瑜对于白雅儿并没有多少感情,不过是肖家老爷子在世时就定下的亲事,那白雅儿知书达理,想必对肖家而言也会是个好主母。肖临瑜这一生不能自己决定的事太多,也不差婚姻这一桩人生大事了。肖临瑜以前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这还是第一回心生倦意。 「若是她,又会如何处理呢?」不知为何,肖临瑜脑海中闪过那个脸上顶着两个大大的巴掌印,一双美眸却依旧神采飞扬的苏幼金。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若是她,怕是从一开始就不会应下这桩亲事吧?」旁人的肆意人生,终究是自己羡慕不来的啊! 那头吃完晚饭,带着几个妹妹在院子里扎马练功的幼金猛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奇怪,这也不冷啊!」不过心里也没在意这么多。 夏日漫长,不过这两年开始有走西域的客商拉着些西域的瓜果回来中原卖,其中就有西瓜。因着中原尚无人种植西瓜,西域又路途遥远,加上西瓜味道甜美,实乃消暑佳品,在洛河州倒也炒得火热。 看着前世不过几块钱就可以买到的一个西瓜,现在竟然要七八两一个,幼金只觉得这一口西瓜她都咽不下去。不过她舍不得买,总有人舍得买的。这不?舍得买的人摇着折扇,走得极为霸气的进门来了:「苏家丫头你看我带什么好东西来给你了?」他可是一口气买了五个西瓜,放在自家别苑中冰镇过后才带着来了苏家的。 看着一脸洋洋得意的肖临风,幼金不禁感慨:「肖临风你还真是人傻钱多啊!」 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两人之间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拘谨有礼,如今苏家的小姑娘们都很喜欢这个财大气粗的肖家小哥哥,这让没有弟弟妹妹的肖临风表示很得意,唯一不满的是明明比自己小了半岁的幼金却没有像苏家其他小姑娘那样管他叫小哥哥,反倒是直呼他的大名。 「怎么说话的?」苏氏有些拘谨地怪罪了一句女儿,毕竟人肖公子是来做客的,女儿如今真是越发没了方寸,她可不能这么一直惯着她才是。 幼金还未说话,肖临风就忙不迭地站到了苏氏这边,坐在首位上摇着折扇耀武扬威道:「苏婶子说得是,好歹我也比你大,赶紧叫声哥哥先!」 幼金才不管发癫的肖临风,将宋婶子切好端上来的西瓜拿了一片,小口地咬了口,清甜爽口的西瓜汁水瞬间在口腔中弥散开来,舒服得重重地喟叹了声:「还是冰西瓜好吃。」虽然肖临风就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不过他这回带来的西瓜也确实是好吃,又沙又甜,还冰冰凉凉的。 苏家人自然也都不跟肖临风客气,毕竟这也不是他第一回给苏家带好吃好喝的来了。倒是苏氏总不自觉地要念叨两句:「这西瓜价贵,总要肖公子破费实在不好……」 「不妨事的,苏婶子,我这每日到你家来蹭吃蹭喝,再空手而来,我兄长知道了怕是要罚我了。」肖临风「咔嚓」地咬了口已经起沙的西瓜,满足地眯缝了双眼:「要是咱们也能种西瓜就好了!苏家丫头你要不要试试看?反正你家不是有很多地嘛!」 听到肖临风这不经意地提议,幼金倒是眼前一亮:「这事儿可以试试,我要是种成了到时候每年给你送西瓜吃如何?」然后赶忙让宋婶子将方才众人吐到盘子上的西瓜子都拿去洗净放着。 「长姐,咱们真的能种西瓜吗?这样咱们是不是就每年都能吃上西瓜了?」挨着幼金身边的小七一听说要种西瓜,一双大眼睛都扑闪扑闪地发亮了,西瓜真的好好吃,可是太贵了长姐说买不起,要是自家就能种,那该多好呀! 已经擦干净的手轻轻捏了捏小七白净的小脸,笑着应到:「是啊!等长姐种出西瓜了,就让小七吃个肚儿圆!」 「苏家丫头你这话放得也太早了些,若是你种不出来,那到时候可别怪我笑你咯!」在肖临风看来,这洛河州以前都没有种过西瓜的人,她苏幼金一个小丫头片子还真能种出来不成?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虽然说是这么说,不过幼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还真是让肖临风莫名地不爽,这小丫头明明一副小身板,怎地还总是神采奕奕、充满自信的模样? 说了要种西瓜,不过如今已经夏末秋初,已然不是育苗的时候,幼金只得将从肖临风带来的五个西瓜里头收集起来的种子全都洗净晒干,然后入袋封存好,只等明年开春就种下。 侯家湾那边,侯威手脚很快,不过一月就买够了鸡仔苗全部投入苏家的百亩荒地中去饲养。 不过一开始鸡仔还小,也是在荒山上搭了个鸡圈养了将近一个月才放出去满山跑,如今鸡仔都还小,自然能产的肥也不多,如今荒山上沤肥的原料大多是幼金雇了个拉夜香的,每隔一日就将苏家河工宿舍那边的肥水拉过来,一时间倒也勉强够用。 金秋时节,转眼又到了收获的季节。今年苏家可不止有两亩葵花籽要收了,四十六亩良田里的水稻、小麦已然成熟,虽然如今苏家也是雇得起长工短工的人家了,不过到了苏家开镰那日,幼金还是带着几个妹妹一同到了侯家湾去干活。 苏家这回请了足足十二个短工,不出意外只需两三日就能将四十六亩粮食全部收完,幼金指挥着宋叔带着短工们分散开来收割,给自家姐妹们留了半亩左右的地:「虽然咱们家如今日子好过了,但是我也要带着你们一起干农活,就是让大家都记得,咱们也是从苦日子里过出来的,无论将来过得怎么样,都不会比在翠峰村过得差了。」 手里拿着镰刀,身穿粗棉窄袖衣裳,头戴草帽一溜站开的苏家姐妹们都认真地点了点头,其中还有一个不合时宜的穿着宽袖丝绸衣裳的少年也戴着草帽张大了嘴巴喘着气儿:「苏家丫头,小爷我是来吃饭的,为何我也要下地干活?」从小锦衣玉食的肖临风哪里做过这些粗活?都还没下地呢就已经开始喊累了。 幼金脸上挂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道:「这可是你兄长特意交代我的,你要是有什么意见,找他说去呀!」其实幼金一开始也没把这个娇滴滴的贵公子算进劳动改造的行列,不过是前日进城采购时碰到了肖临瑜,他知道苏家要开镰了,特意拜托幼金将肖临风也带上。 v第43章[03.01] 当时幼金听完还觉得有些震惊:「肖公子,这下地干活可不是好玩儿的事儿,肖临风他没干过活的人,怕是要吃不消吧?」不是她瞧不起肖临风,着实是他看着就很弱鸡的样子啊。 「正是如此,我才要拜托苏姑娘,临风这孩子只是调皮捣蛋了些,没有什么坏心眼的,若是能磨炼一二,也是好的。」肖临瑜拱了拱手,温和地笑着。 见他这般说,幼金便也将此事应承了下来:「既然肖公子这般说了,我自然不会拒绝。」许是肖临瑜太温和有礼,宛如翩翩公子一般,幼金在他面前总是不自觉地有些说不清的感觉,有些畏惧又有些拘谨,不像跟肖临风相处时总把他当成小屁孩一般对待,倒是怡然自得许多。 正是当日两人的三言两语,就害得原本要在苏家舒舒服服地翘着二郎腿逗狗的肖临风也被「流放」到侯家湾来收稻子来了,不知内情的肖临风简直是欲哭无泪,他为什么也要来收稻子啊!兄长是想整死他不成? 「别在那站着了,干耗着也没用,今儿个咱们不把这块地割完,谁也走不了的。」幼珠一副难兄难弟的模样拍了拍肖临风的肩膀,人小鬼大地叹了口气:「都是命啊!」她好好地在城里做着糕点的人都被拖回来干活了,肖临风还想逃过一劫?不存在不存在! 不过半亩的地,苏家姐妹七个,连不过四岁出头的小七也拿着镰刀摇摇晃晃地下了地,肖临风擦了把脸,认命地跟在最后也下了地。肖家的仆人与护卫们跟在小少爷身后,十分不忍地别过头去不再看小少爷干活,他们金尊玉贵的小少爷,何时做过这种事啊?大少爷真是太狠心了些! 此次除了苏氏与玉兰,还有在城里照例开店的山奈几个,苏家所有仆人也都被拉到地里来干活了,虽然幼金也没指望着她们能干多少活,不过磨炼磨炼性子也是好的。 在侯家湾过完了极其悲惨的一日后,肖临风已经从原先衣袂飘飘的白衣美少年变成汗流浃背,浑身泥泞的泥娃子一个了。无力地瘫坐在地,接过护卫递过来的装满清水的葫芦,「咕噜咕噜」地灌了几大口,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可算是完了。」 宋叔带着短工将粮食全都运回了苏家,幼金几姐妹因着这两年来都坚持锻炼,倒不像肖临风这般累成死狗。小七将干净的帕子递给肖临风:「小哥哥,咱们快回家吃饭吧!」如今日头已经西斜,短工们还要挑灯干活,不过幼金这边带着几人收完了这半亩稻子,也就开恩让苏家的人都可以回去了。 肖临风在自家护卫的搀扶下才勉强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上了马车,然后就直接瘫在里头了,太累了,他如今只觉得动个手指头都嫌累得慌!再也不来了再也不来了! 然而,打定主意等苏家秋收过后再去蹭吃蹭喝的肖临风,第二日一早,天才蒙蒙亮,就被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长兄肖临瑜整个打包塞上马车,送往五里桥苏家了,临走前肖临瑜还不忘嘱托他:「去到了好好干活,别偷懒儿!」 全当没看到幼弟脸上绝望的表情,肖临瑜送走了幼弟,自己也转身上了马车,他今日约好了西域的行商要谈一笔买卖。 「大少爷,这让二少爷去收粮食,会不会太辛苦了些呀?老奴瞧着才一日二少爷的脸儿都晒脱皮了!」何婶子站在马车下,有些心疼地为二少爷求情。 坐在马车里的肖临瑜听到何婶子这般说,便打起了马车车窗的帘子,笑道:「临风自小娇养惯了,吃些苦头也是好的。再者他在洛河州并没有玩得好的朋友,处得来的也只有苏家那些小姑娘们了,苏家虽然是穷了些,不过那几个孩子都教养得好,临风跟她们在一处玩,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可总归是男女有别,二少爷也没这么吃过苦的呀!」肖临风是何婶子看着长大的,早已把他看得比自己的亲生骨肉都重要,已经是疼到眼珠子里的了,哪里舍得二少爷这般受罪? 「何婶你放心,苏家那丫头心里有数的。」肖临瑜对苏幼金的眼力见儿还是有莫名的信心的,安抚了何婶子两句,自己也坐着马车出门了。 幼金也确实没有辜负肖临瑜的信任,今日只有宋叔带着宋华在侯家湾那边监工,其余人都留在家里晒谷子。得知这个消息的肖临风大大地松了口气:「感谢苍天!」再让他下地干活,估计真是要连小命都搭进去了! 将一把爪篱塞到肖临风手里,幼金笑道:「肖大公子怎么还舍得让你来受苦?」别说肖临风,就连幼金都觉得肖临瑜够狠的了,想让他吃吃苦,昨天那般已经够遭罪的了,没想到今儿个居然还来? 抱着爪篱也不干活,肖临风叹了口气:「谁知道呢?」昨日辛苦了一日,昨儿夜里回去了才发现他手上都长了好几个水泡,如今还刺痛着呢!索性就将爪篱随手丢开,然后跑到花厅歇息去了。 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不过幼金也没想着今日还要让肖临风干活,也就随他去了。 苏家如今也有足够的晒谷场,四十六亩良田的粮食不过三日也都收割完成,短工们继而转战侯家湾的荒山上,那里还有苏家今年种的二十亩向日葵。 秋收过后的秸秆跟向日葵杆子也都留着沤肥用,倒是一样不差地全给利用上了,一连半月的好日头让农人们可以将今年的丰收全部晒干收入库房。之前一直靠买粮度日的苏家,也是第一回有粮填满了原先还是空荡荡的粮仓。 「往后咱们也可以不用再买粮食了!」幼金叉着腰看着已经堆放得满满当当的粮仓,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如今家里人口越来越多,光是口粮一日就要化不少银子,她是盼了好久才终于盼到了秋收。 如今苏家香的生意也越发地好,基本每日都能达到二十几两的纯利,不过在幼金看来还是不够,她是真的穷怕了,也深知贫贱夫妻百事哀,为着七个妹妹,她还要有更大的家业才是。 v第44章[03.01] 侯家湾的荒山上如今已经成活了将近二十亩的树苗,虽然都还未开花,不过长势很不错,想必再过个一两年,便能开花,到时候苏家香所需的原料又能解决一大部分。 天公作美晴了半个月后,便开始秋雨连绵。苏家众人如今已然都换上了夹棉衣裳,防着秋雨寒凉。秋收过后,幼金托了陈牙人寻了许久的三十亩良田也有了着落,这回添的三十亩良田是在洛河州西边十几里的一处村子边上,距离五里桥也有将近二十里地的距离。 这回买的地幼金是直接挂在了幼银名下,不过并没有跟家里人提过这事儿,苏家众人也都以为这回买的地依旧是落在幼金名下,毕竟如今苏家的户主是幼金,落在她名下也是正常的。 「苏姑娘,您这买地买人的,光景真是越发的好了,往后有什么生意,还请多多关照一二才是。」陈牙人如今对苏家的生意也越发地上心,只要是幼金托他的事儿,都是保质保量地完成,毕竟这瞧着就是个长远生意的主儿,可得好好捧着才是。 幼金将地契收入袖口中,笑着点点头:「一定一定,往后还有劳烦陈大叔的时候呢!」等侯家湾山上的树都开花以后,幼金还要寻几个老蜂农,趁着今日得见,也顺带跟陈牙人提了。 「蜂农这怕是不好找,不过我尽力去找找看。」陈牙人听完幼金的话,沉吟许久。 幼金也了解,便道:「无妨,若是真找着蜂农,不卖身也可以,我可以出高价聘请他们来干活。」苏家毕竟不是高门大户,若是人能靠自己的手艺吃饭的,又有几个人愿意卖身呢?幼金也是清楚这点的,便用了迂回战术,只要能请到人,那就是好事儿。 转眼又到隆冬。 「苏家丫头,我与兄长明日就要回京了,等明年我回来的时候给你们带京城的新奇玩意儿啊!」这半年在苏家蹭饭蹭成个白团子的肖临风坐在苏家后院的小亭子里头,有些少年强说愁:「这洛河州还是太穷了些,那京城新奇的玩意儿多着呢!你们有时间了一定要到京城玩儿,到时我带你们玩儿!」 泡了一壶自己新炒的桂花乌龙给肖临风尝尝鲜,幼金听他说着京城的事,嘴角缀着浅浅的笑,只道:「成啊!等我们去京城了,一准儿找你尽地主之谊。」 肖临瑜端起手边还冒着热气的茶杯,放至鼻下闻了闻,道:「这是桂花的味道?」 幼金微微点头:「正是,我闲来无事折腾出来的茶,自己喝着不错,肖公子尝尝看如何。」端起石几上的青瓷茶杯,朝肖临瑜微微举起示意。 肖临瑜也觉得新奇,便也跟着尝了口,味蕾感受着前所未有的体验,笑着点点头:「桂花的香气混合了茶叶的清雅,确实不错,苏姑娘可有打算上市售卖?」肖临瑜是一个合格的商人,有什么新奇的又好的,第一感觉自然是想着能为自己换回多少银钱。 「肖公子以为此茶若是上市,是否会有销路?」幼金这茶当然也不是白泡的,经过这半年与肖临瑜的接触,她不得不承认人家确实比自己有经商头脑,这壶茶自然是拿来当敲门砖的。 白玉般的手指微屈敲着石几,肖临瑜略微思索了下便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大略说了说:「茶香清冽,花香浓郁,两者相配倒也是相得益彰,不过苏姑娘选用的茶叶品质略微差了些,若是平价走销量,倒也过得去。可若是想做精做尖,选用武夷的茶叶,想必品质能更好些,价钱自然也不用说了。」 幼金受教地点点头,幼金也知自己此次用的秋茶品质确实不咋地,不过是为着抓住这次机会跟肖临瑜请教一二才着急制出来的茶叶而已。将肖临瑜面前半满的茶杯又斟了八分满:「肖公子所言甚是,可武夷远在数千里之外,我这资金也不足以支持我到武夷买茶叶,若是就近,是否有可取的茶山呢?」两人一说到生意上的事便都有些忘乎所以,肖临风听得无聊,便往前院去了。 「洛河州往南快马加鞭四五日的路程,在寒城县境内有一处名为茶乡的小村落,那里的村民大多以种茶为生,茶叶品质虽比不得武夷,但也比洛河州这边的好上几分。」肖临瑜曾在外游历一年有余,对大丰多地的风俗民情也有些见识,当年偶然间路过一处叫茶乡的村落,那里的茶叶倒也算得上不错,因此还有些印象。 对于肖临瑜这个活地图,幼金还是十分感谢的:「若真是如此,四五日的路程倒也便宜得很!」幼金所图的茶叶生意也不止桂花乌龙这一样,她是准备要做大了花茶生意来的,自然是需要稳定便宜的茶叶货源。 「我在茶乡那曾结交过一个姓周的读书人,为人清正。不妨我手书一封,若是到了茶乡,你找到他,也许能帮上些忙。」肖临瑜瞧着眼前的少女听完自己的话两眼都发亮了,不由得莞尔一笑:「就当是略微报答这半年来临风在你们家蹭吃蹭喝。」 「那就有劳肖公子了。」虽然幼金很想客套一下,不过她真的很需要这封信。「其实肖临风在我们家吃饭,我们家最多就是出些柴火,倒是我们都跟着沾光吃了不少好东西呢!」 「你与临风都这般熟了,跟我也不必太见外,叫我肖大哥便是。」肖临瑜看着笑得跟个尝了肉的小狐狸一般的少女,不由得想起自己小时候养的那只白狐,情不自禁地伸手上去捏了捏她秀美的脸颊。 才刚捏了一下,「受害者」与「施暴者」都愣了下,肖临瑜有些羞赧地收回了手,不过少女特有的光滑得如同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的肌肤倒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肖家家教甚严,加之肖临瑜自身对男女之事也算不上多热衷,甚至隐隐有些不喜与女子交往过密,已经年近十九的少年,如今还是童子之身。没想到今日竟然对一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动手动脚」,真真是有辱斯文了! 幼金尴尬了笑了两声,然后赶紧转移了话题:「不知肖大哥这回回京,何时再回洛河州?」 肖临瑜将捏过幼金脸的手藏至身后,两指轻轻搓着,仿佛在回味方才的美味一般。听她这么问,便道:「怕是不回来了,等过了年除孝后,我的婚事便也要提上日程了……」 v第45章[03.01] 「那就先恭喜肖大哥了,我这一时也没有准备贺礼,着实有些失礼了。」听到他要成亲了,幼金心中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过还是笑着送上了祝福。 撑着油纸伞的玉兰一进后院便瞧见了一男一女,一红一白的身影坐在小亭之中,男子高大俊朗,女子明媚动人,确实是幅美景,便悄悄地转身走了。 肖家兄弟走后,苏家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仿佛肖家兄弟从未出现过在自家的生活中一般,只是偶尔已经会简单说些话的小八还会朝着门外的方向喊几声哥哥。 今年苏家自己种了二十几亩向日葵,晒干后也好友将近三千斤的瓜子。如今苏家人多,炒瓜子倒也不是多难的事儿,腊月初十起,苏家香点心铺子又推出了核桃、绿茶、五香以及原味四个口味的瓜子,一举将洛河州三分之二的瓜子销路给垄断了。 如今苏家香已然成为洛河州十分知名的点心铺子,这让那些原先还瞧不上不过几个小丫头片子操持的苏家香的人个个都追悔莫及,看着自家日益冷淡的生意,再想想如今正大排长龙的苏家香,真是眼红得很。 不过肖临瑜在临走前,特意去秦大人府上送了节礼,宴席之间特意提到苏家香是肖家走得很近的妹妹开的,拜托秦大人多多关照,有了知府大人的照拂,如今苏家香在洛河州可以说是有了最大的后台,就算偶尔有不长眼的人来闹事,都不需要惊动知府大人,底下巡逻的捕快就能把那些人收拾得妥妥当当的,苏家自然是生意越做越好。 腊月二十六那日,苏家门外停了数辆马车,马车上插着上头绣有「肖」字纹样的旗子,为首的汉子下了马,敲响了苏家的大门。 从今日起,苏家香暂停营业,要到初八才开始继续营业,幼金等人均在家中。听到外头守门的婆子进来禀告时,幼金正抱着小八玩。听说是京城肖家来人了,便将小八交给玉兰,然后吩咐到:「将人带到花厅,白芷你去端些茶水来,再让灶上准备些驱寒的吃食。」然后自己披上厚厚的织花缎面的披风,往花厅去了。 「苏姑娘,小的奉我家主子之命,给姑娘送年礼来了。」花厅里站着的正是当日跟着肖家兄弟一同到洛河州来的护卫首领。 看着已经将不算小的花厅摆得满满当当的各色礼盒,还有各色料子,甚至上好的皮货,幼金只觉得眉心微微跳动,要不要这么败家?不过还是笑着婉拒:「这么多的年礼,着实是贵重了些,无功不受禄,还请护卫大哥将东西送回去吧!」 肖护卫恭恭敬敬地拱手,一板一眼道:「苏姑娘,小的只是奉我家主子之命行事,我家主子只让我送来,没说要我把东西带回去。」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两封信:「苏姑娘,这是我家主子与二少爷要捎给姑娘的信。」 被他的话堵地突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的幼金只觉得哭笑不得,这是强迫自己收礼不成?接过肖护卫手中的信,搁到一旁,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也不为难护卫大哥,厨房里备下了热菜热汤,护卫大哥与兄弟们一路也辛苦了,吃些东西消消乏,歇一歇如何?」 「多谢苏姑娘!小的们还要赶着回京复命,就不留宿了。」肖护卫谢了恩,然后才跟着宋叔往厨房去,宋叔那边得了主家的话,自然是好酒好菜招呼着肖家的护卫们。 花厅这边,幼金看着堆积如山的节礼,不由得又叹了口气,这才拆开肖临瑜兄弟随礼送过来的亲笔信。 肖临风的信里也没说什么,只说自己给她准备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吃食儿,看着山奈等人整理的东西,幼金不禁笑出了声:「这肖临风还真是!」 看完了肖临风的信,才拆开肖临瑜的信。这已经是幼金第二回看到肖临瑜的信了,正所谓字如其人,肖临瑜写得一手端方又隐隐带些棱角的字,幼金还未看完肖临瑜的信,山奈便捧着一个盒子到了她跟前:「姑娘,里头是,银票!」 听到山奈的话,幼金才看完肖临瑜的信,在信中肖临瑜也提到了这笔钱:「这一万两就当是我借给你的,或者是入资你的茶叶生意。」 气得幼金「啪」地一声将信拍在木桌上:「我脸上写着我很缺钱这几个字吗?」幼金其实是不想欠人人情的,尤其还是一万两这般大的数目,若是茶叶生意做起来了还好,可万一失败了呢?到时候就是全家一起卖身那也赔不起不是? 幼金简直觉得这就是个不定时的炸弹一般,沉着脸接过山奈递过来的匣子,里头赫然装了十张一千两面值的银票,还有一个狭长的小木头匣子。幼金觉得有些奇怪:「这装钱的匣子里头还能放别的什么宝贝不成?」听到姑娘这般没好气的话,山奈等人也不禁捂着嘴笑了。 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支玉质细腻,触手生温的白玉簪,簪子的一头还雕刻着一支娇憨的小狐狸,十分有趣。 「好漂亮的簪子!」不仅山奈等人惊叹,连幼金也被惊艳了。玉簪底下还压着一张字条,打开一看还是肖临瑜的笔记,上头写着:「你比临风小半岁,到你及笄时我们必是要错过的了,先给你送上及笄的贺礼。」 幼金只觉得脸上微微发烫,「啪」地一声将装着簪子的匣子盖上,然后白了眼个个都晃了神的丫头们:「别愣着了,赶紧把东西整理好,该放入库房的就放入库房。」 肖家的护卫们用完饭菜后,前来跟幼金辞行之际,幼金将那个装着一沓银票跟玉簪的盒子捧了出来:「护卫大叔,这个太贵重了些,我不能收,还要劳烦你带回去给肖公子。」 那护卫队长在出发前也是得了大少爷的话儿的,自家送来的东西一样都不许往回带,自然是万般推脱。 v第46章[03.04] 幼金无法,只得又手书了一张借据另外装在信封中,同苏家准备好的土产年礼一同交给护卫队长带进京。 肖家送来的节礼光是金银首饰就有一大匣子,虽然这些比不上那只被幼金藏起来的白玉簪贵重,不过也都是京城里头时新的花样子。如今苏家只有苏氏是能用得上头饰的,苏氏在幼金的劝说下也只是选了几样瞧着适合她这个年龄戴的金银收下了,剩下的银项圈、手镯之类的,肖临瑜也是十分贴心地按一式八份准备,苏家姐妹人人有份。 苏氏瞧着那毛色极好的皮子,不由得有些过意不去:「肖小公子不过在咱们吃过几顿饭,这么贵重的节礼,咱们就这么收下了岂不是有些太占人家便宜了?」苏氏估摸着这些年礼加起来少说也要上千两银子,这她们就这么收下是不是显得有些太贪财了些? 幼金拍了拍苏氏的手,道:「娘,我也没法子,我让肖家的护卫拉回京城去,可人家说只听他们家主子的话,那我能怎么办?只能先欠着这份情,将来若是有机会再慢慢还了。」幼金还不敢让苏氏知道自己手里如今还握着一万两银票以及一支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白玉簪,若是让苏氏知道了,想必又要操心了。 「早知如此,咱们也应该准备些节礼给肖家送去才是的。」苏氏收了这么贵重的礼,总有些惴惴不安。 「娘放心,我有准备东西给肖家护卫带回去的,虽然值不了多少钱,好歹也是一份心意。」幼金方才在肖护卫走之前特意让他捎了一罐子桂花茶回去,想着那日肖临瑜还算得上喜欢,加上苏家如今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只能是这样了。 再说京城那头,肖临瑜兄弟俩虽然是私底下准备了三大车节礼送往洛河州,不过到底也是瞒不过肖家的长辈们的。 「瑜儿,自打你从洛河州回来以后,总瞧着有什么心事一般,不妨跟为娘说说?」于氏从心腹嬷嬷那听到儿子安排了身边的护卫首领送了三大车贵重的节礼往洛河州一户姓苏的人家去了,加上儿子自打从洛河州回来以后,就有些不同,儿子与白家姑娘的婚事已经提上了日程,于氏却莫名有些担忧。 肖临瑜微微摇了摇头:「儿子无事,入冬以来娘亲身子一直不好,还是不宜操劳。」扶着于氏坐到首位,然后自己则坐到了于氏下首,一旁的小厮很快就端上了热茶。 于氏看着儿子眉间隐隐郁结,不由得又叹了口气:「知儿莫若母,你这心里有事没事,娘一眼就看出来了,可是在洛河州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其实于氏更想问的是,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把儿子魂都勾走的狐狸精,她身边的嬷嬷早已将苏家的情况打探得一清二楚,先入为主认为对方就是贪图自家的富贵的于氏,自然对苏家不会有什么好印象。 「不过是生意上的事罢了,儿子能处理好的,娘亲还是以保养身子为宜。」其实肖临瑜自己也不知道心里在烦躁些什么,自打回京以后,他与白家姑娘的婚事提上了日程,清贵文人家的才女即将成为肖家下一任女主人,肖家上下自然都是欢喜得很,可他却对这门不能拒绝的亲事有了莫名的抗拒。 于氏看着不知何时起已经不爱跟自己亲近,有什么话也不爱与旁人说的大儿子,忽然有种自己已经忽视大儿子太久的错觉,不过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你都这么说,我也不多问了,过两日你二叔设宴,白家姑娘也在受邀之列,你们也有将近一年不见了,好好准备着吧!」 「是,儿子恭送娘亲。」肖临瑜送着于氏到了院子门口,恭恭敬敬地拱手弯腰行礼。 于氏看了眼端方有礼的大儿子,不知为何眼眶竟微微有些发红,何时起儿子竟跟自己这般生疏了?叹了口气,不再去看他,坐上小轿走了。 送走了于氏,肖临瑜莫名地松了口气,什么时候起他在这个家里也要这般压抑自己了?刚这般想到,肖临瑜自己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应该说是什么时候起,他才发现自己在这个家要这般压抑自己了?以前从来不曾有这种感觉,自打这回从洛河州回来后,不知为何却总是对京城的一切都莫名抗拒…… 打发走了身边伺候的小厮,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直到掌灯时分才从里头出来,肖临瑜也没有想明白是为何。 今年的冬日格外冷些,洛河州的运河也已经全部挖通,在苏家住了两年的河工们全都走光了,只剩下已经有些破旧的茅草屋子还有看门的汪大爷。 因着汪大爷年岁大了,也做不了别的活计,幼金便叫了他到苏家的宅子来看大门,按二钱银子一个月,提供食宿。在河工们都走了的时候,汪大爷还有些担心自己的生计,虽然这两年下来也存了不到三两银子,可这也不顶什么用啊!是以幼金话都还没说完,汪大爷便拍手同意了:「我老头子要这么多钱也没啥用,只要苏家丫头你管吃管住,逢年过节再给老头子一点酒,那我就再满足不过了!」 听到汪大爷这般说,幼金也乐呵乐呵地点头承诺:「成,往后逢年过节短了谁的都不会短了您的好酒!」一老一少说得开心,当场韩立便帮着汪大爷收拾铺盖搬到苏家宅子去了,就住在苏家大门边上的小房间里头,倒也方便。 河工宿舍正式落了锁,何浩夫妇的生意也停了下来,热闹了近两年的河西边,这一下子又重回平静了。 今年这个年五里桥的村民们都算过得不错,村里头十有八九的人家都腾出空房租给河工住,都多了一份收益,还有不少是挑着吃食去卖的,那就赚得更多了,比如里正何浩家。 这两年何家靠着何浩夫妇俩起早贪黑地做,倒也攒下了四十几两银子,一家子和和美美地也能过上个好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何轩海在今年的秋试中名落孙山,给这个本该是团圆欢乐的年蒙上了一层散不去的阴霾。 「当家的,这轩海一直这样也不是个法子啊!」看着儿子自打放榜以后便急剧消瘦了不少的模样,赵氏真是急得不行。 看着一向神采飞扬的儿子变成这般,何浩心里也着急啊!抽了好几筒旱烟,才皱着眉头道:「我晓得,一会儿我再找他好好谈谈吧!等开年儿子就十七了,你那边也该抓紧些了,多个人伺候他,兴许能好些。」 v第47章[03.04] 何家这边如果说是美中不足,那隔了两条巷子那边的陈老三家就是愁云惨雾了。 自打陈老三「卷款潜逃」后,只有陈老三家的拉扯着四个孩子,陈家的地早几年就被陈老三赌输了卖了抵债,平日里吃喝都是靠陈老三坑蒙拐骗得回来的,如今陈老三不见了,这陈家更是连锅都揭不开了,想把房子租给河工吧,上回五个河工在陈家出的事儿早就传遍了,谁还敢来住?便只得东家借西家骗,陈老三的大儿子去给人家当苦力挣些钱,勉强度日罢了。 眼瞅着就要过年了,村里人哪家不是备好年货等着过个好年的?可这陈家却连烧炕的柴火都没剩几块了,这年哪里还过得下去? 陈小红穿着不知打了多少补丁的破棉袄,背着从山上捡回来的柴火,双脚早已冻得没了知觉。等她好容易回到家时,却连一口热汤都喝不上。被眼前的日子已经逼到绝境的陈小红实在是没了法子,再一次找上了苏家。 「只要你给我一百两,不,五十两,我绝不会把你杀了陈老三几人的事说出去的!苏幼金,你们家如今这么有钱,给我五十两又如何?」陈小红坐在最靠着门口的圈椅上,感受着温暖如春的室内,喝了好几杯热水,总算是缓了过来。 幼金被她这副「我穷有有理,你富你活该」的态度给气笑了:「我们家有钱是我们家的事,凭什么要给你?你总说你有多不容易,我的银子就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嘲讽的眼神直直地打在陈小红的身上,让她有些无地自容:「我们家刚来五里桥的时候,穷得要住闹鬼的房子,我们有去求过富人家给我们银子吗?你说陈老三是个见钱眼开的畜生,你这样张嘴就敲诈我,还不如陈老三呢!」 「我不过是个乡下丫头,我又能怎么办?」陈小红有些理亏,不过还是犟着嘴回道,不过她也是打从心里这般觉得的,她一个生在这种破烂家庭的女子,又能怎么办呢? 听到她这般说,幼金无声地叹息一声,若是个要强的,怕就不一样了吧?摇摇头道:「说到底你还是跟陈老三一样,伸手就想问别人要钱要粮,你去骗去抢能骗得了抢得了一时,那总不能这般过一世吧?银子我是不可能给你的,不过帮你过好这个年我还是可以的,但也仅此一次。」召来宋叔,让他准备米面各二十斤,又叫宋婶子寻了几套苏氏以前穿过的粗棉布衣裳装好带过来。 陈小红看着放在地上的粮食衣裳啥的,只觉得苏家这是在打发乞丐:「你话说得好听,想用这么点东西就让我帮你保守秘密,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就这么多东西,你爱要不要,至于你口口声声说我杀了陈老三,你有证据吗?」幼金着实是不想再跟这个神经病胡搅蛮缠,直接让宋叔将人打发了出去,还交代了汪大爷,往后陈老三家的人,一个都不许放进门。 陈小红虽然觉得苏家是在打发乞丐,不过该拿的东西她也没忘记,扛着米面衣裳往河东边儿回,心里对苏家的富贵生了更大的念想,也对破落的陈家生出了更大的怨恨。 打肖家的年礼送到后第二日,便是难得的晴天。 苏家院子里的积雪早已清扫得干干净净,过年的衣裳也早早就已经做好了,肖临瑜送来的料子着实是太好了些,苏氏舍不得用,连着那些皮子也一并锁到了库房里头放着,等家里的闺女们再大些再做衣裳也是好的。 闲来无事,幼金便带着家里的丫头们用红纸剪了许多窗花,贴在半透明的琉璃窗上,映衬着倒显得光秃秃的院子也多了一分暖意,外加多了几分喜庆,倒也十分合时宜。 苏家的铺子一年到头也只有过年才会关门十日左右,不过在苏家做事的仆人每月都是有四日假期的,轮流着休息倒也不耽误做事,不过这般人齐的放假还真是一年就只有一回,小姑娘们得了空闲,手里头攒了一年的月钱也终于有机会花出去了,便都跟幼金告了假,又央了韩立驾着骡车送她们到洛河州里去赶集。 幼金则带着幼银幼珠幼宝三个大的往河东边儿的五里桥村里去,她们今日要去给里正家还有平日里跟自家有来往的婶子家送些节礼。 因着上回陈老三的事让幼金长了记性,是而幼金也没有给这几家人准备多厚的节礼,不过是两三斤猪肉跟一包点心。先送完了另外几家,最后才绕到何家去,何家的节礼素来也是厚上两分的。 今日是带着宋华提着东西出门的,不用幼金开口,宋华就已经敲响了何家的大门:「赵婶子,我是宋华!」 「哎!来了!」屋里头的人听到外头的敲门声,赶忙出来开门了。门一开,原来是何家的小女儿何小宁,一见苏家几个姐姐都来了,便乖乖地问好:「姐姐们好!」然后赶忙侧开身子让苏家几姐妹进去。 「小宁好,你爹娘在家不?」幼金笑吟吟地跟在小宁身后问到。 走在前头的小宁点点头:「在呢!」走到正房门口便喊道:「娘,幼金姐姐来了!」 里头的人一听到是苏家的人来了,便也赶忙迎了出来。赵氏笑呵呵地将人拉到室内炕上坐着:「你说你也真是的,这大冷天自己出来还带着几个妹妹一起出来,也不怕冻着!」看着苏家四个女儿一字排开坐着,再看看一旁站着的自家的女儿,不由得感慨是真不一样了! 「婶子可快别忙活了,我们不是来麻烦你做这些的呢!」幼金赶忙拉住给倒完白糖水还要准备零嘴儿的赵氏:「这大冷天儿的,婶子可赶紧暖和暖和才是!」又示意宋华将手里提着的篮子放在桌上。 看着一篮子的东西,赵氏有些不知所措:「你这孩子,来就来,还提这么些东西来作甚?」这两年也是多得苏家便宜租给自家的屋子,自己做些吃食也挣了不少钱,她还没去谢人家呢,人家就先提着东西来送给她了,这让她如何好意思? v第48章[03.04] 幼金笑着按住赵氏推辞的手,道:「这两年也是多得婶子照顾我们家,这节礼也不值多少钱,多多少少也是我们一点心意,婶子可快收下才是。」 见幼金这般坚持,赵氏也就厚着脸皮收下了,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子话,幼金才带着几个妹妹跟赵氏道别,然后往河西边去。可苏家众人才出何家院子大门不过片刻,后头就有一个脚步声追了过来:「苏姑娘!」 苏家几人闻声回头,盯得何轩海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找苏大姑娘。」 「哦。」幼银几人可有可无地应了声,幼金看向何轩海,行了个平辈礼:「何公子有何事?可是赵婶子有什么要交代的?」 何轩海看到苏姑娘身边跟着的男子穿得都十分齐整,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污头蓬面的,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不是我娘找你,是我找你,我送你回去吧,咱们边走边说?」 幼金笑得温和,不过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用了,雪路难行,不劳烦何公子奔波,有什么事便在这里说罢。」思绪在脑海里转了好几圈,幼金都没想起自己与他有何交集,这找自己是有什么事?剩下的苏家众人也都个个都眼睁睁地看向何轩海,都等着听他说找长姐有什么事呢!长姐没让她们走开,那就是她们可以听的。 何轩海本来是想问幼金愿不愿意再等自己三年,只要三年,他一定可以高中,到时风风光光地娶她过门。可如今除了他想表白的少女,还有四个睁大了眼睛等着看热闹的人,这让素来脸皮薄的他如何开得了口? 见他犹犹豫豫地也不说话,幼金觉得有些无语,不是他有话要跟自己说吗?怎么又不说了?便问到:「何公子,你有什么要说的,尽管说吧?」 「能、能否借一步说话?」何轩海臊红了脸,指了指距离幼银等人约摸有十步距离的地方,祈求的眼神看向幼金:「只要片刻就好!」 幼金是真不懂这些书呆子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同样是文人,肖临瑜还是有举人功名在身的,人家就比何轩海好多了不是?叹了口气,还是点点头,然后跟着何轩海走开了几步:「说罢!」 面对着心仪的少女,平日里谈论起诗词歌赋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何轩海反而变成了一个笨口拙舌的傻子一般,涨红了脸,也不知打了多久腹稿才好不容易张开了嘴:「苏姑娘,你、你可愿意、愿意等我……」 幼金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他开口,结果越说越小声,到后面根本就听不清他嘟囔的是什么,幼金只觉得自己最后一丝耐心都要用完了:「何公子,你到底有事没事?没事我就先回去了。」这大冷天的,在外头冻着好玩不成? 「别!」一听说她要走,何轩海情急之下便伸手拉住了幼金的披风:「苏姑娘,我想问,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等我?」 「等你?等你干什么?」幼金将自己的披风从他手里拽回来,对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搞得有些云里雾里的,皱着眉头反问到。 何轩海话说一半,见她这般反问,脸上好不容易消退的红晕又爬了上来:「等我考取功名,我就娶你过门……」 「娶我?我何时说要嫁给你?」幼金这是真的觉得何轩海脑子有问题了:「何公子,我们加起来也没见过几回,我也没说过要嫁给你,你是怎么来的我想嫁给你的这种错觉?」幼金强压着心中的不耐反问到。 听到她这么反问自己,何轩海却有些愣住了,他之前明明听到娘跟爹说要去苏家说亲的,怎么苏姑娘还不知道这事吗?还是说她见自己没名落孙山,不愿意做这门亲了? 看他呆若木鸡的样子,幼金叹了口气,道:「何公子,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生出我要嫁给你的这个想法,不过我今日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以前、现在,包括将来,都不曾有过要嫁给你的想法,我没有,我们家也没有这个想法,为着两家的情谊,还请何公子不要再提此事了。」 「可我之前明明听我娘说了的……」何轩海只认为她是因为自己名落孙山才拒绝自己的,便道:「苏姑娘,幼金!你相信我,只要三年,我一定能考上功名,然后风风光光地娶你过门!」 看到他已经有些癫狂的模样,幼金倒退了数步以策安全:「何公子,我们之间并没有多少情分,你还是唤我苏姑娘吧!至于赵婶子确实有提过,不过我们家没有同意,不信你可以回家问赵婶子。如果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女子名分大事,还请何公子不要随意言语才是。」说罢便转身走向一直密切看着自己的三个妹妹与宋华,然后往河西边去了,只留下觉得天旋地转,然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昏迷倒地的何轩海。 「无妨,这口血吐了才是好的,心头的郁积消散了不少,睡会也就醒了,我开帖药给你,五碗水煎成一碗,一日两剂,左不过三五日就好了。」五里桥村里的赤脚大夫把完脉,给一颗心悬了老高的何家人一颗定心丸:「只是轩海如今身子倒是弱了不少,多少也要补补才是。」 听到大夫说儿子没事,何浩也是大大地松了口气:「多谢大夫,我一会儿就让孩子他娘杀只鸡给孩子补补。」送走了大夫,一家人杀鸡的杀鸡,熬药的熬药,等到午后,昏睡了将近两个时辰的何轩海总算是醒了,何家人这才松了口气。 乖乖地喝了药的何轩海看着眼眶有些发红的赵氏,有些迷茫:「爹娘你们这是怎地了?」 「没事儿没事儿,只要你没事了就好,爹娘都好着呢!」赵氏将空了的药碗递给一旁的何小宁,然后又端了碗熬得香浓可口的老母鸡汤过来:「这鸡汤熬得正好,你快喝些罢!」 v第49章[03.04] 何轩海吐了口血后,心中的郁积之气确实消散了不少,虽然如今人还有些虚弱,不过脸上的阴郁之气倒是都不见了,虽然想起自己昏迷前苏家姑娘的那番话,心中还有些隐隐作痛,不过看着守在自己床前的家人,不忍让爹娘担心,也就一口一口地喝了一小碗鸡汤,才道:「娘,我想歇会儿。」 「唉!好!那我们都在外头,你有什么事儿就叫一声啊!」赵氏见儿子肯吃东西了,也是松了一大口气,见他说累了,也赶忙将丈夫孩子都轰了出去好让大儿子好好歇息。 看着紧紧关上的大门,何轩海闭上眼睛就是幼金那张好看的脸上说出的绝情的话,一滴泪水悄悄从眼角滑出,浸湿枕头。 苏家在五里桥并无亲戚,是以每年过年都是一家人在一起猫冬的好日子,不过今年倒跟去年有些不同。 过完除夕,从年初三开始,就已经有不下五六个媒人上门来说亲了,她们的目标主要是苏家的长女:「苏太太不是我跟您胡夸,那刘家是真不错,家里有上百亩的良田,那刘公子虽然才十五岁,那也是个顶个的人尖儿!人品模样真是没得说的,那刘家夫妻俩也都是能干的善人,咱大侄女嫁过去以后定是不会委屈了的!」 听着舌灿莲花的媒婆夸得那什么刘家都快夸出花来了,可苏氏却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忍痛拒绝道:「多谢嫂子了,我们家女儿如今还小,还想再留两年。」若不是幼金年前从何家回来以后明令禁止自己为她说亲,面对已经是第五个上门的媒婆,苏氏怎会不心动? 听苏氏这般婉拒,那刘家请来的媒婆也不放弃,笑着拉着苏氏的手,一副关切地掏心窝子的模样说到:「苏家妹子,不是我夸,那刘家公子是真好,配咱们大侄女是真不委屈,要知道人家家里良田百亩,还有长工伺候着的,我大侄女嫁过去只要侍奉好公婆,照顾好刘家小子,为刘家开枝散叶就成,这可是享福的啊!」 听到她这么说,原还有些心动的苏氏便也歇了这份心,她家女儿如今在家都是有丫环仆妇伺候着的,这要是嫁到你刘家还得被公婆磋磨?苏氏一想到当年自己的惨痛经历,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媒人:「多谢嫂子好意了,我们家女儿确实还小,再者我们这家里可少不得幼金,还是过几年再说吧!」 那媒婆见她这般软硬不吃,也知道自己是赚不了这份银子了,不过想着苏家除了这个大女儿还有七个女儿,将来还是有得往来的,便也只是笑着告辞,不再纠缠了。 送走了媒人,苏氏才重重地松了口气:「我才晓得原来家里女儿长大以后是这般劳累的!」 宋婶子端着茶水上来,听到她这般说,便笑着应道:「咱们家大姑娘无论人品模样,那都是个顶个地好,再者太太想想咱们家如今的光景,虽比不得洛河州城里的大户人家,可在城外的人家,那可以排得上号的了!」又有钱又能干的儿媳妇谁不想要? 「你说得也是,去年这个时候哪里有媒人想着上门说亲?不过是瞧着咱们家光景好了,便都上门来说亲罢了!」苏氏虽然性子柔弱,不过脑子也不笨,宋婶子这般一说,她就转过弯来了:「不过再怎么说,这亲事还是得孩子们自己乐意才是,还得挑个好婆家!」苏氏自己当年是被迫嫁入月家,又遇到那般厉害的婆母,自然是心有余悸。 宋婶子利落地收走桌上用过的茶具,笑道:「太太如今还不是烦心这个的时候呢!等过两年姑娘们都大了,到那时候更是烦都烦不过来了!」苏家姐妹们年岁相近,一年一个地及笄,现在想想确实还不到烦心的时候。 听完宋婶子的话,苏氏也无奈地笑了笑:「你说的也是,如今还不到烦的时候呢!」 上过苏家的门的媒人个个都是铩羽而归,过了一段时间后,媒人们也十分识趣儿地不再往苏家门上来了,毕竟这腿跑了也是白跑,何必浪费表情?苏氏不明就里,不过媒人不再上门对她轮番轰炸,她也着实是松了口气。 大年初八,苏家香点心铺子照常开业。 如今铺子前边招呼客人、管账都是幼银在做,幼金只负责每月月底的账目盘算;后厨由幼珠带着白芷等五六人在忙活,不过如今幼珠也不需要怎么忙活了,只是把配方紧紧抓住以及每日库存原料的盘点记账,其他的活计都由别人来做,一前一后分工倒是十分明确,两不妨碍。 而幼金现在更主要的活是拿着苏家香铺子挣回来的钱去开拓更多能赚钱的领域,用钱生钱,每日也是早出晚归,忙得连人影都瞧不见。 「大姑娘,今儿个有您的信直接送到家门口了,两封。」幼金才回到家,宋婶子便拿着两封信快步跟了上来。 解开披风,一旁跟着的巧儿机灵地接过披风。接过宋婶子递过来的信,幼金还笑着说到:「我竟不知还有人会给我送信呢!」看了眼第一封,是肖临瑜的字迹,便换了下看第二封,信封上的字迹只算得上端正,应该是个女子的字迹,幼金觉得有些奇怪,坐到花厅等着厨房准备饭菜时便拆开来看了:「会是谁呢?」 看完这封信,幼金脸上的笑也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对巧儿说到:「去请太太过来。」这事儿她可以插手,但并不想管,便只得请苏氏来一同商议看看了。 「怎地了?」苏氏牵着已经会歪歪扭扭走路的小八进来了,小八一见到幼金,便丢开苏氏,迈着踉踉跄跄的步子朝幼金走来:「长姐抱!」 幼金眼疾手快地接住圆滚滚的小八,将他抱起来坐到自己的膝盖上,示意巧儿将桌上已经拆开的信递给苏氏:「娘看看吧!」然后便逗着小八玩。 苏氏一脸慈爱地看着大女儿跟小女儿之间的互动,接过巧儿递过来的信慢慢读了一遍,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这两年苏氏也跟着玉兰学认字,也颇有长进。将信放回桌上,看着逗小八逗得正开心的幼金,问到:「你觉着该如何是好?你三婶既然能寻到咱们,想来也是没法子的了。」原来是韩氏的来信,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寻到了这里来的。 v第50章[03.04] 「帮是可以帮,毕竟咱们当初离开定远的时候,三婶也是帮了咱们大忙,可咱们不能回去,不能为了帮三婶就把咱们全给搭进去。」幼金对月家那一大家子奇葩可以说是避之不及:「娘您想想,若是让月长禄知道咱们如今这般光景,他能放着眼见的富贵不要?」 一想到已经和离的前夫,苏氏如今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无比赞同女儿的话:「不行!咱们不能冒这个险!」可一想到韩氏信中提及之事,苏氏便心有不忍:「但是咱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幼荷跳入火坑啊!」 「娘既说要救,此事便由我来安排就是。」幼金将玩累了的小八交回苏氏怀里抱着:「我安排宋叔带着巧儿明日启程去一趟定远吧!」韩氏想必也是没办法了,病急乱投医,才求到已经许久不联系的苏家这边,就当是还当年的一个人情罢了。 苏氏一想到在翠峰村时的闹心事,就觉得烦躁得很,便也懒得管这事儿了:「那你安排好才行。」 「娘放心。」幼金点点头,当即找了宋叔过来,将信递给他,说到:「宋叔,明日一早,你带着巧儿走一趟吧,带着这封信去,我再给你写一封信,去定远接了幼荷姐姐以后立马回来,切莫让人发现了。」 宋叔点点头:「姑娘放心。」 这夜,苏家又忙了一阵:幼金回房写了封信,又取了五十两银子给宋叔父女做盘缠,又交代了宋叔一些话,忙了好一阵才各自安定下来。幼金才有时间回房将剩下的那封打京城来的信也看了。 看完肖临瑜的信,幼金无奈地摇了摇头,去年大半年来虽然两人也算得上相熟了,可这找自己一个比他小了将近六岁的小丫头当人生导师真的合适吗?不过想到自己放钱的匣子里的那一万两银票,只得无奈地提起笔来给人回信:「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 其实肖临瑜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写出这样一封信送到洛河州,在信送出去的一瞬间他还有些后悔,心里既纠结,又隐隐有些期待苏家丫头的回信会说些什么。 从洛河州到京城骑马也要将近半个月的路程,在肖临瑜以为幼金不会给自己回信的时候,终于收到了幼金的回信,看完她有些孩子气却莫名有些歪理的「唯心」论,已经沉闷了许久的肖临瑜难得地展露了笑颜:「这丫头还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俨然把幼金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孩童,却忘了他自己也没有比人家大多少。 心中郁结疏散了不少,肖临瑜又提笔给苏家丫头写了另一封信,还交代身边的小厮安排最快送出,然后开始暗暗期待苏家丫头的回信。 再说回定远县这边,宋叔带着五十两银子还有两封信,带着闺女跟着商队打洛河州出发,不过五日便到了定远县。 按照大姑娘的吩咐,宋叔先在定远住了下来,花了两日的时间将月家的事打探清楚后,便到韩家的杂货铺子去找韩氏了。正巧碰到月长寿不在的时候儿,虽然如今韩氏父亲去世了,杂货铺都归了月长寿管,不过杂货铺的小伙计私底下还是很听韩氏调遣。一听到宋叔说是找韩氏的,便赶忙进去请了韩氏出来。 「您是?」宋叔穿着上好的细棉料子衣裳,像是有钱人家的管事模样,韩氏以为是有大买卖上门,便也强撑着精神出来招呼。 宋叔拱了拱手,有礼地问到:「您是月三太太吧?我是打南边儿苏家来的。」 一听是苏家来的,韩氏已经凉了大半的心立马活了过来:「你是苏家的人?」她自然记得二嫂本家姓苏,如今这般说,怕是二嫂跟几个孩子都改回苏姓了。 「正是,此处说话多有不便,不知是否能换个地方?」宋叔看了看人来人往的杂货铺,着实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便提议到请韩氏到对面茶楼一叙。 韩氏交代了几句看铺子的小伙计,便匆匆跟着宋叔出了杂货铺。 坐在茶楼大堂的僻静处,韩氏叹了口气:「先生如何称呼?」 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了,依着韩氏要强的性子是断不会去搅扰二嫂如今的清净生活的,可自从父亲去世后,月长寿也变本加厉,如今竟把主意打到自家女儿身上!韩家虽是靠着刚去世不久的韩老汉开了个杂货铺子,可在定远也并没有族亲,再者就算是有族亲,那月家的女儿要怎么样,他们也断不会插手的,韩氏左思右想,只能自己想法子救女儿出火坑了。 「我是苏家的管事,本家姓宋。这是我家姑娘吩咐我带过来给月三太太的亲笔信。」宋叔从怀里拿出两封信,其中一封是韩氏自己的亲笔信韩氏自然认得,另一封上头的字迹十分娟秀,一看便知是女子的字,便赶忙拆开了细细读完。 看完幼金信中的建议,韩氏才叹了一口气:「原本我也不想打搅幼金,可我实在是没法子了。」自从父亲去世后,原本意气风发的韩氏也老了不少,面色蜡黄,原本丰润的身子也瘦了许多,如今穿着去岁的衣裳都直晃荡了。 两眼直直地看着宋叔,韩氏如今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苏家身上了:「既然幼金这般说了,我也没有旁的想法,宋先生准备何时动身?」瞧着月长寿的意思,怕是能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避免夜长梦多,送走幼荷这事是越早越好! 宋叔沉吟片刻,才道:「我临来之前,大姑娘也有交代过,若是三太太有意,可以一同跟我们到洛河州去,改换门楣再过日子,总不比现在差了。」按着如今的境况,若是韩氏愿意跟自己一同到洛河州,总比留下好。 v第51章[03.11] 韩氏苦笑着摇摇头:「我走了,那我两个儿子,还有我娘该怎么办?」她在的时候尚且能护住他们一二,若是她不在了,这个家岂不是就要散了?「还请先生带幼荷走,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定远了!」 见她这般坚持,宋叔自然也不会为难她,点点头道:「如此,明日辰时一刻,我们的马车会停到街拐角,三太太今夜且与表姑娘先准备好吧!」 辰时一刻正是开城门的时辰,只要出了定远,天高海阔,幼荷便也能解脱了!韩氏这般想到,感激地点点头:「成,明日一早,我一准儿带着幼荷过来。」说完话,两人便各自散了。 这日夜里,趁着月长寿不知去哪里鬼混还未回来的时候,韩氏悄悄进了女儿的房间。 坐在铜镜前默默垂泪的月幼荷见是母亲进来了,更是两眼盈盈:「娘!」她不想嫁给那个已经能当自己爷爷的财主,她今年才十六岁,她自幼娇养惯了,也隐隐知道娘亲已为自己相看好了人家,若不是外祖突发疾病去世也不会耽误至今,怎么能跳进这个火坑? 「娘的荷儿!」韩氏坐到幼荷面前,用帕子将她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然后才压低嗓门跟她说到:「趁着你爹还没回来,你快些收拾好你的衣裳。」 「收拾衣裳?」幼荷有些不明所以,哭得红肿的双眼有些疑惑地看着韩氏。 韩氏见女儿不动,便自己打开了女儿的衣柜,将平日里穿的衣裳全都给放了进去,又从自己怀里掏出仅有的二十两梯级塞到幼荷怀里:「娘写信给幼金,她派来接你的人已经到了,明儿一早你便跟他们离开定远。」 「离开定远?那我要去哪?」幼荷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私逃离家:「娘怎么找到幼金了?她们如今在哪?」 韩氏将女儿的东西全都打包好以后,才拉着女儿在床边坐下,小声说到:「当年幼金一家离开定远的时候娘于心不忍便给了她们一些银子,去岁过年前她托人给捎了回来,如今她们一家在南边儿日子过得比咱们好多了,你去到幼金她们家,自己一个人也要照顾好自己。」 「可是我走了娘跟姥姥怎么办?」想起这半年来整个人都变了,还想拿自己去换荣华富贵的父亲,幼荷直觉若是自己走了,母亲与姥姥日子都不会好过。 「娘不会有事的,娘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跳入火坑啊!那张财主都打死多少个婆娘了!」韩氏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眼神坚定地看着幼荷:「娘今晚和你一起睡,明日一早就送你走。」 月长寿如今日日在外寻欢作乐,三天两日不着家也是常有的事儿。不过这两日总觉得心底有些不安,之前一直跟自己闹的韩氏竟然也没了动静,他总觉得她是在打什么主意。于是今夜跟几个朋友喝完酒,醉醺醺的回到家便先到女儿房间去瞧了眼,看到女儿与韩氏坐在房里,便安心地摇摇晃晃地往正房回了。 看着床尾被藏起来的包袱,韩氏微微松了口气:「幼荷,听娘的,娘这一生嫁给你爹是好是坏也只能认命了,可你还小,你不能认命!知道吗?」 「可我去了南边又能做什么?」幼荷原已经是要认命的人,如今陡然多了一个新希望在眼前,却有些迷茫,是啊!她走了,又能做什么呢? 韩氏用力地抓着女儿的肩膀晃了晃,道:「幼荷,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比你跳入火坑再差了,知道吗?」虽然韩氏也隐隐有些担忧,不过她相信,也只能相信幼金的人品不会亏待幼荷。 母女俩悄悄地说了许久的话,正房里头已经传来月长寿熟睡的鼾声。小院子里一片宁静,可韩氏却没有丝毫睡意,坐在床边睁着眼终于等到第二日。 轻轻晃醒女儿,幼荷在韩氏的示意下悄声穿好衣裳,防着早春寒冷,还特意戴上了披风,母女俩一前一后地从幼荷闺房对面的后门悄悄走了出去,却没发现后头一个少年的身影也跟了上去。 韩家杂货铺子所在的街拐角处,一辆半新的马车静静地停在路边。宋叔跟车夫坐在马车车辕上,睡眼惺忪的巧儿则趴在窗口四处张望着。 因着怕人瞧见,韩氏还特意吩咐幼荷压低了披风的帽檐,瞧见宋叔在张望着,母女俩的步子迈得更快了些:「宋先生。」 宋叔瞧见韩氏,赶忙跳下了马车:「三太太。」接过韩氏手中提着的包袱,又看向一旁只看得见半张白净的脸的少女:「这位便是表姑娘吧!」 「正是小女,往后就拜托先生照顾了!」韩氏将幼荷往前推了推,幼荷也是学过些礼数的,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宋先生。」 「表姑娘太客气了,咱们快上马车吧,一会儿若是人多可就不方便了。」宋叔侧开身子没受她的礼,又叫巧儿下来扶了幼荷上车。 韩氏透过马车车窗看了眼泪眼朦胧的女儿,自己也红了眼眶,赶忙从怀里掏出自己昨夜写的一封信递给宋叔:「麻烦先生捎回去给幼金,往后幼荷便拜托她了!」 v第52章[03.11] 宋叔点点头,将信小心地收入怀中,然后叫车夫出发,车夫扬起鞭子轻轻拍在马背上,马车滴滴答答地走在街上,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看着已经不见了的马车,韩氏最后才没忍住流下了眼泪:「娘的荷儿……」 「娘!」一直默默跟在韩氏母女身后的月文生紧紧扶住了有些摇摇欲坠的韩氏。 「文生!你怎么在这!」韩氏一脸惊恐地看着大儿子,他是都看见自己送走了女儿吗? 月文生扶着韩氏往家里走,也不说别的,只道:「咱们快些回去吧,再晚爹该醒了!」听到儿子这么说,韩氏便知道儿子会为自己保守这个秘密,母子俩心照不宣地加快了脚步,趁着没人注意又回到了家中,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再说月幼荷上了马车之后,发现车上只有一个不过十岁,梳着两个小辫子的小丫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便问道:「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见解下了披风的幼荷长得好看,巧儿也觉得亲近,便笑着把方才爹爹买的热包子捧到幼荷面前:「表姑娘快吃些包子吧,咱们回到洛河州要好几日呢!」 「洛河州?」幼荷有些疑惑地问到,她自幼生在定远,也没离开过定远,自然不知道洛河州在哪。 说到洛河州,巧儿便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得七七八八,最后还总结一句:「咱们大姑娘可厉害了!」 听完巧儿的话,幼荷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原来二房的人离开月家以后竟然过得这般好吗?那自己这个累赘去到了会给别人惹什么麻烦?在幼荷的不安与隐隐地期待中,马车日夜兼程地赶路,在第五日上午,一行四人便回到了五里桥苏家。 今儿个上午,幼金难得有闲暇在家陪着苏氏说话,听到前头传来动静,不一会儿宋叔便带着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的月幼荷进来来。 幼金迎了上来:「幼荷姐姐可算是到了,娘这两日唠叨着是不是该到了呢!」一边拉着幼荷往正院去一边吩咐宋婶子将幼荷的包裹拿到之前已经收拾出来的房间去归置好。 「你是……幼金?」幼荷觉得眼前十分热情地拉着自己,已经出落得十分好看的少女有些眼熟,却又不敢确认,迟疑地问到。 幼金将人拉到苏氏面前,才笑着说到:「才三年不见,幼荷姐姐这是认不出我来了吗?」 幼荷一边震惊于二房如今的富贵,一边震惊于二房众人的变化之大,久久不能回神。 「幼荷既然来了,就安心住下,当年我们日子不好过,多亏你娘雪中送炭,明里暗里支援了我们不少,如今也是到我们报答你们一二的时候了。」苏氏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想到幼荷坎坷的命运,十分怜惜。 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定远的月家不见了要嫁进张财主家这个火坑的女儿,数百里之外的洛河州苏家多了个温柔娴雅的表姑娘。 月幼荷初到苏家之时,处处拘谨,不过过了几日以后,她发现无论是二伯娘还是幼金或者苏家的仆人,并没有刻意对待她,仿佛她一直都是在苏家生活的人一般。这倒让幼荷大大松了口气,加之身边的人也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初到洛河州的无助与陌生倒是渐渐地都冲散了。 「若是幼荷姐姐愿意,可以跟我们一起到书房读书习字的。」因着幼金这句话,幼荷也开始了每日定时到前院书房读书习字、午后跟着苏氏练习女工刺绣,每日倒也没多少闲暇让她悲悯人生。 苏氏瞧着幼荷绣出来的粉蝶戏花帕子针脚密实,满意地点点头:「你娘确实是费了心思教你,不说旁的,就是这帕子也不知道做得比你那几个妹妹强多少!」 幼荷被她夸得心里也高兴,不过还是笑着说到:「二伯娘过誉了,不过是平日里自己瞎弄,哪里上得了台面?」 苏氏倒是真心喜欢幼荷,对她的遭遇也十分怜惜,拍了拍她柔嫩的双手道:「你来时你娘特意交代了要我为你寻一门你自己乐意的婚事,二伯娘也不是臊你,婚姻大事,总不能盲婚哑嫁不是?」苏氏是早已被家中几个一肚子歪理的女儿们给洗脑了,觉得婚姻大事还是要孩子们自己愿意才好。 「娘既说了让二伯娘做主,我便都听二伯娘的。」幼荷羞红了脸,半垂着头应到。虽然韩氏是性子极爽利的,不过幼荷确实养得娇气,虽然性子也好,不过总是闺女家,面皮子薄了些。不过她来洛河州以前娘亲也确实跟自己提到,为永绝后患,最好的方法就是自己尽快嫁人。 苏氏是越看越喜欢,便又催了幼金好几回,让她帮着好好物色一番,寻个好人家才是。 v第53章[03.11] 幼金真是被苏氏搞得有些无奈了:「娘啊!我又不是媒人,我怎么给幼荷姐相看啊?」她每日里能接触到的人最多不过是点心铺子里的客人,或者是家里的长工,哪里有合适的人家相看?「我好容易才将幼荷姐姐的户籍落到咱们家名下,您总得让我歇两日吧?」 见幼金这般说,苏氏只得说到:「那你歇歇,不过也别耽误了啊!你幼荷姐姐都十六了,可耽误不起!」 不过有时候缘分这种东西,不是你强求得到的,就在不经意间,缘分就来了。 幼荷到了五里桥已经将近两个月了,从早春二月到阳春三月,幼荷也早已融入了苏家的环境,甚至还偶尔跟着幼银等人到洛河州城里的点心铺子去招呼客人,帮帮忙。 苏家的小姑娘们长得都好看,来买点心的大都是妇人家,自然也都注意到了苏家香最近多了个十五六岁明眸皓齿的少女在店里帮忙,不少家里有适龄未婚男青年的人家也都有些心动,甚至还有的已经开始跟店里其他小姑娘打探消息了:「你们这昨日到店里帮忙的小姑娘是哪家的呀?婚配了没有?」 山奈笑着向面前一脸好奇的妇人解释道:「这是我家表姑娘,刚从外地过来,还未定亲呢!」因着苏家如今全改了苏姓,索性就托称幼荷是表姑娘身份,也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听说五里桥苏家又来了个适龄未婚的少女,附近的媒人们闻风而动,苏家又开始了迎接媒人上门的日子。 这回苏氏可是落足心力要为幼荷选一门好亲事,精挑细选一番以后还剩下三家的后生,苏氏是真不知道该如何选了,便向幼金与玉兰求助:「我是瞧着哪个都好,真真儿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你们也来帮忙掌掌眼才是呀!」 幼金边逗着小八边没好气地说到:「您老人家一手操办不就成了?哪还用得着我们不是?」这段时间苏氏简直跟魔障了一般,每日念叨着,幼金真是被烦到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你这孩子!」苏氏含笑白了眼幼金:「这是你幼荷姐姐的人生大事,可不能出什么差错,我仔细点有什么问题?」见幼金不理她,便把求助的目光转向了玉兰。 玉兰手里绣着给小八的肚兜,头也不抬地说到:「太太既觉得这般难选,那就让表姑娘自己来选呗!」 「先生说得是,咱们也只能帮着幼荷姐姐掌掌眼,最后要嫁过去,要跟人过一辈子的是幼荷姐姐,还是得她自己乐意才是!」只要能将这事儿解决,幼金便觉得行了,管她咋弄就咋弄。 苏氏自己是没有相看的经验的,加上幼荷本也不是自己的女儿,若是委屈了她那对韩氏那头也说不过去,竟也同意了幼金与玉兰的说法,真请了幼荷过来商议此事。 可幼荷毕竟是脸皮子薄的小姑娘家,就算以前在定远时她也隐隐知道娘亲在为自己相看人家,可哪里有过这般直白地跟自己商议的?坐在苏氏身边臊红了脸,垂着头嚅嗫道:「但凭伯娘做主便是。」 幼金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这事要是靠娘跟幼荷,怕是磋磨上三年五载都没结果了,放下茶杯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笑道:「不然这样,这两日我找人打听一下这几人的家世背景,人品性情以后,咱们再自己悄悄去相看一番,到时幼荷姐姐相中了哪个,咱们就选哪家如何?」 「我觉着可以,毕竟那些媒人个个都是巧舌如簧的,你就是三分的人儿她也能给你夸出十分来,还是咱们私下找人打探一二好些。」玉兰自己当年也是相看过的,自然都明白这些媒人的套路,十分赞同幼金的想法。 见两人这般说,苏氏与幼荷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幼荷见没她什么事了,早就臊得不行的她转身就回了自己的闺房去。 解决了相看的事儿,还有嫁妆的问题。 经过多方打探、相看,最后终于定下了幼荷的亲事。那后生名叫柳卓亭,今年已经十九,家里在洛河州里头开了个面馆,柳卓亭本人则在城里私塾求学,去年春试刚考上童生。 「家境算不得好,面馆虽然开了有些年头了,不过也只是图个温饱罢了,加上那柳家还有两个小女儿,今年才七八岁,幼荷姐姐若是嫁进去,怕是这几年日子也有些艰难。」在幼荷要选择柳家时,幼金认真地说了一番这样的话,经过这两个月的相处,幼金知道幼荷也是娇养着长大的,且性子与利落的韩氏全然不同,是个柔弱性子,若是进了公婆正值盛年,下头还有两个小姑子的家庭,多少还是会有些难过的。 可幼荷却是相中了温文尔雅的柳卓亭:「我只是觉得他甚好……」想起那日在街上瞧见的清朗男儿,幼荷便羞红了脸。 看着自家堂姐一副少女芳心萌动的模样,幼金叹了口气,道:「该说的我也说了,幼荷姐姐你若是坚持,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当媒婆上门送好消息时,柳家的女主人秦氏还有些不敢置信地微微长大了嘴:「那苏家同意了?」自家日子不好过,虽然是在洛河州里做着点小买卖,可光是大儿子每年的修束就已经将家中收入的一半儿给耗光了,加上还有两个幼女,秦氏本还以为那苏家是绝不会同意的,没成想这事儿还真成了! 那媒人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道喜:「我既这般说了,那肯定是苏家点头乐意的,嫂子就安心等着喝媳妇茶才是!」两家既然都有此意,很快就合好了两人的生辰八字,过了明路,好日子定在端午前三日,五月初二。 v第54章[03.11] 如今距两家的好日子只有不到一个月时间,虽然苏氏有心大办,可那柳家确实也没多少银钱,幼荷如今每日就在房里绣嫁衣,两家为着两个孩子的婚事都忙得热火朝天的。 四月二十九这日,距离苏、柳两家的大喜之日还有三日,午后,幼金领着两个生脸的人回来,又叫人请了幼荷过来。 见幼荷来了,幼金朝下头站着的两人说到:「往后她便是你们的主子,快去见过幼荷姑娘。」两人微微弯腰称是,齐齐朝着幼荷跪下:「见过幼荷姑娘。」 「这是?」幼荷才到就见到两个女子朝自己跪了下来,有些摸不着头脑。 拉着幼荷坐下后,幼金才给她介绍道:「这年长些的姓葛,年幼些的叫春花,到时跟着你一起到柳家去的。」原来是幼金特意为幼荷选了两个陪嫁的奴仆,年长的不过三十出头,年幼的不过十四五岁,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两人都是相貌及其普通的。 「这如何使得?」一听说是给自己的陪嫁,幼荷便连忙拒绝:「哪有寻常人家嫁女儿还要带奴仆的,怕不是到时候要闹笑话了!」虽然说是这么说,不过幼荷还是很感激幼金为自己这般着想。 幼金示意宋婶子将两人带下去安顿好,然后拉着幼荷往后院走,进了幼荷的闺房后两人才各自坐了下来:「幼荷姐姐,那柳家如今日子并不好过,若是没有奴仆,这么一大家子人,你还得每日洗衣做饭,还得伺候公婆,照顾小姑子,未免太辛苦了些!」 幼金拉过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一双手,然后将自己保养了两年多也还是有一层薄薄的茧子的手给她看:「你想想以前我在月家时每日做事,不说旁的,就是这双手我已保养了两年,还是粗糙得很,你不心疼你这双手吗?」 见她这般问,幼荷一时间还真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她自幼是娇养着长大的,虽然家里没有仆人,可外祖母与娘亲都是利落的人,凡事均不用她操心,若是将来真要她操持这些,怕是真有些吃不消吧? 见她这般迟疑,幼金才乘胜追击道:「所以我才给你选了两个人,不说旁的,好歹家里的琐事都能帮着处理了,再者若是在柳家受了委屈,还有人能站在你这边护着你不是?」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写着幼荷名字的红契:「这是我跟娘给你准备的压箱底的嫁妆,你也一并收好了。」 幼荷也是认字的,展开一看,竟然是洛河州城西外五六里地的十亩良田!如同是个烫手山芋一般,立马塞回了幼金手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十亩良田少说也要七八十两银子,这么贵重的东西她怎么能收? 幼金坚决地将红契塞回她手里:「虽然不多,可还是要有些傍身的财物才是,若是一饮一啄皆要靠他柳家,未免总是低人一头。」 幼荷本还对二房有些生分,毕竟本来也算不上亲近的,可如今见伯娘与堂妹事事为自己考量,不由得红了眼眶:「幼金,我!」若不是二房出手相助,怕是自己早已掉入火坑,哪里还能有今日这般觅得如意郎君,还有亲人为自己准备这般贵重的嫁妆? 五月初二,宜嫁娶。 苏家的嫁女酒安排在中午,连着晒嫁妆一起,不过苏家在五里桥并没有多少亲朋,倒也只是开了五六桌稍微热闹了一下。 今日的主角幼荷早早就已经被喜娘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了,顶着个大浓妆,倒是如平日里素雅的模样有极大的差别,不过也是极为娇美的,一双盈盈如水的丹凤眼中尽是喜意与娇羞,看得苏家几个小姑娘个个眼睛都不眨:「幼荷姐姐今日真漂亮!」 「好了好了,姑娘们,那柳家迎亲的队伍快到了,姑娘们可快点儿去拦住姑爷呢!」喜娘笑呵呵地走了进来,将人都哄了出去,然后端了完汤圆来给幼荷吃:「新娘子先吃些东西垫垫,不然怕是要饿肚子的。」 幼荷接过喜娘端过来的汤圆,略微吃了几口便也放下了,听到外头越来越近的锣鼓声,心中既紧张,又雀跃。 柳卓亭原也长得清隽,今日穿上大红喜袍,脸上因着小登科之喜也是神采飞扬的,瞧着相貌倒是与幼荷十分相配,此刻苏家的新姑爷却被小姨子们拦在了门外:「要娶幼荷姐姐,得先过我们这关!」 柳家请来的喜娘赶忙上前来又是给糖又是说好话的,苏家几个妹妹拦了好一阵,才在幼金的示意下放行,新姑爷这才登堂入室。 站在幼荷的闺房外头,柳卓亭满脸通红,不过还是按着规矩高声大喊:「娘子,为夫来接你了!」 听到外头的喊声,喜娘便将一旁的鸳鸯戏水红盖头盖在幼荷头上,直到新郎官喊完第三声,新娘子闺房的大门才嘎吱一声打开,门后头是喜娘牵着蒙着头的新娘子出来了:「新娘子出来咯!」 接过喜娘递过来的大红布条的一头,柳卓亭站到了幼荷身旁,稳稳地牵着她:「别怕。」 原十分紧张的幼荷听到他这般说,竟莫名放松了许多,也不知道走到哪了,只跟着未来夫婿的脚步,在葛嫂子与春花的搀扶下拜别了苏氏,然后出了苏家大门,上了迎亲的花轿,伴随着响了许久的鞭炮声与喜乐声离开了五里桥,往洛河州城里去了。 v第55章[03.11] 站在大门外,看着渐行渐远的迎亲队伍,不知为何,苏氏竟觉得有些怅然:「以后便是别人家的媳妇了,也不知道那柳家能不能对她好?」又想到这才是嫁侄女,将来若是等到自己女儿出嫁,怕是要伤心死了。 依偎在苏氏身边的幼金低声道:「咱们两家离得近,不会让幼荷姐姐受委屈的。」说白了只要娘家人够硬气,这柳家人是绝对不敢欺负幼荷的。 再说那柳家,见着苏家的嫁妆一抬又一抬地抬进家门,新娘子身边还跟着两个穿着浅红色衣裳的奴仆模样的人跟着,心里都也有些忐忑,怕这新娘子是个娇纵的,那往后家里也是要鸡飞狗跳了。 两边都有些惴惴不安,不过第二日,见到了新媳妇虽然打扮得贵气,不过却是十分柔顺的模样,柳家两老也是松了口气:「往后你要好好侍奉卓亭,早日为我柳家开枝散叶才是。」 今日穿了身水红色夹稠袄裙,戴了一套鎏金头面的幼荷显得光彩动人,十分受教地点头称是。除了柳卓亭以外的柳家众人也都松了口气。 柳卓亭对于新婚妻子也是十分满意,也十分护着她:「幼荷她很好,爹娘放心。」一想到当时在大街上遇到的如同初夏时节的白荷花一般的少女已经成了自己的妻,柳卓亭心中就莫名生起一股骄傲与满足。 柳家房子整体格局与乡下的房子差不多,一个正房两边是东西厢房,就是占地小了些。东厢房是柳卓亭的卧室与书房,西厢房是两个妹妹的居所。至于幼荷带进门的两个仆人也安排在西厢房的下房里头住着,虽然有些拥挤,不过倒也过得去。 新妇进门前三日是不用立规矩的,加上幼金给幼荷选的两个人都是做家务的好手,葛嫂子做饭也好,幼荷跟柳卓亭商量一番以后,又跟婆婆秦氏说了,决定以后由葛嫂子负责柳家的洗衣做饭这些活计,至于春花则还是跟在幼荷身边伺候着。 秦氏并不是刁难儿媳妇的人,相反她对幼荷还莫名有些敬畏,毕竟是有钱人家的闺女,对于幼荷十分善解人意的将自己带进门的陪嫁作为家里的主要劳动力这事儿肯定是支持的:「既然是你带进门的人,你自个儿安排好便是了。」 「另外我出嫁之时,家中还给我准备了十亩良田,娘觉得是咱们雇人种地好还是咱们佃给佃户耕种好些?」倒不知她是太过信任秦氏还是真傻,竟一并将幼金私底下给她的压箱底嫁妆都给抖落出来了。 秦氏是知道苏家有钱,不过幼荷并不姓苏,本以为有一套鎏金头面已经是充大头了,没想到竟还有这么些东西!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事儿,还是你自己做主得好。」若是她插手,将来若是有什么,苏家说她侵占儿媳妇的嫁妆,那可不大好了。说到底还是两家差距大了些,若不是秦氏知晓了儿子的心意才托媒人上门,这苏家这般境况的人家,她是想也不敢想的。 其实这也只是幼荷嫁妆的一小部分而已,因着当年韩氏雪中送炭的恩情,加之幼荷自身品性也是极好的,苏氏与幼金都不想委屈了她,便准备了算是十分不错的嫁妆:不仅准备了十亩良田,另还有一套鎏金头面、两套纯银头面以及四时衣裳各六套、压箱底的陪嫁银子五十两,林林总总加起来也近二百两,加上幼荷打定远来之时韩氏塞给她的二十两,如今幼荷手里光是现银就有七十两。 若是让秦氏知道,怕是真要吓到了,幼荷也没傻到真把自己的嫁妆和盘托出的地步,只是将十亩良田之事说出来,让柳家知道自己也是有银钱傍身的,未免将来一些麻烦罢了。 不管如何,苏、柳两家对这桩婚事还都算得上满意,苏家众人眼巴巴地等了三日,到端午这日上午,终于等到了新姑爷带着出嫁的表姑娘回门了。 柳卓亭被苏氏拦在了前院说话,幼荷则被苏家几姐妹拽着进了后院。瞧着小夫妻才分别片刻就满眼舍不得的模样,苏氏心中甚喜,想来这柳卓亭对幼荷也是极为喜爱的,道:「我是幼荷的伯娘,托大一句也是使得的,唤你卓亭如何?」 「伯娘折煞小婿了!」柳卓亭今日穿了件竹青色长衫,人也如同一丛翠竹般十分好看。新婚之夜时他已知苏家对娘子的恩情,知道娘子是打从心底里将苏家当成自己的娘家了,自己自然也是十分敬重苏氏一家。 示意宋婶子上了茶水点心,又叫柳卓亭坐下,笑吟吟地说到:「那几个丫头舍不得幼荷,这几日天天在我跟前念叨呢,几姊妹怕是有得话说了,卓亭不妨在前院歇歇,咱们说说话。」 「如此小婿就多有叨扰了。」柳卓亭拱拱手称是,坐着十分端方,认真地听着苏氏说话。 前头两人说话说得拘谨,后院幼荷之前的闺房里倒是十分热闹,苏家的小姑娘们围成一圈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已经嫁做人妇的堂姐,小八拉了拉幼荷的袖子要抱。 幼荷一把将已经两岁多的小八抱着坐在腿上,笑着问到:「小八有没有想姐姐呀?」 小八如今最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奶声奶气地说了声想,瞧见她头上戴着的鎏金钗子便伸手去抓:「幼荷姐姐,小八要!」 生怕她把幼荷的发髻拽乱,幼金赶忙将人抱走:「将八姑娘抱到前院去跟姑爷说说话。」一听说要去前头看姐夫,小六小七也都跟着去了,只剩下几个大的在幼荷房里坐着。 瞧着初为人妇的幼荷如同夏日清晨初初盛开的荷花一般娇艳动人,幼金便知她嫁到柳家的日子应该过得还不错,也就放心了不少:「堂姐在柳家若是受了委屈,千万要回来跟我们说,咱们定是要给你撑腰的。」 「噗嗤」地笑了声,幼荷点了点幼金的脑袋:「婚姻之事本就是结两家之好,怎么到了你嘴里我就是嫁过去给人欺负的一般?」幼金被说了也不生气,姐妹几个说了好一会子话,直到外头巧儿来请,说是布好饭菜了,众姊妹才拉着手往前院饭厅去。 v第56章[03.16] 幼荷夫妇是在苏家用了晚饭才趁着天没黑赶回去的,回城的骡车也是柳卓亭一早就雇好的。苏氏为着不让柳家人看轻幼荷,竟满满当当地塞了半车的东西给两人带回去,幼荷在一旁又是感动又是哭笑不得地劝了好一会儿,眼看着时辰真的来不及了,小夫妻才往城里赶。 夜里,柳家东厢房。 还贴着喜字的房里,床上的帐子无风自动地摇晃了大半个时辰才渐渐停下来。柳卓亭将娇妻搂入怀中,轻抚着背为幼荷顺气之余也贪恋地感受着她的柔嫩,哑着声道:「荷儿,你伯娘一家待你是真好。」 「我晓得。」面色嫣红的幼荷靠在自家相公的怀里,还沉浸在放在惊天动地的刺激中没缓过气来,就连他好心好意为她顺气的动作也引得她阵阵发抖,声音如同小猫挠人一般道:「伯娘一家对我是再造之恩,若不是她们,我也不能嫁与你……」 夫妻俩小声地说着夜话,柳卓亭原先规规矩矩的手在娇妻的不断瑟缩下变得越来越不规矩,最后直接翻身覆上去,堵住还在喃喃细语的红唇,被翻红浪。 外头起夜的秦氏听到东厢房传出来的细微动静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不由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看来过不了多久她就能抱上大胖孙子了。 幼荷出嫁前,幼金也托人给定远的韩氏捎了封信,在幼荷三朝回门后两日,收到了韩氏的回信。 信中韩氏对幼金及苏氏母女俩为幼荷操持表示十分感激,另外也提到了定远在幼荷不见后的这几个月发生的不少事儿:月文涛娶了县城里一户有钱人家的闺女儿,虽没说是入赘,不过也如同当年的月长寿一般是住到了岳丈家中去的了;月幼婷前年就嫁人了,还生下了个长得跟陈麻子一点都不像的儿子,不过上个月她与周君鹏幽会一事被撞破,就连月幼婷生下的儿子也被人瞧着跟周君鹏长得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凡此种种,不胜细数。 在信的最后,韩氏还特意交代了一句:「如今家中一切都十分纷乱,无论是幼荷还是幼金,千万不要回来,也不要再送信回来,以免露出端倪被月家人发现。」 听着幼金读完全信,苏氏感慨非常:「这个家好好儿的,怎就乱成了这样?」 幼金放下信,嘴角的笑有些讥讽:「娘真觉得那个家好好儿的?」在幼金看来,月家早已是一团污秽,只不过是面上光罢了!如今怕是才开始呢! 过完四月的生日,如今已是五月中旬,开春以来,除了忙着处理幼荷的事,幼金这头也是一直都没闲下来过。 三月的时候去了南边儿的茶乡一趟,也找到了肖临瑜说的那个姓周的书生,茶乡那边的事儿就都托付给周书生帮忙操持,前两日送信来说已经是差不多了,估摸着过两日还要出发去一趟茶乡。 而京城那头肖临瑜也不知是怎么了,竟三天两头地给自己写信,每每接到他的信,幼金总要心里默念:「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数遍才能暗暗压下心中的无奈与愤恨,这大哥是不是觉得她有些太闲了,每日净跟他写信儿玩? 每每想到人肖大少爷在京城翘着二郎腿,说不定还是娇妻美妾在怀,每日无所事事地就给自己写信逗着玩儿,幼金就气不打一处来,同人不同命! 此时远在京城的肖临瑜将已经墨干的信纸装进信封,再用自己专用的蜡封封好信,交给书童拿出去送往洛河州,没由来地打了一个重重的喷嚏。 肖白两家的婚事因着白家那头的不情不愿,最后日子定在了八月十九。如今已是五月,距离肖家下一任家主大婚之日不过三个半月,肖家上下自然是紧锣密鼓地上下张罗起来。就连肖家现任家主肖海潮一贯严肃的脸上,近来也是带着淡淡的喜意。 满府上下,若说唯一的例外,怕是只有准新郎官本人了,自打半年前回京以来,因为大婚将近,肖家的老祖宗就勒令他不准再离京,更是在自家的安排下与未婚妻白雅儿见了好几次。 以前肖临瑜只觉着白雅儿会是个合格的肖家主母就够了,可经过半年来时不时的接触,肖临瑜却发现一个问题:他与白雅儿在一起时,总是不自觉地觉着十分拘束,另外白雅儿看向自己的目光中的嫌弃也是越来越明显。这总让他觉得十分困惑,这样一门亲事,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难道自己真的要跟一个嫌弃自己的女子过完一生? 虽然大丰朝对商人还算优待,商贾之家也可参加科举、入朝为官,可自古文人多清高,素来是瞧不上商贾的,更何况像白家这种诗书传家的文人世家?可这门亲事是肖家已经逝世的前任家主定下来的,除非是白家先退亲,如若不然,这门亲事是绝无可能退掉的。 可白家老爷子是个另类的文人,与财大气粗的肖家老爷子当年是莫逆之交,怎么会推掉跟老友生前就定下的亲事?哪怕白雅儿哭得两眼红肿,在正院里头跪到晕倒,跪倒膝盖红肿了好几日才好,白老爷子却连大门都没开,只让身边的老管家送出来一句话:「君子重诺。」 白雅儿自幼也是娇生惯养的,加之看多了诗书中关于爱情的浪漫叙说,她早已有了想白首到老的人,哪里肯嫁到那种全身上下都是铜臭之气的人家?那岂不是阳春白雪如她要堕入泥淖? 昏睡了半日才醒过来的白雅儿知道这事儿求祖父是不成的了,如今距离两家约定的婚期不过三月有余,若是再拖下去,怕是自己与许郎此生就真的无缘了! 其实平心而论,白雅儿的意中人无论是相貌或是家世,都远远比不上肖临瑜。只能说是爱情使人变得盲目,不过八品京官的庶子,相貌也只算得上白净文雅的许知桐在白雅儿眼中却如同谪仙人一般翩翩世无双。 v第57章[03.16] 泪眼朦胧的白雅儿想起了自己与许知桐的初次邂逅,烟雨蒙蒙的初春时分,飞花岭上菩萨庙中,曲折回廊外,一袭白衣的书生坐在热烈绽放着的梨树之下不知看着什么书入迷至极,竟连随风飘落的梨花沾染了满头都未曾发现。却不知为何蓦然回首,发现了正呆呆地看着他的自己,无视自己的尴尬,反而是落落大方地远远行了个书生礼。 初遇时的惊鸿一瞥已然是惊为天人,而后从他人口中得知这是京中一个八品小官家的庶子,虽然自幼不得主母喜爱,不过极好诗书,年方十七已然是秀才之身,倒比不成器的嫡子得许大人喜欢得多。 京中贵人圈中时常有诗会,往日里白雅儿也不是没参加过,可之前并未认识许知桐此人,倒是飞花岭上匆匆一瞥后,竟数次偶遇,直至四月晚春时,两人互诉衷情,私定终身。 「许郎……」手里紧紧握着一块品相一般的莲花纹样玉佩,这是许知桐过世的姨娘留下的唯一遗物,也是他送给自己的定情之物。想到还在府外苦苦等着自己的许知桐,白雅儿又是一阵难过。 肖临瑜等了许多日都没等到幼金的回信,在府中面对着欢喜的家人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因而每日不是躲在书房里看书,便三天两头地约上三五好友,在京中的茶楼相聚畅谈诗书,倒也打发了不少无聊时光。 五月的京城,已开始有些闷热,少女们早早就换上了今年时兴的夏季衣裳,大街上人来人往倒是十分热闹。坐在茶楼二楼临水包厢中,肖临瑜看着日头下波光粼粼的内河,悠悠地叹了口气。 「你这两年倒是变得愈发爱叹气了些。」坐在一旁年岁与肖临瑜相仿的男子为他斟上一杯清茶:「不过打咱俩认识你便是这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看着河对面几个孩童不知在玩些什么,只瞧见是极欢乐的,肖临瑜竟也有些心生艳羡,道:「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罢了。你去岁成亲之时,不曾有什么别的念头吗?」风华是肖临瑜多年好友,不过跟大龄剩男相比,风华如今已经是要当爹的人了。 风华听他这般问,便知晓他是心中对这桩婚事有了旁的想法,无奈地摇了摇头:「像咱们这种人的婚事,哪里是自己说了就能作数的,不过是利益交换罢了。」风华之妻也是两姓联姻,虽然谈不上多爱,不过自打妻子进门后,倒也孝顺公婆,侍奉他也十分尽心,少年夫妻也算得上蜜里调油。 听到风华这般说,肖临瑜悠悠叹了口气,纵有泼天的富贵又如何?照样还是身不由己! 两人在茶楼里坐了小半个时辰才道别。送走了风华,只剩肖临瑜一人在二楼包厢之中,静静地听着临河两岸的喧闹声,只觉得有些恍然。却不经意间听到了隔壁包厢传来的说话声。 「白家在文人圈子里名气可不小,虽然白大人如今不过是从五品的文官,可白老爷子的名声可不容小觑,许兄这回若是有把握搭上白家这艘船,满腹才华自然有得施展!」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越说越高亢,不知对他口中的这个「许兄」是羡慕还是嫉妒。 一个低沉些的男子声音响起,似乎是在回应方才那男子的话:「白雅儿如今对我是死心塌地,只要解决了她,拜在白老爷子门下自然不成问题了。」虽然说地平静,不过男子声音中隐隐的骄傲自得早已暴露了他此刻的得意。 「那到时许兄就是美人在怀,还能名利双收,真真是羡煞旁人啊!」第三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肖临瑜是何等聪慧之人,加上隔壁包厢几人的话也说得够明显了,此时肖临瑜已经肯定他们口中的许兄与自己的未婚妻有着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心中的烦闷竟突然间少了许多,将守在门口的护卫叫了进来:「你去打探一下隔壁包厢的人是什么来头,尤其是姓许的,来路给我探听清楚了。」 「是。」护卫拱手出去,不过片刻就将消息带了回来。 「钦天监主薄许长深家的庶子?」一个八品小官家的庶子竟然与白雅儿有了什么牵扯?肖临瑜坐在圆桌前,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不是没发现这几回白雅儿与自己见面时那种从骨子的发出的对自己的厌恶,可却万万没想到这个清贵文人家的嫡女竟然还未嫁入肖家就已经给自己戴上了顶这般大的绿帽子! 也不知隔壁包厢的几人是不是喝醉了,或者是那许家庶子为了彰显自己本领高强,竟将他与白雅儿私下幽会时的卿卿我我都给说了出来,引得那几个年轻气盛的文人学子个个发出淫笑,最后还相约着去寻个好地方「降降火气」。 坐在茶楼里看着明艳的阳光渐渐变成一抹残阳瑟瑟映在水中,迷茫了许久的肖临瑜此刻两眼明亮,眼神坚定,似乎已经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带着人回了肖府。 再说洛河州这边,幼金在接到周书生的来信后便赶忙安排好了手中的事,第三日便带着宋叔、巧儿还有新招回来的车夫一行四人驾着新买的马车往南边儿去了。 茶乡顾名思义,以种茶为生。与苏杭一带的茶园相比,茶乡的茶叶倒是晚了些摘,不同于明前雨后的说法。 幼金在二月时已来过茶乡一趟,不过当时正是春茶萌芽之时,是买不到合适的茶山的,加上一般人家都自己种惯了茶,若不是遇到什么重大变故急着要银子用,也不会想着去卖掉全家赖以生存的茶园,所以幼金当初在茶乡滞留了十几日也没找到合适的茶园,便只得改了个想法,托周书生在茶乡附近找一片适合开山种茶的丘陵,再找几个种茶的老手,她要在茶乡弄一个苏家的茶园出来。 周书生虽为书生,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天赋只到童生的份上,考上了童生以后便不再以读书为唯一的重心,在茶乡一带做些小买卖,是以人面极广,幼金托付他办的事儿倒也很快就给办好了。 「按照苏姑娘的要求,这边都是连成片的丘陵,足足三百七十九亩的丘陵,若是都种上茶树,光是树苗的费用怕都是一大笔支出。」周书生带着幼金一前一后地走在不怎么平坦的山间小路上,为她介绍这片茶山的情况:「这茶山原也是无主荒地,若是苏姑娘有心想买,我也跟衙门的人打听过了,连地带税费,一两银子一亩地。」 v第58章[03.16] 买荒山的价钱都是差不多的,不过周书生选的这片丘陵位置极好,绕过前面一座丘陵就是官道,若是将来要运送茶叶,倒也十分便宜。 幼金微微点点头,问到:「不知水源在何处?」将近四百亩的茶山若是没有水源,将来茶园的灌溉也是个大问题。 「水源就在前头,是这丘陵原本就带有的几处泉眼,只需到时掘大些,水是够用的。」周书生既然能选了这个地儿,自然也是经过多方考量的。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山上转了一圈,一问一答地说着话,等从山上下来时,跟在自家姑娘身后的宋叔都觉得自己后背汗津津的,热得不行。瞧着自家姑娘还一脸神采奕奕的模样,宋叔不由得感慨一句自己老了。见主子又走远了,便赶忙跟了上去。 周书生在县衙也是有认识的衙差的,幼金既已拍板要买这块地,不过两日就将红契给换了回来交给幼金。另外还找了不少短工来开始收拾茶山。 将近四百亩的茶山要收拾得好也是很费功夫的,不过茶乡附近做惯短工的人也都是有修整茶山的经验的,各项工作在周书生与幼金的商议下倒都有条不紊地开展着。 茶树种植所需要的树苗周书生早早就已经联系好了,只要等到茶山修整好了,前日就已经开始沤的肥也都挖沟埋上后,就可以安排种下去。 幼金对茶树的种植并算不得了解,只在这两个月恶补了一番有关茶树种植的知识,不过大方向还是要依靠周书生,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幼金对于周书生提出的绝大部分合理意见也全都采用了,两人这般合作下来倒也十分愉快。 这一趟幼金在茶乡足足留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不仅是修整好了茶山,将新买回的大叶乌龙及碧螺春各一百亩、大红袍及白毫银针各五十亩,还有七十亩种上了茶乡当地盛行的一种名为美人香的茶树。 又找人在茶山脚下修了一幢两进两出的大宅子,占地面积与五里桥的苏家面积差不多大小,不过倒是没怎么收拾,只是个干净平整的农家大院模样。房子边上还修了两排青砖瓦房作为苏家茶园的茶工们的宿舍,毕竟苏家茶园这般大,平日里照看茶树生长少说都得十几人,若是到了采茶季节,只怕要更多人了。 另外还在周书生的建议下造了占地约三亩的炒茶作坊,为明年采茶做好准备。凡此种种,不胜细数,在茶乡呆的这一个月里,幼金将肖临瑜借给自己的一万两已经花了三分之一出去了。 「姑娘,咱们要不要留个人在这边看着?毕竟三四百亩的茶园呢!」宋叔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这边都是在当地招的人,他们若是回了洛河州,怕是连茶树苗都能给拔光了去! 幼金点点头,虽然有周书生可以偶尔帮忙看顾一二,不过还是要有自己的人在这才行,便将心里的盘算说了出来:「之前我原想着让宋华到侯家湾那边去的,如今看来竟是这边紧要些,宋华他跟在您身边历练也有一段日子了,宋叔觉得如何?」 一听到大姑娘要将这般重要的事儿交给自己儿子,宋叔道:「多谢大姑娘对宋华的抬举,只是那孩子总是不定性,我怕他给姑娘添乱……」虽然知道这是个很难得的机会,可若是儿子将事儿给办砸了,那才是更大的罪过。 「宋华如今也快十六了,总该出来历练一二才是,再者说了,洛河州到这也算不得远,有什么事托人送信回去也方便不是?」幼金倒是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历练机会,宋华人聪明,也会来事儿,好好历练一番,等将来也许能帮上不少忙。 宋叔重重地磕了个头:「老奴代宋华多谢姑娘!」幼金赶忙把人叫起来:「宋叔您这也太拘礼了些!」这边商议妥当便立时给五里桥送了信,又过了十日,背着包袱的宋华坐着马车便也到了茶乡。 这十日里,幼金与周书生、宋叔等人一起也买回了十七个青壮劳动力,又在茶乡村里头雇了四个老茶农负责教这些工人如何伺弄茶树,等宋华到的时候,只看到一片如今看过去还是光秃秃的丘陵上,零零散散地散了一群人在上头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哥哥!」还是山脚下的巧儿最先看到了已经将近一个半月没见到的哥哥,高兴地朝他挥了挥手,然后快步跑了过去:「我听大姑娘说你要来,可算等到你了!」气喘吁吁地带着哥哥进了新盖的房子,将行李安置在大姑娘之前安排好的前院的房子里头,才带着他往山上去。 瞧着这一个多月没见过的小妹晒黑了不少,宋华笑呵呵地问到:「巧儿,你跟着大姑娘做甚呢?咋黑成个煤球了?」 巧儿虽然还小,不过哪有小姑娘不爱美的?听到他这般说便撅起了小嘴:「哥哥!」 兄妹俩笑闹着往山上去,此刻幼金正带着一群工人跟在几个老茶农身边认真学着呢。见宋华来了,赶忙朝他招手:「正好你来了,快跟着一起听听。」 宋华见了姑娘,脸上嬉皮笑脸的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是!」然后在几个让出一些位置的茶工边上也蹲着听,虽然听不懂,不过胜在认真,倒也记得了些。 幼金是特意买了三个专门负责做饭的中年妇人,每日负责给家里的工人做饭,倒也十分方便。宋华到的当晚,主仆四人一起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饭,然后幼金便早早地歇下了。倒是宋叔与宋华父子俩谈到了深夜,宋叔知道儿子自幼跟在自己身边,品性好,人也聪慧,可一想到要将儿子留在距离自己那么远的地方,他总是有些放心不下。 带着宋华在茶乡这边的周书生等人面前都介绍了一遍,因着是主家留下的心腹,加之宋华本也是极会来事儿的,不几日便与苏家茶园的工人们都混熟了。留了几日,见宋华一切都好,幼金主仆几人才往洛河州回。 v第59章[03.16] 等幼金等人回到五里桥时,满打满算她们已经离开五里桥两个月了。期间打京城来的信已经堆了五六封,苏氏等人也每日都眼巴巴地等着幼金回来,毕竟谁也没想到她这出一趟门竟然要耽误这么久才回来。 「走的时候那般轻车简从的,还以为只要去几日就回来,不曾想竟走了两个月!整个人黑了不少,也瘦了!」看着黑了几分还瘦了一圈的女儿,苏氏心疼地埋怨道:「怕是我们不在眼前,你这是忙得连饭都不吃了吧?」 坐在苏氏身边的幼金老老实实地听了一顿训,苏氏瞧见女儿脸上的疲相也不忍多加苛责,道:「罢了罢了,你快回去洗洗歇下吧!等要吃晚饭了我再叫你。」 坐了好几日马车的幼金自然是乐得轻松,先是沐浴一番,才穿着薄薄的衣衫准备睡下,却瞧见自己书桌上摆了不少信件,一时好奇便拿了起来,坐在炕上随意看了看,发现竟然全都是肖临瑜写来的信:「这人还真是闲得很!」笑骂了一句,也不看信,倒头睡下了。 幼金打端午过了没几日就走,等回来的时候中元节都快到了。苏家的小姑娘们自然也是个个都眼巴巴地想去看长姐,可娘亲说长姐赶了几日的路,不让她们吵着长姐,便都只得乖乖在前院等着长姐起来。 「长姐醒了!」不知何时悄悄溜到后院,趁着没人注意到时进了幼金房间的小八睁着圆滚滚的眼睛坐在幼金床上,看着沉睡的长姐,见她睁开了双眼,便欢喜地扑到她怀里。 才睁开两眼上位回神的幼金被这突然撞进怀里的小东西吓了一跳,瞬间清醒了不少:「小八乖,先让长姐起来好不好呀?」 小八赖在她怀里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捏了捏小八的小肉脸,才坐了起身,透过琉璃窗看着外头已经半暗的天色,才知道自己睡了半日,睡得连骨子里都透着一股乏劲。 外头的丫环草果听到大姑娘房里传出动静,便端了热水进来:「大姑娘起了?」瞧见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坐在床上,才笑着说到:「方才太太还说一错眼就不见八姑娘了,原来是跑到大姑娘这来了。」 「你先带把姑娘到前头去,我这边收拾一下就过去。」将小八交给草果,自己接过草果递过来的热帕子擦了擦脸,又收拾了一番才往前院去。 苏家的西瓜熟了。 苏氏原还觉着女儿拿着那些黑瓜子是种不出来什么的,当时幼金还信誓旦旦地说到:「这西瓜跟南瓜也差不多,指不定就能种出来呢?」开春的时候在侯家湾的山上种下了近三亩西瓜子,没想到还真的成活了不少。 春雨滋养,夏日灌溉,倒真结出了一片西瓜。七月中旬正是到了西瓜成熟的时候,幼金自然没忘了当初答应过肖临风等西瓜熟了要送一批到京城给他的事儿。 是以一辆从五里桥出发的马车摇摇晃晃地拉着一车八成熟的绿藤花皮西瓜,往京城去了。一起送去的还有幼金这两个月在茶乡制出的几样新茶以及给肖临瑜的回信。 可苏家的西瓜还未送到京城,肖临瑜却已经到了洛河州。 「肖大哥?」今儿个闲来无事,在家训练着几只体型十分健美的大狼狗,带着狗从已经通航的洛河州运河边上回来,却瞧见一个已经八九个月没见过的人正骑着一匹白马,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肖临瑜远远便已经瞧见她了,穿着一件水绿色窄袖斜襟衣裳配着同色的宽松长裤的幼金在见惯了娇滴滴大家闺秀的肖临瑜眼中却觉得这般的她甚好,笑道:「许久不见,你倒是一点儿没变。」 肖临瑜口中的没变并不是说幼金的模样没变,而是说的她身上的那股子韧劲与眉眼间的亮光,与自己初识她之时并不二样。倒是大半年不见的少女如今出落得越发风姿,肖临瑜心中才慢半拍地想到幼金已经快是及笄的年岁了。自己这般似乎有些太不稳重了些。 幼金却没想那么多,喝止住几条大狗,笑得好看的桃花眼都变成了弯弯的月牙:「许久不见,肖大哥近来可好?」 肖临瑜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跟在自己身后也骑着马的书童,站到幼金身旁,两人有意无意地隔开了半丈距离,慢步向河岸边的苏家走去。几条狼狗被教得十分通晓人性,见主子慢慢往家走,也迈开四条腿跟在主子身后悠闲地走着。 幼金瞧了眼他身后难得地只跟了一个书童跟一个护卫,有些诧异:「肖大哥刚从京城过来?怎地这回只带了两人?」 「不过是出来散散心,带那么些人未免太拘束了些。」肖临瑜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解释到。 瞧着他一副很是疲累,还有些说不清的憔悴与落寞,幼金便知他是心里有什么事,也不多问什么,便转移了话题,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瞧着运河里头远远驶来的船舶,还有变得热闹了许多的运河两边,肖临瑜悠悠地叹了口气:「不到一年的时间,你们这也是发生了大变化,倒真有些物转星移了。」 因着洛河州运河在洛河州的停泊口设立在洛河州城南边儿一里处,距离五里桥也不过四里地,水路的交通让附近渐渐聚集起了更多的人,原还有些荒凉的五里桥河西边倒也变得热闹了许多。 v第60章[03.16] 「如今确实比之前热闹多了。」笑着跟一个路过的村民点点头打招呼,幼金才笑着应到。 一时无话,又过了好一会儿,肖临瑜才问到:「你这两个月怎地都不给我回信了?」不知为何,因为幼金没有给自己回信,他这心里还隐隐有些失落。 幼金叹了口气,道:「大哥,不是每个人都能每日闲着在家没事儿做,天天写信的好吧?我五月就去了茶乡,在那前后忙活了两个月才回来的。压根就没收到信,怎么回信?」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人家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哪里明白小老百姓的悲惨? 瞧着她一副「你还是太年轻了些」的失望表情看着自己,肖临瑜心中的烦闷却一扫而空,笑着道歉:「如此说来,竟是我的不是了。」两人有说有笑地闲聊着,足足走了小半刻钟才回到苏家。 肖临瑜不提,幼金也不问他为何突然来了洛河州。苏氏对肖临瑜的到来也表示十分欢迎,在肖临瑜提出想暂住苏家的请求后,也欣然同意,还有些抱歉地说到:「肖公子住到咱们乡下人家,自然是我们的荣幸,不过咱们这小地方啥都不便利,怕是要委屈肖公子了。」 「乡间虽然比不得城里繁华,倒也有几分野趣,常听临风说起苏婶子手艺极好,这回我也厚颜叨扰您了。」肖临瑜恭恭敬敬地行了个晚辈礼,笑着应到。 虽然玉兰与宋婶子觉得有些不合适,不过既然主家都这么说了,她们自然也没啥可说的。肖临瑜被安排到了前院的客房中住了下来,他带来的两人也都安置在一墙之隔的苏家老宅中住了下来。小七小八对这个也见过两三回的大哥哥有些印象,倒也欢喜得很。 「如此说来,你这两个月在茶乡倒是没少折腾。」尝了口幼金打茶乡带回的新茶,肖临瑜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笑意:「不错,这回的茶可比你上回送给我的好了许多。」 幼金为他续上半杯茶水,浅笑道:「多亏肖大哥解囊相助,不然我怕也做不成这事儿。」虽然当初肖临瑜这钱塞得突然,幼金当时心中也有些疙瘩,不过如今想来,肖临瑜自作主张借给自己的钱确实是帮了大忙,因而也是真心实意地感谢他。 「你今日倒是乖觉得很。」肖临瑜放下手中的茶杯,一把接住了摇摇晃晃向自己冲过来的小八,也不看一眼幼金,只道:「当初在信中只恨不得把我骂得狗血淋头,如今怎地还转了性子?」 看着他抱着小八两人都乐得哈哈直笑,幼金倒还是第一回见到他这般欢畅地笑,虽然被他这话说得自己脸上有些臊得慌,却不曾发作,只道:「你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自然觉得不是什么大数,可肖大公子,我们家全部身家加起来,都没这么多,换做是你又该如何?」 喂了小八吃了一块苏家厨房新研制出来的青梅糕,小八才心满意足地跟着宋婶子出了花厅。拿起桌上的帕子轻轻擦了擦手,肖临瑜才道:「如此说来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 「不过还是要多谢肖大哥,若不是你这笔钱,我怕是还要好几年才能做起这个摊子来。」幼金并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虽然她隐隐的自尊心被财大气粗的肖临瑜无意间伤害了一丢丢,可无论怎么说,肖临瑜也是好心,自己总不能把他当成驴肝肺。 洛河州的风吹了一日又一日,幼金几姐妹在自家门前种下的几丛荷花艳艳地开了一整个夏日。 不知不觉,肖临瑜已经在苏家住了一个多月。打京城的来信隔一日就是一封,可肖临瑜却总是一副老神在在的,也不说要走,每日竟还带着康儿跟小八一同读书,美其名曰「启蒙」。 苏家今年种出的第一茬西瓜也为苏家带来一大笔收益,那些瓜果贩子、酒楼茶楼还有些有钱人家知道苏家香点心铺子有卖西瓜的,不少直接便找到了幼金直接拿货,毕竟苏家的西瓜跟从西域回来的西瓜味道相差无几,苏家的价格还比西域回来的价格便宜了一成,长久下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幼金自然也是乐得做大宗买卖的,每次摘回来才运到洛河州不用半个时辰,数十个西瓜便能销售一空,倒真是省了不少心思。 如今幼宝也跟在幼金身边学着管账的事,幼金对几个妹妹的要求是,起码每个人都要有一技之长,幼宝自幼性子沉静些,不喜与外人打交道,不过看着几个姐姐都在为了家里每日在外奔波,自己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因此幼金一说要她学着管账,幼宝想都不想就应了下来。 「长姐,咱们这一季西瓜卖完,真是挣了不少银子呢!」幼宝如今也是每日算盘不离手,虽然她用算盘还比不得三个姐姐,不过胜在勤恳,倒也有模有样的了:「虽然咱们家的西瓜只卖五两一个,不过原也没投入多少本钱,如今看来竟都是纯利了!」 幼金翻看着笔迹还有些稚嫩却每笔收支都记得清清楚楚的账本,满意地点点头:「账目明晰,看来不需要多久就能做得比我好了。本还怕你身子吃不消,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站在幼金面前的幼宝听到长姐这般夸自己,白皙的小脸微微发红,笑得有些腼腆地将自己没说完的话继续说完:「今岁咱们家只种了不足三亩西瓜,统共卖了两千又四十九个,自家吃的、送人的有八十七个。若是明年咱们再多种几亩,怕不是要挣更多银子!」 幼金也是有些震惊的,因着个头大小的差异,自家的西瓜虽然均价不过四两,可才一个夏季下来,收益竟然到了八千二百多两。刨除成本不过几百两银子,最后纯利润竟然高达八千两! 「如此说来,咱们明年再多种些西瓜才是了。」幼金将账本合上,问到:「如今种子可都留够了?」西瓜育苗在幼金看来并不难,只要种子够,那就再多种十几亩也是可行的。不过看着幼宝一脸兴奋的模样,幼金还是泼了她一盆冷水:「今年虽然还能卖出四五两银子一个的价钱,可明年就难说了,毕竟这种西瓜也不是什么难事。」 果然,幼宝一听到长姐这么说,原还十分激动,盘算着明年再种个十几二十亩西瓜狠狠赚一笔的幼宝瞬间就低落了不少,不过很快又回了精神:「没事儿,就算价钱比今年便宜一半,咱们也还是有大赚头的,西瓜种子我已叫韩立哥哥跟尔华都收好了,能种十几亩呢!」 第61章[03.20] 说得兴起,又抓了算盘直接坐到长姐身边,噼里啪啦地扒拉着算盘,嘴里边还喃喃自语:「若是明年种上十五亩,一亩产八百个,就是一万另两千个,一个西瓜卖三两,那也还有三万六千两的赚头,最差卖一两一个,那也还能挣今年这么多呢!!」 看着妹妹两眼熠熠生辉,幼金脸上笑意越深:「如此说来,咱们还是有大赚头的是不?」 幼宝跟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长姐,我要去找韩立哥哥,让他想法子再给我找些种子回来,咱们明年多种些。」 「如今连幼宝也能干得很了!」今日回娘家的幼荷坐在正厅里,笑着跟苏氏说着话:「今夏我们家靠着幼宝低价进的西瓜,竟也挣了不少银子,我今日来之前,婆婆还交代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二婶跟幼宝呢!」 幼荷嫁入柳家已经三月有余,人品模样都是个顶个地好,婆母对她虽比不得亲娘,不过也算得上极好。丈夫柳卓亭对她十分爱重,小姑子也是十分懂事。加上有苏家这个娘家撑腰,幼荷在柳家的日子过得倒也十分舒坦。 今年夏天更是在苏家的帮扶下,低于市价两钱的价钱从苏家这进了不少西瓜回去卖,一个夏天下来,倒也挣下了近三十两银子。因着此事,幼荷的婆母秦氏对她越发的好,知道她今日回娘家,还特意交代了她要好好谢谢苏家。 「咱们都是一家子人,说这些客气的话作甚!」苏氏笑骂了她一句:「你这孩子越发多礼起来了。」 在后院盘账的姐妹俩知道幼荷来了,等盘完账以后也都到前院来,幼金笑吟吟地跟幼荷打招呼:「半月不见,幼荷姐姐又好看了许多,想来在柳家日子过得不错。」幼荷虽然比不得三婶韩氏性子果毅,不过却也十分大度知礼,跟苏家如今虽然说是亲如一家,不过也从不觊觎苏家什么,因此幼金也是十分愿意跟这个堂姐交往的,这回卖西瓜的主意还是幼金先说起,幼荷才做的。 「幼金你这张嘴是越发厉害了。」幼荷笑着看了她一眼:「我家公婆都是好的,再者我不还有你给我准备的两个人护着呢,哪里就会吃亏了?」幼荷自嫁人以后性子也确实变了不少,原还是有些爱娇的性子,如今也慢慢变得沉稳大方,颇有当年韩氏的风范了。 虽然说是这么说,不过自打嫁人后,幼荷也是十天半个月回娘家一趟,一开始婆母心里也是有些疙瘩,还私底下跟自家老汉抱怨道:「哪有嫁了人还日日回娘家的,这不是让外头人笑话吗?」 「你这老婆子目光忒浅了些,那苏家是一般人家吗?」柳大和抽了筒旱烟,沉声道:「那苏家日子这般光景,人家舍得把侄女儿嫁进咱们这般的人家,不就是图咱们能对人好些?再者儿媳妇跟娘家多走动些,那苏家手指缝松些下来,也能贴补不少不是?」 虽然苏家比不上洛河州里的富贵人家,可柳家原也没多少家底儿,加上都在城里做生意,苏家点心铺子的生意有多好柳大和不是不知道。再者儿媳妇进门时带的嫁妆,不说旁的,光是那十亩良田的出息就够一家老小一年的嚼用了,这样的好事儿到哪找去? 「我这不是怕外头人家议论咱们嘛,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欺负儿媳妇,她才这么勤回娘家……」秦氏听完柳大和的话,自然也是转过来了这个弯儿,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乐意,哪有三天两头回娘家的媳妇嘛! 不过秦氏心中的不乐意很快就都消失殆尽了。在西瓜初上市没多久以后,幼荷便将这好消息带回家,苏家不仅低于市价给自家拿货,还可以等卖完西瓜再付钱,柳家自然也是乐意的。 秦氏这尝到了甜头,自然不会再阻拦幼荷回娘家。这不,今日知道幼荷要回娘家,还一早就给她准备了伴手礼,还特意交代她要好好谢谢娘家人。 姐妹几个有说有笑的,倒也十分融洽。苏氏瞧着如今家里几个孩子都这般好,幼荷也成长了许多,不由得叹了口气:「若是你娘知道如今你过得这般好,想必心里也十分高兴吧?」 听苏氏说起远在定远的韩氏,幼荷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幽幽叹了口气:「我上回偷偷托人捎了封信回去,娘给我回信来着,没给我提家中的事,倒是一再叮嘱我,不许我再往家里送信,也不许我回去。」 说起韩氏,幼荷心中还是十分担忧:「当初我就这么逃了,我爹怕是要为难娘亲,我这心里着实是着急得很,可娘亲啥也不说,着实是不知如何是好!」 「三婶不想你回去,必定是怕你回去后再入火坑,这样吧,我这两日寻个去定远的商队,托他们打探些消息回来,若是定远那边出了事,我们再想法子便是。」 幼金对韩氏依旧十分感念,当年韩氏对自家有恩,虽然如今自家也报答了一二,可幼金着实不忍眼睁睁看着这般良善的妇人落入火坑。 「总归是我们母女欠了你们家的。」幼荷拭去眼角的泪花,真心感激二婶一家对自己的恩德。 一旁跟在幼荷身边的小丫头见她哭了,赶忙小声宽慰道:「娘子如今可不能这般,身子要紧。」 幼荷微微颔首:「我省得的。」 苏氏见她二人这般说到,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有些不确信地问到:「幼荷,你是……」 第62章[03.20] 幼荷俏脸微红,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前儿有些不舒坦,请了大夫才知道,已快满两个月了。」 「这可是大喜事呀!」苏氏欢喜地不行,拉着幼荷的手道:「你这孩子,如今自己身子重也不注意着些,这大老远地还跑过来,累着了可怎么办?也真是的,你孩子心性不懂,你婆母竟也由着你来回折腾?」苏氏这是又欢喜又担心,欢喜的是幼荷怀孕,担心的是没有人照顾好她。 「伯娘别担心,我这身子好着呢!婆婆也照顾得很细心,平日里吃食我都是独一份儿的,我如今也是坐不住的,你让我在家闷着到生产那才要憋坏人了呢!」幼荷见她这般,赶忙柔声安抚道。 一听说幼荷有了身孕,幼金姐妹也都十分欢喜。虽然幼金私心里认为幼荷才不到十七就有了身孕对母体不是很好,不过这个时代便都是如此,若是真要等到二十好几才生孩子,怕才是要出问题的。 「不成,你婆母每日也要忙着面摊的生意,家里还是缺个人照顾你,宋婶你去咱们家灶上选个人出来,往后每日跟着幼银她们进城去照看幼荷,吃住在咱们家,需得照看好幼荷才是。」苏氏想了又想,还是觉得要照看妥当些才是,当下便叫宋婶子到厨房去选个人跟着去照看幼荷。 幼荷见她这般,赶忙拦住:「伯娘,不用这般劳烦才是,如今家里已有两个人做事,我如今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了,你再叫个人来伺候我,怕不是要叫人笑话了!」虽然拒绝了苏氏,不过幼荷心中还是十分感激,也明白苏氏这是拿自己当亲女儿一般对待。 幼金是不懂这些的,不过她倒是想到了另一件事:「幼荷姐姐若是生了孩儿,将来要用银钱的地方怕是更多了些,不若咱们家空出来的门面先给幼荷姐姐做些什么生意也好,多多少少也是一份贴补。」 苏家香的生意如今做得越发大,上月二十已经搬到更加繁华的东街上,新盘下来的铺面比原先的大了一倍不止,生意也比往日更上一层楼。如今洛河州中,只要说到点心,无人不提苏家香。 点心铺子搬走了,原先的小铺子也就空了出来,幼金也没想着要卖掉,如今正好也派得上用场了。 幼荷却摇了摇头拒绝:「我欠你们的已经太多了,虽然幼金你总说着报恩报恩,但是我相信我娘当年怜惜你们只是因为咱们是一家人,并不是图着要你报恩的。再者我嫁到柳家从相看到成亲,你们已经帮了我够多的了,做人不能太贪心。」 「你这孩子怎地这般见外?」苏氏倒是觉得女儿这个主意甚好:「将来孩子生下来,那花销还大着呢!再者卓亭也要考科举,你小姑子过几年也要嫁人,哪哪都是要花银子的地方呢!」 正是因为幼荷十分知进退,与苏家人亲热之余也保持着克制,从来不曾挟恩以报,幼金才肯这般为她着想:「幼荷姐姐,咱们虽说是女子,可总要手里有银子才能硬气不是?如今虽好,可人心善变,银子却不会变。」 幼荷听她这般说,不由得又想起了远在定远的爹娘。是啊!外祖父在世时,爹娘感情甚笃,可外祖父才去世半年,爹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每日在外头饮酒作乐,甚至有几回跟娘亲吵起来还动手打了娘亲! 想想十五六年都看不清的爹,幼荷深吸了口气,然后微微点头:「只是这样一来,我欠幼金的可就怎么都还不清了。」这便是愿意接下铺子做些小买卖了。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欠不欠的?」见幼荷这般懂事熨帖,苏氏心中热乎乎的,只觉得这般好的闺女儿可千万不能委屈了去。 虽说是要做些小买卖,不过幼荷也不知道做什么好,虽然自家以前是开了个杂货铺子,可她素来也是不沾手的,打苏家回去以后,跟丈夫商量了许久也没个章程。 「为夫虽虚长你两岁,可家中也只是以面摊为生,我也历来不通庶务,着实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搂着娇妻如今还十分纤细的腰坐到炕边,柳卓亭也是一筹莫展。 幼荷依偎在他怀里,有些闷闷道:「若是我娘在就好了,她定会有好主意。」 柳卓亭知道妻子自打有了身孕以来,性子变得敏感易哭,见她这般想念远在定远的岳母,生怕招哭了她,便道:「你今日回苏家来回奔波怕也是累了,还是早些歇息,明日再想要做什么也来得及。」 夫妻俩小声说着话,不一会儿幼荷便沉沉睡下了。 见她睡着了,柳卓亭小心地为她盖上薄薄的被子,自己又坐回油灯下边儿挑灯夜战,今年的府试他榜上无名,明年开春考府试,他得抓紧些才行。 「肖大哥,再过十数日便是中秋了,准备何时启程回京?」虽然幼金本没有想着赶人走,但是京城肖家的来信已经送到自己手上了,那位自称是肖家主母的妇人只差拿手指着自己,说自己是狐狸精勾得她的宝贝儿子在洛河州这个穷乡僻壤里头乐不思蜀。虽然她很感念肖临瑜对自己的银钱上还有这几个月在生意上的帮助,不过她也没有要当狐狸精跟别人抢儿子的想法。 肖临瑜放下手中的账本,这几个月来他闲来无事,也不管肖家的事,倒真是闲了不少,便自告奋勇帮着苏家看账。幼金也是心大,也不防他,不过确实,肖临瑜不愧是在商场行走了数年的人,确实有几把刷子。 肖临瑜笑着直呼幼金闺名:「幼金这是觉得我吃得多干得少了?还是觉得我白在你家蹭吃蹭喝,亏银子了?」转眼肖临瑜在苏家住了一个多月,倒与苏家上下都十分熟络了,自己也是越留越不想走,苏家温馨热闹的家庭氛围是肖临瑜从未经历过的,这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却又吸引着他留了一日又一日,京城催他回去的信来了一封又一封,可他却一点也不想回到京城去。 第63章[03.20] 幼金无奈地摇了摇头:「肖大哥,你我都知道,这世上不是任何事情都能逃避得了的,该是自己肩负的责任,总要去承担。」 她从不过问肖临瑜为何毫无声息地跑到洛河州来,可她也知道,肖临瑜是肖家的下一任家主,他要承担的是肖氏一族的未来,虽说与自己无关,不过她总是不愿意背了个狐狸精的名号。 叹了口气,肖临瑜第一次意识到眼前的小姑娘与自己真是一路人,彼此都肩负着一个家族的未来,可幼金却总能看事比自己看得通透些,真真是个玲珑心窍的奇人。苦笑道:「你总是有一堆歪理能说得我无言以对,罢了,偷得浮生半日闲,我也该回去了。」 站了起身,目光深邃地看着幼金:「若是……罢了……」 看着肖临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幼金心里跟有只猫在挠啊挠地一般,问到:「若是什么?」 浅笑一声,摇了摇头:「没事,我这一走,怕是许久都不再回洛河州了,你一个姑娘家的,总要照顾好自己才是。我瞧着你们家如今虽然人多,总还是少了些护卫,我明日从肖家别苑给你调几人过来,看家护院也好。」 幼金皱了皱眉,心里只觉得肖临瑜这是在转移话题,不过他既不愿说,自己也不好再追问什么,也承了他这个情:「原我还想着要寻些护院,若是肖大哥愿意割爱,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瞧着她浅笑嫣然,肖临瑜鬼使神差般地伸出了手。 微凉的左边脸颊被男子温热宽厚的手掌整个覆盖上,幼金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看着离自己不到半米之遥的肖临瑜,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掌心传来的少女脸颊娇嫩得如同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的触感,肖临瑜只觉得置身与上元佳节中的满天烟花中,璀璨而动人心魄。 两人相对一时无言,各自心中如同惊涛骇浪,可莫名的情愫却又如同火树银花不夜天一般在脑子里炸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幼金才率先寻回了自己的声音:「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说罢匆匆转身逃回了后院。 看着落荒而逃的少女身影,肖临瑜只觉心中莫名空了一块,他素来不通情爱,此刻却有些无师自通一般知晓了自己对一直把她当成晚辈的少女心动了。 空落落的手举在空中,似乎想抓住少女身上散发的似有若无的馨香,最后只得无力垂下。 再说扭脸回了后院的幼金只觉得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许久,坐在铜镜前看着昏暗的倒影,双手托着脸,叹了口气:「终究不是一路人,又何苦动心?」 幼金的灵魂并不是不通人事的少女,自然知道方才心乱如麻的自己是为何。但且不说肖临瑜还有一个清贵文人家的未婚妻,单是这个极重门当户对的时空,她不过是一介乡下丫头,哪里能高攀得上肖家的门楣? 无力地瘫在铺着柔软的细棉垫子的床上,呆呆地看着帐顶,喃喃自语:「若不是……」 初秋弯似弓弦的月儿下,初识情意的男女辗转反侧,彻夜难眠,都在惋惜这份尚未开始就注定要消亡的情愫。 初秋之夜两人的失态似乎都随着那夜的星辰坠落不见,第二日起来,又是疏和有礼的模样,在外人看来并无异常,只有当事人双方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不一样的光芒。 「这八人都是我肖家别苑中选出的护卫,我便都留给你了。」肖临瑜是个行动派,说了要给她选人,很快就将人给带了过来。 苏家如今也不是养不起护卫的人家,只是护卫这个职业不同别的,若是识人不清选着不好的,那便是引狼入室,也是因为如此,幼金才迟迟没有寻到合适的人选。 而肖临瑜送给自己的八个护卫,都是二十出头,年岁相当的年轻人,只有一个护卫首领年约三十,都是自幼进了肖家,对下一任家主的命令自然是没有不从的,这样的人幼金用起来倒也算得上放心,便也就将八人都留了下来。 「有劳肖大哥事事为我操心,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吩咐宋叔将人带下去好生安置好,幼金才向着肖临瑜盈盈一拜以示谢意。 肖临瑜微微颔首,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此话一出,两人之间的气氛立时变得有些尴尬,肖临瑜干咳了两声,干硬地转移了话题:「我明日一早便要离去,此处一别,怕是将来许久都不会再相见了,等你的茶叶制出来,须得记得送我一份。」 第64章[03.20] 「自然,到时怕是还要依靠肖大哥帮扶一二呢!您这个大财主我可不能就这般浪费了不是?」幼金笑吟吟地站在肖临瑜身边,两人中间隔着半米的距离,沿着船只往来的洛州河边上缓步走着,四五个护卫远远跟着,也不敢前来打搅两人。 肖临瑜也不说什么,只看着远方一抹已经变得血红的残阳映在潺潺流动的河水中,觉得此刻两人便是无言却也心安,轻声问道:「将来若是有机会,幼金你会不会到京城去?」 「京城是大丰最繁华的地方,我自然是想去的,不仅京城,还有大丰的大好河山,我都没看过,若是有机会,定当细细游览一番才是,虽当不成大谢,可人生苦短数十载,总要做些什么才是!」幼金深吸了口气,扬起声音说到:「我虽为女子,不能同男子一般建功立业,可也不愿草草过完这一生,虽做不到青史留名,可总要雁过留痕才是!」 侧过脸去看着夕阳下少女说起心中远志而显得生气勃勃的模样,肖临瑜不由得低头笑了出声:「你总是有你的歪理。」 幼金看着与自己仅隔了一步之遥,眼中闪耀着温柔的光芒的男子,不由得心漏跳了一拍,赶忙以笑遮掩自己的不对劲,看着远方一望无际的稻田,笑道:「人生在世,十之八九总不能如我意,十之一二如我意者,合该纵情肆意才是。」 男子高大俊朗,女子高挑秀美,并肩走在洛州河河堤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互相依偎在一起的影子仿佛世间最般配的眷侣一般,羡煞旁人。 两人在河堤边上一直走到夕阳消失在天际,星河点点显露在东边,入暮时分,初秋的凉意袭来,穿得有些单薄的幼金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肖临瑜自然是察觉到她的动静,道:「入暮后还是有些凉,咱们回吧?」幼金本就是被他拽出来散心的,听他这般说,便连连点头,两人这才返身回转,往苏家的方向回去。 夜风飒飒,迎面袭来的凉风本朝着少女的方向吹去,却被高大的男子无情拦截,只得改道另走。 两人并肩走着,肖临瑜侧着身子挡住了夜风的侵袭,两人一前一后的往苏家的方向走着,护卫们依旧远远的跟着,无人敢上前去打搅了主子的雅兴,只顺着秋夜的风偶尔听到男子的轻笑声。 走在河边,远远便能看到苏家门前已经点亮的一对灯笼,河对岸的农人披着夜色乘月而归,初秋的蟋蟀不知疲倦地在田间地头扯着嗓子聒噪地喊叫着,运河中不时还有鱼儿跃出水面,月色下波光粼粼,甚是好看。 被打发出来寻幼金的小家丁打着灯笼远远瞧见了姑娘与肖公子,便站在苏家门前,叫汪大爷开了大门,安静地等着大姑娘回来。汪大爷在苏家做活,如今依旧跟韩立哥俩住一个屋,一老两小感情甚好。如今吃住都在苏家,不知羡煞了多少五里桥的村民。 「夜风还是有点子凉,姑娘年岁小,一会儿叫厨房的厨娘煮些驱寒汤送去给姑娘喝了才是。」站在门口的汪大爷眯着眼看着不远处的一对璧人,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大姑娘如今也快十五了,这男女间这般总该是要避避嫌才是啊! 汪大爷虽然只是个门房,不过也是跟着苏家从微时起来的,苏家后来的仆人,连管家宋叔都十分敬重他,自然不用说这些小的了。小家丁恭恭敬敬地道了声「是」,也不敢忘了此事。 「汪大爷,这夜风凉,您老人家咋还站风口这了?」幼金一回到家门口就看到一老一少站在门口等着,便关切地问到。 汪大爷见姑娘回来了,赶忙让小家丁打着灯笼引路:「姑娘自个儿也知道夜风凉,自己怎地还在外头站着?快到家里头待着才是。」 一旁的肖临瑜看着苏家主仆之间虽然也有规矩在,可相处起来那都是真心实意地如同家人一般的亲近,一想到自己明日便要走,心中又多了一丝不舍。 肖临瑜走后,一向平静的苏家更平静了些。 苏家香铺子的生意如今做得越发大了,后厨里做点心的人都有十人,幼金也特意寻了个做过些小买卖的姓陈的妇人在前头做管事。那陈嫂子是个会来事儿、会察言观色的利落人儿,自打前头铺子交给她以后,生意好了一些,回头客也更多了,幼金也就放心让她打理。 如今幼银只管每日铺子的账,幼珠则是牢牢把着点心方子,姐妹俩如今越发能干,幼金也索性只参与铺子里进人、每月盘账的大事儿,其余经营上的琐事都交由姐妹俩商议着来,倒也落得清闲。 如今时近中秋,苏家香早早就做出了月饼模子摆在前头供客人选择预定,如今距离中秋还有十日,就已经接到七百余份的月饼订单。苏家香的月饼分了三个等次,分别是四钱、八钱、二两银子一份,一份只得六个,可以说是要价不菲。 可洛河州人多地方大,最不缺的便是有钱人,加上如今洛河州中但凡提到点心,无人不知苏家香,那些富贵人家自然是不在乎这些小钱,毕竟月饼更多是送人,要的就是个脸面,若是送的旁的上不了台面的,那才是真真儿掉价了呢!是以订最贵的二两银子一份的倒占了七百份中的一半儿多。 前头幼银噼里啪啦地扒拉着算盘,欢喜地不行。后厨幼珠带着十人的点心团队,也开始加班加点地做月饼。虽然累是累了些,不过按照今年年初幼金姐妹三人商议过后制定出来的工人激励法子,卖出的每份点心,前面后厨的人都能得到相应的提成。后厨的人累是累了些,不过如今每月能拿到手的银子基本都有近二两,这可比外头点心铺子的工钱高了一倍不止!所以无论是已经卖身进了苏家的还是没卖身的,个个都是打定主意跟着苏家做事。 「方才前边儿传消息来了,又接了三十份二两银子的月饼,咱们从今日起便吃住都要在店里了,最晚十三也要把全部月饼都做出来。我跟二姐商量过了,等忙完这阵子,就给大家轮流放三日假,好好歇歇!」幼珠将配好比例的蜂蜜桂花混入红豆沙中,交由二丫等人调和,给众人加油鼓劲。苏家香换铺面之时,幼金特意寻了个地儿还算大的铺子,后院里除了厨房,还有八间房,其中两间用来存放平日里做点心需要的原料,剩下的五间改成通铺,一间则是苏家姐妹平日里歇息所用,物件摆设倒是一应俱全。 第65章[03.20] 「三姑娘放心,咱们一准儿能做完的!」一个妇人隔着藕荷色的口罩拍着胸脯道:「不为旁的,为了银子咱们姐妹也得做不是?」这话一出,众人也都点头称是,手里的活放得更快了些。 如今后厨已经形成一条配合默契的流水线作业,负责调馅儿的、负责揉面的、还有负责上模的,分工明确又相互配合。点心后厨的活一做就是一整日,为了减轻大家伙的负担,幼珠特意去定制了长长的作业桌子还有高度配合得正好的凳子,大家伙都是坐在凳子上做事,不用站一整日到双腿水肿,倒是舒服很多。 另一个生得白净的妇人也是眉眼弯弯地笑道:「不说旁的,光是咱们家这蜂蜜就不知比旁人强多少去了!」苏家香的豆类点心馅中添加的蜂蜜均苏家在侯家湾山上的蜂箱,大丰并没有多少养蜂人,像苏家这般还能加入蜂蜜调和点心的就更是少之又少,蜂蜜特有的香甜气味与桂花的香气混合在一起,不知勾动了多少人的馋虫,是以如今豆沙类的点心已然成了苏家香的客人们必买的点心。 幼珠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也不多说什么。如今家里的点心方子只有娘、长姐跟自己知道,虽然铺子里的人也知道有哪些原料,不过具体的比例是长姐带着自己熬了许多的夜,尝那些味道只有细微差别的点心尝到要吐才研制出来的方子。这是自家赖以为生的方子,她可不能泄露出去了。 幼金是苏家众人里边儿舌头最灵的人,哪怕是多了一点甜或是火候过了一点点,长姐总能尝出区别来,是以幼珠每回有了新想法都要拽着她一起给意见,给想法。虽然如今幼珠做的饭依旧不好吃,可她脑子转得快,也敢想,苏家香如今铺子里好几个卖得好的点心都是她突发奇想折腾出来的,如今家里条件越发地好,索性幼金也就放心让她折腾了。 苏家香的方子只有苏家的几个姑娘知道,这事儿是所有在苏家香做事的人心中都清楚的。之前也不是没有别的点心铺想贿赂一些在苏家香做事的人偷方子,可无一不是失败而归,甚至还有被大姑娘抓到的,就直接赶出了苏家香。 有那些前车之鉴在,工人们虽然好奇,可也不敢瞎打听,一时间倒也平静了不少。 「姑娘,今岁咱们在侯家湾那边儿的树苗都长成了,桂花、刺玫都有不错的收成,先前儿样的那几百只鸡也都长大了不少,照这么看来到年底就能出栏了。」打宋华去了茶乡以后,宋叔如今管着侯家湾那边儿的事,每日也是忙得很。 幼金仔细翻看了上月的账本,微微点点头,道:「如今已经入秋,树木防寒还有鸡圈加盖的活也要跟紧些,如今家中事多,辛苦宋叔你多费心了。」如今苏家的生意摊子越铺越大,可能用的人还是不多,统共就那么几个,宋家父子也着实都辛苦了些。 「都是老奴该做的,得姑娘器重那是我们的造化,不曾觉得辛苦。」宋叔拱拱手,笑道。他之前虽然也是在大户人家里做过活,可却比不上如今在苏家这般舒坦,主家信任、敬重自己,他自然是更加用心用力。 幼金笑着合上账本,看着宋叔道:「我前些日子已经派人送信去茶乡,宋华定不会错过中秋佳节,到时你们一家团聚,好好过个中秋才是。」幼金也是有自己的盘算,这番叫宋华回来,也是想安排多一个人到茶乡去,一则是相互照应有个依靠,二则天高皇帝远的,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些。 「多谢姑娘!」宋叔只有宋华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希望中秋佳节能一家团聚的。不过他们卖身为奴的,主家说怎么那便是怎么,是以他并不敢提过要儿子回来过节的话,没曾想倒是大姑娘自己个先提了出来,自然是感恩戴德。 一老一少在幼金专用的书房说了好一会儿话,宋叔才被打发出来。 才出书房门口,便看到穿了一身短打的韩立站在门口,笑着点点头,便出去了。 韩立不知道大姑娘叫自己来所为何事,不过还是依着吩咐在门口等了半刻钟。等到宋叔走了好一会儿,里头才传出大姑娘的声音:「进来吧!」然后才迈开步子进了书房。 秋分进来续了茶水后,在大姑娘的眼神示意下无声地退了出去,然后站在门口守着。秋分与另外七人是苏家新买回的丫环,幼金是个懒得起名的人,便直接以二十四节气中的八个节气为八人命名。进了苏家以后,在宋婶子调养了十数日后,秋分因着稳重老实便被分到来伺候大姑娘。秋分打进了苏家便知道苏家的生意都是大姑娘一手操办起来的,虽然是与自己年岁差不多,可她总是十分敬畏大姑娘,对她说的话更是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你到我们家来已经有快两年了吧?」幼金轻轻吹了吹茶杯里冒着热气的茶,看着站得有些局促的韩立,轻声问道。 韩立如今已经快十六了,这两年在苏家吃得饱穿得暖,倒是长成了个浓眉大眼、俊朗壮实的后生,平日里在外头走动时不知吸引了多少五里桥的小姑娘的目光。听到姑娘这般问,韩立有些疑惑,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到:「回姑娘的话,已有两年零三个月了。」 「竟有这么久了?」幼金放下茶杯,想起当时韩立跟尔华来到苏家时还是两个脏兮兮的小乞儿,没想到转眼过了两年,时间过得还真是快! ……韩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就不开口了。 看着微微垂下脑袋的韩立,幼金笑道:「你也别紧张,先坐下,咱们好好聊聊。」 「是。」 看着他话都不多一句的样子,幼金微微叹了口气,这幼银怎么就偏偏看上这么个呆头鹅了?没错,虽然幼金每日里都不得闲,不过对这对也算得上半路结成青梅竹马的小儿女之间的事知道一些。 并不是说幼金瞧不上韩立,相反经过这两年的相处,她对韩立这个人也有了大概的了解,憨厚老实,没什么坏心眼。重点是他无父无母,幼银历来性子有些懦弱,若是嫁得远了,将来受了欺负还不一定自家能护着她。可若是嫁给韩立,倒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第66章[03.27] 「你也十六了,也该到了说亲的年纪,你自己是怎么打算的?」虽然是单刀直入地问,不过幼金也有一丝尴尬,问完以后还有些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 局促地坐着的韩立也没想到大姑娘特意把自己叫过来竟然是问这个问题,晒得有些黑的脸上浮现出可疑的红晕,磕磕巴巴地说不出话来:「我、我、我……」心里也是惊涛骇浪,第一反应竟然是做贼心虚,只觉得是自己深藏心底的心事被姑娘发现了。 「你别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幼金看他手足无措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失笑,只觉得韩立是把自己当成棒打鸳鸯的坏人了:「你如今也十六了,若是普通人家,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你若是有什么想法,不妨跟我说说?」 韩立有些羞赧地摸了摸后脑勺,想到自己与意中人简直是云泥之别,不由得又有些垂头丧气:「我一无父母,二无家业的,哪里会有人看得上我呢?」韩立越想心里越觉得失落,自己怕不是那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吧! 幼金也不管他心里的想法,只道:「自打你来了我们家也一直跟着读书习字,何必这般妄自菲薄?我如今有个想法,想派你去茶乡帮着管事,你以为如何?」 「去茶乡?」韩立自然知道大姑娘这是提拔自己,不过一想到自己走了就只剩尔华一个人在五里桥,却还有些舍不得。 幼金自然是知道他的后顾之忧,便道:「你只管放心地去,尔华在苏家不会受委屈。如今茶乡只有宋华一个人,遇着事儿了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你也跟在宋叔身边学了一段时间,也该是去历练历练了。」其实幼金对韩立的期盼可不止这些:「另外,去了茶乡也不可放松学习,你如今并未入贱籍,哪怕是个童生,总比白身好。」 大丰律例规定贱籍不能参加科举,当时韩立进了苏家的时候并未卖身,如今看来也算是好事儿了。 说了好大一通后,看着韩立一副纠结的模样,幼金决定还是要下点重药:「你总不见得什么都没有就来跟我们家提亲吧?你对幼银的情意我并非不知,幼银是我的妹子,我自然是希望她将来不用受苦,你如今这般,拿什么来跟我提亲?」 「大姑娘?!」韩立被她吓得两眼直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幼金挥挥手,也懒得跟他再费口舌:「你且好好想想吧。」便将人打发了出去。韩立出了书房,脑子如同一滩浆糊一般,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有幼金与韩立两人知晓此事,两人也都心照不宣地将此事遗忘了一般不再提起。 中秋越发近了,十一这日,在茶乡的宋华经过数日的赶路,终于回到了五里桥。 「瘦了,黑了,也高了」看着已经近两个月没见到的儿子,宋婶子不由得红了眼眶。 一旁的宋叔也有些眼眶发酸,不过还是强忍住了情绪,道:「这儿子回来是好事,你这老婆子还哭甚哭?一路回来怕也是折腾得够呛,快些回去歇着才是。」 听到自家汉子这般说,宋婶子才想起来儿子一路奔波,怕是累得很了,赶忙擦干眼角的泪花:「哎!是了,姑娘说你回来了只管歇着,快回去歇会儿,等姑娘回来了再回话便是。」 原来幼金今儿个一早便出门去了,马上就到中秋,她也要去给生意上有往来的客户们送些节礼。旁的不说,知府秦大人家里那是必送的一家。 肖临瑜在苏家住了一个多月也不是白住的,在他的牵线搭桥下幼金也算是攀上了知府这棵大树。加上知府太太吴氏也是个极会吃的,对苏家香的糕点那也是赞不绝口,吴氏只生了两个儿子,一心想要个乖巧可人的闺女儿却没有。对于会做出这般好吃糕点,模样长得也好的苏家姑娘,她自然也是喜欢的。 果不其然,苏家的两个大食盒送进知府府衙后不到一刻钟,送食盒进去的秦府下人就捧着吴氏叫人准备好的节礼出来了:「苏姑娘,这是我家夫人特意交代了给您的节礼。」 吴氏原就是富贵人家的姑娘,送出手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太含糊,幼金自然也不推辞:「还请小哥帮我多谢夫人的赏赐。」幼金也知道自己这种等级的小喽啰没什么事儿是见不到吴氏的,自然也不会纠结这点小事,让身边的人接过秦府的节礼便告辞了。 给有生意往来的客户送完节礼后,幼金便又开始给自家的工人们准备节礼:两个月饼加上五斤猪肉。至于卖身给苏家,吃住都在苏家的就将五斤猪肉换成同等价钱的细棉料子。 「这么些东西,得花多少钱啊?」看着堆积如山的节礼,幼珠不由得咂舌:「长姐你这出手也太阔绰了些!」 幼金清点完数量无误后,笑着说到:「人心这种东西可要好好笼络才是,不过是花些小钱就能让咱们家上下数十人人心稳定,这是值得的。若是人心散了,那便是多少银钱都换不回来的,家和才能万事兴,幼珠你可明白?」 在洛河州开点心铺子这两年,虽然幼珠不常在前头铺子里,不过也是见过了不少人,也略微明白了管教下人的重要性,自然是十分受教:「我明白了,长姐。」 第67章[03.27] 见幼珠脸上并无不服,幼金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她知道幼珠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凡事点到即止便可。 幼金十分注重对几个妹妹的教养,无论是读书习字还是待人接物,甚至是强健体魄。她自己力所能及的就自己亲自教导,自己也不通的就花钱请人教。苏氏从头到尾都没有插手到子女的教育中来,经过这几年,她早已知道若是几个女儿都像自己这般,那往后才是要出大事的,虽然幼金是比一般姑娘家强悍些,可总不会受到欺负才是。 忙过了节前的那几日,中秋这日苏家也设了家宴,主仆欢聚一堂,享用了一顿丰盛的中秋家宴。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家宴过后,家仆尽数散去,只留下苏家一家十口坐在后院的凉亭中赏月,在几个姐姐的怂恿下,小七稚嫩清脆的嗓音在宁静的夜色中传开,站得直直的,双手乖巧地交叠于身前,活脱脱一个小淑女的模样在背着前几日玉兰先生教她背过的诗歌。 背完之后挺着骄傲的小胸脯,一副「快夸我」的表情看着娘亲与姐姐们,得到后者的一致肯定后,才笑得两眼弯弯坐回幼金身边。 苏家的赏月活动一直持续到二更天,几个小的耐不住困,早已迷糊得睁不开眼。幼金怀里抱着呼吸平稳,沉沉睡着的小八,康儿也睡着在苏氏怀里。 「更深露重,大家也都困了,还是早些回去歇下罢!」苏氏小声地说到,几个大的听完也都点点头。幼金招来专门配来照顾几个孩子的妇人:「把几姑娘跟康儿都抱回去睡下,小心别着凉了。」 「是。」几个妇人从主子怀里接过已经睡着了的五六七八四位姑娘跟小少爷,还特意裹了一块薄薄的披风上去,以此抵挡夜风的侵袭。 夜越发地静,苏家众人也各自散去。 沐浴过后的幼金穿着袖口衣角均绣了祥云纹样的细棉中衣,坐在临窗炕上透过琉璃窗台望着外头皎洁的月光静静地洒满苏家的院落,苏家各处已然都歇下,只剩幼金所住的房间还燃着明亮的烛火。 许是热闹过后有些失落,幼金心中想起了那个在自家住了两个多月的男子,扰乱了一池春水后还真的是一走就杳无音信了,不由得暗暗骂了句:「早知道就多收他银子才是!」 而被她惦记着的人,如今也是孤身一人独坐月下,浅酌佳酿已然有些微醺,双颊微红地举起酒杯邀月共饮:「举杯邀明月,对酒成三人,今夜怕是只有你我相伴了。」 等肖临风从前院的宴席中逃离出来,悄悄溜到后院时,只看到平日里如同谪仙人一般不食人间烟火的兄长竟然席地而坐,背靠着假山自斟自饮,从背后看着竟有些落寞,小小的白玉团子都皱成一个包子了:「兄长,你这是喝了多少酒?你院里的下人呢?怎地没一个人伺候着?」 听着幼弟关切的碎碎念,肖临瑜笑了笑:「无妨,兄长今夜心情好,你怎地从宴席上偷溜了?」说罢,又斟了一杯酒进白玉杯中,一口饮尽,辛辣与醇美混合在一起刺激着味蕾,让他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果然好酒!」 肖临风从来没见过兄长这般失态,有些担心地坐到他身边:「兄长,要不我叫人来伺候你歇下吧?」 肖临瑜摇摇头,看着一脸担忧的弟弟,浅叹一声:「无妨、无妨……」 肖临风歪着头,一脸愁容,兄长昨日一到家便被老祖宗叫去了正房从日头在西边一直谈到月亮都出来了,正房的檀木门才缓缓开启,往日里意气风发的兄长竟有些颓相,也不跟人说话,自己回了自己的院落。今晚原是中秋家宴,兄长却一个人喝醉在此,家中竟无一人来寻他。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肖临风自然不得而知,一向调皮捣蛋的他却也乖乖地坐在兄长身边守着他,也不言语。 「临风,你有没有想过往后要做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肖临风都已经犯困到连连点头,一直没开口说话的肖临瑜才淡淡地问了一句。 又是一个点头,听到兄长说话才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揉揉眼睛想了好一会儿,却也没想出什么来,最后也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从小娇生惯养的,肖家下一任家主是兄长,他就算每日饮酒作乐也能荣华富贵一辈子,骤然间听到兄长这么问,他还真是有些不明所以,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看了眼幼弟,肖临瑜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罢了,罢了,你切回去睡吧。」说罢招手叫来守在不远处的肖临风的书童:「把小少爷带回去歇下吧!」 松言行礼称是,然后扶着已经困成一团的肖临风出了谨言院,只留下已经醉了七分的肖临瑜一人月下独酌。 摇了摇已经空了的白玉酒瓶,肖临瑜叹了口气,索性就倒在假山边上看着皎皎银月,想起昨日老祖宗跟自己说的话。 「临瑜,你是肖家的下一任家主,很多事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随心所欲只会害了你自己,还会害了肖家。」肖家的老祖宗宋氏嫁入肖家已四十余年,自肖家老太爷前几年仙逝后,老祖宗越发深居简出,不过肖家上下的所有事都瞒不过她,自然也知晓这一年多来她最看重的长孙变了不少,越发地与自己疏离,越发地、不听话。 肖临瑜打小就听厌了「你是肖家的下一任家主」、「你要稳重」、「要听话」等等等等的话,听完老祖宗再一次老话重提,他想起了在洛河州的日子,苏康虽然也是苏家的儿子,可无论是幼金还是苏婶婶,却从来不拘着他,他在苏家住了一月有余,也从未听到类似的话。苦笑道:「祖母,难不成我的一生就只能这般了不成?」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肖家,那他自己呢?他的人生呢?他的喜怒哀乐呢? 第68章[03.27] 「我就不该纵着你离京这般久,在外头久了,心也野了!」当初与白家的婚事确实是临瑜面上无光,正是如此,宋氏才由着他的性子一回离京,没成想却是埋下祸根。见长孙面露愠色,宋氏叹了口气道:「这两个月以来,白家也不好过,你二叔参了白家数次,白家也在圣上面前吃了不少挂落。虽然此事你是受了委屈,可总还要顾着肖家不是?」 闭上眼不再去看那一轮孤月,已然有些醉了的肖临瑜喃喃自语:「总归我只是肖家的棋子罢了!什么家主?什么富贵荣华?不过是一座牢笼罢了……」不过片刻,竟然就倚靠着假山沉沉睡去了。 睡梦中,肖临瑜梦见了自己临离开洛河州的前一晚,披着漫天霞光的少女缓步向自己走来,刹那间的怦然心动。 可惜美梦苦短,良宵难得。在肖临瑜想伸手去拥抱眼前的少女时,却被一阵声音吵醒。原来是家仆见他醉倒在地,也不敢擅自动他,便去请了肖家主母过来。 「不过是个穷乡僻壤里出来的泥腿子,竟也值得你这般念念不忘?」于氏看着烂醉如泥,丝毫没了分寸的大儿子,不由得有些痛心疾首:「临瑜,你真真是被教坏了,早知如此,我就不应该让你出京!」于氏想起方才醉倒在地的儿子嘴里喃喃的都是那个小狐狸精的名字,就气不打一处来,果然贱胚子就是贱胚子!最让她引以为傲的大儿子竟然也被勾得连魂儿都没了! 被惊扰了美梦的肖临瑜一睁眼便听到自家母亲已然不顾大家闺秀的规矩,咬牙切齿地骂着远在洛河州的苏家一家,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不着痕迹地挪了挪位置,离于氏远了些,眉目间的醉意已没了三分,清冷的样子重回脸上:「母亲漏夜前来有何事?」 于氏看他一副疏离的模样,想张嘴说些什么,可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得作罢,道:「家仆来报说你醉倒在院子里,我若不来看,还不知道你已经没分寸到这般地步了!」 肖临瑜听到母亲这番言论,搀着假山站了起来,趔趄地作了个揖:「儿子知错了,母亲若无旁事,儿子便先行告退了。」 看着他两颊通红,脚下轻浮,于氏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谨言院中的家仆扶好他:「罢了,夜也深了,你且回去歇下吧。」 肖临瑜微微颔首,也不需要人搀扶,踉踉跄跄地往自己房间回了。只留下一脸愁容的于氏与满院不知所措的家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肖家与白家的婚事为何作废无人知晓,不过在肖家上门退亲以后,才貌双全的白家嫡出姑娘白雅儿就匆匆嫁给了许家庶出的儿子。这门亲事结得离奇,不知勾起了多少好事之人的八卦心:「那白家可是清贵之家,族中还有那么些未嫁的女儿,这白雅儿起了这么个下嫁的头,怕是将来白氏一族的姑娘的婚事都有影响了!」 「可不是吗?我听说婚后三朝回门,白雅儿跟那个许家的庶子连白家大门都没进去就被赶出来了!白老爷子还说,往后白家再没有白雅儿这个人!怕不是要断绝关系了!」…… 种种流言传遍了京城,白家也被肖家在朝堂上揪着不放,就连家中的不少产业也被肖家针对着干,倒赔了不少银子,可谓是处处掣肘。 「老爷,咱们可就雅儿一个女儿,打小娇生惯养的,她哪能受这个苦啊?您再去求求爹吧!」白家主母为着女儿的事不知求了白大人多少回,此事刚出的时候还大受打击,病了好几回,如今入了秋,身子也越发地差,可还是心心念念着被断绝关系的女儿:「她如今只有几个仆妇跟着,那许知桐还是个庶子,若是咱们都不帮衬一二,这日子可怎么过得下去啊?」 「帮她?我还要怎么帮她?她自己不顾廉耻做出那种事来,我没打死她就算顾了父女情分了!」白大人心烦得不行,再想到这一切的麻烦都是因为自家那个没有分寸、寡廉鲜耻的女儿引起的,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难不成还要我把整个白家搭进去帮她你才满意是不?」 白家虽说是文人清贵,白大人心里也颇有些瞧不上肖家,可那肖家再怎么不是,总比许家一个八品小官的庶子强不是?再者肖家老二在朝堂中也是颇有些分量,当今圣上对他也是青眼有加,不说旁的,光是肖老二一人只要抓到了把柄,他们整个白家都要赔进去!「我一早就跟你说要好好管教她,你偏给我管教成这般模样,还敢叫我帮衬她!你且死了这条心,若是她还敢上门来,我非叫人把她打出去不可!」 一想到白家因为白雅儿那点丑事搞得上下都乱糟糟的,白大人就气得脸都涨得通红:「当初她敢做出那样的事儿,就该想好有今日这样的结果!」一想到肖家那位长得仪表堂堂的大公子上门退亲时说的那番话,白大人如今都还能气得胡子直翘:「身为女儿家不知何为自重自爱,还让未婚夫婿抓包,这种女儿,我要她何用?」 白大人越说越气,最后干脆从床上爬起来,又唤人点了灯去了姨娘房里睡,只留下泪流满面的白家主母在无声啜泣。 昨夜的美梦被惊扰后,肖临瑜再也没梦到洛河州的人和事,一夜无梦到天明。 听到房里传出动静,贴身小厮很快便进来了:「大少爷您起了,老爷传话来,早膳过后要见您。」 坐在床上,锦被还盖在身上,绸缎织成的中衣领口微微敞开,如墨青丝散落开来披在身后,平日里总是衣冠齐整的人,早起时竟也这般颓废,煞是好看。肖临瑜伸手按了按微微有些发疼的脑袋,道:「晓得了,安排人传膳吧。」 洗漱过后,一身月白色衣衫配上蓝玉发簪,又恢复了公子如玉的模样,边喝着熬得香浓可口的燕窝,肖临瑜边后悔昨夜喝得太过了些,心里暗暗想着往后不能这般了才是。 「我听你娘说,你昨夜醉倒在院子里了?」肖家家主今年年近四十,长得与肖临瑜有五分相似却多了几分历经岁月的沧桑与稳重:「你如今越发地不稳重了,白家之事既然已经过去了,你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我会跟你娘说的,你且安心在京城呆着,洛河州那边就让下面的人管便是了。」肖海如自然是知道了昨夜发生的事,也知道儿子在洛河州发生的事,自然也是要警醒一二。 肖临瑜自嘲地笑了一声:「如今我们肖家怕不是已经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了,还结什么亲?」 第69章[03.27] 「白家做出那等不要脸面的事,丢的是他白家的面子,与你何干?」肖海如放下手中的狼毫,那双长得跟儿子一模一样的眼睛看向立于庭中的长子,叹了口气,道:「为父知道你的心思,那小丫头再好,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人家出来的,若是当个侧室还可,我们肖家的正房主母,必须是名门世家的闺女儿。」 肖临瑜在洛河州呆了近两个月,肖家的这些长辈自然不可能真的放任他在洛河州不管不顾,私底下早就将苏家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不过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乡下人家出身的丫头,竟也值得儿子千里迢迢离京!肖家的人没有一个人相信儿子是真的喜欢上一个乡野丫头,只觉得他是一时被迷晕了头,等过些日子便能忘了那个丫头。 肖海如觉得若是儿子真的喜欢,只要能让儿子收了心好好继承家业,就是抬进门来当个姨娘也无所谓,毕竟他们肖家家大业大的,养多一个姨娘也不算什么大事。可于氏却不这么认为,她早已认定了是苏家的小狐狸精勾走了儿子的魂,是无论如何都不愿让苏家的人进肖家大门的。 「爹,我与苏幼金并不是您想的那般,我只当她是妹子看待罢了。」不可否认,肖临瑜听到父亲同意让他迎幼金入门时,他是心动的,可想到离开前的那个晚上,幼金与自己说过的话,肖临瑜知道她是绝不可能进门当小的。 想到家中的那几个姨娘,整日只能守在后院,眼巴巴地望着盼着父亲的到来,还要被主母敲打、立规矩,肖临瑜不敢想那个明媚飞扬的女子若是变成这样,会有多怨恨自己!自己也不想委屈了她,不若就放她自由吧! 听完儿子的话,肖海如有些诧异,他以为儿子能在洛河州住了那么久,肯定是有什么人勾住了他的魂儿才让他乐不思蜀的,倒不成想到他只是拿人家当妹子。父子俩历来也没有过谈心的时候,既然儿子都这般说了,肖海如也没什么可说的,又拿起狼毫沾了墨汁后稳稳地落在宣纸上,挥毫写就一个「忍」字,而后才说到:「你素来心性坚毅,我知道白家的事不过是你想离京的借口罢了,既然已经在外头野了那么久,也该收收心了。」 「父亲,我这辈子一直按照您的想法按部就班地活着,您让我求学科举,我昼夜苦读,考得举人身份,您希望我继承家业,打我识字起,我便开始学怎么用算盘。父亲,我只是累了想停一停,歇一歇都不成吗?」肖临瑜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脸上的笑也越发苦涩。 肖海如从没想过儿子会讲出这样的话,放下手中的狼毫,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看着他:「从你出生起就注定了你是肖家下一任家主,整个肖家的未来都牵系在你身上,如今你真是越发地放肆了,你且去祠堂向列祖列宗请罪,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起来吧!」 肖临瑜还想说些什么,却看到父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浅叹了一口气,拱手称是,便退了下去。 最后以肖临瑜在祠堂跪了七日,老祖宗心疼长孙,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叫了肖海如去训了一顿,肖临瑜的跪祠堂思过才算告一段落。 再说洛河州的苏家,中秋过后,韩立跟着宋华去了茶乡,留下韩尔华在苏家跟着汪大爷,苏家家中依旧是岁月静好夹杂着欢声笑语过着。 在幼金的帮助下,幼荷拿出自己的私房钱在洛河州开了一个小小的杂货铺子,卖些家庭用品、针头线脑什么的,虽然不是什么大生意,可挣个家用银子还是可以的。幼金托了到定远打探消息的人也带了韩氏的书信回来。 「三婶在信中并未提及自身,只说了旁人的事,不过我看三婶的意思估摸着幼荷姐姐不在定远,她也没有后顾之忧,要跟三叔斗的话应该也不成问题。」在幼金看来,韩氏是个十分聪慧且性情果毅的女子,月长寿跟她比起来还是差得有点远,要收拾他估计还是比价简单的。 苏氏如今也能认得几个字,大略看完了韩氏的来信,也点点头认同女儿的话:「不过咱们还是要多注意着些,要是你三婶出事,咱们还是能帮就帮一把才是。」 「娘放心,我自有安排。」幼金上回托人去定远打探消息时也顺带找了人帮着留意着月家的事,若是出什么幺蛾子了她能第一时间知道消息才好应对。虽然苏氏已经跟月长禄和离了,不过要是让月家人知道如今家中的光景,怕不是一个个都要扑过来吸血了! 中秋过后,又到了金桂飘香的季节。 苏家的桂花今年开得极好,人才到山脚下就能闻到夹杂在舒爽的秋风中的淡淡桂花香气。从今日起是苏家收货桂花的日子,也是苏家一众小姑娘们最喜欢的事——摇桂花。所以今儿个一大早,除了要到城里开点心铺子的幼银、幼珠姐妹俩,其他小的全都早早就起来了,都不用苏氏提醒就全都换上了窄袖上衣跟便利行动的长裤,再让身边的丫鬟仆妇们将头发都梳成两条麻花辫,然后个个守在前院等着长姐说可以走就准备立马出发。 幼金今日穿了一身竹青色的窄袖衣裳,也是梳了两根麻花辫,虽然是普通的装束,可少女明艳,竹青色秀雅倒也衬得十分好看。 牵着小八慢慢地走着,一边还不忘交代几个妹妹:「一会儿到了山上可不许乱跑乱走,不许捣乱可知道?」 「长姐你昨日就说过了,我们都记着呢!咱们快走吧!」心急的小七拉着幼绫冲在前头,脆生生地应到:「长姐你快些,宋叔跟牛伯伯都在等了!」牛伯是苏家的新车夫,如今苏家共有车夫三人,一个负责每日往返洛河州接送幼银幼珠等人,一个是幼金进出专用的车夫,还有一个是平日里接送苏氏、宋叔等人的车夫。 牛伯笑呵呵地站在马车前,见七姑娘最先冲到了,就一把将人抱起来,小心地放到马车上:「七姑娘您可得坐稳了。」 「谢谢牛伯伯!」小七十分有礼貌地谢过牛伯,坐在车辕上朝才走到大门口的幼金等人招手:「长姐你们快些呀!」 自从那年陈老三等几人冒充山贼拦路想绑票幼金以后,苏氏与幼金对家中几个孩子的安全也越发地重视,平日里几个孩子能出门疯玩的机会不多,所以今儿个能一起出门去玩儿着实是值得激动的事。 如今家中多了肖临瑜送的护卫,幼金又让护卫队长去挑了七八个资质不错的小子回来训练,将来以作护卫,如今家中的安全工作倒是比以前好了许多,幼金也敢放心带几个妹妹出来玩。 第70章[03.27] 侯家湾的山上,一众长工昨日就得了吩咐,主家的姑娘们要到山上了摇桂花,一早就准备好了接桂花要用的麻布,还有供主家姑娘们解渴的白糖水也早已备妥。除了管事的还在山下的茅屋前等着主家的到来,其他长工一早已经上山去收桂花了。 「大姑娘好,昨儿个听说姑娘要来,可把我们给高兴坏了,如今个个眼巴巴等着姑娘呢!」那管事的远远看见马车就知道是苏家人到了,马车还未停稳就迎了上去,笑呵呵地恭维着。 幼金先下了马车,又抱着小八下来,其他几个妹妹也依次下了马车。站在管事面前,幼金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不过是几个孩子要出来玩玩,候大叔不必这般大费周章的准备东西的。」将小八交给幼宝带着,又交代了几句:「我跟管事大叔说会儿话,幼宝你是姐姐,要看顾好几个妹妹。」 前两年的荒山如今早已收拾得井井有条,一多半都种上了各种树木,其中以桂花、茉莉、刺玫为主,今儿个开了花的桂花树有近二十亩,收桂花倒也是一个大工程。 「长姐放心,我会看好妹妹们的。」幼宝认真地点点头,然后带着欢呼雀跃着要去探险的妹妹们出发了,带来的几个护卫跟仆妇赶忙跟着几个主子的脚步,生怕主子磕着碰着的。 看着几个妹妹笑笑闹闹地走了,幼金才回过神来继续跟宋叔还有侯家湾的管事说着话。 「如今桂花还有多少没收的?」三人走在平整的山路上,幼金看着长势喜人的桂花,对跟在落后自己半步距离的侯管事问到。 侯管事原也是苏家请回来的长工,只因为人本分,做事踏实所以被升做管事。恭恭敬敬地回话:「回姑娘的话,如今已收了过半了,再有两日便都能收得差不多了,收回的桂花也都晒干收拾好,装袋入了仓库。」 幼金满意地点点头,又对一旁的宋叔说到:「等今年的桂花都下来了,连着之前已经晒干的茉莉、刺玫花干,咱们这边只留够点心铺子那边的消耗,其余的您安排一下送到茶乡去,让宋华那边准备好,先用秋茶试试,等制出好的,明年便用好的试试。」 苏家在茶乡的茶园自然没那么快有茶叶产出,所以宋华与韩立两人在茶乡的任务不仅是日常茶园与茶工的管理,还要寻找到好的茶园供应这两年所需的茶叶,应付过自家茶园没有产出的特殊时期。 「姑娘放心,老奴早已联系好了人,只等这边儿桂花都收完入库了,就可以安排送到南边儿去了。」宋叔是一直都知道自家大姑娘要做什么的,自然是事事思虑周全,因此一早就已安排好了后续的收尾工作。 「另外咱们今年养的鸡也不错,过些时候咱们再上云味轩去一趟,看看今年黄二爷那边还要多少,若是要的不多,也该联系下旁的酒楼。」这山上如今上千只鸡等着出圈,都是在山上放养的鸡,口感倒是比一般家养的鸡好不少,加上这般大的养鸡场在附近也不算多,一般的大酒楼都喜欢跟这些可以稳定供货的养鸡场合作,云味轩自然一直都是苏家合作的首选。 「成,我过两日得了空儿就到洛河州去一趟。」宋叔听完,也将此事记在心里,盘算着自己哪日得了空就赶紧去找云味轩的管事才是。 主仆三人在山上转了一圈,长工们都是认识主家的大姑娘的,见到大姑娘过来都纷纷停下手头上的活计跟大姑娘请安问好。 「大家辛苦了,等忙完这一阵,到入了冬以后就给大家伙多放几日假猫猫冬。」冬日里山上的活计少,幼金也乐意给长工们放假,毕竟辛辛苦苦干一年的活,好容易到大冷天儿的,也该让大家伙歇歇。 「多谢大姑娘!」长工们都乐呵呵地谢过,然后又开始专心干活,将麻布铺在地上,然后一人就可以用力摇晃着如今还未长到多大的桂花树。挂满枝头的桂花随着人为的力量如同暴雨一般哗啦啦地全都落了下来,不一会儿,原还一片金黄的桂花树就只剩下一些小小的花苞隐藏在树叶后头,绝大部分的桂花都落在了铺在地上的麻布上。 等幼金处理完园子的事再去找几个妹妹时,孩子们早已玩疯了。 本来就是乡野里长大的孩子,还在家里关得久了,那到了地里还不跟脱缰的野马一般撒欢地玩?守在一旁的仆妇个个眼巴巴地看着姑娘,生怕出什么事。 幼金笑着让众人放心:「无妨的,她们小的时候也是在山间地里长大的,磕着碰着算不得什么问题,且让她们玩吧!」 见大姑娘都这般说了,众仆妇也就不再那么紧张,不过也不敢真的放松,规矩地守在一旁。 收完桂花不过十日,就到了秋收的季节。 今年风调雨顺,倒是个丰年。从去年起苏家就不再需要在外头买粮食,自家地里的出息除了够苏家上下几十口人嚼用外,还能给苏家香点心铺子里的面粉也能供应上一些,今年粮食丰收,对如今有近百亩良田的苏家而言,也是个极好的消息。 秋收对苏家而言是大事儿,对苏家的娃娃们来说也是大事儿,秋收意味着她们又可以到地里撒野地玩儿了! 打来了洛河州以后,苏家在幼金的坚持下便多了一道不成文的规定,每年秋收,苏家除了苏氏跟两个小的不用下地,旁的都是要下地的「教育改造」,幼金还美其名曰「忆苦思甜」。 第71章[04.02] 虽然如今苏家家境跟以前相比已经好了不止一星半点,不过幼金还是坚持要妹妹们下地去磨练,妹妹们年岁都小,家里如今也算得上暴发户,若不用心打磨一下性子,将来就是养歪了也不是不可能。幼金对几个妹妹操的心不比苏氏少,苏氏也知道自己性子过于软弱,因此也是放心了让幼金去管教孩子。 前两年下地的只有老大到老七,如今小八跟康儿都已经能走能跑了的,从田里的长工来报说可以准备秋收时,幼金便把两个小的也给算了进来。 两个小的是没去过秋收的,却也听姐姐们说过秋收时地里的蚂蚱、麻雀,向往得不行,巴不得立时就出发去。只是苏氏却有些舍不得。 「小八跟康儿都还小,康儿身子骨也总是不好,要不今年就算了罢?」苏氏试探着问着大女儿,她就康儿一个儿子,平日里那都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着的,如今虽说是入秋了,可秋老虎那多厉害啊!万一把康儿晒中暑了可怎么是好? 幼金被苏氏叫来时脸上还带着笑,可听完苏氏的话以后,幼金脸上的笑就慢慢淡了下去:「康儿不去的话,那小八呢?」 「小八那性子,怕是拽也拽不住的,就由着她去吧!」苏氏没注意到女儿的态度冷了下去,只以为她是同意了自己的想法,继续说到:「幼金你是不知道,平日里康儿那是走两步都要人哄着抱着,哪里受得了这份苦?他身子骨又不好,这万一磕着碰着了可怎么是好?」 听完苏氏这番心疼儿子的言论,幼金的心是彻底地冷了下去,道:「秋收下地是咱们家每年秋收都有的,康儿既是我苏家的人,自该一起下地才是。我会照顾好康儿的,娘且顾好自己便是了。」说罢也不顾苏氏的未尽之言,自顾自地走了。 苏氏就是再迟钝,此刻也看出来女儿是生气了,可她却不懂女儿再气什么?她就康儿一个儿子,康儿身子骨还不好,她心疼他多两分有什么问题? 幼金这回不仅是被苏氏气到,她也在思考要如何管教康儿这个问题。虽然如今的苏氏也算得上识得几个字,不过骨子里还是那个要依靠旁人才能活下去的菟丝花,以前是依靠月长禄,现在是依靠自己,将来的希望怕是早已都寄托在还不到三岁的康儿身上了罢? 正思索着该如何解除眼前的困境时,却看到在院子里跑着玩不小心摔倒了的康儿一巴掌拍在去扶他起来的仆妇脸上。幼金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凝重了许多:「苏康你干什么!」 康儿跟在娘亲身边早已是被娇惯得没边了的,方才摔了一跤正疼得很,就顺手一巴掌拍在了来抱自己起来的张婶子脸上,张婶子也不是第一回被他打,不过觉得康少爷是苏家唯一的儿子,年岁又小,就算心里有什么也不敢说。这回本以为自己挨了一巴掌就算没事了,没想到大姑娘竟然突然发难,连忙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知错了!大姑娘饶了奴婢吧!」 幼金看着已经爬上凳子上坐着吃点心的苏康,连看都不看跪在地上的张婶子一眼,仿佛这事儿早已司空见惯了的,才意识到自己平日里真的太疏忽对幼弟的管教,以至于他才这般小就已经养得这番性子。 亲自扶了张婶子起来:「婶子这是作甚?好好地儿跪甚呢?」瞧着她方才被打到了左脸已经微微有些红肿,幼金便知道方才康儿那一巴掌拍下去是真用了力气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过还是笑着跟张婶子说到:「婶子先回去擦些药,消消肿,今日就不用到跟前来伺候了,我放你一日假。」 张婶子本以为大姑娘是要责怪自己没看顾好小少爷,要责罚自己。没想到大姑娘竟然是看到了她脸上的伤,还给她放了一日假,又看到大姑娘神色有些不好,也不再多说什么,快步出了后院,只留下幼金姐弟俩还有跟在幼金身边伺候的两个小丫鬟。 苏康对这些事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直到长姐坐到自己对面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时候,他才看见她一般,然后下一个动作竟然是将桌上的点心全部护住,生怕被幼金抢了吃一般。 「康儿,你为何要打张婶子?」幼金心中微沉,不过还是觉得要给年幼无知的弟弟一次申辩的机会。 苏康白净的小脸上尽是嫌弃的模样:「那婆子害得我摔倒了,我打她几下又何妨?左右不过是咱们家的奴才罢了?」 「这话是谁教你的?」如果说方才幼金还有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那么如今这份理智也随着苏康的话彻底灰飞烟灭了。 苏康年纪小,自然也不记得这些事儿了,咽下嚼碎的点心后梗着脖子道:「我又没说错,她们本就是咱们家的奴才。」 「苏康你给我站好了。」幼金美眸中尽是愠怒,弟弟才不过三岁,怎地就养成了这般刁蛮的个性?见他不为所动,幼金直接伸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手里还拿着点心,不以为然的苏康:「站好了!」 苏康自幼是被苏氏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到了三岁,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迅速红肿起来的小手还刺痛着,苏康的眼泪就已经下来了,扯着嗓子「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苏康就在院子里玩,一出了动静,正院那头的苏氏就听到了动静,着急忙慌地赶来却看到唯一的宝贝儿子哭得两眼汪汪,嚎哭得连白玉般的小脸都憋得通红了。立马扑了过去,将儿子揽入怀中,一边给儿子擦着眼泪一边怪罪站在一旁的幼金:「金儿你这是做什么?你弟弟才只有三岁,有什么不能好好说,非得打哭了他才好。」她一眼就看到了儿子已经红了一片的小手,心疼得不行。 「把娘拉到一旁去。」幼金冷眼瞧着这一幕,心中更是气得慌,直接让闻声而来的几个妹妹说到。 幼宝与几个小的互相看了眼对方,然后走到苏氏身边轻声劝慰道:「娘,您先别着急,坐下来歇会儿才是。」 第72章[04.02] 苏氏却直接甩开了几个拉着自己衣袖的女儿:「我在这她都敢打你们弟弟,我要是走了,她还不打死康儿!」 「把太太拉开!」见几个妹妹都劝不动苏氏,幼金是真生气了,直接叫宋婶子把人拉开。 宋婶子等人虽然有些为难,不过也都知道苏家能做主的是大姑娘,犹犹豫豫地上前去将苏氏给拉了开来。苏氏一脸愠怒地看着幼金:「幼金你要做什么?」她知道大女儿一直是有主见的,可今日竟然当着家里这么些下人的面要这般落她的面子吗? 幼金冷冷地看了眼她,示意宋婶子等人松开:「宋婶子,把人都带出去吧。」众仆人也不是没眼力见的,自然看出了主子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得了大姑娘的话以后,自然是忙不迭地都离开了。只留下苏氏、幼金、幼宝、小六小七还有苏康在亭子里头,一时谁都无语,几个小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只是悄悄抬眼在长姐跟娘亲之间来回地看。 「苏康,你知错了没有?」幼金淡淡地看着站在原地垂头丧气,小泪珠还挂在脸上的苏康,淡淡问到。 「知错了……」苏康见谁也不出声帮自己,虽然年纪小,不过他也知道家里都是长姐说了算的,虽然不觉得自己有错,不过还是很有眼力见地立马认错。 可幼金却不给他浑水摸鱼的机会,继续追问:「错哪儿了?」 「幼金!」苏康瑟缩着脑袋还未说出个所以然来,苏氏就已经忍不住了,一步上前去将苏康护在身后:「康儿他才三岁,他懂什么?你这是要做甚啊!」 「娘还知道他已经三岁了!」幼金一直勉强维持住的表情终于坍塌了,嗓音也高了几分,怒目相斥;「小五小六小七几个三岁时已经知道跟在我们身后拾稻穗了,他呢!」 苏氏被女儿突如其来的暴怒吓了一跳,不由得有些气虚,小声喃喃道:「这不一样,康儿他是男孩子,身子又弱……」 「娘这样,与月家那些人又有何区别?」幼金听到苏氏这番言论,不由得心又冷了几分。 几个小的对三年前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可幼宝还记得,自然也知道长姐对月家那些人有多恨,如今听到她这般说,便知道长姐是被娘亲伤到了心,不由得挪动了几步到幼金身边,哀声道:「长姐……」 苏氏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维护了儿子几句,竟然被女儿扣上了这么大的一顶帽子,心里又是难过又是生气的:「幼金你今儿个到底是怎么了,先是打了康儿,如今又要来指责我吗?」苏氏自然不会忘记自己在月家受过的苦难,更是打从心底里排斥女儿将自己与月家那起子人归为一类。 「娘说,康儿是男孩儿,与我们不一样。」幼金直直地盯着苏氏看,语气没有丝毫起伏,落在幼宝几个心里却跟针扎了一样疼。几个小的虽然不记得以前琐碎的事了,不过却个个记得清清楚楚自己一家是为何到了洛河州来的,因为月家人嫌弃自己是女儿身,嫌弃娘生不出儿子,嫌弃弟弟是病秧子! 几个小姑娘个个都眼眶发酸,两眼红红地看着苏氏,仿佛她变成了吃人的妖怪一般。 苏氏看到女儿们对她的态度瞬间就变了,不由得有些慌乱无措:「不是的,幼金,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个家将来还是要靠你弟弟当家做主,娘只是怕他受了委屈。」在苏氏看来,自己并没有什么错,如今家中的一切不都是将来要交到儿子手里的吗?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又不是家里条件不允许,她娇惯些又怎么了? 「我跟妹妹们辛辛苦苦置办下来的家业,将来等妹妹们出嫁了那都是留给她们的嫁妆,谁说要给康儿了?」幼金依旧直直地看着苏氏,悠悠说到:「我以为娘自己这么些年的苦日子过下来,早已是恨毒了月家那样的人,没想到到头来,娘竟然也变成了那样的人。」 「自古以来不都是男子顶门立户的,怎地到我们家就不一样了?」苏氏从不知女儿竟然有这般惊世骇俗的想法,不由得有些生气,隐隐还有一丝恐惧:「幼金你今儿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么大家业你还宁愿给外人都不留给你弟弟不成?」 「外人?谁是外人?这些家财我是要留给妹妹们当嫁妆的,妹妹们是外人不成?」幼金听到苏氏这般言论,更是生气:「娘自己也是女子,讲出这样的话来是不是太妄自菲薄了些!今日康儿自己绊了一下就能打张婶子,那明日是不是就能恃富行凶?若是这样的弟弟,我情愿他一开始就没生下来!」 幼金的话说得重,苏氏听完颇受打击连连退了好几步,最后自己绊倒,瘫坐在地,眼中又是惊慌又是怒意。 几个孩子平日里与苏氏十分亲近,可今日看到娘亲瘫坐在地却无一人上前搀扶起来,她们如今个个慌乱如麻,站在原处手足无措地看着长姐,不知如何是好。 「幼金你!」苏氏如今瘫软在地,如若不然她真的想一巴掌打过去好教女儿能懂事一些:「你就这般心肠歹毒到想盼着你弟弟去死吗?」 苏康听到娘亲这般指责长姐,加上长姐是站立着的,一身威严逼人,便觉得是长姐欺负了娘亲,圆滚滚的小身子冲上去就开始捶幼金:「让你欺负娘,让你欺负娘!」 幼金一把抓住了苏康行凶的小爪子,冷声道:「若不是我,苏康还有命活到现在?怕是早成了一坯黄土了!」顺手一巴掌重重地落到苏康的小屁股上:「既然康儿觉得打人很好玩,那以后长姐日日跟你玩如何?」 第73章[04.02] 幼金虽然也控制了下力气,不过还是用了足够的力道打得苏康疼得哇哇叫,大人的怒骂声还有孩子的哭喊声混合在一起,听到躲在外头不敢进来的仆人们个个心惊肉跳的,不过也没人敢前来说什么,毕竟是主家的私事,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哪里敢管? 「你什么意思?你想对康儿做什么?」苏氏扶着石桌站了起来,美眸通红的看着幼金,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大女儿早已不受她的掌控,甚至她一点反抗女儿的能力都没有。 看了眼已经从嚎哭变成小声抽泣的苏康,幼金淡淡笑道:「我不想干什么,只是想好好管教管教我们家唯一的子嗣罢了,不然将来怎么能顶门立户?」一句话下来,重音落在了「唯一的子嗣」上听得苏氏眉心直跳。 「三岁看老,如今康儿才这般一点大的人就开始对家里的人手打脚踢的,那将来是不是要在大街上随意打骂他人?若是由着娘这般纵容溺爱,咱们家将来顶门户的栋梁可都要长歪了去,既然几个妹妹我能教得好,康儿我自然也能教好他,今日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怕娘生气了,若是康儿再这般溺爱着长大,将来跟陈老三,跟月家那起子人又有何差别?」此时的幼金已经冷静下来了,淡淡的眼神落在有些无措的苏氏身上,直直地看着她:「若是凭着娘把康儿养成那样的人,还不如当初就没把他生下来。」 「没有这么严重吧……」苏氏听到女儿越说越严重,表情也变得十分严肃,不由得有些气短心虚,磕磕巴巴地说到:「康儿他还不懂事,我慢慢教便是了……」 「娘说康儿不懂事,可小八从来不打人。」一旁的幼宝稚嫩的嗓音响起,她是坚决站在长姐这边的,尤其看到方才康儿还动手打长姐,她就对弟弟满心不喜。小六小七平日里是经常与康儿小八一起玩的,听到四姐这般说,竟都齐齐地点了点头:「就是,弟弟爱打人,还咬我!」 看着几个小女儿小脸上都是对弟弟的不喜,苏氏不由得有些怀疑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做错了,才害得几个孩子兄弟姐妹离了心,可她又不舍得把儿子交给旁人去管教,哪怕这个人是如今家里的主心骨:「幼金,你就这般不相信娘吗?娘保证,这回往后一定好好管教康儿!」只要儿子还在自己身边,苏氏就觉得什么困难她都能克服:「再怎么说娘也生了你们这么多个,幼金你平日里又这么忙,哪里有时间顾得过来不是?」 幼金淡淡地瞪了眼一口咬在自己手上的苏康,另一只空着的手直接捏住了苏康行凶的嘴:「既然这般喜欢咬人,往后搬去跟小黑旺财它们住好不好?」小黑旺财如今也有自己的窝,如今苏家家大业大,有六七条狼狗看家护院倒是极好的。 苏康圆滚滚的眼睛瞪着半蹲下来的长姐,想到狗窝又脏又臭的,赶忙摇头:「不、不跟狗、卒。」被幼金捏着他的小脸,连话都说不清了的苏康还是赶紧拒绝了长姐的「好意」。 「你以后若是再咬人,我就让人把你的床搬到狗窝去。」看到苏康示弱了,幼金才满意地松开他:「幼宝,带弟弟去梳洗一番,然后叫人把前院书房那边儿的空房收拾出来,打今儿起康儿就搬到那边去住。」 苏氏见女儿竟然真的不顾情分,要儿子搬离正房,心中有些不喜,她作为长辈,这般低声下气地跟女儿求情,女儿竟然还坚持一意孤行,不悦地说到:「幼金,你让康儿搬走,问过我了吗?这事儿我不同意。」 「娘,自己家的孩子给自己打总比让官府来打强,若是今日我们不好好管教康儿,明日他杀人犯法了,等官府来打杀他,娘就满意了?」幼金淡淡地瞥了眼苏氏:「子不教,父之过,我们没爹,娘就是这般承担起教养儿女的责任的?娘总觉得康儿小,就一味溺爱,康儿养成如今的性子,娘自己不反省,还要反过来责怪我。若康儿是别人家的孩子,不懂礼数,爱打人咬人,娘还会觉得他好吗?」 幼金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可却跟平地惊雷一般在苏氏脑子里炸开了锅,思绪在脑海中百转千回,想到几个小女儿在大女儿的教育下如今个个知书识礼,年纪稍大的都已经在承担养家的责任,年纪小的连小七小八都十分乖巧懂事,真的只有康儿的性子最是闹人! 看着苏氏自我挣扎了许久,幼金才缓缓松了一口气,知道苏氏有这番挣扎,证明她已经想明白了。虽说儿子是顶门立户的人,可苏康若是养歪了,幼金是决计不会让他来糟践自己跟几个妹妹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家业的。这个时代对女性的束缚虽然不多,可女子总归是吃亏的,加之幼金自来是个要强的性子,早已打定了主意要将家产分成九份给家里人分了。 可苏氏却是最软弱不过的性子,依着她的性子,指定是要「夫死从子」的,若是苏康养歪了,将来她们姐妹几个铁定是要受到牵连,为着以后自己跟妹妹们不用变成扶弟魔,幼金也不能再由着苏氏的性子来。 这场风波在苏氏的妥协与幼金的退让中翻了篇,苏康依旧住在正院,不过要从苏氏处搬出到正院的西厢房单独居住,另外幼金托了黄三爷给寻了个五十出头的陈姓老秀才到家中当先生。 黄三爷这两年与苏家的生意往来也不少,加上主家大公子临走前交代过要多照拂苏家,如今幼金上门求助,他自然是尽心尽力帮,不过三五日就寻到一个早年自己开私塾,这两年年岁大了就不再开馆授课,只上门做西席,吃住都在主家,一年下来主家要耗费的银子也不算少,不过这老秀才也是有几分才学的,之前是在洛河州一个富户家教书,不过大户人家规矩多,老秀才就请辞了。 听说是乡下的富户,要教的学生都是家中子女,陈秀才有些诧异,一般只有大户人家才想着连女儿都要读书识字,怎地乡下人家还有这般远见卓识?便提出了要见一见苏家的孩子。 幼金领着几个妹妹见过了陈秀才,陈秀才一一考究了孩子的学识,又让几个小的写了几个字,才满意地点点头,夸了小七一句:「不错不错,虽然尚无风骨,不过这般小的年纪能把字写得端方就已十分不错了。」 小七如今也十分识礼,恭恭敬敬地行了晚辈礼:「多谢先生夸奖。」老秀才看着不过五六岁的小姑娘都这般有规矩,便点头同意了苏家的延请。 陈秀才的到来对原先就每日都有读书写字的苏家小姑娘们而言并没有多大影响,可对于从小被溺爱着长大的苏康而言真真是苦不堪言。 他不专心听先生讲课,要挨打;他功课没做完,要挨打;他想法子逃课,要挨打……最最最过分的是长姐为了管住他,还选了家里的两个护卫每日守着他,并且跟护卫说了,若是他无故逃课一次,就要扣人家半个月的月钱……凡此种种手段,用先生形容自己的话,那就叫劣迹斑斑,罄竹难书! 苏氏看着儿子每日被打得通红的双手,心疼得不行,可一想到大女儿那日的话,只得把心中的情绪压下去,只能每日坚持给儿子的手上消肿的膏药。 不得不说陈先生还是有些手段的,不过中秋后到腊月短短数月时间,就已经把苏康改造一新,虽然还没达到幼金的目标,不过已经比之前好了太多。 第74章[04.02] 转眼又是隆冬。 如今苏家的小姑娘们已经不再到河堤上跑步了,每日晨起半个时辰都由肖家留下的护卫长领着她们学些拳脚功夫,一则防身,二则强身健体。原先苏氏是心疼幼儿,苏康是不练功的,不过从秋日里起,苏康不仅每日要上课,还要练武,虽然累是累了些,不过每日半个时辰,数月下来,倒也颇有成效。原先换季不仔细就要病上一场的小身子骨,今年竟安然入了冬。 苏氏这几个月来看着儿子的变化,说不高兴那都是假的,虽然不想承认是自己之前把儿子给养歪了,不过苏氏也知道如今这般对儿子才是好的。 「长姐,我去读书了。」苏康恭恭敬敬地垂下头跟幼金道别,如今苏康每日的行程可以说是满满当当:每日晨起练半时辰功,然后上午下午各一个时辰要到书房去跟着陈先生读书识字。苏家的小姑娘们上午与苏康一样,不过下午就是在后院跟着玉兰学琴棋书画。玉兰在经史子集方面的修养虽比不得陈先生,不过自幼也是被当成才女来教养的,琴棋书画也都是拿得出手的。本着技多不压身的想法,幼金自然也是都给妹妹们安排上了。 幼金点点头:「去之前先回去换身衣裳,再喝些热姜汤驱寒。」虽说弟弟的身子骨比之前好了些,不过还是要注意保养。自入冬以来,姜汤是厨房每日都准备好的,等主子们练完功再梳洗过后,正好还有八分热,喝下去不过片刻就能让整个人都暖起来。 「知道了,长姐,那我去了。」苏康点点头,然后迈着小步子从练武的后院往前院回了。小孩子忘性大,有什么坏毛病要纠正也很容易。看着弟弟圆滚滚的小身子消失在拐角处,幼金重重地舒了口气,真真是亡羊补牢,若是等到弟弟再大几岁,怕是才要花大心思纠正这些。 梳洗过后,穿了一件桃红色织花锦撒百花裙,配上白色的兔毛袄子,衬得原就面色红润的幼金气色越发地好。因着还未及笄,如云青丝只挽成了双丫髻,以桃红色丝带点缀其中,少女的娇俏模样落在伺候她梳洗的丫鬟眼中,不禁心中暗暗感慨:大姑娘真真儿是厉害,长得又好看,还会赚钱,也不知道将来是哪家的公子少爷有福气能娶了大姑娘入门。 「等会从西市出来,先去幼荷姐姐家一趟,咱们再绕到云味轩去一趟。」幼金今日跟西市的一个行商约好了要谈一笔买卖,想起上回黄三爷提起的那事儿,幼金还是决定过去一趟。 今年收成好,洛河州的百姓吃得饱,手里也有些闲钱,加上如今内河航运极为便利,入了冬以后,洛河州里头的人倒是也不见少。 如今从五里桥往洛河州方向去的南城门外头,因着洛河州航线的码头位于此处,沿岸多了不少叫卖的商家农人,尚未进城,幼金坐在骡车里头都能听得到外头热闹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还有透过骡车缝沿渗漏进来的鲜肉馄饨的香气,无一不在诉说此处着两三年的时间内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苏家早两年在运河开挖前就买下的荒地,如今也盖成了沿街商铺,虽然比不得城里繁华,不过连着的四五家门面倒也是能收些租子回来。苏家的这些个门面盖成以后,里正家的赵氏是第一个租下了其中一间的,如今每日卖些吃食,倒是比土里刨食来得好。 因着此事,何家与苏家越发地亲近,另外何轩海的亲事也定了下来,是他书院先生的内侄女,今年刚满十五,人长得清秀,也略识得几个大字,人品性情都不错,何浩与赵氏对这个未来儿媳都十分满意。两家已经过了明路,婚事定在明年四月。为了给儿子攒下老婆本,何浩两口子也是拼了命地干,每日起早贪黑的开店做生意,因着味道好,分量也足,是以生意居然还不错,每日都能有几百钱进账。 骡车滴滴答答地走着,不进了南城门就直奔西市的行商铺子去。 那行商也不是第一回跟这个还未及笄的苏家姑娘谈生意了,虽然苏家姑娘每回都是托他带回来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过胜在苏家姑娘愿意花这个钱,他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也没啥好说的。这回他又帮着苏姑娘带了东西回来,知道今日客人要上门来取,一大早就等着,见到门口一辆眼熟的骡车停了下来,便赶忙迎了出去,跟正打起帘子下骡车的少女问好:「苏姑娘,这大冷的天儿,快进来喝些热茶才是。」 「陈掌柜这一趟可还顺利?」幼金笑吟吟地点点头,跟在陈姓行商后头进了铺子,陈掌柜这两年年纪渐渐大了,外出行商的活儿也交给了儿子,如今只在洛河州守着铺子做生意,往来客人要些什么,都是南北两头跑的儿子或者自己带回来,或者托镖局捎带回来,倒也十分便利。 陈掌柜笑呵呵地应到:「托苏姑娘的福,一切都顺利。」先是给幼金上了茶水,才叫铺子里的小伙计把幼金要的东西扛了上来:「苏姑娘瞧是不是这种谷子?」陈掌柜这回找到的是幼金寻了许久的糯米种子,虽然陈掌柜也不知道这糯米派什么用场,想来也是粮食而已,不过苏家姑娘有银子,他自然也是顾客至上。 陈掌柜的儿子这回托熟识的行商带回来了两袋糯米,小伙计们将糯米谷种扛上来后,不用吩咐就机灵地解开捆着麻袋的麻绳,而后才出去。 幼金上前去抓了一把金灿灿的糯米谷种捧在手里仔细地瞧了好一会儿,也不嫌脏就拿起一颗放进嘴里,咬开了谷种的外壳,细细品尝过后,确认是生糯米的味道,才满意点点头:「不错,这是我要的。」与陈掌柜结了尾款以后,小伙计们将客人要的两袋谷子扛到骡车上,陈掌柜才笑呵呵地送走了又下了一单的苏家姑娘。 「如今天儿越发地冷,幼荷姐姐身子重,外头铺子上的事儿就让家里人操心得了,幼荷姐姐还是多多保养为宜。」幼金手里捧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红枣茶,浅啜了一口,笑着与幼荷说着话:「前些日子得了些皮子,娘特意交代了送些过来给姐姐,赶明儿就叫人赶制两件袄子出来才是。姐姐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儿,万事可都要注意这些才是,若是柳家人敢让姐姐受委屈,姐姐可不要瞒着我们才是。」 「你这妮子嘴皮子越发利了,你瞧我这入了冬以来,脸盘子都圆了一大圈,哪里就受了委屈了?公婆跟小姑子都十分善待我,每日汤汤水水的没断过,如今铺子上的事儿我也不操心了,都由我婆母打理,我只天儿好的时候溜达过去瞧瞧,一切尽好着呢!」幼荷坐在烧得十分暖和的炕上,腰间还垫了一个软枕分担重量,面若桃花,一看就是日子过得十分舒心的模样:「倒是这皮子,年中我成亲之时伯娘就给添了不少,如今又给我送这么些,我怎么好意思要?」 幼金今儿个给送来的是灰、白兔皮各两张,还有一张毛色极好的水貂皮,兔皮还好,这貂皮一看就值不少钱,幼荷自觉自打来了洛河州以后就一直靠着伯娘一家的大树乘凉,就连自己的嫁妆单子都全是伯娘一家给准备的,对苏家一家一直是心怀感恩,如今她一个外嫁女,跟苏家这些妹妹们也都是隔了一层的血亲,这堂妹还给自己送东西,她哪里好意思要? 虽然幼荷之前性子弱了些,不过从骨子里透出的都是韩氏这般拎得清的娘亲教导出来的大方明理,这近一年发生了的许多事倒是让她的性子强了不少,如今与苏家众人相处得也越发融洽,幼金是真心喜欢这个堂姐,也十分愿意照拂远离母亲家人的她,姐妹俩都存了交好的心思,自然关系越发融洽。 从书院下学回来的柳卓亭听说妻子的娘家堂妹今日过来了,也到正房这边跟这个十分厉害的堂妹寒暄了几句,把空间留给妻子与苏家堂妹二人,自己则赶忙到厨房去垫吧两口,便回房读书去了。 「开年就是春试了,你姐夫心里着急,你且别介意。」幼荷笑着为自家相公说了几句话就跑的行为解释了几句:「春试过后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是乡试,若是不能,就要在等三年,如今家里人都生怕吵着他,他自己倒不觉什么,每日只是埋头苦读。」 第75章[04.02] 幼金笑着应到:「姐姐不必说这么多,我能理解的,再者姐夫要是在这我还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呢!」说罢还朝着幼荷挤眉弄眼一番,逗得幼荷捧着肚子直笑。东厢房中正捧着书埋头苦读的柳卓亭听到正房那边传来妻子银铃般的笑声,不觉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心神却不曾跑偏。 姐妹俩说了好一会儿悄悄话,幼金临走前又往幼荷手里塞了十两银子:「姐姐拿着,就当是我给小外甥买零嘴儿吃了。」 「幼金你这是做什么?」幼荷却是不肯收这个钱的:「我的嫁妆银子且有不少呢,手里不缺钱,你快拿回去才是。」仿佛那一大锭银子是个烫手山芋一般,怎么也不肯收。 「姐姐如今身子重,一大家子上下嚼用都是钱,总不能一点傍身钱都没有,伸手管公公婆婆要银子吧?」幼金将银锭子紧紧按在幼荷手里:「姐姐若是真把我当妹子,就收下罢!」 见幼金话已至此,幼荷无可奈何,只能嗔怪一句:「你这丫头啊!」不过心里还是十分熨帖的,因为她知道,幼金这是真把自己当成一家人看了。送走了妹子以后,幼荷才叫春花将幼金今日送来的东西都搬回东厢房,又跟趁机松快会儿的柳卓亭说了幼金给自己塞银子的事儿:「你说这鬼灵精的,总是这般想尽法子的补贴我,反倒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一直占便宜,真真是汗颜!」 「许久不见,三爷越发福相了。」幼金见到黄三爷就恭恭敬敬地行了晚辈礼。 「苏家丫头,许久不见,倒是长大了不少。」黄三爷刚从京城回来,才缓过旅途劳累,一听说是苏家的丫头来找他,就忙不迭地让下头的人将她带到二楼厢房来说话了:「你消息倒是灵通,我才不过回来两日,你就上门来了。」黄三爷自然也是知道主家大少爷小少爷都与苏家丫头交好,加上苏家也是自己眼看着在这个小丫头的带领下就发家起来的,不由自主地对苏家丫头也高看了一眼。 幼金坐在下首,脸上挂着浅笑,道:「三爷这话说得倒叫我汗颜,今日上门叨扰主要是知道三爷南来北往的消息灵通,想跟三爷打探些消息。」幼金也不拐弯抹角,上来就直奔主题。 虽然如今苏家主要靠点心铺子为生,不过平日里还是有种植不少蔬菜,冬日里还给云味轩供应难得一见的新鲜蔬菜:豆芽跟豆苗,是以跟黄三爷这边也一直维持着较好的往来关系,幼金也不是第一回找他打探消息。 黄三爷搁下茶杯,道:「我都快成包打听了,说说看这回又要打听什么消息?」虽然苏家小姑娘喜欢找他打探消息,不过黄三爷也没有私藏,一直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实黄三爷一直很欣赏这个小姑娘,敢想敢做,若是自己家里有儿子,他一定要把这小姑娘娶回家来当儿媳妇才是,有这样的儿媳妇,还怕他们家不能一代比一代好?想想自家只有三个女儿,黄三爷只能默默叹息。 「我前些日子听说北方要开始打仗了?」幼金自打前几日听到这个消息,就一直惴惴不安,洛河州虽然离边境不算近,可若真是攻破了北境,不过半月,铁骑就能攻到洛河州,到时她苏家上下数十口人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两说。幼金前世本就是行伍出身之人,自然知道战争有多残酷。 听到苏家小丫头一上来就是这么劲爆的话题,黄三爷有些吓到,干咳了几声,略微顺了顺气后才道:「我也是前不久才收到消息,倒也不是大规模的战争,只是边境那边儿爆发了几场游兵强抢物资的小战,今年北方春夏大旱,本就没多少农作物的,全然给旱死了,入了冬以来,又连着下了好长时间的大雪,你也知道北边儿的游牧民族都是养什么牛羊马的,这不冻死了不少嘛!口粮不足,自然就打起了大丰边境老百姓的主意。」 话是这么说,不过黄三爷还是面色惴惴,未尽之言里,他也是在害怕着万一爆发了战争,洛河州地处大丰国土偏北,物产丰饶、又是重要关口之一,自然是敌军的主要目标之一。 黄三爷想到的,幼金自然也想到了。寂静的厢房内,一老一少相对而坐,面色凝重。 过了好一会儿,黄三爷才打破一室寂静:「苏家丫头你也别想太多,咱们大丰如今也算得上国富力强,若是真打起来,咱们未必会输。」话是这么说,可若是在北边作战,寒冬腊月的,大丰的军队定然没有北边敌军的优势,黄三爷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只得是虚应了几句。 幼金也是心不在焉的,又问了一些京城的消息。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再收到肖临瑜的来信了,心里莫名有些失落,便忍不住又打探了几句。 「我这回入京没见到大少爷,不过倒是听京城的管事说起,大少爷好像订下了一门亲事,小少爷也开始到京中的官学读书了,怕是三五年都不会再到洛河州来了。」黄三爷不知道其中关窍,只以为苏家丫头是与小少爷交好,便多提了几句少爷的事儿:「我倒是有一日在朱雀大街上见到小少爷骑着白马从街上过,那京城的小姑娘暗送秋波送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呢!」说到这个黄三爷忍不住哈哈笑了几声。 幼金脸上的凝重表情也都收了起来,露出浅浅的笑,应道:「想不到京城中民风这般开放,将来有机会定要去见识见识。」 两人心照不宣地将北境之事翻篇,又说了一会子话,幼金便起身告辞了:「今日多有叨扰,多谢三爷了。」 「无事,左右如今入了冬,我闲来无事跟你说说话,倒也算是打发时日了。」黄三爷将人送到楼梯口,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幼金才出了云味轩,最后才回到苏家香点心铺子去。 苏家香如今生意做得越发大了,幼金一脚迈进自家铺子大门口的时候,前头七八个招呼客人的小丫头竟无一人是空闲的,每个人脸上都是挂着热情的笑,莺声燕语,上门买点心的客人也都被哄得开开心心,是以不能怪苏家香的生意越做越好。 掌柜的倒是见到幼金了,赶忙处理完手上的事儿,迎了上来:「大姑娘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二姑娘在楼上呢!」平日里大姑娘不常来铺子上,有什么事儿都是二姑娘三姑娘商量着就能处理好,若实在是解决不了的,才会烦到大姑娘那边儿去,所以掌柜的一下子见到大姑娘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脸上表情不变,心里却有些不安。 「无事,我去谈事儿正巧路过,就进来瞧一瞧,你且去忙你的吧。」幼金打发了掌柜的,自己径直上了二楼苏家人专用的厢房,透过窗看了看铺子里迎来送往,又与幼银说了一会子话。 第76章[04.13] 如今苏家香的铺子足够大,幼金还在二楼开辟了雅舍,已经为有条件又有需要的富贵人家的女眷提供会友、逛街歇脚的好选择。 苏家香二楼的雅舍共有十二间,设有最低消费一两银子。一两银子在富贵人家的女眷眼中倒也不值什么,加上苏家香如今好几样都是现烤出来的点心,就是要热气腾腾的时候才好吃,是以不少有钱人家的女眷出来逛街游玩,歇脚时都会选择苏家香点心铺子。 是以这十二间雅舍倒也带来了一月近百两的收益,一开始还有些犹豫不决的幼银也再次为长姐做出的决定折服,正在二楼厢房盘账的幼银一见到长姐来了就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迎了上来:「长姐怎么过来了?不是要去谈生意?」 摸了摸幼银如今已然养得十分有光泽的青丝,幼金笑眯眯地说到:「我谈完事情,见时辰还早就过来瞧瞧你们,最近生意如何?」 听到长姐问起,幼银便将账册捧到长姐面前:「这月已经用了上等精面粉两石又八斗,鸡蛋三百余枚,红豆、绿豆等豆类一石,支出二百一十九两,收入八百二十三两四钱。」这个月才过完中旬,苏家点心铺子已经赚了六百余两,可以说是生意十分火爆。 「你如今账目做得越发明晰了。」幼金满意地点点头:「铺子上的事儿你多跟掌柜跟幼珠商量着来,若是拿不准的就立时跟我说。」 如今苏家香有知府夫人的照拂,洛河州众多有钱人家也都是苏家香的死忠顾客,自然不会像刚开始那时候那样有不长眼的敢上门来敲诈碰瓷,不过要运营一个铺子,琐事还是多,幼银性子还是绵软了些,幼金也是存了要改改她的性子的心,是以哪怕家中如今不乏人手,也还是要幼银在背后管理苏家香的经营事宜。 「长姐放心,我晓得的。」幼银得到长姐的肯定,心里也高兴,知道长姐这话并无恶意,也十分受教。 放下账本,幼金喝了口热茶,又问到:「如今仓库里原料还有多少?」点心铺子是自有仓库的,也有固定的供货商定期送货上门,是以原料屯得并不算多,最多也就一月左右的原料。 果然,幼银回答道:「约莫还有半个月的分量,宋掌柜那边过两日就会送新的原料过来。」 「我一会儿叫人给宋掌柜的送个口信儿,这次咱们就多准备几个月的原料。」幼金想了想,还是决定有备无患,万一到时候真的战乱,起码这些粮食能够支撑自家一家渡过难关:「你到时候做好入库登记,另外仓库的钥匙一定要保管好。」 「我晓得的,仓库的钥匙只有我跟幼珠才有,连掌柜的我都不曾让她拿过钥匙。」幼银点点头应到,她自然也是知道自家仓库的重要性,钥匙都是贴身保管的:「长姐怎么好好儿想着要多准备粮食了?」 「听人说北方有雪灾,怕粮价有波动,先存着倒也无妨,左右都是粮食,一两年都放不坏。」幼金看了眼有些疑惑的幼银,笑着解释到。她面上淡淡的,幼银也就深以为然,不再多问什么了。 幼金虽然心里没底,不过这北方动荡的消息从黄三爷嘴里说出来,那就有八分的可能是真的,就算知道这是真的,幼金也不敢将此事跟家里人说,只自己暗暗开始准备,万一战争真的开始,总要为一家老小铺好活命的路才是。 五里桥苏家与城里苏家香的铺子的仓库里都堆满了粮食,幼金又是买棉花、买皮子,又着人从侯家湾山上的养猪场那里杀了两头猪,全部熏成腊肉以备不时之需。苏家上下只以为她是为了过年做准备,没有人知道她是悄悄开始做好战前准备。 苏家买完粮不过数日,果然北方开始打仗的消息如同无处不到的寒风一般在洛河州悄悄传散开来了,一时间到处人心惶惶,粮油、布料这些都是战时必备的物资纷纷应声开始涨价。 就连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苏氏都听说了北边儿在打仗的消息,愁得不行,仿佛明日天一亮,北边游牧民族的铁骑就要踏破洛河州的城门一般。 北边儿的局势从一开始只是游兵偶尔南下抢粮,随着北边又连着下了一个月大雪,终于在腊月中旬爆发了大规模的南下掠夺战争。洛河州距离北边边关快马加鞭要半个月左右,加之洛河州本就是一省要塞,关口之处有军队驻扎,战争一时还影响不到这边来。 游牧民族天生骁勇善战,加上也是被逼到了绝路上,打起仗来个个都是不要命的,入冬以来大丰的军队本就粮饷不足,这一对比就落了下乘,竟然真的攻破了边境线,一路长驱直下,不过十几日就打到了定远县北不过一日的嘉兴关。 数日前 月家众人如今个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大家子上蹿下跳地收拾行囊要往南边逃。虽然月家的房屋、田地都在翠峰村,可跟性命比起来,这些身外之物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这两年月文涛、月文伟都已成亲,月长寿也学着他二哥那般享了齐人之福,韩氏这两年来整个人迅速老了下去,也不愿意跟月长寿亲近,月长寿自打岳丈没了以后,再无桎梏,每日喝得醉醺醺的回来。 后来更是荒诞到为窑姐儿赎了身,一个窑姐儿登堂入室,成了他心尖尖儿上的人,两个儿子因着这事儿已经不知道被月长寿打了多少次,几年前最让人羡慕的一家子,如今早已分崩离析。 月文涛中了童生后,倒是娶了个商户家独生的闺女儿,因着新媳妇带来的嫁妆银子不少,也有岳丈的提携,月家大房又渐渐变成三兄弟间最得脸的,这回张罗着要往南边儿逃便是月长福一大家子。 第77章[04.13] 可月家如今上下一大家子加起来有二十几口人,哪里是说走就能走的?大房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哪里肯让老二老三两家蹭着自己的银钱?大房那边关起门来商量,殊不知二房跟三房也各自商量了一番。当夜,二房三房两家一起趁着大房跟老两口不注意,悄悄把家里的牛车赶走了。月长寿早就把定远的铺子给卖了,卷了家里所有的银子,只带了那窑姐儿跟两个儿子,把韩氏留在了翠峰村。 三房的两个儿子这两年早已被父亲的所作所为伤透了心,若不是娘亲以死相逼,他们就是宁愿与母亲一同死在定远也断不会跟着父亲走的。悄悄跟着月长寿等人的牛车从月家出来走到村口,韩氏看着沉沉夜色中向南走的牛车,两眼发红。她可以死,她也想月长寿死,可她的两个儿子还在,为了孩子,她只能看着月长寿等人离去。 等到第二日一早,月家大房的人起来后,才发现家里的牛车都不见了,只有韩氏一人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慢慢飘落的雪花。 「老二老三这两个畜生!」月大富气得倒仰,他虽然是存了抛下两个儿子的心,可没想到两个儿子竟也生出了跟自己一样的心思,坐在炕上连骂了好几句:「两个白眼狼,不孝子!」 「爹,您现在再怎么骂,老二老三也早就走了,咱们是不是也得赶紧走才是,这晚一日,北边儿指不定就打过来了!」月长福虽然也很想将这两个老不死的抛下,不过他知道老不死的这么些年肯定存下了不少银子,若是带着他们,一路上的嚼用那就都有了,是以只能忍气吞声,舔着脸问到。 「你快去镇上雇个骡车回来,多花些银子就花了,咱们也赶紧走。」月大富一听说马上要打到翠峰村来了,便赶忙拍了拍炕,开始吩咐家里人干活:「老太婆赶紧带着老大家的,蒸几屉馒头出来带着路上吃,还有该收拾的衣衫被褥,赶紧都收拾好,带不走的就都锁起来。」 众人虽然都乱成一团,不过月大富一家之主的威严还在,他一发话,众人便都忙不迭地开始张罗起来。 所有人都在忙里忙外的,只有韩氏一人,仿佛一切繁杂都与她无关一般。小陈氏进进出出忙活时不知道用眼睛剜了她多少回也视若无睹,把小陈氏气得立马又去跟婆婆告状兼出馊主意。 「娘,这老三家的老三自己都不带走,留着难不成还要跟咱们一起走?」小陈氏一边揉面一边跟老陈氏嚼舌根:「我方才看她在那跟石头一般杵着,也不知道过来搭把手,真真是个白吃白拿的累赘!」 小陈氏是给老陈氏上惯了眼药的,果然,老陈氏一听完她的话,立时嘴里就骂了起来:「个扫把星、小娼妇,自己家老子死了整天就哭丧着脸!要不是她,当时老三家的嫁给城里的员外,如今日子不知道多好过!大好的家业都被她糟践了,还想跟着老娘白吃白喝!做她的白日梦去!」 听到老陈氏这般说,小陈氏心里暗喜,少一个老三家的就少一个拖累,也少一个人跟自家抢两个老东西的积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喜意。一旁蹲着烧火的文涛媳妇儿听到婆母跟祖母这般,一个大气儿都不敢出,只垂着头生火。 月长福很快就雇好了一辆正好也是要往南逃的骡车,那人只是夫妇二人,见月长福给的价高,便同意了接上月家老小,一同往南去。 如今整个翠峰村已然走了十之八九的人,只有老族长跟几个族老誓死不肯走,其余人都纷纷往南逃了。 月大富在正房上头背着所有人将银子、房屋地契全都贴身藏好以后,才从正房出来,一一将各处门都落了锁,最后才是锁住了大门,一家老小上了骡车,大青骡便撒开蹄子往南跑了。月家大门口站着的,是拎着一个小破包袱,不知何去何从的韩氏。月家众人最后还是丢下了韩氏。 「大姑娘!接到人了!」大年初二,是月幼荷回娘家的日子,月家正院里正是热闹的时候,外头宋叔三步并作两步进来,然后伏在幼金耳边小声地说了句话。 幼金点点头:「把人先带进来吧。」宋叔得令,拱了拱手便退了出去。 「把什么人带进来?」苏氏正与幼荷说说笑笑的,听到幼金这般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苏氏便随口问了一句。 幼金坐到幼荷身边,拉着幼荷的手,且笑不语。幼荷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没由得一颤,有些不可置信地问到:「是我娘吗?」 「人没事,幼荷姐姐先别激动,你如今已经快八个月的身子了。」幼金这话便是证实了幼荷的猜测,幼荷瞬间美眸中泪光盈盈,不过还是顾忌着幼金的话,两手紧紧抱着肚子,生怕自己太激动引得孩子也激动起来。 出去的宋叔很快又回转进来了,这回后面还跟着已经瘦脱相的韩氏。韩氏本以为自己是注定要死在定远了,那曾想到月家那起子人走了当日下午,一个架着骡车,操着外地口音,怀里还揣着一封笔迹有些熟悉的书信的年轻小伙子寻到了自己。看完信以后,她便上了骡车,一路披星戴月地赶路,终于在大年初二这日赶到了洛河州。 「娘!」幼荷站在正院里头,看到宋叔身后的韩氏,眼泪是再也忍不住了,往前走了几步,扑到韩氏怀里,已然哭成了泪人儿。 「好孩子,娘一切都好。」韩氏抱着分别了许久的女儿,柔声安慰之余,看向幼金,以眼神表示感谢。 苏氏原也是好哭的人,最是见不得这种场面,不由得也红了眼眶。幼金见事情颇有一发不可收拾的意思,赶忙打断道:「幼荷姐姐如今有了身孕,万万不可太过激动,三婶赶了好几日的路,不若先坐下来歇会儿,咱们往后有的是日子相聚呢!」 听到幼金这般说,韩氏才发现女儿已经挺了个大肚子,赶忙嗔怪道:「你这孩子,都是要当娘的人了,还这般好哭,等来日孩子生下来变成个小哭包可怎么好?」嘴里一边怪女儿,一边还是小心地扶着她坐了下来。自己则在苏氏的示意下坐到了苏氏身边。 第78章[04.13] 一旁局促地站了许久的柳卓亭这才上前去见礼:「小婿柳卓亭,见过岳母。」 韩氏细细打量了一番二房为女儿选的夫婿,最后满意地点点头,这年轻人一看就是个正派的好孩子,道:「好孩子,这些日子辛苦你照顾幼荷了,有什么不是还要你多担待一二。」 「岳母严重。」柳卓亭虽然有些一板一眼,不过在丈母娘眼里就是这个年轻人懂礼节的表现,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幼荷接过苏家小丫头递过来的热帕子擦了擦脸,又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心绪,母女俩虽然分别了许久,不过血缘天性还在,亲昵地说到:「娘偏心!一来就光顾着看女婿,都忘了女儿了!」虽然说着撒娇的话,不过幼荷看着比去岁自己离开定远时已经老了七八岁模样的韩氏,心中还是不由得一酸:「娘既来了洛河州,往后可不许走了。」 韩氏欣慰地拍了拍幼荷的手,女儿是真的长大了。 幼金见母女俩都没那么激动了,才缓缓问到:「三婶,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文生哥俩呢?」幼金打发人去接韩氏,是想着把韩氏跟两个堂弟都接过来的,毕竟韩氏不可能把两个儿子扔下不管。 韩氏叹了口气,才将数日前翠峰村月家的事娓娓道来。 听完韩氏的话,幼荷只觉得被气得胸口砰砰跳:「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那弟弟们跟着爹会不会出什么事?」幼荷自幼与两个弟弟感情也十分要好,如今外头动荡不安,她自然也是揪心的。 幼金听到倒是不知该笑还是如何,这月家的男人还真的是一家人啊,大难临头各自飞。微微拍了拍幼荷的手,沉声安慰道:「幼荷姐姐跟三婶且放心,既然是往南逃的,指不定也会到洛河州来,我会叫人打听打听,找到了就把人接回来,不让他们跟着我三叔受苦。」 韩氏激动地站起身来,然后朝幼金与苏氏方向跪了下去,连磕了好几个头:「多谢嫂子跟幼金,若不是你们出手相助,我们家幼荷还有我,指不定连命都没了。」 「婶子(你)这是做什么?」幼金与苏氏一起都跳了起来,赶忙将人扶起来坐好。苏氏拉着韩氏的手,嗓音微哑:「咱们都是一家人,当年若不是你明里暗里帮着我们,幼金她们姐妹指不定要受多少难呢!」 韩氏自打到了五里桥看到苏家的大门,就知道苏家如今是真的发迹了,本以为人心都会被财帛所迷,韩氏之前还有些不安,如今也都全然没有了,妯娌两人亲近一如往日。 韩氏的到来让本就欢乐的新年变得更加圆满了些。幼荷有太多的话想要跟韩氏诉说,也有太多的话要问,柳卓亭也知道妻子的心思,就留了幼荷一人在五里桥,自己回了洛河州跟爹娘解释。柳家两老也是知道儿媳妇家的一些细枝末节的事儿,听说是亲家千里迢迢赶了过来,加上儿媳妇如今身怀六甲,自然也不计较这些小事儿了。 再说回苏家,韩氏与众人说了好一会子话后,才跟着幼金安排的下人下去梳洗一番。 等韩氏换上苏氏为她准备的干净衣裳,收拾好再回到正院时,苏家的仆人已将晚饭都摆上了饭桌。 见韩氏来了,苏氏拉着她的手在上首坐了下来:「这衣裳原是我做来过冬的,还怕你穿着不合身,不曾想还大了些。」韩氏与苏氏个头差不多,不过韩氏原是丰满的体型,苏氏偏瘦。可韩氏这两年过得并不好,人也瘦了不少,苏氏这两年养得好,倒是长了不少肉,是以苏氏的衣裳穿在韩氏身上,反倒还有些宽松了。 「无妨,赶明儿我叫人赶制两身衣裳出来给三婶穿便是了。」幼金站在苏氏身旁,笑眯眯地看着精神稍好的韩氏:「三婶就在家里住下,正好跟娘做伴儿。」 韩氏倒是不愿意的:「我已经麻烦你们这么多了,怎么还好在你们家白吃白住的?」自打进了苏家的大门,看着二房的孩子们个个养得玉雪聪慧,跟玉琢出来的娃娃一般娇美,再看吃食用具,还有满院的下人,韩氏也知道若是留在苏家,必然也是好的,可她的心性从不允许她这般挟恩以报,加上两个儿子如今还不知所踪,也怕自己住在苏家给苏家带来麻烦,是以她是不愿住下的。 「娘跟我回家吧!柳家虽然地方比不得伯娘这大,挤挤总是能住人的。我这也快生了,娘在我身边我总能安心些。」幼荷是韩氏的女儿,自然也猜到了几分韩氏的心思,便想将韩氏带回柳家。 韩氏一听,也犹豫了,她是生过三个孩子的,自然知道女人生孩子那都是在鬼门关上走一圈。自己女儿从小也是娇惯的,若是没有她在身边看着,总还是不放心。 幼金见众人一时都拿不出个主意来,便赶忙招呼大家入席:「菜都摆好了,咱们还是先吃完饭再说罢!三婶这一路奔波怕是也没机会吃口热乎的,有啥事儿咱们吃完饭再慢慢儿说。」众人皆拿不准主意,加上天色已晚,也确实到了返点,便都互相招呼着入席吃饭。饭席之间,其乐融融自无需多提。 夜色如墨,热闹了一整日的苏家也渐渐归于平静,前门后院均已落锁,只有护卫分上下夜两次在苏家外围巡夜,其余人早已在温暖的被窝中与周公相会。 后院,幼荷出嫁前在苏家的闺房中,皎洁的月光如同白霜一般透过琉璃窗,洒满一地。韩氏与幼荷母女俩也早早躺下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幼荷有太多想要问的,想要知道的,因此大多时候都是韩氏在小声地说,幼荷半躺着,白玉般的手支撑着头的重量,专心地听娘亲说起定远的那些人和事。 「其实你爹的打算我早就猜到了,不过当时还是抱着一丝奢望,你走后没多久,你姥姥也没了,这回逃难我本以为他会顾及我们多年夫妻情分,不曾想他竟狠心到如此地步。若是还能活着见到他,我是定要与他和离的。」韩氏虽然要强,可真到了跟女儿说起自己被丈夫抛弃逃命的事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只是可怜你与文生文玉哥俩。」 第79章[04.13] 幼荷紧紧搂着韩氏的胳膊,眼角的泪在眼眶中转了好几圈,最后无声掉落到软枕之上:「娘放心,我定不会放任您不管的,往后您就跟我一起住,我给您养老!」 「你个傻姑娘,哪有娘家人上门要婆家养的?」女儿这般熨帖,韩氏心里自然也高兴,不过为着女儿好,她还是柔声拒绝了:「娘如今还这般年轻,哪就要到养老的地步了?娘还想着自己做点小生意,若是你两个弟弟愿意跟着娘,娘还要供他们继续读书呢!」 知道娘亲心里这般有成算,幼荷也跟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用力地点点头:「好,我如今手上还有些银子,到时候一并给娘。」 这边月家母女俩说着悄悄话,那边苏家母女也在为韩氏的将来打算。 「幼金,你三婶是你张罗着接过来的,想来她将来如何你心里也有成算了吧?」苏氏想起晚饭时女儿的言行,知道她定是有了什么想法,道:「你三婶是有恩于咱们家的,你可得好好安排才是。」 幼金喝了盏炖的软糯可口的银耳羹,笑道:「娘放心,我既把三婶接了过来,自然是有我的打算。不过如今才是过年,有什么要安排的也等过完年再说不是?」 苏氏知道大女儿是最有成算的,她如今既这般说,想来也是有了安排,便又叮嘱了几句:「夜已深了,如今也是过年,你没啥事儿就早些睡才是。」 「娘放心,我晓得的。」幼金点点头,叫来秋分打着灯笼送苏氏回正院歇下,自己则坐会书桌前,继续苏氏来前自己未做完的事。 幼荷在五里桥住到了大年初四才在柳家两老的催促下,依依不舍地告别韩氏与苏家众人,回了洛河州。 韩氏站在河堤上,看着女儿坐的骡车滴滴答答地向城里去,直到骡车走远变成一个黑点,韩氏才哈了一个热气暖了暖冻僵的双手,返身进了苏家的大门。 「幼金,我会尽快找到事情做,然后从你们家搬出去的。」韩氏有些赧然,她身上所有的积蓄都悄悄塞给了文生,来到洛河州之时身无分文,连二房的几个孩子过年的红包都给不出来,如今荷包里也只有女儿给几两碎银子,只能厚着脸皮在苏家白吃白住一段时间了。 幼金看着有些局促的韩氏,笑着拉着她坐了下来:「三婶这是嫌在我们家住得不舒服所以要急着离开不是?我本还有事儿要劳烦三婶,如今您这一说,我反倒都不好意思劳烦您了。」 「不劳烦,你有什么事儿尽管说,只要我能帮得上忙。」韩氏一听说幼金有事儿找她帮忙,立时就应了下来:「不过原来你幼荷姐姐的事儿就已经很麻烦你了,这两日我都听幼荷说了,你们还花了那么些银子给她置办嫁妆,还时不时地补贴她不少,我们母女欠你们太多了。」 「三婶都说了,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哪里要分这么清?」幼金心中对三婶与幼荷的为人越发地满意,便将自己的盘算说与韩氏知:「我原是想着过完年后在洛河州再开一处铺子,三婶自幼跟着韩爷爷做生意,这新铺子的管事,我可是属意让您来的,您若是真心疼侄女儿我,就一定要应下来才是。」 「我不过都是打理杂货铺子的杂事儿,都是小打小闹,哪里做得来这些?」韩氏心想定是二嫂为自己说话了,所以幼金才这般为自己铺排,心里越发地愧疚,道:「幼金,婶子知道你是好意,可婶子自认没多少本事,若是厚着脸皮应下来后还给你添麻烦,那才真真是不顾一家人的情分了。」 听到韩氏这番话,幼金反而更加坚定了要把新铺子交给韩氏来管的想法:「三婶,您是不知道这要想找一个又知根知底,人品性情又信得过的管事有多难,我是好意,不过我也不会为着您就把家里的银子拿来打水漂的,我是信得过三婶的本事,才会开这个口,三婶若是有意,不若等年后铺子开张了先试上一段时间,若实在不行,那咱们就再做打算如何?」 看着幼金目光灼灼的模样,韩氏莫名觉得心里有了些底气,思索片刻后也就应承了:「成,那我就试试。」韩氏并不是拎不清的人,她知道侄女儿这是为了自己,心里暗暗想着,等到铺子开张以后定要管好了才对得起二房一家子对自己的恩情。 幼金见韩氏肯应下了此事,心里对她就更满意了,她就欣赏韩氏这样不拖泥带水、不矫情的人,当即又跟她说了新铺子的打算。 如今苏家要走动的亲戚也只有柳家,另就是一些平日里有生意往来的客户,也要借着过年的日子多多走动,一是为着互通信息,二是为着联络生意上的情面。新铺子的事儿既然幼金是打定主意给到韩氏管了,自然后面几日的走动也都带着韩氏。本来韩氏住在苏家心中还有些不安以及对两个儿子的行踪有些担忧,不过一忙起来,加上幼金也不止一次地提起已经安排人到洛河州打探文生文玉哥俩的消息,韩氏心中的愁绪倒是冲淡了几分。 新春的洛河州里,依旧是人声鼎沸,虽然大家都知道北方在打仗,不过年还是要过的。当月长禄与月长寿兄弟俩到洛河州的时候,已经是年初八了。 「这洛河州真是繁华!」坐在牛车上的婉娘抱着已经三岁的儿子,两眼却跟大风吹轱辘一般转个不停,完全被洛河州的繁华迷住了眼:「当家的,不若咱们就在这儿住下吧?」 月长禄兄弟俩架的是牛车,本就走得慢,加上一路上停停走走的,又不像苏家的车夫一般认识路,在路上倒是耽搁了好些天。如今到了洛河州,兄弟俩也是累得够呛,听到婉娘这般提议,月长寿看了看自家的娇娘,便朝月长禄点点头。月家二房三房就在洛河州暂且停了下来。 洛河州繁华,意味着洛河州的消费也高。月长禄这三四年在婉娘的枕头风影响下,也存了一些私房钱,却也耐不住一家三口在洛河州每日这般花销。加上月长寿也是个精的,当时带上二哥一起走也只是为了路上多个伴,打着若是遇着什么危险就把二哥一家给卖了的主意,银钱却都是分得极清的。 月长禄看着三房两个大人加两个半大小子,在洛河州住下以后还能每日都吃上些热乎的,不像自家只能每日吃最便宜的三合面馒头应付一二,婉娘都不知道跟他私底下闹了多少回,他的心肝宝贝文宝也不知道哭了多少回要吃肉。一想到同是兄弟,老三这般每日好吃好喝的,自己却只能吃个半饱,月长禄就更不甘心了,悄悄打上了三房的主意。 第80章[04.13] 月家哥俩都为着要省钱,住在了洛河州西市里最便宜的大车店里头。月长禄打定了主意要从老三身上搞些银子,甚至连借口都不用寻,大车店里头人来人往的,丢个银子不也是正常之事吗? 当日夜里,趁着月长寿一家熄灯睡下后,大车店的过道里也空无一人,一道人影淹没在夜色中,悄悄闪入了月长寿一家暂住的房里。可谁曾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月长禄进了三房的房间后,不过前后错脚的时间,另一道黑色的人影从茅房那里出来,悄悄进了月长禄一家三口住的房间。 因着婉娘作天作地的撒泼打滚不愿住通铺,月长禄才忍痛以两倍之价住了小小的单间,他自己去偷老三银子的同时,却没曾想到老三也惦记上了他。只剩下婉娘与一个不到三岁的儿子在房里,月长寿自然是如鱼得水,可寻摸了好一会儿只找到不到两钱碎银子,黑乎乎的房里,月老三生怕吵醒了二哥,只得鸣金收兵,拿着聊胜于无的碎银子从二房的房间出去。 「老三?你怎么在这?」那头月长禄从老三的房间里满载而归,却正好看到老三站在自己门口鬼鬼祟祟的张望,便开口问到。 原就做贼心虚的月长寿被二哥从后面这冷不丁地吓了一下,只觉得背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脸上露出僵硬的笑,磕磕巴巴地说到:「没、没什么,我从、从茅房出来,路过,路过。」说罢也不管月长禄一脸怀疑地看着他,拔腿往自己房里回。 月长禄看着老三一脸心虚的模样,心中有些怀疑,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暂时作罢。 第二日清晨,两声怒吼分别从两间房里传出:「哪个王八羔子(畜生)偷了老子的银子?!」话音刚落,兄弟俩分别从不同的房间里开门出来,怒气冲冲的模样着实有些吓人。 大车店的掌柜看着眼前一副要吃了他的表情的兄弟俩,笑呵呵地说到:「两位客人,本店规矩,财物由物主自行保管,若是人人都跟您二位这般丢了银子就要我们店家赔,那我们还要不要开店做生意了?」大车店的掌柜的也是见惯了风雨的人,哪里会被这两个北方逃难来的穷鬼唬住? 「我的银子昨日还在身上,今日一早起来就不见了,不是你们偷的,那就是住店的人里有偷儿!」月长寿丢了足足五两银子,如今只觉得心口都在滴血,足足五两银子啊!那可够他们一家四口省吃俭用吃上好几个月了!虽然他如今并不是那勤俭持家的主儿,不过你总得允许人家这么想不是? 「你小子怎么说话的?」大车店里住的人大多是南来北往的镖师、客商,其中不乏暴脾气的。这不,一听到月长寿这般说,立马就有个手里拿着一人高木棍的方脸汉子站了起身,虎视眈眈的模样看得月长寿没由来地心肝颤了一颤。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大车店掌柜的夹在三人中间,安抚了那方脸汉子几句:「不过是乡下出来逃难的,没见过什么世面,刘兄大人大量,跟他们有甚好计较的?」 那姓刘的方脸汉子见掌柜的从中调和,便冷冷地瞪了月家兄弟二人,「哼」了一声后道:「今儿个就给掌柜的面子,往后可别犯我手里。」说罢迈着大步子出了大车店。 掌柜的见他走了,心里也松了口气,又回过头来对月家兄弟二人说到:「两位若实在说丢了银子,小老儿跟衙门里的差爷也有两分交情,要不我这就叫人去报官如何?」 「不能报官!」兄弟俩做贼心虚,不约而同的大吼到,然后都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才又拧巴地改口:「不过就丢了些碎银子,就不麻烦差爷了。」 「是啊是啊,不麻烦了。」月长禄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艰难地应了一句,兄弟俩在掌柜的若有所思的目光中落荒而逃。掌柜的见他兄弟二人这般模样,只觉得是兄弟俩贼喊捉贼,存了坑他一把的心,心里想着若是寻了机会一定要把这两家人赶出去才是。 月长禄兄弟俩既是苦主,可也都做贼心虚,两人没了报官的心思,月长禄心中转念道:他虽丢了不过两钱银子,可他在老三那偷到了五两银子,若是报官,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便寻了个由头回了房。月长寿虽然心中暗恼,不过也别无他法,虽然暗恨那偷了他银子的偷儿,可他也不敢报官,这事儿只得暂且翻篇了。 再说那月长禄这回在老三这儿得手一次就得了五两银子,银钱来得容易竟叫他生出了别样的心思:他在街上给人干苦工,赚血汗钱一个月也不过几钱银子。可这一夜之间得手,就得了五两银子!老三是个面上光的,没多少银子,可这儿是哪?洛河州啊!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 月长禄越想越是觉得此路可行,背着婉娘与月长寿,独自一人就到洛河州街上溜达。 洛河州如今涌入了不少北方逃难来的百姓,人多手杂的,倒真让月长禄得手了两个。月长禄也知道自己不擅长做这样的事儿,因而也不敢一上去就往那有钱人身上撞,偷了两个都是平头百姓打扮的汉子,到手了二钱银子倒是勉强让他满足了。 幼银今日难得被长姐放假,带着丫鬟到布庄去挑两匹夹绸料子准备给韩立采制春衣。过年的时候长姐将韩立与她的事儿过了明路,韩立到苏家这三年做事勤恳,为人忠厚,加上韩立自己许下承诺将来两人成婚后依旧跟着苏家一起住,不入赘,也不让幼银与家人分别,苏氏对此事自然是举双手赞同的。 「二姑娘这般温柔贤淑,韩哥儿真真儿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入了姑娘青眼。」幼银如今身边配了一个名叫立冬的贴身丫鬟,立冬长了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配上圆嘟嘟的小脸,倒是十分讨喜。如今正跟在幼银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幼银芙蓉般的小脸微微发红,也不应立冬的话,指了指一匹靛青色的夹绸料子:「麻烦小哥拿这个给我瞧瞧。」 那布庄的小伙计也很有眼力见,立时就取了过来:「姑娘眼光真好,这可是今春新进的料子,做成衣裳穿在身上最最适合不过,又暖和又精神!」小伙计听到方才那小丫鬟说这小姐打扮的姑娘是要买来送给心上人的,又取了匹竹青色的料子过来供她选择:「姑娘瞧瞧这个,也是极好的。」 幼银轻蹙眉头,纠结了一会儿,最后又选了一匹月白色,共三匹料子:「就这三个吧。」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90章节】。 豆豆网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豆豆网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豆豆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