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不求人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刘威大将军带领的北疆三十万将士将北狄一路赶回到大丰国界线外,北狄伤了元气,大丰也有意休战,双方最后以北狄上贡良马五千匹、各色奇珍合计十万两作为协商条件,一场因北方大雪引起的抢夺之战在刘威大将军的带领下,最终获得胜利。 刘威大将军连战连捷的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回,早些时日有些秣马厉兵、人去城空的洛河州也总算恢复了往日的繁华。苏家香的生意也渐渐恢复往常的水准,苏家蜜也在紧锣密鼓地继续筹备,洛河州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阳春三月,春风和煦。 幼金按照当日所言,带着幼珠、韩氏以及幼荷的相公柳卓亭前往茶乡去接人。哪知那几个小的在茶乡玩得不亦乐乎,每日晨起还跟着茶园的茶农一起上山采茶,就连一向性子最是沉静的幼宝幼罗都变得爱笑了不少。 「你们都在这玩了一个多月了,还不舍得回去吗?」幼金笑吟吟地牵着幼缎的手,慢慢从茶山上往下走,后面跟着一串苏家的姑娘们,至于康儿,早就牵着韩尔华跑没影了。 苏家的茶山今年开始也有出息了,因着茶山面积太大,茶树也多,赶着在明前雨后要采摘的茶树太多,在韩立与宋华的操持与苏氏的首肯下,苏家的仆人们大都被派了上场,又请了不少长工短工来采摘茶叶,一时间茶山上倒是十分热闹。 苏氏、幼荷与玉兰坐在苏家在茶山山脚的宅子中说着话,见长女带着孩子们回来了,便放下手中的活计,笑吟吟地迎了上来:「今日倒是回来得早。」到茶乡来的这段时间苏氏每隔几日都会收到长女报平安的信,不过昨日她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时,苏氏的心才真的落回原处。 「今日日头有些大,晒久了怕是要头晕,就带着她们回来了。」幼金脸上也挂着淡淡的笑意,将背上的背篓取下来,看着一群小的说到:「赶紧回去梳洗一下,该上课的就去上课,等回了洛河州我可是要一个个检查的,若是哪个功课有生疏了,我可是要罚的。」 听到长姐说要检查功课,小姑娘们面上不约而同露出不可置信与震惊的表情,齐齐哀嚎道:「长姐!不要这样啦!」 「这可不是讨价还价的事,快去!」拍了拍小脸皱成包子的小七的小脑袋,笑着说到,然后示意家中的仆妇带她们下去梳洗。自己又跟苏氏说了一声,然后提着背篓往厨房去了,她今日采了不少鲜嫩的茶树菇,中午倒是可以加菜了。 茶乡这边的厨娘手艺也是不错的,善于利用现有的食材做一些吃食,比如茶叶烧鸡、素炒嫩叶等一些菜。厨娘正在厨房里忙活着,见大姑娘提着半背篓的茶树菇过来,乐呵呵地接了过去,瞧了一眼后,笑道:「大姑娘采的茶树菇倒是新鲜,加一道素炒茶树菇如何?」这厨娘是新入苏家的,自然不知道苏家也是从苦日子里出来的,只觉得这大姑娘瞧着端庄大气,只以为是从小娇养出来的,不曾想竟还自己亲手去干活,倒是新奇得很。 「婶子是大厨,自然晓得怎么吃最好。」幼金笑着从厨房出来,然后转身去了幼荷暂住的房间去瞧瞧她。 如今幼荷的身孕已有九月,随时可能瓜熟蒂落,柳卓亭在来前就跟自家爹娘商议过,他要在茶乡等幼荷诞下孩儿,满了月子再回去,韩氏知道此事,自然也是同意的,毕竟如今幼荷月份大了,若是在路上就动了胎气要生,那就麻烦大了。 「你婆婆也是走不开,毕竟他们一家就靠着那个面馆跟杂货铺子过日子了,若是都过来,家里怕是要断粮了。」幼荷暂住的西厢房上房里头,韩氏正苦口婆心地开导幼荷:「你也知道,你相公读书是银子,将来两个小姑子出嫁也是银子,我们来的时候她还准备了不少你喜欢的吃食,还有将来孩子出生时要用到的东西,也是有心的,你也别怪她。」 幼荷抚摸着已经十分大的肚子,听完娘亲这般苦口婆心的话,不禁有些失笑:「娘,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些分寸我还是晓得的,再说不是还有您跟卓亭在我身边嘛!」幼荷虽然有些娇气,不过也不是这般不识大体的人:「再者我当时跟着二伯娘一起走的时候,婆婆不也没怪我抛弃大家走了吗?」 其实幼荷当初是没想着要离开洛河州的,毕竟娘亲跟婆母一家都还在洛河州,后来是在柳卓亭与公公婆婆的劝说下,才带着两个小姑子一起到了茶乡。 如今两个小姑子倒也跟苏家的几个妹妹们玩得很好,见到大哥来了也只是说了几句话就跟着幼宝她们跑出去玩了。 柳卓亭是第一回见到两个小舅子,不过他也是知道小舅子将来是要走科举的路的,也知道如今跟着苏家请的先生在读书,先是考量了一番文生的学问,见他根基还算扎实,满意地点点头:「做学问最忌好高骛远,你如今根基不错,陈先生也是有学问的,跟着他倒也能学到东西。」 两人正说着话,柳家的两个妹妹就跑了过来,跟柳卓亭说了两句话就又抛开了,柳卓亭看着笑闹着跑走的妹妹,脸上不自觉也露出一丝笑来,妹妹们平日里在家总是有些拘谨,不成想跟着娘子的外家出来一趟,倒变得更像十来岁的小姑娘了。 苏家的生意渐渐回暖,茶乡这边的生意因着肖临瑜那边销路越发地宽,竟还有些供不应求。幼金此番前来也是为了看看茶乡这边的生意,看完账本后,满意地点点头,道:「如今茶叶可还供应得上?」苏家如今虽说有三百亩茶山,可都是新树,出产并不算高,按着如今的供货量,光靠自家的茶山怕是供应不过来。 「大姑娘放心,我早已同茶乡的茶农谈妥,原料是跟得上的。」宋华恭敬地回答自家大姑娘的问题,又道:「另外如今作坊里炒茶的师傅也都加紧了开工,定不会误了生意。」 幼金点点头,道:「京城那边销量大,你们也辛苦点,抓点紧,等到这段时间忙过以后,我再给大家放假。」打发了韩、宋二人出去后,幼金又细细点了一遍韩立交上来了银票,确认与账本上的数字对得上以后,才将银票装进匣子中。 看着匣子里头的五千两银票,幼金心中莫名有些怅然。她与肖临瑜合作其实是在去年肖临瑜走之前两人就已经商议妥的了,虽然不知为何肖临瑜不再给自己写信,不过他倒是派了专门负责的管事与自己联系,把茶乡的生意提上日程,自家的茶叶销路与价格都由他来定,自己却什么都不用操心,幼金只觉得自己仿佛是抱了一条免费的金大腿一般。 第2章 茶乡的宅子比起洛河州苏家宅子小了许多,苏家的孩子们都是两三人睡一间房,不过孩子们却玩得十分开心,到要出发回洛河州的时候,个个依依不舍地看着要留下等到幼荷生产后再回去的韩氏跟堂姐夫,最后还是在长姐保证往后每年都会带她们来茶乡小住一个月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茶乡往洛河州回。 回到洛河州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不知不觉,四月就来了。办了及笄礼后,幼金从此也算得上一个大姑娘了。 苏家在洛河州认识的人不少,但幼金认识的同龄少女其实并不多,因此及笄礼上邀请的人家也是少数,只是自家人热闹了一番,也就过了。沉沉夜色中,苏家上下早已回归宁静。坐在梳妆台前,将头上的狐狸玉簪取下来,拿在手上细细揣摩了一遍又一遍,看着桌上摆着的从京城送来的一对碧玉簪,久久不语的幼金才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洛河州的风雨随着刘威大将军班师回朝而烟消雨散,可京城的风,却越来越大。 肖文与肖家的船一同葬身海底的消息传回了京城。肖文的妻子伍氏不知道哭晕了多少次。 「文叔是因着我肖家才葬身鱼腹,我肖家也并非无情无义之人,这是脱籍的文书、五千两银票以及在洛河州的一处三进三出的宅子房契,伍婶子收下它,带着几个孩子回洛河州好生过日子吧!」肖临瑜将一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交到了伍氏手中,又宽慰了肖文几个儿子一番:「脱去贱籍后,总归能活得好些,肖鸿你最喜读书,三年守孝后便能参加科举了。」 肖鸿是肖文的二儿子,从小最喜诗书,人也十分聪慧,只是苦于贱籍不得参加科举,本来他已经死了这条心了的,可如今没想到大少爷竟然开恩让他们一家脱去贱籍!肖鸿虽然伤心于父亲的骤然亡故,可对肖家的恩情自然也是感激不尽的:「多谢大少爷!」 伍氏也不是不明理的人,自然知道这次海难也不能怪到主家头上,可她也没想到主家竟然这般开恩,让她跟几个孩子都脱去贱籍。哭得两眼红肿的妇人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多谢大少爷!」其实肖文一家的积蓄并不少,若是在外头,那也算得上是小富之家了,可就是这个贱籍一直牢牢压在自己头上,无论做什么都比平头百姓低了一级。 如今得以脱去贱籍,他们对肖家自然是更加感激涕零。 送走了伍氏与三个儿子后,肖临瑜也收到了肖文送回的密信,知道他已经到了西京,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中。看着外头有些阴沉的天,自言自语道:「希望这天儿,变得慢一些。」又想到远在洛河州的少女,不由得暗叹一声,自己终究还是没忍住心绪,虽然人不能到,却还是不愿错过她的及笄礼。心中压抑了许久的情愫,其实早已在他不知不觉时,如同野草一般胡乱生长,直到此刻,男子才知道自己这辈子,是真的放不下了。 可天子无常,谁又能料得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谁又能知道自己与她是否还能有再见之日?如今风云骤起,若是肖家真的卷入朝堂风云,他尚且自身难保,又何苦去搅弄一池春水?越想越后悔,只怪自己在面对她时,总有千万份的忍不住。 刘威大将军班师回朝后,京城中对刘威大将军越发推崇,甚至隐隐有种「若无刘威大将军,大丰早已灭国」的说法尘嚣甚上,圣上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 「我班师回朝后兵符已交回给圣上,那起子只会出张嘴在朝会上讨伐这个讨伐那个的文臣这时候就知道站出来说这说那了,当时北狄都快打到洛河州的时候,怎么一个个都他妈只知道当缩头乌龟?难不成还要我以死明志?」刘威重重地将已经见底的酒瓶砸到桌上,眼中的苦涩与悲凉如同被搅弄的一缸春水一般溢出:「我刘威戎马一生,自然仰不愧天,俯不怍地,若不是为了天下苍生,谁又贪图这一点子虚名?」 当年韩将军一事历历在目,如今的他不就如同当年韩将军一般吗?虽说功高,可他们何曾想过要震主?「可悲!可笑!可叹!」 「老爷,您喝醉了。」刘威之妻端来一碗醒酒汤,泪眼涟涟地看着他,夫妻近三十年,她如何不知道他心中的苦?可再苦又能如何?左不过是白白痛哭一场罢了。 刘威接过醒酒汤一饮而尽,拉过老妻的手温情地拍了拍:「我死无所谓,就是白白连累你跟孩子们了!」刘威虽是武夫,可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如今的境况就是让人架在烈火上面烤着,他戎马一生,尽忠为国,若是最后落得个悲剧收场,那才真真是贻笑四方了。 刘威历经沧桑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看向老妻,道:「明日朝会,我会向陛下请辞,然后带着你跟孩子们回洪州去,我种田来你织布,安安稳稳过完下半生。」如今圣上年岁越发大,且尚无皇储,五子夺嫡之势已渐渐成局,刘威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北疆意外受伤,看似意外,实则人为,若不是自己提前警醒闪避了一下,那一支从背后放出的冷箭就不是射伤他的胳膊,而是贯穿左胸而过了! 「好,咱们一起回洪州!」刘威之妻用帕子擦了擦他额上的汗珠,两眼发红。她不是不知道丈夫胸有报国之志,不然他这回也不会主动请缨挂帅。可当今圣上太让人寒心了啊!北疆战事初歇,丈夫就被急召回朝,虽说是封了神勇将军,可连盔甲都还未卸下圣上就派人来要兵符。越想越是心疼丈夫,叫来仆人一同搀扶着丈夫回到床上歇下。 朝堂之上,一身布衣的刘威捧着圣上亲赐的一品将军朝服,跪谢天恩之余言辞恳切地请辞:「圣上对臣之恩情,臣不敢忘却,无奈臣已年老,身上病痛甚多,求圣上开恩,许臣解甲归田!」 「刘将军这是何意?」圣上示意内监将人扶起来,关切道:「刘将军乃国之功臣,寡人之良臣,如何这般妄自菲薄?」言语中对刘威颇多推崇,可眼中的寒意却如同千年寒冰一般。 「圣上!臣已年老,着实担负不起重任了,还望圣上成全!」刘威却是不肯起的,跪在朝堂之上连连磕头,直到额头已经微微渗出血迹才被圣上身边的内监用尽全力拉了起来。看着刘威请辞心切,一时间朝堂之上百官神色各异,却无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第3章 「爱卿莫要再提,此次击败北狄,爱卿居功至伟,寡人若是此时让爱卿解甲归田,天下人要如何想寡人?」圣上已然是动怒了,目光如炬地看着朝堂之下的百官,道:「寡人心意已决,爱卿苦于身上有病痛,传寡人的旨意,太医院亲点两位太医入大将军府,为大将军细细调养,大将军若是不好,就让他们提头来见。退朝!」 眼看着圣上甩了甩衣袖就走了,刘威跌坐在地,心中一阵悲凉,圣上这是不肯放过自己了啊!当年韩将军谋逆一案,他已不在韩家军麾下效命,又逢自己在南疆练兵才侥幸逃过一劫。可刘威是怎么也不相信满门忠烈的韩将军会参与到三皇子谋逆一案中,可当年他不在京中,对当年一案也只是略有耳闻,知道韩家上下数百口一夜之间全部斩首,菜市口的血迹被一场大雨冲了三日三夜才冲干净。戎马一生的韩大将军,最后只落得无人收尸的下场! 刘威悲痛欲绝,紧闭着双眼,他心中已经大概知道,若是任由事情发展下去,当年韩将军一家的下场就是自己未来的结局!他为国为民,死无所惧,可他的妻子,他的孩子,还有才三岁的小孙子呢?难道真的要跟着自己一块去死吗? 此时的京城,依旧繁华热闹,可一团乌云笼罩在上方,谁也不知道第一个雷要炸到谁的身上,百官之间颇有些人人自危的意味,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京城,肖家。 肖临风总觉得爹娘跟长兄都有很多事瞒着自己,可却又无从得知。一直到今日,爹竟然要他离京回洛河州去。 惊喜到不敢相信的肖临风站在肖临瑜身边,两眼眨呀眨地都是欢喜,微微颤抖的声音中尽是不可置信:「长兄,我真的可以一个人去洛河州吗?」不怪他激动,真的是这一年多以来,他连京城的大门都没出去过,每日都跟坐牢一样去书院读书,性子本就十分好动的他真的是快被憋疯了。 「怎么?临风是不想回洛河州去吗?」肖临瑜不动声色地将洛河州送来的信塞到账册里头,然后若无其事地看着肖临风:「你若实在不想去,我便去跟父亲说说。」 「别别别!长兄,我愿意回去的!」肖临风看到长兄作势要起身,忙拉住他:「我这是太高兴了,长兄你是不知道,这一年多我都闷在京城,快无聊死了!」虽说去了洛河州也只能跟苏家的小丫头们玩,可洛河州没有老祖宗,也没有爹娘跟二叔啊!肖临风只觉得自己闻到了自由的气息向自己铺面而来了。 肖临瑜看着颇有些没心没肺地笑着的弟弟,心中既有羡慕,又有怜惜,羡慕的是他可以无忧无虑,天塌下来也有家里人为他顶着;怜惜的是若是肖家一旦倾颓,这世间便不再有人能护佑他一二了。 「长兄你为何这般看着我?」肖临风不知内情,只觉得兄长这般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莫名其妙:「我只是去洛河州一段时日,又不是不回来了。」 「成了,你不是明日就要走了,东西都收拾好了没有?别到时候临走了才想起来这个没带那个忘了。」肖临瑜收回心绪,笑着拍了拍肖临风的肩膀:「临风,你也是大人了,我们都不在你身边,你事事要小心,凡事不要冲动,多听秦叔的话。临文他还小,你是哥哥,要照顾好他可知?」临文是肖二爷的独子,这次也要跟着肖临风一同前往洛河州。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大哥你如今怎地也变得跟娘一样爱唠叨?」肖临风真的觉得长兄越来越奇怪,疑惑的延伸转啊转的,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本是不放心幼弟,没成想自己竟然被嫌弃了。笑着摇摇头打发幼弟出去:「快去吧。」肖临风想不明白这些,索性就不管了,转身从长兄书房里出来,往自己院子里回,明日就要走了,他可得好好想想有什么要带的。 看着幼弟无忧无虑的背影离去,肖临瑜坐在书房内,又拿出了那封被夹起来的信,不由得晃了神。这回送走肖临风与肖临文是肖海如父子与肖二爷三人一同商议出来的结果,肖家在京城也算得上有头有脸,若是骤然当家主子都走了,只怕会引起有心人趁机以此做文章。送走两个孩子可以不起眼悄悄地走,只要两个孩子平安,那么就算京城真的出事,肖家的香火也不至于就这般断了。 至于洛河州,不过是为了哄住肖临风的说辞罢了,等他们出了京城,到下一个城镇前就会改换身份,悄悄前往西京。而肖文已经在西京将一切都已经置办妥当了。 第二日,未到辰时,天才蒙蒙亮,数驾马车悄无声息地从肖家后门出来,没有一丝人声,只有滴滴答答的马蹄声与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划破清晨的宁静。舒适地马车上,抱着锦被还在呼呼大睡的肖临风与肖临文哥俩儿并不知道,也许这一次就是他们与家人的最后一个见面。 「你们也别怨老爷子,他一生交友广阔,也最是热忱之人,当年韩将军一事老爷子参与其中也不过是想为满门忠烈的韩家留住最后一点血脉。」肖家的老祖宗辛氏坐在自己所住的福安院正厅之上,看着下首儿媳与长孙沉沉道:「老爷子与韩将军相识于微时,当年洛河州水患,若不是韩将军出手相助,老爷子怕是早就魂归西天了,哪里还会有今日的肖家?仔细算下来也是咱们欠了韩家的。」 肖临瑜竟不知道自家爷爷年轻时还有这样一段经历,端坐在下首仔细听着老祖宗说着陈年旧事,也不插嘴。 肖海如与肖二爷原本心中对老爷子插手韩家之事心中还有怨怼,觉得他好好的日子不过,竟敢插手韩广宏谋逆一案中去救走了韩广宏的小孙子。尤其是在朝为官的肖二爷,一开始心中恨不得自己立时到阴曹地府去找老爷子算账,这是要坑死自己的儿子啊! 「后来韩将军出人头地,你们父亲也继承了家业,一个是朝堂之上炙手可热的红人,一个不过是与贩夫走卒为伍的商人,韩将军一生为国,可老爷子总觉得他太过愚忠,两人这才渐行渐远。」想起当年之事,辛氏满是沧桑的眼中尽是怀念与感慨:「韩家出事以后,老爷子虽然也缠绵病榻,可还是拼着一口气安排了一出狸猫换太子,救走了韩将军之孙。按说此事当时做的隐秘,知情人甚少,可如今因着刘威将军一事,只怕圣上若是有心,当年之事,谁也说不准。」 第4章 听完娘亲的话,肖海如与肖二爷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了,他们又能说什么呢?怪老爷子不顾家里人的死活,插手韩将军一事?可若是没有韩将军,他们肖家早在微时就已经断了香火?到底老爷子对了还是错了,一时间谁也做不出个评判来。 肖临风与肖临文走后半月,京中风向陡变。 「大少爷!咱们府外被官兵围住了!」一门处的管事跌跌撞撞地从外头跑进来,连帽子都不知摔掉在何处,满是惊慌地冲进来禀告今日在家的大少爷:「都是拿着兵器的,咱们府上采买的人都出不去了!」 肖临瑜放下手中的书,淡淡地抬眼看着一脸惊慌的下人,道:「我晓得了,你去请大管事到福安院正厅来。」今日父亲外出与人谈生意去了,二叔尚未下朝,如今府中只有他与祖母、母亲,如今当务之急是稳住家中的人心。 等肖临瑜快步走到福安院时,于氏与辛氏早已坐在正院了,连二房的主母赵氏也赶了过来。见他一来,婆媳三人都站了起来,脸上都是惊惧不安的表情:「临瑜!」 肖临瑜快步过去扶住辛氏坐下:「老祖宗莫要激动,如今只是官兵围府,咱们虽然出不去,但父亲跟二叔都在府外,他们定会想办法的。」虽然话是这般说,可肖临瑜心中清楚,爹与二叔怕是也被扣下了。如今只看当今圣上的心意如何了,二叔历来不与人拉帮结派,怕是也得罪了不少人,如今看来竟真是凶多吉少了。 听到他这般说,辛氏等人才略微安心了一点:「你说得对,还有你父亲跟二叔呢!」 安抚完三人的情绪后,肖临瑜又与肖府的大管事商议了好一会儿,见辛氏等人均无异议,便让大管事着手去办了:「如今家中骤然被围,定是人心浮动,若是有违反家规的,煽动人心的,才伯就一并收拾了。」如今什么都可以乱,唯独人心不能乱。 「是,老奴这就去办。」肖才在肖家当了一辈子的大管事,也是从小看着大少爷长大的,如今虽然家中惊变,可看着大少爷这般处变不惊,心中凛然一惊又十分欣慰,大少爷如今也是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京中有同样遭遇的并不只有肖家一家,城南的京兆尹府林大人家、太学博士郑大人家还有几家平日里都没什么存在感的三等侯爵的府邸也统统被围了起来。一时间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三哥都去了那么些年了,这些人竟还是这般冥顽不灵,既然誓死追随三哥,那边一同下去效忠罢!」坐在首位身着银龙袍的男子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端起桌上的白玉酒杯一饮而尽:「好戏可就要开锣了。」 京城出事的消息伴随着茶乡三月的账本一起送回了洛河州。 「肖家出事了?」幼金捧着账本不看,却仔细盘问韩立从茶乡带回的消息:「什么时候的事儿?」她与肖临瑜其实已有大半年没有联系过,最近一次的联系也只是他单方面的给自己送了一对碧玉簪,本以为如今已经定了新的婚事的人,怎么会突然出事了? 韩立坐在主位下首,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表情,如今肖家牵涉到的正是当年韩将军谋逆一案,韩立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了,能把实情告诉幼金吗? 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幼金心焦不已:「韩立你倒是说话啊!肖家到底出什么事了?」这话说一半的真是要急死人不成? 「我也只是听京城过来的人说了一嘴,好像是牵涉到什么谋逆的案子里去了。」韩立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还是决定隐瞒自己的事,毕竟他们的事若是泄露出去,不管是他跟尔华,抑或是苏家,恐怕都是难逃一劫。 谋逆!幼金虽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可她也知道谋逆的罪名有多大,两眼中尽是不可置信:「怎么会?肖家不是行商的吗?怎么会牵扯到谋逆罪上来?」 韩立从未见过这般失态的幼金,原就抿紧的双唇更是快咬出血来了,双手紧紧握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 所幸幼金的失态并没有持续很久,从震惊中回旋过来后,扬声将外头守着的秋分进来:「去请肖护卫长进来。」 有些不明所以的肖护卫长进来后先是恭敬地行礼,问到:「大姑娘有何事吩咐?」 「肖护卫长,你在肖家这么多年,想必还能联系到肖家的人吧?」幼金目光灼灼地看向他:「肖家出事了,拜托您去打听一下到底出了什么事。」 肖护卫长没想到大姑娘叫自己进来竟然是为了肖家的事,顿时心头一热,眼眶有些发热看向大姑娘,问到:「大姑娘打听这个作甚?」如今肖家正是水深火热之际,平日里与肖家交好的人家如今都避之不及,他却竟然有种大姑娘不会放弃大少爷的想法! 「肖护卫长,我想知道肖家到底出什么事了。」幼金紧紧抿着双唇,两眼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热烈却让他莫名觉得心安。 肖护卫长微微叹了口气,他收到肖家出事的消息比韩立还要早几日,也比韩立所知更为详细。他是知晓大少爷与苏家大姑娘之间的情谊的,便也决定不再瞒她,将自己收到的消息一一告知幼金:「因着刘威大将军凭借北疆一役声名鹊起,被有心人翻出了五年前韩广宏大将军参与三皇子谋逆一案。不知怎地肖家竟也牵涉其中,如今老爷、太太、大少爷都被关押进了天牢,肖家也被抄家了。」说完后,肖护卫长紧紧低下头去,生怕让人看见他已经憋得通红一片的双眼。 虽说肖护卫长如今已经是苏家的人,可他自幼在肖家长大,肖家对他的恩情那都是养育之恩,如今他却只能眼看着主家遭难而束手无策,堂堂七尺男儿竟心中既为肖家鸣不平,又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 「抄家!那判决的文书可下来了没有?」幼金搭在圈椅上的手早已变成紧紧握住,十指用力至极,连青筋都已经暴出了:「韩将军谋逆一案又是怎么回事?」韩将军一案出时幼金年纪尚小,又身处偏远之地,自然是对京城之事不甚了解。 第5章 「奴才也只是略有耳闻,当年三皇子意图逼宫,在三皇子府上搜出了五爪龙袍,还搜出了与韩将军往来的密信。」肖护卫长虽然当年也在京城,可韩将军一案中,当年的知情人都死得差不多了,若真要将个中故事一一说明白,肖护卫长怕是也做不到,只是将自己当年听到的些许消息大略地说了一遍罢了。 听完肖护卫长的话,幼金也陷入了沉默,参与谋逆那可是要诛九族的死罪!她一个既无背景,又无钱财的乡野女子,又能做得了什么?偌大的花厅内,少女面沉如水,少年与青年面色也都有些凝重,谁也不知该说什么,沉默得让人摸不到底却又心乱如麻。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幼金才皱着眉头开口道:「肖护卫长,我们明日去京城一趟。」如今肖家可以说是树倒猢狲散,就算自己救不出他来,也总要有个人为他收尸吧! 「大姑娘!」肖护卫长与韩立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口,不同的是韩立面上露出的是不赞同的表情,而肖护卫长则是惊喜与感激。 韩立抢先开口:「大姑娘,谋逆那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姑娘就算不为自己想,还要想想太太跟幼银她们啊!」虽然这几年的相处下来他已经知道幼金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可却总还是想劝说一二。 听到韩立的话,原已经喜上眉梢的肖护卫长顿时变得失落,双肩无力地耷拉下去,不知该说什么了。 「以我的本事也救不出他来,我不会乱来的。」幼金知道韩立在担心什么,不过虽然她心中是认为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希望,也要救他出来,可幼金不会拿自家一大家子人的姓名去冒险,给了韩立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道:「我自有分寸,你放心。」 又转头对肖护卫长道:「明日一早,咱们便出发。劳烦肖护卫长再带三个护卫,轻车简从。」见韩立还有什么要说的,幼金挥了挥手拦住了他的话头。 韩立张了张嘴又无力地闭了起来,露出一个极为难看的苦笑,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若是苏家也因为此事出事,自己就真的无颜再去见幼银了。 苏氏听到幼金说要去一趟京城,还明日一早就出发,不由得有些担忧:「怎地好端端的就要去京城,还走得这般急?」 「不过是生意上的事儿罢了,娘放心,短则一个月,最长不超过三个月我便能赶回来。」幼金强打起精神来,笑着跟苏氏解释到。如今肖家出事的消息只有她、韩立与肖护卫长知道,她不说,韩立自然也不会往外说,此去京城说不定要遇上什么事儿,幼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要瞒住苏氏。 果不其然,苏氏是相信了她的话,伸手点了点长女的脑袋,笑嗔道:「你这丫头总是风风火火的,既然要出门这么长一段时日,也不早点告诉我,我还能为你准备行囊不是?」 幼金挨着苏氏坐,小女儿的娇态倒有些娇憨可人,笑道:「娘放心,秋分她们几个已经在收拾了,只是我这一走,外头的事有宋叔跟幼银幼珠她们几个,家里的事可就要娘多多费心了。」 「你这鬼灵精的,如今家里有宋婶子跟玉兰,还有那么多下人在,哪里要我费什么心?」又想起方才自己看完的信,苏氏有些惋惜地说到:「我才看了你三婶的信,你这一走倒是错过了你幼荷姐姐的满月酒了。你三婶在信中说幼荷姐姐的儿子长得白白净净的,特别招人喜欢呢!」还在茶乡的幼荷已经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只等满月就可以动身回洛河州,到时定是要补上一场满月酒的。 「三婶跟幼荷姐姐不会怪我的。」幼金笑眯眯地说到,跟苏氏又说了好一会子话,才从正院出来,又交代了幼银幼珠幼宝三人不少话,最后还交代了宋叔夫妇与玉兰一些事,忙忙碌碌过了这晚,第二日一早一驾马车与两匹马从洛河州出发,快马加鞭先是到了茶乡,而后改换行装,一行四人悄悄前往京城。 事情来得太急,也来得太快。纵是已经开始悄悄准备的肖家也依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京城天牢。 被关押于此的犯人大都是已然犯了死罪的,所以京城中人人皆知,进了天牢,就已经有一条腿迈进了鬼门关。 身上月白色的袍子早已褶皱,却不算太脏。肖临瑜坐在一处还算得上是干燥的角落里看着高高的墙壁上只有孩童脑袋大小的「窗户」,靠着外头渗漏进来的些许光线判断着自己已经被关进来多少日。青年如松柏般直挺挺地坐在那,心中想着肖家其余的人:「也不知老祖宗与娘亲如今怎么样了……」进了天牢的人,没有几个是真的能扛住这份苦,旁的都好说,只是老祖宗如今年岁已高,只怕是撑不到他们被真正判刑的那日。 天子之怒,威震四方,那些个疑似与当年韩将军一事有过牵扯的人家全都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被抄家收监,就连上月还是风头无两的刘威大将军也已然锒铛入狱,成了人人得尔诛之的叛国贼。 等幼金等人赶到京城时,整个京城已然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幼金在京城本无根基,只有当初与肖临瑜合作时,他赠给自己的一枚玉佩,作为苏家茶铺子的信物。 坐在马车之中,看着那枚小小的玉佩,幼金叹了口气,道:「护卫长,先去苏家茶打听一下消息吧。」如今只能希望苏家茶没有受到影响了!若是连苏家茶都搭了进去,幼金自己也知道自己在京城怕是更加举步维艰了。 苏家茶的铺子位于京城朱雀大街,如今在京城也算得上稍微有些名气了,肖护卫长稍微打听一下便问到了地方,驾着马车滴滴答答穿过热闹的街市,最后稳稳地停在了苏家茶门口。 「客官随便看看,要些什么茶。」铺子还是正常开着的,不过只有两个小伙计在,倒是没看到管事模样的人在。 接到姑娘的眼神示意,肖护卫长上前问道:「我们有比生意要跟掌柜的谈,麻烦请掌柜的出来相见。」当日他们从茶乡改换身份出发,就是为了隐藏行踪,如今到了京城,更是不能暴露自己。若是提前暴露了自己,别说打听肖家的事,怕是要连苏家都牵连进去了。 第6章 那小伙计看着打头的是一个个子不算高,长得十分好看的少年,穿得也比普通百姓家好些,再看方才说话的男子,腰间还挎着刀,心中就有了主意,笑呵呵地说到:「既然是大生意,两位贵客楼上请,我这就去请掌柜的过来。」说罢示意另一个小伙计将人带上二楼厢房,自己则转身进了后院去请掌柜的出来。 再说这苏家茶的掌柜因为肖家之事已经心惊胆战了许久,不过见肖家的铺子都被查封了,还有自己这茶叶铺子没事,悄悄松了半口气可又还是有些提心吊胆。如今正躲在后院不敢出去,生怕等来的是京兆尹衙门抓人的官兵。 「是什么样的人?」听来请他的小伙计说前头有大客户要找,吴掌柜干瘪的双眼微微抿了起来,心中思绪转了又转,不知要不要去见一见。 小伙计十分老实地将两人的模样稍微描述了一番:「打头的看着三十出头的,还挎着刀,应该是个护卫,他后边儿跟着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公子,长得倒跟个娘们儿一样,模样特别俊。」 听他这般形容,吴掌柜本来已经半闭的双眼一下子就睁得如同铜铃一般大小,难不成是、小少爷!肖家上下如今只有小少爷跟二房的临文少爷不见了,其余所有人都下了大狱,难不成是小少爷寻到这里了?想到这里,原还有些有气无力的吴掌柜立马站了起身,脚步匆匆往前头铺子去:「人呢?人在哪?」 「二楼厢房……」小伙计话音都还没落,就看到大掌柜影子都没了,不由得有些吓到:「是什么的大生意还要掌柜的这般激动……」要知道平日里掌柜的是最稳重不过的,如今怎么比他们还冒失? 又是紧张又是欢喜又是害怕的吴掌柜敲了敲厢房的门,片刻后那个护卫模样的青年出来开了门,然后又将门关了起来,也不跟他说话。 吴掌柜走到厢房内,看到的却是一个面生的少年,心中又是松了一口气,又是失落,他还以为是小少爷来了。不过想想也是,小少爷如今是肖家唯一的希望了,怎么可能会青天白日这般光明正大地来找自己?吴掌柜心中这般想到,面上神色虽然没变,不过隐隐还是松了口气的模样,道:「不知二位有什么生意要与某相商?」 幼金从荷包里取出那枚玉佩,递到吴掌柜面前,道:「吴掌柜先瞧瞧这个。」 「您是、苏家的大姑娘?」吴掌柜一眼便认出了这枚玉佩,因为他自己身上也有一枚。当初大少爷说过,一样的玉佩共有三枚,一枚在大少爷身上,一枚在他身上,最后一枚是在苏家的主子苏大姑娘身上。有些震惊又有些疑惑地看着少年装扮的苏家大姑娘:「苏大姑娘这是?」 幼金笑着点点头,承认了他的猜测,也知他对自己的这身装扮有些疑议,便道:「此事事关重大,为着稳妥起见,男装在外行走总是方便些。」 「大姑娘怎么来了京城,难不成也是听说了大少爷的事?」吴掌柜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便直接问到。如今不年不节的,大姑娘骤然前来定然是有重要的事,而如今能算得上是重要的事的,就只有肖家之事了。 「正是,我在京城并无熟人,只能找上门来了,如今京中境况如何?我想见肖临瑜,能见到吗?」幼金两眼直直地看着吴掌柜,她虽然人到了京城,可如今京中是什么状况她一点也不清楚,只能先把最新的情况了解清楚,然后再做打算了。 吴掌柜虽然忧心主子,不过自己也只是个小掌柜,哪里有本事要去救主子出来?他这些日子急得嘴角都冒泡了也没想出什么法子来,眼前的苏家大姑娘已经是他最后的希望了。吴掌柜心想,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便将自己知道的消息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幼金。 「昨日圣上的裁决方下,肖家男丁一律斩首,女眷没为官奴!」吴掌柜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圣意已下,怕是已经没得回转了。」但肖家其实还算得上是幸运的了,因着当年肖家救了韩将军之孙一事并未被查出,只是查到肖家与韩家曾有往来,属于扫到台风尾的倒霉蛋,罪名轻些,也还不至于到株连九族的份上。 可刘威大将军以及被查出当年曾在韩将军死前见过韩将军还与之密谈了一个时辰之久的秦相,就属于这次台风眼的中心,被判株连九族。 「斩首!」原来已经站了起身的幼金骤然跌坐回圈椅之上,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爆炸消息炸晕了脑袋,一时间竟找不回自己的声音,呆坐在椅子上两眼发蒙,久久不能回神。 吴掌柜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声音有些沙哑,道:「被判秋后问斩,就剩不到半年了!」吴掌柜确实是个忠仆,眼见着主家出了这般大的事儿他也还坚守在京城,若换做旁个没这般心志的,怕是早就携家带口跑了,哪里还傻傻在京城守着?其实吴掌柜也只是想,若是大少爷没了,总不能让大少爷被扔到乱葬岗去,总该有个人要留下为他收尸才是! 幼金有些绝望地闭上双眼,缓了好一会儿才睁开双眼,看向肖护卫长,问道:「护卫长,我想见肖大哥一面,你有法子吗?」吴掌柜也只是一介商人,在京城的根基怕是没有肖护卫长来得深,若是连肖护卫长都没法子见肖临瑜,怕是这一趟就要白跑了。 肖护卫长的面色也早就变得十分难看,他至今不敢相信主家真的牵扯到韩家谋逆一案中去。听到大姑娘这般问,肖护卫长想了片刻,道:「奴才想想法子。」他只能尽可能地去联系大少爷以前的人脉了,若是有顾及与大少爷情分又愿意帮一把的,或许有机会能见上一面。 吴掌柜听到他这般说,只觉五内俱喜,感激涕零道:「如此就劳烦二位了。大姑娘一路奔波,如今铺子后头就有厢房,不若就在此住下吧。」 幼金点点头,接受了他的安排,苏家一行四人就在苏家茶铺子后头的小院子里暂时住了下来。在这里住着的还有吴掌柜一家,吴掌柜家的当日就被自己当家的细细告诫了一番,知道来人是丈夫的主子,自然也是毕恭毕敬地伺候着,每日饭食、点心茶水倒是准备得妥妥当当的,不该问的也从来不多问,倒也十分便利。 第7章 在京城住下以后,肖护卫长每日早出晚归,幼金带着秋分与另一个护卫也在京城游街串巷地打探着各路消息,四人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打听回来的消息大部分也都是些道听途说,没甚用的,不过也有些是有用的。 「官奴发卖?」幼金听到肖护卫长带回来的消息,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来:「里头可有肖家的女眷?」若是有肖家的女眷,幼金能做的就只是尽自己的可能去将人买回来,也算是报答肖临瑜当初对自己的知遇之恩了。 肖护卫长沉沉地点点头,面色十分难看,道:「老祖宗、大太太、二房的夫人还有大姑娘都在其中,发卖日子定在三日后。」大丰朝的官奴是可发卖且价高者得,官奴与自愿卖身为奴的最大区别就是官奴永世不得脱去贱籍。 肖家女眷其实不少,可真算得上主子的也只有这四位。想到那位温婉贤淑的女子竟然在肖家一出事就被夫家休弃归家,而后又被关进大狱,如今正等着被沽价而卖,肖护卫长就恨不得冲进那朱府,把那起子狼心狗肺的东西全都剁碎了喂狗。 「参加发卖可需要名帖或者凭证?」幼金心中已有主意,肖临瑜如今已经被判了秋后处斩,一时间急也急不来的了,可肖家的女眷若是不救,就不知道要沦落到哪里去了。 「奴才已求得名帖一张。」肖护卫长从袖口里掏出一张名帖,双手捧着递到幼金面前。这个是他从风家大少爷那求来的。风华虽然帮不了他进天牢见大少爷,可这个忙他还是愿意帮的。肖护卫长原已经想好了的,若是大姑娘不愿出面,他就自己出面,哪怕救不下所有,他也要把二房的大姑娘救出来。 接过名帖,道:「如此,三日后,咱们便走一遭。」 吴掌柜知道大姑娘要去参加三日后的官奴发卖,便将铺子上能用的钱统共七千两统统给到幼金,加上幼金原先从洛河州出发时带的一万两,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三日后,京城官奴拍卖场。 原来雍容典雅的于氏如今背都已经佝偻了不少,沉重的镣铐拌着她走得更慢,与赵氏一起搀扶着短短一个月时间里头发由原先的隐隐的花白变成满头白丝的老祖宗宋氏,肖家被休弃回来的二房大姑娘肖临茹跟在三人后头,四人慢吞吞地跟在官奴的队伍中走着。 虽然头都没抬起来,不过也依旧能感受到拍卖场中那些达官贵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想到自己原先也是坐在那里的人,于氏心中一阵难堪,连头都要抬不起来了。 「本次官奴拍卖正式开始,首先是罪臣刘家的女眷。」官奴拍卖场上,负责本次拍卖的小吏高声唱道:「罪臣刘家官奴,共三人,起拍价五百两!」第一个被拍卖的是数月前一时风头无两的刘威将军家的女眷,因着刘威将军牵涉到当年韩将军谋逆一案,罪名甚大,刘氏一族已被株连九族。 如今哪里还有人敢与刘家有什么关联?是以刘家仅剩的女眷三人竟无一与刘家以前有交情的人家出来赎买,最后被一个不知名的小商人给买了回去。 官奴拍卖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幼金端坐在拍卖会安排的座席上,两眼目不转睛地在那群官奴中搜索着,然后小声地问站在她身旁的肖护卫长:「护卫长,可找到人了?」她没见过肖家的人,如今只能靠肖护卫长认人了。 肖护卫长半眯着眼在距离自己不过数丈距离外的官奴群中细细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不过片刻就找到人了,压低了嗓音与激动小声回到:「找到了,站在左侧,身着绿色入襦裙的女子与她身边的三人就是。」 顺着肖护卫长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两个中年妇女搀扶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还有一个就是肖护卫长口中说的身穿绿色襦裙的肖家大姑娘了,四人都是蓬头垢面的,衣袖外的手背还露出红红的伤口,想必是在监狱中受了不少罪。幼金收回视线,微微颔首:「我晓得了。」 官奴拍卖会进展得很快,不一会儿就轮到了肖家的女眷。 「罪人肖家女眷四人,起拍价五百两!」那小吏还在唱价。 「五百两!」那小吏话音才落,就有人出价竞拍了。幼金顺着声音看过去,原来是一个梳着堕马髻的年轻妇人,看着倒是文雅娴静。 幼金有些疑惑,看向肖护卫长:「那是?」是与肖家交好的人家吗?可看着眼神不像啊! 肖护卫长也发现了那名女子,虽然有些面生,不过还是认了出来,赶忙道:「大姑娘快些出价吧!其中的纠葛属下晚些再跟您解释。」肖家与那人之间的恩怨一时三刻也说不清楚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赎买肖家的主子们出来,若是大姑娘买回来了,他相信这是对主子们最好的出路了,若是落到旁人手中会怎么样那就难说了。 于氏也注意到了第一个出价的人,那人也发现自己在看她,直接一个得意的眼神回击了过来,仿佛在说你也有落到我手里的一日一般。 正在白雅儿以为自己可以报一报当初的仇之时,竟然被另一个出价的人从中插了一脚:「六百两!」 两边的人立时都看向了出价的人,发现是一个头戴青色帷帽,身穿同色织花锦袄裙的少女,却看不清脸。 白雅儿没想到这肖家都破败至此了竟然还有人要当这个程咬金,心中憋着一股气的她恶狠狠地瞪了眼坐在拍卖场正对面的青衣少女,示意下人出价:「六百五十两!」 没想到那没露脸的少女竟然也是个财大气粗的,直接将价钱抬到了一千两,倒是把白雅儿气得牙痒痒:「那人是什么来头?那么些官奴不要,非得跟我抢!」虽然生气,却还是不愿就此放弃,若不是肖家人从中作梗,她怎会被爷爷赶出家门?才华横溢的相公怎会被爷爷拒之门外?一想到相公喝得醉醺醺地归家,然后怪自己没能让他拜入爷爷门下,白雅儿就把这个仇记到肖家身上,非得出一出这口怨气不可。 「一千一百两!」 第8章 那小吏倒是有些吓到了,原以为肖家只是有一个五品文官的商人家,没想到竟然有交好的人家愿意为她们几个女眷竞价,如今都上千两了!要知道旁的罪臣家的女眷,几乎都是一口价就买了下来的。 竞价还在继续,幼金这回倒难得的财大气粗,又是继续抬价,示意肖护卫长出价:「一千五百两!」已经是底价的三倍了。 肖家的女眷们也都悄悄抬眼看了过来,发现是个戴着帷帽看不见脸的少女,有疑惑的,也有松了口气的,还有看到了少女身边的人并且认出了他的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的。 「两千两!」白雅儿只觉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从齿缝中挤出自己能接受的最高价钱。 虽然白雅儿只能接受两千两的价钱,可财大气粗的苏大姑娘,那可是揣着接近两万两银票来参加拍卖会的,如今不过是她身上银票的零头罢了,有什么出不起的?听到白雅儿咬死了要出价,幼金这边就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她的挑战,继续出价:「两千五百两。」 白雅儿恨毒了肖家的人,连带着也恨毒了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重重地「哼」了一声以后,放弃了竞价。白雅儿虽然气愤,可她只是一个被赶出门嫁给一个八品文官庶子的人,虽然母亲为她准备了还算丰厚的嫁妆,可也经不起她这般折腾,也算是还没有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那小吏等了好一会儿,见她不再出价,最后才一锤定音,以两千五百两的价格成交。 随后就有人将紧紧锁在肖家四人身上的镣铐解开,幼金与身边的秋分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于氏与赵氏,肖临茹精神尚可,紧紧扶着老祖宗,以眼神谢过幼金。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从这出去吧。」幼金看向去付了银子,又领回肖家四人官奴卖身契的肖护卫长,示意众人先离开再说。 肖护卫长点点头,因着男女有别,站在离众人两步之遥的地方,带着众人出了官奴拍卖场,上了苏家的马车后便往苏家茶铺子回,苏家茶铺子中,吴掌柜一家也早就准备好了干净的换洗衣裳还有热水等,只等幼金带着人回去。 那头白雅儿看见肖家众人跟在那个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脸的少女离开,向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找人跟上去看看,我倒要瞧瞧是何方神圣来跟我抢人。」 有些个知道肖白两家恩怨的好事群众,竟还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过来寻白雅儿开心:「许太太真是心善,之前被肖家害得你被白老爷子逐出家门,今日肖家落难你还出手相助,真真儿是不计前嫌!」言语之间尽是对白雅儿的嫌弃嘲讽,又一脸得意。 白雅儿斜着美眸瞥了那人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也不搭理她,带着身边的丫鬟也走了。 那妇人自觉在同伴间没脸,恶狠狠地瞪了眼白雅儿离去的背影,用着不算大却又足以让白雅儿听清的声音道:「不过就是个败坏文人门风,与一个不入流的文官庶子私下定了终身后被白家逐出家门的罢了,还以为自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白家大姑娘呢!」 她的声音略微有些尖,不仅要离去的白雅儿听到了,连附近十步以内的人也都听到了。那些人听到这妇人的话,似有若无的目光落到了白雅儿身上,个个都是意味深长的目光让白雅儿只觉得颜面扫地,心中更是恨毒了肖家,当初若不是他们家把事情闹大,自己今日怎会这般没了脸面? 「冤有头债有主,别以为有个程咬金插一脚我就能放过你们!」坐在马车上的白雅儿玉面微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想到方才在拍卖场上的一幕,恨不得把那个长舌妇还有肖家的贱人一起生吞活剥了一般。跪坐在白雅儿身后,小心地为她揉捏着肩膀的小丫鬟被她不为人知的一面吓到,没由来地抖了一下。然后意料之中的一巴掌直接扇了过来:「没轻没重的东西!」 小丫鬟跪在原处双手微抖,显然不是第一回挨打,不过也不敢有任何言语。 而冤的头债的主的肖家众人早已上了苏家的马车回了朱雀大街上的苏家茶铺子后头的院子里暂时落脚,自然不知道她们走后,拍卖场中还上演了这么一场精彩的戏。 「先带几位贵人去沐浴更衣吧!」马车回到苏家茶的后院,已经取下帷帽的幼金就吩咐秋分带人去沐浴更衣,又转头朝身边的于氏说到:「我知道太太有话要问,咱们如今有的是时间,太太几位近来受了不少罪,不若等沐浴更衣,吃完饭后咱们再详谈?」 于氏微微点点头,虽然她不认识这个眼生的小姑娘,心中也有些疑惑,不过她可以看出来这小姑娘对自己是没有恶意的:「那就劳烦姑娘了。」 「太太客气了。」 肖家的人下去沐浴更衣时,厨房里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饭食,等到肖家女眷们梳洗好,换了干净舒适的新衣裳出来时,冒着热气的山药鸡丝粥与几味清淡的菜也才刚端上桌。 「想来太太们这些时日吃得不好,怕是一下子吃太油的会不克化,反倒伤了身子。」幼金接过秋分乘好递过来的鸡丝粥,首先双手端着摆到了年纪最大的宋氏面前:「这粥熬得绵软,老太太尝尝可好?」 宋氏含笑端起白瓷碗,略微尝了一口,果然十分绵软可口,笑着放下汤勺,满意地点点头:「好孩子,你有心了。」 「老太太这话便是折煞我了。」幼金落落大方地回答。于氏等人虽然心中疑惑,不过也不多说什么,肖家女眷得以解救出来的第一顿饭就这般安静地进行着。 两刻钟后,秋分与吴掌柜家的手脚利索地将饭桌上的残羹剩菜都撤了下去,然后很快泡好了一壶桂花乌龙上来供众人解腻,而后将谈话的空间与时间都留给大姑娘及肖家众人。 宋氏笑眯了眼拉着幼金的手,问到:「不知你是哪家的姑娘,要怎么称呼你?」宋氏年纪大了体力有些跟不上,如今已经半靠在榻上,腰间垫着的软枕还是幼金方才吩咐秋分去取了来的。光从方才她们一踏进这个宅子门口,小姑娘就忙得团团转地安排这安排那,她就知道眼前的小姑娘是个心善的,而且也对她们并无恶意。 第9章 幼金也笑吟吟地坐在宋氏下首,乖巧得很,回道:「老太太,我姓苏,闺名叫幼金,打洛河州来的。」丝毫没注意到坐在她身后的于氏面色微变,依旧陪在宋氏身边说着话。 「打洛河州来的,那咱们就是老乡了。」欢喜得拍了拍幼金的手:「好孩子,你花了这么些银子救我们出来,我们肖家人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往后为奴为婢定是要报答你的恩情的。」说到这,宋氏心中一阵悲凉,她肖家在京城数十年,结交的人家不少,平日里往来密切的也不少,没想到大难临头竟无一人伸出援手,反倒是一个自己见都没见过的小女娃救了自己一家! 「老太太讲这话怕是要折煞我了,当初我们家在微时多得肖大哥跟肖临风襄助,肖大哥还曾救过我一命,如今不过是回报当初肖大哥的救命之恩十之一二罢了。」幼金莫名很喜欢眼前的老人,虽然受了苦难,可依旧是从容和蔼,让她想起了前世从小抚养自己十数年的奶奶。一老一小虽然才是第一回见面,可却莫名都对对方很亲切。 宋氏听到她提起自己最骄傲的长孙,平和的心绪变得有些伤感,幽幽叹了口气,哀伤道:「临瑜是个好孩子,只可惜!都是我们连累了他!」一提到肖家如今还被关在天牢的人,于氏与赵氏也都跟着湿了眼眶,生怕惹得老祖宗也伤心落泪,连忙别过身子去抽出干净的帕子拭去眼角的湿润。 氛围一下子变得有些伤感,幼金心中也十分懊恼,自己真是糊涂了,如今肖临瑜已经被判了秋后处斩,自己还在老人家面前提起这些伤心事!赶忙出声打破了压抑又伤感的氛围,道:「老太太想必也累了,外头厢房都准备好了,老太太还是要以身子为重才是。」 已经收拾好情绪的于氏眼神不明地看了眼她,然后上前宽慰宋氏:「是啊,如今最重要的是娘要养好身子,旁的事儿一时半会儿是急也急不来的了。」说到这,于氏只觉得眼眶又是微微发酸,泪水在眼眶里转啊转的,最后还是强忍回去了,因为她知道若是连她自己都撑不住了,那老祖宗还有性子绵软的弟妹,见的事儿少的侄女,就怕是都撑不住了。 宋氏抬头看了眼围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儿媳还有孙女,有些浑浊的双眼也有些发红,无语凝噎了许久,才点点头:「好,都听你的。」幼金赶忙叫人进来搀扶着宋氏,将肖家众人带去客房休息。 许是在监狱里受了不少苦,长年养尊处优的身子吃不消,如今一下子放松下来,倒是病来如山倒了。当日夜里,宋氏、于氏、赵氏三人就都齐齐病倒了。 「患者近日受的刺激过大,惊惧忧思加上内里失调,老夫也只能试着开几帖药,一日三次,每次五碗水煎成一碗水,饭后服用即可。」吴掌柜从回春堂请回来的妇科圣手细细为宋氏把完脉,又一一取下扎在列缺、内关等穴位的银针一一取下,道:「三日后,我会再来把一次脉,这三日家里人要注意些,患者若是发高热了,务必速速通知我来。」 幼金将老大夫的一字一句都详细记了下来,道:「我记住了,秦大夫,我们家中还有两位长辈也病倒了,劳烦您一并看看。」 秦大夫听了微微颔首:「那就劳烦姑娘外边儿带路。」 于氏与赵氏的症状也都大同小异,秦大夫就根据她们二人的体质略微斟酌了几味药材的增减,很快也将两人的方子开妥了,最后还为能勉强撑着的肖临茹也把过脉、开好方子,才声音低沉道:「其实四位的症状都大同小异,药石能调理身子,不过三位还是要保持心绪疏朗些,此外方才那位老夫人因着上了年纪,症状就重些,家里人要小心照看些才是。」这一大家子一下子病倒了四个,也是不容易。 幼金抿着双唇,眉头微蹙,神情严肃地应下:「多谢秦大夫,我们会注意的。」示意肖护卫长送秦大夫回回春堂去,顺道将秦大夫开好的四份药一起取回来,自己则带着秋分与吴掌柜家的守在家中忙前忙后地照顾躺在床上的三个病人。 面色有些发白的肖临茹被幼金抢行按在椅子上坐着,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苏姑娘,就让我来吧,我没事儿的。」她们一家都依靠这个比自己还小了五岁的苏家小姑娘救了出来,明明自己一家已经是官奴,可却被人家当成座上宾来对待,如今祖母、大伯娘还有娘亲病倒了,自己反倒还帮不上忙,真叫她羞愧得紧! 「肖姐姐就别跟我客气了,你若是也病倒了,那才是我的罪过呢!」幼金笑眯眯地接过吴掌柜家的端上来的参茶递到肖临茹手中:「我是报恩,不是要结怨的。肖姐姐瞧着比我大些,也别跟我见外,叫我幼金就好。」 「好,幼金,辛苦你了。」肖临茹半低下了眼,唇角露出一朵温婉的笑花,她仿佛知道两个堂兄弟为何愿与这个小姑娘交好了:「好,幼金,那我就托大一句了。」 肖临茹在家变之前也是个养尊处优但是有良好教养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又保持着难得的少女娇憨,虽然如今经历了一场巨变,她的性格也受到了一些影响,不过因着幼金是外向且善与人打交道的性子,两个年岁算得上相近的女子倒是没用多久就变得熟络起来了。 等到肖护卫长带着四大包药回来的时候,只见到那个熟悉的人脸上重新展现出来温婉的笑时,心中竟悄悄松了口气,大姑娘总算是能略微放松警惕了。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肖家的三位长辈前前后后病了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里苏家茶后院的空气中,一股浓浓的药香味久久不散,不过肖家的女眷们也算是慢慢好起来了。 那厢白雅儿也知道了赎买走肖家那起子人的竟然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乡人,就更加气得牙痒痒了:「气死我了,连一个外乡来的乡下丫头都敢跟我作对!」坐在菱花梳妆镜前,手里拽着丝帕,恨得她一口银牙几欲咬碎,不行!再怎么样,这口气她也不能就这么咽下去! 这一个月里,幼金与秋分还有吴掌柜家的真真是衣不解带地照看家里的四个患者,宋氏等人好的差不多了,幼金等人倒是累瘦了一圈。 第10章 于氏原心中对幼金还是有些芥蒂,因着长子滞留洛河州久久不肯回京的缘故还一度认为是这个小姑娘勾引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可没曾想到在自己家落难时,唯一一个愿意伸出援手的竟然是当初被自己写信过去痛骂了一顿的小姑娘,这让她一时间真的有些难以接受。 「慢着,幼金,我有话跟你说。」半坐在床上,刚喝完药精神还不错的于氏叫住了端着药碗准备出去的幼金。 幼金有些诧异地看了眼于氏,她不是不知道这些日子于氏对自己有些别扭,她每日为她端药送水的,于氏也不过一句淡淡的「多谢」,怎地今日竟突然间主动要与自己说话了?不过也只是心中有些疑虑,片刻后就坐回了床边的圆凳上,半垂着头道:「不知您有何要吩咐的?」 于氏心中更是羞愧难当,明明如今自己才是寄人篱下的人,反倒搞得人家小姑娘跟下人奴婢一样伺候自己,还这般尊敬她!一下子竟还有些说不出话来,干咳了一声后,于氏找回自己的声音,说到:「好孩子,之前是我误会你了。」 于氏算是十分命好的人:出身富贵之家的嫡女,在闺阁之时就颇受爹娘疼爱。后嫁入了比自己娘家还好上不少的肖家,公婆良善,夫君也十分敬重自己,一辈子都是被下面的人众星捧月般的对待,这辈子还从未这般低头向他人认错赔礼,活了数十年,如今这般真心实意的向人赔礼,倒让她有些羞赧。 幼金一听就知道于氏所谓何事,脸上表情未变,笑着道:「之前有过什么事儿吗?太太如今最重要的是要养好身子,旁的事儿就让我们小辈来操心就好了。」说罢为于氏端来一杯还有七分热的花茶:「太太润润嗓子。」 于氏接过白瓷杯喝了口茶,心中对这个玲珑剔透又善解人意的小姑娘是越来越满意了,脸上的笑容从解脱到满意,变了又变,最后道:「无妨,我这都好得差不多了,你且去忙自己的事儿罢。」这孩子虽然出身乡里,可这一个月来她冷眼看着,只觉得这小姑娘人品性情都是个顶个的出挑,主要是这孩子还顾念旧情。自己遭此大难,才知道平日里与自己往来密切的 幼金见她没什么要说的了,也就不打扰她休息,放轻了脚步走了出去,然后轻轻关上房门,还于氏一个静谧的休息环境。 已经平躺在床上,双眼微微合起来的于氏,幽幽地叹了口气,那孩子再好,终究与临瑜是有缘无分了。再想到她的临瑜如今不知是何状况,于氏心中已经疏散了不少的郁结之气,竟隐隐又有凝聚之状。 虽然忙着照顾家里的患者,不过幼金也并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关在家里,这一个月下来与肖护卫长在外奔走不断,终于打通了一个天牢的小吏,对方收了一千两银子,愿意趁夜里无人时放她们进去一个时辰。 「如今大少爷是被判了秋后处决的,又事关韩将军谋逆一案,看管自然是要严些,属下这回能争取到这个机会也只不过是财帛动人心罢了。」肖护卫长拱手对幼金说到:「不过那小吏说了,只愿带一人进去,姑娘是要自己去还是?」 幼金叹了口气,微微仰着头看着小小的院落之上,那轮皎洁的明月已经渐渐圆了起来,沉默良久后才悠悠说到:「我明日会将此事告知肖家太太,让她拿主意吧。」自己与肖临瑜之间不过是只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于氏可是生他养他十几二十年的人,于情于理都应该让于氏去见上自己儿子最后一面。 肖护卫长眼神有些晦涩,抬眼看了眼大姑娘,随后垂下头来,不再言语。 第二日一早,初夏的清晨还算得上是凉爽,用过早膳后,精神已经大好的于氏带着肖临茹在廊下坐着,一边吹着凉爽的穿堂风一边做绣活,两人穿着打扮也不如从前贵气,远远看着只以为是一般富户家的女眷,倒是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氛围在其中。 「幼金来了。」于氏自打上回与幼金赔礼过后,两人之间的心结也就化开了,于氏对她的偏见也一早就没了,如今两人相处得倒是十分融洽。 肖临茹见她来了,便拉着她要坐下,笑道:「你今日倒是得闲,咱们也好些日子没一处说话了,今日正好。」 幼金笑着应到:「姐姐不嫌我吵闹,我自然也是愿意跟姐姐一处说说话的,我先给太太说会儿话,过后一准儿找你去。」 「我还以为是特地来找我的,没成想是找伯娘的。」肖临茹笑得脸上的小梨涡若隐若现的,十分娇俏。站了起身,说到:「正好我该去瞧瞧老祖宗跟娘的药熬好了没。」赵氏身子弱些,宋氏年纪大了恢复得也慢,如今只有她二人药还未断。 于氏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幼金:「你这是要跟我说什么事?还特意支开了临茹?」如今她们足不出户的,还能有什么事要这般? 幼金坐在于氏身边,压低声音道:「太太,此事事关重大,您也别怪我谨慎。」于氏见她这般,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可又不敢确认,只得连忙又凑近了一些,生怕自己漏掉了什么消息。 「我们打通了一个天牢的小吏,他愿意带我们进天牢,不过只有一个时辰。」幼金刻意压低却依旧十分清晰的话语落到于氏耳中却如同平地一声雷一般震慑了她的身心,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已经僵住,看向幼金的一双美眸已经被泪水浸润,却只能一直默默看着她说不出任何话来,只剩下无语凝噎,触动情肠。 幼金抿了抿双唇,继续说到:「明夜戊时三刻,护卫长会护送您去天牢边上,天牢那边已经打点好了。」递上自己干净的细棉帕子给于氏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幼金知道于氏肖家父子是于氏心中最大的伤疤,如今自己骤然这般提起,怕是伤了她的心了。 于氏虽伤怀,可更多的是欢喜。擦干脸上的泪后,紧紧拉过幼金的双手:「好孩子,总归是我们肖家欠了你的,你对我肖家有大恩,我一定记你这个恩情一辈子的。」于氏虽然心痛,甚至对当今圣上有颇多怨恨,可自己也知道肖家的男丁已被判了死刑,本以为自己是只能等着为丈夫跟长子收尸了,可如今竟还能见上他们最后一面,让她怎么能不激动欢喜? 第11章 说罢甚至还站了起来要给幼金下跪。幼金赶忙将人扶起来,让她坐下:「太太,您这是要折煞我呀!肖大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如今所做也只能报答一二,您也是我十分尊敬的长辈,我怎么能受您这样的大礼呢?」 平心而论,虽然于氏之前对自己有偏见,可于氏确实是个有才识又对晚辈十分良善的人,幼金也是十分有长辈缘的小姑娘,加上长得也好看。对于只有两个儿子,一直很想要一个玉雪聪慧的女儿的于氏来说,幼金可以说是完全符合她对女儿的幻想,所以于氏对幼金越发地好,幼金对她也更加尊敬,两人之间的关系倒是一日千里了。 「我只是、只是不知该如何感谢你这份恩情!」于氏捂着胸口还未从激动中平复心绪,美眸微微还有些发红地看着她:「只是委屈你了。」 幼金脸上依旧是浅浅的笑,应到:「我不委屈。」她有什么委屈的呢?只不过想到当初一别竟然是自己与他的最后一次见面,就有些遗憾罢了。 于氏也没有将此事瞒着宋氏与赵氏,毕竟关在天牢里的人还是宋氏的儿孙,也有赵氏的夫君。 宋氏听她这般一说,顿时也是老泪纵横,拉着幼金的手久久不愿松开:「好孩子,真是多亏了你!」于氏也是历经风霜的人,可从未这般跌入谷底过。在她们跌入谷底时,苏家这个小丫头是唯一一个向自己伸出援手的,而今她不仅是救了自己一家,竟还冒险疏通路子让儿媳妇有机会去见儿孙最后一面,让她怎么能不感激涕零? 赵氏虽然心中有些失落,可脸上也强撑着笑。苍白的脸配上有些勉强的笑让于氏心中有些愧疚:「弟妹……」二弟与弟妹青梅竹马,鹣鲽情深,可如今自己这般欢喜地要去见自己的丈夫跟儿子最后一面,却忽略了她。 「大嫂,我晓得的,今生无缘到白头,只期盼黄泉路上他能等等我,下辈子还能往一处投生去。」赵氏半垂着眼睑,脸上带了一丝决然的笑,似乎随时要与肖二爷一起殉情一般。 听到她这般说,宋氏于氏反倒更加愧疚难安了。宋氏叹了口气,道:「老二家的,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你总还要顾着临茹临文啊!临文今年才十二岁,难不成你连他也不管了?」宋氏是信得过幼金的,再者临风与临文不见了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他们不见了,不过只有肖家的男丁还有宋氏知道他们被送到哪去了。 听到婆婆提起自己最舍不得,跟丈夫幼时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儿子,赵氏顿觉心中疼痛难忍,她一开始是真的有随了老爷去的心思。可如今听婆婆这般一提,赵氏也不禁担心若是她走了,她的茹儿怎么办?她的文儿怎么办?慢慢也就打消了等到老爷噩耗传来就一同随了他去的念头。 第二日,戊时刚过。 如今京城夜里虽无宵禁,不过肖护卫长还是很谨慎,驾着马车悄悄到了距离天牢还有要走上一刻钟的地方,就找了个巷子将马车停好,又留了一个护卫在这守着,自己护送着身着黑衣,连身上的斗篷都是黑色的于氏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沿着民宅与城墙角落阴影处穿过,到了与那小吏约定好的地方。 「啾啾啾、啾啾啾!」以约定好的鸟叫声向黑夜的那端寻找回应,许是因为时辰未到,肖护卫长连试了两次都没得到回应,躲在大大的斗篷下只露出了小半张脸的于氏也不禁有些着急了:「对方不会食言了吧?」 「太太稍安勿躁,许是时辰还未到,属下再试试。」肖护卫长压低声音回到,然后再朝那边打信号。 所幸这回终于得到了回应。对方回应他不过片刻,那人就提着一盏不怎么亮的灯笼走了过来:「跟上我。」说罢就掉头往回走。 于氏见人来了,赶忙打起精神来,在肖护卫长的示意下迈着步子快步跟上了那小吏的脚步,往被浓浓夜色掩盖住而有些阴森可怖的天牢走去。 「一会儿进去别乱看,也别乱叫,晓得了?」那吴姓小吏提着灯笼,两眼直直看着前方头也不回地警告于氏:「若不是看你们这么有心,我才不跟你们冒这个险,要知道死刑犯那可都是不允许探监的。」其实他也是被赌场逼得没有办法了,他在富贵赌场里欠下了足足七百两的高利贷,那赌场背后可是有大人物在的,明日就是最后的期限,若是他还还不出银子来,就他这种无名小卒,死多少个都没人知道! 为了还清赌债,他也只能跟病急乱投医的这家人合作了,不过这肖家人也是够有钱的,这都抄家了还能拿出一千两来探监,那没抄家之前得多富贵!那吴姓小吏越想就越觉得气人,没注意差点还撞到天牢的门去了。 于氏听着他嘴里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为富不仁」、「活该被判死刑」这些不干不净的话,斗篷下的双手紧紧握拳,暗恨这起子见钱眼开的人,又叹自己虎落平阳被犬欺,不过她也知道如今这般形势也容不得她有置喙之地,万一惹恼了他,就真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相公跟儿子了,只得自己暗暗忍下这口气。 夜里的天牢一片寂静,只有时不时传来的老鼠「吱吱」的叫声,以及另一头有火光的地方隐隐传来的几个狱卒喝酒赌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天牢里一圈一圈地回荡着,格外可怖。 那小吏也听到那头传来的喝酒耍乐的声音,撇了撇嘴,自己花钱买的好酒好菜自己都没吃几口,生怕那上好的卤牛肉被那群孙子吃完了,便放快了脚步,带着于氏又拐过一道弯,才到达了关押肖家三人的监狱门前。 拿出混合着油与汗水的钥匙,打开其中一道门:「赶紧进去,一会儿时辰到了我就来带你出去。」开完门放于氏进去,然后又将门锁上,道:「我就在隔壁,一会儿要出来就给我打信号。」说罢就自己转身走到一旁供狱卒吃饭喝酒的桌边坐着,他可不敢掉以轻心,里头的人可是犯了死罪的,若是跑了,他肯定也跑不掉的。 肖家三人是被分别关押的,不过也是连在一起的三个牢房,还未入睡的肖海如听到开门的动静,立时坐了起身,看到一个穿了一身黑的女子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双眼微闭,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第12章 摘下遮住自己大半张脸的斗篷,微弱的亮光中,已经分别了近三个月的夫妻就在这臭气熏天又渗人的天牢中再次相见。「你……」肖海如双唇微微颤抖,呆愣在原地看着憔悴了不少的妻子,一时间夫妻俩无语凝噎,如同两座石头一般静静地凝视着对方,谁也不敢迈出这一步去走向对方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泪流满面的于氏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一向最是守礼的她一头扎进了肖海如怀里,也不嫌弃已经数月未曾沐浴更衣的他,紧紧抱着他不愿松手:「老爷,您受苦了!」 肖海如叹了口气,一对成婚二十余载都是相敬如宾的夫妻俩还是第一回这般热烈地把内心的情感表现出来,将人环抱着拥入怀中,肖海如有些担忧地说到:「天牢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怎地一声不响还进来了?」 夫妻俩相拥而立,过了片刻,于氏才回过神来,芙蓉如面微微有些臊的发红,夫妻俩都从激动的情绪中回旋过来。 「是苏家的小丫头疏通的关系才能进来的,不过只有一个时辰。」于氏从自己藏在斗篷里提着进来的包袱里取出两包吃食还有自己特意赶制出来的絮了厚厚的棉花的靛蓝色细棉斗篷,打开放到肖海如面前:「老爷这些时日在里头怕是吃也吃不好,我们虽然救不出来,也只能让您吃得好些,夜里不被寒气侵体,总该是好好的我们才能安心。」 「总归是我拖累了你!」肖海如手里抱着妻子说是赶制出来可针脚却十分密实的斗篷,心中又是感动又是羞愧,道:「我如今在这,最坏也就这般了,只要你跟娘在外头把自己照顾好,我就是去了也能瞑目了。」 于氏听他这般说虽然心里也跟针扎了一般难受,可天命不可违,她又能如何? 夫妻俩又说了两刻钟的话,于氏才从关着肖海如的牢房里出来,隔着重重的牢门看到了已经瘦了一大圈的长子,眼泪跟不要钱一般不断往下掉:「临瑜!」 尚未入睡的肖临瑜一听到熟悉的声音,顿时惊讶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外头,连声音都不自觉地有些颤抖了:「娘?」是他眼花了吧?娘怎会孤身一人出现在天牢之中? 「我的儿!」于氏比方才见到肖海如时还要激动,若不是怕招来旁人,都要抱头痛哭一场才算完。 于氏自然也知他心中的疑惑,便将自己这段时日的经历一一说与肖临瑜知晓,最后道:「以前是娘的不是,不该那样看幼金,若不是她,我们怕是要被白雅儿赎买回去了。」肖临瑜这才知晓原来是她千里迢迢从洛河州赶到京城来,还救了他肖家的女眷,心中对她的爱恋与感激又多了一重。 「幼金不是在意这些虚名的人,她若是真计较这些,怕是一开始就不会从洛河州赶到京城来了。」肖临瑜想到那个明媚的少女,清瘦了不少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道:「原我还担心若是我们都不在了,娘跟老祖宗该如何是好,如今有她在,我也就放心了。」 于氏被他这副与有荣焉的表情逗笑了,一时间真是又哭又笑地骂了句:「你这孩子!」 肖家母子俩其实以前并算不上亲近,不过如今已然是生离死别的最后一次见面,横亘在母子之间十几年的藩篱也都全部被打破了,母子俩小声地说着话,大多数时候是于氏在絮絮叨叨,肖临瑜只偶尔插了一两句话,倒是比以前亲近了许多。 母子俩说了好一会子话,于氏又将为肖临瑜准备好的斗篷与吃食都拿出来给他:「这斗篷还是幼金帮着缝制的,你在这里也要好好儿地才是。」 「娘放心,儿子会照顾好自己的。」肖临瑜手里抱着沉甸甸的斗篷,点头称是后,双膝跪下,给于氏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只是儿子不孝,以后不能承欢膝下,还请娘亲务必保重自身!」 于氏没想到一向冷静自持的长子竟突然间给自己跪下,还说了这样一句戳自己心窝子的话,原已经干了的泪水又流了下来,久久无语凝噎。 从肖临瑜处出来,又去见了肖二爷,给他送上赵氏母女赶制的斗篷跟吃食,还有赵氏亲笔信一封,而后才在那小吏的催促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座不知关了多少冤魂的天牢。 于氏夜探天牢后,宋、赵二人身子骨也渐渐都好了起来,在幼金的建议下,肖家的女眷们跟着幼金一同踏上了回洛河州的旅程。 再说那白雅儿一直苦苦寻不到机会来收拾肖家的人,只得让人盯住苏家茶的动静,一听说肖家人有动静,似乎是要离京了,白雅儿心中顿生一计,叫来心腹嬷嬷低声耳语了几句。白嬷嬷听完她的话,眉头紧锁:「姑娘,这不好吧?」 「我让你去做你就去,不过是几个贱奴跟从穷乡僻壤里出来的泥腿子,如今世道这般乱,就算是死在半道了那也指不定是山贼劫匪闹的不是?」此时的白雅儿两眼中尽是嗜血的癫狂,她是太恨肖家那些人了,若不是他们,自己怎么会沦落到被爷爷逐出家门的地步? 一想到官奴拍卖后自己回白家求爷爷让她进去,竟然再一次被打发走了。白老爷子一生清高,哪里容得下这个与肖家有婚约之时竟敢与一个不入流的歌姬生下的庶子私相授受,还被肖家的苦主逮了个正着的孙女?得知她上门,白老爷子气得胡须都翘了起来,坐在太师椅上气冲冲地朝外头嚷到:「她是以为肖家完了就能再进我白家大门?做梦!我白家虽不是什么名门贵胄,也绝没有她这般寡廉鲜耻的女儿!」 白雅儿兴匆匆地上门求和,哪里想到竟然被白老爷子这般落面子?吃了这么大的挂落回到许家,看着闪着期待的双眼慢慢变得落寞又伤心,却还要强忍着失望来宽慰自己的相公,白雅儿心里那口气啊,简直是直上云霄了。 如今若是肖家的人都要走了,她这一肚子气还能找谁去撒?只能说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人,真的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白嬷嬷抬头望了眼自己从小带大的姑娘,那原本娟秀温婉的脸上尽是扭曲的恨意,不由得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不过毕竟是自己从小奶大的,自己对姑娘是情同母女,虽然知道姑娘这样做是不对的,可还是按吩咐去办事了。 第13章 可哪知,幼金考量到肖家的女眷身子都娇弱些,回程就选择了慢是慢了些,不过胜在平稳的水路。白雅儿找的人在官道上跟了一路,最后看着人上了船,一直寻不到机会,只得折返。 白雅儿听到这个消息摔坏了好几个茶杯的时候,幼金与肖家一行人已经搭上了前往洛河州的商船,逐渐远离京城。 许家分给许知桐狭窄的小院落的另一头,正在书房中温书的许知桐听到正房那边传来妻子摔破茶杯与失控的叫骂声,低下去的眼睑挡住了眼中的鄙夷与轻视,若不是为了搭上白老爷子这根线,自己早就没有耐心跟这个看似温柔婉约实则内里心狠手辣的女人纠缠了。 再说苏、肖两家一行人,一路顺风顺水,在船上看了半月的水,从京城往北两岸树木景致一点一点变化,终于在六月下旬入了洛河州的范围。 「老太太您瞧,那就是咱们家了。」商船二层的夹板上,幼金扶着宋氏出来透气,恰巧船已经驶到五里桥这边,便笑着为她指了指左前方岸边一户青砖碧瓦,门前是几丛山花假石、屋后是满山翠竹环抱的人家。 宋氏眯着眼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倒是被这个颇有农家野趣的人家颇有好处,虽说是地处城外,可有这般大小的宅子怕也不是一般人家能住得起的,经过近两个月的相处,宋氏早已知道苏家的大致情形,不由得对身边的小姑娘又多了一分欣赏与钦佩。 苏家人早早就接到了姑娘的来信,苏氏猜测着女儿应该是这几日就差不多能回到,因而苏家的马夫每日一早都会到码头来等。等了三日,终于接到了大姑娘还有大姑娘带回来的人。 「大姑娘!大姑娘!咱们家的马车在这边呢!」马夫远远就瞧见了大姑娘跟肖护卫长,欢喜地朝两人招手,然后快步挤过人群迎了上去:「大姑娘您可回来了!」 幼金笑着点点头,身边还扶着宋氏,看了眼马夫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咱们回去再说。」 虽然加起来有六七人,不过好在苏家的马车够大,挤一挤倒也坐得下。待众人都坐稳后,马夫甩着鞭子拍着温顺的马儿滴滴答答地从码头出来,然后一路向南往五里桥回。不过一刻钟,马车就稳稳地停在了苏家大门口。 如今负责守门的一个是汪大爷,一个是小家丁,为人十分机灵,听到外头有马车的声音就赶忙迎了出来,见到肖护卫长率先从马车车辕上跳了下来,便知道是大姑娘回来了,赶忙欢喜地跟汪大爷说了声,然后转身往正院去报信儿了:「太太、太太,大姑娘、大姑娘回来了!」 因着近几日发生的事而隐隐头风发作的苏氏,听到前来传信儿的下人喊着,还以为是那些人又来了,仔细一听原来是长女回来了,顿时只觉得头也不痛了,身子骨也利索了不少,立马站了起身,欢喜地迎了出来:「大姑娘回来了?」 苏氏身边的大丫鬟春分扶着她站在正院门口,两人脸上都喜气洋洋地看着跑进来的春生:「你倒是快说呀!」 「是大姑娘,奴才看到肖护卫长先下车就赶紧来禀告给太太知道了。」春生微微有些喘,不过还是顺畅地回了话:「如今怕是还在下车呢。」 苏氏一听真是长女回来了,赶忙迈开步子就要往前边儿去迎一迎。春分与春生也赶紧跟了上去,还有宋婶子跟在家的韩氏等人听到了消息,也都跟着一起迎了上去,一行六七人欢欢喜喜地往前边儿去了。苏家书房里一群还在读书的丫头小子们听到外头闹哄哄的,一个两个也都坐不住了,个个心不在焉地时不时朝外头张望,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消息一般。 「娘!」苏氏等人还未出到一门外,幼金等人就进了大门,幼金率先叫了人。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苏氏看着今日穿了身象牙白圆领对襟纱衣配上丁香紫百蝶穿花纹罗裙,梳着小巧的单螺髻,上以紫玉簪相配,整个人看着气色都还不错,似乎并未受到旅途颠簸的折磨。苏氏与女儿分别了数月甚是想念,不由得眼眶都有些微微发红。 又看到女儿身边还跟了几个虽然穿得不算出众但是眉宇之间都是大家气派的老少各异的女子,不由得有些疑问:「这几位是?」女儿不是说去茶乡谈生意吗?怎得还带了这么些人回来?女儿还搀扶着其中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言行中倒是十分尊敬的模样,也不像是下人啊? 「这儿也不是说话的地儿,咱们还是先安顿下来,有什么事儿咱们一会儿再慢慢儿说罢!」幼金笑着看向苏氏,以眼神示意她。 苏氏接收到女儿的示意,点点头,笑道:「金儿说的是,诸位一路奔波劳累,咱们先进屋歇会儿,有什么以后再慢慢儿说。」一行十数人有些拘礼又十分和谐地往苏家正院去了。 宋婶子得了主子的吩咐,又是找人收拾出空院子,又是叫厨房的人准备一桌清淡些的饭食,又是打发人去城里请大夫来,真是忙得团团转。坐在厨房里看着厨娘们干活,宋婶子松了口气:「大姑娘回来了就一切都好了。」 是啊,大姑娘走了这么几个月,虽说家里有三太太帮着太太打理家务,三姑娘也是个要强的,可大姑娘那是苏家的象征,是苏家的主心骨,只要有大姑娘在,哪怕是天塌下来,苏家上下心里也不怕,因为他们都觉得,有大姑娘在,这天就塌不下来。 不仅下人是这么认为的,最近几个月忙得焦头烂额的苏氏与幼珠也是这么认为的。 关于肖家人的故事,幼金也并未细说,只道是肖大公子的长辈,自己恰巧遇见为了报恩就出手相救。苏氏一听说是肖家大少爷的祖母跟娘亲等长辈,也认同地点点头道:「如此说来真真是缘分,咱们家这几年来多得两位肖公子的襄助才有今日的光景,如今肖家遭了难咱们家确实不能袖手旁观,这都是情分之中的事儿。」 苏氏这话说得倒叫于氏有些情何以堪,当初自己那般看苏家人,认为苏氏是个不安分的寡妇连带着她的孩子都是小狐狸精,才叫临瑜在洛河州滞留了数月不愿返家,可如今才知道原来当初自己对苏家的臆断竟这般离谱! 第14章 宋氏倒是笑吟吟地应苏氏的话:「我总在想是怎么样的娘亲才能养出幼金这般玲珑剔透的妙人儿,如今虽与苏太太才是初识,你们对我肖家这般一片赤诚,真乃是我肖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也是咱们两家有缘!」 苏氏等人与肖家一行人说了好一会子话,宋婶子那边传话来说午膳都备好了,被关了一个上午的苏家孩子们终于被陈老先生放了出来,一听说长姐回来了就全都兴匆匆地往正院跑了过来:「长姐!」 一群高矮各异,面容却都有几分相似的小姑娘围着幼金简直是寸步难行,幼金蹲下身子来将幼缎抱起来,又牵着幼绸,笑着说到:「好了好了,今儿个家里有贵客,有什么话等用膳后再说好不?」 「长姐,我们都好想你,还以为你不要我们了呢!」小八紧紧抱着幼金的脖子不肯松手,十分娇憨可爱。 看着一群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宋氏于氏等人的心都要化了,肖家虽然富贵,可无奈子嗣有些单薄,宋氏膝下只有两个儿子,于氏也一样,赵氏则是一儿一女,哪里享受过这种被孩子绕膝的待遇,不由得也都露出了慈祥的笑。 一听说有客人,其他几个小姑娘都规规矩矩地按着玉兰教过的礼仪规规矩矩地行了福礼,看到小姑娘们都这般懂规矩,宋氏等人就更加喜欢她们了,一个个笑得眉眼弯弯的,然后热热闹闹地一起用完膳,幼金又亲自送了肖家的人到现收拾出来的院子住下,请大夫来给肖家的女眷们一一把脉看过并无大碍,给宋氏开了调养的方子后,幼金才离开肖家人暂住的院子往正院去。 将从京城带回来的小物件儿一一分给几个妹妹,又说了好一会子话才叫嬷嬷来把几个孩子各自带回房去睡午觉,自己则跟苏氏、韩氏坐到一起说说话。 「这几个月家中一切还好吧?怎么娘跟三婶瞧着都不大好?」看着苏氏与韩氏的眼皮底下都乌青了一圈,幼金心想怕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苏氏看了眼幼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懊恼地叹了口气:「真不知该从何说起!」 看来是家里真的出事了,不过看着苏氏的模样应该只是小事,若是大事肯定自己一回到的时候她就忍不住了,能忍到她安排好所有事儿再回来找她问,想必还好。幼金微微松了口气,道:「无妨,如今只有咱们自家人,娘跟三婶有什么事儿只管跟我说。」 韩氏看了眼苏氏一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模样,叹了口气后看向幼金,将苏氏难以启齿的事说了出来:「事情是这样的,五日前……」 「她竟找上门来了?」幼金有些震惊,当初解决了月长禄这个麻烦,没多久肖家又出事了,就后知后觉的忘了还有婉娘,这她自己都还没出手收拾她,她竟还敢自己主动找上门来了:「她上门闹你们就真的由着她闹?」 听韩氏将这几日婉娘带着月文宝日日上门来闹,虽然苏家住在河西边附近没什么人家,可每每还惹了一群村民在门口围观。苏氏面上无光,又气又臊得慌,已经好几日都睡不好,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今日一听到前头人来,还以为是婉娘又上门来闹了,她只觉得自己心都漏跳了一拍。 「那不然还能怎么办?还真让她把你们的身世都抖落出来,那将来你们的亲事可怎么办呀?」要知道她们来洛河州落户之时,苏氏对外是以寡妇自称的。虽然寡妇的孩子也算不得什么好名声,可那和离了孩子还是跟着娘亲的,名声可就更不好。当初苏氏跟几个孩子为何要离开定远,不就是月大富去庙里找师父算过了,家里好几个孩子都是克家的命,如今孩子都渐渐大了,她总不能什么都不管不顾啊! 幼金不知道苏氏心中的顾忌,眉头微蹙,道:「娘放心,我既然回来了,婉娘的事儿我自有主张。」 苏氏知道长女历来是有分寸的,她既这般说了,想必心里也是有成算的,不过还是担心地多嘴一句:「金儿,跟婉娘撕破脸了对咱们也没啥好处,总不能为着她搭上咱们一家。」苏氏还是有些担心,幸好这几日婉娘上门来闹事都是白日来,幼珠都在城里没遇上,若是遇上了,依着幼珠的性子怕不是要把天都拆下来了! 幼金没有苏氏想得多,不过苏氏既然这般说了,幼金也不会拂了她的面子,点头称是:「我晓得分寸的,娘放心。」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要怎么才能解决婉娘这个麻烦。 母女俩又说了好一会子话,苏氏心中的事儿没了,倦意慢慢也就上来了,幼金与韩氏还有话说,两人为着不搅扰苏氏午睡,就挪到了后院幼金的书房中继续说事儿去了。 「我这一走走了两个多月,铺子上的事儿真是劳累三婶操心了。」幼金坐在上首,笑着为韩氏倒了一杯茶,问到:「铺子上一切都还好吧?」苏家蜜二月底开业时,生意就一直不错,不过幼金这一走就是两个多月,自然是有些担心还未上轨道的苏家蜜的生意。 韩氏接过茶喝了一口,长长舒了一口气,笑道:「铺子上如今有黄三爷帮着,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人,事事打理得井井有条,铺子进益一日比一日好,我倒是有些多余了。」肖家出事后,黄三爷自赎自身,后来在宋叔三顾茅庐,一次又一次诚心邀请下,黄三爷也是顾念着与旧主的情分,最后选择了到苏家蜜去帮着打理生意。不过按着黄三爷的意思,他是不再卖身了,只是与苏家签了雇佣协议。 黄三爷到苏家蜜去打理生意之事宋叔也给自己写过信汇报,平心而论黄三爷在洛河州根基深厚,往来的都是大户人家,按照幼金给苏家蜜定的中高端路线,黄三爷确实比韩氏更加合适掌柜的角色。可这样一来,自己原先对韩氏的允诺却变成了空头支票了,是以幼金心中倒有些愧疚:「三婶……」 「嗨!幼金你这是做什么!」倒是韩氏看得开,毕竟自己如今能与儿女团聚,儿子可以读书,女儿现在也生下孩子,日子一日比一日好过,这一切都是仰仗幼金才有的,她原就不是贪心的人,再说黄三爷本就是比自己合适的人,她怎么会怪幼金?韩氏笑得真心,道:「我与黄三爷也有些接触,我也晓得这掌柜确实是他来做更合适,再说了如今你幼荷姐姐才生下孩子,我这闲下来还能时不时地去看看她,不知多好,只是就白吃白住,倒有些过分了。幼金你要有什么要我做的,我绝无意见。」 第15章 韩氏这般赤诚倒让幼金心中越发愧疚,与韩氏之间又多了一分亲近,道:「如此三婶不若跟在黄三爷身边学习一二,正好也可以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做的生意,到时我一定鼎力相助!」 听着侄女儿这番话说下来,韩氏说不感动不心动那都是假的,毕竟自己还有两个儿子尚未成家,女儿虽说嫁人了,可总要有个得力的外家才是。虽然如今事事有二房,可她总不能一辈子都赖在这白吃白住不是?两家虽有情分,可那也不是这般来消磨的。 「成!不过我也不能白麻烦你,虽然我这要做也是小打小闹,不过无论如何也是要算你的一份。」韩氏几年间虽然受了不少苦难,不过骨子里的那股韧劲跟心性还在,她原就是被当做男孩儿养大的,眼界、心胸比一般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妇人都高不少,正是如此幼金才格外敬重她。 婶侄俩相谈甚欢,过后,第二日,闲了一段时间的韩氏又开始忙活起来,她虽然以前自己也打理过小杂货铺子,不过如今跟在黄三爷身边学到的东西,倒是以前自己所接触不到的,虽然之前自己心中是有些不忿,不过到月底时看到铺子的月度总账时,韩氏对黄三爷才是真的心悦诚服了。 苏家蜜与苏家香不同,苏家蜜中贩售之物定价不低,客户对象自然也是洛河州中的有钱人家,黄三爷在洛河州淫浸多年,自然有他自己的门路,加之与苏家蜜这般主打卖蜂蜜、兼之卖高端花茶的,还真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是以苏家蜜的生意这段时间里可以说是蒸蒸日上,六月的收益已经完全超过苏家香,如今成为洛河州中有些脸面的人家最常光顾的铺子了。 再说婉娘自打那回在街上遇到看着眼熟的幼银,只稍微打听了一下就知道了苏家是这几年才搬到洛河州来的,一家都是女子在外操持,消息并不难打听。已经山穷水尽的婉娘重遇与月长禄和离的苏氏,她竟敢上前紧紧巴住,势要要苏家身上榨出一层油来才甘心。 「儿啊!如今只管吃,娘有银子!」一脸慈爱地抚摸着月文宝乱糟糟的脑袋,看着他捧着一个大大鸡腿正狼吞虎咽的,嘴角的笑有些得意。她知道苏氏在怕什么,如今那几个贱丫头年岁也大了,都到了说亲的时候,若是自己将当初月大富去庙里算出的结果宣之于众,那几个贱丫头就全都嫁不出去了。 她定要抓紧这个难得的机会好好谋划一番,为自己跟儿子谋一番前程!,笑着自言自语:「凭什么那些个贱人能住大房子,还有那么多奴才伺候?这一切都应该是我儿的才是!」 「我的我的!」月文宝年岁小,不知道娘亲说的是什么意思,用力地咽下最后一口鸡肉,学着婉娘的话开心地喊到。 婉娘听到儿子这般喊,眼中的笑意更明显了,又为儿子递上一个鸡腿,道:「对,都是我们的!」 这边婉娘还在白日做梦要将苏家的家产都占为己有,那边幼金已经差人将她近日来的行踪都打探得一清二楚了。 苏家的护卫此时正向大姑娘汇报着自己打探回来的最新消息:「那婉娘自打月长禄消失后,不过几日就勾搭上了她的邻居,一个叫林老五的小贩,那林老五妻子娘家是洛河州里的屠户,那婆娘也是个厉害的,若是叫她知道林老五在外头偷吃,怕是能拿着杀猪刀砍了这对奸夫淫妇了。」婉娘的行踪算不得隐秘,她做的这些腌臜事儿自然也瞒不过苏家护卫有心地打探。 「真真是难得的温柔解语花啊!」幼金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当初她不就是这么勾搭上月长禄的嘛?不得不说这婉娘为了一口饭吃还真是什么都不挑啊!「前有月长禄,后有林老五,既然她这般喜欢给人当解语花,那咱们就做个顺水人情罢!」 那护卫默默抬头看了眼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的大姑娘,心中默默想着大姑娘这是要祸水东引啊!就是不知道哪个冤大头要倒大霉了! 洛河州人多地方大,自来不缺穷人,更不缺有钱人。 幼金自然也不会善良到真的去为婉娘找一个钻石王老五,黄三爷在洛河州人面广,不过几日就为幼金物色好她要找的人了:「幼金,这陈老板可不是什么好人,你找这样的人做甚?」不是他多嘴或者八卦,主要是这陈老板的行径饶是他这般算得上见多识广的人也有些接受不了,不管是为了什么,跟这样的人打交道那也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儿啊! 「替人做媒!」幼金一脸狡黠地看着黄三爷,已经开始盘算要如何为婉娘创造机会了。 黄三爷与幼金这几年也没少接触,自然也看穿了她满脸笑意下的不怀好意,心底默默松了口气,幼金明知陈老板是这样的人,自然不会拿身边人下手,双手交叉环抱胸前,道:「需要我为你做什么不?」 幼金正等着他主动开口呢,见他这般说,眼中的喜意更加明显,道:「确有一些事还要劳烦三爷帮我从中安排一二。」将自己的计划一一道来,见黄三爷也无甚异议,这事儿就这般定了下来。幼金的方法很简单,就是给陈老板跟婉娘创造一个认识的机会,英雄救美什么的虽然很狗血也很老套,可招不怕老,管用就好。 婉娘虽然一直过的也是苦日子,可骨子里是极爱俏的,打苏家要来的二十两银子搁一般人家都够一大家子一年的花销了,可婉娘自以为紧紧把住了苏家的门脉,不怕没银子花,得了银子以后就买了不少胭脂水粉,还有衣裳首饰啥的,原婉娘也是有几分姿色的,不然怎么之前当丫鬟的时候就勾得人家大老爷神魂颠倒的?后来又勾了月长禄还有林老五? 这些日子受了些苦,原就不胖的婉娘就更加清瘦了几分,弱柳扶风的腰肢配上含情带意的一双媚眼,幼金对这样的婉娘能不能攀上陈老板,还是很有信心的啊! 又花了几日时间,苏家那边已经悄悄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如今就只等着好戏上场。 「你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娼妇,敢勾引我男人!」提着菜篮子走在人来人往街道上的婉娘猝不及防地被一个比自己宽了半个身位的妇人一巴掌扇得晕头转向的,菜篮子早就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去了。那妇人上来也不给她解释的机会,一把扇倒婉娘后整个人骑在她身上,一只手紧紧拽着她的领子,然后另一只手一点情面都不留用尽全力地轮流在婉娘脸上扇着耳光,不过片刻就已经扇得她两颊红肿,嘴角已经往外渗血,那妇人也没有丝毫留情,一遍单方面殴打一边骂骂咧咧的:「我让你个臭不要脸的臭婊/子勾引人、你个生儿子没屁眼,全家死绝的狐狸精!」 第16章 两个妇人撕扯在一起很快就吸引了不少行人围观,由于林老五家的单方面碾压让婉娘没有一丝还手的能力,加上苦主的现场解说,围观的行人都交头接耳的,更有甚者就直接对着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的婉娘吐口水:「这些狐狸精最不要脸,打死活该!」 「就是!打死活该!敢勾引人家相公,你看那双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又一个长了一张马脸的中年妇人嫌弃地呸了声,心中却隐隐妒忌那小狐狸精长得一副勾人的样子。 「住手!这是在做什么?」就在婉娘已经绝望的边缘时,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穿透所有纷繁,重重地落在她已经嗡嗡发鸣的耳中却如同天籁一般。 陈老板今日原是约了人谈生意,原也无心介入这起捉奸的公案,不过方才的惊鸿一瞥,被打的那个小妇人被扯破的衣裳露出来的一截白嫩的腰肢晃花了他的眼,再抬眼一看,只见一双欲说还羞的媚眼瞬间让他挪不动步子,决定来个英雄救美。 陈老板皮相不差,虽然已人到中年,不过华服美衣装扮着总比那些个贩夫走卒强了不知多少,不止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婉娘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亮光,现场其他围观妇人也都有些害臊,林老五家的不由自主地也停了手,呆愣愣地看着他。 街对面一座两层的酒楼中的临街厢房中,一扇半开的菱花窗内,一位身着鹅黄色窄袖对襟上衣配月白色十二破留仙裙的少女端着一杯氤氲着淡淡香气的刺玫香茶慢悠悠地喝着,仿佛街对面的那出闹剧如同精彩绝伦的大戏一般吸引人。 「姑娘,你怎么知道这陈老板真的会出手相助?若是他不救,那您的计划不就都落空了吗?」站在大姑娘身后一副如同看见神仙下凡一般看着自家大姑娘运筹帷幄,秋分又是崇拜又是疑惑。 幼金放下手里的茶杯,目不转睛地看着外头还未落幕的大戏,淡淡地戏谑道:「不会啊,陈老板只是其中一个选项而已,就算他不救,我看着她被暴打一顿我心里也高兴。」婉娘这种小角色,凭如今她的实力,要让一个在洛河州毫无根基也没有什么家人朋友的人消失,那也算不上什么难事,不过她只是不甘心就这么痛快地解决她,才想了这个法子罢了。 秋分不知道自家姑娘的盘算,听到她这般云淡风轻地讲完,不由得对自家姑娘的神奇脑回路又多了一层新的认知:「不管怎么说,还是姑娘有法子。」 主仆俩不再说什么,只静静地看着外头那场狗血又老套的英雄救美大戏继续上演。 「你、你、是什么人?」林老五家的虽说是个泼皮,可也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眼前这人明显一看就是个有钱的财主,若是自己得罪了他,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陈老板淡淡地瞥了眼林老五家的,也不说什么,径直走过去将被打得两颊肿的不像样子的婉娘扶了起来,柔声问到:「小娘子你没事儿吧?」也不嫌弃她刚被人按在地上打弄脏的衣裳,不顾男女之防就这么搀扶着她。有钱人的柔声细语让围观的不少妇人心底都对这个勾引人家相公的狐狸精隐隐产生了一种羡慕,还有嫉妒:「真不愧是狐媚子,都被打成这样了还不忘勾搭男人!」 也不知是谁先说了这么一句话,那几个灰头土脸的妇人纷纷应声,小声逼逼道:「就是,真是狐狸精!」「烂下水的玩意儿,不知道被多少人穿过的破鞋!」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只是小妇人如今自身难保,实在不愿拖累恩人,还请恩人快快离去罢!」婉娘状似无力地靠在陈老板怀里,一双含着水雾的媚眼如泣如诉地瞥了他一眼又一眼,低声婉转的解语花模样更是够得陈老板心痒难耐,只恨不得把她揉碎进自己骨子里,哪里还舍得把这娇花儿给那群疯妇欺负? 看着下面被陈老板紧紧揽住腰肢的婉娘跟着陈老板慢慢离开事件现场,留下身边的两个家仆解决那个想要跟上来闹的林老五家的,这场英雄救美的大戏开幕第一场也总算是唱完了。 至于那听到消息说自己婆娘在街上殴打自己在外头悄悄藏起来的解语花的林老五,等到他赶到现场时,只看到平日依偎在自己怀里的解语花如今落入了旁人手里,心中一阵憋屈。 林老五家的一见他来了,如同饿虎扑羊一般扑了上去,一边拽着他的领子一边嚎哭道:「林老五你个没天良的、丧尽良心的畜生!老娘今日非要跟你死过,我为你林家生儿育女,伺候你家里那两个老不死的,跟着你受苦受了这么多年,你竟然背着我在外头找狐狸精!」 林老五没了婉娘,心中本就憋屈,如今被鼻涕眼泪一把又五大三粗的婆娘这般当街拽着,男人的面子里子全都丢光了,这么些年被压迫的愤恨一下子全都爆发出来了。用尽全力推开自家婆娘,然后重重地一巴掌扇了过去:「老子早就受不了你这泼妇了!老子今日就要休了你不可!」 林老五家的一听他这话就如同纸扎的老虎一般,全部泄了气,瘫坐在地上就开始嚎哭:「林老五!你竟然敢这般对我!我为了这个家辛辛苦苦十几年,你今日就为了那个千人骑万人枕的狐狸精要休了我!」 看着外头婉娘的身影消失在街拐角,幼金转过身来不再去看那出夫妻闹剧,闭目养神,她可等着下一出好戏来临呢!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小妇人无以为报。」医馆中,已经敷过药的婉娘如泣如诉的半垂着头,向坐在一旁的陈老板道谢:「小妇人名声有碍,实不应该拖累恩公,若是恩公的名声因我受损,那便是小妇人的罪过了。」 陈老板看着她似有若无地露出来的嫩白腰肢,神情有些不明,直勾勾地盯着婉娘看,安慰道:「无妨,小娘子家住何处,我送你回去吧!不然家里人该担心了。」 「我们家当家的前些日子没了,只留下我们孤儿寡母,我一个人拉扯着儿子,为着少花些银子才跟那货郎多说了几句,怎料他家婆娘竟误会了我,如今我已声明狼藉,哪里还有脸活在这世上!」婉娘越说越激动,最后整个人倒下,趴在医馆给病人提供的小床上低声哭泣着,那原先还时有时无的腰肢如今整个暴露出来,落在了陈老板眼中。 第17章 陈老板也是久经花丛的,哪里会不懂这些?一只滚烫的手搭上了她的腰肢,细细揣摩,柔声道:「小娘子无需计较这些,我行得端坐得正,自然不怕这些长舌妇嚼舌根。」 婉娘虽然背过身去了,可感受着男子身上传过来的热气,心中一阵激荡,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这才是男人!那林老五瘦得没几两肉,若不是看着之前他能多多少少帮补自己一些,她才不愿跟那样的人往来呢!要知道身后的这人穿的衣裳一看就是好料子,腰间还戴了两枚玉佩,指定是个有钱人,攀上他总比林老五好多了!再者若要谋夺苏家的财产,光靠她一人怕是不行,眼前这人,指不定是个好选择。 打从那日后,郎有情妾有意的,一来二往,陈老板与婉娘果然勾搭到了一起去。 婉娘最近过得可以说是再舒心不过了,有了新的相好,还是个有钱的,为她跟儿子在西市葛家巷子里租了个新院子,虽说算不上大,可比之前在城外住的那个连门都破了的小破院子来说已经好太多了。更别说陈老板还给她找了个婆子伺候她洗衣做饭。 「赶紧把衣裳洗干净了,再去把饭菜端上来!」坐在正房里,穿着新做的夹绸并蒂莲绣纹衬裙的婉娘颇有些颐指气使的姿态,指挥得冯婆子团团转,看冯婆子忙得越是满头大汗越是觉得心里畅快,那冯婆子手脚稍微慢了点就要被她打骂:「没吃饭还是怎么样!手脚这般粗苯,小心我收拾你!」 冯婆子捂着自己方才被抽了一下的胳膊,低下了头称是,手里的活计一刻也不敢放松,心里早已对这个耀武扬威的主子痛骂了八百多遍:「不就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自己没脸没皮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 婉娘自然不知道自己被冯婆子私底下骂了多少回,她如今只觉得浑身畅快得很!她这辈子都没有过过这样的好日子,就算当初当丫鬟时爬上了老爷的床,可也是一天富贵日子都没享受到就被那个母老虎赶了出府。后来跟了月长禄本以为能熬出头来,可没想到逃难到洛河州以后月长禄也不见了。至于那个林老五,婉娘可从来没想跟他有多大的牵扯。 而且重点是,这个陈老板出手还很大方!自己在苏家那又是哭又是闹,折腾了半日也不过得二十两银子,可二十两银子够什么花的?再想想自己才跟了陈老板不过半月,人家就给她租了新院子,还找了婆子伺候,衣裳首饰、胭脂水粉那可都送了不少啊! 越想越是得意,婉娘只觉得自己是否极泰来,乐得坐在正房中看着外头院子里儿子玩得高兴,自己心情极好地哼着小曲儿,人生真是美妙! 至于陈老板那边,得了合心意的美人,自然是好话哄着,好东西送着,左右他也不差这些银子不是?只等他把人纳入府中,到时候……想到这陈老板眼中全是垂涎与期待:「这样的美人儿,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呢!」 七月流火,婉娘满心欢喜地坐着一顶青篷小轿进了城东粮商陈老板府中。 自打大女儿回来以后就再没人上门来闹事,苏氏整个人都轻松了,如今家中多了于氏、赵氏两个大家出身的同辈,家里日子就更加热闹了。肖家最鼎盛之时家中可是有数百奴仆的,作为当家主母的于氏自然心性手段都比旁人强许多,苏氏知她有本事,索性每日也都找她说说话,让她帮着管理家事;至于赵氏,出身书香世家,也同是京城人士,倒是与玉兰十分投契,两人得了空也一起下个棋,日子倒是过得十分逍遥。 「不会再来了是什么意思?」苏氏与于氏正筹划着换秋衣之事,听到女儿这般说,不由得有些疑惑:「难不成她离开洛河州了?」 幼金笑得狡黠,道:「女儿为她谋了一份好亲事,她如今嫁得如意郎君,锦衣玉食的,哪里还缺我们这点子碎银子?」 见她促狭,于氏也忍不住逗她一句:「那她岂不是要提着谢礼上门感谢你才是?」于氏与幼金相处得越久,就觉得这小姑娘越得人喜欢,做事果断,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会记仇,但是也不记仇。 看着于氏了然的笑容,再看看自己娘亲还是一副状态之外的表情,幼金只觉得娘亲还是多跟在于氏身边学学才是,起码学会个人情世故,学着性子果决些许那也是好的。 再说那婉娘,进了陈家大门以后,发现自己虽说是妾,可陈家别说旁的妾了,就连当家主母都没有,一时间就更加畅快了,搂着如今也穿了一身绸缎衣衫的月文宝:「儿啊,咱们娘俩可算是熬出头了,可算是能过上好日子了!」却丝毫没注意到陈家的下人背地里看她的眼神都是充满了同情与怜悯的,只以为那起子贱胚子都是嫉妒自己。 可进了陈家家门不过数日后,婉娘发现自己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啊!老爷饶了我吧!」一身水红色纱衣早就被鞭子抽破了,殷红的血迹渗出与纱衣原本的颜色混合在一起,精心打扮过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哀婉之极又楚楚动人的模样落在陈老板已经兴奋得有些发红的眼中,让他更加亢奋,手中的鞭子甩着,「啪」地一声又落在了婉娘已经被打出七八条血痕的身上,然后又是一声惨叫:「啊!」 「美人儿,你大点声叫啊!哈哈哈哈哈!」陈老板亢奋的模样落在婉娘眼中,让她心中产生一股深深的恐慌,手脚并用地要挣开陈老板的束缚:「你放开我!啊!」 …… 第二日一早,晨光熹微,清晨斑驳的阳光照入被一股让人脸红的味道笼罩着的房间里,陈老板站在衣柜前,张开双臂由婆子伺候着穿上干净的衣裳,神清气爽地出了门。而正房内室的雕花木床上,已经日上三竿了,躺在上面的人却还未醒来,可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遍布了可怖的红痕,上面的血迹早已凝固,看着十分渗人。 等到苏家的秋桂收完第一轮的时候,黄三爷那边带来了婉娘没了的消息:「前日夜里人就没了,陈家的仆人将人抬到城外乱葬岗扔了。」 「这件事教会我们一个道理,不是你的就不要乱伸手,不然容易折寿啊!」听到这个消息,幼金也没有多大的反应,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最最不起眼的蝼蚁一般。 第18章 听着她这般云淡风轻地说着话,黄三爷不由得心略微颤了一下,小姑娘如今越发地厉害了啊!想想他打听回来的消息,那断了气儿的尸体遍体鳞伤,没一处是好的,就知道幼金是真的狠了心要收拾她啊!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是有什么仇怨,不过能让人死得这么惨,想必真的是深仇大恨了。 婉娘死后,才过了几日好日子的月文宝也被陈府扫地出门,不过四岁的孩童没了娘亲,一个人跌坐在街边不知该何去何从,就在他因着一串糖葫芦差点被拐子抓走时,不知从哪里来的两个挎刀护卫将人赶了走,然后抱着他离开了洛河州,往南走了两日,将他送给了一户农人后,两个护卫才离开。 「人安置好了就成,与我有仇的是他的爹娘,稚子无辜,何必赶尽杀绝?」幼金长长舒了口气,月大富夫妇与长房的人不见了,月长寿与她本就没什么关系,月长禄与婉娘也都收拾妥当了,她与月家的仇,也算有了一个了解吧! 「姑娘不怕将来那孩子回来寻仇?」原以为她要赶尽杀绝的黄三爷倒确实没想到姑娘竟然将那妇人留下的儿子送到外地的农户去养,还给了那家人二十两纹银以做补偿,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之前他还隐隐觉得姑娘小小年纪未免有些过于心狠手辣了,可如今看来,姑娘却只报复了那妇人,当真是让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不过四岁的幼儿,过两年怕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又有什么好计较的了。」幼金虽然对月长禄与婉娘恨到了骨子里,可她与月文宝之间并无仇怨,若让她真的动手解决了月文宝,自己的良心怕是才要过不去了:「这事儿就这般得了。」 既然事主都已经决定了,黄三爷自然没有什么再可说的,又想起京城传回的消息,便问到:「姑娘准备何时动身入京?」黄三爷是知道幼金把肖家的女眷都救了回来的,京城那边也一直有关注着,如今入了秋,怕是秋后处决也快了。 想起这事儿幼金就有些怅然,浅浅地叹了口气后道:「三日后出发,我这一走少说也要一个多月,到时洛河州的生意就有劳三爷了。」该来的总还是要来,这些日子虽然自己人在洛河州,可京城那边吴掌柜也一直在走动,哪怕有一点机会也要想法子救他出来,可如今已经入了秋,却还没有什么法子,自己只能最后尽一份心力,起码要有人为他收尸立坟吧! 黄三爷沉吟着点头:「姑娘放心,洛河州这边有我,一切都会好好的等你回来。」黄三爷是个顾念旧情的人,不然也不会在那么多招揽自己的人中选了苏家,事实也证明,苏家的人并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确实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家,虽然主家是个姑娘,可无论心性眼界亦或是情谊,都不比热血男儿差。 如今洛河州一切都井井有条的,幼金要离开一段时间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在她走之前,倒是出问题了。 「我也要去。」红着眼眶的于氏与赵氏两人齐齐把住了幼金的房门不让她出去。 幼金看着不知道背地里已经哭了多少回的于氏跟赵氏,不由得有些头疼:「二位太太,我不是……」她还想编个理由哄过于、赵二人,毕竟洛河州到京城路途遥远,她们两人身子才养好了些许,如今又再折腾一下,怕是更加吃不消。 「我们知道你是要去京城的,秋后处决,如今已经过了中秋了。」说到这里,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的于氏别过头去,生怕被幼金看见她眼角的泪一般。中秋过了,秋后处决也就快了。 赵氏虽比于氏柔弱些,可如今也坚持着要跟着去,面对两个长辈的请求,幼金只觉得头又痛多了几分。 最后实在没法,只能带着于、赵二人一同入京,留下肖临茹陪着宋氏在洛河州。 「这会子她们应该也快到涂州了吧?」宋氏坐在临窗塌上,怀里抱着烧得暖和的汤婆子,看着外头有些阴沉沉的天气,声音有些有气无力地自言自语。涂州是洛河州前往京城的必经之路,幼金一行人已经走了七日了,想必此时已经入了涂州境内。 幼金等人此去并未瞒着宋氏,她们其实寻不出任何理由可以解释得通为何两个儿媳妇要一同离开,除了实话实说,她们并没有别的选择。宋氏也知道自己年纪大了,强行要她们带上自己也只怕是个拖累,因此只交代了两个儿媳一些话,自己强忍心中的悲痛留在洛河州等着她们带着儿孙的遗体回归故里。 「祖母,喝药了。」肖临茹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进来,瞧见祖母半垂下的脸上还挂着一颗豆大的泪珠,心中也跟着一阵难受,不过面上还是当做看不见,恭恭敬敬地将药端到宋氏面前。 虽然肖家人住进苏家后,幼金也是安排了足够的下人伺候她们,不过肖家人自觉欠了苏家太多,是以坚持日常生活均由她们自理,只留下了一个跟着伺候老太太的婆子,不过方才那婆子被宋氏打发了出去做别的事,是以肖临茹才能这般突然闯进来瞧见了祖母伤心落泪的一幕。 「好孩子,辛苦你了。」宋氏接过肖临茹端来的药,摸到她那双原如同凝脂般的双手如今也磨出了一层薄薄的茧子,心疼地拍了拍这个柔顺懂事的孙女儿的手。 肖临茹为宋氏抱来毛毯盖住双腿,又细细地掖好角,脸上一直挂着柔柔的笑,道:「孝顺祖母是我分内之事,怎么会说辛苦?」 看着唯一的孙女儿这般懂事,宋氏就更加心疼了,这般人品模样样样出挑的孙女儿,自己为她精心挑选的夫家竟然在自家遭难时立马将她休弃,宋氏一想到这,就暗恼自己当初怎么瞎了眼选了那样的人家把孙女儿嫁过去! 其实肖临茹也算是看得开的了,虽然自己如今是官奴之身,可自打入了苏家,虽说是日常生活自理,可洗衣做饭、扫地收拾那都是有苏家的下人来做,她只不过是不像以前那般有四个大丫鬟随身伺候着而已,不知道比那些真的被人买回去做奴才的人好了多少! 如今吃得饱穿得暖,这才过了中秋没多久,苏家给做的秋衣就已经穿到了身上,红梅纹双绣的织花锦料子虽说比不上之前自己穿的什么流光锦、飞云锦,可这也是跟苏家的小姑娘们用的是一样的料子,从幼金起到苏家最小的苏康,那都是拿自己当成贵客一般对待的,她又怎么还会有怨言? 第19章 幼金走后,苏氏也没有丝毫薄待肖家的人,上头的主子这般重视她们,底下的人自然也不敢轻易怠慢她们。 至于韩氏,她跟在黄三爷身边见识了不少东西,如今也在筹谋着准备开一家自己经营的铺子了,家里所有人都在忙上忙下的,就连玉兰也每日午后都固定给苏家的姑娘们上琴课,就只有苏氏一人是最无所事事的,时间长了,苏氏也生出了要做些什么的念头。 「太太想做什么呢?」玉兰听完苏氏长长的一通抱怨,心中却有些欣慰,大姑娘的忧虑她素来是知道的,太太虽然为人和善,可就是性子太绵软了些,耳根子软,性情单纯,这要是个小姑娘,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可若是一个当家主母,那绝对是不合格的。 苏氏被她这么一问,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磕磕巴巴地说到:「我、我也不知道。」说罢有些羞愧地垂下了头,她真是没用,连自己想做什么都不知道。 菜市口,今年要处决的人不少,毕竟涉及到当年三皇子与韩广宏将军谋逆一案的人不在少数,这回圣上还是铁了心,秉着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原则,是以菜市口的血流了一地,人还远远在街拐角那就能闻到恶臭的血腥味,秋风肃杀中,让人不由得汗毛阵阵。 肖家人被安排到了九月初九这日斩首,待肖护卫长打听到这个消息回来的时候,还带回了另一个不好的消息:「那小吏说,大少爷已于一月前突发重病,暴毙狱中!」 「什么!」幼金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一旁的于氏听到这个消息,惊呼出声,然后瞬间身子瘫软,晕倒在圈椅上了。 「太太(嫂子)!」幼金与赵氏连忙将人扶起来,又叫来秋分,三人一同将于氏扶回房里,那头自知闯祸的肖护卫长很快将大夫请了回来。 老大夫为她把完脉后,沉吟片刻写下一张药方,道:「无妨,只是气急攻心,吃几帖药,好好将养数日就无事了。」 听到老大夫这般说,幼金等人才重重地松了口气,那头吴掌柜媳妇送走了老大夫,顺道取了药回来,幼金吩咐了秋分好好守着于氏,自己则带着肖护卫长到前头花厅里头,详细问了肖临瑜暴毙一事的情况。 其实肖护卫长也只是从那小吏口中打听到些许消息,只说是暴毙后怕是有疫病,当夜连尸体都烧了,什么也没留下来。 「属下这几日再去打听一番,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消息来。」肖护卫长一想到自己追随了十数年,看着从蹒跚学步到君子如玉的大少爷就这么没了这个已是而立之年的汉子半垂下的眼眶不由得一阵酸涩:「姑娘节哀!」 幼金紧紧咬着下唇,虽说自己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是要来替他收尸的,可如今才知原来他早就没了,还是尸骨无存。紧紧抓住圈椅的手骨节已经发白,强忍住心中的酸意,苦笑道:「我无事,你且去吧。」这个时候若是她都倒下了,怕是肖家的两个长辈就更加撑不住了,幼金正是知道这点,虽然心中悲痛,可还是强撑着。 肖护卫长看她不想说话,拱手退了下去。 一滴透明的泪水划过脸颊,无声地掉入少女身上穿着的嫩绿色衣衫领子上,只留下一个颜色稍深的印记后便无影无踪了。幼金微微有些发红的双眼无力地合上,一声浅浅的叹气声回荡在寂静的花厅中,却无人来回应她。 九月初九,重阳本是合家团聚,赏菊登高之佳节,可对那些即将被斩首的罪犯与他们的家眷而言,却只是一场浩劫。处刑那日的辰时到巳时是死刑犯临赴刑场前家眷送行的时辰,幼金与于氏等人从天还未亮之时开始就已经在准备肖海如兄弟的最后一顿饭,生怕耽误了最后一丝相处的时间。 虽然大丰国有死刑犯临刑前探监的惯例,不过要想真的进到天牢里见上最后一面,那也是要花不少银子打点的,所幸肖护卫长早早就将一切都打点妥当了,于、赵与幼金等一行五人很顺利地进到了天牢,也如愿见到了肖海如兄弟二人。 「今日是重阳,妾身亲手做了菊花糕,还买了老爷您最爱喝的梨花白,咱们夫妻也许久没这般坐到一起吃饭了。」熬红了眼眶的于氏将今儿个一早起来就准备好的饭菜一样一样拿出来,摆到肖海如面前,桂花酱鸡、蟹肉双笋丝、百花酿鹅掌、素炒猴头蘑等等竟摆了七八道菜出来。 污头蓬面的肖海如用力地抬起被镣铐死死锁住的双手将于氏的手紧紧握在手中,流下一滴浑浊的泪:「清如,总是我负了你!」清如是于氏的闺名,两人初成婚那几年,少年夫妻蜜里调油之时最是恩爱,肖海如虽当年也是少年老成,可私底下也时不时唤她一声清如。 「老爷!」长房这边相拥而泣,那边二房也是差不多的情形。幼金站在数步之外,满是不忍地看着肝肠寸断,即将生离死别的肖家长辈,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暗暗提醒自己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的苏家,都不能与皇权争夺有任何牵扯,就像肖家这种算得上京城排名靠前的富贵人家那都是家破人亡的下场,自家这种还不分分钟死绝了? 「苏姑娘大恩大德,肖某人无以为报!」幼金还在晃神之际,肖海如却朝着她行了个大礼,原来是于氏将自己这段时日的经历大略跟肖海如提了下,又介绍了苏家的小姑娘与他知晓,肖海如才知原来是当初自己建议长子将其纳入府中的乡下女子救了自己的老娘与妻子,对自己当时的轻看还有对小姑娘的大度情谊让他心中有些慨然,因而真心实意地朝她行了个大礼谢她这份情谊。 「小女子不过是报答当初肖大哥的救命之恩,实在不应受肖伯父这般大礼。」被秋分悄悄扯了扯袖子才回过神的幼金面上不表,恭恭敬敬地朝肖海如行了个全礼:「还请伯父放心,只要有我在一日,定不会委屈了老祖宗与太太。」 「好孩子!好孩子!」肖海如见她双眼澄澈,表情坚定,这么些年商海浮沉,自然看得出她说的是真心话,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临瑜那孩子能结交到你这般好的孩子,是他的福分,只可惜……」 第20章 「老爷!」于氏好容易才收回去的眼泪,被肖海如一句未尽之言又惹得她泪眼涟涟。肖海如知道是自己惹得妻子伤怀了,自觉失言的他有些愧疚地看向于氏,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探监的时辰很快就过了,肖海如换上了妻子给他带来的干净衣裳,略微收拾过的他看着虽然还是有些潦倒,不过倒比之前好了太多。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拍了拍妻子的手,劝慰道:「清如,你且好好的,为夫先行一步,来世咱们还做夫妻。」 已经肝肠寸断的于氏手里的帕子早就被泪水浸透,整个人都无力站稳,一旁的幼金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去将人紧紧扶住,在狱卒的催促下,幼金与秋分一人扶着一个步履蹒跚地出了那座暗无天日,不知隐藏了多少冤屈与亡魂的天牢。 「稍后我与护卫长去菜市口,秋分你留在家中好好照看两位太太。」幼金用茶壶里的凉水湿了干净的帕子,然后为已经开始有些恍惚的于、赵二人细细擦干净了脸,小声吩咐秋分。 原已经有些呆滞的于氏一听到她这般说,立时惊坐起身:「我也去!」 幼金却不不肯答应,方才还是见着活的,这两位长辈已经感觉没了半条命,若是一会儿瞧着斩首,怕不是要当场也随他们去了?「太太放心,我会将两位伯父带回来的。您二位如今身子才大好,若是再受刺激,总该想想老祖宗啊!两位伯父都是孝顺的,若是你们有个三长两短,老祖宗该如何是好?他们若是知道老祖宗也不安好,他们怎么能安……息……」 两行清泪从于氏紧闭的双眼中流出,寂静无声的马车中弥漫着一种悲痛欲绝的气息,谁也不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幼金与肖护卫长在菜市口等了一日,从午时日头当空等到酉时日暮西山,菜市口中弥散着让人作呕的血腥之气,最后一具被斩首的尸身也被拉走了,连刽子手都收工了,也没等到肖海如与肖二爷兄弟。 「这事儿有些奇怪,等天黑了护卫长您再去找那姓吴的小吏打探一番。」被一阵夜风吹过惊起一身鸡皮疙瘩的幼金忽然觉得有些瘆得慌,穿越前她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穿越后她也隐隐相信鬼神之说,如今这菜市口不知斩杀了多少冤魂,自然是阴气最盛之处,如今日头已经下去了,围观的百姓也早就散去,只得她们主仆三人,有些荒凉也有些阴森。 肖护卫长点头称是,架着马车将幼金送回苏家茶后院,又换了身衣裳才出门去打探消息。至于幼金那头则赶忙将此事告知了苦苦等了一日的于、赵二人,听说今日尚未被斩首,于、赵二人不由得燃起了一丝希望:「难不成是老爷他们有救了?」 幼金皱着眉头坐在两人下首,沉声道:「如今一切都还没有消息,护卫长已经出去打探消息了,咱们暂且再耐心等待。」最糟糕的情况就是今日斩首,如今没有斩首,哪怕是推迟一日,那也是肖海如兄弟二人能多活一日的福气了。 「太太!姑娘!好消息!」苏家茶后院的正房中,蜡烛燃到三更,终于等回了激动得有些微喘的肖护卫长,径直进了正房,双手抱拳单膝下跪,将自己打听回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肖家的女眷们:「属下打探到,不知为何,是圣上突然下了旨意,将大老爷二老爷等一批关系牵扯不深的全都免了死刑,改为流放北疆!」 「你说的可是真的?!」于、赵二人紧紧拽着手中的帕子,不敢置信地咬紧牙关以防自己欢喜得晕过去,生怕是自己听错了一般跟肖护卫长再确认一次。 肖护卫长用力地点点头:「千真万确,属下连着找了好几人打探,还找了风华公子帮忙打探,大老爷二老爷的死罪确实是赦免了!」起初肖护卫长也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事先也一些消息都没有,临斩首了才赦免,所以才又多找了几人打探,还求上了风家,风华也十分得力,当即找了风大人问消息真假。这般兜兜转转了好几圈,肖护卫长折腾到半夜才回。 「太太不要太过激动,如今两位伯父得以保全性命就是最大的喜事,太太还要回洛河州跟老祖宗好好说说这好消息呢!」幼金赶在于、赵二人欢喜得晕过去之前拦住了两人的情绪,果然两人一听她这般说,赶忙压抑自己心中的过度欢喜:「对对对,幼金你说得是。」 第二日一早,肖护卫长与吴掌柜都出去打探消息了,午膳前也都带回了好消息。 「如今已是秋日,按着往年流放的惯例,想着十月前约莫也是要走的了,不走就是要到明年春季,等北疆冰雪消融之后才能出发了。」吴掌柜虽只是一介白衣,不过常年混迹市井,打探这些小道消息倒也十分便宜:「我今日听一个相熟的老伙计道,怕是这几日就要上路的。」 「二位辛苦了。」幼金了然地点点头:「若是近期就要出发,北疆最是苦寒,咱们也得准备起来了才是。」 于、赵两人一听,自然是懂她的意思了,北疆苦寒,衣裳鞋袜什么的都得是最厚实的才行,原本还有些手足无措的两人又找到了自己能做的活计,每日精神头好到不行,就忙着赶制衣裳鞋袜。幼金见她二人这般,心中倒是悄悄松了口气,这两日大悲大喜的,她可生怕这两位身子娇弱的长辈吃不消,到时病倒了可就喜事便坏事了。 这次由死刑改为流放的共有十七人,肖家兄弟二人正好在这其中,肖家除了当初肖二爷一人在朝为官外,并无任何根基,知晓此事的人大都觉得肖家兄弟运气够好,而不是猜测其中有什么关窍。 「可恶!明明马上就要处斩了,圣上为何突然改了主意!」许家偏僻的小院子里,又一个白瓷杯「哐啷」地一声碎了一地。至于摔茶杯的人,一连砸了三四个茶杯都还觉得不解气,气呼呼地坐在榻上。 许知桐一进来就看到美人薄怒,一瞬间表情变得有些奇怪,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很嫌弃他的妻子一般。等白嬷嬷眨了眨眼再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姑爷的表情依旧是如同往日一般淡淡然的,只以为方才是自己眼花了。也是,姑娘正是因为与姑爷情投意合,才毁了与肖家的婚约,自降身份嫁到许家来,姑爷又怎么可能嫌弃姑娘呢?白嬷嬷心中这般想到,一边悄悄退了出去,将小小的室内空间留给这对小夫妻。 第21章 「何人惹得娘子不快,待为夫前去教训一二?」白嬷嬷站在外头守着,听到姑爷柔声哄着姑娘,姑娘好像也不生气了。白嬷嬷不由得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她就说嘛!姑爷怎会嫌弃姑娘? 京城以北,十里长亭。 今日是流放北疆的犯人出发的日子,于、赵等人也早早准备齐了衣裳鞋袜、吃食等物品,还在每件衣裳的内侧都缝了一些碎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为了给两对夫妻留点话别的时间,幼金打发秋分去给那个带队的小吏五十两纹银,又说了好一些话,让他多多照顾两位长辈些许。 那小吏颠了颠荷包,露出满意的笑:「放心,你们会做人,我们自然也会来事儿。」带流放犯是最辛苦不过的事儿,虽说有些家眷也会给些银子孝敬一二,不过像这家人一般一出手就是几十两银子的还是不多,他是有原则的人,既然人家给了这些银子消灾,他自然也是会做的。 肖海如兄弟二人将沉甸甸的包袱背在身上,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流放的队伍一路向北慢悠悠地走着,直到绕过了北边的一座小山包全然看不到于氏等人了才头也不回地跟着一行人踏上未知的流放之路。 「令尊令堂如今性命都已无碍,肖公子尽可以放心了吧?」十里长亭外,两个戴着面具的男子站立于树林茂密之处,透过重重树影,看着长亭内还未离去的于氏等人,其中一个青衣男子声音略微有些上扬,这般问到:「那带队的兵役中还有两人是王爷的人,他们也会保全两位肖老爷一二的。」 说到他们王爷,青衣男子就一副特别骄傲的样子,微微挺直了腰杆,说到:「咱们王爷那可是一言九鼎,答应了肖公子要保住两位老爷,自然是能做到的!肖公子你是不知道,我们王爷运筹帷幄,他……」 「王爷大恩大德,肖某人铭记五内,日后定誓死效忠王爷。」而另一个身穿黑衣的,不是一个多月以前突发急病暴毙而亡的肖临瑜又是谁? 淡淡地开口打断那男子喋喋不休的歌功颂德,面具下的双眼透过婆娑的树影,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身着鹅黄色留仙裙的少女,如同上瘾了一般久久不肯收回目光,直到那边的少女一个无意的眼神瞥向自己藏身的地方,才惊慌失措的收回目光,虽然对方看不见自己,可他却如同做贼心虚一般。 长亭内的幼金敏感地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朝那个方向看过去却只是满山苍翠的松树在秋风中摇曳,心中有些疑惑,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也不再寻找那个炙人的目光。 目送娘亲等人的离去,肖临瑜才重重地松了口气:「咱们也回罢。」 肖海如兄弟二人流放走了,肖家在京城也无甚可留恋的,苏家茶的生意由吴掌柜来打理幼金也甚是放心,是以流放第二日,苏家的马车便载着幼金、于、赵等一行六人往洛河州回了。 这回依旧是走的水路,不过逆风逆水的,倒是走得比上回慢了许多,直到十月初三的清晨,在水路结冰前,终于赶回到了洛河州。 幼金走的差不多两个月里,苏家上下一切都好,外头有黄三爷,家里有宋氏这个管了肖家大半辈子的当家主母在,家中各项事宜倒是比幼金走之前更加井井有条了。 「怪不得以前常听人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如今看来我真的是得了宝了!」幼金笑吟吟地坐在宋氏下首与她说着话。 宋氏也收到幼金托人加急送回来的书信,知道儿孙都已保全了性命。瞒着老太太肖临瑜暴毙的消息也是幼金的主意,如今老太太年纪大了,若是知道长孙没了怕是要伤心过头的,为着老太太的身子着想,于、赵两人也就同意了。 果然被瞒在鼓里的宋氏知道了这个好消息,如今精神头倒是一日比一日好,也不端架子,不仅与苏氏情同母女,与苏家的小姑娘们也是十分亲近,仿佛天生就是一家人一般亲近。 「知道的是说你去了京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掉进了蜜罐里头浸了两个月才这般嘴甜呢!」宋氏见孩子们回来了,心中自然是无比欢喜,笑得开怀拉着幼金等人说了好一会子话,老人家因着精神头不够回房歇了下来,于、赵等人也都各自回房,留下空间给分别了近两个月的苏家众人好好团聚。 「长姐错过了我跟幼宝还有小七的生辰,长姐说该如何是好呀?」坐在幼金身边的幼珠伸出双手来,眼巴巴地看着幼金,促狭的模样逗得其余几个姐妹都忍不住笑了。幼宝跟小七也都迎了上来伸手讨礼物:「就是就是,长姐错过了我们的生辰,可不能连生辰礼都没有!」 「好好好,都有都有啊!」幼金笑着将姐妹三人的手都轻轻拍了拍,然后将小七抱了起来:「小七又重了!还长高了是不是呀!看来长姐不在家的时候小七很乖对不对?」 「嗯!」小七被长姐抱在怀里,用力地点点头回答:「小七很乖的,每日跟着四姐读书写字,每顿都吃得饱饱的!」今年已经满六岁了,因着这几年将养得好,如今小脸蛋养得圆滚滚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如同两泓清泉嵌在玉瓷般白净的小脸上,真真是玉雪可人的小娃娃。 「小七真乖!」幼金如同变戏法一般不知从哪掏出了一个雕刻成白兔形状的玉坠,挂在小七的脖子上,道:「看看这个小兔子喜不喜欢呀?」 「喜欢!」小七低着头细细看着手里拿着的有她半个手掌那么大的白兔玉坠,喜欢得不得了,她是属兔的,长姐给她送这般好看的兔子,她自然是欢喜得不得了。 不仅小七,苏家的所有小姑娘们都得了一份礼物,一个个地欢喜得不得了。幼金接过秋分手中的盒子,递给苏康:「康儿不看看长姐为你准备了什么?」 苏康一脸嫌弃地看着一个个欢喜得不得了的姐姐们,一板一眼地回到:「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不需要这些东西。」先生说了,这些珠啊玉啊都是女子用的,他一个堂堂男子汉,怎么能用? 第22章 幼金被弟弟这一个老学究的模样逗得有些想发笑,稍微用力地敲了他的小脑袋,道:「你就不先看看长姐给你带了什么?长姐千里迢迢从京城带回来的礼物,康儿居然嫌弃我吗?」 苏康看了眼长姐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再看看姐姐们手里拿着的礼物,好像是挺好看的,不由得有些心动,抿了抿嘴后道:「那好吧,这回我就先收下,多谢长姐。」 说罢忍住心里的冲动,刻意放慢了手上的动作将盒子打开,然后惊喜地抬头看了眼长姐:「谢谢长姐!」原来幼金给他准备的是一副玉雕的九连环,正是他想要了许久的东西。 幼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想自己还是要找陈老先生谈一谈才是,康儿才不过四岁,方才那副做派着实太老套了些,四岁就变成小老头儿了,那以后可怎么是好? 大姑娘回来,苏家上下又是热闹了一日,直到晚膳过后,苏氏才寻了空跟女儿说说话。 「幼金,你说娘这样会不会想得太简单了些呀?」苏氏将自己的想法大略与幼金说了一通,玉面微红,两眼巴巴地看着女儿等她给自己拿主意。 幼金倒是没想到苏氏竟然生出了要自己开食肆的想法,虽然苏氏的想法如今还未成型,可只要她愿意尝试去改变,幼金觉得这就是一个好的开始,两眼看着苏氏,认真点点头道:「娘不要想这么多,只要娘有这个想法,咱们就可以试试看,毕竟娘可是前朝御厨的第四代传人呢!」 「你这孩子!娘不过是会些皮毛,哪里敢说是传人不传人的!」苏氏被女儿的话臊得慌,可知道女儿是支持自己的,苏氏这心里是又羞又喜,笑着嗔了女儿一眼:「我瞧着如今连幼宝都跟着你三婶一起每日忙进忙出的,家里就我一个是闲人,我这心里实在是憋得慌。」 幼金从来不知原来苏氏是这般想的,听她这般说完后幼金才发觉自己平日里有些太疏于关注苏氏了,挪了挪位置坐到苏氏身边,小脑袋靠到苏氏肩膀上,小声道:「娘哪里是闲着无事的,我们不都是娘养大的吗?家里这么多琐事杂事不也都是娘管着的吗?」 听到女儿这般肯定自己,苏氏唇角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幸好娘还有你在。」幸好有这个懂事又能干的长女,若是没有她,怕是自己早就死在了月家里,哪里还有如今这般自由自在地过日子?苏氏每每想到这,就不由得感谢上苍对自己这般眷顾,给了自己这么多又听话又懂事的好女儿。 苏氏原只是想开一个小小的食肆,可幼金倒觉得既然要做,那就干票大的:「正好年初买的铺子如今空着,我这段日子找人收拾一番,咱们年前定能开业。」 「娘只是想试试看,咱们要不还是换个小点的铺子罢?要是亏了也能少赔些银子不是……」苏氏心中有些没底,她知道女儿说的那个铺子在哪,自然也知道那铺子有多大。她的厨艺虽好,可她也不能一直在厨房里做饭不是?她一个人怎么撑得起这么大一个酒楼的生意来? 幼金笑道:「娘的厨艺虽说是好,可无论是大酒楼还是小食肆,那也不可能让娘每日去烟熏火燎地做饭不是?我是要将娘打造成咱们苏家宴的活招牌!」 「活招牌?」苏氏有些疑惑地看着幼金,不解道:「可是我若不当大厨,那后厨该如何?再者我原先就是想自己做些什么事儿才要开食肆的呀?」 幼金狡黠一笑,给苏氏倒了杯刺玫花蜜茶,道:「这就叫物以稀为贵,娘的手艺好,在洛河州那都是数一数二的,可若是人人都能吃到,那不就跟旁的酒楼一样,只要有钱就都能吃到,有什么区别?」见苏氏好像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陷入沉思的模样,幼金乘胜追击:「娘想想看,如果有个酒楼,一日只有十道难得一见的菜品,只有前十位顾客才能吃到的,吃过的人一个个都流连忘返,念念不舍的,那是不是更加容易吸引更多的顾客来呢?」 虽然知道女儿存在忽悠自己的嫌疑,不过苏氏心中竟还隐隐觉得女儿说得很有道理:「那幼金你想怎么办呢?」 幼金见苏氏已经入套,满意地笑了,道:「娘不妨这段时间先把还记得的菜谱整理出来,记录成册,然后一一试做,方子要改良的就改良,其余的事儿就交给我来操心就好。」 苏氏也知道自己不会做生意,她其实一开始的想法只是觉得自己每日太过清闲,想给自己找点事做,为这个家做些什么,可真要上手去做的时候,苏氏才发现自己抓瞎一般不知从何做起,如今见女儿已经这般有成算,便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应承了下来。 幼金花了八百两银子将两层临街铺子后的两个加起来将近有一亩大小的院子也都买了下来,然后找来工匠将院子整个打通备用。那头黄三爷也按着幼金的想法,请来账房掌柜各一人、川鲁粤淮大厨四人、二厨八人、学徒杂工、跑堂伙计、婆子丫鬟林林总总共五十四人。 于、赵二人乃富贵人家出身,对中式庭院的装修布置自然也有一番心得,两人知道苏家如今在筹备酒楼之事,感念苏家对她们的恩遇,因此主动找幼金将此事揽了下来:「我们一准儿给你布置得妥妥当当的!」 幼金无法,只得将自己的设想大致与二人说了一番,哪知这两个长辈听了之后更是兴致勃勃,恨不得立时就去实地看看去一般,幼金被积极得有些过头的两个长辈吓到了,忙摆手阻拦道:「两位太太先不要着急,咱们慢慢儿来可好?」 于、赵二人见她这副避之不及的样子才惊觉是自己太过激动了,歉然一笑道:「我们也是想能帮你做些什么好报答你对我们家的恩情,不会好心办坏事儿了罢?」 见两位长辈这般客气又小心翼翼地,幼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哪里会怪她们过于积极?连忙摆手否认:「太太这般说那才叫我羞愧呢,咱们如今住在一个屋檐下,端得上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哪里来的这般客气不是?」 第23章 见她这般说,两人才松了口气,不是帮倒忙就好。赵氏接了句:「幼金你既说咱们是一家人,那往后也别这般客气叫什么太太不太太的了,不若也叫我们一声婶娘罢!」 「对对对,弟妹说得是。」于氏连连点头,若不是自家遭此劫难,儿子暴毙身亡,于氏此刻是真心地想要这么一个儿媳妇,幼金这孩子知书达理,人品性情都不比那京城里头的姑娘差,最要紧的是这孩子难得的赤诚,只可惜终究是有缘无分了。 幼金听她二人这般说,笑着应下:「只要两位婶娘不嫌我粗苯,我就厚着脸皮跟两位婶娘攀这个亲了。」见她这般通情达理立时就改了口,肖家妯娌二人眼角的笑意就更加深了。 自打幼金与苏氏商议过后的差不多两个月时间里,是苏氏这辈子里忙得最充实、也最开心的日子。每日晨起就开始泡在厨房里与家中的厨娘研究她自己记得的那些菜谱,还有试错。 「这有不少菜也只是当年祖父硬要我背下来的,当年家里也是勉强能吃饱饭,哪里能寻得来这些名贵的食材,大家尝尝看如何?」苏氏今日做的两道都是试错的菜:龙井竹荪、口蘑如意羹。 立春将菜分成数份,分别端到宋氏、幼金以及黄三爷面前,黄三爷自打知道原来苏家的这位平日里看着柔柔弱弱的寡母竟是前朝御膳房总管的后代,便也想明白为何苏家香能在短短数年之间立足洛河州,如今还开了第二家分店的原因了,人家可是正儿八经御膳房总管的曾孙女,那洛河州里头点心铺子里的都是民间乡野自己打闹着的,拿啥跟人家比不是?因此知道苏氏开始试菜,黄三爷就自告奋勇上门来帮忙品菜了。 黄三爷舌头灵,宋氏也是吃过无数山珍海味的,此二人自然是幼金选择来试菜的最佳人选。 以清水漱口后,黄三爷拿起调羹盛了一勺口蘑如意羹尝了一口,感受鲜嫩的口蘑与冬笋、火腿等食材在口腔中迸散开来的绝妙滋味,不由得又盛了一勺,再次细细品尝,然后满意地放下调羹,笑道:「太太手艺越发好了,在黄某这数十年的经历中,这如意羹绝对是黄某尝过的数一数二的羹汤了。」 宋氏一样尝了口,然后也给出了中肯的意见:「口蘑如意羹味道上佳,不过龙井竹荪,竹荪泡得久了些,竹荪口感略微差了些。」苏氏认真地记下两位美食专家的意见,然后真心地谢过两人。 黄三爷满足地放下勺子,道:「这么点时日下来太太的手艺越发好了,黄某对咱们的苏家宴可是越来越期待了。」 因着幼金对苏家宴场地布置的要求比较高,加上冬日里万物冰封,施工进度就慢了下来,苏家宴的开张时间就定在了正月十五上元佳节那日。 苏家如今人多,这个年过得尤其地热闹,尤其是大年三十那日夜里,苏家悄悄来了两位小客人,使得团圆的气氛更上一层楼。 「你们两个怎么这般大的胆子敢跑来洛河州?!」于氏又是欢喜又是后怕地将分别了大半年的儿子一把搂住,眼泪是怎么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被她搂在怀里的肖临风有些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解释道:「我与临文在西京都不知道家里出了这般大的事儿,要不是我闹着要回京,文叔也不会将实情告诉我!」说到这肖临风还有些生气,家里出了差点被灭门的事儿爹娘还有大哥竟早早把自己送走了! 「好了好了,今儿个是大年三十,咱们一家团团圆圆的就已经是人生一大幸事了,你们母子好容易才团聚,合该高高兴兴的不是?怎的还闹起来了?」坐在上首的宋氏笑眯了眼劝架:「只可惜你爹你叔叔还有你兄长都在北疆回不来。」 「兄长不是……」肖临风那边自然是通过肖文知道了兄长的事,看老祖宗一脸神色怡然的表情,他不禁有些疑惑,难道是文叔消息错了? 于氏赶忙扯了扯他的袖子,肖临风看娘的表情有些不对,赶忙收住了话口,坐到了宋氏下首去:「老祖宗,临风在您面前您都不好好跟我说说话,往日里您可是最疼我的!」 「好好好,你们都是好孩子,老祖宗都疼!」宋氏笑吟吟地伸手一左一右地拉着两个孙子,满足得不得了:「人上了年纪就想家里儿孙都好好的,只要你们都好好儿的啊,老祖宗这心里就高兴了!」 肖家所住的跨院里头本就只有两三个仆人负责扫洒等粗活,如今两个孙子悄悄返回洛河州,自然是藏住了人才是,所有下人都被遣了出去,连唯一进入跨院的月洞门那也有肖护卫长亲自搬了张凳子坐在那守着,不让任何人进去搅扰肖家人的平静与欢乐。 「护卫长喝些羹汤暖暖身子罢,这大冷天儿的喝酒终究是不好。」月洞门的两扇木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扇,一个穿着水红色织花锦袄裙外头搭了一件灰鼠袄子的年轻女子端着一个木托盘从里头出来了,柔柔地朝他笑着。 看她浅笑嫣然的模样,肖护卫长只觉得醉意又多了三分,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大姑娘!不、不用了,属下不冷。」说罢还自觉郝然,悄悄伸腿往后踢了踢地上的空酒瓶子。 不远处抄手游廊下红彤彤的灯笼烛火映在女子浅笑的脸上显得格外好看,肖临茹将羹汤端着递到他面前,两眼静如秋水,静静地看着他,仿佛他不喝,她就不罢休一般。 肖护卫长是知晓她最是外柔内刚的性子,若是自己不喝,她定是要跟自己犟下去的,这大冷的天儿,她又素来是最怕冷的,若是冷着冻着了,他岂不是罪过大了?想到这里,肖护卫长深深地叹了口气,接过还冒着热气的羹汤一饮而尽:「多谢大姑娘。」 肖临茹目的达成,也不再跟他犟了,道:「辛苦护卫长了。」端着空空如也的碗转身回去了。肖护卫长看着大姑娘离去的背影,却没瞧见她嘴角那抹得逞了一般得意的笑。 肖临风与肖临文到洛河州一事只有肖家人、苏氏与幼金知晓,虽说如今肖家死刑已免,可肖海如兄弟二人还是流放在外的,肖临风二人也还是逃犯的身份,一旦泄露了行踪,不仅他们要完蛋,窝藏罪犯的苏家也要跟着完蛋了,是以这事儿真的是瞒得死死的,硬是一点风声都没泄露。 第24章 肖临风虽然浑,可也知道事关重大,确认家里人都还安好后,年都没过完便在一个风雪之夜中悄悄离去。 「此次分别,竟不知何时能再在娘亲膝下尽孝,还请娘亲多多保重自身!」肖临风临走前重重地跪在了雪地里,「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眼眶也憋得发红却还是强忍着,似乎一夜间成长起来的少年挥别亲人,深深地看了一眼同样也是强忍着泪水的亲人,飞身上马,带着堂弟与四五个护卫一行匆匆离开了洛河州。 于氏泪眼婆娑地看着被夜风吹得高高扬起的披风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沉沉夜色中,伤心欲绝,她只有这个儿子了,可为着他的前程人生,不仅母子不能团聚,儿子还要从此改名换姓,只为延续她肖家血脉。 「外头风大,我扶婶娘回去吧。」幼金虽是偏瘦的体型,可力气比一般女子大不少,于氏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她也能扶着人走得稳稳当当的。那边肖临茹也扶着赵氏,一行四人回到温暖的室内,又喝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羹汤,身子才暖和起来。 知道小儿子一切尚好,北疆那边幼金也托了人前去打点照看,就连尸骨都没找到的长子,幼金也用他曾赠给幼金的碧玉簪作为遗物,为他在苏家院子后不远的竹林处立了衣冠冢,于氏只觉得自己如今所有记挂的事儿都有了着落,这一切都多亏了良善的苏家人,是以对苏家宴的事儿就更加上心了,从哪里要载一株梅花、一丛翠竹到喝茶喝酒的杯子选购,无一不尽心,为苏家宴的开业那真的是尽心尽力,事必躬亲。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虽说早春的天儿还是有些冷,不过上元这日倒是难得的好天气。 「前几日还是雨夹雪,冷的要死的天儿,没成想今日竟出日头了,倒真是个好日子。」于氏笑吟吟地坐在苏氏身旁,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以此来缓解紧张得有些木讷的苏氏的情绪。 今日是苏氏御厨传人手艺第一次正式亮相,她这心口如今更是跟鼓槌一般咚咚作响,宽大暖和的披风底下的双手更是跟打了结一般死死缠在一起,紧张得不行,就连于氏跟她说话也听一半漏一半的。 这边三辆马车载着苏家众人前往洛河州,那头洛河州苏家宴里头,男女分别穿竹青、藕紫两色窄袖上衣配同色长裤,上衣左襟处还端端正正地绣了「苏家宴」三个大字。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各司其职忙前忙后地布置、收拾,只待吉时一到便可正式开业大吉。 黄三爷是洛河州有名的老饕,自然有自己的人脉,苏家宴开张前幼金还没想到这茬,黄三爷就自己先找上门来为她出了个好主意:「咱们可以搞个开业宴席,黄某不才,不过在吃食方面也算得上略有小成,若是把洛河州中算得上号的老饕都请来,以太太的手艺,征服这些老饕应该不算难事儿,有他们背书,苏家宴定能一炮而红。」 幼金想都不想就同意了,至于邀请那些老饕的事儿,自然是由黄三爷去张罗。黄三爷的面子也确实好使,不过两日时间便邀请到了十九位在洛河州算得上有头有脸的美食品鉴家前来,苏家宴尚未正式开张,受邀的客人就都已经到了,迎来送往的苏家宴门口还有舞狮队在表演,更是吸引了无数围观的人群。 幼金站在二楼厢房外的走廊处看着一楼已经是热闹得不行的场面,欣然一笑:「今日这般也算没有辜负咱们大家辛苦几个月的汗水了。」 苏家宴主打中高端路线,从进入酒楼第一眼就能看到柜台后面一整面墙的菜单牌子,均是漂亮的正楷书就,按川、鲁、粤、淮、点心、甜品、酒水七类分列其中,整整一面墙的菜单吸引了每一个走进苏家宴的客人。 一楼大堂可容纳客人桌数四十八桌,分为梅兰竹菊四区,每区十二桌,又以对应主题的屏风、盆栽、微型假山景观相隔,大堂中央是引水而成的约莫五人环抱大小的假山流水,中有锦鲤数尾,意趣天成。 顺着中庭旁的约摸四人宽的楼梯上了二楼,共有厢房二十四间,以二十四节气命名,从二楼下来后,穿过曲径二十步左右,便来到苏家宴后边的厢房,原铺子的后院加上后来买下的一亩大小的院子,接近两亩大小的庭院依着于氏与赵氏的主意,与前头大堂一般按梅兰竹菊分四院,每院有厢房四间,以注重客人的隐私为重,主要为客人提供安静舒适的用餐及临时歇脚场所,庭院中假山奇石、汀兰芳草,可谓是处处巧思。 黄三爷带着他的客人在后院中转悠的时候,前边儿幼金已经点燃开业的鞭炮,烫金的行书写就的招牌「苏家宴」三个大字在初春的阳光中显得格外两眼; 大堂中,跑堂的小伙计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负责上茶水的小丫鬟也泡了一壶又一壶的苏家茶为客人送上; 后厨中,单独为苏氏开辟出来的小厨房中,苏氏带着苏家的两个厨娘在忙着准备开业品鉴宴的席面; 小厨房外的后厨里,川鲁粤淮四个大厨也都各自分有自己的专用灶台、二厨与学徒,每个灶台都燃起亮堂堂的火苗,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这次应邀前来的客人大都是卖黄三爷一个面子,他们大都好吃,也会吃,自然知道洛河州这地界里边有多少好厨子,近来也没听说哪家的大厨被挖走了,想必这苏家宴也只是请了些名不见经传的厨子,若不是顾着与黄三爷还有几分情面在,他们大都不会出席了才是。 黄三爷看着宾客中有不少都是有些心不在焉的,面上笑意不变,他们这样的态度也可以理解,不过他对太太的手艺那可是有十成的信心。带着他们转了一圈后,后厨那边的小伙计传来消息,黄三爷便带着众多宾客进了早早就备下的厢房去品茗谈天。 「各位贵客,上菜了!」打头的是从前头已经忙完的幼金,黄三爷此次召集这些老饕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把幼金推出去,如今苏家生意越做越大,她这个主子自然也是需要一个合适的场面进入洛河州商场的圈子。今日来的宾客大都是在洛河州商场中有些脸面的人,自然是最合适的机会。 第25章 众宾客听到一个少女的声音喊上菜,便以为是酒楼的丫鬟,不过看着衣裳料子倒是富贵人家用的,一时间不知如何称呼她,幸而黄三爷及时插话进来:「诸位,这位便是苏家宴的东家,也是黄某人现如今的东家,苏姑娘。这苏家宴还有苏家香、苏家蜜便都是我们东家一手创立的。」 「原来如此,苏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啊!」众宾客虽都为男子,大都年岁都与黄三爷不相上下,看到这般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进来本还以为是哪家的姑娘,没成想竟然是近几年在洛河州一下子就冒了头的苏家香的东家! 席中宾客的惊艳与赏识的目光落在幼金身上,幼金也只是淡淡笑着,道:「小女子不过小打小闹,往后还要各位长辈多多照顾才是。」转身端起第一道菜放到特制的仿照现代转盘圆桌的木质圆桌上,为众人介绍菜品:「如意羹、金腿烧圆鱼、龙凤呈祥、素山珍、桂花八宝鸭、陈皮牛肉、酸辣黄瓜、一品佛跳墙,小店初初开业,还请各位不吝赐教一二。」 从第一道菜上桌之时,这群老饕的眼睛都瞪圆了,每道菜都真真正正地做到了「色香味俱全」。其中一个稍微年长,坐在首位的老者首先举筷夹了块酱得十分入味的八宝鸭进碗里尝了口后,道:「看来今日老朽没有白来,黄三儿没糊弄老朽啊!」 黄三爷笑得开怀,道:「谁人不知何五爷的舌头最灵,小子若是没点真材实料,哪里敢请您老出山不是?」要知道何五爷可是洛河州这群老饕里头地位最高的,若是他为苏家宴打出了好评价,往后那还用愁吗?是以他真的是三顾茅庐请出了何五爷,果不其然太太的手艺得到了认可,黄三爷自己也悄悄松了口气,幸好这事儿没办砸。 何五爷给了好评价,其他人也纷纷起筷,从第一筷子菜进嘴的那刻,所有人都是眼前一亮的模样落到幼金眼里,幼金才满意地笑着退出了兰苑。 开业当日,苏家宴生意算不上大爆,可自打开业那日后,因着洛河州内不少老饕都自愿为苏家宴背书,甚至连老饕圈子里最德高望重的何五爷都不止一回地提到想再尝尝苏家宴的如意羹,原本其他同等级的酒楼都算不上看好的苏家宴,一炮而红。 至于那些婉拒了黄三爷邀约的老饕,听其他赴宴的老友一次又一次地咂嘴回味,一个两个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又打听到苏家宴规定那日的特色菜每日只限前十桌客人可点,每桌还只能点一道!不由得捶胸顿足懊恼当日自己为何要拒绝人家! 可如今真是后悔都没用的了,苏家宴的特色菜一日只得十道,每日才开门营业就立马被点完了,这些当初婉拒了黄三爷的老饕们,只得每日组团去苏家宴蹲点,只要一开门就立马冲进去点菜,一点老饕的颜面跟尊严都不要了。 不过老饕既然可以被称为老饕,为了美食蹲点排队那又算得上什么丢人的事呢?等到他们终于尝到传说中的苏家宴特色菜,一边流眼泪一边筷子打架抢菜,流眼泪一是激动的,苏家宴真的太好吃了,二是懊悔的,自己当初为何犯蠢要拒绝啊!不然当初就能吃到一整桌足足二十道菜,而不是一日只能吃到一道,还不是每日都一定能吃到的啊! 「饥饿营销什么的真是太有效了!」看着每日都是直线上升的营业额,幼金这几日真是心情好到爆炸。 苏家宴一炮而红连带着苏家的小姑娘们也进入了洛河州富贵人家的圈子边边,尤其是苏家长女,她的故事只要稍微用点心思的有心人便都能打探得到的。 那些个需要一个能断事、理家务的富贵人家自然是对苏幼金这个仅凭一己之力不过四五年间就把苏家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来户变成如今洛河州商场上几乎是人人都有所耳闻的新贵之家的小姑娘青眼有加。 「苏太太,那陈家可是洛河州中绸缎生意做得数一数二的人家,陈家公子年方十六就已是童生之身,那陈家的老爷太太也都是良善宽厚的人,我来之前人家可都说了只要大姑娘嫁过去,那一准儿拿大姑娘当亲生闺女儿看待!」一个身穿桃红色套裙,头上戴着的也是喜庆的红色绒花,手里拿着的帕子都是红色并蒂莲绣样,年约四十的妇人坐在苏家正院花厅中,口吐莲花般把她要说亲的对象陈老爷家的幼子夸得那是天上有地下无。 另一个身材稍丰满些的也是媒人打扮的妇人笑得跟朵灿烂的菊花一般打断方才那媒人的话头:「陈家少爷算什么,要我说还是李家少爷好,人家李老爷可是举人出身,家中更有良田百亩,李公子如今年方十七,已经是秀才之身,将来高中状元,封侯拜相定然不在话下,咱们大姑娘若是进了李府,过几年那诰命夫人的身份那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不是!」 「你这辛婆子说的话也不凭点良心,那李家公子定了三回亲,每回不是未婚妻长病不起就是未婚妻跟人私奔了,这样的人你也敢拿出来说亲,真不怕人笑话!」首先开口的那媒人被半路截断了话,自然是不高兴的,加之又看不惯她这般嘚瑟,便开口讥讽道。 那被唤做辛婆子的媒人见她这般拆自己台,自然心中也不乐意了,开口反驳道:「那是她们的事儿,跟李公子又有何干?你也好意思说我,陈家太太多厉害的人啊,你非骗人家说她是什么良善之辈!方如花你这样骗人就不怕折寿!」 「你说谁骗人呢!」「说你!」 眼瞧着两人就快打起来了,一脸懵加一脸尴尬的苏氏赶忙示意宋婶子拉开两人,笑着婉拒了两人:「多谢两位媒人好意,只是我家幼金如今年岁还小,我还想多留两年呢!」 辛、方二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都十分尴尬地干咳了两声。辛婆子脸皮厚些,笑着应道:「大姑娘今年也快十六了,太太若是想多留,不若可以先定了亲,晚些过门也是可以的,那陈家公子真是拔尖儿的人才,若大姑娘错过了怕真是可惜了了!」 「多谢二位美意,只是我们家幼金如今还未定性,我还想再留一两年磨磨她的性子,等将来要说亲的时候,我一准儿先找二位帮忙相看。」苏氏虽然头疼,不过也不敢把媒人给得罪了,毕竟家中如今只得幼银是定了亲的,其余七个女儿将来都要陆续说亲的,若是得罪了媒人,怕是将来孩子们说亲的事儿就难办了。 第26章 媒人这个行当讲究的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两人都很想做成苏家这个生意,可人家姑娘的娘亲都这般说了,她们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强要人家闺女儿嫁过去吧?两人只得悻悻告辞。 出了苏家大门,辛婆子就先开口骂人了:「好你个方如花,我好好的亲事说着,你给我添什么乱!」 「我什么添乱!明明是你自己红口白牙地骗人!」能做媒人的婆子,哪个嘴是笨的?方婆子自然也是不甘示弱回击道:「那陈家婆娘多厉害啊!自家相公纳个妾都要被她打得半死,你还这般坑害人家,不是居心不良是什么?」 缓缓关上大门的汪大爷听到门外两个媒婆在那吵架,不由得边叹气边摇头,女人真是可怕! 有人打大姑娘的主意,不过也有人打起三姑娘的主意,更准确地来说,是苏家香的主意。 苏家三姑娘主管着苏家香后厨这个消息并不什么秘密,不少人看着如今苏家香生意越来越火爆,就算开了分店,分店生意也同样火爆,如今苏家香已然成了洛河州点心行业的翘楚,就有些有心人打起了三姑娘的主意了,只要有这个收益,娶了这个媳妇儿那就相当于娶了个财神爷回家啊! 不过苏家大女儿说亲都说不成,三姑娘还比大姑娘小两岁,怕是更加没希望了。于是乎…… 「啊!女侠饶命啊!」苏家香分店后的小巷中,两个一脸流里流气的混混拦住了孤身一人出来的目标,还未来得及给那付钱雇他们的公子英雄救美的机会,自己就已经被打趴下了。 精致的绣花鞋用力地踩在已经叠在一起的两个混混背上,幼珠笑得一脸娇俏:「两位兄台有何见教啊?」她好激动,这还是她第一回实战,要知道平日里跟护卫长对打她永远都是被打趴的那个,原来打架赢了这么爽的! 「我兄弟二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女侠饶命!」被紧紧地踩着背的混混只觉得自己胸口痛,嘴角也痛,鼻子也好痛!这么一个看着娇滴滴的小姑娘,谁能想到她出手这么狠的?! 他们才将人拦下,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自己先是被一拳打中鼻子,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一脚踢到胸口倒地,又还没爬起来就把脸都打肿了!这哪里是小姑娘,明明是女阎罗啊! 另一个被压在底下的混混虽然没挨这么多拳,可他被小姑娘用尽全力的一脚踢中了子孙根,如今倒在地上还爬不起来,男儿泪早就流了一地,痛得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公子不过给了他兄弟二人二两银子让自己拦住这小姑娘,没提前说这小姑娘会功夫啊!失策!太失策了! 幼珠笑眯了眼,收回了自己的脚,半俯下身子看着压在上面那个混混:「你们这拦着我是要劫财还是劫色啊?」这可是她第一回碰到半路打劫的,还想好好玩玩呢! 「不、不、不是,小的哪敢打您的主意,是有人花钱雇我们的!」那小混混显然也是没有什么道德底线的,毫不犹豫就出卖了他的雇主:「是有位公子花了二两银子雇我们来为难姑娘,他好英雄救美。哪曾想到女侠您身手这般好……」 幼珠右手细细的抚摸自己握成拳的左手,笑得越发灿烂:「哦?是吗?那我的英雄在哪呢?怎么还不出来救我呀?」英雄救美这种老掉牙的招数也敢拿出来献宝,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千、千真万确。」看着她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握着拳头,两个混混不由得都用力地咽了口口水,不要再动手了啊!不然二两银子的辛苦费都不够医药费了啊!指了指巷子口的方向,道:「小的只知道那公子左边脸上有个豆大的痦子,说只要我们把姑娘拦住了他就会出来。」 幼珠拍了拍手,看向空无一人的巷子口,摆摆手道:「我晓得了,你们走吧,只是往后可别再这般不长眼,不然就不是这么简单就放过你们了……」 看着她脸上阴恻恻的笑,那两个混混只觉得背脊有些发凉,互相搀扶着屁滚尿流地火速逃离现场。 至于那位英雄,早就在幼珠动手的时候就偷偷溜走了,两个混混她都收拾了,万一连他也搭进去怎么好? 带着小厮火速逃离的卫大郎坐在茶楼里感叹:「幸好提前知晓了苏三是个母老虎,若是这样的人娶进家门,将来不得日日发雌威!」 卫家是做酒楼生意的,卫大郎也不知打哪听来的消息,就把主意打到了苏家三姑娘的身上,不过此刻他全身上下都在庆幸,他这身娇肉贵的,若是娶了个母老虎回去,将来不得连夫纲都振不起来了?越想越庆幸,不过他还不知道他还是庆幸得太早了些。 虽然是早春还有些凉,不过卫大郎还是自命风流地摇着折扇,看着往来的姑娘家哪个好看的就紧紧盯着人家看,直到小姑娘害臊躲开后他才发出几声淫笑,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真是快活得很! 不过他的快活可没过多久,第二日傍晚在路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直接被人拖了进去,然后用麻袋套着被人往死里揍了一顿,那揍他的人也不怕泄露身份,一边打还一边骂到:「我让你英雄救美,我让你英雄救美!」下手那叫一个快准狠,打得他遍体鳞伤又无从反抗。 一旁将人按得死死的苏家护卫一边小心地闪躲着生怕三姑娘误伤自己,一边还要用力按紧这个对三姑娘意图不轨的小王八蛋,又是怕又是欣慰,三姑娘这是出师了呀!看看这一脚踢得多狠,看看这一记左勾拳打得虎虎生风,越来越有女中豪杰的风范了! 将人往死里打了一顿后,幼珠甩了甩有些发痛的双手,伸了个懒腰,瞥了眼还被麻袋套着的垃圾,道:「得了,把人给卫家送回去吧,不知卫公子得罪了什么人被人打得奄奄一息,我苏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是举手之劳,就不用他卫家的谢礼了。」说罢也不顾什么姑娘家的仪态,直接往那人身上啐了一口,带着丫鬟大摇大摆地走了。 卫家夫妇见儿子被打得连娘都认不出来,又是伤心还要感谢苏家,立马就安排人给苏家送上了一份厚礼,感谢苏家出手相助救了他儿。 第27章 「我的儿,究竟是什么丧心病狂的畜生,竟将你打成这副模样啊!」卫太太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从小是金尊玉贵地养着,自己都舍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怎料会被人打成这副模样?叫她怎么能不伤心难过? 「我看就是你平日里将他纵容坏了,整日里不好好读书,生意上也帮不了我什么,就知道招猫逗狗,人家没打死他那都是手下留情了的!」卫老爷最是不喜这个游手好闲的长子,如今看他竟还被人打成这样送回来,就更加厌恶他了:「明明是大哥,却一点样子都没有,你不能给你的弟弟们做榜样就算了,还整日里丢人丢到家了,我迟早有一日要被你气死!」 「老爷!大郎都被打成这样了您还要怪他!」卫太太一听他提起那个小狐狸精生的两个儿子,面色就变得更加难看,偏生就那狐媚子会做样子,还叫老爷给两个贱胚子读书,读个屁书,青楼妓子生下来的孩子读再多书也还是贱胚子,难不成能变成凤凰不成?「贱人生出的孩子那就是贱人,凭甚跟我的大郎相提并论?」 「无知蠢妇!你就继续惯吧,今日算是他命大被人救了回来,等哪日被人活活打死那才叫好!」卫老爷真是被这蠢妇气得快内伤了,索性就拂袖而去,懒得管这摊破事了。 可怜那卫大郎本想英雄救美,哪曾想偷鸡不成蚀把米,被那苏家的母老虎打断了肋条还不敢告诉爹娘实情,生怕爹知道实情以后更加看他不过眼,只得将这苦果自己咽下去了。 苏家宴酒楼中,心情好到飞起的幼珠一进来就挽着长姐的胳膊不肯放,叽叽喳喳地跟她说着自己的「丰功伟绩」:「长姐你是不知道,那卫大郎长得瘦不拉几的,一看身上就没二两肉,还想英雄救美,我看他是狗熊还差不多!我才轻轻一拳过去,他就倒在地上唉唉叫,真是没用!」 幼金被她缠得没法子做事,便打发了苏家宴的管事出去,自己好腾出时间来好好听三妹讲故事:「这么说来你把人打了一顿还把人送了回去?」这幼珠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些,竟然背着自己带了护卫去收拾卫大郎:「你就不怕那卫大郎往后报复你?」 幼珠撇了撇嘴,她才不信那个怂货还敢上门来找自己报仇呢!「怕什么,他要是还敢来,我再好好收拾他一顿呗!」挥了挥自己的小拳头,有些耀武扬威地说到:「要知道本姑娘的拳头那可不是吃素的!」 「罢了,这回的事儿就这般算了,原也是那卫大郎图谋不轨在先,教训教训他也好。」幼金叹了口气,家里这么多妹妹里就属幼珠性子最是火爆,一点亏也吃不得,有她在看着还好,起码能听自己的话,可若是自己不在她身边,真是不知道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来!洁白修长的食指点了点幼珠被刘海覆盖着的额头,道:「不过你,回去跟护卫长领罚,每日加两刻钟的扎马步,为期一个月。」 「长姐!」幼珠听完前半段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长姐后半段的话给打击到了,抱着她的胳膊就开始撒娇:「人家也没错呀!人家只是以牙还牙而已,为何还要罚我嘛!长姐~~~」 幼金被她晃得难受,赶忙拽住了她,道:「不许撒娇,再纠缠不放,就一个时辰。」这小丫头如今性子越发刁钻,不给她好好磨一磨怕是将来越发无法无天了。 幼珠见长姐这般也知道自己是逃不过这一劫了,小嘴撅得高高的,心中对那个该死的卫大郎又记上了一笔。可怜那卫大郎,养了好几个月才将骨头养好,后来时不时出街还要莫名其妙被暴打一顿。不过这也都是后话了。 说回眼前,时序进入阳春三月,三月初六是幼银的十五岁生辰,自然又是一场热闹。 特意从茶乡赶了回来的韩立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白玉簪作为及笄礼送给幼银,幼银及笄后,两人的婚事也再一次被苏氏提起:「幼银已经及笄了,那婚事是不是也该操持起来了才是?」这两年韩立在茶乡那边忙前忙后的,两年的磨炼让韩立性子变得越发沉稳,苏氏自然是对他越发满意。 「幼银才十五,还太小了些吧?」幼金坐在苏氏身旁,微微活动着脖颈,真是太久没运动了,今日这般忙了一整日还有些吃不消。 苏氏倒不这么认为,道:「你看咱们五里桥里边儿的姑娘家,哪个不是十五六岁就出嫁的了?幼银还好说,就是你这孩子啊马上就十六了,也还是不肯相看,难不成真要绞了头发当姑子去不成?」苏氏一想到长女的婚事就开始头疼得很,偏生长女还是最有成算的人,若是她不愿意,自己就是怎么着也是拿她没法子的。 「说着幼银呢,好好地怎又说到我身上了?」幼金被苏氏这猝不及防的话题转移吓得呛了一下,赶忙端起杯子来喝了口水,并不想跟苏氏讨论这个话题。 苏氏见女儿被呛得脸有些红的模样,心中喟叹一声,问到:「幼金,你老实告诉娘,你是不是还放不下肖大公子?」 「噗!咳咳咳、咳咳……」如果方才只是无奈,这回幼金是真的尴尬到无地自容了。 苏氏没想到女儿竟反应这般大,一边伸手过去轻柔地为她拍拍背顺顺气儿,一边惆怅地继续说到:「你不说娘也知道,你对肖公子的心思,可肖公子人都没了,你总不能守着这份念想过一辈子不是?」虽然肖大公子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孩子,他娘亲也是个良善的主母,可如今肖大公子都不在了,女儿才不过十六,总不能守着这份念想自己过一辈子不是? 「娘,不是这个原因。」幼金都不知道苏氏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不害臊」地跟自己探讨感情问题了,不过说到肖临瑜,就像是少女初恋的白月光一般,错过了便是错过了,虽然午夜梦回之际还能回忆起他抚摸过自己脸颊的手的温度,可如今也是人鬼殊途了,她总不能上演人鬼情未了吧? 幼金自己心中百转千回,不过也没有将这些都拿到明面上跟苏氏说,只道:「娘,感情的事儿是不能勉强的,若是女儿来日遇到心仪之人,定会跟娘说的。」言下之意就是要苏氏不要操之过急。 第28章 苏氏却误会了女儿的意思,以为她还陷在旧情中无法自拔,可又见她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只得浅浅地叹了口气:「罢了,你也大了,你总有你的主意,娘也管不了你这么多,娘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苏家宴的生意蒸蒸日上,韩氏与幼宝婶侄俩张罗的香料水粉铺子也顺利开张了。 月文生哥俩如今依旧在苏家住着,每日跟在陈老先生身边读书习字,一年多下来也有了大进展。 「今日先生说我们今年可以下场试试看了。」用过晚膳后,月文生有些腼腆地将此事说与韩氏知晓,双手背在身后,颇有些手足无措地半垂着头,也不好意思抬头去看韩氏。 韩氏听完儿子的话,惊喜地抬起头来,两眼微微放光:「真的?!」韩氏是知道儿子的心性的,这一年来借住在二房家中虽说样样都好,可长子最是有骨气的人,虽说感恩二房的照拂,可也不愿一直这样在别人家中白吃白喝,因此长子一直绷着一股劲儿在读书,没成想今年竟可以下场一试了,长子虽早年读过几年书,可中间也断了一年多,可想而知这一年来长子有多辛苦! 「娘放心,儿一定会一举考取功名,好好孝顺您老人家的!」月文生双手握拳,认真而凝重地抬头看向韩氏,极度渴望得到韩氏的肯定。 韩氏眼眶微微泛红,欣慰地拍了拍长子的肩膀,道:「娘相信文生一定会考取功名的!」原来不知不觉长子已经长得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了,韩氏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感慨,当年小小的一个白玉团子如今已经长成很快就能顶门立户的少年了。 又想到近日的烦心事,韩氏还是决定自己将这事儿解决了,如今已然三月初,童子试最晚不过四月,可不能为着这点子破事影响了文生应考的心情。 月文生兄弟的户籍已于去岁就重新入了户,虽还是姓月,不过入的是韩氏为户主的新户口,幼金直接花银子进衙门为韩氏母子重新改了籍贯,他们已经摇身一变从定远的月氏一族变成洛河州的月氏一族,算是与月家彻底划清了界限。 听说月文生要参加童子试,里正何浩那边也二话不说就给他开了户籍证明,又为他找了保人。苏家这边直接派人就拿着保书送到衙门,不过两日就办妥了报考之事。 「我瞧着你这表弟虽然年岁不大,倒也稳重老成,童子试想来也是能一举中的。」将保书亲自送回苏家的何浩坐在正院花厅里与幼金说着话,如今何家的日子也越发地好过了,码头边上的小饭馆生意甚好,何家靠着这小饭馆不过一两年间就挣了不少银子,如今家中新添良田近二十亩,还请了长工,加上何轩海去岁秋试中了秀才,何家如今在五里桥的地位越发地高,虽然比不上苏家发迹速度,不过在五里桥那也是引人侧目的了。 幼金接过保书确认无误后,便打发家里下人给送到衙门去,自己则与何浩说着话:「近来铺子生意这般忙,还劳烦您亲自跑这一趟。」三房的人住在苏家对外都是托称是表亲,也免了不少口舌。 何浩「哈哈」地笑了几声,道:「我这都是小打小闹,不过是养家糊口罢了,哪里有什么好不好的!」他知道苏家今年又新开了一家酒楼,也远远地路过过几次,那日头底下烫金的招牌都不知道晃了多少人的眼,他哪里敢跟人比? 幼金与何浩寒暄了好一会,才亲自送他到苏家大门口:「多谢里正叔跑这一趟了。」接过下人提着的食盒双手递给何浩:「家里人自己做了些点心,带回去给婶子跟小宁妹妹尝尝,还请里正叔不要嫌弃。」 何浩哪里不知道苏家香?怎么会嫌弃?依着他这几年与苏家人的接触了解,幼金自然送了出来就肯定不会收回去的,便也乐呵呵地收了下来,提着食盒往五里桥回。 五里桥村口,一些闲散村民瞧见里正提着食盒打河西边回来,便晓得这是苏家又给他什么好东西了。有些个瞧不过眼的,私底下嚼着舌根:「还里正呢!这不就是苏家那群娘们儿身边养的一条狗一般嘛!有甚好的都想着给有钱人巴巴地送去!真是丢人!」 有说闲话的,更多的是羡慕的,那苏家如今多富贵啊!光是远远瞧着每日进进出出的马车都有五六辆!更别说旁的了!不说旁的,那里正跟人家交好,人家码头边上的铺子据说是低了市价三成租给何家用的,再看那何家,不过两年光景,如今是又买了良田又加盖了三间宽敞气派的青砖瓦房!谁不羡慕! 何浩也不管那些眼红的村民说什么,他是与苏家交好,可他自问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斜,又有甚可怕的?与村民们点头寒暄了数句后便提着苏家送的食盒回家了。 「爹这是去幼金姐姐家里了吗?」何小宁出来给何浩开门,见他提着的食盒像是去岁苏家姐姐送节礼上门来的盒子样式,想想苏家的点心,何小宁便馋得口水直流,探头探脑地看着爹手里的盒子问到:「幼金姐姐给爹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 「就你精怪!」何浩点了点女儿的脑袋,将食盒递了过去,笑道:「都十三岁的大姑娘了还这般嘴馋,也不知是馋虫投胎了还是怎的!」何浩只得一子一女,长子何轩海去岁年初成了家,去岁秋试中了秀才后家里双喜临门,如今再过两三个月何家就要添第三代了;至于幼女今年已到十三,自幼也是娇宠着长大的,倒是娇憨可爱,何浩就是操心女儿这般不开窍的样子,将来嫁人了到婆家那得吃多少亏! 何小宁跟在爹爹身后回了上房,将食盒放到炕桌上,打开盒子看到摆得满满的都是精致可口的点心,只觉得口水直流,哪里知道她爹的心思? 捻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入口即化的桂花糕香糯可口,感受着桂花的浓郁香味在口腔中四散开来,何小宁差点好吃得连舌头都要吞了下去,三口两口就吃完了一个,然后看着一旁喝水的爹爹,便道:「爹不尝点吗?嫂子这两日说口里没啥滋味,我送点过去给嫂子尝尝去!」 「这是小妹你去买的?」何轩海娶的是他书院中刘先生的内侄女儿,闺名叫莲花儿的。莲花儿幼年父母双亡,虽说是刘先生的内侄女,不过刘先生也是拿她当亲闺女儿养大的,莲花儿在闺阁之时就时常到书院去给刘先生送饭,一来二去的也就对长相清隽的何轩海有了少女的心思,因而刘先生当初有这么个意思之时,莲花儿又喜又羞,自然是应下了这门亲事的。 第29章 莲花儿是个心思重的,嫁入何家后,虽说是乡里人家,可何家这两年条件越发地好,吃穿从来不短了她什么,不可以说是不快意了,唯一让她不满的便是她发现她的相公对自己总有一丝客气太过。可她又不晓得是为甚,自有孕以后,心思就更重了几分,是以日日都吃不下什么东西,今日倒是闻着何小宁端来的点心甚是开胃,边拿起一块吃边问了两句。 小宁坐到莲花儿对面,笑眯眯地说到:「这是苏家姐姐给爹带回来的,她们家点心可好吃了!」说起苏家的点心何小宁就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模样,苏家姐姐可是她除了爹娘大哥以外最最喜欢的人了! 「河对面的苏家?」莲花儿嫁到五里桥来已有一年,虽然何家与苏家来往不少,可莲花儿说不清为何就是不喜那个笑起来一双眼往上扬的苏家大姑娘,也许是她笑得太讨厌,也许是她穿的衣裳料子太好,也许是丈夫偶尔提及她的时候总是笑着的…… 一想到这,莲花儿才好了些许的胃口就变得差了许多,将咬了一口的点心放回碟子上,有些赌气道:「算了,我吃不下,小妹你拿去吃吧!」 何小宁有些奇怪地看了眼嫂子,方才不是还挺开心的吗?怎么一下子又阴沉着脸了?不过何小宁也不敢问她什么,「哦」了一声端着只被吃了一块半点心的碟子灰溜溜地出了东厢房,留下脸色变得有些阴沉又有些奇怪的莲花儿自己一个人在屋里生着闷气。 挺着大肚子的莲花儿坐在屋里,一想到自己方才吃下去的点心是苏家的,就不停地犯恶心,最后没几下还是全都给吐了出来,原就气色不好,吐过后就更加差了。「苏幼金,你究竟想做什么?」为何无缘无故要给公爹带点心回来?为何小妹会端点心来给自己?难不成是她教唆的? 莲花儿越想心中就越觉堵得慌,囫囵倒下睡了,直到暮色沉沉,小宁敲门来叫她吃晚饭才醒过来。 何家的餐桌上,摆了一大盆香喷喷的酸菜炖猪肉,两样新鲜的蔬菜,还有赵春华从自家小饭馆里带回的一些卤得入味的肉骨头,以及何小宁特意为娘亲跟大哥留着的点心。 「今日这肉倒是炖得不错,轩海你读书辛苦多吃些才是。」赵春华在自家的小饭馆里忙了一日只觉累得连胃口都差了些,这一口酸菜进肚倒觉得胃口都敞开了不少,见儿子有些心不在焉的便夹了块炖得烂烂的肥肉到他碗里:「瞧着你精神头不大好,读书虽说要紧,可也还是要顾着身子些才是。」 何轩海接过他娘夹过来的肉,道:「只是近日功课有些多,不碍事的。」何轩海虽如今是秀才之身,从原先的书院换到了洛河州的官学中求学,他素来有几分聪慧,当初在书院中时颇得书院先生青睐,未免有些心高气傲。可如今到了官学才知原来洛河州之中人才济济,自己身在其中未免有些太泯然众人了些,是以昼夜苦读,精神头确实有些不如之前。 莲花儿却瞧得真真儿的,相公筷子没往肉那伸几回,倒是捻了两块摆在小妹面前的点心吃了,想到每回那苏家大姑娘到家里来时相公都格外高兴些,她原就不大好的胃口就变得更差了,明明炖得喷香又开胃的酸菜猪肉,莲花儿却连筷子都拿不动了,沉着一张脸坐在那也不言语。 赵春华瞧着突然小性子发作的儿媳,抿了抿嘴也不说什么,夹了块肉放到何小宁碗里:「小宁你也多吃些。」不是她赵春华嫌弃这儿媳妇怎么样,只是她俩性子是真不对付,她素来是爽利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的,可这儿媳妇心思重,她初初嫁入何家之时还因着自己一句无心的话自己闹了好几日的小性子,别人家都是儿媳妇伺候婆婆立规矩,她这做婆婆的如今反倒跟伺候主子一般伺候起她来了!早知道还不如给儿子寻个乡下姑娘当媳妇呢! 何轩海自然是不晓得自家老娘跟媳妇之间的恩怨,吃完饭就回房继续读书去,莲花儿索性也放下碗筷跟着他回了房。 「知道的是说咱们家娶了个儿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娶了个祖宗回来呢!」见东厢房的门一关上,赵春华就小声地骂了句。 何浩知道自家婆娘与儿媳妇不对头,不过见她这般也还是出言劝了两句:「好了,儿媳妇年纪小不懂事,你都是要做祖母的人了,跟她计较什么?」不过何浩心里也是叹了口气,都说娶妻娶贤,这莲花儿这般还真的不知道是贤还是不贤的,这才进门不过一年多,将来日子可怎么过才是? 赵春华没好气地瞪了眼和稀泥的何浩:「就你会充好人在这当和事佬。」不过也不再多说什么,一家三口也算是舒舒服服地用完了这顿饭。 「正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好歹也夫妻这么多年了,娘子你既然过上了这般前呼后拥的好日子,总不能一点情分都不顾让为夫在这跟人卑躬屈膝地过不是?」月长寿笑得一脸温和的样子,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十足十的不要脸:「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啊娘子!」 韩氏手里端着的杯子用力地摔在桌上,一脸暴怒地看着仿佛失忆一般忘记自己做过的那些事的月长寿,还是强压着自己心中的怒气,咬紧牙关问到:「当初是谁不顾情分要将我的女儿卖给有钱人做填方的?又是谁气死了我娘?又是谁将我抛下自己逃难去的?月长寿你未免也太恬不知耻了些!」 月长寿听她这般字字诛心地质问自己,却舔着脸笑道:「当初都是为夫猪油蒙了心,一时想差了,如今为夫浪子回头金不换,咱们往后好好过日子,还请娘子就原谅为夫这回罢!」月长寿不愧是在杂货铺子做了十来年的人,练就的这把巧舌如簧的本事还真是比一般人厉害不少,这话说得若是不知情的人听了指不定都要感动地流下几滴泪水不成。 可韩氏不是没脑子的人,她自然知道月长寿如今这三不五时地寻上门来不过是见自己如今日子比他好过,过够了苦日子的人想借此机会巴上自己,让他可以继续翘着腿当他的三老爷罢了!再者韩氏的心早就在月长寿带着那娼妇一起抛下自己离开翠峰村的时候就死得透透的了,哪里会因为他这几句花言巧语就心软? 第30章 「你不必在这跟我巧舌如簧,不妨直说,你究竟想如何?」韩氏真是一刻也不愿跟他多呆,可就怕自己若是激怒了月长寿,这人若是被逼急了真不知能做出什么事儿来,虽说如今他还只是找到了自己,不知道幼荷与文生文玉兄弟俩的存在,可若是被他发现儿女都在洛河州,指不定要怎么折腾。 月长寿「嘿嘿」地笑了两声,道:「自然是想与你破镜重圆啊,婉清。」婉清是韩氏的闺名,以前两人情谊未破之时,月长寿私底下也会这般唤她,她心中也总是欢喜的。说罢还想伸出手去跨过横在两人之间的木桌去拉韩氏的手。 韩氏眼疾手快直接躲过了月长寿的动作,冷笑一声,自己以前怎么没看清原来自己同床共枕了十几年的人竟不配为人! 月长寿自讨了个没趣儿,讷讷地收回了手,指天顿地赌咒般起誓:「婉清,我是真的洗心革面了,自打我重遇你的第一日起,我就一直在寻咱们的孩子,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把孩子们寻回来的,将来咱们一家四口还跟以前在定远那般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你只要在家享福就成了,铺子上的事儿就让我来操心就成。」 「说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这铺子吗?」韩氏冷笑一声,眼神嘲讽地看向月长寿,道:「月长寿你还真是跟狗见了肉骨头一般,见着钱就扑上来,我只能告诉你,你的白日梦要碎了,你也不想想当时在定远之时你卖了我家的铺子,又卷着所有银子跑了,我去哪里来的银子开这般大的铺子?」 被她这般夹枪带棒的一番话堵得月长寿呆愣了好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一说来。是啊!当初卖掉韩家的铺子也是自己干的事儿,钱都在自己手里,韩氏是怎么到洛河州来的,又怎么会在这个一看就投了大把银子的脂粉铺子进出?月长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难不成韩氏是傍上什么有钱的富商了? 一想到自己可能头顶一片绿油油的,月长寿面色就变得十分难看:「难不成你是遇着什么贵人了?你做了什么人家能费心巴力地带你到洛河州来,还让你在这铺子里进出管事?」 余光落在韩氏身上来回打量了几圈,韩氏原长得也不丑,加上这一年多在苏家将养得好,倒比在定远之时还多了几分利落舒朗,月长寿越想越觉得是她给自己戴了绿帽子,心中一腔怒气却只能死死压着,为了过上好日子,绿帽子又算得上什么? 「月长寿你自己恶心不要脸,我还要脸,你给我走!」韩氏被他气得脸都白了,指着大门口低声吼到:「再不走我就喊人了!」为着家里人的安全起见,幼金是在苏家的每个铺子都安排了两个护卫守着,以防有人闹事的。 月长寿抿了抿嘴还想说什么,不过瞧韩氏一副要与自己拼个你死我活的模样,月长寿只得暂且歇了这份心思,强压自己心中的怒气,柔声道:「婉清,方才是我的不是,你莫生气,今日我先走,过两日我再来瞧你。」 从脂粉铺子会客的小茶室里出来到大门口这段短短的路程里,月长寿再次细细打量了脂粉铺子的格局,心中一边是感慨韩氏真是傍上有钱人,一边暗恨她无情无义,自己过上了好日子就想抛弃他去攀高枝儿。心中又是羡慕又是暗恨的出了脂粉铺子,差点还撞上了今日到铺子来看看的幼宝。 「你做什么?!」幼宝身边的丫鬟冬至眼疾手快地拦住了立马要迎面撞上自家四姑娘的中年汉子,杏眼圆睁呵斥道。 月长寿心中本就不爽快,突然还被这么个小丫头痛斥了,立马抬起头来想骂人,不过那姑娘穿的衣裳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穿得起的,她身边还跟着一个高大的护卫,如今已经是护卫顶在前面冷冷地看着自己,月长寿瞬间就怂了:「抱歉抱歉,是小人没注意。」 幼宝看了眼这个前后转变得有些太快的中年汉子,觉得他有些眼熟可又说不出哪里眼熟,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便示意护卫放行:「铺子还要做生意呢,别在这闹事儿。」 「是。」护卫往旁让了一步,月长寿心里也松了口气,赶忙千恩万谢地走了,丝毫没有认出方才自己差点撞上的一副有钱人家姑娘模样的少女竟然是五六年前连饭都吃不饱的二房六丫头。 铺子里的人见东家来了,都笑着行礼:「四姑娘来了。」韩氏与幼宝一起开的脂粉铺子名曰「胭脂醉」,胭脂醉营业范围主要是女子所用的脂粉、香皂、香露等物,因此铺子里的人也都是从苏家其他生意上调过来的女子,对四姑娘与韩太太都十分尊敬。 幼宝浅笑着点点头:「无事,你们且忙,我不过闲来无事来瞧瞧,三婶呢?」三婶最在意脂粉铺子,平日里是一步都不愿离开的,怎么今日还不见人了? 听到四姑娘这般问,铺子的小管事回到:「就方才差点撞到姑娘的那人,他来找掌柜的不知何事,掌柜的还在茶室里没出来呢!那人不是第一回来了,每回他来了走以后掌柜的都不大高兴,不过掌柜的不说,我们几个也不敢问。」 韩氏眼角的泪还未擦去之时,幼宝便进到茶室来了。 「三婶是怎么了?」在幼宝的印象里,三婶素来是最利落爽朗的性子,怎地会背着大家偷偷掉眼泪?坐到韩氏身边一脸焦急地问到:「可是出了什么事儿?是铺子上的人不服管教还是客人给气受了?难不成是方才那人……?」 「幼宝你见着他了?他没认出你吧?!」原还在赶紧擦掉眼角泪珠的韩氏一听幼宝说方才那人,立马就猜到幼宝应该是正好与月长寿撞上了!两眼有些惊慌,双手紧紧拽着幼宝的手,迫切地需要知道答案。 幼宝被三婶这般紧张的模样搞得有些糊涂了:「什么认出?只是那人走路不注意差点撞上我了,不过我瞧着他方才一直在打量咱们家铺子,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究竟是何人?」一向最是沉稳的三婶竟然被吓得这般惊慌失措,想必定是极可怕的人吧?幼宝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从韩氏的「魔爪」里挣脱出来,轻轻地挥了几下,三婶力气可真大! 第31章 听到幼宝这般问,韩氏倒一下子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了,她们一家四口已经给幼金跟二房添了这么多麻烦了,如今月长寿只是寻到自己,总不能让他晓得二房的人如今过得这般好,不然定会闹得二房众人鸡犬不宁的。 一想到这,韩氏就决定坚持自己一开始的决定,要独自一人将此事解决掉,她虽然帮不了二房多少,可总不能一直给人家添麻烦。拍了拍幼宝的手,强挤出一丝笑,道:「无事,不过是一个不重要的旧识,知道我也在洛河州就来找我叙叙旧罢了。」 「是吗?」幼宝的脸上写满了「不相信」三个大字,若是不重要的人,三婶为何惊慌失措到这种地步? 韩氏用力地点点头,道:「是。」 幼宝虽狐疑,不过既然三婶不愿说,想必也有她的苦衷吧?自己也不好一再强求,只道:「好吧,三婶若是遇到什么麻烦事儿了一定要告诉我们,不要自己扛着才是,毕竟咱们是一家人。」 韩氏被幼宝这句「一家人」感动得鼻子有点酸酸的,道:「成,三婶知道了。」心中更加坚定不能将此事告诉二房的想法,二房的人,每个对自己一家都是真心相待,自己不能知恩不报,还时不时给人家添麻烦。 可韩氏一无钱财、二无权力的,她又能想出什么法子对付月长寿呢?想来想去,想了好几日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倒是被月长寿又缠上了她。 「婉清,我远远瞧着就像你,没成想真是你,几日不见你倒是瞧着清减了些。」月长寿笑着拦住了今日出来采买的韩氏,丝毫没看见韩氏难看的脸色一般与她说着话。 韩氏一见是他,脸色当场就变黑了几分,并不想搭理他,就想从旁绕过去。 可月长寿好容易见着人了,哪里会这般轻易就放她走?伸手拽住了韩氏:「总归是夫妻一场,你我如今也还是夫妻,你这般未免也太绝情了些罢?我若是过不好,你就不怕良心不安?」这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韩氏脸色有些苍白,宽大的衣袖下两手紧紧握拳,强忍着心中的恶心与暴怒,压低声音问:「月长寿,你究竟想如何?」 「我知道你如今是在为苏家做事,想必你也不忍咱们夫妻长期分离不是?」月长寿那日离去后又找人打听了一番,原来韩氏如今是在为洛河州近几年才发迹起来的苏家做事,要知道那苏家光是在洛河州就有好几间大铺子,只要他能进苏家的铺子做事,就不怕没银子捞!「你去求求东家,给我安排个缺,我怎么说也管了十几年的铺子,做个管事,不,做个掌柜那都是绰绰有余的!」 听到他提到苏家,韩氏的心立时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不过听完他后面的话,韩氏的心还回归原位,以一个讥讽的眼神看向他,唇角眉梢尽是嘲讽:「你还真是不死心。可我不过是苏家的下人,我哪里有这般大的本事安排你进去苏家做事?」 月长寿却是不接受她这个回答的,他到洛河州已经一年多了,原本以为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及好口才可以在洛河州混出个人样来,先是被人坑了一把,家里所有的积蓄被坑得只剩不到十之三四,后来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小杂货铺里做事,不过是顺手拿了点糖盐回家,就被那掌柜的扣了一个月的工钱然后把他扫地出门。 想到这月长寿就满心地不忿,他帮那个抠门鬼赚的银子还少吗?不过就是拿了他一点子糖盐,竟连一点情面都不讲就把他扫地出门!只等有一日他飞黄腾达了,一定要回去给那个老抠门鬼一点子颜色瞧瞧!眼前原先被自己嫌弃的韩氏就是他飞黄腾达路上的垫脚石,他一定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才是! 仿佛听不出韩氏话中的讥讽之意,舔着脸笑道:「婉清,你看你现在绫罗绸缎穿着,金银首饰戴着,总不能一直瞧你相公我受苦不是?」说她跟苏家的东家没什么牵扯?鬼才信!她韩婉清若真只是个普通下人,还能戴得起这么大一支银簪子?还有手腕上那亮晃晃的鎏金缠枝莲手镯,随便一样那都值好几两银子! 韩氏被他没皮没脸的样子气得不行,又看着身边过往路人时不时有些飘个眼神过来瞧热闹的,心中就更加不乐意与他纠缠了:「我懒得跟你废话,我还有事,你赶紧放开我!」 「婉清,有什么事儿能着急得过咱们夫妻叙旧不是?」月长寿是瞧出来了,韩氏这贱人根本就不想管自己的死活,所以他就更不能让她走了,若是错过这个机会,那他再想等到这般一个可以飞黄腾达的机会就真的很难了。 「这是怎么了?」一个稍微有些沉的声音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执拗。 韩氏抬头一看,原来是路过这条街正好瞧见了她被一个男子纠缠住了,特意过来为她解围的黄三爷,心中莫名松了口气,又有些尴尬地与他打招呼:「三爷。」 月长寿被人打断了话头,原还有些不高兴,可听到韩氏这般称呼眼前这个穿了一身暗紫色元宝暗纹绸缎褂子,腰间还挂着好几块玉佩,有些圆润富态,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伙计的中年汉子,便误会了以为他是苏家的主子,立马改了个卑躬屈膝的表情,松开了韩氏,微微弯下了腰,学着韩氏喊的成为,笑着与人打招呼:「三爷好,我是韩氏的相公。」 黄三爷是大概知道韩氏过去的一些事儿的,可他记得她不是已经自立女户了吗?这相公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虽然有些疑惑,不过面上也不露什么,淡淡地瞥了一眼月长寿,然后微微颔首示意。又转头看向韩氏,以眼神示意问她是否需要自己的帮忙。 韩氏微微甩了甩被月长寿抓着有些痛的胳膊,道:「三爷放心,太太吩咐买的东西奴才已经买好了,这会儿就给太太送回去。」 黄三爷见她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也面不改色,反倒是保持了他高冷的态度与韩氏一同演戏:「成,别耽误了太太的事儿就成,你早些回去,顺便跟太太说我今晚不回去用饭了,与人约了谈生意。」 韩氏还未来得及接上黄三爷的话就被月长寿半路截了话头过去:「三爷,我最擅与人打交道,三爷谈生意不妨带上我,我定肝脑涂地为三爷做事!」 第32章 韩氏面露不悦地瞪了眼月长寿,一脸歉然地向黄三爷赔不是:「实在抱歉,他这人就好胡说,三爷大人大量切莫跟他计较。」 黄三爷倒是看出了些门路来了,笑道:「无妨,这位兄台如何称呼?既然兄台这般毛遂自荐,我黄某人也算得上惜才之人,只是今日确有急事,不若兄台随我一同前去如何?」 月长寿又惊又喜,连连点头:「多谢三爷!多谢三爷!」然后屁颠屁颠地跟在黄三爷身后离去,终于抓住翻身机会的他已经被巨大的狂喜冲昏头脑,哪里还记得与韩氏说什么?更别说想起为何韩氏的主家明明姓苏,而这个三爷却姓黄这个问题了。 看着背着手缓步走在街上的黄三爷,跟在他身旁点头哈腰,尽显奴相的月长寿,韩氏不由得有些烦躁,她原想自己慢慢想法子解决月长寿这个麻烦的,怎料一下子还把黄三爷牵扯进来了,又怕月长寿与黄三爷胡说些什么,给自己惹麻烦,没由来地觉得头好痛。 月长寿得了机会,自然是尽力表现自己,平心而论,月长寿是有几分口才的,在定远时跟在韩老爷子身边管了十几年的杂货铺子,韩老爷子也是用心教导,也算是练就了一番见人说人话的本事,也会来事儿。 「今日多亏月家兄弟,我们这笔生意才谈得这般顺利,这点子钱就算是月兄弟的辛苦费。」黄三爷笑呵呵地饮下一杯竹叶青,示意身边的小厮递上一个荷包。 月长寿接过荷包,沉甸甸的重量让他的心更加澎湃了几分,笑得也更加热切,道:「小人多谢三爷提携,小人只有几分薄力,只求三爷能给小人一个机会,小人一定为三爷鞍前马后,鞠躬尽瘁!」 黄三爷「哈哈」笑了几声,拍了拍月长寿的肩膀,道:「我黄三历来爱才,成,如此你明日到西市万家楼找李掌柜,就说是我叫你去的,他自会给你安排。」万家楼是黄三爷自己的产业,一座主打平民路线的小茶楼,虽然比不上苏家宴这般名头大,不过对月长寿来说已经是极好的去处。 「多谢三爷!多谢三爷!」月长寿只差跪到地上给黄三爷磕几个响头,感激涕零地送走了心情极好的黄三爷才将方才黄三爷赏的荷包塞进怀里,欢天喜地的回家去了。 月长寿与娇娘如今还住在西城门外的毛驴巷子里,月长寿今日心情极好,买了酒又买了肉哼着小曲儿回了家,与在家盼了他一日的娇娘吹嘘了自己今日的丰功伟绩:「你家老爷不过三两句话就让那黄三爷对我刮目相看,只等明日我便要去万家楼上工,今日不过是在黄三爷谈生意的时候美言了一两句,黄三爷就赏了我十两银子!娇娘,不用再过多久,咱们就能过上前呼后拥,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了!」 娇娘手里紧紧握着月长寿给她的二钱银子,心里一边骂着月长寿抠门得要死,得了十两银子就给自己两钱,一边又挨近了月长寿,柔弱无骨般的依偎着他,吐气如兰道:「娇娘相信老爷定能飞黄腾达的!」对月长寿描述的出入有下人伺候,穿金戴银的日子也是向往不已,她穷了一辈子,还被自己亲爹亲手卖进了窑子,她恨毒了那些旧人,每日都盼着自己能过上好日子,然后回去打烂了那起子人的脸,让他们后悔去吧! 一夜好眠后,第二日晨起一大早月长寿便穿上自己最好的衣裳,寻到了西市的万家楼。万家楼是坐落在西市的一座两层高的茶楼,占地面积不算大,胜在地理位置好,厨子手艺也不错,是以每日生意还不错。 站在万家楼门前,月长寿看着与自己心里预期的差别有些大的万家楼,咬咬牙还是进去了,拦住了一个小伙计问到:「请问李掌柜在吗?是黄三爷叫我来的。」 李掌柜自然也是得了主子吩咐的,见了月长寿便给他安排了跑堂的活计:「如今没有什么空缺的位子,你先暂且做着,三爷交代过的,只等有好的缺,一准儿让你上。」 月长寿没想到昨日那般好说话的黄三爷竟然是给自己安排了一个跑堂这般没皮没脸的活计!顿时脸色就变得不太好,可又不敢当场拂袖而去,毕竟黄三爷是他现如今能接触到的最有钱的人了,若是得罪了他,自己怕是日子就更难过了,只得咬咬牙接下了这份工作。 不过黄三爷也是表现了一点诚意的,给月长寿的工钱是一般跑堂的两倍,也算是给他面子了,月长寿知道了这个内情后,原还有些不高兴的心情又变了,暗自想到:「想必黄三爷是有心招揽我的,不然也不会给出这个工钱给我。」 这厢月长寿还在沾沾自喜自己终于找到了翻身的机会,那边韩氏已经找上了黄三爷,一是多谢他昨日为自己解围,二是向他赔礼。因为自己的破事还牵扯到了外人,她昨日回去,整夜都睡不着,又是恼月长寿,又是愧对黄三爷。 黄三爷听完韩氏将前因后果大略说了一遍后,总算是明白昨日为何韩氏见自己开口要月长寿跟自己一同离开时她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黄三爷叹了口气,说到:「妹子,不是我说你,我也知道你是不愿搅扰了苏家的安宁,可依着你这般说,若是月长寿继续这般纠缠你,将来总有一日会发现你那几个孩子都在洛河州,那到时你又该如何?」 韩氏听他这般说,才后知后觉地觉得背脊有些发凉,一时间也没了主意,眼神有些慌乱地看向黄三爷:「三爷是否有主意?此次三爷若愿伸出援手,小妇人定然记住三爷的大恩情!」韩氏知道自己这般其实是不对的,可她也实在没法子了,黄三爷见多识广的,想来他总会比自己有法子的。 黄三爷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怜悯地看着坐在下首的韩氏,他与她也算是共事过一段时日,知道她最是要强的性子,如今能低头向自己求助,想来也是没法子的事了。思索片刻后道:「成,既然我都已经在里头插一脚了,就干脆送佛送到西吧!」既然已经知道月长寿是图财,那一切都还好办。 那边月长寿还在做着不日就能当上黄三爷心腹,往后每日都能吃香喝辣地的美梦时,这边黄三爷已经与韩氏商议过后将月长寿的去处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 第33章 「我这边倒是能安排好,只是韩娘子你确定不跟你的孩子们说一下此事吗?总归月长寿也是他们的父亲。」黄三爷与月长寿的接触不多,他只是觉着若他是月文生,想必也是想知道这些事儿的罢? 韩氏抿紧了唇摇了摇头,昨夜一夜没睡好的她眼下一片乌青,道:「文生还有不到一月就要参加童生试了,我不能在这时候给他添烦心事儿。」如今就算是有天大的事儿也不能耽误文生的前程。 黄三爷这才想起是有这么一件事儿,喟叹了一声,说到:「也是,如今一切还是要以孩子的前程为重,既然韩娘子你心已决,那月长寿那边儿就由我来安排,他走之前我会让他把和离的文书签了的。」月长寿既然是图财,只要能赚钱,那就不一定要在洛河州不是?炸弹既然不知道何时要爆,那就把它送得远远的,要炸也炸不到自己。 韩氏按着黄三爷的话去找了月长寿,将事先自己心中排练了无数次的话一股脑地都说完,然后静静地看着月长寿。 「你要我离开洛河州?」月长寿有些狐疑地看向韩氏,道:「我为何要信你的话,若我签了和离的文书,银子又挣不到,那我不就人财两失了?」月长寿才不傻,他如今只能靠着两人还是夫妻的关系才能把住韩氏的命门,若是和离文书一签,黄三爷转脸把自己踢了怎么办? 韩氏见他果然是这般反应,心中暗恨他竟没皮没脸到这个份上,将手腕上一对鎏金镯子、耳上一对小小的赤金耳坠子摘了下来摆到月长寿面前,道:「我身上就这么点值钱的东西,你若是签了和离文书,我便都给了你,若是你不签,我便到衙门告你宠妾灭妻,要知道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那娇娘不过是你从窑子里赎回来的玩意儿罢了。」 眼中略微有些得意地看向月长寿,韩氏讥笑几声才淡淡说到:「若是这般上了衙门,谁输谁赢,怕是没什么悬念吧?」淡淡地抚了抚鬓间的银簪,道:「我如今可是苏家主子太太跟前的人,你说是苏家有钱有人还是你月长寿本事大呢?」这招狐假虎威还是黄三爷亲传的,见月长寿面色变得有些难看,韩氏不由得心中窃笑,这招还真是管用。 月长寿没想到才分开一年多,原就利害的韩氏竟变得这般以权压人,心中又气又急,可又拿她没法子,毕竟人家如今是苏家的人,若是苏家真想收拾他,那还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暗啐了一口,这贱妇真是走了狗屎运,原本应该死在定远的人没死就算了,竟然也到了洛河州,还靠上了苏家这棵大树! 其实第一次找上韩氏的时候,月长寿是想与她破镜重圆的,毕竟能在苏家做管事,想来每月得的银子也不少。可韩氏明里暗里嫌弃之意表现得太明显,月长寿试了几回也没法子,这韩婉清的脾气还是跟以前一样一样的,跟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以前在定远时就喜欢板着脸对自己说教,再想想家里温柔魅人的娇娘,月长寿就放弃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改想从她身上榨出些油水来。 韩氏与月长寿就这般僵持不下了好一阵,最后还是月长寿败下阵来,愿意给她和离文书,不过还是狮子大开口了一番:「和离文书可以给你,一百两银子拿来,我立时给你。」 「一百两!月长寿你怎么不去抢?」韩氏倒是不愿再让步,她是想让月长寿离自己远远的,可也不代表她没有底线了:「这般咱们就衙门上见吧!」 月长寿没想到她竟然这般决绝,又怕她真要闹上衙门,只得签了韩氏准备的和离文书,冷笑道:「还写明儿女要跟你,指不定早就死哪了!要个鬼跟着你不成!」月长寿不疑有他,只道韩氏是自己想太多还想把孩子找回来。 「我的孩子活着与否那都跟你无关,和离文书既然已经签了,咱们以后就再无牵扯,我做什么也与你无关。」因着韩氏在洛河州立了女户,和离文书便直接送到洛河州衙门去盖了红印,这份和离文书也算是得到官方承认了。 再说那月长寿,得了韩氏的那些金首饰后全都拿去换了现银子,在黄三爷的安排引荐下进了一个南来北往的行商队,带着娇娘也离开了洛河州。知道这个消息的韩氏总算是重重地松了好大一口气,也终于到了月文生下场的日子。 「儿啊,下场莫紧张,这次不成咱们还有下回,娘给你准备的干粮记得要吃。」洛河州州学考场外,韩氏提着装满干粮还有干净衣裳枕头等东西的大包裹,一脸紧张地站在月文生身旁,细细叮嘱了一遍又一遍:「这包袱里还有些止腹泻的药丸,还有驱蚊的香料,都在里头了,你记得要用才是。」 大丰县试为每日一场,连考五场,每日暮鼓响起便是结束一场,可韩氏还是准备了足够的物件给儿子,生怕他在里头一时缺这短那的影响应试的心情就麻烦了。 「娘且放宽心,相公前日已考究过文生的学问,说是过县试不成问题。」今日是三房的大日子,幼荷自然也是早早就跟了过来。听到娘亲这般叮嘱,生怕她给弟弟太大压力,便宽慰了几句:「相公是经历过县试的人,想来他既如此说了,文生中选应该问题不大。」 月文生看考场外排队进场的队伍开始动了,便接过韩氏准备的包袱,朝娘亲跟姐姐鞠了一躬:「娘、姐姐,文生去了。」 韩氏与幼荷互相扶着对方,看着已经长成如同一棵挺拔的小白杨一般的月文生迈着坚实的步子进了考场,两人这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感慨的。幼金知道韩氏这几日定是心里乱糟糟的,便叫幼宝多去脂粉铺子看看,让韩氏全心照顾考试的月文生。 县试的强度并不算太大,是以五日下来后,月文生状态也还好,不过陈老先生心疼学生,考完第二日与他评判了一番应试题目后,还是给他放了两日假好好休息一番。 不过月文生也并没有休息得多好,这段日子为了准备童生试,他每日睁眼就是读书,闭上眼睛也是经史子集,如今骤然放松了,反倒还有些不适应了。 第34章 「文生堂兄真幸福,可以不用读书。」课堂间隙,苏康无力地摊在被画了不少墨迹的酸枝木桌面上,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感慨,读书好累啊! 坐在苏康边上的韩尔华与月文玉也有气无力地趴了下来,小声地哀嚎:「真羡慕大哥(文生哥)!」他们也好想不用上课,想出去玩啊! 「要不咱们逃课吧!」苏康这话才说出来,韩、月二人先是眼前一亮,可一想到上回逃课被先生跟幼金姐姐告状以后,他们抄书抄到手软,还一人挨了二十下的手板的痛苦记忆,三人从看向对方的眼神中都看到了莫名的抗拒:「我(你)当你(我)没说。」念头还没出便都死了逃课的心。逃课一时爽,被幼金姐姐(长姐)逮到就是火葬场啊! 今日带人到侯家湾看春种进度的幼金没有来地打了个喷嚏,一旁抱着薄披风的秋分就立时想为她穿上披风:「外头还是有些风大,姑娘还是穿上披风罢!」 幼金挥了挥手示意不用,笑道:「如今都已是四月里了,哪里会冷到?指不定是谁在念叨我呢!」一句无心的玩笑话竟真的说中了实情。 见姑娘这般,秋分也不再强求,只紧紧跟在姑娘身边,只要姑娘再打一个喷嚏,她就不管如何也要将披风给姑娘穿上才是。 侯家湾当年的荒山如今已经都规划得井然有序,大部分都纳入了苏家的林地范围,也有那心思活络、有些闲钱的人照搬苏家的路子去种些花儿啊树啊的,是以如今的侯家湾荒山上早已是姹紫嫣红一片,远远看去跟那天边的红霞一般甚是好看。 「今岁荷塘里的荷花也长得甚好,如今有些早的已经冒出小花苞了,指定能在端午前就开花儿了。」侯家湾的管事跟着大姑娘走向山脚下荷塘的脚步,一边还十分用心地介绍道:「化冰不久后,新一批的鱼苗也都投进去了,如今长势都十分不错。前日我还叫人捞了两条上来,才下水两个月的鱼,如今已长有二指宽了。」 苏家的荷塘是去年春日里开挖的,位于苏家的山林脚下的一片十几亩的滩涂荒地,苏家买下后开挖成四张一亩见方的池塘还有一个连成一片,约莫十亩大小的小型湖泊,用于养鱼虾以及种植莲藕。 经过去岁一年的摸索,今春一开春便都张罗上了,为着管理好这片荷塘,幼金上回进京之时还特意托了吴掌柜寻了几家会种藕养鱼的人家,如今共有四家人十三口人负责打理藕塘之事。 春日里暖暖的风拂过日头底下银光粼粼、井然有序沿着侯家湾的河流排成两列的池塘,其中最大的那张塘用于种植莲藕,兼之养些草鱼、鲫鱼、鲤鱼,另有两张塘专养河虾。 剩余两张位于水塘入水口处,水质最好,用于饲养售价最高的鳜鱼。春日里正是捕捞鳜鱼的时候,幼金等人远远还在山坡上就瞧见鳜鱼鱼塘里有一群人在那忙活着。 「大姑娘!」幼金到时,藕塘这边正在捕捞鳜鱼,一群六七个汉子泡在半人高的水里拉着大大的渔网,岸上妇人们在忙着将捞起来的鱼装进大木桶里,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可又井井有条,效率甚高。 负责打理藕塘的其中一家姓赵的汉子见大姑娘来了,就乐呵呵地跟她打了声招呼,其余人也都放下手里的活计向大姑娘问好。 「大家辛苦了,侯管事记着这两日叫何婶子那边多杀几只鸡,给大家伙添添菜。等忙完这几日,活计闲下来以后,每人安排轮休两日。」幼金素来是大方的东家,毕竟都是重活,要马儿跑得快那也得给马儿吃得饱才是。 侯家湾这边如今也就着山脚与荷塘边盖了两排青砖瓦房,供卖身给苏家的下人还有长工居住。 何婶子原是侯家湾村里的一个养着三个孩子的寡妇,自打苏家在这边扎下根来以后,便一直为苏家在侯家湾干活的人做一日三餐,不仅自己一日三餐都有了着落,每月还能得三钱银子,倒是比种地来得轻松,也挣得多些。 苏家的工人伙食其实比一般乡里人家已经好很多了,隔一日就能尝到荤腥,不过众人听到东家体恤下属,又是给他们放假又是加菜的,那嘴都快咧到后脑勺去了:「多谢大姑娘!」 心里有劲儿,手里就更出活了,与大姑娘说完话以后,众人手里的动作就放得更快了,不过片刻又装满了一大桶鳜鱼,那岸边的骡车上已装满了一桶,这桶也满了以后,那驾车的车夫甩着鞭子赶着骡子往城里去了。 自打去岁苏家的藕塘有进益后,洛河州中不少饭馆酒楼都选择了从苏家这边进些鱼,毕竟洛河州中像苏家这般大规模养鱼种藕的只有苏家一家,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都有所保证。 幼金干脆就在原苏家香,现如今柳家的杂货铺子边上又买了一个小铺子交由柳家人帮着打理,作为苏家山上地里的出息售卖的代销点。 如今柳家的小面摊也早就收起来不做了,柳老汉夫妇俩另还有柳老汉家的侄子、柳秦氏家的弟弟等四人负责打理两家铺子,每日光是那买鱼、买鸡买鸭、买蔬果的客人都不晓得有多少,更别说大宗买卖了。 幼金也是存了帮幼荷一把的心,是以那铺子的收益以一九分成,每月初分上月的收益给到柳家。可就是一成那一个月少了也能分到二三十两,碰到端午中秋这些重要节日的月份,还能到四五十两! 是以如今柳家的日子越发好过,柳秦氏每日忙进忙出却觉得自己精力充沛得很,对已经生下柳家第三代长孙的儿媳妇幼荷那是更加拿她当亲生女儿看,不,是比亲生女儿还要好,毕竟是因为娶了她自家的日子才能一日千里地好起来呀! 公婆良善,相公与她也恩爱有加,两个小姑子也是乖巧温柔的,至于已经一岁的儿子那更是虎头虎脑,讨人喜欢得不行!加上幼荷自身性子也是大方识礼的,柳家可以说是内外同心,日子怎么不是越过越好呢? 那赶骡车拉着鳜鱼进城的便是柳秦氏的娘家弟弟,自打跟着姐姐家一起做事,他每月少了能分到二两,多了能分到四两银子的工钱! 第35章 去岁才跟着大姐做了不到半年就得了将近三十两银子,秦大柱也是豪爽之人,今年一开春就把去岁挣得银钱都拿出来重新盖了一栋又大又漂亮的青砖瓦房,如今在秦家村里,只要说到他秦大柱,那谁不是羡慕的! 想到这里,秦大勇就更加得意了,做事也更尽心尽力,一边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一边小心翼翼地赶着骡车,这两大桶可是售价不菲的鳜鱼,他可不能颠着碰着了,若是卖不出银子,那就亏大了。 秦大勇赶着骡车走后,苏家负责在侯家湾送货的车夫也还在候着,他今日要送五十尾鳜鱼到洛河州的林举人家中去,明日是林家老太爷的六十大寿,林家要大摆宴席,三日前就找到苏家预定了一斤半重的鳜鱼五十尾。 柳家铺子那边只负责长期订货的配送以及日常零售,像这种临时的大宗订单,那都是由侯家湾这边的车夫专职配送到家的,为大户人家的采买也减轻了不少压力。 是以洛河州的大户人家如今只要是办宴席要用到什么食材,大多都是第一反应就是想到苏家,毕竟方便嘛! 「这是今春最后一塘鳜鱼,再等下回开塘那便是到秋日里旁边的虾塘了。」侯管事跟在大姑娘身边,事无巨细地禀告。苏家生意越做越大,大姑娘的行程也越来越忙,如今十天半个月才来一次侯家湾,他自然是要好好表现一番才是。 幼金了然地点点头,看完捕捞后又转去看看了莲藕的长势,与专门负责打理藕塘的老张叔说了会子话,后吃过何婶子另做给她的几样清淡的午饭,又在侯家湾这边专门给苏家人留着的房里歇了午觉躲了躲中午还是有些热辣的日头,下午又到地里去看了粮食的情况,直到日暮西垂才打道回府。 再说肖家的女眷们在苏家住了下来以后,于氏与赵氏对自己一家四口在人家家里白吃白住总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不过之前是一直无奈于她们一无银钱,二无能力去报答苏家什么。 自打过年时肖临风偷偷前来洛河州,走之前将他身上带的五千两银票全都塞给了于氏,于氏有了银子,妯娌俩的心思也开始活泛起来,帮着苏家宴开张以后,于、赵妯娌二人每日得了空就坐在一处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商量着什么,三不五时还自己坐骡车到洛河州去。 起初幼金只以为她们俩是自己闲来无事,想着两人有心思去走走也是好的,哪曾想到两人忙活了一个多月后竟然找上了她。 「婶子您慢些说,您是说您要开书院?」幼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于、赵二人:「两位婶子怎么突然生出这般想法?」 实在不怪她震惊,只是她印象中于、赵二人都擅长管家务是没错,可她们不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吗?怎么突然想着要出去开门做生意?还是开女子学院这种惊人的想法? 于氏看她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掩唇轻笑了一声,道:「女子学院在京城并不少见,京城富贵人家的未嫁之女大都是要到女子学院读书的,说是读书,其实也是为了拓宽交际圈子,也是为了将来能更好地选婿,像你临茹姐姐,当年可是她们学院榜首结业的。」 「女子求学本就不比男子,况且不是每户人家都请得起住家女先生,若是咱们办个女学,一来也是提升苏家在洛河州富人圈子中的名望,二则也是生财之道不是?」当初这个想法还是赵氏提出来的,所以她解释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幼金其实一开始也不反对此事,听着两位长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就更加支持她们两个去做一番事业了:「两位婶子既然都想好了,需要我做些什么?」 其实她也是有私心的,她知道肖家人都是有些心高气傲的,若是一直让她们在家里白吃白住,她们就算面上不说,心中肯定也是有些芥蒂的,不若就让两位长辈找些事儿来做,也好分散两人的精神。 见幼金不反对,于、赵二人都欢喜地笑了:「好孩子!婶子就知道你一定会支持我们的!」 她们找上幼金确实也是有所求,于氏笑过之后,脸上有些尴尬地说到:「我跟你赵婶子如今都是官奴之身,若学院开起之后,山长由我们谁来做都不合适,我们想着要不幼金你来……」 于氏也知道这个想法有些不妥,毕竟幼金如今尚且年少,若是做山长怕是也算不得合适,可总比她们来得好不是? 听到于氏这般说,幼金脸上的表情微变,是啊,两位婶子如今是官奴之身,若是被有心人士扒拉出来,指不定要做多大的文章呢! 这般想到,不过面上表情很快就恢复如常,笑道:「我年岁尚小,若是担当山长未免也太不能服众,我倒是有个好人选,她应当不会拒绝我才是。婶子们只管放手去准备旁的,所需银钱只管从公中支,山长的人选我一定安排得妥妥儿的。」那人不缺银子,可这女学若是办成了,她的名声可就更好了,想来不会拒绝才是。 见幼金这般胸有成竹,于、赵二人也就信了她,彻底放开手脚去准备女学所需的一应人、物还有场地。 「夫人,苏姑娘到了。」秦知府府衙内,一个身穿皂色衣裳的家丁站在后院月洞门外,朝坐在花园凉亭内赏花的秦夫人禀告到。他后头跟着的正是前日就递了帖子求见的幼金。幼金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圆领对襟浣花锦薄衫配鹅黄缠枝花襦裙,梳着随云髻配了一对玉兰花玉簪,她记得秦夫人是最不喜小姑娘做老成打扮的,这样正好,落落大方之余又不失小姑娘的年轻活力。 「苏家丫头来了?」虽然当时是经由肖家介绍了苏家丫头与自家搭上关系,不过后来她也确实是喜欢这个又懂事又能干的小姑娘,是以虽然肖家倒台了,不过秦夫人也还是愿意见上一见。再者洛河州天高皇帝远的,她也不担心这些。 幼金走到秦夫人面前还有五步之遥便恭恭敬敬地屈膝行礼:「许久不见,夫人一向可还安好?」说起来她上回见到秦夫人还是苏家宴开业不久,她上苏家宴来定了桌酒席宴客,幼金特意破例为秦夫人上了四道苏家宴的限量菜,让秦夫人在赴宴的贵妇人之间挣足了面子。 第36章 「你这丫头,最是多礼!」秦夫人笑骂了一句,示意幼金坐下说话:「上回我设宴,还未多谢你那般鼎力相助呢!今日你倒是难得上门来,咱们正好一处说说话。」 幼金浅笑,依着秦夫人的意思坐了下来,与她说了好一会子话才说明今日的来意。 「我就说你这丫头是最鬼精的,还当你是想我了才来找我说说话,不曾想是有备而来的。」秦夫人笑嗔了句:「你倒是敢想,只是我也不过一介妇人,哪里做得了什么山长不山长的?」虽然是婉拒,不过说不心动那也是假的,秦夫人自己也是知书达理的,自然也晓得书院的山长那可都是文化圈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女学真成了,那她可就是洛河州最有脸面的妇人了啊! 可苏家再怎么说是新贵之家,那也只不过是才发迹数年的乡下人家罢了,此事若是做成了自然名声不愁,可若是没成,那她岂不是要沦为洛河州贵妇圈的笑柄了?这般一想,好像也有点不大划算,她现在这样也算过得去,虽然那几个武夫家的婆娘总是要与自己别苗头,不过总比日后让人踩在脚底嘲笑好不是吗? 幼金也知此事颇有些风险在里头,秦夫人不乐意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被她这般直接拒绝幼金心中说不失望那也是假的,面上笑容也微微有些失落,不过也没失了分寸,笑道:「夫人不妨再考虑考虑,我过几日再来叨扰夫人,到时再求夫人给个准信儿如何?」 秦夫人见她这般说,也不好再直接拒绝说不去,只得点点头应承道:「成,那我再好好考量一番。」虽然嘴上说是这么说,可她心里其实已经是拒绝了的,不过是让大家面子情过得去才这般说罢了。 与秦夫人说了两刻钟的话,幼金便告辞了。 「夫人,那苏家姑娘说的不是挺好的吗?若是做了山长,夫人在洛河州的名望那指定能再上一层楼不是?」秦夫人的嬷嬷看着苏家姑娘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那头,才疑惑地问了句。 秦夫人敛起脸上的笑,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才道:「这事儿能不能成还是一说呢,若是成了还好,可若是不成,那我的面子将来要往哪搁?」与其将来叫人嘲笑,还不如维持现状呢! 秦嬷嬷却有些忧心:「可若是苏姑娘去请那几家的夫人出任山长呢?」那几个武将家的夫人可跟自家夫人是死对头来的,若是请了她们出任山长,那不就是打夫人的脸吗? 「那几个都是草包,苏幼金要是有点脑子就不会做出这种事儿来。」秦夫人对这点还是有信心的,她不接这个烫手山芋,那几个蠢妇也不可能有这个机会。 见自家夫人都这般说了,秦嬷嬷也无甚好说的了,这章在秦府里便算是翻了篇儿了。 幼金也知道秦夫人这边是没戏的了,只能另做他法,寻找旁的人选。 「又要有才名,又要有名望,还要愿意出任,还有谁呢?」坐在马车中,幼金眉头紧皱,苦苦思索了许久都没有更好的人选。闭上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唉,人生好艰难! 幼金思前想后,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就找人搜集了一份囊括了洛河州中所有有名望、有才华的富贵人家的女眷名单,然后再打算从中挑选最合适的人,就算是求也要求来才是。 「姑娘,您喝盏茶歇歇罢。」秋分端着一杯刺玫花蜜茶进来,小心地摆到幼金身旁,柔声劝到:「您都看了半日,仔细眼睛疼。」 幼金放下名册,重重地叹了口气,端起七分热的茶喝了一口后又放下,道:「这人选着实是太难定了些!」其实洛河州之中兼具才名与德高望重的人选不是没有,她也叫人去递了帖子,可是连本尊都没见着就被打发走了,接连从秦夫人与那位魏老夫人那铩羽而归,幼金还真的有些收到打击了。 「丫头这两日在忙些什么,怎都不来找我老太婆说话了?」宋氏在肖临茹的搀扶下杵着拐杖走到花厅门口,便看到一脸愁容的幼金,笑着问到:「难不成是嫌老婆子烦人了?」 幼金听到是宋氏来了,赶忙站了起身走到门口站在宋氏左边儿,笑道:「老祖宗这话可折煞幼金了,我是这两日有些事儿忙不开身来,又听临茹姐姐说老祖宗这两日睡得不甚安稳,就不敢轻易叨扰了老祖宗的清净。」自打幼金改口称于氏等人为婶子以后,也随肖家众人一般称呼宋氏,如今整个苏家上下都这般称呼她,外人不知道的只以为是苏家嫡亲的老太太呢! 在两个孩子的搀扶下坐在花厅的首位,秋分那边也很有眼力见地上了宋氏爱喝的银针白毫。宋氏坐下来后摆摆手让两个孩子也都坐下来:「你们也别这般拘着,老婆子来看看你不是为了膈应人的。」 见她这般说,幼金与肖临茹相视一笑,便一左一右地在宋氏身边坐了下来。 「我听家里人说你最近在找女学的山长,瞧你丫头眼底下都有乌青了,可是事情不顺?」宋氏浅啜了一口茶水,才缓缓问到。 幼金见她这般问,有些赧然地笑了笑,承认了她能力不足的问题:「如今是有些问题,有属意的人,不过都不愿出任。」幼金其实也知道原因,在洛河州那些已经富了好几代的人家看来,苏家如今还只是一个刚洗赶紧泥腿子上岸的暴发户,尤其是书香世家出来的人,那就更不会凑这个热闹了,毕竟苏家一无功名在身,二无名儒先辈,人家凭什么拿自己的好名声赔你苏家赌这一局? 宋氏一脸慈笑地拍了拍幼金放在桌面上的手,说到:「好孩子,跟老祖宗说说你瞧上的都有哪家的贵人。」她虽然离开洛河州已有近二十年,可在洛河州老一辈身上还是有几分情面在的,她这一辈子起起落落,人到暮年也没什么可求的了,只要孩子们过得好,她就是豁出去这张老脸又有什么要紧的? 虽不明宋氏的意图,不过幼金还是乖乖将自己心中最属意的几个人选都说了一下:「一个是秦知府家的夫人、一个是洛河州府学魏山长家的夫人,还有一个是洛河州兵马刘家刘老夫人,不过前两个都已经明确拒绝了。」 第37章 听完幼金说完这三个人选,宋氏眼中尽是赞赏地看向幼金:「你这孩子倒是敢想敢做,只是她们这些人也不傻,你前脚出人家府宅,后脚人家就都打探清楚你的身家底细了,她们可就跟那最爱美的孔雀一般,最是爱惜自己的每一个羽毛,哪里肯拿出来跟你赌这一场?」 幼金一听便轻轻拉着宋氏的衣袖,又是撒娇又是耍赖一般求起她来:「好老祖宗,幼金晓得自己人微言轻,也实在是没法子了,您老人家有什么妙招还请快快说与我知晓才是呀!」宋氏说话直接,她也不是傻子,老祖宗今日难得出她住的东跨院来找自己,又是问这问那的,定是有什么法子能助自己脱离眼前的困境。 「好了好了,你这丫头,越发爱跟我这老婆子耍赖了不是?」宋氏被她这般晃得有些发晕,赶忙拉住她的手,道:「既然前两个你已见过,她们也明确拒绝过的,那我们也没什么必要再去拿自己的热脸贴她们的冷屁股了,至于州兵马刘家,还是老婆子我去走一趟,看看我老婆子的面子还有没有用吧!」 「老祖宗?!」幼金与肖临茹不约而同都惊呼出声了,宋氏是最不爱出门的人,自打回到洛河州后几乎没出去过,就连清明时节于氏等人回洛河州肖家祖墓祭奠她都没去,只说是她这个当家主母没做好,无颜见肖家的列祖列宗。可如今宋氏竟然自己提出要帮幼金出面求人! 「老祖宗,外头的事儿有我操心就成,您老人家如今最要紧的是要颐养天年,不然肖家两位叔叔远在北疆那也不能安心不是?」幼金想都不想就开口否决了宋氏的想法,她知道宋氏这辈子都是抬头做人的,哪能临老了还要为着她们年轻人的事让她拉下脸来去求人?她当初救了她们回来就是不愿让他的家人要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一辈子,哪能如今这般委屈家中年岁最大的老人? 肖临茹也是这个意思,老祖宗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人,哪能为着娘亲跟大伯娘要做的事去拉下脸来?若是让娘她们知道了,那心里得是何滋味啊!虽然她不说什么,可也一脸紧张地看着宋氏,暗自希望她能回心转意。 宋氏拍了拍两个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的手,笑道:「你们不用这般,老婆子虽然老了,可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们且放心去做,州兵马那边就由我出面,我意已决,你们两个也无需再劝了。」 木已成舟,幼金与肖临茹也只得认命,由宋氏的性子去了。 庄严肃穆的小佛堂里,「咚咚」的木鱼声缓慢而有节奏地响起,氤氲在佛堂内的袅袅白烟让迈进这间小房间的人立时便能闻到厚重而让人心安的檀香味。 前来送帖子的家仆站在门外,透过窗格只看到直直地跪在蒲团之上的老夫人的背影,不自觉地就放轻了动作,生怕一点动静就搅扰了老夫人礼佛的兴致。 站在老夫人身后的嬷嬷首先发现了站在外头探头探脑的家仆,便朝站在一旁的小丫鬟示意,自己则悄悄迈开步子出了佛堂,将那家仆领到离佛堂有二十步距离的拐角处,才小声骂道:「你这作死的,明知这时候是老夫人礼佛的时辰,你不在前院好好当差跑到后院来作甚?」 「嬷嬷,小的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叨扰了老夫人的清净,只是前边儿递了张帖子进来,说是要给老夫人的。」那家仆「嘿嘿」地笑了两声,朝刘嬷嬷赔罪,要知道刘嬷嬷跟在老夫人身边数十年,就连他们家大人那也是刘嬷嬷一手带大的,在刘府一众下人中那可是地位超然,就是府中的姑娘少爷见了嬷嬷也是要给几分情面的,更何况他只是前院的一个小跑腿? 刘嬷嬷没好气地拍了拍那小子的头,道:「你小子是糊涂了吧?明知老夫人是最不喜见外客的,还什么阿猫阿狗的帖子都往里送?」她们家老夫人那可是洛河州最最最尊贵的老夫人,若是什么身份的人都能见,那干脆在外头支个摊子给人算命得了呗! 那家仆被拍了一下也不生气,只「嘿嘿」地笑着赔罪:「嬷嬷,确实不是小子乱来,小子哪有这个胆子敢搅扰了老夫人的清净,是那递帖子来的人还递了这个进来,说是老夫人一看便知。」边说还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红玉扇坠,扇坠中部镂空,还刻了一个小小的「英」字。 刘嬷嬷一见就立马将红玉扇坠抢了过来,握在手里细细地看了又看,脸色虽没变过,可眼底浅浅的还是有些疑惑,「英」字是老夫人闺名中的一字,这红玉扇坠瞧着确实是老夫人未出阁之时极喜爱的扇坠,可她记得是后来不是送人了吗?难不成是那人回来了? 一想到这,刘嬷嬷眼神一变,接过一直赔笑的家仆手中的帖子:「得了,你且去吧。」自己则拿着帖子与信物,转身进了佛堂。 「出何事了?」刘老夫人虽然闭着双眼在念佛,不过刘嬷嬷出去又回来这点小动作也没瞒过她。 刘嬷嬷见老夫人要起身,赶忙将手里的东西塞给旁边的小丫鬟,自己上前将人扶了起来,然后两人慢慢走到临窗榻边。刘嬷嬷扶着她坐下,又接过另一个小丫鬟端过来的槐花蜜水,才将方才之事一一说出:「外头递了张帖子进来给您,随帖子进来的还有这个。」 看到帖子上那枚虽然已经过了数十年却依旧颜色不变的红玉扇坠,老夫人波澜不惊的眼神才发生了一丝裂变,问到:「可是她回来了?看来这老东西没死在京城,倒活着回到了洛河州。」虽然一口一个老东西,不过刘老夫人眼中的喜意却是瞒不过刘嬷嬷的。 将帖子递到刘老夫人面前的刘嬷嬷也十分欢喜,老夫人年岁渐长,当年在身边的那些人老的老了,去的去了,若真是当年的旧人重回洛河州,虽说如今已是物是人非,可终究也是一份念想与牵挂,能见上一面说说话,也算是圆了年少时的一个遗憾吧! 三日后,洛河州兵马刘大人府中。 「贵客这边请。」刘家家仆恭谨地低眉垂手,迈着小步子在前头带路,弯弯绕绕一直走到刘府后院,一处悬挂着「福寿堂」字样牌子的院子才停下脚步来,院门口,得了主子吩咐的刘嬷嬷也一早就再次候着了。 第38章 见到家仆带着人过来了,便迎了上去行了个礼:「多年不见,您一向可还好?」肖家出事的消息传到洛河州以后,老夫人在佛堂坐了一夜没睡,如今见到故人还好,刘嬷嬷也红了眼眶:「老夫人晨起有些咳嗽,老奴好劝歹劝她才肯留在里头等着,如若不然怕是早早就要出来迎了。」 「多年未见,玉佳你也老了不少。」来者不是之前递了帖子进来的宋氏又是何人?两人站在月洞门外说了两句话,刘嬷嬷便上前扶着宋氏走三步停一停地往福寿堂里去,只留下几个面面相觑的刘家家仆,每个人都一头雾水,也一脸疑惑。 那带路的家仆还在刘嬷嬷这般敬重眼前这位衣着打扮并算不上华贵的老人家的震惊中未回过神来,就听到来客称呼刘嬷嬷的闺名,刘嬷嬷还一脸怀念的笑是怎么回事?边出去还边在回想自己方才带路时有无怠慢贵客的言行,细细想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确信没有,他才重重地舒了口气,若是开罪了老夫人的贵客,他怕是也不用在刘府继续混了。 再说福寿堂中,一位身穿深紫万福暗纹衣裙,头戴蜀锦镶玉抹额的老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坐在榻上,听到外头有动静传来便立时又穿鞋下地,正好外头进来的人也走到了室内,两个已经分隔了数十年的故人隔着一道珠帘,相看无语。 刘嬷嬷知道此时老夫人定然是想能与故人说话,便朝伫立在屋里的其他丫鬟使了个眼色,众仆人放轻了脚步鱼贯而出,不过片刻就只留下两人。 「一别四十年,不曾想还能在此地相见。」站在珠帘外的宋氏率先开口,微微叹了口气,眼眶有些发红:「辰英,这么些年来你可还好?」 被唤做「辰英」的刘老夫人莫名也红了眼眶,道:「当初再不好,如今也都好了。只是宋姐姐这几年过得如何?」两人坐到了榻上,一左一右说着话,一边缅怀当年青葱岁月,一边又感慨时光飞逝,岁月不饶人。 至于今日陪着宋氏一起到刘府来的肖临茹则被刘嬷嬷带到了偏厅,又叫人上了茶水与点心,留下一个小丫鬟在门外听候差遣,刘嬷嬷才又回到正厅外廊下,以备老夫人随时叫人伺候。 肖临茹在偏厅里敛衣垂手而坐,丝毫没有失大家闺秀的风范,言行举止中尽显良好教养,也不乱看乱摸,这倒让刘府的仆人也很好奇了,这两位客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看穿着打扮也不像什么大富之家的主子,可看这梳着妇人发迹的年轻女子却又十分端庄,真真是奇怪得很! 再说宋氏与刘老夫人两人关着门说了约莫半个时辰的话,才听得正厅的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刘老夫人与宋氏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此事便有劳你了。」宋氏朝刘老夫人微微颔首,然后带着已经走到身边来搀扶着自己的孙女儿跟在刘嬷嬷身后出了刘府。 刘老夫人站在院子里目送宋氏离去后才在小丫鬟的搀扶下回了内室歇下,半躺在榻上感受着小丫鬟轻轻地揉捏着肩膀,叹道:「老了,不中用了。」小丫鬟也知道老夫人不是跟自己说话,也不搭腔,只小心地控制着力气为老夫人按摩。 宋氏亲自出马,山长的人选问题果然就解决了。 女学选址在洛河州城内东市,距离府学不远的甲子巷内,占地约有五亩,里头一应教室、宿舍、食堂、茶室、庭院等设施设备齐全。女学中主要修习的学科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选修科目为舞蹈、骑术、女红、茶艺、花艺四门,每个学科都有专职的先生,于氏与赵氏另有幼金、黄三爷四人前后张罗了数月,终于在端午前凑齐了洛河州及北疆地区有名的先生。 女学开张的日子定在了五月初五这日。 虽说是端阳节那日才开张,不过在四月初就已经开始招生工作,并且派发开张那日的请帖。洛河州中所有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收到了尔雅女学的请帖,不过一开始几乎是所有人都嗤之以鼻,觉得这是在瞎胡闹。不过后来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担任山长的是州兵马刘家的刘老夫人! 那刘老夫人是何等人物?洛河州中唯一一个三品诰命的老夫人,三十年前丧夫后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长大,其中一个后来成了洛河州中官级最高的州兵马,还有另一个儿子在京城翰林院当差,唯一的女儿更是嫁入郡王府成了王妃娘娘!如果说洛河州中最最尊贵的女人,就真的是刘老夫人了。 可刘老夫人自五六年前就不再出席任何宴席活动,不曾想这次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尔雅女学竟然请动了刘老夫人!虽不知这消息是真是假,不过那些人家知道这消息后便都动了将闺女儿送往尔雅女学的心思了,直到刘兵马家庶出的三个姑娘都报名了以后,洛河州那些闻风而动的人瞬间多得数不过来,不过三日就已有一百二十七人报名。 五月初五这一日,尔雅女学正式开门。一大早,穿着统一样式衣裙,胸襟处还绣有「尔雅女学」四个小字的各家闺秀们都乘着马车或轿子到了尔雅女学。一百二十七个女学生加上苏家幼银珠宝三姐妹另柳家幼荷的两个小姑子,共一百三十二人,经过四月二十七那日的摸底考试后,已经分成五个班,今日既是开学,也是第一日上课。 至于名誉山长刘老夫人,在吉时前的一刻钟也来到了尔雅女学,与宋氏一起,在于、赵等人的陪同下乘坐小轿参观了一遍女学。 参观过后,刘老夫人又到了其中一个庶出孙女所在的班说了两句话,精神有些乏累的她才在刘嬷嬷的搀扶下又上了小轿,到女学大堂去与那些来参观的家长们说了两句话,才笑着与众人告别,上了刘府的马车离开。 那些学生的家长们见刘老夫人竟真的出现了,原就有些震惊,又见那尔雅书院的人跟在刘老夫人身边有说有笑的,心中更是疑惑,这尔雅书院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不是听人说只是一个乡下出身的暴发户吗?怎么还跟刘老夫人这般熟稔?心中一半是疑惑,一半是告诫自己要跟尔雅书院背后的东家搞好关系才行。 第39章 于、赵二人虽说也颇有些才名,不过因着自己已是官奴之身,担心将来被有心人拿出来说事儿,两人便都放弃了教学的想法,只负责女学中教学以外的工作,如采买物品、设施设备维护、人员调派安排等工作,也就是后世俗称的教务人员。 尔雅女学的起点因为刘老夫人的鼎力相助,一下子就抬到半空中那么高了,就算后来人想再开女学,那也越不过尔雅女学的山长的身份,一举也是奠定了洛河州中女学第一人的身份。 起初很多人家只是因为想与刘家攀上些关系才把闺女儿送到尔雅书院去的,不过才过了不到半个月,就发现自家闺女儿去上学还真的有些用处,诗词歌赋会得多了、琴也弹得比以前好了,连社交圈子都宽了不少,还有的通过自家闺女儿牵线做成了几笔大买卖的!尝到甜头的人家这才觉得,啊!原来这个尔雅女学还真不错的!不就一年一百两的学费吗!读! 至于苏家的幼银珠宝姐妹仨,则是被长姐强制要求入学的,姐妹仨一开始也是有些抗拒:「家里不是有先生嘛?为何还要到女学去上学?」尤其是幼珠这个死小孩,连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都敢使出来,不过幼金这回也没心软,直接把三个妹妹打包打包扔女学去了。 姐妹仨一开始虽不乐意,不过在女学呆了一段时间后,也交到了不少朋友,也有个小姑娘的样子了。幼金这才心满意足,几个妹妹为了家里的生计,个个都是少年老成的,总是少了些年轻小姑娘的意思,如今跟那么多同龄人在一起,倒是变得活泼了不少。 至于柳家幼荷的两个小姑子,也同苏家的小姑娘一般是免费入学的,一开始有些同窗见两人衣着打扮也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姑娘还有些轻视她们,不过后来晓得柳家大哥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秀才,还跟苏家是亲戚,小姑娘在女学的处境才日渐改善,也爱上了每日上学。 「娘,我们明日跟同窗约好了要去千荷湖赏荷去!」柳家的小女儿这日一下学回到家,就抱着秦氏的胳膊摇啊摇的说着话:「可不可以嘛~」 如今家中日子越发好起来,原有些苦相的秦氏如今也是眉眼弯弯的,倒是比之前福相了不少。她被女儿晃得有些晕,连忙拉住她的手笑道:「成成成,去吧去吧,只是要注意安全才是。」千荷湖其实就是苏家在侯家湾整出来的荷塘,女儿去苏家的地界上玩,秦氏怎么会不答应? 「娘最好了!」柳家小女儿开心得轻呼,然后赶紧去找姐姐说这个好消息,她们还要准备明日出门游玩的衣裳首饰呢! 至于抱着孙儿的秦氏也是笑眯了眼,自家的两个女儿原都是性子过于沉静,如今也变得活跃了不少,比以前更像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了。 苏家的荷花开了,幼金还特别雅致地弄了个牌子挂在藕塘的入口,名叫「千荷湖」。并在藕塘边搭了几座凉亭,坐在凉亭中欣赏接天莲叶与映日荷花,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这次尔雅女学文字班的聚会是由刘大人家的嫡女刘语齐首先提出,然后在一众要参加聚会的小姑娘们的投票后决定这次要到苏家的「千荷湖」去赏荷。幼珠作为文字班中唯一的苏家人,自然责无旁贷地要准备招待客人的一应物品了。 「对,三儿你叫人拉些冰块过去,我瞧着今日日头有些大,搁几个冰盆在凉亭那,又凉快些,还能冰些酸梅汤、绿豆汤备用。」幼珠今日早早就到了侯家湾这边,指挥着苏家的仆人忙前忙后地准备着,生怕遗漏了什么细节。苏家知道三姑娘今日要宴客,又得了大姑娘吩咐,自然是可劲儿地配合三姑娘作妖,不,宴客。 荷塘边上,五艘小舟已经搭上了棚子,凉亭里熏香、冰块、酒水、点心也都一一准备妥当,就连凉亭外头也挂上了月白色的纱帐用于阻挡日头与外人的视线。 「十里荷塘,果真是极好看的。」千荷湖入口处,几辆马车停在路边,刘语齐在身边丫鬟的搀扶中下了马车,迎面便是开得热烈的荷花,在接天莲叶中显得格外好看。 跟在刘语齐后边的是刘家的庶女刘语然,听到姐姐这般说,便笑着附和了两声,刘语齐与庶妹虽算不上亲近,不过在外头还是给足了面子,不咸不淡地应了声。跟在刘家两位姑娘身后的是文字班的学生,都是年轻的小姑娘,看到这番美景,自然是欢欣雀跃的,个个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这个说那朵白荷好看,那个说那朵红荷好看,真是好不热闹。 作为主家的幼珠听到外头有动静,自然是快快迎了出来:「你们来啦!快快请进!」 「幼珠,你们家这千荷湖的景致倒是不错,看来今日我们确实没白来。」刘语齐走在最前面,与落后她半步的幼珠笑着说到:「就是这大热天儿的辛苦你准备这些了。」 如今是六月天,自然是有些热的,不过众家一进到凉亭便只觉一阵沁人的凉气迎面扑来,顿时疲热之感尽消:「哎呀,我说怎这般凉爽,原来是放了三个冰盆!幼珠你想得真是周到!」 众人才落座,荷塘深处便传来悠扬的的琵琶声,然后一个婉转动听的女声随着琵琶声如同水落玉盘一般缓缓而出:「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幼珠这东道主做得确实好,我竟不知洛河州中竟还有歌声如此美妙的伶人!」一曲过后,刘语齐笑着鼓了鼓掌,十分满意苏家这般安排一般。 幼珠坐在刘语齐身边,笑道:「刘姑娘谬赞,只要大家玩得欢喜便是好的。」又转头朝各家姑娘说到:「家仆还备下了轻舟,各位姑娘有兴致的可泛舟其中,采些荷花莲子,也是好玩的。」 一听还可以到湖里游玩,众家姑娘便都来了兴致,嬉闹着便出了凉亭,四人一舟同乘,苏家的家仆拿着长长的竹篙往水里一撑,小舟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离开湖岸,往荷花深处去了。 那伶人的歌声不断,众家姑娘在荷花丛中穿梭着,边走边停,又有船蓬子挡住毒辣的日头,清爽的荷风迎面出来,个个都玩得尽兴非常:「苏家这千荷湖真真是如同瑶池仙境一般!」 第40章 众人在湖中游湖赏花摘莲蓬玩了约摸有半个时辰,才三三两两地靠岸。岸上冰镇的酸梅汤、桂花绿豆汤也早早就备下了,各家姑娘一上岸便有苏家家仆端来放了几瓣荷花的清水供众人洗手,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地照顾了所有参加这次聚会的人了。 一顿丰盛而颇具野趣的午餐过后,众家姑娘才意犹未尽地上了马车离去,每个丫鬟怀里还抱着姑娘们新采的荷花跟莲蓬。 送走了同窗们,幼珠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瘫坐在凉亭中:「往后可别再来了才是,累死人了。」她为了接待这群同窗从昨日起就开始准备这准备那的,一直东忙西忙的,可算是没出什么岔子。 经过文字班的学生们千荷湖一日游的宣传后,贤字班与雅字班的学生也都找上了自己班上的苏家小姑娘,于是乎原还看热闹的幼银与幼宝也都重复了一回幼珠的疲累,不过经此一事后,苏家的三个小姑娘也算进入了洛河州富贵人家姑娘们的交际圈子。 尔雅女学中的先生听说了苏家有一个千荷湖,索性就与两位副山长商议了一番,将千荷湖作为外出写生的固定地点。 经此一事,千荷湖便成了洛河州民众外出踏青赏景的好去处,打洛河州南城门乘坐小船顺流而下,顺带赏了两岸的乡野景观,到了侯家湾苏家千荷湖边便下船步行进入千荷湖去赏景。 不过为着不破坏荷塘的生长,苏家只供行人在岸边的凉亭赏玩,至于下水游船则只有苏家自己邀请的客人才有资格。虽然只是岸边赏荷,不过也够洛河州的民众有个好去处的了。 千荷湖的名声越发地大,直到秋日到来,荷谢藕成,岸边的游人才都不再来。那趁着游人多时支个摊子在河边官道边卖些吃食的村民们也都回去秋收了,热闹了一整个夏天的千荷湖又陷入了丰收的热闹。 对于洛河州的民众而言千荷湖只是一个游玩踏青的好去处,可对于苏家人来说,这满塘都是银子啊! 风调雨顺的,加上藕农精心伺弄,今岁的荷花开了一茬又一茬,莲子也是收了一茬又一茬。十亩荷塘到莲藕秋收开始前共收了约摸一千八百斤莲子,其中大部分用于苏家香制作新研制的糖莲子,剩余一小部分则入了苏家宴用于制作甜汤,另留了五十斤自家用,各送了十斤到柳家给幼荷以及黄三爷家中。剥得的莲心则全部卖给了洛河州中的医馆,倒是一点都没浪费。 那莲子也是有钱人家中常用的,知道苏家今岁莲子丰收,本还有不少人想着等上市以后采买一些的,哪曾想苏家自己就把那将近两千斤的莲子自己个包圆了,又在苏家宴尝过苏家莲子的味道,确实比洛河州现在市面上卖的好不少,那不少人就心里暗暗交代家仆,明年一定要记得采买苏家的莲子。 再说那秦夫人,本来还为自己推掉了苏家的麻烦事儿觉得有些沾沾自喜,可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名不见经传的苏家竟然请动了刘老夫人出任山长。 就连秦知府知道了此事后,还隐隐有些怪她动作太慢,以至于让刘家捡了个便宜的意思:「如今洛河州之中何人不知尔雅女学?谁人不知尔雅女学山长是刘家的刘老夫人?如今刘家在洛河州的风头可是一时无两了。」 秦夫人莫名有些心虚地瞥了眼自家老爷,甚至都不敢告诉他其实一开始苏家是第一个来请的自己出任山长,不过她觉得太过冒险就给推了。双唇微微有些发干的秦夫人端起杯子抿了口水,一时间都不知道接什么话才好。 「罢了,错失了山长的位置,还有副山长,我记得今年春天的时候苏家的小丫头不还来府上找过你吗?想来她也会卖这个面子给你。」秦大人一句无心的话反而让秦夫人更加心虚了,春天的时候苏家的小丫头上门来找自己,就是请她出任山长一事啊! 见妻子久久不接话,秦大人略微有些不悦:「夫人以为如何?」 「老爷所言极是,只是妾与苏家丫头已有数月未曾往来,这贸贸然的……」秦夫人回过神来,想到自己要拉下脸去求苏家的小丫头,心中有些梗得难受,自来都是别人对自己高高捧着的,如今竟要她去求人,这让她的面子往哪搁? 「还请夫人也为为夫考虑考虑,如今已经输了刘家一头,若是风头都让刘家占尽了,那我秦某人将来在洛河州还要如何立足?」想到刘知川那副得意的嘴脸,秦大人就觉得自己咽不下这口气,他刘知川是有一个好弟弟跟一个好妹妹,可同样是平级,凭什么他刘知川就事事都要压自己一头? 秦夫人也知道自家老爷与刘家私底下并不对付,虽然自己的脸面重要,可那也翻不过老爷的脸面去,只得犹犹豫豫地点头应承了此事。 送走了心满意足的秦大人,站在廊下的秦夫人望着有些高的天儿,不由得喃喃自语:「难不成真是我错了?」跟在身边的嬷嬷也不敢多言,又有谁能告诉她,自己到底该如何走好这步废棋呢? 幼金是在带着自家孩子们去侯家湾放风回来的时候收到了秦夫人的帖子的。 「邀我去赏菊?」幼金看着帖子上娟秀的字迹不由得有些疑惑,自打秦夫人明确拒绝自己的邀约后她们似乎已经小半年没见了,怎么突然想起给自己下帖子了? 同样是坐在花厅的月文生听闻此事,想到那日自己听到同窗说的闲话,便道:「莫不是为着尔雅女学之事?」月文生在春试中取得三十七名的好名次,如今已是童生身份就读于洛河州府学。 「此话怎讲?」听到月文生这般说,幼金倒是有些好奇了,她这个堂弟最是少年老成,怎么还知道这些八卦?而且还是跟尔雅女学有关的八卦,那就更加让人觉得有趣了。 月文生感受到这位最是厉害的堂姐饶有兴趣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得有些害臊,干咳了一声,道:「我也只是那日在书院中听到同窗闲话了几句,说什么刘大人与秦大人宴饮,提及尔雅女学,众人皆赞扬刘老夫人女中诸葛,深明大义,又夸刘家是书香世家,培养出来的女儿那都是好的。」 第41章 「还有这么一出?」幼金看着说着说着话就脸红的堂弟,不由得有些想笑,这小孩子还真是容易害羞,道:「那秦夫人若是因为此事找上我,难不成是她又要来当山长不成?」 想到若是这个原因,幼金还真有些想笑,当初自己第一个去请她的时候,她推三阻四的,如今瞧着尔雅女学办起来了,她又想从中分一杯羹,真是什么好事儿都让她占尽了不成? 腹诽归腹诽,可该赴的约还是要赴的。 而秦夫人的目的,确实就是幼金与月文生猜的那般,就是要在尔雅女学中分一杯羹,人家不图利,只图名。幼金也不是死犟的人,自然不会以卵击石拒绝秦夫人,按照秦夫人的意思给安排了监祀一职。 监祀只需在重大节日露面代表书院行祭祀之礼,既满足了秦夫人要在众家贵妇中露面出风头的要求,也不需要她过多关注书院中的实际事务,对于秦夫人这般嫌麻烦的人正好合适。 当然,秦夫人的加入也让尔雅女学的名声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虽然说明是一年只有一次集中招生的时间,不过如今如今才入秋,就已经有不少有钱人家又找于、赵二人,想安排他们家的姑娘也到尔雅女学中读书。 尔雅女学作为洛河州第一女学的地位算是彻底焊死了,哪怕后来也有一些人想要开办女学,不过都没有一个能超过尔雅女学的,这也都是后话了。 如今苏家各项工作都有专人负责,如今外头不仅有黄三爷,苏家还新网罗了一个管事,名叫艾昌的白胖中年男子负责管理苏家宴,艾昌也是个能干的,苏家宴在他的管理下也是蒸蒸日上。幼金也算是彻底闲了下来,就开始张罗幼银的嫁妆。 幼银春日里就已经满十五了,如今已经是秋日里,与韩立的婚期定在了明年五月十八。 因着韩立无父无母,两人成婚后还是要住在苏家,不过为着小两口的生活隐私,幼金与苏氏商量过后,决定在苏家现在宅子的左边新建一栋三进三出的宅子作为小两口未来的家。 韩氏知道苏家要新建宅子,自己也动了这个心思,这大半年来她经营的胭脂铺子也挣了些银子,便买下了苏家宅子右边的两亩地,与苏家一前一后都开始动工了。 如今的五里桥河西边已经不是五年前苏家人刚来时的那般荒凉渗人,因着三四里外就是水运的码头,是以不少原先住在河东边的人家开始慢慢地往河西官道两边迁移,如今河西边除了苏家的宅子,还有四五户人家都盖了新宅,倒是热闹了不少。 「听我娘说小宁妹子的亲事定了下来,不知定的是哪里的人家?」苏家大门外,牵着几条大狗出来散步的幼金正好碰到了收摊归来的赵春华,两人便在河边站着说了会话。 赵春华如今不像以前那般每日风吹日晒地种地,倒是养白了不少,看着整个人都比几年前年轻了不少,笑道:「定的城西张家村里正家的二儿子,婚期定在腊月二十,到时幼金你可一定要来捧场才是。」赵春华笑得开心,想来是对女儿这门亲事十分满意。 「我也算是看着小宁妹子长大的,就是婶子不请,我也还记着要去给我妹子添妆呢!」幼金笑盈盈地应下了赵春华的邀约,又问了句赵春华孙女儿的情况:「我听说小妮妮最近不大好?我家中还有些滋补的药,一会儿打发人送去给婶子。」 莲花儿今年春末时生下了一个瘦瘦小小的闺女儿,因着莲花儿孕时忧思过度,小妮妮生下来便有些胎里不足,如今都已快半岁了,也总是三不五时地有些不大好。 说到唯一的孙女儿,原还笑着的赵春华脸上的笑也没了,叹了口气,道:「不是我嚼舌根,只是我这儿媳妇心思总是太重了些,你说哪个女人生了孩子下来不都是疼着宠着孩子的?我们家里谁都高兴,就她一个人不高兴。幼金你是不知道,我们家小妮妮才五个月不到,就连奶水都没得吃了!我是真不知道这莲花儿是怎么想的!」 幼金听她这般说也不接话,毕竟这是人家的家务事,自己一个外人插嘴像什么样?便也只是一笑而过,道:「婶子做祖母的,总是要多辛苦些的,我一会儿打发家里人送点子补品过去,婶子看用不用得上才是。」 赵春华看了看如今已经出落得十分好看的幼金,又懂事又体贴,再想想家里那个三不五时就要作妖的儿媳妇,不由得又叹了口气,都是命啊! 两人说了将近一刻钟的话才各自分开,谁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可谁也没注意到不远处的田里,一个身影佝偻在低处,将两人的话一句不差地都听了去。 幼金到家后便叫宋婶子找出了一盒还未开过的品相一般的燕窝另加两根细细的山参装好,然后一起送到何家去了。 送走了宋婶子,回到正厅里打开盒子一看的赵春华顿时愣住了:「这是、燕、燕窝?」本以为只是一般滋补的药材,没曾想到竟然是四盏燕窝另加两根山参!虽然赵氏没有见过真的燕窝,可也听人说好几次,大概也知道这是多珍贵的补品。 「什么燕窝?」坐在榻上抽着水烟的何浩听到自家婆娘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好奇地问了一嘴。 赵春华还愣愣地盯着盒子没回过神来,隔了好一会儿才将今日自己遇到幼金一事大略说了说:「我原以为只是一般的滋补药材,哪曾想这孩子竟送了这般贵重的东西过来!不行,我还是拿去退还给苏家才是!」说罢就合起盖子准备还回去。 「等会儿,等会儿,你这收都收了,还回去又是几个意思?」何浩赶紧拦住了她,道:「幼金既然叫人送了过来,那就是她的心意,你就留着吧,炖着你们娘仨吃了补补也是好的。」 见当家的都这般说了,赵春华也就将东西留下了:「成,那我明日就炖上一盏给莲花儿补补才是。」 虽然赵氏是有些不喜这个心思太重的儿媳妇,不过有什么好的还是想着她的,毕竟人家也是城里人嫁进了自己家,还给她们家生了个小孙女。 第42章 第二日一早,赵氏就上苏家去请教了苏家的厨娘要怎么炖燕窝,午后炖好了一盏燕窝,给儿媳妇跟女儿一人一半分了,自己就兑了些水稀稀拉拉地尝了个味儿。 再说那莲花儿,昨日就瞧见了苏家的人给送了一大盒子的东西过来,可今日就吃到了这小半碗的燕窝,心里头就更憋屈了些:「有甚好的都给自己留着了,给这小半碗燕窝是拿我当乞丐打发吗?」 说罢重重地将碗摔到桌上,「哐当」一声倒是把睡在炕上的小妮妮给吓得哇哇大哭。 被孩子哭闹声闹得她心里更难过,想到自己嫁入何家这一年多以来受到的委屈,一时间也忍不住了,索性自己也趴在桌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第二日,何家大人都不在家,何小宁也关着房门绣嫁妆,住得离院门近的莲花儿听到院门响,出来开门见是那人,怕她又是来借粮的,便冷着个脸问到:「你来作甚?」 她知道这人,不仅她,她们家在五里桥的名声都不大好,连带着这人都已经是双十年华了还没嫁出去。 来的正是陈老三家的大女儿陈小红。陈小红已年过二十却一直嫁不出去,理由很简单,那好些的人家听说她是陈老三家的女儿,就根本不会往她身上考虑。 至于那些不在意名声的人家又拿不出彩礼银子,大哥就也不肯把自己嫁出去,一来二去的就成了五里桥人人皆知的老姑娘。 「嫂子你别误会,我今儿个不是来借粮的。」陈小红眼疾手快地挡住了莲花儿差点就关上的院门,舔着个笑脸跟她套近乎:「我是昨日听到了些跟嫂子有关的事儿,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瞒着你,毕竟嫂子你是个好的,我实在是不忍心不是?」 听她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莲花儿有些不耐烦:「你到底要说什么?」 她真是一点也不想跟这还穿着打补丁的粗麻衣裳,身上还有股臭味的人有什么接触,她身上这套衣裳可是用夹绸的细棉料子做的,若是弄脏了可怎么是好? 陈小红强忍住心中的不悦,只当是看不到莲花儿嫌弃的眼神,笑着说到:「嫂子,我真是为你想,要不你先让我进去?」 莲花儿虽然有些不乐意,不过瞧着她一副确有其事的样子,还是往后退了半步,让她进了院子。 赵春华今日一回到家,便发觉家中的氛围有些奇怪,不,是儿媳妇的态度有些奇怪。 往日里莲花儿虽然话不多,可对自己那也算得上敬重,怎地今儿个一看到自己就两眼恶狠狠地?像是要吃人一般? 「你嫂子怎么了?这眼神瞧着是要吃人一样。」饭后,赵氏抱着小妮妮到何小宁房里跟女儿说着话,看了看外头没人才小声地问到:「今日有什么人来过家里不?」 何小宁有些不明白娘亲的意思,不过还是乖乖回答:「午后的时候好像是陈老三叔家的小红姐姐来过。」 想在背后搅事的陈小红没想到她的行踪正好被当时出去上茅房回来的何小宁撞个正着:「不过她跟嫂子关在房里,我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陈小红?」赵春华对这个算得上是命苦的陈小红其实没什么好感,自家穷点苦点是不容易,可她陈小红整日里就想着东家借西家偷,还时不时地就去苏家碰个瓷。 那年她实在看不过去陈小红在外造谣说苏家人杀了陈老三,就将陈老三冒充山贼抢劫被官府判刑的事实给说了出去。 后来那陈小红才消停下来,可如今怎地还趁着自己不在家找上了莲花儿?赵春华是想都不用想,心里认定了是陈小红在儿媳妇面前造谣了。抱着孙女儿就往东厢房去,一家人的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 「莲花儿啊,你这有什么事儿要跟娘说,别什么事儿都憋在心里才是啊。」赵春华将小妮妮放在炕上,笑得一团和气。 莲花儿心中一声冷笑,你都出去跟别人说我的坏话了,如今还在这假惺惺地做什么姿态?心中对婆母的怨恨更多了,可嘴上也不说,只淡淡地摇了摇头:「我没事。」 赵春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她一个做婆婆的这般好声好气地跟儿媳妇说话,反倒是热脸贴了冷屁股,便也不想搭理她了:「小妮妮方才已经把过尿了,你一会儿记得再把一下。」然后便出了东厢房。 婆媳俩谁也不说破,可各自心里就都有一根刺在那,家里的气氛越发的紧张,就连一向不怎么管家里的事儿的何轩海都发现了家里人的不对劲。 可莲花儿哪里肯说?她心里只认为何家的人都拿她当做外人对待,相公心里装的是别人,老婆婆还跑去跟相公心里的人说自己的坏话,莲花儿觉得真是比扒了自己的衣裳在街上走还让她觉得羞耻! 再说那陈小红自打去了一趟何家搅事,瞧着赵春华这些日子脸色都是阴沉沉的,心里真是乐开了花。不过她的计划可不止这些,这日趁着何家的人不在家的时候,又找上了莲花儿。 莲花儿听完陈小红的主意后,心中有些打鼓,迟疑道:「这样不好吧?」 虽然她是恨苏幼金,可要把一个女子的清白给毁了,这简直就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啊!虽然她心里也暗暗想过若是苏幼金死了那就万事都好了这种想法。 「莲花儿嫂子你可别傻了,你为人家想,那谁为你想?」陈小红真是红了眼地一心要忽悠莲花儿跟她一起做这事儿:「再说了,我们这是帮她寻了一门好亲事,哪里是毁她清白?」 听到这话,莲花儿真觉得陈小红有些太恬不知耻了,不过陈小红给出的条件倒是让她很心动:「莲花儿嫂子,只要事成,我便给你一千两银子!」 那可是一千两银子啊!莲花儿虽然有些嫁妆,嫁进何家后婆母也会给些银子当零花,可她手里也不过就十几两银子,若是有一千两银子,她在家中也能直起腰板来说话了! 莲花儿只一想到自己也可以像苏幼金那般穿金戴银,还有家仆可以使唤,不由得眼眶都有些发红,鬼使神差般地应下了此事:「成,只是我只给你银子,旁的事儿我一概不管。」 第43章 陈小红就是来找她要银子办事儿的,见她终于点头,自然也是乐开了花,接过莲花儿递过来的一小锭银子,笑呵呵地说到:「嫂子你放心,这事儿一准能成!」 可两人谁也没注意到东厢房窗台下,一个咬着唇生怕自己发出声音的少女把她们两个的对话全都听了进去。 听到东厢房里传出动静,何小宁赶忙弓着身悄悄走了,回到自己房里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坐在炕上,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此事要告诉爹娘。 何浩与赵春华听完女儿将白日里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完后,夫妻俩的脸都黑了,一家三口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谁也不言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事儿不能瞒着轩海,毕竟莲花儿是他媳妇儿。」过了许久还是何浩打破了沉默,水烟抽了一筒又一筒,也没想出个好章法来。他只知道若是儿媳妇真干了这么一件事儿,苏家那边势必不会放过他们家的。 「当初苏家还只是有些许家底的人家,她爹都干不过人家幼金,如今苏家不说旁的,光是护卫都有十几二十个,她陈小红是脑子坏了还是想银子想疯了!」 赵春华气得倒仰,又是生气又是冷笑的,她这好儿媳妇也是个胆子大没眼力见的,什么事儿都敢做! 正在房里温书的何轩海骤然被妹妹叫了过来,还不清楚出了什么事,只瞧见爹娘都一脸凝重的模样,他心中一凛,莫不是家中出了什么大事儿了? 「轩海啊!爹娘也不想打搅了你读书的心思,可这事儿吧它还跟莲花儿有关,所以就把你给叫来了。」何浩叹了口气,将方才女儿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给儿子听:「我不晓得莲花儿是怎么想的,只是咱们家如今虽说日子好过了不少,可那去跟苏家作对,就跟拿鸡蛋砸石头一般啊!」 何轩海虽然平日里与妻子之间的沟通不算多,可他一直以为妻子是一个温柔娴静的女子,如今骤然听到这事儿还真让他有些接受不了,坐在何浩面前的长条板凳上久久无言。 不过何家一家四口还是商量出了法子,第二日一早,何轩海便跟书院告了假,然后回家接了莲花儿跟小妮妮一起回了莲花儿在洛河州城里的娘家:「如今家中秋收事忙,小宁也忙着绣嫁妆,我怕你一人在家中无人照拂,特意跟爹娘说了让你回娘家小住几日。」 何轩海说这话时面无异常,莲花儿便以为真是叫她回娘家小住,便也高高兴兴地跟着何轩海进城了。 这头小两口才进城,那头赵春华便急匆匆地去了苏家找幼金说了此事,不过言语中把此事的全部责任全部推给了陈小红,只道是小宁无意间听到的。 不是赵春华想护着莲花儿,她只是怕苏家会因为莲花儿的原因怪到自家头上,连累了自家一家老小。 那陈小红还在做着自己要过上苏家那样的好日子的白日梦,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何家抖了个底儿掉了。 得知这个事实的幼金只气得想笑,这几年来她因着怜悯她陈小红一家老弱妇孺又没有田地出息,明里暗里送过不少粮食衣裳给她们家。 不曾想还人心不足蛇吞象了,还想着让她那个不成器的哥哥来占了自己的清白好让自己带着大笔嫁妆嫁到她们陈家去? 「幼金啊,你也别太冲动,那陈小红不是好东西,你也别为了这样的人气坏了身子才是。」赵春华看着幼金气笑的样子,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幸好没说出全部事情,若是幼金知道莲花儿也与此事有关,怕是真的不能善了了。 幼金送赵氏到了大门外,道:「婶子放心,此事我自有分寸,这事儿婶子就别插手了,省得也给你们惹得一身腥。」 莲花儿不知道五里桥的事儿,只知道她在娘家住了八日,相公才来接她回去,可回到五里桥数日了也不见陈小红再上门来,稍微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陈小红已经被陈家的大儿子卖给了一个过路的行商,至于陈家的大儿子因为赌钱欠了赌场一大笔银子,连老娘跟小妹都卖了,自己也不知所踪,陈家这一家算是彻底消失在洛河州的地界儿了。 听完何小宁的消息后,莲花儿只觉得有些心惊肉跳的,心中暗想:「难不成是苏家知道了陈小红的打算所以出手了?不然怎可能这般凑巧,不过七八日时间就一家人都出事儿了?」 看着嫂子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何小宁心中有些憋闷,也与莲花儿更加疏远了。 经此一事,莲花儿虽然依旧多思,可再也没敢把心思动歪了,生怕自己就是下一个陈小红。一个恶意尚未开始,就已经全部别扼杀在摇篮之中了。 「真是便宜了那蹄子,姑娘也太心善了些。」秋分是知道陈小红的事儿的,一想到她竟然恶毒到想要毁掉姑娘的清白,她这心里就气得直颤。偏生姑娘还这般心软只是把人弄出了洛河州,要是她说,非得剥皮抽筋了才能顺气儿呢! 幼金倒是不在意这些小事儿,知道这事儿时不过也是跟宋叔交代了两句,宋叔就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的了,她也就懒得管这些了。 入了秋以后,千荷湖里的莲藕慢悠悠地挖了近一个月,总算是挖完了。 苏家宴那边为着应景,还弄出了个「蟹色藕鲜」美食活动月,所用的虾蟹、鲤鱼、草鱼以及莲藕均产自苏家,苏家香那边也同时推出糖莲藕、藕粉桂花糖糕等莲藕点心,这个秋季苏家可以说是挣得盆满钵满,名利双收。 幼银与韩立未来的新家落成后,韩氏盖的房子也在初雪下下来之前盖上最后一片瓦,如今往来水路、陆路的行人游客远远就可以瞧见只有一墙之隔的三幢漂亮又不失乡野意趣的宅子伫立在阵阵竹涛之前,绿色的竹海与瓦蓝瓦蓝的天空映衬着碧瓦白墙格外好看。 「新家里的一应家具物件,就都选酸枝与紫檀两种木材,另外院子里的梅花也才从山上移植下来,你们负责照料花草的平日里要尽心些才是。」幼金带着六七个家仆在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新家里边走边吩咐到。 第44章 「大姑娘放心,这梅树老奴是每日都不敢疏忽的,保准儿今年就能开花!」苏家的花匠拍了拍胸脯跟大姑娘打包票,他知道梅花儿是二姑娘最喜欢的花儿,这宅子又是给二姑娘婚后居住的,他自然是精心又精心地伺弄着,生怕出什么岔子。 至于幼金给新宅选的管事葛四叔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将姑娘提出的意见一条一条全都记录下来,然后再分派到各人身上去解决。 从一门外转到最后一进,幼金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将新家所有房间角落都转遍了:「这宅子是将来二姑娘要住的,我平日里事情多,一时顾不上也是有的,葛四叔您这边就多辛苦些,哪里缺东少西的就找宋叔那边要就是,务必一切都要妥当了才是。」 这是幼银的婚房,如今家中境况也算不上差,自然要一切尽善尽美地给弄好了才是。 「大姑娘放心,小的一准儿给办得妥妥当当的。」葛四叔是从苏家主宅那边中经过重重筛选才选出来的新宅管事,自然也明白大姑娘对此事的重视,哪里敢耽误一点? 幼金只从苏家主宅那边选了六人到新宅这边儿来负责管事、账房、厨房、正院等重要的家务事儿,其余的扫洒、茶水这些就再准备从外头买些人回来使。 被选出来的六人自然也知道这是自己在主子跟前得脸的好机会,自然是一个比一个尽心,毕竟他们原先在主宅那边儿也都算不上管事儿的,如今可算是熬出头来了,那都不知道是多少人羡慕得背地里都红了眼的,自己可不能出什么岔子,万一让旁人把自己的位子给顶了,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秋分你一会儿去请宋叔过来,我有事儿跟他商量。」带着人出了新宅,沿着干净的青石板路走了不过三十步便回到了苏家主宅,幼金交代新宅的人都去忙,又吩咐秋分去请宋叔过来。 幼金才回到书房,那边儿秋分已经跟在宋叔身后走到回廊拐弯儿那了:「姑娘。」 主仆二人坐在书房中议事,秋分端着下边儿的人泡好的茶进来为姑娘与宋叔上茶后,自己则乖觉地守在书房外,不叫旁人打搅了姑娘议事。 「依着姑娘的意思,洛河州东西市各一处铺子,另在城东五里处的魏家沟那置办好了庄子,良田两百七十亩,旱地三十九亩,山地八十七亩。」宋叔知道大姑娘找自己来是为着二姑娘嫁妆的事儿,道:「另外也跟庆喜银楼那边儿打好招呼了,赤金、珍珠头面各六套,宝石头面四套,另有鎏金、纯银首饰共计三十六件。」 幼金算得上下了血本为幼银准备嫁妆,房子铺子庄子,各色首饰珠宝、绫罗绸缎等等共计将近一万两,另再加八千八百两的嫁妆银子,这份嫁妆别说洛河州,那就是放眼整个大丰,也都是十分可观的。 「成,宋叔你这边盯紧些,另外等新进的人到了,也要劳烦您跟宋婶那边儿辛苦些,趁着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刚刚好,别到时一时要用人还无人可用。」在幼金看来,幼银性子太软和,面嫩耳根子软的,所幸嫁出去也只是住在隔壁,不然将来就是受了委屈家里人也帮不了她。也是因着这般,幼金真是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安排才是好的,生怕委屈了幼银一丝一毫。 不仅幼金操心,那几个小的也跟着操心,每个人都在想要给二姐准备什么嫁妆,这个说要添东,那个说要添西的,苏家上下都是喜气洋洋的。 可有一人却如同感受不到这份喜悦一般,自打回到洛河州以来就一直郁郁寡欢,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 「幼金,我有事想与你说。」辗转反侧了好几日的韩立还是找上了幼金。 看了眼站在回廊中如同一座小山一般挡住了自己去路的韩立黝黑的脸上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又一脸慎重,非谈不可的样子,幼金便打发了跟在自己身边的人退开:「你有什么事儿?」 这几年韩立在茶乡那边吃了不少苦,总算是把茶乡的生意给支撑了起来,当初那个吃不饱饭的小乞儿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肩膀宽厚,性格沉稳的青年了。 「苏家对我有大恩,我不能恩将仇报,我与幼银的婚事就作罢吧!」韩立站在幼金面前半垂着头,似乎蛮不在意的样子,可紧紧握拳的双手却泄露了他此刻煎熬至极的心情:「还请大姑娘成全!」 原脸上还带着笑的幼金听见他这般说,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韩立,你晓得你自己在说什么吗?幼银知晓此事没有?」明明一直好好的人,怎么突然会想着要退婚? 见韩立咬紧牙关不言语的模样,幼金眉头紧皱,问到:「你是有了旁的相好?」 见他猛力地摇头,幼金心道不是变心就好,继续问到:「那为何突然说要退婚?如今都十一月了,你可知如今距离婚期还有不足三月?」 可韩立哪里肯说什么?只一个劲地低头不语,仿佛这样便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一般。 幼金被他这种要死不活的态度惹得有些生气,要紧牙关说到:「当初说要娶幼银的人是你,如今要退亲的人也是你,韩立你可想好了,若是退了亲,将来就算你反悔我也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了。」 韩立闭上双眼,心头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苦楚,可想到自己的苦衷,还是痛苦地点了点头:「我晓得。」 「既然韩公子都已经做出决定了,那就请你自己去跟幼银说罢。」幼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直接拂袖而去。 她其实原也不想让幼银跟韩立在一起,是他韩立先招的幼银,幼银自己也喜欢,对着自己又是哭又是求的,她也是冷眼看了许久觉得韩立的人品还算可以,才同意给他一个机会历练,同意这门亲事。可事到如今,既然是他自己先反悔的,那就让他自己去了结这段感情吧。 是夜,一脸不安的韩立与紧跟在他身边一直为他加油的幼银再次敲开了幼金书房的门。 瞧着并肩站在自己眼前的两人,幼金又低下头去,淡淡说到:「这是要反悔了?还记得我白日里跟你说的什么不?」不管什么原因,她苏幼金也不是闲着没事儿做就让人拿来涮着玩儿的。 第45章 「长姐!」幼银知道长姐生气,也知道是未婚夫惹的,可她好不容易才劝得韩立说出心里话,这万一长姐太凶把他又吓退缩了可如何是好? 幼金没好气地瞪了眼幼银,这还未嫁呢就知道撒娇护着外人,将来嫁了过去,还不得被人家吃得死死的? 韩立也没注意到苏家姐妹俩的眼神往来,径直撩起袍子,双膝弯下就跪到了地上,然后朝幼金「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 「怎么?这是用苦肉计来逼我不成?」幼金也不闪躲,就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韩立。 韩立抿了抿唇,依旧跪在地上,低沉着声音将自己的苦衷与难处一一道来:「其实,我与尔华就是当年被护送出来的韩广宏大将军的后人……」 这事儿虽然是杀头的大罪,不过也不复杂,无非就是当初肖家老爷子与另两个有义之士,为着保住韩家的一点血脉,找人拼死将韩家的后人带出了京城,韩尔华便是韩广宏一脉留下的唯一嫡亲的孙子,而韩立则是京城韩氏一族上任族长之孙,即韩广宏将军的侄孙。 两人被护送出京城后便遭一路追杀,后在北疆被冲散,韩立为着保护弟弟,两人伪装成乞丐,一路从北疆流浪到洛河州。 「家里出事儿的时候尔华还小,许多事他都已不记得了,只是我知道若是我们的身世被有心人翻出来,那就会连累整个苏家的!」韩立不善言辞,能将当年之事一一说完,又将自己心中的苦衷说出来已是十分不容易。 幼金瞪了眼站在他身旁的幼银,指定是这丫头哄着韩立说出实情,不然都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到现在就突然肯说了? 幼银感受到长姐责怪的眼神,微微缩了缩脖子,然后也跟着跪了下来:「长姐,当年之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谁能想到两个小孩儿能从北疆走到洛河州来?肯定不会有人发现的!」 幼银知道长姐心软,见她这般跪着肯定会同意的才是。 韩立不想未婚妻也跟着自己跪了下来,原想将人扶起来,可幼银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一对小情人就这么十指相扣,齐齐跪在地上。 可直到幼银觉得自己跪到膝盖痛了,长姐也没让自己起来,反倒是淡淡地反问:「韩立你可想好了?」想好了不去复仇,想好了安安稳稳在洛河州娶妻生子,想好了一辈子不能认祖归宗? 韩立明白她的未尽之言,重重地磕了个头:「还请大姑娘成全。」韩立原是不愿耽误了幼银的一生,可不曾想自己才开口没几句,幼银就已经将他的苦衷猜到了七七八八,还说若他要退亲,她就绞了头做姑子去。又是哄又是劝的,让他来跟大姑娘坦白,求大姑娘的谅解。 「那幼银呢?你可想好了?」幼金看向一旁笑得灿烂的幼银,不要以为她看不出来,肯定是这小丫头怂恿的! 幼银笑弯了眼看向韩立,微微点头:「想好了。」 幼金觉得自己仿佛是被这两人拿来涮着玩了一圈,可又没法子,只道:「此事就算是翻篇儿了,若是再出什么幺蛾子,我可不会这般了。」看着欢欢喜喜离开的小情侣,幼金重重地叹了口气。 腊月里,何小宁出嫁了。 何浩是五里桥的里正,何轩海如今也是有几分脸面的秀才之身,加上何家近几年也渐渐发家了,何小宁这个何家唯一的女儿要出嫁,排场自然是小不了。 晒嫁妆那日是难得的晴天儿,下了几日的小雪也停了。 苏家这边儿来的是幼金与幼宝,幼宝在五里桥村里玩得好的没几个,何小宁便是其中之一,今日她便是跟着长姐来添妆的。 「你看看苏家这俩姑娘如今的派头,说是城里大户人家里的姑娘也有人信,哪里像是乡野村里的孩子!」何家院子里,三五村妇坐在一起边吃着瓜子边小声说着话:「如今这苏家的女娃娃可都渐渐大了,之前总说幼金好看,如今瞧着她们家老四,长得也不比其他几个大的差!」 看着手里捧着一个一尺见方的木匣子的幼宝言笑晏晏地与即将成亲的新娘子说着话,虽说何小宁已经比村里大多数姑娘都好看了,可站在苏家老四面前,那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幼宝不知道旁人对自己的品头论足,她打小性子安静,何小宁与她已经算得上亲近了,她出嫁她自然是要备一份嫁妆的:「小宁你瞧瞧这个。」将手里捧着的盒子递给何小宁。 何小宁笑着接过,也依言打开了盒子,原笑眯了的双眼闪着惊喜的光芒:「这也太贵重了些!」这可是一整匣的胭脂水粉,光是看就能看出这些胭脂水粉质地上乘,想来值不少银子呢! 「这太贵重了些,我不能收。」何小宁虽然喜欢,可还是恋恋不舍地合起盖子,推回去给幼宝。 幼宝哪里肯收回去?微微有力按住何小宁的手:「小宁,咱们可是好朋友,这一点子东西不过是我的一点心意,你若是不收便是不拿我当朋友了。」 何小宁见她认真,便只得收下。不过言语中还是可以看出她十分喜欢幼宝送给她的礼物。 至于幼金,也算得上十分阔绰地送了两匹夹绸细棉料子、一副纯银头面。惹得今日来添妆的其余妇人阵阵惊呼加眼红:「这苏家出手也忒大方了些罢!」要知道光是一个纯银的簪子那都好几两银子了,一整副头面少说也要十几两吧! 赵春华见她添了这么贵重的妆,又是欢喜又是害臊的:「你这孩子怎么这般破费?」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可一想到女儿多了这么些嫁妆,将来到了娘家腰板也能直不少,心里也高兴苏家这般为自己家做面子。 「小宁乖巧,就跟我亲妹妹一般,她的好日子我自然是不能轻慢了的。」幼金笑吟吟地坐在赵春华身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倒是十分亲密,落在有心人眼中,暗暗想苏家与何家关系这般密切,又是羡慕又是眼红的。 因着幼金事多,只略坐坐就告辞走了。纵使这般,那何家的面子上也是有光的,如今五里桥谁人不知苏家已经是富贵人家?苏幼金又是苏家的当家人,她亲自来添妆,还是这般贵重,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拿小宁当亲妹子对待的,那何小宁将来嫁到娘家去,又是多了一重助力,谁敢轻慢了她去? 第46章 有人高兴,自然就有人不高兴。 莲花儿瞧着婆母跟小姑子那笑得跟朵花儿一般去巴结苏幼金,她这心里就难受极了,趁着没人注意到她的时候,也悄悄跟着苏家人出去了。 「苏幼金你给我站住!」出了村子以后,左右也无人,莲花儿便加快脚步拦住了幼金一行数人。 幼金有些疑惑地看向拦住自己的人:「莲花儿?你追过来有什么事儿吗?」虽然莲花儿已经嫁到何家快两年了,可她每次去何家,总觉得她对自己有些敌意,是以两人并算不得亲近。 莲花儿恶狠狠地瞪着今日并未做盛装打扮,可就是头上一根碧玉簪就不知比她浑身上下加起来都贵的幼金,恶声道:「苏幼金你到底想做什么?又是送燕窝,又是送头面的?还给轩海送书!」 幼金被她突然地发难搞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看着她隐隐有些癫狂的状态,便往后退了两步,道:「 我不知你提这些是何意,我们苏家自打安家在五里桥以来多得里正叔夫妇对我们一家的照拂,正所谓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你还未嫁入何家之前我们两家便是这般来往,至于给何大哥送书,这应该是文生送的,与我又有何干?」 可莲花儿哪里肯信?只觉得苏幼金这是在编谎骗自己,冷笑一声道:「你就当真有你说的这般光明磊落不成?事事出头,就显得你自己大方阔绰,我告诉你,我不是乞丐,不需要你的施舍!」 幼金觉得自己仿佛遇到了神经病,真的不知该如何说,叹了口气:「我与你看来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家中事忙,先走一步了。」说罢带着也是跟自己一个表情的妹妹跟秋分继续往回走。 「苏幼金我告诉你,不要以为你施舍一点小恩小惠就能勾引住轩海!只要有我在一日,你就想都不要想!」莲花儿见她竟这般掉头就走,只觉心中一口闷气冲到了脑门儿,便冲着她大声地喊到。 幼金听到她这番颠倒是非又莫名其妙的话,便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道:「首先,我不觉得自己与何家来往是你口中的施舍,我相信里正叔与赵婶子也不是这般想。其次,有些人你自己当宝,别人未必看得上。我与何家来往是看在里正叔与赵婶子的情分,今日之事我不会与旁人说,你也好自为之吧。」 呆愣在原地的莲花儿看着幼金等人的身影已经过了桥往苏家回,她却还没晃过神来。她是什么意思?意思是自己当宝一般看待的相公在她眼里就是一根草吗? 不,肯定是她的心思被自己戳破了,无地自容的她才编出这般糟践人的话来恶心自己!一定是这样的! 两眼放空地看向远方,莲花儿自己喃喃自语道:「苏幼金,总有一日,我一定要叫你跪在地上给我叩头认错的……」 幼宝跟在长姐身边,想想方才的事就觉得憋屈:「长姐你怎么就这般轻放了那莲花儿?她这般糟践你的名声,若是传出去了得多难听啊!她自己拿何家大哥当宝,就真是宝了不成?」 不是幼宝瞧不上何轩海,只是她觉得何轩海就是个木头书生,连她都瞧不上的人,更别说长姐了:「何家大哥跟肖大公子比起来,连人家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好不好!」 幼宝才提完肖临瑜,就立马闭了嘴,她也是被气到了才一时失态提起长姐的伤心事,自打肖大公子走了以后,长姐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有些寂寥,虽然长姐不说,可她们其实都知道的。 「我们家幼宝说的是。」幼金想到那人,嘴角也挂了一丝婉柔的笑,那何轩海虽说在五里桥算得上是拔尖的,可放到肖临瑜面前,那就是石头与美玉的区别,一点可比性都没有。 幼宝小心翼翼地看着长姐,见她确实没有生气或者伤心,才悄悄地松了口气,幸好没有挑起长姐的情绪。 不过经此一事,幼金终究是与何家疏远了些许,节礼什么的后来也都是打发宋叔给送过去,自己与何家的走动渐渐地也就少了。 后来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是莲花儿为难了苏家大姑娘,所以苏家与何家才渐渐淡了。 从邻居口中听到这事儿的赵春华终于想通了为何前些日子小宁三朝回门时,她去请幼金过来一起吃个便饭被婉拒的原因所在,又是叹了一口气:「娶妻娶贤啊!」 可苏家是不管这些的,如今已经入了正月,还有一个多月就是二姑娘与韩立公子的婚礼,那要忙的事儿就更多了,加上韩氏那边也准备过完年后要搬出去,是以苏家这个年过得是又热闹又忙碌。 「幼银姐姐,等你跟哥哥成亲以后,我还可以跟哥哥住在一起吗?」韩尔华趴在窗台上,一双大眼珠子看着里头已经收拾得妥妥当当的新家,好奇地问到。 今日是幼金带着幼银还有韩立一同到新家来参观,顺便做最后的检查,以免有什么遗漏之处。 幼银站在韩尔华身后,笑吟吟地说到:「自然是可以的,尔华想住哪里呢?」尔华是韩立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加之可能是年少受了不少苦难的原因,尔华如今性子倒是比康儿沉静懂事些,她对尔华又是心疼又是喜欢的。 韩立站在两人身后,看着未婚妻与弟弟之间温馨的活动,闪着亮光的眼中也染上了笑意,想起当初离开京城前夕,爷爷跟自己说过的话,只要自己跟弟弟能好好活着,他们在天有灵想必也会高兴的吧? 韩尔华自然不知道哥哥在想什么,听到未来嫂子说要给自己选院子,自然是选了一处离将来兄嫂要住的正院最近的东跨院:「只是这样一来我就不能与康儿一起住了。」在苏家之时,尔华与苏康是住在同一个房间里的,两个年龄只差了三四岁的小孩倒是玩得很好,想想要跟苏康分开住,尔华的小心灵还有些难过。 「无事,左右只隔了一面墙,你也可以回那边住,或者康儿过来住,长姐说呢?」幼银笑吟吟地跟在幼金后边,给韩尔华出了个主意。 第47章 听到幼银姐姐出的主意,韩尔华立马眼巴巴地看向大姑娘,生怕她不同意。 幼金被两人的动作逗笑了,道:「这个自然是无妨,只是不管住哪,文学武艺可是一样都不能落下。」家里只有康儿一个男孩子,能有韩尔华这样一个玩得好的玩伴她自然也不会拒绝,只要两个孩子能一起玩得开心,一起进步,就也没什么可说的。 新家转了一圈下来,幼银还折了两支红梅回要带回去,新家的一应事宜总算是齐全了。 二月十八,宜嫁娶。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苏家请的全福人正在幼银的闺房里为新娘子进行梳头仪式。 铜镜中映出精心妆点过的如同芙蓉花儿一般娇柔的少女脸颊微微羞红了,半垂着头任由喜娘的摆布,新娘子周围则围了四五个与她年岁相当梳着少女发髻的小姑娘们,她们都是幼银在尔雅书院中认识的朋友,每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又是新奇又是惊艳的看着往日里总是素面朝天的幼银变得艳光四射。 幼银的闺房如今是人进人出,十分热闹。苏家的家仆今日也都换上了代表喜庆的红色系衣裳,整个苏家早在前两日就已经全部布置好了,如今只要进了苏家大门就全都被这红色的海洋淹没了一般,又喜庆又热闹。 「可收拾好了?」今日幼金也是特意穿了鹅黄并蒂莲圆襟袄子配桃红色的曳地裙,连平日里最喜欢的碧玉簪也换下了,换成了赤金累丝镶红珊瑚荷花簪,鎏金缠枝莲项圈下挂着的坠饰则是雕成半开荷花的红玉,与绣在袖口裙尾的荷花相得益彰,既彰显了苏家长女的身份,也没有刻意抢了今日主角的风头。 「长姐。」幼金透过铜镜看到站在她身后的长姐,有些羞地笑弯了眼,然后又半垂下了头,心想幸好今日妆上得浓,不然自己这脸儿指定红成猴子屁股招人笑话了。 幼金接过秋分递过来的花冠,然后交到全福人太太手上,由她为幼银戴上。 「好漂亮的花冠!」围观的少女看到戴在幼银头上的花冠,一个个全都惊叹出声。那是一顶由纯金与上好的红宝石共同打造的,薄如蝉翼的海棠花与并蒂莲因着幼银的轻微晃动而跟着微微晃动,细碎的红宝石镶嵌其中如同熟透了的果子一般娇艳欲滴,尤其是那颗主宝石,是一颗如成人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粉色珍珠,粉色珍珠本就少有,这般大而圆润,毫无瑕疵的粉色珍珠就更是难得一见了! 幼银也看到了痛经中这个熠熠生辉的花冠,又是惊喜又觉太过贵重:「长姐,这也太贵重了些……」长姐与娘亲已经给自己准备了超乎常人想象的嫁妆,如今竟还特意准备了这般珍贵的花冠,她着实有些不敢接受。 「长姐虽无多大本事,可也希望我们家幼银可以是今日最美的新娘子。」幼金站在妹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样才是我们苏家的女儿,正正好。」 本来看到幼银那一抬又一抬的嫁妆就已经够让人羡慕的了,如今看到这顶花冠,她的几个闺中密友就更加羡慕了:「幼金姐姐你可真好!」「幼银你戴上这花冠真美!」 幼金笑了笑,道:「辛苦你们这么一早就来陪幼银,家里今日事多,有什么招待不周的还请多多谅解才是。」又吩咐今日负责二姑娘院里事儿的嬷嬷好好伺候,自己告罪退了出来。 幼金与苏氏还在前院陪着客人说话,外头就传来了唢呐锣鼓声,原来是迎亲的队伍到了。 韩立今日穿得又喜庆又精神,骑着高头大马从城里出来时只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让这个原就少言寡语的青年更紧张了些。 站在苏家大门口,有些紧张地整理了下衣裳,才示意今日充作新郎这头人的文生与柳卓亭喊门。 看着新郎官儿紧张得初春的天儿里都额头冒汗的样子,围观的五里桥村民都「哄」地笑了:「新郎官儿别紧张啊!怕丈母娘不让进门不成?」 三人中只有柳卓亭是娶了妻的,自然也由他带着喊门:「新郎官来接亲了!」 苏家的大门依旧紧闭着,不过里头传出了幼珠带笑的声音:「谁来接新娘子了?听不清啊!」 听到三姑娘作怪地回应,这回不仅五里桥的村民笑了,苏家的下人们也都抿着嘴「吃吃」地笑了。 连坐在正院里远远听到三女儿声音的苏氏也没好气地笑了:「让诸位见笑了,我这三女儿年岁还小,总是爱闹些。」 「三姑娘性子活泼,倒是讨喜的。」一个坐在左侧,身穿暗红色缠枝莲万福袄裙的妇人笑吟吟地应到,这是苏家生意上有往来的客户家的娘子。 这回是苏家第一回办喜事,自然是有些往来的人家都送了请帖,而收到请帖的人家也几乎都来了,毕竟如今苏家一日快过一日地富贵起来,多个朋友总是没错的。 正院这边又是喜庆又是客套地热闹着,前院那边幼珠拦了许久,直到喜娘说时辰差不多了,才放了已经急得团团转的韩立进来。 不过一会儿,已经盖上了红盖头的幼银与韩立各持一端牵红到了正院向苏氏行跪拜之礼。 苏氏眼眶红红地看着堂下跪着的二女儿,干净叫人将她扶起来:「好孩子,快快起来,今日过后你们便是夫妻了,今后还要互相扶持,好好过日子才是。」想到她才出生时跟一只瘦弱的小猫儿一般,连哭声都是小小的,如今都已经长成大姑娘,今日就要嫁做他人妇了,不由得有些难过与不舍。 鸳鸯戏水大红盖头下的幼银听到娘亲有些哽咽的声音,不由得也红了眼眶,不过想到喜娘说的大喜日子不能掉眼泪,不然不吉利的话,还是强忍住了泪水。 「娘,等三朝回门后,幼银不久住在隔壁嘛,连吃饭都可以一起吃呢!」幼金站在苏氏身旁,柔声宽慰:「这大喜日子的,您合该高兴才是呀!」 苏氏手里拿着暗红色的帕子擦了擦眼角,点头称是:「娘这是高兴的,快去吧,别耽误了时辰。」 第48章 韩立朝着幼金拱手弯腰行了个礼后,才牵着幼银出了苏家大门,迎亲的队伍接到了新娘子,锣鼓声、鞭炮声、唢呐声又热闹又喜庆地往洛河州城里回。大婚前三日,韩立与幼银要住在去岁幼金为幼银在洛河州城里置办的宅子里,喜宴则是由苏家宴的大厨们精心操办的。 迎亲的队伍走的时候,苏家门口连着洒了三箩筐的喜钱,热闹了好一阵,看热闹的村民才各自散去。 韩家并无长辈在世,是以幼银与韩立婚礼上只拜了天地与祖宗牌位,行礼结束后,新娘子在喜娘的搀扶下回了早已布置得十分喜庆的婚房里。 夜色才起,宅子内外早就人声鼎沸,传菜的、上酒的、劝酒划拳的,还有那临时搭起来的戏台子上咿咿呀呀地唱着鸾凤和鸣的折子戏,真真儿是热闹极了。 「姑娘要不先吃点东西垫垫吧?」立冬听到外头传来隐隐约约的热闹声,小声地劝着幼银:「想来姑爷也还没这么快回房,姑娘可别饿着自己个儿了。」 红盖头底下的幼银只看得见红茫茫一片的盖头,双手有些紧张地交叠在一起,柔声道:「我无事,你让大家伙也去热闹热闹,吃些东西歇会儿吧,我这有你一人便成。」 立冬知道自家二姑娘也是喜静的,便将喜娘等人都打发到外头去歇一歇:「各位今日辛苦了一日,外头厨房也备下了酒菜,大家吃些酒菜,松泛松泛罢!」 再说韩立在前边儿招待客人也是心焦,男客这边儿瞧着新郎官儿满脸通红地告罪暂时离开时,一个个都心照不宣地开起黄腔来:「哈哈哈,年轻人还是猴急了些!」 虽然平日里都是人五人六的,可喝了酒,气氛也热闹,这些男客就也欢腾得不行,那年岁轻点的干脆就一群拥着新郎官儿往新房去:「咱们也去瞧瞧新娘子模样有多好看,才叫新郎官儿这般焦急!」 大丰国素来也有闹洞房的习俗,不过也只是调侃两句新郎新娘,逗逗新人,是以在院子那边以屏风隔开的女客区招待客人的幼金听下头人说客人要去闹洞房也没有过去,只吩咐道:「宋婶你带过人过去瞧着,别叫人闹着幼银了。」 宋婶子得了大姑娘的吩咐,便带着三四个丫鬟婆子往新房去了。幼金则笑着继续招呼客人:「诸位太太吃好喝好,有甚需要的跟小女子说便是。」 韩家没有长辈,加之今日请的客人绝大多数都是苏家生意往来的客人,加之两方是一起办喜宴的,幼金招呼客人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苏大姑娘放心,要有什么需要我们一准儿跟你说!」那几个太太也喝得微醺了,靠在椅子上眼睛转都不转地盯着戏台子,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跟着哼,对苏家这般安排可以说是十分满意。 新房里,六七个来闹洞房的年轻小伙子被柳卓亭、月文生以及苏家的两个家丁紧紧地拦住了不让进新房内室,只隔着一层纱帐眼也不眨地盯着要揭盖头的韩立。 韩立只觉得双唇有些干得难受,拿着绑了个红绸缎的称,小心翼翼地勾起鸳鸯戏水红盖头的一端,便瞧见一双如同白玉般的手交叠在身前紧紧握在一起,透露出双手的主人如今也是紧张得不行。 「你别怕,是我。」韩立声音有些哑,柔声安抚心上人。 「嗯。」似有若无地一声应答随着盖头掀起来,精心打扮过的小脸儿如同夜里的昙花一开盛开在莹莹烛光中,甚是娇媚动人。 「哇!」韩立还未反应过来,外头瞧热闹的后生便迫不及待地吹起口哨来。 幼银这才发现还有这么多人围观,羞红了脸垂下了头,殊不知这般让她如芙蓉花儿一般的脸蛋儿更显动人,连头上戴着的花冠也微微颤动,如同芙蓉泣露一般,着实动人。 柳卓亭最先反应过来,好言相劝:「诸位,今日是韩贤弟小登科之喜,你我既然热闹也瞧过了,君子有成人之美,我们在此打搅也着实不便,不如移步前厅,今日一醉方休!」 虽然众后生说是闹洞房,不过也都是顺坡下驴的,正巧宋婶子也带着人到了,一行十数人这哗啦啦地来,又哗啦啦地走了,真是走到哪就热闹到哪。 立冬瞧着姑爷定定瞧着姑娘,姑娘还害羞地低着头,不由得抿嘴直笑,不过也赶紧带着喜娘等人退了出去,只剩一对新人留在新房内。 「你、你累不累?」韩立瞧着今日格外美的心上人,一瞬间有些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讲了,只跟个木头一般站在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 幼银杏眼含光,微微抬眼看了眼他:「你怎地这时候就回来了?也不怕惹人笑话!」 看着她一副小女儿娇态模样,虽说是怪罪自己,可韩立却「嘿嘿」地傻乐:「我怕你一人在房里闷着饿着,先回来瞧瞧你。」 见他这般贴心,幼银笑着站起来,然后拉着他坐到摆满了丰盛菜肴的圆桌前:「既如此,你便陪我用些再出去招待客人吧。」幼银早早就闻到了他身上散发的淡淡酒味,生怕他还未吃什么就喝酒伤了胃,便拉着他一道用了些菜。 小两口坐在饭桌前,也不言语,安静地吃着饭,约摸一刻钟后,两人用完饭。幼银才急着推他出去:「你快去前边儿招呼客人,只有长姐一人在总是不好的。」其实是她见他这般早回来了心里害臊得很,只想赶紧将人推出去。 韩立被新婚妻子推出去也不生气,又叫了远远守在外头的立冬进去伺候:「你先伺候二姑娘梳洗,要是晚了就叫姑娘先歇下。我前边儿估摸着还有得闹。」 「是,姑爷放心。」立冬送走了姑爷,才又叫人准备好热汤香花,伺候二姑娘梳洗完毕后,在二姑娘的坚持下,她才从新房出来,忙了一日的她也终于能暂时回去歇歇了。 初春的日头悄悄爬上了晴空,热闹到大半夜的宅子如今还陷在沉沉的宁静中,仆人们难得睡到天亮了才起,如今一个两个都在忙活着收拾昨夜喜宴留下的残羹剩饭。 所有人都怕吵到正房里还未有动静的一对新人,连脚步都放轻了不少,还洋溢着新婚喜庆的偌大的院子里一切还是静悄悄的,只有几声初春的鸟鸣声传入还安静着的新房中,搅扰了一对有情人的安眠。 第49章 「嗯……」幼银睁开有些沉重的眼皮,恍恍惚惚地打量着自己身处的有些陌生的环境,感觉到自己身下传来的微微刺痛,昨夜颠鸾倒凤的癫狂记忆才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中,脂粉未沾的小脸儿如同抹了上等的胭脂一般白里透红,少女的羞涩少了三分,转而变成了初经人事后的妩媚娇柔。 身旁的男子虽然还未睁开双眼,可似乎也注意到她的动作,矫健有力的手直接环绕着将玲珑有致的少女拥入怀中,双唇无意间贴到少女已经红得快滴血的耳垂上,有些沙哑地喃喃低语道:「天亮了才歇下,你不累吗?再陪我睡会儿。」 幼银感受到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男子坚硬的体魄紧紧将自己拥入怀中,羞得她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一般,哪里还肯乖乖被他抱着睡觉? 「昨夜是谁说没力气了?如今是歇够了那咱们就继续如何?」坚硬缓缓试探着对方,只待柔软适应了便长驱而入,不给少女任何反抗的机会。 「啊!没有,你别……」少女还未反应过来便又被他给欺负了去,犹如触电般的感觉像四肢百骸散去,少女也只得缴械投降,跟随男子的动作沉沦到自己昨夜才第一回领略到的新奇而刺激的世界。 而正房外头守着的立冬与宋婶子不由得都耳根悄悄泛红,又往远处退了十步。 宋婶子扭头看向院中已经生出嫩芽的桃树,露出笑容,春天来了,真好! 三朝回门这日,幼银又是撒娇又是割地赔款地才让韩立饶过自己起来梳洗:「今日是回门,若是去晚了还不晓得家里长辈怎么想呢!」幼银坐在菱花镜前拿着两支发簪在头上比了比又放下,又换了两支:「偏生你闹腾,到时别叫人笑话了。」 她从不知原来之前拉拉自己手都会脸红的闷葫芦竟这般黏人且能折腾,这几日过得又是荒唐又叫人羞红脸,轻轻打开还黏在自己身上的手:「别闹!一会儿该来人了。」 瞧着妻子小脸儿红通通娇艳欲滴的模样,韩立只觉得一股热气冲了上来,干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松开了幼银,自己也转身去屏风后换衣裳去了。 外头立冬与两个端着水跟帕子的丫鬟听到室内没有什么动静以后,轻敲几下门,得到姑娘的应答后方才推门进去:「婢子伺候姑娘梳洗。」 换了一身水红色的袄裙,外头加了件雪兔袄子,这样即使出去也不怕风扑着冷着。 立冬站在姑娘身后小心地将姑娘如墨长发轻轻挽起,道:「姑娘头发如今养得越发好了。」边说手里的动作也没停,三下两下就挽好了一个随云髻,再以赤金点翠镶红宝石如意双钗点缀其中,配上小巧精致的红珊瑚耳坠与红玉手镯,整个人看起来又喜庆又娇艳的。 「这会不会太艳了些……」因着受长姐的影响,苏家的女儿们大多喜欢素雅打扮,瞧着铜镜中哪哪都是红的自己,幼银有些不适应。 已经换完衣服梳洗好的韩立听到她的话,走过来一瞧便是眼前一亮,站在纱帐外头笑道:「这样很好看。」 立冬站在二姑娘身后,感受到新婚夫妻之间甜蜜得要腻死人的氛围,默默垂下了头,她是不是应该出去? 两人用过早膳便坐着马车往五里桥回,回门礼也是早早就准备妥的了。小两口走后,城里宅子的下人也在葛四叔的指挥下收拾妥当,只留下两个看门儿的人,其余众人都要搬回五里桥的新家去住。 再说苏家这边儿,苏氏今日一早便起来张罗,虽然几个孩子更多是靠着长女带大的,可这一下子女儿嫁出去了,让苏氏这心里真不是滋味儿,又怕女儿不在自己身边冷着、饿着或者受了委屈,老母亲的心都快要操碎了。 「娘您消停些罢!」幼金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拉着苏氏坐下:「幼银不过是嫁到隔壁,将来还是要回来吃饭的,您这操心也操得太过了些!」 成亲前夕,韩立找到苏氏与幼金,向两人提了将来还是不分伙的想法,苏氏习惯了家里热闹,哪里有不同意的?两家还是并做一家过那就再好不过了! 见家里孩子都捂着嘴笑自己,苏氏才有些赧然地笑了笑:「娘是不是有点反应过头了?」 「娘别着急,二姐应该快到了,娘要是太殷勤了二姐才觉得娘见外呢!」幼珠走到苏氏身边,笑眯眯地给她捏着手:「二姐又不是外人,娘这般见外作甚?」 「偏你歪理多!」苏氏笑着伸手点了点幼珠的脑门,不过还是听了进去,也就安心坐着跟女儿们一起等着回门的新人。 其余几个小的见娘亲这般,更加觉得好玩,一个两个都笑嘻嘻的,等幼银进来的时候便瞧见自己的几个妹妹都捂着嘴在那笑,她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是有什么好笑的事儿,竟大家都这般欢乐?」 「二姐!」小八见是她回来了,第一个冲到了她身边,先是抱了抱她,然后一双肉乎乎的小手掌心朝上对着韩立:「姐夫,红封!」 幼银被小八的动作惹得玉面绯红:「小八!你又调皮!」 韩立平日里少言寡语,不过今日脸上也是带着淡淡的笑意,耿直地从怀里掏出了红包:「红封。」 不仅小八,幼银底下的几个弟弟妹妹全都领了改口红封,至于苏氏与幼金,是长辈,自然是她们给小辈改口红封的。 小两口跪在柔软的蒲团上,端着茶杯递给苏氏:「娘喝茶。」 苏氏先是端起女婿的,喝了一口给了个红封,又端起二女儿的喝了一口:「你们如今是一家人,将来有什么事儿都要好好商量,夫妻恩爱,举案齐眉才是。」 「是,女儿(小婿)谨遵娘亲(岳母)教诲。」 改口敬茶过后,幼荷与柳卓亭夫妇也带着快满两岁的小良玉也到了。 月文生自打去了府学读书,越发与柳姐夫走得近,知道姐夫来了,便巴巴地将人请走,说是要去与陈老先生一起讨教功课。 第50章 「文生这孩子如今越加发奋了,未来可成大器啊!」也被请到正院来一起说说话的宋氏笑呵呵地看着两个后生离去,想到若是临瑜与临风在身边,也是这般兄友弟恭,老人家未免心里有些失落。 坐在下首的韩氏听到她这般夸奖自己儿子,笑眯了眼:「老太太可快别夸他了,我都不知该怎么愁了,这孩子转眼都十六了,这亲事还没着落,发奋读书也少了个能为他添衣加水的人儿啊!」 「孩子还小,你这般年纪轻轻的就想当祖母了不成?好良玉快去哄哄你外祖母去!」苏氏坐在宋氏身边,脸上的笑也没停过。 小良玉如今快两岁,能说会走的,听到舅姥姥这般说,别趔趄着张开双臂,摇摇晃晃地向韩氏走去:「外祖母抱~」逗得正厅里所有人都「哄」地一声笑了。 「哎哟!外祖母的好孩子!」韩氏一把接住小良玉,然后香了他好几口,有些赧然地笑瞪了眼苏氏:「嫂子如今越发会促狭人了。」 正院里笑声一阵连着一阵,外头下人忙碌着上茶水点心的、准备饭菜酒水的、还有忙着收拾新房的,里里外外热闹得不行,真真是比过年时还热闹不少。 与幼银成亲后,韩立与幼金商议过后决定将茶乡那边儿的工作慢慢交接出去,往后他只需每个季度去一趟茶乡便可,剩余时间则留在洛河州准备新铺子的事儿。 韩立对苏家茶的生意最是熟悉,加之洛河州本就地方大,南来北往的客人也多,原苏家蜜主要是卖各类花蜜、花露,兼之卖花茶。可茶乡那边儿上好的茶叶品种并不少,两人商议过后便决定在洛河州再多开一家苏家茶的铺子。 「虽说你我如今也算是一家,可账目还是要分明些才是。」幼金合起账本,将想法与坐在自己对面的韩立说到:「货是我苏家专供,不过销路与客源就都要你自己操心,如此,刨去成本后,三七分账,我只要三成如何?」 「五五吧!」韩立对幼金的做法没有什么异议,只把苏家的分成提了两成。苏家茶的铺子也好,茶叶也罢,那都是幼金一手准备起来的,他也知幼金这是为了幼银与自己,正是如此他才不愿占太多分成。 幼金有些吃惊地看了眼他,然后垂下头来又翻开了下一本账本,道:「成,你前期准备要什么,只管找宋叔那边支便是,人、财早已准备好的。」 韩立的动作也是快的,不过半个月就把所有都准备妥当。四月初三过完幼珠幼宝十五岁及笄礼后,又过了四月初八幼金十七岁生辰,四月十三,新的苏家茶铺子便顺利开张了。 韩立所开的苏家茶铺子中所出售的茶叶价格最低从一钱银子一斤到最高五百两银子一斤,林林总总共有三十一种茶叶牌子挂在茶柜前面,甚是壮观。 大丰国人大多好茶,哪怕是一般乡里人家,逢年过节地也是要准备些茶叶在家待客,苏家茶便宜的茶叶虽然便宜,可品质远比同等价位的茶叶好不少。加之茶叶这种东西,有一点儿就能泡出好几壶水来的,正适合那些家中稍有些银钱,可又不舍得花大钱在这上面的人充面子,是以苏家茶自打开张以来,生意一直不错。 次女已经成亲,可已经年过十七的长女还待字闺中,苏氏这心里又是着急又无章法的,愁得整夜整夜睡不着,只得与玉兰吐吐苦水。 「你说这孩子怎就这般死心眼呢?她都十七了还整日说不着急不着急的!」苏氏歪在榻上,眼下一片乌青,重重地叹了口气。 玉兰为她续了半杯茶水,道:「太太您这愁也无用,大姑娘性子素来如此,只能是多劝几句罢了。」想到大姑娘前日才又拒绝了太太的相看要求,玉兰不由得叹了口气,吾家有女初长成,可无奈闺女不肯嫁啊! 「我一人不成,那就挨个上!」苏氏喝了口茶,将茶盏放下后,颇有些壮士断腕的悲壮在里头:「就不信说服不了她了!」 当日,趁着正主不在,苏氏找上了宋氏、韩氏等人一一求教,请大家帮着劝说一二:「老太太,幼金素来敬重您,想必您若是开口,她必然是听的。」 因着宋氏对内教导了苏氏不少管家的事儿,对外又帮了幼金解决过大问题,是以这两年宋氏在苏家的地位也越发的高,苏氏也是真心地拿她当做敬重的长辈看待。 「幼金那孩子性子执拗,就算是我去劝,也不一定好使吧?」宋氏坐在主位,眯着双眼说到:「这孩子主意正,若是旁人强要做这个媒,怕是不成的。」 在外巡视的幼金坐在马车里看着外头慢慢向后退的景色,没由来地突然觉得鼻头一酸,然后重重地打了个喷嚏:「阿嚏!」 接过秋分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鼻子,喃喃自语道:「奇怪,这都快端午了,怎地好好儿觉得背后一凉?」 秋分将马车帘子打了下来:「许是这风扑着了。」主仆俩都没想到,原来是家中长辈正背着她在想法子如何解决她的终身大事呢! 「都已经五月初了,不妨事儿的。」幼金都觉得这天儿有些热了,自己手里拿着绣了白猫扑蝶团扇轻轻地摇着,心里还在想着生意上的事儿。今日是黄三爷那边打发人来,说是有笔大生意找上门来,要她自出面才好。 「姑娘,贵客已经到了。」黄三爷站在门口张望着,瞧见苏家的马车到了便赶紧迎了上去:「这贵客是打南边儿来的,说是有大生意要跟主家谈,瞧着派头确实是个有钱人,不过我这边儿也没打听到什么消息。」 幼金听完黄三爷了解到的情况,微微点头:「既然是有大生意,咱们不妨谈谈看。」 言语间两人已走到一楼会客室的门外,瞥了眼守在门口的劲装护卫的眼神,幼金心头没由来的一阵激灵,这人煞气好重!想必是常年在战场厮杀的人,难不成是军队的人? 严威也不言语,只默默地退了一步,让出地方给两人过去,然后自己挎着刀守在门口。苏家蜜的伙计远远看着都不愿过来,这也太吓人了! 第51章 会客室内,幼金才走进去,便瞧见一个微微抬头看着墙上挂着的红梅图出神,脸上戴着一个玉雕面具,坐在轮椅上的青年男子。 看到他略微有些熟悉的侧影,幼金有些心生疑窦,难不成是认识的人?不过还是压下心中的疑惑,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小女子来晚了,有劳贵客多多担待。」 似乎是被她的声音打断了神游的男子回过头来,隔着面具看向她,道:「无妨,某也是才到片刻,苏姑娘请坐。」略微有些粗哑的声音却陌生得很。 幼金与黄三爷一左一右坐了下来,幼金为来人续上半杯茶:「不知先生高姓大名?听黄三爷说先生有笔买卖要谈,不知是何买卖?」 瞧着那人身上穿的是号称一匹价值百金的玉烟锦,领口袖口上竹绣纹样瞧着也是苏绣,没有点家底的人谁敢这么穿?怪不得黄三爷这般慎重叫人来请自己,想来确实是有大生意。幼金这般想着,虽然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还未散去,不过还是严阵以待。 「苏姑娘客气了,某乃苏州于氏,家中行三。虚长姑娘几岁,姑娘若不嫌弃,称我一声于三哥亦可。」那玉面男子微咳了几声,嗓子似乎有些干哑。 幼金听他这般说,心中莫名有些失落,可脸上表情依旧不变,笑道:「如此小女子便算是占了于三哥便宜了,瞧着于三哥有些咳嗽,不如用些我们店里自产的枇杷露如何?」 「甚好,于某此番前来也正是要与苏姑娘谈谈这苏家蜜的生意,于某就沾沾光先尝尝看了。」于三看着也是诚心要与苏家做生意的,言语间虽客气,不过也有几分交好的意向。 外头得了吩咐的小伙计很快就用白瓷杯装了半杯枇杷露进来,摆到客人面前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掩上门,一双眼睛也不敢到处乱看。 于三略尝了口枇杷露,放下杯子笑道:「不愧是苏家蜜的招牌,入口顺滑清甜,苏姑娘有心了。」虽然隔着一个面具,也一样可以感受到于三对苏家蜜的满意,看向幼金的眼神中都是浓浓的笑意。 「于三哥过誉了,于三哥若是喜欢,我一会儿叫下面的人备些给您带走,如今正是换季的时候儿,天儿变得快,平日里用些枇杷露兑水喝,倒也能缓解喉咙干哑不适之症。」幼金对自家的宫廷秘制枇杷露可是很有信心,这方子是她与苏氏按着苏家御厨老祖宗留下来的方子一次又一次改良之后得出的,可以说是苏家蜜的招牌之一,尤其到换季、秋冬季节,那都是销量冠军。 「苏姑娘过谦了,于某这次前来正是要与苏姑娘谈一谈这苏家蜜的生意。」于三修长白净的指节轻轻敲着茶杯边缘,道:「于某有意将苏家蜜带往南边儿,打通南方市场……」 听完于三的话,幼金两眼发亮,若真如于三所言,他还有海运的路子,那苏家蜜的货物就能远销海外了,而且她还能利用于家的远洋商船收集大丰所没有的植物、农作物品种,这对苏家而言也是一件极大的好事。 「于三哥所言甚是,只是小女子有一处想与于三哥再斟酌一二。」幼金眼中亮晶晶的看着对方,像一只狡黠的狐狸一般:「我苏家负责出货,刨去成本后,苏家占利两成,如何?」 幼金对自家的产品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如今会养蜂,还养了那么多蜂的在洛河州就只有她一家,而且苏家蜜中各种花露,那都是秘制方子所制成,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所以她才这般有些狮子大开口。 「苏姑娘倒是精明。」于三眼中的笑意更浓,连面具未曾遮挡住的唇角也露出了一丝笑意:「运输、海运、销售都是我于家出,苏家只负责出货,两成未免有些多了,一成如何?」 幼金故作为难了片刻便应下此事,双方都是诚心谈成这笔生意的,当场就敲定了各样合作的细节,顺便还签好了合同。 于三倒是少见的左撇子,清隽有力的正楷写得极好,放下笔后,笑着看着幼金:「往后自有我于家的管事与苏姑娘联系,那就合作愉快了。」 幼金接过其中一份合同,看了眼上书的「于雅均」三字,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不过却莫名觉得有些人如其名:「于三哥好说,往后还要仰仗于三哥多多提携才是。」 于三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倒是十分阔绰,当场付了一万两定金:「这是定金,苏姑娘就先按一万两的价格出货吧!十日后我于家的船队会到洛河州来,有劳姑娘这几日辛苦些。」 生意上的事儿谈完后,于三也不再叨扰,坐在轮椅上,微微点头与幼金还有黄三爷道别:「二位留步,于某先走一步。」 目送于三离开后,幼金便与黄三爷也商议了一番:「有劳三爷这边清点一下铺子里的存货,我再去侯家湾那边看看还有多少是可以开封的了。」 苏家蜜所售的各类蜜露都是在侯家湾作坊内出产的,平日里虽有存货,不过一万两的存货着实有些多,一下子不知够还是不够。 黄三爷点头称是:「这一旦打通南边儿的市场,那侯家湾那边儿的人手跟原料怕是都不够了。」如今苏家蜜只是做洛河州的市场,规模还算是较小的,侯家湾作坊里也只有八九人。 「三爷放心,这些自有我来安排,咱们先把这一次货给备齐了,余下再慢慢儿来。」幼金倒是胸有成竹的模样:「另外还是有劳三爷再去打探一下这个于三的来路。」 生意上的合作,还是要知些底细才是。 黄三爷的动作也很快,于家的船队到之前,就把自己能打听到的消息都打听出来了。 「这于三确实是打苏州来的,我从几个才打苏州回来的行商那打听到这于三也是近几年才冒头的,外号「于财神」,如今苏杭一带大片产业那都是他名下的,还有两个远洋船队,不过长什么样,年岁几何,家世如何确实打听不出来。」今日与大姑娘一同到侯家湾视察的黄三爷跟在幼金身后半步之遥的地方,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一说了出来。 第52章 幼金点点头,看向已经露出尖尖荷花花苞的荷塘,道:「短短数年便有这番成就,想来也是有些本事的。若真如传言中这般本事,那咱们也算是搭上好路子了。」 「那于三买还下了肖家槐树巷子的宅子。」黄三爷又想起一事来,便道:「也不知是要长住洛河州或是暂时的落脚点。」 肖家被抄家以后这宅子就被洛河州一个富商买走了,幼金一直想买却是没机会,不成想却落到了这于三手里,笑道:「想来也都是缘分,不属于我的终究也不会是我的。」 黄三爷知道她的心思,见她这般说,也就无甚可说的了。 「苏姑娘日安。」幼金才从绸缎庄出来,便遇见了坐在轮椅上由他的护卫推着走的于三。 幼金尊他为长,上前一步盈盈一福行了个晚辈礼:「于三哥日安,还以为于三哥已南下,不曾想今日还能在此见着。」 于三趁着她说话的时候细细打量了一番幼金,瞧她穿了一身月白色纱裙配鹅黄色花软缎绣玉兰对襟圆领窄袖上襦,嘴角噙着一朵淡淡的笑花,这丫头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月白色。她生得白净,月白与鹅黄倒衬得日头下的少女会发光一般,若说原是八分的美貌,如今便有十分了。 再瞧她鬓间仅以白玉狐狸簪装点,于三眼中的笑意便更浓了些:「苏姑娘这发簪倒是颇有些意趣。」 幼金有些尴尬地扶了扶发间的簪子,她素来是无生意上的事儿才用这只簪子,不成想竟然在街上遇见于三,笑道:「不过是小女儿家的首饰罢了,让于三哥见笑了。」 于三仿佛也看出她的窘迫,干咳一声后,道:「不知苏姑娘今日可有空闲,于某到洛河州已有半月,今日难得空闲,可却不知到何处游玩,不知苏姑娘是否赏脸为于某引荐一二?」 「于三哥客气了,这是小女子的荣幸。」幼金瞧着外头的日头有些大,便道:「不若今日就由小女子做东,请于三哥尝尝苏家宴如何?」 「久闻苏家宴大名,于某荣幸之至。」于三得她同意,自然是做甚都好的,一男一女中间隔了两步的距离,跟在各自主子身后的秋分与严威都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一行四人心思各异却不露任何表情,慢悠悠地向苏家宴方向过去。 于三还真拿幼金当做是地头蛇导游一般用了,先是在苏家宴用过午膳,又叫她带着自己四处转转,一副「我都可以听你的」客随主便模样,倒是让幼金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苏姑娘是不愿为于某带路吗?」于三似乎看透了她内心的抗拒,嘴角一抹淡淡的笑,面具下的双眼直直的盯着她:「既如此于某也不好勉强,于某身患腿疾多年,也早该习惯一个人在屋里呆着了才是。」 话语里尽是幽怨之意,惹得幼金一阵咳嗽:「咳咳咳、咳、于三哥严重了,只是如今日头有些猛,着实不宜在外游玩,小女子也只是担心于三哥身子吃不消。」 「原来是这样啊!」于三一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那苏姑娘哪日有空,于某好安排时间?」 幼金觉得事情的走向越发有些奇怪,可也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成,三日后如何?如今千荷湖有些早开的荷花也开了,倒是踏青游玩的好去处。」 「这般便有劳苏姑娘了,三日后南城门见?」 「一言为定。」幼金也不疑有他,如今只想赶紧送走这下一步怕是就要跟自己胡搅蛮缠的于三。 站在于三身后的严威一脸便秘的模样半垂着眼,推着木制轮椅出了苏家宴,又将人抱上马车,车夫才挥着鞭子赶着马儿滴滴答答地离开苏家宴。 站在门口撑着最后一丝笑目送于三离开后,幼金瞬间整个脸都垮了下来,一边转身往回走一边喃喃自语:「这于三怎么阴魂不散了一般!」 「姑娘说什么?」跟着她身后的秋分以为主子跟自己说话,便小声问到。 「无事,一会儿等午市过后,你记着叫李管事那边安排伙计们去量身。」幼金今日到绸缎庄去便是为了苏家宴的伙计们定做夏季的衣裳选料子的,哪曾想一出门便碰到了于三。 苏家所有产业都一样,伙计们一年四季各有一套衣裳,每年都会做新的,也算是给下人的一点子福利,幼金也从来不省这个钱,夏日里选的是吸汗柔软的细棉料子,冬日里选的是纳得足足的松软保暖的棉花。 「姑娘放心,婢子省得的。」秋分跟在大姑娘身边已有近四年,性子如今越发沉稳,因着大姑娘身边事儿多,去岁又添了两个丫鬟在身边,不过最受重用的还是秋分。 而离开苏家宴的马车上,严威看着摘下面具后一张清隽的脸,还有那时不时动一动腿的主子,面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决定甚也不说了,毕竟他笨口拙舌不会说话的,省得说出来的话主子不高兴。 再说于三,给自己揉了揉腿后,拿起下马车前未看完的账本继续翻看,似乎完全没有看到自家护卫那精彩的面部微表情。 三日后,南城门外。 「苏姑娘。」挂着「于」字牌子的马车内,坐得如同端方君子般的于三透过打起来的门帘向马车外的幼金点头示意,微微向上弯的嘴角透露出他此刻心情极好。 幼金规矩地回礼:「于三哥,前往千荷湖还有些距离,您稍作歇息,我在前头马车,有事儿您随时叫我。」 虽说大丰民风比较开放,可未婚女子与外男共乘着实有些不便,于三虽然有些失望,不过也并没有多说什么,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往千荷湖出发。 千荷湖的荷花才开了些许,还不到赏荷的最佳时日,倒难得清静得很,只有苏家的仆人早早就按照大姑娘的要求备好茶水瓜果准备待客。 「十里荷塘,若是再过些时日,万荷齐放想来定是美景。」于三坐在轮椅中感受着清风拂面,嗅到风中淡淡的荷香,直觉身心都十分舒畅。 第53章 幼金走在他身侧,笑道:「去岁倒是有洛河州中才子将此景画了下来,名曰万荷图,此画原作便收在我苏家,于三哥若是喜欢,小女子便将此画赠与于三哥。」 正是因为去岁的万荷图,让苏家的千荷湖名声越发大,如今已经一跃成为洛河州十大美景之一,苏家的名声也随之日益上升,倒也算得上是意外之喜。 「万荷图虽好,也比不上眼前美景。」于三端起石桌上的青瓷杯,细细品了口茶:「梅香悠然,茶香清隽,不愧是苏家茶。」 幼金见他识货,唇边的笑又真了几分:「此泡茶的茶水为冬日里我闲来无事收的几罐子梅蕊雪水,又在梅树下埋了一年多,今日得于三哥这话,想来也是值的。」 两人之间交流也不多,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过了近两刻钟,于三才道:「美景难得,苏姑娘不妨带于某四处走走?」 幼金放下茶杯,便引着于家主仆往修整地十分平坦的荷塘四处转转。 「啊呀,我的画儿!」远处传来一群少女的嬉笑声,隐隐约约的随风飘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寂静。 「于三哥莫怪,今日是尔雅女学中的学生外出采风的日子,我已跟家仆吩咐过,不过有人过到这边搅扰您的清静的。」幼金站在他身边解释到:「因着女学那边儿的教学日程都是安排好了的,临时间也不好调整。」 「无妨,本就是我临时起意要来的。」于三倒是个通情达理的,听她提起尔雅女学,也十分赞赏道:「于某在洛河州这段时日里也听说了不少尔雅女学的消息,苏家着实大义,想来洛河州的女子都会感激苏家办学义举。」 幼金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家中两位婶子一手操办的,我也只是跟着沾些光罢了。」 见她无意细说,于三也不多问,两人沿着岸边走了两刻钟才往回折返。 「小心!」幼金一时不觉踩到了低了一截的青石板,眼看着就要摔倒,却被男子有力的手一把抓住了胳膊,然后用力往自己身上一拽。 「喔!」惊魂未定的幼金已经坐到了坐在轮椅的于三身上,于三也是没有准备,被一屁股坐下来还有点痛,不由得发出一声痛吟。 等幼金回过神来,秋分已经扑了过来:「姑娘!」赶忙将人从于三的轮椅上扶下来,然后遮挡住于三的目光粗略地摸了摸姑娘身上有无受伤。 「我无事。」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羞的,幼金脸上多了一抹红云,示意秋分让开后朝于三福了一福:「多谢于三哥出手相助。」方才她走的是靠近荷塘的一侧,若是掉下去那就不好玩了,虽然坐到于三身上有些尴尬,可总比落水强。 于三宽大的衣袖下,方才拉住她的那只手紧紧握拳,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今日本就是于某邀约,姑娘若是因此受伤,便是于某的罪过了。」 面具下的脸微微有些发烫,于三此刻不知多庆幸自己还有个面具挡在脸上,不然就真的露怯了。 虽然氛围有些尴尬,幼金还是强行转移了话题:「这片荷塘每年都能产出莲子……」 于三却并没有听进去幼金在说什么,他只觉得现在自己满怀都是幼金身上淡淡的玉兰花香与少女特有的香气混合在一起的清雅香味,思绪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知她在说话也只含糊地应了几声。 幼金虽不说,可心里也是有些尴尬的,两人心照不宣,这场莫名其妙就发生的邀约就这般结束了。 送走了于三,幼金坐在凉亭中重重地舒了口气,然后警告了站在一旁的秋分:「方才发生的事儿你可别乱说,尤其不许告诉太太。」 「婢子省得的。」秋分重重地点了几下头,心中也是庆幸方才只有自己与于三爷身边的护卫在,不然就凭方才姑娘坐在于三爷身上这事儿传出去,姑娘的名声可就毁了! 也不是说她嫌弃于三爷什么,可她家大姑娘,那模样性情能力哪点不是一等一的?配一个一辈子都只能在轮椅上度过的人未免太委屈了些! 于家回城的马车中,严威看着抱着自己袖子放到鼻尖下闻了一遍又一遍的主子,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他家主子不会是看上苏家大姑娘了吧? 于三不知道自己的动作在属下的心里引起了多大的惊涛骇浪,只一遍又一遍地闻着这个让人心安又舒服的味道,唇畔的笑一直没散。 打那日起,幼金一连四五日夜里都梦到了那个已经许久没入梦的、眉眼之间都是温柔的如玉公子,数次午夜梦回间却只觉得心中空荡荡的,有一丝奇怪的熟悉感却总也抓不住也说不清。 「秋分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就是两个明明是截然相反的人,可你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却总是想起另一人?」幼金接过秋分端来的半杯槐花蜜水,轻轻啜了口,然后倚靠在软枕之上,看着窗外廊下开得正艳的海棠花在阳光下舒展花叶,犹如一个身着红衣的明艳女子在偏偏起舞一般,幼金悠悠地舒了口气,岁月静好,好想睡个懒觉。 秋分坐在榻下的矮凳子上坐着绣活,听到大姑娘这般问到,手里的活计便停了下来,仔细地想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摇了摇头:「婢子也不懂。」 幼金瞧着秋分歪着头有些呆萌的样子,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你这什么都不懂的,可真是辛苦了赵武了。」 赵武是原肖家护卫队中的一员,不知什么时候起与秋分开始往来,前不久才来向自己求亲,这门亲事也才定下来不久。 「姑娘!」秋分被大姑娘说得害臊了,圆圆的脸上染上几分红晕,逗得幼金直乐,倒是暂且放下了心中的思虑。 不过说来也奇怪,自打那日起,幼金倒是没有再巧遇于三,幼金打发家里人送了家里收藏着的万荷图到槐树巷子如今于家的宅子去,于三那边回了一副不知贵重多少的前朝名家所作的夏日赏荷图回来,两人便再无来往。 第54章 等到幼金听说于三已经离开洛河州南下的消息时,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儿了。 自打幼珠幼宝及笄以后,上苏家来的媒人就更多了。也不知是从哪先传出的「苏氏八姝」的说法,加之如今苏家产业遍布洛河州,还创立了如今风头一时无两的尔雅女学,倒是让苏家女也入了不少书香门第的人家的眼。 「如今真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了!」苏氏送走今日上门的第二个媒人,这心里又是喜又是愁的,喜的是如今上门提亲的人家一个比一个好,愁的是如今家中适龄的三个女儿有两个都是极难搞的。 才这般想着,极难搞的老大就从外头款款而入,眼里还带着淡淡笑意:「娘。」 「你来得正巧,方才是洛河州里有名的魏家遣来的媒人,说是要给魏家四少爷说亲的。」苏氏见大女儿来了,赶忙吩咐人撤下用过的杯子,然后上了盏刺玫花茶:「那魏四公子如今才十七就已是秀才之身,且去岁考上秀才时那可是整个洛河州前十名的!这金榜题名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不仅如此,那魏家也是洛河州中颇有些名气的书香世家,从魏四公子往前数三代,家中可是出过二品文臣的!那魏老爷子虽比不上先辈,可也是从翰林苑退下来的老臣,这样的人家能上苏家来提亲,那真真是极难得的! 苏氏越想这心里就越激动,若是这门亲事真能做成,那幼宝将来挣个诰命也是有的啊!不过她倒是没敢立时应了下来,强压下都已经洋溢到眉间的喜气,两眼巴巴地看着长女。 「不知魏家是看中了哪个妹妹?」幼金自经营尔雅女学后,对这魏家也是有所耳闻,如今魏家二太太还在尔雅书院做兼职讲师,每月初一十五讲一次诗词课,想来魏家上门提亲也是有魏二太太的手笔,若这魏四是个好的,这门亲事倒也做得。 苏氏整个人都洋溢着喜气,不过还是压低了声音道:「看上的是幼宝!」 「幼宝在书院中倒是颇得魏二太太青眼,这魏四我记得好像是二房的幼子吧?这样一来倒也说得通了。」与苏氏有八分相像的眉眼笑得弯弯的,显然幼金对这门亲事也十分满意:「不过一码归一码,咱们还是找人打听一下平日里魏四的为人,还有幼宝那边儿,总要她自己也乐意才是。」 狐疑地看了眼苏氏,问到:「娘不会已经应下了这门亲事吧?」 被长女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的苏氏有些赧然,没好气地拍了拍幼金的手:「你把你娘想成什么人了?娘还不知道你们几个的脾气?哪里敢自己就应了下来?我只说是要与家里人说说看,过些日子再给个准信儿给她。」她便是指的魏家请来的媒人。 说到这个苏氏就有些不知该是欣慰还是该憋屈,别人家的亲事那谁不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偏生她们家的这些孩子,一个比一个主意正,她若真背着她们应下了,将来孩子自己不喜欢还不得跟她拼命? 「没应下就好,幼宝那边儿我会去说的,只要幼宝乐意,那魏四也是个好的,等下回媒人上门来娘再应下吧。」幼金对苏氏的做法表示很满意,当即找了肖护卫长过来,将打听魏家还有魏四品行一事交由他负责。 这厢苏家为着幼宝的亲事开始忙着打听,那边魏家也是为着这门亲事闹得鸡飞狗跳。 「娘,我如今真的无心娶妻,明年就是秋试了,儿如今只想好好读书。」魏四本以为娘亲去了尔雅女学教书以后能把注意力从自己的婚事上转移走,没想到她竟然在尔雅女学里给自己找到了所谓「最佳人选」。看到媒人上门的魏四只觉被气得两眼有些发黑,便要与魏二太太据理力争。 魏二太太虽说是文人世家出身的闺女儿,可那也不是只会哭哭啼啼伤春悲秋的弱质才女。放下手中的茶杯,然后冷冷地瞥了眼魏四:「娶妻怎么了?娶个妻子回来给你红袖添香不好?整日就知道读书读书读书,读那么多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你看看你大哥、二哥、三哥、五弟、六弟?他们哪个不读书?人家有闹着不肯成亲吗?」 魏家老爷子膝下有四子九孙,其中长房是长孙三孙六孙,二房是二孙四孙,三房五孙七孙,四房八孙九孙。前三个孙子均已成家,且都诞下了魏家第四代,而与魏四年岁相仿的魏五也已成家,魏六亲事已定,可以说是人丁十分兴旺的一家。 不过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魏四就是魏家那本难念的经,从小就一副老学究的样子,油盐不进,魏二太太为他可是操碎了心,就连魏家老太太都时不时提点几句,暗示魏二太太要抓紧些,别把孙子熬成了剩男。 简而言之,魏家就只有魏四这个老大难。 「娘您别无理取闹成不?」长得与魏二太太有五分相似的魏四只觉得太阳穴有些隐隐作痛,他真的很佩服爹能这么多年如一日地跟无理取闹得理不饶人的娘亲恩爱度日,换做是他,真是一日都过不下去。 魏二太太听到这话便一副西子捧心的表情,泪眼涟涟地看着站在堂下的魏四:「你说我无理取闹!儿子大了,娘老了,被嫌弃了啊!」 魏四看着娘亲一副唱作俱佳的模样,不由得头更痛了:「娘您别这样成不……」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一句怒吼打断。 「你这个逆子!又惹你娘生气了是不?」魏二爷才到门口就听见妻子被儿子气哭的声音,大步跨了进来,坐到魏二太太身边,然后用力地瞪了魏四一眼:「白养你这么大,整日里就知道气你娘!」 魏二爷虽不知是何事,只道就是儿子气得自己最是婉柔的妻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个逆子,那么些圣贤书都白读了不成?不孝不悌,你羞不羞?!」 魏四看着已经快趴到父亲怀里哭的娘亲,再想想被骂得狗血淋头的自己,只觉得人生好艰难,无语抬头问苍天,为何别人都能有一对正常的爹娘,偏生他没有? 又一次被罚跪祠堂的魏四跪在祖宗牌位前面,眼中一丝波澜不见,心里都不知叹了多少口气。 第55章 「你也真是的,没事儿招娘做甚?」提着食盒奉母命来使怀柔政策的魏二跪到他身边,恭恭敬敬地给列祖列宗磕了个头,才站到魏四身边:「我打听过了,娘亲这回看上的是五里桥苏家的女儿,据说人品相貌都相当不错,你要不就相看一下再说?」 转头去看了眼一副媒婆模样的二哥,魏四表情未变,道:「上回娘说看上了陈家姑娘,你也是这么说;上上回娘说看上了赵家小姐,你也是这么说;再上上回……」 听着弟弟桩桩件件将自己说过的鬼话数出来,魏二脸上的笑容一僵,然后笑得更加灿烂:「这回是真的,为兄怎么会骗你呢?」 「你上回也是这么说。」 「额……」 「二哥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再跪会儿。」魏四收回目光,两眼放空地看着祖宗牌位,幽幽地叹了口气,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魏二见弟弟这样,干咳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几个菜都是娘吩咐下人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趁热吃吧,为兄就先走了。」 看着打开了摆在自己面前的食盒,魏四嘴角几不可见地向上弯了一弯,只要他坚持,娘亲肯定会妥协的。 可魏四低估了这次魏二太太的决心,只要是在家的时间他就会被娘亲没完没了的一哭二闹纠缠,然后被爹罚跪祠堂,跪到膝盖淤青的魏四心如死灰地想:「能被娘亲看上的人,想必都是不大正常的人吧!」 想想家里的二嫂,踩着个蚂蚁都能眼泪汪汪,再想想之前娘亲看中的那几个姑娘,不是比自己还死板的书呆子就是敢背着家里人在外与人私定终身的,魏四再一次觉得自己过得好艰难。 魏六知他近日日子不好过,也不愿在家呆着,正巧碰上书院休沐的日子,便约了他一起出去走走:「听闻千荷湖的荷花如今开得正好,我们几个同窗近日要去赏荷踏青,四哥若是无事不妨一道同去?」 魏四一想到家中老娘近日的所作所为,自然是忙不迭地应下了魏六的邀约,毕竟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总比在家听娘假哭后自己再去跪祠堂好过得多。 魏六性子跳脱些,与他交好的同窗也大都是性子跳脱的少年,平日里与颇有些老学究气质的魏四也玩不到一起去,见魏六还将他带来了,众人先是表情微愣,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嘻嘻哈哈地也就出发了。 六七个少年到了千荷湖后,魏四自觉与魏六的同窗们玩不到一起去,与魏六打了声招呼后便独自一人往千荷湖另一头走去了。 「魏六你怎还把你家四哥带来了?」目送魏四离开后,一群平日里都不喜欢读书的少年不约而同都深深松了口气:「我在你四哥面前总觉得山长出没一般,这背上的寒毛是一阵又一阵的啊!」 「我也是!」看来有同感的还不止一人。 魏六有些啼笑皆非:「真没出息,我四哥不过就老学究了一些罢了,瞧你们怕的!」 一群年轻人听到他这么说,便都嘻嘻哈哈地闹起来了,而独自走开的魏四自然是不知他们在背后如何议论。 六月天娃娃脸,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刻就立时下起了瓢泼大雨。 魏四没想到骤然下雨,可如今离凉亭有些远,最近的便只有千荷湖边上的一排青砖瓦房,只得以手遮挡雨水,加快步子跑向那排青砖瓦房以求暂避大雨。 不过雨势太大,等魏四躲到屋檐下时青衫已湿过半。无奈地看着阴沉的天空团罩住苍茫大地,绵绵雨幕更是一眼看不到头,魏四沉沉地叹了口气:「难不成当真是流年不利?」 可沉沉雨幕中,骤然却出现一抹身影。一个身穿荷绿窄袖襦裙的姑娘怀里还抱着几朵荷花与莲蓬,左手举着一顶大大的荷叶顶在头上遮挡雨丝侵袭,快步向自己所在的青砖瓦房走来。 「四姑娘!」此时青砖瓦房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乘着油纸伞的妇人从里头出来,快步迎了上去,然后以伞为少女挡雨:「老奴一见天儿变了就赶紧来了,没事儿吧?」 「嬷嬷放心,我有这个呢!」只见那少女摇了摇左手还抓着的荷叶,笑得灿烂,如同雨中的荷花仙子一般明亮、动人。 那嬷嬷瞧着只是有些湿了裙角,也松了口气:「老奴叫人煮了姜汤,姑娘一会儿换身干衣裳便喝些姜汤去去寒才是。」 主仆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撑着伞慢慢进了青砖瓦房,似乎谁也没在意到站在廊下避雨的魏四。直到木门又「吱呀」地一声关了起来,魏四才从惊艳中回过神来。 百无聊赖地站在屋檐下看着豆大的雨珠肆虐般地砸到不远处的荷塘中,远处近处皆静,只有嘈杂的雨声,掩盖了时间的尘嚣与嘈杂。 「这位公子,寒舍准备了些许姜汤,不嫌弃的话也请用些吧。」木门「吱呀」一声地又开了,方才出来接人的嬷嬷一手撑伞一手还端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 魏四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家主人竟还这般心善,不过他素来不喜麻烦他人,便拱手婉言谢绝:「能借贵府门前暂避大雨已是叨扰,怎好再给主家添麻烦?」 「公子客气了,我家主子心善,平日里碰着有避雨的行人也是不吝惜这一碗姜汤的。」嬷嬷笑呵呵地坚持:「虽说是六月天儿,可这雨还是大了些,若是水汽入侵便不好了。」 魏四还是第一回碰到这样的陌生人,心中觉得一暖,拱手道了声谢:「如此便多谢了。」 接过装满姜汤的白瓷碗后一饮而尽后,将空碗还了回去:「多谢。」 嬷嬷笑眯眯地看着虽然被大雨打得有些落魄,不过眉宇之间还是清正极了的少年,笑着点了点头,还真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然后拿着空碗推门进去了。 魏四喝下又热又辣的姜汤后,只觉四肢百骸都暖和了不少,甚至连鼻尖都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第56章 又过了一刻钟,撑着伞来寻人的魏六终于找到四哥了,兄弟俩共撑一伞离去后,青砖瓦房内又开了门,拿着把伞出来的冬至没发现有人,便抱着备用的伞回去了。 青砖瓦房外,空无一人,只有雨声潺潺。 雨后的夜空,一轮皎洁的圆月镶嵌在墨蓝天空中。 从美梦中惊醒的魏四披着外衣站在廊下看了许久的月色,直到一阵夜风吹来才让他回过神来,然后转身回房,抽了一张上好的宣纸便开始研墨,直到隐隐传来家仆在外头走动的声音,一根红烛燃到尽只留下一堆烛泪,魏四才伸了个懒腰,放下手中的毛笔,往内室走去。 而书桌上用大大的汉白玉镇纸压着的宣纸上,画了一幅荷花仙子图。画中的荷花仙子怀抱三四朵开得正好的荷花,唇边噙着淡淡的笑,寥寥数笔便将少女的娇俏与娇憨全部跃然纸上。 魏二太太这些日子真是愁得眼见着白了好几根青丝,她是真喜欢苏家的小丫头,长得好看得很,笑起来软糯可爱,平日里性情也是极好的,可儿子怎么就死都不从呢? 「娘若是真想四弟同意,那姑娘若真如娘说的那般好,娘不妨安排四弟见上一见,许就成了呢?」抱着儿子坐在魏二太太身边的儿媳妇杨氏倒是给她出了个好主意。 魏二太太听完眼前一亮:「对啊!当初老二不就是这样的吗!」她对自己选的儿媳妇还是很有信心的,首先第一关模样得生得好。 听到婆母提起自己与相公相见的事儿,杨氏羞答答地垂下了头,她这婆母还真是与众不同了些,心性跳脱,时常有些惊人之举,不过待她倒是极好的。再者若不是婆母当年的惊人之举,自己与相公估计还不一定有今日呢! 「儿啊!娘知你近来读书辛苦,今儿个特意定了一桌酒席好好犒劳犒劳你。」魏二太太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第二日就在苏家宴定了一桌席面,只带了魏四一人去。 魏四坐在旋转圆桌前,有些无力地看着足足摆了十一道菜的桌子:「娘,我们只有两人,如何吃得完?这未免也太抛费了些。」 「无事,为娘今日心情好,儿你随便吃。」魏二太太娘亲的外家是邻州州府小有名气的富商,魏二太太是她们家唯一的女儿,当年出嫁时所带嫁妆足够她舒舒服服过一辈子了,银钱方面素来豪爽。 魏四只觉得眉心又开始隐隐作痛,不过来前被爹三令五申,不得惹娘亲生气,只得强忍住内心的无奈,夹了一筷子桂花八宝鸭到碗里就开始吃,用行动表示他现在不想开口说话。边吃还边想,这苏家宴的席面确实不错。对娘亲这些日子以来的胡闹也就轻易放下了。 「听闻先生大驾光临,学生见过先生。」幼宝才到酒楼便听得管事言二楼包厢有一位自称是林先生的太太找,便遣退身边的冬至,自己一人到了二楼包厢,见过礼后才发现原来包厢里还有一个年轻男子,幼宝抿了唇,半低下头道:「不知先生有客,学生便不搅扰先生雅兴了。」 「听说近来上新菜了,便带我家儿子来尝尝,来了才想到这是你家的产业,想着也有几日没见你,故想见上一面,我这无事,你自去忙吧。」魏二太太笑眯了眼看着幼宝,然后瞥了眼儿子示意到,看到没?这可是老娘我为你精心挑选的妻子? 幼宝玉面绯红,称是后便退了下去。 只有魏四,眼睁睁地看着今日穿了一身藕色十二破留仙裙的少女,一如那日在千荷湖初见时的惊艳,目光追着少女的背影,直到少女身影消失在包厢门外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儿子,苏家四丫头好看吧?」才一回头就看到娘亲笑得跟一只老狐狸一般看着自己,魏四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双唇,从喉咙底发出一声似有若无、含含糊糊地「嗯」后便不再说话,一副把全部心思都摆到美味佳肴上一般。 可老话说得好,知儿莫若母,魏二太太会瞧不出儿子的心思?满意得瞧着儿子白净的脸上红彤彤一片,魏二太太心道:「儿子你以为你装着很认真吃东西为娘就瞧不出你的心思了吗?脸都红得跟猴屁股一般了啊~~~~」 魏二太太这边为了搞定儿子折腾了许久,那厢苏家也将魏四还有魏家的底子都打听得差不多了。 「魏家书香世家,魏老太爷治家严明,魏家三代均无纳妾通房,不过倒是人丁兴旺。这魏四公子也是个奇人,在先生长辈中口碑极好,不过人有些老成。魏二太太连着为他相看过好几个姑娘,可无一例外都黄了,主要是魏四少爷自己也没这个心思,都是魏二太太剃头担子一头热。」肖护卫长如今打听消息越发厉害了,不过几日就把该打听到的都打听回来了。 「魏四自己没这个意思,那这回儿不会也是这般吧?」苏氏越听就对这个女婿人选越发满意,可是也有些愁:「这若是结了亲幼宝嫁过去,那不成守活寡的了?」 幼金安抚地拍了拍苏氏的手:「娘别着急,婚姻大事儿自然是要双方都乐意的,既魏四公子无意,那便是再好那也不能要,总之决不能委屈了幼宝就是了。」 又隔了三四日,魏家请的媒人再次上门来了,苏氏便按着女儿的意思忍痛退了这门亲事:「魏四公子倒是个好的,只是我听人说魏四公子如今要专心苦读无意娶妻,我苏家虽比不上魏家家世,可结亲也不是结仇,若是好心办了坏事儿,两家结亲结成仇那就真真儿是冤孽了。」 那媒人没想到苏家竟是这样的理由拒绝了,媒人脸上的笑有些僵,心想这苏家还真是给脸不要脸,那魏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你一个寡妇撑门楣的人家能与这样的人结亲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还这般挑挑拣拣,真是天大的笑话! 不过还是保持了职业原则,笑着为魏四解释:「苏太太这话儿就说差了,那自古以来婚姻大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魏四公子如今不通这些事,等成亲后那该懂的自然也懂了不是?」 说是这么说,媒人心里还是有些不乐意,要不是魏二太太指明了只要苏家四姑娘,那洛河州里头比她苏家好的人家也多了去了好吧? 第57章 苏氏虽然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儿,可想着若是夫妻之间没感情,那日子都是小两口自己过的,将来幼宝若是委屈了谁又知道?所以还是笑着婉拒了:「您说的理儿我也都懂,只是孩子们的事儿还是得上些心,若是孩子自己都不乐意,那咱就算了吧!」 苏氏难得将媒人送到门口,一路上言语中对魏家也是颇多赞许,将不能结亲的遗憾表现得淋漓尽致,那媒人的脸面没有被拂,虽然是被拒了,不过总还是保持着面上的礼节,笑着告辞离开苏家后,便直接去回了魏二太太。 魏四顶着一双乌青的眼坐在餐桌前,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看得魏二太太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既这般爱书,正好人家苏家也回绝了,往后娘也不管你了,你要怎么就怎么吧!」 「什么苏家?回绝了什么?」魏老太爷坐在首位,听到性子素来有些跳脱的二儿媳这般说,又看到四孙脸色都变得难看了些,便插嘴问了一句。 说到这个,魏二太太就一肚子委屈:「爹娘是不知道,儿媳这精挑细选地给老四选了个好姑娘,就是办了尔雅女学的那个苏家,苏四是儿媳的学生,那人品性情都是一等一地好,可这臭小子倒是好,一心就知道读书的名声都不知道传到哪去了,人家苏家怕委屈了自家姑娘,便拒了呗!」 「尔雅女学的苏家,我倒是也听人说起,上月林县令家的公子成亲娶的便是尔雅女学的女学生,我那日瞧着人品性情就极好,言行举止也十分得体。」魏老太太坐在魏老太爷身旁,听儿媳这般说,倒是想起了这么一回事儿:「这不成那就再慢慢寻便是了,你这做娘的,老四的亲事你不操心谁操心?都做祖母的人了还这般孩子气,也不怕孩子们笑话。」 魏家人丁兴旺,不过老大老四都在外地为官,只有老二老三在洛河州,每日早晚都是一大家子一起用膳,倒也是热闹。 「四哥你真瞧不上苏家的四姑娘啊?」坐在魏四身边的魏六眼睛都睁大了:「据说苏四在尔雅书院名气不小呢,四哥竟连苏四都瞧不上!」 魏四手里紧紧握着汤匙,连食指都因用力而泛白了都不知道,祖母跟堂弟说的话也都没有听进去,心中只一直在回荡一句话:她拒绝了、她拒绝了、她拒绝了…… 魏二太太看着儿子一副眼睑半合的死样子,心中冷哼一声:臭小子,让你假模假式,活该! 「孙儿还有早课,先走了,祖父祖母慢用。」魏四连汝窑白瓷碗里的半碗碧粳米粥都还未喝完,就放下汤匙,落荒而逃了。 魏二太太想到自己这段时间来折腾了那么久儿子还一点面子都不给,如今看到他这般失态,心中不知有多畅快,连着早膳都多用了半碗粥。虽然是心中乐得很,不过还是要考虑儿子的终身大事才是,总不能真看他一辈子抱着他的经史子集过吧? 魏府到府学并不远,魏四心里烦躁得很,索性就自己一个人溜达着走过去,权当是散心了。 甲子巷口,尔雅女学门口,两个身穿藕色衣裳,长得也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少女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可魏四却一眼就认出了哪个是他一连几夜都梦到的少女,只觉心中积郁顿时消散一空,两眼直直地看着十丈之外的少女。 幼宝才下马车就注意到有个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顺着方向看去,那人的目光也不闪躲,两人的目光如同电光火石一般交缠在一起,迸散出炙热而灼人的火光一般。 幼宝只觉得脸上微微发烫,收回目光半垂下头,朝着对方盈盈一拜,便不再看向那边。 「方才还好好的,怎才一会儿脸红成这样?」与旁边儿同窗说了几句话的幼珠正好错过了两人之间的互动,回头一看妹妹的脸红得如同煮熟了虾子一般,不由得担心地问了一句:「可是哪里不舒服?」 如今二姐嫁人了,家里除了长姐就是她最大,她可是答应过长姐要照顾好妹妹们的。幼珠如是想到,便直接上手探了探幼宝的额头:「奇怪,也不烫呀?」 「许是方才坐车有些闷,缓缓就好了。」幼宝半垂着头,唇角一朵似有若无的笑花。 见妹妹说没事,幼珠也就不多问:「成,你要是不舒坦就早些跟我说。」又催了催还在马车上没下来的幼绫幼罗:「你们俩快些,别一会儿迟到了先生可是要罚人的。」 今岁春季招生,幼绫幼罗也考进了尔雅女学读书,如今苏家三四五六姑娘都在尔雅女学读书,幼珠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又重了不少。 「来了!」幼绫幼罗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是下了马车,姐妹四人结伴进了尔雅女学。 魏四的目光还在追寻着少女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怅然若失地往府学走去。 魏二太太虽然是嘲笑儿子口嫌体正直,可也不会真的不管他,瞒着儿子亲自给苏家递了拜帖。 收到魏家拜帖后,苏氏心中对魏家的态度倒是有些明了了:「这魏二太太亲自上门,想来是真心要与咱们家结这门亲呀!」 要知道魏家在洛河州中虽比不上秦知府与刘兵马这种有实力,可也算得上中上世家,幼宝若是能嫁进魏家,无论怎么看那都是高攀了人家的。 「娘莫要这般着急,如今是魏家想来求娶,咱们就是为着幼宝的将来也得矜持些态度才是。」当初苏家婉拒媒人之时也没有把话说死,魏二太太如今亲自上门,想来是有些希望的。 第二日,魏二太太如约而来。 「本以为苏家底蕴差了些,不想还是有些实力在的。」魏二太太跟着带路的仆人进了正院,瞧着那苏家的仆人言行举止无一不合规矩,颇有些大家贵族治家严明的意思在其中,心中这般想到,对苏四的好印象又多了一分,这样的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儿想来差不到哪去。 在正院接待她的是苏氏与幼金,魏二太太与幼金也算得上认识,是以三人倒不像陌生人那般拘谨,有说有笑地说了好一会子话。 第58章 「要不怎么说最是难为父母心?我这也是为着我家小子操碎了心啊!」魏二太太交际能力极强,不过一会儿就与苏氏以姐妹相称了:「我真是羡慕妹妹有这么多乖巧可爱的闺女儿,不像我们家老四那样,有啥都不愿跟我说,只自己藏着掖着,我这都不知道被气出了多少根白头发!」 苏氏也不曾想到魏二太太是这般性子和善的人,心中就对这门亲事又多了一分认可:「姐姐这愁也是旁人羡慕不来的愁,那四公子可是去岁春试榜上前十的青年才俊,将来前程大着呢!」 听苏氏对自家儿子算是极好的评价,魏二太太心中也觉得有些希望,与苏氏越发亲热。坐在一旁的幼金倒是没怎么说话,只冷眼瞧着魏二太太的态度,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说到最后,苏氏也同意两家孩子相看一番,两人约定了这月十五带着孩子到白云观去上香,若是孩子愿意,那苏氏自然也不会拒绝这门亲事了。 「成,那咱就十五见!」魏二太太欢欢喜喜地出了苏家,坐上自家马车,与身边的嬷嬷说着话:「怪不得苏家不过短短几年就立起来了,有这么能干的女儿,立不起来那才奇怪呢!」 「是呢,老奴瞧着那苏家的下人倒是不比咱们家的差多少,想来也是有涵养的人家。」嬷嬷一边给魏二太太揉着肩膀,一边说着自己方才的一些见闻,主仆俩对苏家倒是都多了不少好感。 六月十五,白云观。 幼宝今日穿了一身鹅黄浣花锦齐地襦裙,白玉荷花簪与小巧精致的白玉镯子、鎏金项圈与白玉蝙蝠吊坠,妆点得她气质更显柔和婉约,少女的青涩与女性特有的柔美恰恰好。 「娘。」幼宝扶着苏氏下了马车,母女俩只各带了一个贴身仆人与一个护卫,拾级而上,要走过长长的阶梯才会到达白云观的山门。 被娘亲强行拖来白云观烧香的魏四手里提着香火蜡烛,一手还要扶着魏二太太慢慢在长梯上走着:「您这素来不都是去青岩寺?怎地这回还这么大老远跑来白云观了?」 青岩寺位于洛河州城内,魏二太太平日里烧香礼佛都是去那边儿,今日突然要跑到城外来上香,魏四虽然无奈,可还是陪着来了。 「你懂什么?」魏二太太走得有些喘,听到儿子这么问,没好气地瞪了眼他,要不是为了你臭小子的婚事,老娘难不成吃饱了撑的? 无缘无故又被娘亲瞪了一眼的魏四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选择闭嘴不说话,他说什么都能被骂,算了算了。 「苏妹妹!」魏二太太才走上山门便瞧见前面不远的苏氏与幼宝,欢喜地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今日倒是有缘,竟在此遇到你了!」又看了看一旁打扮得十分素雅的幼宝,满意地点了点头。 「张姐姐。」苏氏也笑吟吟地回到。 「先生日安。」幼宝朝魏二太太行了礼,然后半垂着头站在苏氏身后不说话。 「还不快跟苏太太打招呼!」魏二太太脸上笑意不变,小声地朝旁边的儿子警告到:「你要是再搞砸了,可别怪娘心狠手辣了。」 魏四看到幼宝的瞬间就明白娘亲为何有这一出了,白净的脸上「通」的一下也都红了:「晚辈魏云礼见过苏太太。」 苏氏满意地打量了一番魏四:「早听说你是个好孩子,今日一见果然不错。」 「妹妹可快别夸了,再夸他就找不到东南西北了。」魏二太太可是丝毫不给自己儿子留情面:「咱们快些去上香吧,一会还要去听讲经呢!」 两家就这么「巧合」地遇见,然后一起进到大殿里上香。 「儿啊,我与你苏婶婶还要去听讲经,怪无趣的,听闻白云观后有个睡莲池都开花儿了,你们年轻人可以去走走看看,就不用拘着在这了。」烧完香后,魏二太太便想了个主意让两个孩子单独相处一下。 幼宝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苏氏,见娘亲并无反对的意思:「幼宝便陪着魏四公子出去走走吧,带上冬至跟着无妨的。」 大丰民风开放,加上还有丫鬟跟护卫跟着,本就是有意做亲的,自然是无妨的。 魏四强忍着加速的心跳,朝两位长辈拜了一拜后,才与幼宝一前一后隔了三四步的距离往后院睡莲池去了。 看着一对小儿女往后院走去,魏二太太满意地笑眯了眼,她就说嘛!她的眼光好得很! 「咳咳、那日多谢你的姜汤。」魏四首先打破沉默,说着初见那日的事儿。 「不过一碗姜汤,你没事儿就好。」幼宝半垂着头,只觉得自己的心砰砰地乱跳不止,其实打上回在苏家宴见时,她就认出了他是那日在自家门外躲雨的男子,不曾想竟然就是魏家的四儿子。 两家的下人都是跟在两人身后约摸五六步距离处,两人小声说着话倒也不怕被听了去。 十五的白云观香客游人众多,因为怕被游人冲撞到,魏四寻了一处石桌,两人坐在一处谁也不说话,一抬眼却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又都慌张地转过眼去,紧张与暧昧都悄悄弥散在空气中。 白云观烧香回来后,幼金与幼宝细细地谈过,确定幼宝是愿意的,便告知了苏氏。 魏家那边,魏四这回也终于向娘亲低头了:「儿、儿的亲事就多多劳烦娘亲了。」 「你的亲事?你是打算娶经史子集还是打算去诗词歌赋啊?」魏二太太看儿子难得这般求自己,心情好得只想哼小曲儿。 倒还是魏二爷看着小儿子脸涨得通红,先心软了,柔声道:「玉君。」 魏四站在爹娘跟前,还是保持着行礼的动作,仿佛只要魏二太太不松口,他就不起来一般。 「真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爷俩的!」魏二太太叹了口气,道:「我这早就拉下了面子跟人苏家说过了,苏家那边儿也早就松口了,说只要你愿意,那这门亲事就做得。」说罢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一开始是谁那般义正言辞地拒绝自己来着,还不是自己作的? 第59章 郎有情妾有意,魏家这回再遣媒人上门,苏家便应下了这门亲事。纳彩、问名、纳吉等工作也紧锣密鼓地准备好后,纳征时为显自己对这门亲事的重视,魏四特意将自己所作的荷花仙子图装裱好,亲自以红纸贴好,写上「苏姑娘亲启」五个蝇头小楷后随着聘礼一起封箱送到了苏家。 「共有三个日子,十月初八、十一月二十三、十二月十七,不知苏太太这边觉着哪个日子好些呢?」媒人笑呵呵地坐在下首,她本以为这门亲事黄了,不成想半月前魏二太太又找上了自己上门求亲,这回竟然成了。 苏氏手中拿着魏家的聘礼单子看过一遍,对魏家这般重视幼宝的态度表示很满意:「十二月十七如何?」如今已是七月,十月十一月的日子未免太急了些,想来还是最后一个好。 媒人将苏家选的日子送回魏家,魏家那边也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两家的亲事就这般定了下来。 送走媒人后,苏氏吩咐宋婶子将魏家送来的聘礼全部一起入库:「这魏家这般大手笔的聘礼,到时幼宝的嫁妆也不能寒酸了才是。」 魏家的聘礼共有龙凤喜镯四对、赤金头面四套、绸缎二十四匹、黄金十两、纹银九百九十九两,另有斗米、海味、皮子、酒、茶叶、书籍等林林总总共二十四抬,这样的聘礼在洛河州中也不算少的了。 「亲家这般重视,太太合该高兴才是,怎地好好儿地还叹气了?」宋婶子安排人将四姑娘的聘礼一一归好,前来汇报情况时却听到自家太太愁眉不展的。 「正是呢,娘有甚可愁的?只要是咱们家的姑娘出嫁,那都是按着幼银的例子来不就成了?」苏氏还未来得及说甚,就听到长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咱们家如今也不缺这点子嫁妆,娘放心,我一准儿给幼宝准备得妥妥当当的。」 「虽说是好事儿,只是娘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这嫁妆要是少了吧又怕人家轻看了幼宝,要是多了又怕人家说咱是暴发户。」原来苏氏是愁的这个:「毕竟人魏家是书香世家,若是太铜臭气,人家不得心里有想法啊?」 幼金没想到娘连这个都想了,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不过还是强忍着笑意开导苏氏:「娘您别想这么多,我总能安排妥的,如今才七月,五个多月的时间总是够我准备的。」 再说幼宝虽然定了亲,不过还是在尔雅女学中继续上学,不过自打收到随聘礼一道送来的那副画以后,总时不时就能收到魏四送给自己的东西,有时是画儿,有时是书,有时是零嘴儿,还有时候是一盒胭脂…… 两人已经定了亲,倒也不怕什么私相授受的,幼宝知他要准备明年进京秋试,寻得了好书也托人送去给他,两人虽不常见面,不过感情却是一日比一日好。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地快,转眼时序就进入八月,人月两圆最是好时节。 「吴掌柜来信中提起近来京中局势越发紧张,想来也是快变天了。」幼金走在侯家湾的山脚下,与跟在自己身边的肖护卫长小声地说着:「若是新皇登基,会不会大赦天下?」 说到底幼金还是想着肖家的事儿,若是能大赦天下,在北疆受苦的肖海如兄弟就能回来与于氏等人一家团聚了。 肖护卫长抿着唇,眼神有些晦暗不明,道:「若是朝中乱了,怕是边疆也要跟着乱。」边疆一乱,首先要上战场送死的就是肖海如兄弟这些被流放的犯人。 「内忧外患,这才安定了几年啊!」幼金重重地叹了口气:「若是再来一回,这回可没有刘大将军,又有谁能来抗敌?」 两人说着这个沉重的话题,丰收的喜悦也冲不散忧心忡忡。 京城 「圣上,药好了,您先用药歇会儿罢?」秦德海身后跟着熬好药的太医走到御书房正中的书桌前,然后接过药放到桌上:「那折子再重要也比不过您的身子重要不是?」 圣上看完又是一个哭穷的折子,怒得大咳了数声:「一个两个都跟寡人哭穷!寡人竟不知如今连修地宫的银子都没了!」折子也被扔得远远然后无力地落在地方,仿佛一团废纸,却无人敢动。 咳得满脸通红的圣上坐在龙椅之上,接过秦德海端过来的蜜水润了润嗓子后才接过药一口就喝完了。许是药太苦,圣上本就已经皱成一团的脸就更皱得厉害了:「这药怎地越来越苦了?」 「禀圣上,昨日请完平安脉后,老臣又添了几味药用于平肝火的,许是苦了些。」林院判端着木托盘,腰一直弯着,恭恭敬敬地回话。 圣上接过水漱完口后,挥了挥手:「得了,赶紧下去吧。」许是如今年岁大了,身子越来越差,他就越来越不想见到这些太医。 秦德海将那些被圣上扔得到处的都是折子一一捡起,然后折好放到桌边,这才收拾好便听到外头小太监进来通传:「禀圣上,五皇子求见。」 「老五这个时候来作甚?」虽说有些烦躁,还是传了进来:「你不在户部观政跑来御书房作甚?」 当今圣上有七子,其中长子为先太子,十年前重病离世后圣上再无立太子;三子为当年与韩广宏谋逆一案的主犯,撤掉皇家玉碟后,老三自缢于宗人府。如今圣上便只剩下二、四、五、六、七、八子。 二皇子生母位份低微,外戚也并无什么助力,虽然当年在太子的请封下封了平王,可在六个儿子中并没有什么优势。 反倒是五皇子,生母是后宫兰贵妃,兰贵妃父兄均在朝为官,其父还是太子少傅,加之五皇子也算得上勤勉,近两年圣上身子越发差以后,立五皇子为皇储的声音倒是越发多起来了。 「儿听闻父皇身子有恙,故特来向父皇请安。」五皇子立与堂下,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儿前些日子得了一株上好的人参,特来献于父皇。」 圣上听到儿子这般懂事,面色倒是舒缓了不少:「还是你懂事,既来了也顺道去瞧瞧你母妃吧,她前两日还说身子有些不适。」 第60章 五皇子得了父皇的夸奖与赏赐,心情极好地出了御书房往兰贵妃所住的清泉宫去,却在半道碰到了正从宫里出来的平王。 「数日不见,二哥怎么瞧着有些憔悴?」五皇子拦住了平王的去路,如同一个胜利者一般睥睨着平王。 平王停下脚步,淡淡地看了眼这个太过骄傲自得了些的异母弟弟,低咳了声:「劳五弟挂心,许是换季身子有些不适,过几日就好了。」 「瞧着二哥几日没上朝,还以为是为着李大人那事儿没脸见人呢!」五皇子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原来竟是身子不适啊?弟弟府中还有上回过年父皇赏下的几盏燕窝没用完,稍后打发人给二哥送去,二哥可得好好补补才是啊!」 李大人是平王外祖父,一个六品御史因月初大朝会上对圣上直言进谏,说得难听点就是骂了圣上一顿而遭贬斥。李大人气急攻心病倒在家里,连个上门慰问的同僚都没有。 「五弟好意为兄心领了,为兄还有事儿,先走一步。」虽然五皇子说的话是难听得很,不过平王倒是一直淡淡的,也不生气,朝五皇子点点头后带着身边的小太监走了。 「你跟那贱胚子有什么好说的?」兰贵妃听说儿子方才在御花园碰到了平王还说了好一会子话,嘴角撇过一丝嫌弃。 五皇子坐在兰贵妃身旁,摇着扇子笑道:「我就是要让他认清,就算他是王爷又如何?是长子又如何?始终都是被我压住一头的。」虽然嘴角带着笑,可眼神却冷得吓人。天下至尊的位子只能是他的,若是有人敢来抢,他并不介意手足相残。 「我儿,这些都是小事儿,你如今要谨记的是抓住圣心,只要圣心归属于你,何愁登不上至尊之位?」兰贵妃看着自己染得极好看的指甲,云淡风轻道:「自打先太子没了,中宫就是一朵无根的浮萍,宫中一切有母妃,外头你要多跟你外祖父走动走动。」 兰贵妃生得美艳,虽然已是中年却依旧美貌不减当年,想到无论是家世还是美貌才华,甚至是子嗣都比不过自己的人如今还安坐中宫之位,兰贵妃眼中就闪过一丝疯狂,她做不成皇后,但是一定要做比皇后更尊贵的女人! 宫外,平王府 「王爷,上半年的账本都送回来了。」平王才回府不过片刻,王府的管事便捧着沉沉的账本进来了。 平王淡淡地「嗯」了一声,净手更衣后才坐到书桌前翻了翻账本,又拿出夹在其中的密信看完后,放在书桌边的灯笼里的蜡烛中一燃而尽。 「才上半年就已经赚了这么些银子,这肖家果然是有些本事啊!」站在书桌旁的心腹接过他递过去的账本细细看了一遍后啧啧称叹:「看来当初王爷没看错人。」 平王唇边带着一点笑,显然也对当年自己做出的决定十分满意。 「王爷,王妃来了。」书房内两人还说着话,外头便传来心腹护卫的敲门声。 那谋士听到通传,也不用王爷示意,自己便将账册放回原处,拱手告辞。走到书房门口见到王妃又行了个书生礼。 「你怎么来了?」平王素来清冷惯的脸上只有在王妃面前才变得柔情似水,走过去接过她手中提着的食盒,扶着已有七个月身孕的王妃坐到书房中供平日里小憩的塌上坐着:「外头风大,也不多加件衣裳。」 平王与王妃是少年夫妻,两人虽已成婚近十年,却也一直恩爱如昔,府中除了王妃便只有两位圣上赐下的侧妃,平王对那两位侧妃倒是一直淡淡的。王府中只有王妃诞下了一双儿女,如今腹中怀的是王府的第三个孩子。 「妾无事,妾知王爷每回看望完母妃都是匆匆出宫,想来是没吃饭的,一早便吩咐厨房给炖了燕窝。」王妃坐在榻上,手按了按略微有些发酸的腰,柔声应到。 平王知她是操心自己,也不说什么,端起燕窝便用完了:「你如今身怀六甲,这些小事儿交由下头人处理便是,若是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 平王素日话并不多,偏只在这个在外人看来出身低微,长相也只算得上清秀的王妃面前话多了不少。 「母亲昨日还托人送信儿来,说父亲身子无大碍,只是情绪有些低落,如今正值多事之秋,王爷就莫要趟这趟浑水了。」这才是王妃今日前来的主要目的,丈夫早年受教于父亲,对父亲颇有几分濡沫之情。在旁人看来,自己是圣上刻意打压平王的赐婚对象,可早在圣上赐婚之前,平王就已在私下向父亲求亲,圣上的赐婚虽来得突然,可也算是求贤得贤了。 平王听到被杖责的岳丈还时刻记着牵挂自己在朝中的安危,不由得叹了口气:「岳丈大人高义。」 如今父皇越发昏聩,六部之中多是老五的人,自己现在可以说是举步维艰。老五并不是什么好人,若是来日他问鼎至尊之位,自己与妻儿怕是都不会有好下场,事到如今他已然没有退路了,若不能更进一步,便要坠落万丈深渊。 平王这条路注定是要走得比旁人更难些,但他既选择了这条路,便是拼个头破血流那也在所不惜。 「我如今公务多,府中一切还是要你多费心些。」平王摸了摸妻子已经高高耸起的孕肚,对柔顺又善解人意的妻子有些愧疚。 王妃靠在平王怀里,柔声道:「妾不苦,当初既选择了站在王爷身边,就已经想过有这一日的了。」王妃心想,自己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外家,不能像五皇子妃那般襄助王爷,起码也要保证后院安宁,让王爷没有后顾之忧地去实现他的大业。 夫妻两人都知府中的侧妃不是圣上的人就是五皇子的人,是以夫妻俩都对那两人淡淡的,两位侧妃一年到头也见不到王爷王妃几次,更别说探听府中机密。 「主子,京城的回信。」严威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站在窗下的男子,闻声回头的男子不是肖临瑜又是谁? 接过密信确认上面的蜜蜡没有被拆封过,边打开信边坐到了书桌旁,看完信后便放置烛火上燃尽:「三年蛰伏,便只等今日了,三日后返京。」 第61章 「是。」严威拱手称是,退出了书房,未曾搅扰了已经陷入沉思的肖临瑜。 三年了,终于要回京了。肖临瑜扬了扬头,忽然有些近乡情怯。这几年来他东北西走,重新组建起了远洋商队,又打通南北水路贸易,日以继夜地工作、赶路,一刻也不敢让自己停下来,生怕一停下来就会憋不住心头的那股劲了一般。 这三年他去过北疆、去过北狄、去过西楚、下过南洋,唯一只在北疆与洛河州各停留了近一月时间,知道父母长辈如今虽比不得从前荣华富贵,可也都好好地活着,他便知道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平王曾允诺过他,只要他助他登上皇位,他定会尽力平了当年与韩广宏将军一案有关的所有冤情。这三年效力平王,倒让他看到了这个在京中并无什么名气的王爷贤能的一面,也坚定了跟随平王谋划一番的心。 三日后,肖临瑜换上平日对外的装束,坐在轮椅上由严威推着上了于家的内河船队,启程回京。 元化三十四年冬,当今圣上病逝,谥号世祖。 世祖驾崩前留下遗旨,立年仅十三的七皇子永泽为新帝。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的五皇子永濂被遗旨狠狠地打了一个大大的耳光,第二日便起兵谋反。 造反作乱的五皇子与麾下兵将上万人从定安门入,直接破了定安门的御林军,然后一路厮杀,直奔青阳主殿而去。 后宫,玉霜殿中,与儿子内外勾结的兰贵妃指使宫人将尚未登基的七皇子永泽与其母娴妃紧紧抓住:「不要以为先皇有遗旨在,你何芸娴就真的能安安稳稳地坐上太后之位,要知道有些东西不属于你的,就不要乱拿,不然那可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的哟!」 「孙兰儿你要做什么?快放开我!」娴妃被两个大力嬷嬷死死地按在地上,眼中尽是惊恐,想要用力挣开却也只是无济于事。 兰贵妃冷笑一声:「怎么?你还真以为自己是至高无上的太后娘娘了不成?」示意身边端着托盘的嬷嬷动手:「要怪,就怪你的好儿子拿了不属于他的东西吧!」 七皇子紧紧闭着双唇拒绝宫人给他灌入毒酒,可他不过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哪里有力气抵得过三四个宫人?被硬生生掐开嘴巴后,一杯毒酒落肚没多久,七皇子只觉五内剧痛,不过片刻就失去了意识。 「永泽!永泽!」亲眼看着儿子被灌了毒酒的娴妃如同疯魔了一般竟突生神力挣开了所有桎梏,扑向已经没了气息的儿子身边,将七窍流血的儿子抱入怀中,放声大哭:「永泽,你看看母妃啊!看看母妃啊!」 兰贵妃得意地笑道:「这就是鸠占鹊巢的下场。」说罢也不管哭到肝肠寸断的娴妃,只留下两个宫人守着,自己带着其余宫人往外走,她要到青阳宫亲迎儿子的凯旋到来。 御林军被逼得步步后退,已退到青阳宫外,还传出七皇子已被毒死的消息,御林军首领江汉却不肯认输:「世祖尸骨未寒,又有遗旨立七皇子为新帝,五皇子逆天而行,其心可诛!众将士随我一同绞杀叛军!」 「杀!杀!杀!」御林军虽处劣势,不过有江首领在,士气还在,众将士凭着最后一丝信念,死战到底。 五皇子身穿明黄五爪金龙袍,骑着白马走在叛军部队后方,听得原处还传来已经苟延残喘的御林军山呼声,冷笑道:「先皇病得神志不清之际,被何家骗得立下此传位诏书,何家已经伏诛,诸将士随我一同清君侧!正纲纪!」 「杀!」 三千御林军只剩下几百人,且大都身负有伤,正当江汉已经绝望之际,定安门外传来整齐响亮的喊杀声:「杀!」 一个身穿白色铠甲的男子骑着赤色宝马,手里挥着宝剑,身先士卒杀出了一条血路。 「是平王!我们有救了!兄弟们再坚持一下!」众御林军终于等到了援军,个个脸上都露出了松了一大口气的表情,手中的刀剑挥舞得更加用力。 五皇子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率兵来与自己抗衡的人竟然是平日里被自己踩在脚下的老二:「是你?你怎么会有调令?父皇竟然将京畿护卫军的调令给了你?」 平王率领的部队正是当年的韩家军,如今驻守京畿的京畿护卫军。 京畿护卫军那都是在战场九死一生捡回一条命的将士,加之人数上也比五皇子率领的叛军多了几成,原已经快成功攻下青阳宫的叛军如同被砍瓜切菜一般,不过一个时辰就将局势完全扭转了。 败局已定,想逃跑的五皇子永濂也被左前锋带人抓了回来,方才还不可一世的永濂,如今已然成了阶下囚,那明黄华贵的龙袍已经沾满血污,仿佛一个笑话一般让人难堪。 青阳宫内,兰贵妃及其爪牙也全部被拿下,这场被后世称为「定安之乱」的谋逆一案最后以平王解围,五皇子永濂被生擒,七皇子永泽暴毙,死伤将士无数作为结局。 原定的登基人七皇子已暴毙,狼子野心的五皇子已关在宗人府,带兵解青阳宫之围的平王永泓便成了登基呼声最高的人选。 「先皇已逝,皇后懿旨,皇二子永泓,勤勉恭谨,人品贵重,匡扶江山、功不可没。秉承先皇遗愿,今传位于永泓,诸皇子当戮力同心,共戴新君。重臣工当悉心辅弼,同扶社稷。钦此!」青阳宫正殿内,满殿大臣皇子却无一人出声,听完秦德海宣纸过后,满朝大臣才一呼百应地跪下行三跪九叩大礼。 「本王不才,叩谢父皇母后恩典。」平王跪接懿旨:「还望诸公助我共建海晏河清!」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满堂文武跪呼万岁,不少低着头的大臣却不敢开口说什么,他们其中大都是五皇子的人,如今五皇子已经下了大狱,他们躲还来不及,哪里还敢有什么动静? 钦天监选定腊月十九为新皇登基之日。 新皇登基,年号常安,新皇登基后,免全国赋税两年,重审当年三皇子与韩广宏将军谋逆一案,并行一系列安民清政新令。 第62章 「先皇五子永濂,诬陷先三皇子与韩广宏将军谋逆在先,后与北狄勾结入侵北疆,实乃大丰之罪人。寡人念先皇恩泽,不忍手足相残,赐永濂自尽,五皇子府中女眷革去皇家玉碟,贬为庶民,终身不得入京。」已经是阶下囚的五皇子呆坐在狱中听完圣旨后,却毫无反应。 秦德海将圣旨收好,递到五皇子面前:「五皇子,接旨吧!」 五皇子却如同发疯了一般直接打掉秦德海的手,明黄的圣旨飘落在污秽的牢狱中:「他永泓算个屁圣上?我才是天命之人!凭什么赐死我?!」 冷眼看着已有些癫狂的五皇子,秦德海嗤笑地摇了摇头:「五皇子,成王败寇,你如今已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子了,又何苦来哉?」说罢带着小徒弟出了又臭又脏的牢房,边走还边交代狱卒:「圣上仁爱,赐永濂自尽,你们可得警醒着些。」 「公公放心,小的明白。」狱卒点头哈腰地送了秦德海出去。 韩广宏、刘威两位将军的冤案已得平反,受这两案牵连的有关人等终于沉冤得雪。 收到吴掌柜从京城送来的最新消息,得知全家可脱去贱籍、被流放到北疆的肖海如兄弟也可回乡团聚,宋氏与两个儿媳顿时泪眼涟涟:「如今一切都好了、都好了!」 幼金没有搅扰肖家人的欢喜,将消息带到后便退了出去,然后将肖护卫长派了出去:「想来这消息很快便能传到北疆,护卫长你辛苦些跑一趟,接肖家两位老爷回来。」 肖护卫长自然不会推辞,第二日一早便带着两人快马加鞭往北疆赶。 洛河州这边众人还沉浸在沉冤得雪的喜悦之中,京城中却有另一部分人因为参与五皇子谋逆一案而落得如同当年韩、刘两家一般家破人亡的下场。 而作为沉冤得雪的其中一员,肖临瑜终于可以摘下已经戴了将近三年的面具,光明正大地跨入被朝廷归还的肖府。 先皇昏聩,底下也大都是贪官污吏,当年肖家抄家所得的财物如今早已不知流落何方,不过肖临瑜也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他如今只着急着要到洛河州去,去接回他的家人,去见那个在自己一家最困难时还不顾一切伸出援手的人:「只要人还在,一切都还会再有。我要去洛河州一趟,府中诸事便都交由你与管事打理。」 严威对于主子丢下的这个摊子表示头很痛,可主子早就带着圣上赐下的御林军护卫十人,一路往北去了,他也只能认命地跟在肖府的老管事身边打理杂事。 肖临瑜赶到洛河州时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今年冬日格外地冷,北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肖临瑜一行十一人个个脸上身上都挂了不少冰霜,可马蹄声却不曾停下。 前去北疆接肖海如两位肖家长辈的队伍比肖临瑜早到一日,饱经风霜的兄弟二人一到苏家连梳洗都没来得及便先去跪见宋氏:「儿无用,害得娘亲受苦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巴巴盼了数日的宋氏直到见到两个鬓间已有白发的儿子走到自己面前跪下的那刻,都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直到两个儿子跪在自己面前,已经泪流满面的宋氏才哽咽着示意两个儿媳妇扶他们起来:「一路可还顺利?」 坐在宋氏身边的两人点点头,肖海如喝了口妻子递过来的茶水后,添了不少皱纹的脸笑道:「苏家姑娘一切都安排得妥当,多亏了她费心安排,这三年在北疆虽说不容易,也比旁人过得好些,回来路上虽然赶了些,不过我与二弟都是坐在马车内,不曾受什么罪过。」 经历了生离死别的母子三人在一起说了将近半个时辰话,肖海如瞧着宋氏没了精神头,才示意于氏扶着老太太去歇息,自己与二弟则跟着苏家仆人的安排去沐浴更衣,而后才各自回房歇下。 地龙烧得暖暖的室内,肖海如躺在铺了厚厚的锦被的雕花木床上,看着五福帐顶,眼窝深陷却久久不能成眠,转头看向才从外头进来的于氏,哑声道:「这三年辛苦你了。」 「我不苦,倒是老爷在北疆受苦了。」于氏掩上门,不让雪花与北风侵蚀了室内的温暖,走到肖海如身边坐下后,轻轻为他揉捏着有些僵硬的肩膀:「北疆风霜凄苦,老爷这几年来辛苦了。」 肖海如叹了口气,拍了拍于氏的手,道:「再苦如今也都好了。只可惜临瑜……」 肖家夫妇此时还在为暴毙的长子伤心,却不曾想到第二日夜里,死而复生的长子就敲开了苏家的大门。 腊月二十九,肖海如换上了干净暖和的长袍,兄弟俩扶着宋氏一起到了苏家正院,一家六口齐齐谢过苏家后,也提出了搬离苏家的想法:「这三年多得贵府救我肖家于水火之中,如今我兄弟二人已然归来,自然没有再赖着不走的道理。」 「肖伯父这话便是折煞我们一家了,虽说原我也是为着报恩,可老祖宗与两位婶子还有临茹姐姐自打住进我苏家以来,不知帮了我多少,能与诸位同住,是我苏家的福分。」幼金坐在宋氏身边,倒是不愿让肖家众人搬走的。 苏氏也是这般觉得的,柔柔笑道:「正是呢!老太太若是搬走了,那我们家这些猴孩子们可不得日日跟我闹不停?」 原心里也是不想再叨扰苏家的宋氏听到苏氏这般说,顿时就心软了不少,这几年来多得苏家的几个孩子每日都来陪自己说说话,她才不至忧思过重,一想到若是搬走就没有几个孩子绕膝的欢乐,宋氏还真有些舍不得。 肖海如见娘亲这般依依不舍地,看向二弟,两人以眼神交流过后,肖海如才咳了一声,然后道:「如今我们一家在京城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不若咱们就定居在洛河州,娘以为如何?」 洛河州是肖家发迹的地方,也是宋氏渡过自己少女时期的地方,如今听到儿子这般说,自然是喜不自胜:「你可说的是真的?」 「如此,三婶家旁有一块三亩多近四亩的地,也是咱们家的,老祖宗要是挂念我们几个,不若就一起当邻居如何?」捧着个匣子笑吟吟地站在门口纱帐处的幼金也插了一句话进来。 第63章 「如此甚好!」于氏赵氏也是眼前一亮,她们一手办起的尔雅女学,若是就这般离开,倒真心有些舍不得,加上这三年来与苏家住在一处,患难见真情,倒是处出了很深的感情:「五里桥这边儿环境好,空气也好,地方宽敞,是比城里好些。」 幼金笑着走到肖海如夫妇面前,将盒子递给于氏:「这是三年来苏家茶的分成,虽然没多少银子,也总能顶些用」 于氏等人到苏家来过第一个年时幼金便想着将苏家茶的分成给于氏,可于氏等人觉着自己事事都要仰仗苏家,并不肯收这份银子。三年来幼金只得按苏氏的每月的月例银子给于氏等人发月例,至于这五成的分成银子倒也一直存着没动。 「这么多?!」于氏打开匣子,看到里面放着一大叠面值全是五百两的银票:「幼金你这是……」 幼金看向肖家人又是疑惑又是震惊的眼神,笑道:「苏家茶生意原就不错,去岁都在京城开了分号,一年收益也有两三万两银子,三年下来五成正好是五万两。」 「我、这、」于氏拿着厚厚一叠银票,这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愧疚的,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倒是肖海如「哈哈」笑了两声,道:「好孩子,我肖家记你这个情!」肖海如纵横商场多年,自然看得出苏家这小姑娘是真心要把这五万两银子给自己家的,也不再推脱,示意于氏收了下来。 苏、肖两家人热热闹闹地说了好一会子话,肖家人最终还是决定在苏家继续住一段时间,等到开春后肖家的房子盖起来了再行搬迁。 是夜,一路风尘仆仆终于赶到五里桥的肖临瑜不知父母长辈已经决定要留在洛河州,心中又是激动又是紧张地敲响了苏家的大门。 「大姑娘,前头来人了。」提着一盏灯笼走到大姑娘闺房门口的秋分敲了敲大姑娘的房门,不过片刻就听到里面传出动静,秋分便提着灯笼进到室内,将几盏蜡烛一一点亮:「说是打京城赶来的人。」 「取我的斗篷来。」才睡下不久的幼金坐在床上,只觉得自己眼皮有些沉:「这么晚了会是何人?」如今起码是三更时分了,而且是年三十,会是何人到访? 秋分手脚利落,不一会儿就从雕花黄花梨双门大衣柜中取出厚实的貂皮袄子,还有绣着精致的祥云纹样的斗篷过来:「婢子也不知,前院看门儿的春生还在外头候着呢。」 主仆俩很快就收拾好了,如瀑的青丝仅用白玉簪轻轻挽起,穿上暖和的斗篷后,主仆俩从室内出来。外头侯着的春生见大姑娘出来了,赶忙提着灯笼在前方带路:「大姑娘,门外有十余人呢,除了打头的那个,其余都是穿铠甲,还挎刀的!」 幼金听了只觉更加疑惑,京城来的?穿铠甲挎刀的?会是何人?难不成是来找肖家二叔的?毕竟如今家中就只有他一人是跟朝廷有关的。心中如是想到,脚下步子也放快了不少。 格外寂静的雪夜中,从里头匆匆而出的脚步声走到大门口便戛然而止。 背对着大门的男子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摘下玄色斗篷,露出那张幼金不知梦见了多少次的脸:「三年不见,你一切可好?」 幼金没由来地软了一下腿,一旁的秋分十分警醒一把扶住了她才不至于失态:「你不是……你是……」 幼金看到这个据说已经死了三年的男子突然就这么站在自己面前,一时间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两人隔着一道门槛,就这么互相对望着,也不说话。直到原处传来一声长长的狗叫声,才打破两人间尴尬的沉寂。 「先进来吧!秋分你叫宋婶带几个人收拾前院的客房出来先,夜已深,先别惊扰长辈们了。」幼金回过神来,有条不紊地吩咐着,看了眼跟在肖临瑜身后的那些挎刀的护卫,又加了一句:「再吩咐灶上的婆子煮些热汤面来,多煮些。」 肖临瑜眼中尽是笑意地看着睫毛微微颤抖的少女强作冷静的模样,示意身边的人按她的指挥到花厅暂时歇一歇,自己则是动也不动地跟着少女。 书房中,幼金已经从最初的慌张和不知所措中回过神来,冷眼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肖临瑜,也不说话。 「幼金,我……」肖临瑜想解释却也不知从何解释。 幼金端起小丫鬟上的热茶喝了一口,觉得五内暖和不少后,才淡淡开口道:「肖公子也无须跟我这个外人解释这些,如今夜已深,肖家长辈都已歇下,不好再搅得大家都不安生,明日一早你再去向她们解释即可。」 没错,幼金是生气了,而且很生气。她自认自己这些年为肖家做的一切都问心无愧、尽心尽力,甚至还为他立了衣冠冢,逢年过节都不忘祭拜他,可没想到人家这些年活得好好儿,却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换做是谁都觉得自己是一腔心意喂了狗! 肖临瑜看着幼金薄怒得两颊飞红的样子,又是怀念又是莫名有些不安:「我……」 其实肖临瑜这三年来也没少吃苦,可一下子要他在心上人面前说自己有多不容易、多辛苦,他还真是有些开不了口。 幼金正在气头上,肖临瑜这辈子都没哄过女孩子,甚至连幼金为何生气都说不准?还怎么开口哄人?直到门外头传来秋分轻敲门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 「姑娘,前头都收拾出来了。」秋分方才也认出了来人是肖家的大公子,她自打进苏家以来就一直跟在大姑娘身边,自然也是知道大姑娘与肖大公子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在其中,自然不会没眼力见儿到直接冲进来。 幼金瞥了眼只知道傻看着自己却什么都说不出口的肖临瑜,心里这口气憋得难受,便冲外头的秋分说道:「你带肖大公子下去歇着吧,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 肖临瑜自认这几年来历经风霜,年岁渐长,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愣头青,可一面对幼金时,阔别了三年的揪心与手足无措的感觉重新回来,反倒让他极不适应:「我这就去,你别生气。」 第64章 幼金看着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心中的气一下子就消了大半,却还是强忍住笑意,故作冷淡:「嗯。」 直到肖临瑜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雪夜中,幼金唇畔才露出一丝浅浅的笑。 年三十这日清晨,下了几日的雪终于停了,一抹淡淡的红日挂在东边山头上,大地初醒,忙碌着过年的人打破了冬日的寒冷与寂静,远处近处还时不时传来几声鞭炮响还有孩子的笑闹声,真真儿是热闹极了。 「老祖宗、爹、娘,孩儿回来了。」肖家暂居的别院正房中,已经换上一身干净暖和的绫锦袍子的肖临瑜撩起长衫,直直地跪在肖家诸位长辈面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于氏早已哭成了泪人儿,就连自己历难归来时都没说什么的肖海如也红了眼眶,夫妻二人坐在宋氏身边又是喜又是哭的。 「好孩子,外头风雪大,你一路赶回来辛苦了。」肖海如兄弟二人归来时就选择继续瞒住宋氏长子的死讯,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宋氏虽然也欢喜,却不比看到儿子死里逃生的于氏那般激动:「北疆的事儿可都处理妥当了?」 当初肖海如等人便是以肖临瑜在北疆有要事儿处理,是以宋氏才这般问到。拉过长孙的手,拍了拍:「瘦了、瘦了。」 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与家人分别了这么几年,孤身一人在外的肖临瑜也终于意识到,哪怕当初父亲对自己冷淡,母亲对自己也颇多要求,可那都是自己的血亲,是怎么也抹杀不了的。 眼眶微微发红的肖临瑜站在宋氏身边,道:「孙儿在外,不能在老祖宗身边尽孝,还劳老祖宗这般挂心,孙儿实在不孝!」 肖二爷与赵氏坐在一旁,看着大侄子回来,心中一是高兴,二是也有些想念自己的儿子,夫妻二人对望了一眼,赵氏喃喃道:「若是临文此时也在就好了。」 「只要孩子们都好好儿的,总会有相见之日。」肖二爷拍了拍妻子的手,安慰了两句。 肖临瑜的归来让肖家人的年过得更加团圆,祖孙三代在正房说了好一会子话,肖海如与肖二爷才将肖临瑜叫到跨院的一处小书房中议事。 「当初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肖海如直直地盯着儿子,当初他也是亲眼看着儿子被人抬了出去的,虽然儿子如今好好的是好事儿,可当初又是怎么回事? 肖临瑜坐在下首,站了起身朝两位长辈鞠了一躬,,然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说与两位长辈知晓。 听完长子的话,肖海如呆坐在椅子上,有些不可置信:「你是说,是当今圣上救了你?」 「正是如此,当初父亲与二叔改做流放,也是圣上的手笔,当初圣上承诺保我肖家一家,并还我们家一个清白,我效力于圣上,为圣上筹措资金,充盈国库。」肖临瑜点点头,坐回原位:「先皇昏聩,朝中贪官酷吏横行,国库空虚,圣上有抱负、有远见,我自当尽忠。」 「平王、不,圣上如今已经登基了,那朝中局势如何?」肖二爷本就在朝为官,自然关心朝堂中事。五皇子谋逆与七皇子暴毙一事还未传到洛河州,他自然不知。 肖临瑜大略说了说圣上登基的经过,又道:「我出发来洛河州之际曾听圣上言,要召二叔回京,想来过完年旨意便能到了。」 「果真?」肖二爷虽历受艰难,可济世救民、匡扶社稷的一腔热血还在,听到侄子这般说,一时间竟有些失态,身子微微向前倾,又是怀疑又满怀希望地看着肖临瑜:「圣上当真这般说?」 肖临瑜笑着点点头:「圣上慧眼识英才,自然是真的。」肖二爷在先皇在时便是不站队的,加之如今圣上登基后,也想清一清那些世家的势力,肖二爷既有能力也不是世家的人,自然是在圣上有意重用的人选之中。 圣上的旨意还有赏赐倒比肖临瑜预计的早到了,大年初二这日,正是幼荷以及幼银等出嫁之女归省的日子,一队从南方骑着马匆匆赶来的人马停在了苏家大门外。 香案摆好后,那宣纸的太监便站到香案之后,苏、肖两家数十人哗啦啦地跪了一片,静静听那宣纸公公有些尖的嗓音抑扬顿挫地高声念着:「圣上有旨,肖海丰接旨,今有……」 肖二爷跪在最前头,听那宣纸公公念完后,老泪纵横地接了纸:「臣肖海丰叩谢圣恩!」接过明黄圣旨的双手还略微有些颤抖,他不是官复原职,而是往前进了一步,成了正四品工部侍郎! 那太监读完第一道旨意,又拿出了一道,这回是肖临瑜的恩典:「……封二等郡公爵位,赐号洛,赐永业田三十顷,另加六品户部员外郎一职!」 「臣,叩谢圣恩。」一脸淡然的肖临瑜跪在地上,恭谨地接了纸,肖家众人却心中激荡不已,二等郡公爵位啊!这意味着他肖家终于出头了啊! 还有第三道旨意,是赏给苏家的,赏的是圣上御笔所书,龙飞凤舞的「苏氏出好女」所就的牌匾,另有绫罗绸缎、珠宝首饰、时新宫花等两箱御赐之物,赞许苏家女有情有义。 「民女叩谢圣恩。」幼金面不改色,双手高举过头,接过圣旨。 宣纸公公读完三道旨意后,笑吟吟地站在已经站起身的肖临瑜与肖二爷面前,道:「郡公爷,老奴来之前圣上特意交代了,让您跟肖大人安心过完上元节再返京即可,京中的郡公府也还在置办,不过之前肖府的宅子都已修缮好了。」 「有劳公公大过年的还要跑这一趟,里间已备了茶水点心,还请公公稍作歇息。」肖临瑜虽然骤封郡公,不过还是不卑不亢的态度,脸上也是淡淡的。 那宣纸太监笑着点点头,倒是跟着进内喝了盏茶,略歇了半日就急匆匆返京了。 年初二正是热闹的五里桥村里,不少村民都看到了那队来去匆匆的人马,有好事的去苏家一打听,原来是圣上亲赐了圣旨还有赏赐下来! 不过半日,这苏家得了圣上赏赐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洛河州,就连已经封印在家安心过年的秦知府都听到了消息,听完底下人打听回来的消息后,沉吟了片刻后,道:「夫人备上两份厚礼,咱们明日走一趟五里桥。」 第65章 听到这个消息的那可不止秦知府一人,那有不少本就与苏家交好的人家,也都纷纷备上了厚礼,给苏家递了帖子,都想沾一沾真龙天子的龙气,顺便要是能与苏家攀上一些关系那就再好不过了。 因着圣旨与赏赐的缘故,这个年变成了苏家到洛河州以来苏家过过的最累人、也是最热闹的一个年,那平日里有些生意往来的客户、那洛河州里大大小小的官员世家、还有五里桥好奇上门的百姓,还有快把苏家门槛踏平的媒人。 「这都是今日的第几个上门的媒人了?」已有三个月身孕的幼银在一脸紧张的韩立的搀扶下跨过门槛,看到宋婶子送一位满脸喜气的媒人出去后,一脸促狭地看着无奈的长姐:「长姐可是挑花眼了罢?」 幼金无力地捏了捏眉心,只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无力道:「自打嫁人后你是越发促狭了。」不过瞧着妹妹脸色红润的模样,幼金心中也是欢喜的。 「你是不知,方才那个是来给康儿说亲的!」苏氏也觉得有些头痛:「这些人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苏家如今唯有幼银是嫁人的了,幼宝的婚事本是定在腊月,不过因着圣上驾崩,半年内不得嫁娶,婚事便往后推了。除了这两姐妹,其余的从老大到老八都不知被提了多少回。 「康儿还要小一月才满七岁呢!这就上门来说亲了?」坐在柔软舒适的坐垫上的幼银听到娘亲这般说,不由得也咂舌称奇:「咱们家只是得了一块牌子,就这般景象了,那肖家那边不得门槛都踏破了?」 「你这孩子,如今都快要当娘了反倒更不稳重了。」苏氏瞧着如今尚未显怀的幼银从外头走来,不由得有些担忧:「这大冷天儿的你巴巴过来作甚?冷着冻着可怎么是好?」 一边念叨着,一边忙叫人换上蜜水:「那些茶啊酒啊如今可是碰都不能碰的可晓得?」 被苏氏没完没了唠叨的幼银也不见不耐烦,只笑着点头:「娘放心,我就是想偷偷吃那如今家里也找不到呀!您是不晓得韩立只巴不得一把火把家里的茶叶都烧了。」虽是说着抱怨的话,可唇边的笑却一直没停过。 苏家这边母女热闹地说着话,肖家那边也正是热闹的时候。 肖家平反的消息传到西京后,肖临风兄弟俩也顾不得旁的,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了洛河州,经历了颠沛流离的肖家一家,隔了三年,总算是一家团聚。 「娘,过完上元节我与临瑜便要返京了。」坐在宋氏身旁的肖二爷穿了一身暗红色镶边袍子,整个人因为年初二的那道圣旨变得精神焕发:「委屈娘在洛河州再呆一些时日,等开春后儿再遣人来接您回京。」 宋氏眯着眼拍了拍小儿子的手,笑得欣慰:「人老了就该落叶归根了,洛河州挺好的,娘就不走了。」宋氏从出生便是在洛河州中长大,嫁入肖家后才入京,虽说是阔别了四十余载,却还是不愿走了。 「娘?」原也是笑眯了眼的肖海如听宋氏这般说,也有些惊讶地皱起了眉。 宋氏笑叹了口气,道:「京城虽好,咱们的根总还是在洛河州,娘老了,也不愿折腾了,你们还年轻,就回京城继续拼一番事业才是。」 「娘(老祖宗)!」肖家众人听到宋氏这般有些泄气的说法,不约而同地低喊出声。 宋氏看着儿孙们一个个面有难色的样子,道:「你们也无须再劝,我这在洛河州有吃有穿的,规矩也少,不知比在京城舒坦多少呢!」 说罢见儿孙还是面有戚戚之意,便转移了话题:「倒是临瑜,你也快二十六了,总该让老祖宗抱抱曾孙了罢?」 突然被点名的肖临瑜愣了一下才道:「孙儿……」 「幼金是个好姑娘,你若是没这份心思就不要再耽误人家姑娘了。」于氏抿了抿唇,淡淡说到:「你若是无意,娘便打算认她做义女。」 肖临瑜倒不曾知道原来娘亲是这般想的,只觉有些哭笑不得:「当初娘不是还嫌弃幼金是乡下出身的?」 被长子提起陈年往事,于氏没由得老脸一红,然后虎了他一眼:「要你多嘴!」虽说儿子如今是封了二等郡公,可她也是打从心里喜欢幼金那孩子,不是她说,就幼金这般儿的,来个国公配都不浪费,更何况是自家这个呆呆笨笨的儿子? 全然不知自己在娘亲心中已沦为「呆呆笨笨」的肖临瑜苦笑道:「哪里是我不愿意?」 「哦?」听出些端倪的宋氏眼睛一亮,难不成是孙儿去跟苏家丫头求亲被拒了? 被老祖宗两眼放光地盯得有些不自在的肖临瑜干咳了一声,玉面微红:「儿自有打算,您就别操心了。」 上元佳节,花市灯如昼。 「今日到处都是行人,你们跟在姑娘身边的要警醒着些可晓得?」苏氏有些不放心,偏偏孩子们都闹着要去看花灯,她也只得多叮嘱几句身边跟着伺候的人,又忍不住多叮嘱了几句几个女儿:「别往那人多的地儿去,别踩着摔着了可晓得?」 幼绫拉了拉有些皱了的衣袖,站在幼宝身边笑弯了一双月牙儿一般的眼:「娘放心,咱们家的女儿可不是谁想欺负就能欺负的呢!」 「幼绫说得是!」幼珠挺了挺胸,骄傲地说到:「哪个不长眼的要是敢来招本姑娘,我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后悔!」 苏家的女儿都是自小习了些拳脚功夫的,如今长大后个个都是高挑苗条的,虽然看着有些瘦弱,可那都是假象,动起手来两三个不会武的成年汉子不一定是她们的对手呢! 苏氏听三女儿这般说,一时间哭笑不得:「你呀!」都不知当年同意让几个女儿习武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大姑娘,外头马车都备好了。」外头春生来禀告前头都准备好了,苏家的孩子们才热热闹闹地往外头去,就连如今性子养得十分沉稳的苏康也都跟着去了,只留下几个长辈在家,足见元宵灯会的魅力之大。 第66章 牵着幼缎的幼金走到前院拐向东跨院的回廊时停了一步,往东跨院的月洞门看了眼后,一言不发地牵着妹妹继续往前去,将这半个月来的烦心琐事都丢到脑后不再去想。 幼缎一手紧紧牵着长姐,一手指着花灯摊子上挂着的一个娇憨可爱的玉兔灯:「长姐,我要这个灯笼!」夜色才降临,游人如织的街上,花灯便四处都亮了起来,加上远处近处时不时便有烟花绽放在墨蓝的夜空中,真真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幼金唇畔的笑未曾断过,朝那知道有贵客上门,早就将小姑娘指着的花灯拿下来的摊贩点点头,然后朝还在纠结不知选哪个灯好的幼罗问到:「幼罗呢?幼罗要哪个灯?」 长得与她有六分相似的幼罗半眯着眼沉吟了许久,最后才决定选了盏鲤鱼灯,那小贩十分有眼力见地点亮花灯里的蜡烛后,那花灯便变成了红彤彤的大鲤鱼,十分好看。 跟在大姑娘身边的秋分付了银子后,赶忙跟上几位姑娘的脚步,生怕姑娘们出什么事儿一般。 那小贩手里拿着银子还未回过神来,那几个小姑娘长得可真好看!直到又有顾客来买灯他才回过神来:「贵客要什么灯?」 再说苏家众人,幼宝才进城就被早早等在苏家宴的魏四给接走了,上元节也是小情人们难得相处的机会,幼金自然不拦着,只交代幼宝身边的冬至与护卫要保护好三姑娘便成。 至于幼珠早就带着幼绫与尔雅女学的同窗们一道看花灯去了,只留下幼金带着最小的两个逛逛走走的,倒也很有意思。 「长姐快看!」双丫髻上头还顶了个老虎面具的幼缎指着挂在洛河州主街道中心的正是今年上元节的灯王:「好漂亮!」 今年的灯王是一盏四丈高的千手观音花灯,慈眉善目的观音菩萨在烛火的照映下更显慈悲为怀,从观音背后的千手到左手拿着的杨枝甘露,处处彰显着工匠们巧夺天工的制灯技艺。 灯王一出便吸引了往来游人的全部注意力,越来越多的人走到街口这便挪不动道了,两眼直直地盯着花灯看,口中还不住地发出赞叹:「太好看了!」 「比去岁的百花仙子灯还好看呢!」 「要我说还是前几年的百鸟朝凤好看!」…… 游人越来越多,渐渐便有些水泄不通了。 被行人挤了好几下的幼金直觉不愿在这呆着了,以免两个妹妹磕着碰着,便由两个护卫走在前头开道,自己与秋分一人牵着一个妹妹,逆着人流往外头走去:「小心着点,别被挤着了啊。」 「小心!」光顾着两个妹妹却忽略了自己的幼金被一个突然冲过来的游客撞到,眼看着就要往后摔倒,却落入了一个厚实的怀抱中。 肖临瑜在苏家的马车出门没多久后便悄悄跟了上去,然后一直默默跟在幼金身后,他知道幼金还在生自己的气,不过他明日便要返京,若是错过今夜,两人又不知何时才可再见了。 看到幼金差点摔倒的瞬间,肖临瑜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胸膛了,一个箭步上去紧紧将人接住,然后扶着她站好:「你没事儿吧?」 幼金原以为自己要摔倒了,赶紧松开了幼缎,没成想竟被身后不知何时来的肖临瑜给接住了,站在远处半咬着下唇,好一会儿才别别扭扭地说了句:「多谢。」 「临瑜哥哥!」肖临瑜在苏家这半个月可没少活动,幼缎与幼绸这两个小叛徒早就被他收买了,如今见到是他救了长姐,都乖巧地与他打招呼:「长姐要带我们回苏家宴看灯,临瑜哥哥要一起吗?」 幼金还未来得及说甚,就只听得肖临瑜应了下来:「好。」 幼金尽量控制自己的目光不去看他,其实她已经从于氏口中知道了这三年他的不易,可女孩子的矫情劲一上来,没有一个台阶给她下去,她就这般一直僵着不理他。 肖临瑜感觉到她四肢有些僵硬地走在自己前边,还不忘细心地护着她不让旁的游人再冲撞到她,唇畔露出一丝宠溺的笑,他的小狐狸长大了呀! 街上游人如织,苏家的马车也进不来,众人只得慢慢地往苏家宴方向走着,不知何时肖临瑜竟还买了两包糖炒板栗过来,将一包递给前面的幼绸与幼缎分着吃,自己拿着另一袋,认真地剥出来一个完整饱满的栗子,悄悄塞到幼金靠近自己这边的手里:「刚出炉的栗子,你尝尝可好?」 闻到一股香甜的板栗味道萦绕在自己身旁,幼金只觉得被塞了一颗板栗的手里暖暖的,沉沉地「嗯」了声,将还有些烫的板栗轻轻放进口中,板栗香糯清甜的味道随着牙齿的咀嚼弥散在口中,也不知是板栗还是身旁跟着的人的缘故,幼金只觉得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肖临瑜见她没拒绝自己,唇畔的笑纹又深了些,不过片刻又剥了一颗塞到她手中,暗度陈仓一般,两人一个剥,一个吃的,连着吃了五六颗,幼金觉得喉咙有些干,肖临瑜才有些失望地作罢。 将剩下的板栗递给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厮,肖临瑜紧跟着少女的脚步,趁着前边路口被堵住时,两人的手几乎都快牵上了,他才半低下头沉声问到:「幼金,不要再生我气了,可好?」 幼金被他低声喑哑又有些撒娇的声音弄得溃不成军,只觉得左边儿身子都微微酥麻了,半垂着头也不回他。 肖临瑜看着少女优美的脖颈在交相辉映的花灯烛火照映下如同上好的白玉一般精致动人,不由得咽了口口水,道:「往后有何事我都不瞒着你了可好?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也不知等了多久,前头的行人总算是疏散了些,往外走的人流又开始缓缓挪动时,肖临瑜才听到少女似有若无地一声「嗯」。 直到众人走出了最拥堵的街道,总算是能呼吸到初春清冷的空气时,只见跟在最后的肖临瑜一脸志得意满地笑着,而大姑娘却不知为何两眼有些飘忽,双颊绯红,甚是奇怪。 第67章 「咳、咳,咱们赶紧回去吧,指不定一会儿又被堵住了。」幼金干咳了一声,强忍着心中的羞恼,镇定地指挥着大部队继续往回走,趁着众人齐齐往前走的时候,往左边撇过头去,恶狠狠地瞪了眼肖临瑜,似乎是在无声地说着:「都怪你!」 肖临瑜却笑得更加开心。 一行数人虽说是往回走,可也一点都没耽误游玩,加上肖临瑜刻意地讨好,又是泥人儿又是糖葫芦的,幼绸幼缎姐妹俩倒是玩儿得十分尽兴。 今日是上元佳节,苏家宴自然也是宾客盈门。白胖和蔼的艾昌才笑呵呵地从二楼包厢与客人寒暄几句出来,便瞧见主家姑娘们来了,如同一颗飞奔的土豆一般咕噜噜就到了眼前:「大姑娘回来了,后边儿包厢都收拾妥当了。」 「店里事多,艾叔辛苦些,就不必管我们几个了。」幼金笑盈盈地应了句,牵着两个妹妹往后院去。 艾昌看到她身后的男子,先是两眼一亮,在男子眼神的示意下转瞬又低下了头,为主子们让出一条路来。 苏家宴的花园中也十分应景地挂上了艾昌专门找工匠制作的上百盏花灯,各色花灯交相辉映,庭院中间的假山上挂着的主灯莲花仙子灯也格外好看。 苏家宴花园的包厢都是要提前预约的,洛河州中有些身份的人都晓得苏家宴自己也有灯会的,又想着外头街上人挤人,倒不如在这安安静静地看花灯来得舒坦。加之今岁苏家得了那么大的脸面,别有用心的人就更多了,不少人是抱着与苏家结缘的心来的,是以上元节的包厢早早就已全部订了出去。 「苏姑娘安。」一个颇有几分文质彬彬书生模样,手持一把折扇的青年男子拦在了苏家一行人前边儿,自以为笑得是风度翩翩:「晚生张寒,久闻苏姑娘芳名,倾慕姑娘已久,今日一见方知姑娘远在传闻之上。」 被当众表白的幼金还未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一旁的肖临瑜就先黑了脸:「瞧着也是个读书人,竟这般无礼!真真是辱没了先贤圣人的名声?」 张寒是花了重金才进到苏家宴就为了一举俘获佳人芳心,不曾想半路还杀出个程咬金来,心中甚是不悦,不过为着保持自己风度翩翩的样子,还是笑着回他:「兄台为何无故出言伤人?我虽是莽撞了些,可古语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既为君子,有何不妥?」 「君子可做不出夜下拦路的行径。」肖临瑜玉面微沉,甚是不悦。 幼金无奈地瞪了眼乱吃飞醋的男子,她才刚松口,怎地还打蛇随棍上了? 被她瞪了眼的肖临瑜却十分幼稚地别过头去,淡淡地「哼」了一声不理人。 张寒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心中惊觉不妙,忙道:「上元节时,洛河中会有放花灯,成千上万朵花灯映衬着水面波光粼粼,金碧辉煌地甚是好看,不知苏姑娘是否有兴趣一同前往?」 要说张寒此人,原也是富贵人家出身,无奈他老子是个混不吝的,年轻时纵情声色,还流连赌场,万数家资在张寒不到十三四岁时便已差不多败光了,如今只剩洛河州东市一个三进三出的老宅另二三十亩地佃出去,再无他财。 那张寒自负不凡,哪里肯过得了粗茶淡饭的生活?又自认长了一副好皮囊,又有几分聪慧,苦读了几年,去岁中了童生后,便决心要寻个才貌双全、家境殷实的女子为妻。 去岁秋日里在尔雅女学所在的甲子巷中惊鸿一瞥,张寒便对这个传说中的苏家大姑娘上了心,这段时日里冷眼看着,苏家家境确实不错,又只得一子,苏家的家业都是由苏家长女一手挣回来的,想来若是何人娶得苏家长女,必然也是有巨资嫁妆的。这张寒对自己样貌也颇有几分自信,想来苏家女如今都已近双九年华,想来能有自己这样的人品来相配,她定不会拒绝才是。 幼金不知此人是何底细,不过冷眼看他虽是书生打扮,却两眼目光闪烁,并无半点君子端方的模样,心中甚是不喜,不过面上也不露,只唇角微微弯起,淡淡道:「多谢公子美意,小女子不过蒲柳之姿,不敢与公子相较,还请公子稍移尊驾。」 张寒可是等了许久才等到这个机会,哪里肯就这般让开?可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只见苏家女身后的男子手一挥,然后两个挎刀穿铠甲的护卫就上前一步,直接把自己抬开了。 斯文碎了一地的张寒被紧紧抓住,狼狈大喊:「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可是有功名在身的?我定要禀明了秦大人让他治你们的罪!」 可惜苏家女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一行人乌泱泱地往前去了。 其中一个把自己抬开的护卫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递到他面前晃了下,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 张寒看了以后,双腿发软,直接就瘫坐在地:「御、御、林军?!」方才那两个护卫若是御林军,那指挥他们的男子难不成是、、洛郡公?一想到这,张寒大冷天没由来地惊出一身冷汗,不知过了多久,见没人发觉自己的存在,一脚轻一脚重地离开了苏家宴。 再说苏家的两个小姑娘,玩了大半日,如今回到厢房中一下子倒是困劲上来了,没多久就都乖乖被牵着到后头榻上睡觉去了,只留下臭着一张脸的肖临瑜与幼金隔了一丈距离远远坐着。 秋分与其余几人见大姑娘与肖大公子这般僵着,想到太太之前曾交代过自己的话,便一言不发悄悄退了出去,只开着房门为避嫌。 肖临瑜见她远远坐着不理人,叹了口气,干咳了声站起身来,踱着步子走到距离幼金不过隔了一张小茶几的椅子那坐了下来,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她:「我明日就要走了……」求和之意不言而喻。 幼金瞪了他一眼,道:「郡公爷如今多威风,如今巴巴跟着我作甚?」幼金果然是又生气了:「你如今骤封爵位,位子都还没坐稳就这般耀武扬威了,若是传出去,旁人该如何想?」 想到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肖临瑜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细想想自己方才着实太冲动了些,只是他一想到那人竟色胆包天敢打幼金的主意,自己胸膛就有一股气没处撒。 第68章 知道自己错了的肖临瑜自然也不敢驳嘴,只由得她教训,点头认错:「我只是见不得他这般轻薄,若影响你的名誉可如何是好?」 幼金听到他这话就更生气了些,什么叫影响她的名誉?他肖家一家老小都住在自己家了,怎么那时候没想着影响自己的名誉?人家不过是来邀自己去赏花灯,这时候就影响自己名誉了? 莫名又被瞪了一眼的肖临瑜却还不知自己哪里又做错了,不过他这般想也是有理由的,在他心中早已认定了自己的妻子只能是幼金一人,是以新帝登基后,他才这般着急一刻也不愿等,赶来洛河州,就是怕再次错过了她。 本来就是一家子,哪里还怕什么影响名声不是? 莹莹烛火中,少女芙蓉面因微怒而绯红,男子却心中暗喜,幼金是关心我的呀! 想了许久还是将自己揣在怀里放了许久的红玉簪取了出来:「这是我偶然所得的红玉簪,想来配你正好。」通体赤红的玉簪颜色极好看,浑然天成的红海棠绽放在簪尾,在明黄的烛火照映下,红玉簪更显华贵。 「这算什么?惹我生气了来赔礼不成?」幼金嘴角抿着一丝笑,美眸微斜地看着他,似乎在说,我可不是那么容易哄好的。 守在外头的秋分与几个丫头隐隐约约听到大姑娘与肖大公子的对话,不由得唇畔都露出一丝笑,又往外退了五步。 次日清晨,天儿才蒙蒙亮,肖二爷与肖临瑜已整装待发,一同上京的还有肖临风与肖临文,加上肖临瑜来时的护卫,一行十数人包袱款款便要出发往京城去。 肖临瑜站在门口,朝以拄着拐的宋氏为首的肖、苏两家人做了一揖:「临瑜此去,还请诸位长辈保重。」 宋氏、于氏眼眶微红地看着孙儿(儿子)飞身上马,不由得叮嘱再叮嘱,直到东边儿日头悄悄爬上了山坡,肖二爷才号令出发:「娘、大哥,海丰定会照顾好后辈的。」 坐在马背上的肖临瑜回头深深地看了眼站在肖家人后边儿,以海棠红玉簪挽了个飞仙髻的幼金,才挥鞭催促马儿跟上众人。 直到肖临瑜等人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天地间,肖、苏两家等人才互相搀扶着回去。 幼金跟在宋氏身后,想到方才那人炙热的目光,再想起昨夜自己一时冲动亲了肖临瑜反被他反客为主亲到自己唇角还破了一些皮之事,不由得双颊飞霞,自不再言语。 肖临瑜回京后,隔着韩氏一家的那块地上,肖家的宅子也正式开始动工了。 也不知宋氏是如何说服肖家众人的,本幼金还以为肖家是要举家返京的,不料还是按着原先的计划,要定居在五里桥了。至于肖家在洛河州的族人,自打知道肖临瑜被封为郡公后,也上门来求和过,不过却被宋氏给打了回去:「当初我们这房落难时,族中怕受牵连,已将我这一支逐出族谱,连我夫的牌位都不能进祖宗祠堂,如今却来求和竟是不可能的了。」 身负重任的几位肖家族老被宋氏这话骂得头都不敢抬,转而向肖海如求和:「海如,你可是当家做主的,要知道宗族祖宗可不是儿戏,万万不能也这般见识短浅。」言下之意便是宋氏见识短浅又记仇了。 肖海如却更不待见他们,直接道:「诸位莫要再言,我这一支既已分了出来,便是分了出来,哪里还有回去的道理?」说罢便叫人送客。 当初肖家富贵时,族中那几百亩的族田都是自家给置办的,族学也是自家一直掏银子资助的,哪曾想肖家落败之际,这些受了他们家那么些恩惠的族人反倒是动作最快,前脚收到消息,后脚就将他们一家逐出族谱,连驾鹤西去的肖老爷子牌位都不得再入祠堂,由苏家帮着寻了个寺庙暂供,才没断了香火供奉。 吃了败仗而归的肖家族老自然也没那么容易罢休,毕竟若是有一支出了郡公,那整个洛河州肖氏一族可都抬了起来啊!是以又厚着脸皮上门求了几回。肖海如被烦得慌,干脆直接嘱咐苏家的门房,凡是肖家家族的,一概不见。 那族里的人见确实断了,才不甘不愿地作罢。 再说幼宝的婚期定在二月二十三,如今婚期将近,苏家又开始张罗起来,因着魏家是书香世家,苏氏与幼金便央了同是书香世家出身的赵氏来帮着备嫁。 赵氏本也是当家主母,操持这些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按着幼银出嫁的标准,也帮着幼宝备妥了嫁妆。 幼宝出嫁前夕,苏家倒是难得开了一次集中的家庭会议。 「我与娘商议过了,如今咱们家姑娘们都渐渐大了,不过三五年便都是别人家的当家主母,为着咱们家的姑娘不受委屈,好好儿地过一辈子,我决定将咱们家所有产业收益分成十份,咱们一家十口每人一份,出嫁的,每半年领一次分红。没出嫁的就仍按着以前的月例银子分。大家以为如何?」 原来还一头雾水不知为何要开家庭会议的苏家闺女儿们听到长姐这么说,不由得都惊呆了,尤其是接触过家中产业的幼银幼珠幼宝,异口同声道:「这太多了!」 要知道如今家中产业一年下来少说也有十万两银子,十中之一那也有一万两了呀! 「长姐,我不能要,当初我成亲的时候,您跟娘已经给得够多了。」幼银作为目前唯一一个出嫁的女儿,首先就拒绝了:「如今我们的铺子还有庄子的出息,每年都有好几千两呢,我要这么多银子怎么花?」 「是呀!长姐,咱们家里还有康儿呢,总不能我们外嫁的倒是把银子都分走了七八成,给康儿留那么点吧?」坐在幼银身边的幼宝也是这般觉着的,家中给她准备的嫁妆中,光是现银就已经近万两,若是每年还要分一万两银子,那岂不是要把家里掏空了? 还不待幼金开口,坐在苏氏身边的苏康就先开口了:「长姐,我不要银子,都给姐姐们吧,我是男子汉,我要靠自己的本事出人头地!」 第69章 原还有些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被苏康这不知说是少年老成好还是稚气未脱好的话都逗笑了。 幼金抿住了笑,道:「不成,只要是咱们家的人,那就一人一份,康儿你说呢?」 苏康还真的歪头想了想,最后才慎重地点了点头:「成吧,只是姐姐们不管嫁给何人,嫁到哪,那也是咱们苏家的人。」 见弟弟这般懂事贴心,苏家的姐姐们都「喔」地一声,一颗心都化软了:「我们家康儿怎么这么懂事!」 已经七岁的康儿被自家一群姐姐围着莺声燕语地夸着,悄悄羞红了脸,躲在苏氏身后不肯露头了。 幼金笑眯了眼,她就说嘛,肯定能教好这个弟弟的。 既然娘亲长姐还有苏家的小顶梁柱都没意见,苏家财产的分配就定了下来:已嫁女每半年支一次分成,直到苏家产业落败或外嫁女亡故;未嫁女仍按每月月例二十两的标准发月例银子,其余都归公中。 幼金甚至连分配的文书都已准备好了,幼金、苏康以及苏氏在每一张文书上都签了字,其余每个妹妹在自己收起的那张上也签上自己的名字,一式两份各自收好不需再提。 第二日便是幼宝的大喜之日,苏家开完会后便各自散开,早早歇下。 再说第二日婚礼,魏四终于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小登科之喜让一直有股子老学究气质的魏四今日神采飞扬的,加之大红喜袍趁得他原就好看的相貌又多了三分俊俏,倒是比往日宠辱不惊的样子多了几分年轻人的活力四射。 要说这桩婚事还有一个高兴得不行的人,那就是魏二太太,坐在堂上看着小儿子牵着儿媳妇向自己行跪拜大礼,魏二太太早已笑眯了眼。 原觉得门楣有些不甚配的魏家老太太,知道苏家得了圣上御笔亲赐的牌匾后,对苏家女也有了相当大的印象改观,要知道苏家女可是得了圣上金口玉言夸奖的好,这样的孙媳妇带出去,那谁家不得羡慕她魏家? 是以这桩婚事倒是人人欢喜,做得实在是好。 四月初七,是幼金十八岁的生辰。 虽说「高龄」未嫁女,不过苏家还是热热闹闹地给幼金办了生辰宴,出席的人有肖家、韩家以及幼荷的夫家等人,倒也满满当当地坐了四桌,真真儿是热闹极了。 「祝长姐事事顺遂、无病无忧。」苏家的小姑娘们端着果子酒,齐齐敬了今日的寿星一杯酒。 已经有些微醺的幼金笑吟吟地一饮而尽:「只要你们都好好的,长姐也就好了。」幼金看着连最小的幼缎都已经长成娇憨可爱的小姑娘,心中又是感慨又是欢喜的,一杯一杯地喝,不成想真的有些醉了。 左右是在家里,苏氏也不拘着孩子们,不成想散宴时长女竟喝醉了,看着呆呆坐在原处,双颊沱红的长女,苏氏赶忙叫人将她扶回闺房:「快打些热水给姑娘擦擦,厨房那边儿煮些醒酒汤来候着。」 「无事、无事。」幼金虽然醉了,不过还有些意识在,整个人有气无力地靠在秋分与白芷身上,挥了挥手让苏氏不要太忙活:「我回房歇会儿就成。」 虽然她说无事,不过苏氏哪里肯信?张罗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可刚停下来没多久,就听见前边儿人来报,说是肖大公子到门外了。苏氏只得赶忙又叫人撤了席面,准备些茶水吃食给肖临瑜自不必再提。 可肖临瑜才一进来便请苏氏屏退左右,然后双膝跪下,朝苏氏磕了个头:「苏婶子,临瑜此次前来是想向您求娶幼金。」 苏氏还未从他跪下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又听到他这般说,脸上先是一愣,然后才是露出欢喜的笑:「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 原来苏氏也是在为女儿的亲事发愁,如今这自己最是中意的女婿人选千里迢迢赶到洛河州来第一件事儿就是向自己求娶女儿,她哪里有不愿的?赶忙将人扶了起来,道:「我知你素来是个好的,我自然是没有不应的,只是你也知,幼金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她若是应下了,这门亲自当是做得的。」 「如此,小婿先行谢过岳母。」肖临瑜得了苏氏同意,自然无不欢喜,朝着苏氏又作了一揖:「不知幼金此时在何处?」他一路披星戴月地赶回来,就是为了给她送上生辰礼,然后求娶她过门。 「幼金喝醉了,如今才歇下,你去瞧瞧也无妨。」苏氏想着当初女儿为了肖家大公子不愿嫁人,如今肖大公子既已求亲,想来也无碍,便叫外头的家仆带着他到后院去了。 二进东跨院是幼金的闺房,秋分等人才伺候着大姑娘梳洗好,换了干净衣裳,外头家仆便带着肖临瑜来了。 坐在榻上背上靠着软枕,单手支撑着有些沉的脑袋的幼金听说外头来人了,便有气无力地吩咐到:「请进来吧。」 秋分见姑娘已经清醒了些,便道了声是,引着肖大公子进来后,便退到门外守着了。 肖临瑜才进到室内,便瞧见发髻松松地挽着、双颊绯红的少女在莹莹烛火下朝自己嫣然一笑,瞬间只觉得自己心都化了,喉咙微微发痒,嗓音有些干哑:「金儿……」 「你回来了?」幼金歪着头看着站在距离自己不过三四步距离的男子,两眼有些迷蒙,然后身子无力地往前倾。 「小心!」肖临瑜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接住:「怎地醉成这样?」 幼金的双手却如同灵巧的蛇一般缠上了他的脖颈后,紧紧缠着他不放:「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 肖临瑜从不知原来喝醉的幼金竟如同一个三岁幼儿一般撒娇耍赖,也舍不得挣开她,两人就抱作一团,坐在榻上,幼金整个人都软软地靠在肖临瑜怀中,仰着头水汪汪的双眼看着男子,滟滟红唇似有若无地微微张开。 肖临瑜用力地咽了口唾液,心中开始默念四书五经,除了抱着幼金以外不敢再有一丝冒犯:「金儿听话,松开我可好?」 第70章 「不好。」幼金却如同无赖般摇了摇头,道:「松开你就又跑了。」 「我就在这,不、唔……」肖临瑜话都还没说完,那诱人无比的红唇就凑了过来,直接堵住了自己的未尽之言。 含着男子略微有些清冷的下唇,幼金故意使坏地咬了一下他。男子闷闷地「嗯」了一声,当即反客为主,将少女紧紧拥在怀中,肆意辗转地亲吻着自己想念了数月的柔软红唇。 静谧的室内,无一人说话,只得一双吻得肆意纵情的小鸳鸯,偶尔一声因亲吻而发出的「啧啧」声,暧昧得让人羞红了脸。 也不知吻了多久,幼金只知道自己被松开时心头的小鹿已经快撞飞了,气喘吁吁地倚靠在男子同样心如鼓捶的怀中,唇畔的笑勾得肖临瑜又开始在心中默念道德经。 其实自己亲上肖临瑜的时候,幼金的思绪已经清醒了不少,她也有试探的成分在里头,她知道自己是喜欢肖临瑜的,可她不敢确认肖临瑜是否还喜欢着她,直到自己被他轻柔地吻着,如同是一件世间珍宝捧在手上一般爱怜,幼金也才明了他对自己的情意。 肖临瑜虽然再次亲到心上人,可这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愧疚的,他怎么可以趁心上人神志不清的时候占了她便宜?越想就觉得自己枉为君子,甚至有些无颜面对幼金还有那般信任自己的苏氏了。 幼金却不知他心中所想,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酒意渐渐上来,不一会儿竟沉沉睡着了。 听到怀里的动静,知道幼金睡着的肖临瑜唇畔露出一丝苦笑:「傻金儿,真不怕我把你给生吞活剥了不成?」说是这般说,可手上动作却十分轻,抱着少女到了雕花木床边,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到床上,然后为她盖上锦被。 站在床前看着少女沉睡的容颜,肖临瑜凑了上去,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做个好梦。」然后才不依不舍地出了幼金的闺房,外头秋分等人见他出来了,纷纷屈膝行礼。 「进去好好守着大姑娘,她如今歇下了,喝醉的人夜间怕是要水的。」肖临瑜又细细交代了秋分等人才离去。 秋分得了太太跟肖大公子吩咐,自然也无不细心,守了一夜,大姑娘果真是半夜醒了两回要水喝,又忙着点灯倒水自不必说。 再说肖家的宅子如今尚未修好,肖家仍住在苏家前院的东跨院中。 听到外头有动静的肖海如披着衣裳起来一看,月色下长身而立的不是自己的长子又是谁?肖海如虽然人在洛河州,不过也十分挂心京中之事,见长子回来了倒也不诧异,毕竟今日是苏家大丫头的生辰,问了句:「可去见过了?」 「见过了。」肖临瑜有些赧然地点点头:「父亲早些安歇罢,如今天色也不早了。」 肖海如点点头,道:「你房里日日都有人打扫的,也早些歇下吧,有何事明日再说。」 次日清晨,幼金双眼尚未睁开就觉得头痛欲裂,躺在床上无力地「啊」了声。 外头秋分听到内室的动静,端着热水进来:「大姑娘醒啦?」 幼金眯着双眼仰着头恍惚了好一会儿,看着外头的日头已经照射进来,边揉着太阳穴边问到:「什么时辰了?」 「巳时一刻了。」秋分放下热水,走到姑娘身后轻轻地为姑娘按摩太阳穴,道:「今儿清晨太太便吩咐过不许搅扰姑娘安歇,婢子就没敢搅扰姑娘。」 幼金享受着秋分恰到好处的按摩,舒服地喟叹了一声,昨夜的记忆才断断续续回笼,前边儿一切都好,只是她与肖临瑜那段香艳得让她有种要流鼻血的冲动的激吻是真是假? 「昨儿我喝醉后,是你守着的?」幼金干咳了一声,极力控制自己不去想那段自己如同一个采花贼调戏良家妇男一般的记忆。 秋分手下动作不曾停下:「是婢子守着的,不过亥初时肖大公子来过,婢子就守在外头了。」 秋分的话如同一个惊天的雷一般在幼金的脑袋中「轰」地一下炸开了,又痛苦又丢脸地闭上双眼,她往后哪里还有脸面对肖临瑜? 她不想面对肖临瑜,可肖临瑜却仿佛因着昨夜的吻对她越发上心了,这厢主仆俩在内室还未说完话呢,那厢外头丫鬟便在门口通传了:「大姑娘,郡公爷来了。」 幼金如今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只鸵鸟,把头埋进地里,直接整个人又倒回锦被中,朝秋分挥挥手,压低声音:「就说我还未起来,快去!」 秋分不知主子为何这般做贼心虚,不过倒也是按着主子的意思出去,轻轻地掩上门。 幼金趴在床上只听得外头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传进来,秋分确实是按着她编的瞎话拒绝肖临瑜入内。 过了一会儿,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脚步声轻巧地走了进来,走到床边才停下。 「人走了吧?」幼金趴在床上,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一点也不想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 可来人却轻轻拉开了盖在她脸上的锦被,一张含笑的脸出现在自己眼前,不是肖临瑜又是谁? 「为何不愿见我?」肖临瑜怕她闷在被子里闷坏了,轻轻拉开被子后,柔声问到:「金儿可是怪我昨夜……」 提起昨夜之事,幼金原就尴尬,如今更是尴尬到了极致:「停,能不能别提昨夜之事?我喝醉了,是我的错,都怪我一时冲动。」 肖临瑜没想到她是这般的反应,原还缱绻的笑脸一刹那就多了几分失落:「我以为昨夜本是两情相悦,不曾想倒是我一厢情愿了,既如此你好好歇息,我便不打搅了。」说罢便转身出了东跨院。 幼金看着他满是失落的背影,心中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的,怎么平时还算伶牙俐齿的自己到这时就显得笨嘴拙舌了?不想面对现实的少女又将被子蒙过了头,低声喊到:「啊啊啊啊啊啊!」 第71章 秋分看到肖大公子有些失魂落魄地出去,自家姑娘又把自己蒙在被子底下,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得安静地守在外头,也不敢作声。 肖家众人也都发现了两人的不对劲,第二日清晨,肖家早膳时辰,宋氏倒是难得打破了食不言的规矩,有些忧心忡忡地问长孙:「你不是昨儿才跟我拍胸口承诺要去跟苏家丫头求亲,怎地不过一日就蔫儿巴了?难不成是被拒了?」 肖临瑜面色微白,面露尴尬:「老祖宗。」 见他这个模样,于氏与宋氏便都心中有数了,自家的傻儿子(孙子)真的被人拒绝了。 于氏悠悠叹了口气,道:「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这先是走了三年,才回来不过半月又走了数月,那苏家丫头就算是对你有几分旧情,也早磨没了不是?我前几日才听幼绫说,驻守洛河州的军队副将前几日托人上门来向苏家求亲了。幼绫远远瞧了一眼,说是仪表堂堂,与幼金丫头年岁相当,倒是相衬得很。」说罢,一脸同情地看着儿子。 肖临瑜听完娘亲落井下石一般的「开解」,面色更沉了几分,他此生唯有一次动心早在五年前就给了幼金,他是真不甘心就这般将她拱手让于他人;可若是她对自己无意,他又如何忍心对她巧取豪夺?一时间竟是内心无比挣扎,不知如何是好。 虽然嘴上损儿子,不过于氏如今是真心希望儿子跟苏家丫头能早日结成连理的,如今长子都快二十六了,若是家中没出这些变故,如今孩子都开蒙了。为着早日抱上孙子,于氏背着儿子自己悄悄找上了幼金。 在书房忙着的幼金听到外头人说于氏来了,便放下手中的账本,笑盈盈地出去迎了她进来:「婶子找我何事?」 「没什么事儿,就来看看你,没打搅你的事儿吧?」于氏坐在上首,眉眼间一是笑意,一是试探:「你若是忙我便晚些时候再来?」 幼金接过秋分端上来的花茶放到于氏面前,笑道:「我这也无甚要紧的事儿,婶子莫忙。」幼金今日是在归整上月的账册,如今苏家各个产业都有专人打理,她只要每月归整账册即可,倒也算不得太忙。 听她这般说,于氏也就安心坐着,喝了盏茶,才有些犹豫地开口道:「幼金啊,婶子今日来找你确实有一事想问问你的意思。」 幼金不明所以,以为是女学的事,点头:「婶子尽管说。」 「你是不是还怪婶子当年错怪你之事?」于氏思前想后,觉得幼金不愿答应长子的求亲也有一部分是自己的原因,所以才有今日来寻幼金赔礼道歉一事:「此事与临瑜无关,婶子当年也是着急临瑜的终身大事,他那孩子又素来是个倔的,打小都是认准了就不肯改的性子,婶子也是一时头脑发热,才迁怒你的。」 幼金听于氏重提当年她来信辱骂自己一事,不由得有些迷糊:「这过去的事儿都过去了,婶子好端端的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作甚?」 「婶子当年也是为着肖大哥,拳拳爱子之心,我却不曾怪过婶子。」面上表情不变,仍旧是笑着的幼金两眼看向于氏,目光澄澈,足见是真心话。 于氏听她这番又是大度又是懂事的话说得自己是又羞愧又欢喜,羞愧自己当年未清内情就责怪了这好孩子,欢喜的是想着自家若是得了这般明理懂事的下一代当家主母,又何愁她肖家未来不会更上一层? 一时欢喜得忘了形的于氏拍了拍幼金的手:「好孩子,婶子也不敢求别的,只求你给临瑜一次机会可好?这孩子是个死心眼的,婶子不是怪你拒绝了他,只是眼瞧着他这两日都死气沉沉的样子,婶子这心里就难受啊!婶子今日也只能厚着脸皮来求你,哪怕这门姻缘做不成,婶子也希望你俩能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可好?」 幼金方才听完于氏的话就隐隐约约猜到一些,不曾想她如今竟直接说出口来,一时间有些尴尬,说好的古人含蓄内敛呢?脸上的微笑僵了一下又恢复正常:「婶子的话我记下了,婶子容我再想想可好?」 于氏也知自己作为长辈,这般逼迫晚辈给自己儿子一个机会其实是有些过分的,不过她冷眼瞧着苏家丫头对自家那个傻儿子也不是没有意思的,小两口恐怕是产生了些许误会,谁也不肯先低头,只得是她这个为娘的辛苦些罢了。 送走了于氏,幼金回到书房才坐下,跟个没头苍蝇一般气呼呼地冲了进来的幼珠坐到幼金身边,一副「我很生气,快来问我为什么」的表情。 「这是怎地了?吃枪药了不成?」幼金深知自己这个妹妹脾气有些急,可这些年下来她已经把她的性子磨好了许多,今日这般炸了毛一般的样子已经许久没犯过了:「谁这般大胆把我们的三姑娘气成这样?说与长姐知道,长姐去帮你收拾他!」 「长姐!人家还生气呢,你就这般促狭我!」幼珠如何不知道长姐这是促狭自己?这一声长姐叫得是转了三转,越发会撒娇了。 幼金被她又是气又想笑的模样逗乐得不行:「好好好,长姐不闹你,你且说说何人惹你发了这般大的气性?」 「不过是个讨人厌的跟屁虫罢了!」幼珠一想到自己无论走到哪那人就跟到哪,还那般事事与自己相争,原已经平复了许多的气血又开始翻腾起来:「等明日若是再遇见他,我非得让他瞧瞧本姑娘的厉害!」 看着妹妹一张漂亮的小脸儿咬牙切齿的模样,幼金唇畔的笑越发深,知道妹妹虽然脾气是着急了些,不过也知道分寸,便也由着她去了。 又想起昨日苏氏与自己提起的事儿,便开口问到:「听娘说前儿有一户人家上门来求亲,那后生如今是洛河州驻军的副将,年方十八,人品家世都不错,你觉着如何?」 「居然还敢上门来求亲!」幼珠听完长姐的话,更是一口银牙几欲咬碎:「想娶我?让他徐茂林围着洛河州跑三圈,一边跑一边喊我是大笨驴,姑奶奶我就考虑考虑!」 第72章 幼金倒是瞧出一些端倪了,心中一动,便大胆地猜测到:「你认识徐副将?不会就是他惹得你生气吧?」 「我呸,谁认识那个莽夫?」幼珠也不知是和徐副将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听到长姐提到此人,竟丝毫不顾仪态,恶狠狠地啐了一口:「一个五大三粗的莽夫,本姑娘才不稀罕!」 「哦?」幼金饶有兴致地应了声,她怎么觉得妹妹跟这个徐副将渊源很深啊?眼中闪着光芒的幼金送走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妹妹后,吩咐秋分去将妹妹身边伺候的人叫了过来。 立夏与谷雨是跟在幼珠身边伺候了四五年的老人儿,见大姑娘院里的秋分姐姐来找,自然是忙不迭地跟着到大姑娘院里来听候吩咐。 看着垂手低头站在堂中的两人,幼金淡淡道:「三姑娘近身伺候的事儿都是你二人跟的,我且问你二人,三姑娘今日为何事发怒?」 立夏与谷雨不知徐副将家遣人上门求亲一事,心中只道是大姑娘见三姑娘怒气匆匆的,想要了解一二,两人对视一眼,便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今日女学午歇时辰,三姑娘想着二姑娘快生产了,便想为二姑娘买些料子备用,路过秦家巷时有个不长眼儿的偷儿往徐副将身上撞,跟在徐副将身后的三姑娘见着,当场就把那小偷儿给拿了下来。」 「三姑娘冲动,你们竟也不看着些?」幼金知道自己这个妹妹自恃有几分拳脚功夫在身,就生了几分正义感,不曾想竟还当街拿贼:「再者三姑娘不是帮了徐副将,怎地这徐副将还恩将仇报不成? 」 听到大姑娘这般问,立夏与谷雨看了对方一眼,却不敢隐瞒:「那偷儿不过才八九岁年纪,三姑娘抓到偷儿便要送官,徐副将怜惜那偷儿家贫,又是为着家中重病缠身的老祖母才贸然行窃,不仅将被三姑娘为他寻回的荷包送予那偷儿,还训了三姑娘几句,说甚女子以文静娴雅为好,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着实不妥……」 「然后?」幼金深知妹妹的脾气,好心被当做驴肝肺还被教育了一顿,是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的了。 立夏咽了口口水,才认命般说到:「三姑娘气不过,就与徐副将动手了……」 「什么?」幼金美眸震惊,一脸不可思议地瞪着立夏与谷雨:「你们是说三姑娘在大街上就跟人打起来了?」 「婢子知错,请大姑娘责罚!」立夏与谷雨见大姑娘果真生气了,便齐齐跪倒在地,也不为自己辩驳。 幼金长长地吸了口气,挥了挥手道:「你们先起来。」然后坐在椅子上沉思,久久不语。 立夏谷雨也不敢言语,仍是垂手站在原地,等着大姑娘吩咐。 「立夏谷雨,没有拦住三姑娘冲动行事,罚月银三月以示惩罚。」过了好一会,两人才等到大姑娘的处罚,听到只是罚银三月,不由得都松了口气。又听到大姑娘继续说到:「今日我叫你们前来问话一事,不可叫三姑娘知晓。」 「是。」两人谨记大姑娘吩咐,见大姑娘再无旁的吩咐,才退了出去,看着外头湛蓝的天空,重重地舒了口气。 知晓了妹妹与徐副将之间的恩怨原是因为此事,幼金倒是松了口气,笑着与秋分打趣儿道:「这徐副将倒是有些本事,能制得住幼珠。」 「只是方才听立夏她二人这般讲,婢子却觉得这徐副将颇有些专断独行,婢子只怕三姑娘会吃亏。」秋分站在书桌旁,一边慢慢地研磨一边将心中所思说与姑娘知。 「如此说来竟还是要见上一见才是,若是不好的,那总该避着些才是。」幼金听完秋分这般说,一时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边应边将手中的狼毫放下,道:「如此咱们这几日便试上一试。」 对于妹妹们的终身大事,幼金还是慎之又慎的,在这个时代,婚嫁之中,总是女子会吃亏些,她不能为妹妹们操心一辈子,但最起码要为她们选到可以互相扶持过一辈子的人。 再说徐茂林此人,三年前不过十五岁就从军上阵杀敌,在保卫洛河州一战中斩下敌军左前锋首级,如今未到弱冠之年就已是军营中的从六品副将,足见此人颇有几分才能。 那徐家本就是有爵位的世家,虽说到徐茂林这一代,袭爵也到了最后一世,家中也只有他与孀居十年的寡母与将将十三岁的幼妹三人,不过袭了三代的爵,家中也是有些底蕴在的。 此次徐家上苏家求亲,原也是徐母尚未与徐茂林商议过便自做主的,徐茂林知晓此事后,未免又要与徐母解释一番:「儿如今不过十八,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大丈夫何患无妻?当务之急是建功立业,重振我徐家门楣才是正理儿。」 徐母长得颇有几分江南女子的婉约,只眉眼间有三分与长子相似。看着与亡夫有七分相似的长子,徐母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知你的志向,只是娘如今身子越发不好,你妹子又是个绵软性子的,家中总是要有个支应的人才是。」 其实徐母也是知幼珠颇有几分泼辣的名声在外,可她却觉得甚好,当年老爷去后,若不是她强撑着一口气,泼辣了一回,她们孤儿寡母早就被那些族亲给扯吧扯吧吃了,哪里还能将一双儿女拉扯长大? 长子是个有大志向的,幼女却性子太过绵软,她自打十三年前生下幼女便身子一直不好,加之去岁冬日里又病了一场,徐母是怕自己万一哪日去了,这家怕是就要散了,才着急着要为长子择一门好亲事。 「娘莫说这些丧气的话,如今娘身子才大好了,安心将养保重身子才是,莫要太过操心。」徐茂林却不知徐母的心思,只道她是病中忧思太过,免不得又宽慰她几句。 徐母叹了口气,她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左不过也就两三年之间的事儿了,若是就这般去了,一双儿女终身未定,她哪里有脸面去见徐府的列祖列宗? 徐茂林见母亲这般,也不愿多说什么,正巧母亲身边的嬷嬷端着刚熬好的药进来,又到了徐母吃药的时辰,徐茂林知道母亲用药后是要安歇的,便不再打搅,只嘱咐嬷嬷仔细照料,自己托称军营中还有要事,便从内院出来准备往军营回。 第73章 「兄长这是要出去吗?」原来是徐茂林之妹徐容佳从外头回来了:「如今日头正大呢,兄长仔细别晒晕了头。」 看着妹妹笑眯眯的脸上有些红润,徐茂林点头称是:「为兄晓得,只是你也快些进去,仔细晒黑了。」 「我晓得的。」徐容佳生得白净,不过也怕晒黑,站在廊下目送兄长出府后,自己才转身往院里回,她吃过午膳后还可些三刻钟,然后再起身回书院上课。 徐容佳也是就读于尔雅女学,与幼银同窗过一段时日,因此对苏家几个姑娘倒也有几分了解,当日徐母托媒人上苏家提亲前还特意问过女儿幼珠人品性情,徐容佳虽不知娘亲为何有此一问,不过倒也是乖乖答了。 徐容佳自己性子绵软,因而对性子干脆的幼珠倒是颇为向往,言语中尽是推崇。徐母知女儿心性单纯,若是她愿亲近的人,必定性子也是极好的,是以无形间徐家母女都已对苏氏女十分满意,只有徐茂林一人,连他娘亲说的那人是谁都不知。 再说苏家这边,肖护卫长仅用两日便摸清了徐茂林的日常活动路线,这日清晨,主仆三人便往徐茂林日日都会经过的路口旁的茶楼等着,幼金打算当场截人,以他伤了幼珠为由发难,看看此人究竟性子如何。 在城中不能策马,是以徐茂林只骑在马上慢悠悠地走着,顺道欣赏洛河州的风土人情,他来洛河州不过四五年,因着不放心娘亲与妹妹孤儿寡母在京城,前年得封副将,又分得一处两进两出的宅子后,徐茂林便将母亲与妹妹都接到了洛河州。 「徐副将有礼。」肖护卫长顺利截停了徐茂林。 徐茂林看着拦住自己马儿去向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劲装汉子,看气息吐纳,倒是个练家子。虽是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翻身下马:「不知兄台有何见教?」 肖护卫长拱手,道:「数日前秦家巷一事,我家主子有请。」 徐茂林听他提起秦家巷,心道:「难不成是那日的小丫头?」面上依旧淡淡的,问到:「当日已谢过贵主之恩,不知今日为何相邀?」 虽然面上不表,不过心底还是提防着,这是自己每日回营的路,此人知在此处可以截停自己,想必对自己的行踪底细也是摸得一清二楚,如今还不知是敌是友,徐茂林也不敢轻举妄动。 肖护卫长却不言语,只拱手邀他入内:「徐副将请。」 徐茂林无法,只得将缰绳丢给一旁茶楼的小儿,自己迈着步子跟着肖护卫长进了茶楼。 进到二楼厢房,徐茂林见到正主,见不是那日的丫头,莫名心中竟还有些失落。又见那女子梳着少女发髻,刻意留开着厢房的门以示避嫌,面上未失丝毫分寸:「不知姑娘截停徐某所为何事?」 幼金打徐茂林进来的第一刻便细细打量了他一眼,徐茂林其人身长七尺,许是在军营中日晒雨淋,倒比寻常男子黑了些,不过眉宇之间长得极好,若是白些,想来也是君子人如玉。重要的是,徐茂林许是军人的缘故,自有一丝正气在眉宇之间,幼金对此人第一眼印象倒是极好。 不过该演的戏还是要演,原还无甚表情的幼金瞬间入戏,直接瞪着徐茂林:「我道是何人,我苏家虽是乡野出身,可徐副将未免太仗势欺人了些,我那妹妹明明好心为你抓了偷儿,你却在大街上与她动手,如今洛河州中谁人不知我苏家女子泼辣,我妹妹因着此事,如今茶饭不思,一心寻死,徐副将若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明日就抬着御赐的匾到你们军营去找刘兵马大人做主去!」 徐茂林听她这般一顿夹枪带棍地骂着,面上竟无半分难堪,只有七分愧疚另三分忧心,朝着幼金行了一拱手礼:「徐某当日太过冲动了些,徐某之错,徐某愿一力承担,但凭姑娘处置。」 冷眼瞧着他也是真心实意地认错,心中暗道,这人果真有几分担当,不过面上却还是一副怒容:「你说的倒是轻巧,你可知女儿家的名声最是重要?我家三妹与你在大街上动粗,那多少双眼睛都瞧见了,我三妹的名声与清白,你拿什么来赔?」 「只要三姑娘愿意,徐某今日便禀明家母,到贵府提亲!」徐茂林脱口而出后,才暗恨自己过于孟浪,又怕苏家姑娘对自己更是不满:「徐某并非孟浪之徒,只是……只是……」都不知该如何解释的徐茂林憋得脸通红,颇有些不知所措。 幼金见他这样,倒是觉得有趣儿,道:「这门亲事做得不情不愿,我三妹一旦入了你徐府,难不成还有好日子过不成?要知道那日,我三妹已经在你手中吃了亏。」 没错,幼珠虽然没有被打趴下,不过她那点花拳绣腿的功夫怎么可能是久经沙场的徐茂林的对手? 想起那日突然向自己发难动手,最后打不过自己就叉着腰骂了自己一句「大笨驴」的少女,徐茂林竟莫名有些忍不住想笑。不过想到如今场合不对,赶忙敛起笑容,道:「徐某不敢保证能让苏姑娘锦衣玉食,若是苏姑娘愿意,徐某一定竭尽所能……」 徐茂林话还没说完,就被外头冲进来的男子打断:「她不愿!」 那身穿竹青色锦袍的青年男子大步跨进来,先是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然后拽着正襟危坐坐在圆桌后的苏姑娘往外走,奇怪的是苏姑娘身边的人却无一人想着上前解救自家主子,反而个个都抿着笑远远跟着走了。 一头雾水的徐茂林话还没说完,这人就不见了,只看到那男子紧紧拽着苏姑娘的手就这般光明正大地走了。 有些害臊地低下头,想来这男子与苏姑娘定是关系匪浅。 「徐副将抱歉了,我家主子,额、临时有些事儿,您先回去,咱们有何事下回再议如何?」肖护卫长看着自己的原主子拽着现主子走了,又是尴尬又有些忍不住想笑,不过也没忘了给徐茂林解释。 再说那肖临瑜,也是无意间听到苏家下人在讨论说什么大姑娘要去见徐副将,连话都没听完就匆匆骑着马赶到洛河州来找人,他好容易才找到人,还没进去就听见那个该死的徐副将在对幼金做深情告白,他便一刻都忍不下去了,竟直接就冲了进去,抓着幼金就往外走。 第74章 可出了茶楼,他那股热血就冷了一些,他是骑着马出来的,总不能跟幼金共乘一骑吧?若是这样怕不是真要把她的名声都毁干净了?一想到这也赶紧把幼金的手松开了。 所幸苏家的马夫见大姑娘跟肖家的郡公爷出来了,机灵地赶着马就到了面前:「大姑娘、郡公爷。」 幼金略微甩了下方才被圈得有些痛的手,无奈地瞪了他一眼,好好的抽什么风?径直上了马车,也不理他。 不知道自己坏事的肖临瑜心中只道是幼金生气是因为自己坏了她的姻缘,一想到这层,又是心灰意冷了些。 「大少爷,姑娘请您到苏家宴一叙。」苏家的马车已经走了,只留下肖护卫长向他的前主子传话。 肖临瑜露出一丝苦笑看着肖护卫长,道:「护卫长,你说我是不是坏事儿了?」 护卫长抿了抿唇,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知不知你方才是在做什么?」幼金只觉得眉心有些发疼,自己就这般被一个男子拉走了,她晓得幼珠怕是对徐茂林有些好感的,只是她自己还没发现罢了。万一那徐茂林是个重规矩的,觉得她苏家女儿都太过轻浮,那该如何是好? 肖临瑜站在幼金面前,平日里也是能说会道的人,偏生对着她竟不知从何开始说起,过了好一会儿,才讷讷说到:「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良配,还未过明路就这般轻浮地许诺,我、我时怕你遇人不淑……」越说到后面肖临瑜就越心虚,他自己方才冲进去直接拉着人就走,这行径不知比那甚子徐副将恶劣多少。 幼金从不知这平日里风光霁月的肖大公子胡闹起来竟这般不讲道理,这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那你可知他为何许诺?又向谁许诺?」 看着幼金一副快被气笑的模样,肖临瑜暗道不好,却只能硬着头皮接话:「不管为何,都太过轻浮了些……」 「你自己讲出这话你自己羞不羞?」幼金无力地瞪了他一眼:「你若是毁了幼珠的姻缘,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肖临瑜见她这般,便知她是不生气了,又听说原来是幼珠的姻缘,心中松了好大一口气,挪了几步,坐到与她只隔了一张小几的位置,柔声道:「金儿,我知错了,无论你怎么罚我,我都认,可好?」 两人这几日莫名其妙地闹情绪,又这般莫名其妙地和好了。 瞧着他柔情蜜意的样子,幼金不由得抿嘴一笑,想起那日于氏的话,便故意道:「前儿你娘还特意来找我了,提起你的事儿来……」 「我娘只是担心我,若是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你别往心里去,我代她向你赔礼。」肖临瑜不知娘亲找过幼金,生怕是去拆台的,忙又是一阵表态。 「成啊,你既这般说了,那我便不往心里去了。」幼金看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顿生一计,道:「本来她还说甚要向我求亲,我还想着要不要应下,你既这般说,那就先放一边儿算了。」 肖临瑜听她这般说,只恨不得往自己心口捶上几拳,这么着急接话作甚?自己才说出去的话,这转眼就现世报到自己身上了! 看他一副快被气吐血的模样,幼金才松口道:「毕竟婚姻大事,总得男方自己来求不是?母亲代为求亲,颇有些不够诚心,你觉着呢?」 「对对对,不够诚心。」若是如今肖临瑜面前放了一面镜子,都可以看到他嘴角快咧到后脑勺的蠢样子,可幼金却觉得甚是好玩。 男子与少女中间仅隔了一张小几,少女笑得狡黠灵动,男子笑得心花怒放,真真儿是一对天造地设的佳偶。 五日后,肖临瑜母子正装打扮,从五里桥肖家的宅子里出来,身后跟着长长的队伍,两人一抬,足足抬了二十八抬以红绸妆点的物件儿,往仅隔了数十步的苏家去,今儿是他要上门提亲的日子。 「妹妹,以后咱们就是亲家了,这求亲礼准备得仓促了些,不过将来等幼金进门,我一准儿拿她当亲生闺女儿看待!」苏家正院首位,于氏笑得欢喜,拉着苏氏的手一口一个「亲家」地叫着,仿佛两个孩子今日就要成亲了一般。 苏氏自然也是知道肖家要上门求亲这事儿,长女跟自己提起此事时也是难得地羞红了脸,哪里有不应的? 「幼金这孩子以后还要姐姐多多操心了。」苏氏也笑得开心,毕竟长女如今已经过了十八的生辰,那再好的姑娘到了十八还未嫁,往后就真的只能给人当填房了不成?能与如今已被封为二等郡公的肖大公子定亲,幼金自己也喜欢,这门亲事也是高嫁了许多的,苏氏自然是一千一万个愿意。 两家本就是互相有意的,请的官媒虽是走个过场,不过也是好话说了一箩筐,两家人热热闹闹说了许久的话,又换了庚帖,两个孩子的亲事也算是定了下来。 因为是男方上门提亲,女方不宜露面,只由秋分用托盘装着些大姑娘绣的帕子出来当做女方的信物。肖临瑜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亲事总算是定了下来,心中高兴之余,又因着见不到幼金有些失落。 苏氏见他面上有些失落,心中对这个未来女婿就更加满意了,这真是满心满眼里都是她们家幼金啊!虽然肖家长辈众多,可如今每个都与幼金处得极好,将来幼金嫁过去,日子也定然不会艰难,苏氏想到这,脸上的笑又深了几分。 肖临瑜此次回洛河州是特意向圣上告了一个月的假,肖、苏两家都知他如今不再是白身,也都是紧锣密鼓地张罗亲事,不过几日就合好了八字跟日子。 「两个孩子八字合得很,好日子也多,亲家你这边看看是哪个合适?」送日子的官媒笑得喜庆,这可是郡公爷的亲事,她白得这般好的亲事做,对自己的媒人生涯也是有助益的,怎么会不欢喜? 苏氏看了红纸上写的三个日子,招来守在门外的嬷嬷耳语了几句,那嬷嬷听完便又出去,不多时就从后院出来,悄声给苏氏说了几句话。 第75章 原是苏氏自己一人拿不准女儿的心思,便叫人传话到后院去,如今得了女儿的准话儿,便选定了十一月二十六的日子。 媒人得了准话儿,出了苏家转身走数十步又到了肖家传话。 听说苏家择了十一月底的日子,肖临瑜未免有些失落,如今才是四月底,到十一月还有七个月呢! 于氏欢喜地送走媒人后,回到见儿子颇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便道:「虽说时间是久了些,但也有好处,婚嫁之事要忙活张罗的事儿多着呢,正好如今还有大半年,你就安心在京城当班,洛河州这边有爹娘帮你筹谋呢!」 宋氏觉得留在洛河州,肖海如在京城也无甚牵挂,作为长子也就决定留守在洛河州尽孝,不过肖海如纵横商场二十余年,自然也不会真的赋闲在家,如今也张罗起了肖家的生意,每日倒也是忙得脚不沾地的。 肖临瑜得娘亲这般,自然无不感激,拱手道:「儿不能尽孝膝下,还要爹娘为我操劳,真真是不孝!」 肖家经过前几年的大乱后,父母与孩子之间倒是不同以前那般疏远,反倒有些寻常百姓家父母孩子亲热的感情劲儿,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我是你娘,我不为你操心为谁操心去?」于氏笑骂了句,赶忙扶着儿子坐下:「只是临风这孩子年岁也不小了,他跟在你身边你也多物色物色,拿不准的就去问问你二婶,或者给娘来信。」 肖临瑜这次回来也受了肖二爷之托,要接赵氏与肖临茹进京。 「儿省得的,娘在洛河州要多多保重自身。」肖临瑜点头应下,心想日后一定也要为弟弟寻一门两情相悦的好亲事才是。 临离开洛河州前,肖临瑜去见了幼金,好话说了一箩筐,许诺也不知许了多少,两个初初才定下亲事的小情人一下子又要分开,倒是互相都舍不得彼此,却又都不宣之于口,一个是怕自己开口对方就不愿走了,一个是怕开口对方就更难过,两人缱绻情意,却也还是忍痛暂别数月。 肖临瑜离开后,幼金虽然内心牵挂,不过每日还是老样子,忙着生意上的事儿。倒是苏氏与幼银幼珠幼宝几个,说这回是长姐的婚事,嫁妆要由她们来准备,竟是一点都不让自己插手。至于嫁衣,幼金也知自己的绣花水平仅仅是针脚算得上平整,自然也是放弃了自己绣嫁衣的想法,寻了洛河州中绣娘技艺最好的绸缎庄子量身定制了一身华贵的嫁衣,幼金自己倒也是落得清闲。 五月里,幼绫的亲事也定了下来,定的是洛河州府学山长之孙,名叫崔云廉的后生,今年也不过十六。不过因着幼绫七月才及笄,出嫁的日子定在明年秋天,等过了十六岁后再出嫁。 苏家的老大难已经解决了,不过老三难还没解决。徐茂林家已经是第三回托人上门提亲,可幼珠却偏生不肯应下,却是见着那徐茂林一回便要跟他斗一回,两人虽说实力有些差距,不过每每在徐茂林的刻意放水下幼珠都能略微胜出一筹,心中对徐茂林也渐渐是情根深种,不过却就是死犟着不肯应下亲事,愁得苏氏只觉得自己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七月初七是幼绫的生辰,今岁是及笄,苏家又是热闹了一场,因着定下了亲事,那崔家太太也是盛装出席,还给幼绫送上了从崔家老太太那传给自己的白玉手镯一双,对这个未进门的儿媳妇的看重之意自然无需再提。 再说幼绫及笄礼当日,也出了些小意外,幼宝不知为何晕了过去,赶忙请来大夫才知原来是已有身孕近两个月,陪着幼宝回娘家的魏四听闻这个好消息,又是笑又是怕的,小心翼翼地扶着幼宝坐起身来,仿佛是捧着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一般。 又怕说动了胎气,所幸就自己陪着幼宝在苏家住了几日,等大夫说了无碍以后才叫人准备了铺满软垫的马车慢慢赶回魏家。 魏家那边儿魏二太太知道幼宝有孕,又是欢喜又是要谢菩萨的,听传话的人说四少奶奶有些胎气不稳,大夫建议不要挪动养几日,她又连忙叫人开了私库寻了些人参燕窝打发人送到苏家去,而后才又去回禀公公婆婆,魏家上下自然也是一片欢喜。 「幼宝,慢慢儿下啊,咱一步一步走稳了来。」魏二太太知道儿子跟媳妇回来了,巴巴等了大半日,听前边下人来报,便赶忙提着裙子跑了出来,正好见到儿媳妇下马车,赶忙打发两个大力嬷嬷上去扶着,生怕伤了她宝贝儿媳妇的一根头发丝。 幼宝在丈夫与大力嬷嬷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便是给魏二太太见礼:「儿媳身子不好,倒叫娘操心了。」 「你这孩子,如今最要紧的是好好将歇,还管这些虚的作甚?」魏二太太见她给自己行礼,忙上前扶住了,婆媳俩并排着走,又是小声说话,又是齐齐地笑,真真是亲如母女,还有几个大力嬷嬷紧紧跟在身后,只剩下一下车连一句问话都得不到的魏四站在原地,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妻子被老娘抢走。 八月里,京中传来明年开恩科春试的好消息,柳卓亭、月文生魏四等苦读多年的学子闻此消息,自然无比欢欣,个个都意欲进京赶考,实现一番抱负。 如今距离明年三月恩科加试只有不足七个月,洛河州中要进京赶考的学子众多,恩科加试的消息传到洛河州后,倒让洛河州的书铺赚了个盆满钵满。 「这是肖大公子托人带回的历年考过的几份卷子,又寻了朝中曾任主考官的同僚要了几份当年作答好的卷子誊抄回来的,你们三人虽有长才,我这也算是锦上添花了。」幼金坐在首位,示意秋分等人将手里捧着的纸张分给柳卓亭、魏四、月文生三人。 「幼金你这哪里是锦上添花,明明是雪中送炭才是。」柳卓亭一边两眼放光的翻看着手中拿到市面上卖那都是千金难求的历年真题,心中又是震惊又是欢喜。 魏四也细细翻阅了前面一篇策论,两眼眨都不眨一下,口中却在不停感慨:「民生国事,字字珠玑,果然是极好的策论。」他虽自负有几分才华,可毕竟没有进京赶考的经验,祖父虽曾在朝为官,可也不曾接触过科考之事,只能给他讲讲三十年前自己科考的经验,实际意义并不大。他正是心中不安,不料妻姐竟这般妥帖准备了这个,心中对妻姐的感激又多了一重。 第76章 幼金瞧他三人一副如获至宝的样子,脸上的笑又多了几分,道:「你们觉着用得上就成。」想起肖临瑜来信中曾提及之事,又道:「当今圣上注重国事民生,极为贤明,想来上行下效,主考官及阅卷官自然也更喜务实之作。」 三人皆是凛神细听幼金之言,心中暗暗记下到时答题万不可作花团锦簇的文章,毕竟幼金能寻来这份资料,足以证明她所言非虚。 幼金虽未曾参加过科考,不过也知道科考对学子的重要性,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自然也不多留他们三人:「我这边儿若是再有什么消息就再请你们过来,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我便不耽误你们的时辰了。」 三人自然无不感激,心道苏家大恩,将来等自己出人头地后必须好好报答一二。 至于魏四本就是苏家婿,本得岳家照拂,如今还得了这般金玉良言与密卷,魏四自然对岳家更多了几分感念。 魏二太太知晓儿子有这番机遇,道:「当初是何人怨我要做这门亲事?如今竟只记得感念岳家的好,倒不曾见感念我一二,果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啊!」不过此话也只是说来挤兑儿子罢了,对如今已有三个多月身孕的幼宝越发地如珠似玉一般。 时间一日一日地过,肖临瑜虽人不在洛河州,可心却没离开过,几乎是隔日就一封信以慰相思之苦,还三不五时就打发人捎带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等物回肖家,以做聘礼备用。 于氏看着这回儿子托人带回的一匣至少上百颗珍珠,个个都圆润饱满,光泽莹润,只觉得眉心微微抽动:「这还没入门就这般偏爱,到时真入门了还不得连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她顽儿?」 「瞧你说这话,若是叫幼金知晓,人家心里怎么想?」肖海如刚泡完脚从外间进来,便听见妻子坐在榻上抱怨,榻上小几上放着的正是那一匣子珍珠。 坐到于氏身边,将匣子盖子合起来,又为自己倒了杯热茶,道:「临瑜好容易才终于要成家了,你这做娘的不盼着他夫妻和睦,反倒还怪起人来了,这叫人家知道了不得心中又多几分思量?」 肖海如知她这段时日在洛河州的贵妇圈中走动多了,也结识不少官太太,许是心中有些不平衡了,便道:「你只瞧着外头那些大家闺秀好,可你仔细想想当初落难之际那些素日里与你交好的官太太也好,官小姐也好,有一个伸出援手的不?」 于氏被丈夫这般敲打,本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可却又无从开口,思来想去确实觉得是自己想左了,不过面上还是有些挂不住,便道:「我只是一句,你便有十句来说我的,可见你与你儿子一样,都是一颗长歪的心。」 「你这话说得越发小性了,那人家到时候入门了不是管你叫娘?我瞧着幼金这孩子就好得很,临瑜自己也喜欢,孩子们的事儿你操心这么多作甚?」肖海如歪在榻上,两眼微闭,叹道:「孩子大了,总有自己的世界,我们做长辈的若是插手太多,免不得是要与孩子疏远的,你若是想早日抱上孙子,你就别想那么多才是。」 于氏也不是不明理的人,不过是听着洛河州一些贵妇的言论,一时也觉得自己儿子如今是郡公,能配得更好的世家千金。也是到此刻听到丈夫这般说,她才想起数年前因着自己插手儿子婚事而与儿子越发疏离这件陈年旧事,便是再也不敢胡思乱想。 肖家那边聘礼丰厚,苏家的嫁妆也不遑多让。 原是苏氏带着幼银珠宝三个闺女儿一起张罗的,不过幼银如今月份渐渐大了,幼宝也才刚满三个月,苏氏都恨不得把两人按在屋子里保胎,哪里肯再让她们来操劳这些?是以都是由她与幼珠另韩氏、黄三爷四人张罗,张罗了小半年,也都差不离了。 「加上这打江南刚运上来的锦缎,还有从南边儿的黄花梨木再要十日到了便都齐了。」黄三爷人面广,那些在洛河州寻不到的物件儿便都由他与那些南来北往的客商打交道去置办,六月份托人从江南带回的三十匹绸缎以及江南特有的苏绣织物数十样,加上苏氏与韩氏前头已准备好的细棉、夹绸、浣花锦、流光锦等各色料子七十匹,共有一百匹料子。 苏氏点点头,将这笔也记进嫁妆单子中,又道:「如今看来也是差不离了,只是若还缺甚子,三爷你尽管来支银子,咱们务必得给幼金的婚事办得漂漂亮亮的才是。」 「太太放心,等黄花梨木回到,工匠那边儿我也是寻的洛河州最好的工匠,定会在十一月前赶制出全套的家具来的。」黄三爷哪有不应的?他这些年为苏家做事虽不是卖身,可大姑娘对他也是十足的信任与重用,如今大姑娘与他原先的主子要成婚,他早早就跳了出来要帮着置办嫁妆的,就算苏氏不提,他也是尽心到极致的。 苏氏放下手中的笔,笑道:「我从不知原来办一场嫁妆竟这般折腾人,多得有三爷襄助一二。」幼金也知道自己就快要出嫁,就算家里的生意还可以顾着,不过家中琐事也是要苏氏照管,是以打五月起就开始慢慢将家中的大事小务一样一样交给苏氏,虽说比起于氏这样做了二十几年主母的还差得远,不过也都勉勉强强能对付。 再说幼珠,也是想着长姐出嫁后,幼绫明年也要嫁人了,幼罗跟两个小的也都还小,这便是连一个看家、帮娘亲一二的人都没了,是以虽然心中对徐茂林也是有几分情意却始终不肯点头应下亲事。 苏氏不知其中内情,只道她是性子还未定,又怕她白白蹉跎,错过了与徐茂林的姻缘,好容易幼金的嫁妆置办得差不多了,自然又是找上幼珠一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说。 「娘操心完长姐的婚事,明年幼绫可也是跟着就到眼前的,如今怎地还有闲情管我的事儿?」幼珠听着娘一顿苦口婆心地劝,心中虽有些不耐,也没有与苏氏吵闹,只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逗笑了苏氏:「娘莫不是嫌我在家碍眼了不成?若真是这样,我也是赖着不肯走的。」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苏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点了点幼珠光洁的额头:「娘这也是为你好,知儿莫若母,娘知道你对徐副将的心思,那徐副将也是个好的,娘是怕你错过这段好姻缘将来要悔恨终身呀!」 第77章 听到苏氏这般掏心窝子的话,幼珠没由来觉得眼眶热热的,心中却是更坚定了要多帮苏氏几年:「娘可别说了,若是我的,再等两年也还是我的,若不是我的,急急巴巴往上赶又有什么趣儿?」 见她一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态度,不知她心中所思的苏氏真真是要被这个老三难给气得够呛,可她也知三女儿最是死硬的脾气,若真与她非要争出个输赢胜负来,必是要与自己离了心的,是以也只得按下心中的思绪,只道:「罢了,娘也不勉强你,只是事关终身,你还是要想清楚些才是。」 去茶乡公干数日的幼金回来后,知晓苏氏又「妄想」给三妹洗脑,不由得也笑了:「娘明知三妹是那样的性子,上回大夫来瞧,不还说叫娘要放宽心?娘又何苦气着自己?」 苏氏虽然底子好,可前些年跟下蛋一样几乎是一年一个孩子,身子内里也早已虚透的,这六七年里,自打幼金赚到第一笔银子起就一直在为苏氏将养身子,如今是每日燕窝人参地补着,各种补汤补品是从不断过,因而苏氏虽算不得丰腴,不过也比早几年好了许多。 「我这不是为你妹妹着急嘛!如今连幼绫都定了亲,她都十六了还一点也不着急,这万一人徐副将家中不耐心了,将来你妹妹可如何是好?」苏氏对徐家这门亲事还是极满意的,也见过几回徐茂林那孩子,文韬武略,仪表堂堂的,还是从五品的副将,重要的是幼珠自己也喜欢。这般的青年才俊若是错过了,她还能去哪里寻一个比这好的姻缘给幼珠? 幼金为苏氏续了半杯花露,笑道:「正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娘放心,实在不成,我去找幼珠问问看。」 「对,对,你去一准儿行,幼珠这孩子打小就听你的话。」苏氏听长女这般说,顿时两眼放光,巴不得长女立时就去找幼珠好好说道说道。 幼金既应承了苏氏要与幼珠说道说道,无奈这几日事忙,一时又耽误了下来,等到手头上事忙得差不多后,又是过了几日。 中秋过后,草木渐渐开始萧瑟,谷物却穗子沉甸甸,放眼望去一片金黄,正是丰收的季节。 今日是苏家庄子开镰的日子,苏家众人皆齐齐到侯家湾「下地劳改」,连如今胎已坐稳的幼宝、已有八个月身孕的幼银也央着家里人,难得跟出来放放风。 「这日子过得就是快,转眼小八都已快八岁了。」坐在荷塘边青砖瓦房外树荫下,感受着凉爽的秋风,幼银抚着已经高高耸起的肚子,看着不远处的姐妹们,笑眯了眼。 坐在她身旁的幼宝也笑呵呵的看着自家自出生起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丈夫竟也兴致勃勃地跟着二姐夫一起到地里收庄稼,笑道:「我听婆母说孩子都是见风就长,等二姐生下孩子,怕是到时还要更多些感慨呢!」 姐妹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旁边婆子丫鬟远远守着,也不上来吵着自家太太。 至于苏家的田里头今年倒还多了韩立与魏四两位女婿,均穿着细棉短打,带着已经十一岁的韩尔华与快八岁的苏康,四个男丁站成一排齐齐挥着镰刀割稻子,其余几人都是有劳作经验的,只魏四乃是这辈子第一回下地干活,不免有些笨拙,看得苏康在一旁「吃吃」地笑:「原来也有三姐夫不擅长的事儿呢!」 逗得他右边儿的韩尔华也咧着嘴笑了。 戴着大大的草帽的魏四喘着粗气抹干从额头流下来的豆大的汗珠,双唇有些发干,笑道:「术业有专攻,我也不是样样都行。」今日原是他听妻子提起苏家开镰一事,自己在家闷头读了那么久书,便也想跟着出来放放风。 如今虽说出了一身的汗,有些口干,竹青色的细棉短打也早就湿透了,不过却觉得神清气爽,萦绕在自己周边的沉闷之气也涤荡一清,只觉通体舒畅。 幼绫幼罗等四个小的也在幼金的带领下,从另一头挥着镰刀割稻,姐妹们都穿着利落的衣裳,如瀑青丝也只是简单地扎了两个麻花辫,为着防止双手被磨粗糙,亦是每人一对鹿皮手套,倒也便宜。 「长姐,一会儿割完稻子我可以去摘桂花儿吗?」七岁的幼缎正是爱玩的年纪,稻子还没收完便想着去摇桂花。 幼金看了看还有不过小半陇的稻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收完稻子回去梳洗过后,躲过日头再去。」虽说已经入秋,不过秋老虎的名头也不是白叫的,正午时分日头还是十分毒辣。 是以看日头渐高,苏家众人便都往苏家在侯家湾的别院方向去,别院中苏家家仆也早早就备好了热水跟香胰子供主子们梳洗。 「许久不来侯家湾,今日倒是难得松泛些。」幼珠与幼金并肩而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苏家的仆人远远地跟在主子后边儿,不曾搅扰主子的清净。 幼金放眼望去,远近都是丰收的景象,顿觉心胸开阔舒朗,道:「时常在家中关着,总要出来走动一下才是,不然人都要憋坏了。」 幼珠原是个外向活泼的性子,平日里下学或者休沐也喜欢跟同窗们一起约着赏花吃茶,不过近段时间来倒是有些反常,每每下学回来就跟在自己身边学着打理庶务,倒让幼金看出了些许心思。 「如今家中能人多,咱们辛苦了这么些年,也该好好松泛松泛才是。」幼金眉眼含笑地看向幼珠,姐妹俩已经走到苏家建的一处凉亭中坐下,仆人依旧远远地跟着:「长姐最大的心愿便是你们几个都能开开心心的,至于外头的事情,有长姐来操心便是。」 幼珠听长姐这般说,便知道长姐是猜着自己的心思了,玉面微红,道:「我如今也十六了,我可以为长姐分担的。」她深知长姐这么多年来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是以更不忍心在长姐嫁人后还要操心家中的事儿。 幼金伸手点了点幼珠的额头:「你呀!咱们家的事儿自然有我来操心,长姐知道你的心思,但就算是嫁人了,那也是苏家的女儿不是?长姐与娘亲商量过了,将家中产业分成两份,洛河州为一份,京城为一份,洛河州一份由娘亲与你还有幼银一同打理,京城的一份则由我来打理,如何?」 第78章 这是幼金与苏氏经过好几日的商议才议定了这么个章程,苏家的产业本就是幼金幼银与幼珠三姐妹一起打拼回来的,就算出嫁了可也还在洛河州,再者如今家中各个产业也有专人负责,她们就算是打理也只是每月对一下账,偶尔到产业去视察一番即可,加上韩立与徐茂林也不是迂腐的人,想来也不会反对她们两人帮着打理家中生意才是。 至于嫁入文人世家的幼宝,凭着魏四的才学,将来为她挣个诰命也未可知。加上幼宝本就性子绵软,如今她的嫁妆铺子,与韩氏一同开起来的「醉胭脂」已经开了第二家分店,为着幼宝考虑,便将她刨除在外了。 「可……」幼珠却还有些踌躇,毕竟女子出嫁了还插手娘家的事儿,这让外头的人晓得了怕不是要议论纷纷了? 幼金看出她的犹疑,笑道:「人生在世是为自己而活,管他人言语做甚?咱们自己家的事儿自己关起门来过得好便是了。」幼金自然是不愿自家妹子为了家族而耽误自己的终生幸福,只要自己一家人开开心心地过,管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作甚? 苏家如今有将近五百亩良田另三百亩旱地,秋收结束后,两万余斤粮食归入粮仓,又是丰收的一年,众多长工也都得主家恩典,放了三日假。 至于幼珠也终于转过这个弯,想通了,十月里,徐家再遣媒人上门提亲,苏家便应了下来。 小心地将徐家送来的小定收好,苏氏心中最后一块大石头可算是落了下来:「可算是定了下来。」老三难终于解决了。 如今苏家的老大到老五的婚事都定了下来,除了幼银嫁的是没有一官半爵的白身韩立外,其他多是定的书香世家,其中最是高嫁的便是长女,定的是当朝新贵,洛郡公肖临瑜。洛河州中不少人家冷眼瞧着苏家女的婚事渐渐都定了下来,心道,若是何人能娶到苏家女,那就是与魏老大人家、崔山长、三等侯徐家以及二等郡公都是连襟! 如今苏家只剩六、七、八三女及苏家唯一的儿子尚未定亲,且不说苏家女本就得圣上御赐牌匾,人品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就是那苏家三女出嫁时的十里红妆都不知引得多少人眼热到不行!是以上门提亲的人便更多了。 不过苏氏如今也不像当初那般不理庶务,她也大略知晓大部分上门提亲的人都是冲着自家的名头来的,为着剩下几个孩子的婚事也越发用心起来,生怕挑错害得孩子一生。 再说韩家那边,月文生的婚事也定了下来,定的是洛河州崔山长的侄女儿,闺名叫崔芝兰,这崔芝兰今年已是十六,人品性情都是一等一的好,识文断字又大气端庄,因着三年前其母病逝,守孝三年,今年八月才出的孝,倒是把婚事给耽搁了下来。 韩氏对这门亲事也很是满意,崔家那边对月文生这个少年秀才也十分满意,两家一拍即合,将婚期定在明年五月,毕竟月文生开春后三月便要到京城赶考去,如今正是不容分心的时刻。崔家那边儿也是文人家庭,自然明白会试的重要性,也是同意的。 至于幼子月文玉的婚事也定了下来,定的是黄三爷家的幼女,闺名叫黄云的,今年不过十四,与月文玉年岁相当,长得讨喜,性子也活泼,因着一年不办两桩婚事的习俗,加之黄云也还小,两人的婚事便定在了后年二月。 两个儿子的婚事都定了下来,那头柳家又传来幼荷有喜的好消息,韩氏这下半年瞧着气色越发地好,瞧着倒是比前两年刚到洛河州时年轻了七八岁的样子。 再说京城那头,肖临瑜以婚假为由,请了两个月的长假。 当今圣上与肖临瑜私底下也算有两分交情,自然知晓他在原籍那有个心心念念了许久的未婚妻,大手一挥便批了他两个月的长假,还另外赐了玉如意六对、上用料子八匹、红珊瑚两株、喜镯六对,为他做足了排场。 十一月初九,距离大婚还有十六日,肖临瑜便赶回到了洛河州,这是他与幼金的婚礼,他自然要亲手准备一切才是。 洛河州中,当年的肖家别院后来被肖临瑜以于三的身份买了回来,虽然无人在里头住,不过一直都有下人打理,一切都是好的,用做新房正正合适。 于氏早在十月就收到了儿子的来信,说要在城中大宴宾客,又估量着如今儿子身份贵重,想来到时喜宴场面颇大,自然也是用心筹谋,生怕落了儿子的脸面。 十一月二十三日,苏家嫁女添妆。 今日倒是难得的好天儿,冬日里的阳光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苏家上下早早就开始张罗准备大姑娘的晒妆。 幼金今日穿了一身上玉色下桃红的襦裙,外头的袄子是白兔里子镶的双绣海棠面,脸上的妆容也应景地化了桃花妆,整个人看起来既端庄大方又不失娇艳动人。 「早就听说苏家的大姑娘人才好,今日一见,竟是百闻不如一见了!」幼绫未来的婆家老太太今日也难得出来走动,一是与洛河州富贵圈子的人走动走动,二也是与未来亲家多亲近亲近。 幼金坐在崔老太太下首,微微颔首笑道:「多谢崔老太太夸奖。」 见她这般识礼,崔老太太心中暗暗点头,进退得宜,大方端庄,确实是个好的。这崔老太太也是出身书香世家,一开始知道儿子儿媳给孙子定了一个乡下出身的闺女儿,虽然是有圣上御赐的牌匾,不过她心中还是有些意见,毕竟乡下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儿,能有多好? 不过今日见了苏家长女,见她无论是长相还是人品性情,亦或是进退规矩,看着居然还比她们家的孙女儿还强上许多,又听儿媳说与孙子定亲的苏家五女也是苏家长女一手教导出来的,虽然如今还未见到人,不过心中的成见倒是少了些。 说曹操曹操就到,外头幼绫幼罗听说有贵客到,便也十分知礼地过来行礼问安。 崔老太太冷眼打量着站在堂下规规矩矩行礼的幼绫,又秉着挑剔的眼光恨不得连一根头发丝都看清楚,想要给挑出些毛病来。 第79章 幼绫不知座上的正是崔家的老太太,行完礼后便退到一旁坐着,也不言语,白净的脸上一直挂着得宜的笑,不过心中有一丝怪异的感觉,怎地那老太太一直盯着自己瞧? 崔老太太素来是与那儿媳妇不合,自然对她自己做主定下的亲事有些不满,无奈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她虽有意见,却也不能左右一二,便只能在这个未来的孙媳身上找些毛病好与儿媳斗法。 再说崔太太今日也到场了,不过方才是在前头与别家太太一起说话,这会子才到花厅来。 「有日子没见,幼绫越发长开了。」崔太太长得和气,也对自己定下的儿媳妇十分满意,才进花厅便瞧见幼绫,笑吟吟地与她说着话。 幼绫起身见礼:「崔太太日安。」她是见过崔太太的,知她是未来的婆母,虽然心中有些害臊,小脸微红地与她寒暄着。 崔太太与自己老婆婆面和心不和也不是一两年的事儿了,为着给未来儿媳妇做脸,那也要在众家贵妇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才是。便拉着幼绫到崔老太太面前又见了一次礼。 一旁的幼金倒是看出了这婆媳俩的心思,不过明显崔太太是喜欢幼绫的,崔家如今能做主的也是崔太太,等幼绫入门时多选几个能干的婆子丫鬟护着,倒也不怕。 今日添妆来的人几乎囊括了洛河州一大半的上层圈子的太太姑娘,不少人心中原是有些瞧不上苏家这样的泥腿子出身的人家,不过今日真到苏家来了才发现人苏家仆从进进出出的少说有数十人,却每个动作利索,也极其规矩,比不少自认是有些底蕴的人家还好上一些,不由得对苏家又多了一分敬畏。 这分敬畏在亲眼瞧见苏家长女的嫁妆时变成了五分,有哪家嫁女会给这般丰厚的嫁妆啊!听着那唱嫁妆单子的喜官嘹亮的嗓音还在唱着:「洛河州云华巷子三进三出宅子、京城青云巷三进三出宅子各一间……」 光是三进三出的宅子就有两处,加上洛河州与京城两处铺子四家、上千亩地的庄子两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都是以百数计的,另有各色家私均是黄花梨木、酸枝等名贵木料打造而成的,还有压箱底的嫁妆银子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两、陪嫁的仆从二十八人等等,这一份价值少说五六万两的嫁妆听得在场的妇人咂舌不已,那跟着来凑热闹的各家姑娘们更是羡慕不已。 再加上肖家的聘礼,苏家一个不留,全都归入长女的嫁妆中,加起来价值少说也有十四五万两,这一份嫁妆就是放到京城世家大族中,那也是让人瞠目结舌的。 幼金脸上笑容不变,眉头却微微蹙起,怎地给准备了这么多东西? 这可是苏氏与几个女儿呕心沥血才准备出来的嫁妆,看今日来添妆的人个个都被震惊到的样子,苏氏也有些不好意思:「嫁妆是少了些,让诸位见笑了。」比起肖家近十万两的聘礼,自家准备的嫁妆反而有些小巫见大巫了,苏氏一边说着,一边想着要不再给长女多准备些才是。 晒妆后又是添妆,又是宴席的,热闹了大半日,宾主尽欢才各自散去。 「太太,各家的添妆都已登记造册,一并入了大姑娘的嫁妆单子了。」负责登记造册的宋婶前来回话,如今阖府上下都在全心在准备大姑娘出嫁事宜,苏家上下一条心一定要将这场婚事办得体体面面的。 苏氏放下茶杯,叹了一声道:「今日大家伙都辛苦了,等忙完大姑娘的喜事儿后,就给大家伙放两日假好好歇歇才是。」苏氏如今管家也管得越发好,并将女儿宽待下人的管理方法也继续沿用了,苏家的下人原只觉得大姑娘是个能的,以为太太性子软和,不曾想如今瞧着也是有几分才干的,倒也都服管。 今日里正家的赵氏也带着儿媳一起来添妆来了,莲花儿听着那喜官唱的嫁妆单子,不觉将衣袖袖口都拧成一团,心中对苏家女的嫉妒又多一重。 赵氏自打前年那事儿出了以后,对这个儿媳更是不满,今日瞧着她打苏家回来后整个人都是阴沉沉的,赵氏也悄悄说与自家汉子知晓:「我瞧着莲花儿真是个心大的,我真怕她做出些什么事儿来以后连累了轩海可怎么是好?」 这两年何家的日子也越过越好,虽说比起苏家是云泥之别,可家中供着一个读书人,还能存下三百多两银子,又买了十七八亩的良田,那在五里桥乃至十里八乡都是少有的富户了。 赵氏虽知道莲花儿对幼金有敌意,却始终不知为何,只时常提防着,生怕她又出什么幺蛾子连累了自家:「你看那陈老五家,心怀不轨,早就已经家破人亡了!如今幼金可是要嫁给郡公爷啊!若是得罪了苏家,将来咱们轩海的前程可怎么是好?」 要知道何轩海是她们老何家唯一一次改换门庭的机会,赵氏绝不容许莲花儿拖累儿子。 「确实,不说郡公爷那头,就是魏家还有徐家,又有哪一个是咱们得罪得起的?」何浩歪在炕上抽着旱烟,黝黑的脸上也是皱成一团:「只能辛苦你多盯着些。」 如今何家的小饭馆有两三个帮手,再有何浩坐镇,加上家里唯一的孙女小妮妮打小就身子骨不好,莲花儿自己也不亲近孩子,赵氏便一心在家带孩子,要看紧莲花儿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夫妻俩说了好一会子话才各自歇下,至于苏家那边儿也不知何家人的心思,只满心满眼都扑在三日后大姑娘出嫁一事上。 二十五日飘飘洒洒的小雪下了一日,苏家上下个个愁得不行,生怕明日天儿不好耽误了大姑娘出门的喜事。 十一月二十六日,宜嫁娶。 迎亲时辰是午后的申时二刻,不过辰时不到,天才蒙蒙亮,灯火通明了一夜的苏家就开始热闹起来了。 「大林你们几个赶紧把路上的积雪都打扫干净,陈庆家的,你带几个人去把那红绸上的雪都抖落干净了,那湿了的就赶紧到库房领干净的出来,还有扬子那边儿,你赶紧去灶上叫人烧水泡茶,别耽误了!」今日穿了身暗红夹绸细棉袄子,梳得板板正正的发髻上带了一支鎏金喜鹊闹枝发簪并一朵两指大小红绸花的宋婶子站在院中,一一点人各自忙活起来。 第80章 「今日可是大姑娘的大日子,府上娇客多,你们进进出出的都要警醒着些,别得罪了贵人。」宋婶子如今帮着苏氏管内宅,勤勤勉勉又不曾徇私,在苏家众多仆人中还是很有威信的。 个个身穿暗红色衣裳的仆人自然晓得轻重,自然是紧绷着精神,垂手敛容,齐声道:「是。」 再说第二进的东跨院中,却还是静悄悄的,灰蒙蒙的天儿掩盖了阳光,静悄悄的闺房里还未亮起烛火,雕花大床上盖着锦被的少女还未醒来,透过纱帐只听得浅而均匀的呼吸声。 又过了好一会儿,两扇纤长而弯曲得幅度正好的眼睫毛微微扇动,少女才缓缓睁眼醒来。 躺在床上,幼金依旧还有些睁不开眼,昨夜想到今日自己就要出嫁了,前后两辈子连一场恋爱都没谈过的人就莫名开始紧张,然后失眠到凌晨才睡下,如今只觉意识尚未清醒。 「姑娘要起了吗?」外头守着的秋分听到里头有动静,便悄悄地开门进来,见大姑娘半睁着眼还躺在床上,走到床边屈膝,打起纱帐,柔声问到。 看了看外头尚未大亮,还有些迷糊的少女问道:「什么时辰了?」 「辰时三刻了,前头全福太太已经到了,太太在花厅招呼着,姑娘要不再歇息片刻?」虽然室内光线不清,不过秋分还是看到了大姑娘眼下的乌青:「今日怕是要闹到半夜呢。」 幼金想到上回幼宝还有上上回幼银的婚礼,宴席都是到晚上八九点才散的,便也点点头,道:「我再睡半个时辰,你到点儿了再来叫我。」 说罢就合上了眼,一边想着自己真是有史以来最悠闲的新娘子,不过片刻便睡着了。 秋分见大姑娘睡着了,便轻手轻脚放下纱帐,然后悄声出去,留下一室静谧。 再说肖家那头,也早已处处妥当,肖临瑜则是激动得几乎一晚没睡,可眼下也不见乌青,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换上衣柜里用金线掺着绣出来的喜袍,又换了支红玉束发簪,真真是面如冠玉。 「如今才巳时,前头要未时才出发,你倒是心急。」于氏今日穿得是暗红妆花缎袄裙,发髻上、两耳间以及双腕均以赤金镶宝石首饰妆点,十分华贵。示意小儿子拉长子坐下:「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可别失了分寸。」 虽然今日是儿子大喜,可她肖家如今可是郡公之家,在洛河州那可是没人能越得过她们家去,若是让外人瞧见长子这迫不及待的样子,郡公爷的颜面可就要扫地了。 于氏虽也欢喜,不过还是比多年夙愿成真的长子淡定许多,毕竟她还是要维持她作为当家主母的威严与肖家的名望。 肖临风这辈子还是第一回见到长兄有这般迫不及待的猴急样子,已经十八却还无意中人的他一边拉着长兄,一边心中还偷偷笑着:「真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不曾想长兄竟也有这般失态的时候!」 「孩子大喜日子,欢喜过头也是有的。」坐在首位的宋氏笑吟吟地护着长孙,她今日穿了身万福暗绣衣裳,抹额上镶的是顶好的翡翠,手腕上戴的镯子瞧着与抹额上的那个倒是一个料子出来的,尽显老人家的尊贵与气质。 除了在朝为官日日要点卯的肖二爷赶不回来,肖家两房齐聚一堂,人人脸上都是或深或浅的笑,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真是热闹得很。 用过早膳,又用过午膳,收到请柬的人家有来得早的已经过来了,肖家的接亲队伍终于在肖临瑜望穿秋水的盼望中出发了。 骑在扎着红色绸缎的白马上,肖临瑜走在接亲队伍最前头,脸上虽是淡淡的笑,不过是对他内心狂喜的一点掩饰罢了。 走在洛河州熟悉的街道中,肖临瑜不由得回想起自己与幼金认识的将近八年的时光,一幕一幕如同唱戏一般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又是欢喜又是感慨的,欢喜的是自己终于可以抱得美人归,感慨的是自己与幼金之间经历了太多的分别于磨难,心中暗下决心,将来一定要一心一意,爱护她一辈子。 苏家如今也是人丁兴旺,韩立兄弟、魏四、柳卓亭、月文生兄弟另苏康,七个男丁将来接亲的肖临瑜死死地拦在外头近两刻钟,又是催妆诗又是红封的,直到正院那边儿来喜娘说时辰快到了,众人才意犹未尽地放行。 终于获准进苏家的肖临瑜正了正衣冠后,长驱直入地便往新娘子的闺房去了。 这回总算是顺利接到了新娘子,牵着幼金走到正厅,跪别苏氏后,再由苏康牵着姐姐的手慢慢出了苏家大门,坐上八抬大轿,一路鞭炮连着喜乐声,往洛河州城中去了。 苏家这头也是要撒喜钱的,等最后一抬嫁妆从苏家抬出来后,宋叔带着苏康一起,足足撒了两大箩筐铜板,又给围观道喜的村民们发了喜糖,苏家众人才回身进去,那五里桥来道贺的村民多的捡到四五十文,少的也有十几文,又得了喜糖,自然也是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苏家嫁女,昨日已经宴请过五里桥全村上下,流水席热闹了大半日,今日宴请的人则是再等半个时辰便要去肖府赴宴的,整个五里桥便只有里正一家是受到邀请的,也有眼红的,不过也只能是心里暗暗羡慕罢了。 再说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入了洛河州,那后头跟着的八十八抬嫁妆足足有一两里地那么长,看得洛河州的百姓个个瞠目结舌的,有不知情的行人叹道:「这是哪个富贵人家娶亲,前边儿都过去二十几抬了,如今还看不到尾!真真是财大气粗!」 围观的民众也有知情的,听到有人这般无知,便道:「这你就不知了罢!这可是郡公爷娶媳妇,娶的是家里有圣上亲笔所书的御赐牌匾的苏家长女!」 「郡公爷?我瞧着那新郎官儿不过二十出头年纪,竟已是郡公爷了?」 「我跟你说……」 外头的喧闹自然传不到坐在花轿上的幼金耳中,只听得鞭炮声一直在响,还有锣鼓唢呐合奏的喜乐将一切纷繁都阻挡在外,幼金只觉得自己手心微微有些发汗,仿佛还能听见胸口「噗通噗通」的响声,紧张地让她有种眩晕的感觉。 第8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想到自己混混沌沌地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想到自己含辛茹苦养大了七个妹妹,想到自己初次与肖临瑜见面时自己还暗笑人家财大气粗,想到自己以为他没了以后那些忧思难忘的不眠夜…… 太多太多的过去犹如电影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却恍惚间听到外头喜娘喊着什么,又见方才还在晃动的喜轿也停了下来,想来是到了,便赶紧回过神来。 「新郎官踢喜轿……」 「新人跨火盆,平安入门……」 「一拜天地……夫妻对拜……」 喜娘响亮又讨喜的嗓门高声喊着,被并蒂莲盖头挡住了一切视线与目光的幼金只得在秋分与肖临瑜的搀扶下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般转来转去,跪下起来,只觉得越发眩晕,在她觉得自己真的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终于坐在了大大的黄花梨木并蒂莲下鸳鸯戏水雕花婚床上。 隔着红盖头不知外头是何情形的幼金虽然头上那根弦还是绷着,不过能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倒也是让她重重地松了口气。 再说外头肖家的喜宴上,虽然有肖临风与肖临文帮着挡了许多酒,不过肖临瑜也还是有些微醺,一直挂着浅浅笑意的脸上已经浮现朵朵红晕,端着手中的白玉酒杯一饮而尽:「刘大人今日能拨冗前来,实乃肖某之幸。」 洛河州兵马刘大人见他这般爽快,「哈哈」笑了两声:「郡公爷好酒力!」说罢也端起面前特意找仆人要的海碗一饮而尽,刘大人是行伍出身,虽然如今已经是从二品掌握兵权的重臣,不过行军二十余年养成的豪爽性子倒是一点没变。 先皇在时,诸皇子夺嫡,刘大人虽手握重兵却始终没有明确站队,如今新皇登基,肖临瑜此次也是得了圣上的口谕要来探一探这个州兵马的想法。而刘大人也知自己手握三十万洛河州驻军却不曾站队夺嫡,必然是要被圣上疑心的,此次前来饮宴也是存了与肖临瑜较好的心。 毕竟肖临瑜可是圣上登基后第一批获封的,想来定是有从龙之功的,他如今愿与自己交好,想来这也是圣上的意思,刘大人虽然是个粗人,可也有几分智慧,这般猜测着,脸上的笑就更明显了。 又与洛河州中其余到场的官员饮了一杯后,肖临瑜便佯装醉了,由弟弟与堂弟扶着回了新房。 因着肖临瑜身份特殊,自然也没有什么年轻人敢来闹洞房,被扶回到新房门口的「醉汉」走到门口就立时「清醒」了:「都下去吧。」 「是。」肖家仆人得了主子吩咐,自然没有不从的,新房里头七八个婢女连着媒人鱼贯而出,肖临风跟堂弟也早就跑没影了,只剩下坐在内室床上还未掀盖头的新娘子与玉面微红站在她面前忽然有些胆怯的新郎官。 肖临瑜看着安静地坐在床边的人,踟躇了好一会儿才一鼓作气掀开了红盖头,然后瞬间就被红盖头下的美人儿给惊艳了:「金儿……」 看着他一副看呆了的样子,原本还半垂着眼睑的幼金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个呆子!」 幼金今日头上戴的花冠是肖临瑜早早就托人送回来的那匣子珍珠打造而成,珍珠与红宝石交相辉映,映衬着今日浓妆的少女越发明艳动人,倒是比往日只是淡妆更多了七分魅惑、三分勾人,也难怪肖临瑜看傻了眼。 「我……」肖临瑜虽然被骂了,可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见她又动了动脖子,想来是花冠太重,便帮着她小心地不扯到头发拆下了花冠。 幼金累了一日,如今终于松泛会子了,所幸就站了起身,走到早已备妥了一桌丰盛酒菜的圆桌前坐下,又看向还呆愣在原地的肖临瑜:「你倒是过来呀!」 肖临瑜这才大梦初醒一般,三步并作两步就走到少女面前,然后挨着她坐了下来,两人喝过交杯酒后,幼金每道菜略尝了一口,便觉得饱了。想着自己脸上还顶着个大浓妆,便又自顾自地到后头净房去梳洗完,换了身海棠红半透的中衣出来。 看见他还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没有来的脸微微发烫:「你也去洗洗,一身酒气的。」 肖临瑜看着她传了一身若隐若现的中衣出来,只觉得喉咙瞬间干哑得吓人,只恨不得如今就把她拆吃入腹,不过听到她这般嫌弃自己一身酒气,也不叫水,就直接用幼金用过的水随便冲了冲。 听到后头净房传来水声,幼金只觉得脸上滚烫,虽然她也知道男女情爱之事是如何,可她也只是有理论知识,一想到今夜是洞房花烛夜,一会要发生的那些事儿,她还真的有些羞得不愿见人。 「在想什么?」幼金半低着头坐在床边,脑子里想着些不该想的东西,却没发现那人已经洗完出来了,只觉自己瞬间就落入一个滚烫的怀中,又听到他低沉得有些沙哑的声音伴随着滚烫的气息落在自己脖颈之间,又惊又羞的,不由得轻嚷出声:「你干嘛!」 幼金被他吓得倒在锦被之上,青丝如墨,媚眼如丝,薄薄的海棠红中衣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女子的娇美,衬得象牙般白净无暇的肌肤越发好看。 肖临瑜见此情景,只觉得喉头堵塞住一般,喉结不停地来回滚动,动作轻柔地俯下身子,轻轻吻上那让他垂涎已久的莹润红唇。 两人都是新手,却是猴急也没有用,久久不得其门而入,羞红了脸的幼金感受着他浑身都是滚烫的气息,羞怯怯地指了指自己的随身带入新房的小匣子,叫肖临瑜翻出了压箱底的小册子。 肖临瑜自然是如获至宝般快速翻阅了一遍,有样学样地尝试了几回,果然就成了。 不过新手上路,总是没那么顺利的。才入佳境不过片刻,却戛然而止了。 肖临瑜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窘迫,怎么会这般?这跟预料中的情况不一样啊? 看着原还两眼含泪的女子一脸茫然,自己,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般,肖临瑜忽然有些担忧自己是不是…… 第8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再说幼金见他一脸呆滞地看着自己,还间杂着几分不可置信与尴尬,一开始还不明所以,不过片刻就回过神来,然后抿着嘴「吃吃」的笑了。 肖临瑜被她笑得有些窘,伸手紧紧揽住她的腰:「你这是在笑为夫?嗯?」 幼金被他的低语挠的心头痒痒的,两人本就是情投意合,如今正是天时地利人和之际,哪里就会鸣金收兵的道理?稍事休息后,又是狂风暴雨终摧折,巫山云雨不足一一而提。 再说今夜在新房院子外守着等主子叫水的仆人们,从上半夜到下半夜换了五六回水,已通人事的婆子们个个都掩着嘴偷笑,这样看来她们肖家很快就能开枝散叶了啊~ 真真是春宵一刻值千金。 幼金两眼还未睁开,意识却已经清醒过来了,直到自己被人紧紧拥在怀中,不留一丝缝隙,睁开眼只瞧见与自己不过隔着两寸距离的肖临瑜虽然还未醒,脸上却是淡淡的喜意。 又闻到门窗紧闭的室内还有一股子让人脸红心跳的味道,还有感觉被拆开又重装回来的四肢百骸及那处酸痛,不自觉就想到昨夜到今日清晨的颠鸾倒凤,整个人都如同煮熟的虾子一般,捧着脸觉得没脸见人了。 思绪百转千回后,才看向红色喜帐外淡淡的阳光从琉璃窗中洒进,幼金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日要见公婆,赶忙挣脱了男子的桎梏坐了起来:「天啊,我的脸真是要丢光了!」 惨遭遗弃的男子侧躺着,单手支撑起头懒懒地看着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的少女,唇上的笑容又多了三分:「方才不是哭着喊着说累,怎么不多睡会?」 听他这般说荤话,幼金两颊飞霞,娇娇地瞪了他一眼:「你还敢说!明知今日要见公婆的!」 看着那昨夜被自己肆意怜爱了一晚的雪峦随着女子的动作微微晃动,也晃花了男子的眼。幼金话还没说完,电光火石间,又被男子压倒在锦被中,又是一场狂风骤雨。 秋分带着四个丫鬟站在门口端着热水,听到新房中又传出令人脸红的动静,不由得又往外退了七八步。 等到丫鬟端着已经换了三轮凉了的热水进到新房时,个个都被房中旖旎的气息羞红了脸,姑爷跟姑娘真是恩爱! 梳洗后换上海棠红五福裙坐在铜镜前的幼金恶狠狠地瞪了眼今日倒是难得穿了件浅红长衫的男子,都怨他!这都巳时过了,她的脸算是彻底丢光了。 被瞪了的肖临瑜却如同吃够了鱼儿的猫一般,满足得不得了,上前挑了支赤金镶红宝石累丝并蒂莲簪:「用这个罢?」 为大姑娘梳发的丫鬟见大姑娘没有异议,便小心地为大姑娘戴上。然后听到姑爷淡淡说到:「果然好看。」 肖家的长辈个个脸上都是欢喜的笑意看着姗姗来迟的新人,幼金看到肖临茹有些促狭的笑,不由得心中暗闹恼,都怪这个一点分寸都没有的臭男人! 「好孩子,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还望你早早为我肖家开枝散叶才是。」宋氏笑着接过跪在地上的幼金手里捧着的茶,喝了一口后,递给一旁的丫鬟,然后从嬷嬷手中接过自己准备的一双上好的翡翠手镯:「和和美美,恩恩爱爱。」 「谢老祖宗。」幼金乖乖磕了个头,然后依次向肖海如夫妇磕头敬茶,然后便是认亲,虽说都是认识了好几年的,不过礼不可废,倒是像模像样地走了个过场。 如今肖家虽然比不得被抄家前的千万家资,不过肖临瑜这几年帮着圣上赚钱,倒也得了不少好处,加上肖海如本就是商场老手,这一二年间倒也挣了不少家业,如今家中伺候的人都是当年的忠心旧仆,日子倒是也过得舒坦。 不过宋氏却是不愿住在城里的,她习惯了在五里桥闲云野鹤的日子,还有苏家的孩子们热闹得很,是以等住满了三朝后,肖家长辈便都搬回了五里桥,只一对新人因着新房一个月不能空的习俗留在了洛河州城里住着。 肖临瑜也是难得的空闲,他要等过完年再回京,如今初初成亲,娇妻在侧,哪里还顾得上旁的,日日辛苦耕耘,倒是在过年前便传出了好消息。 「幼银生了,幼宝也快了,倒是你这个做姐姐的落后了。」苏氏知道女儿怀孕了,也是欢喜得不行,又是交代孕中注意事项,又是叮嘱她身边的人要好生伺候,真真是操碎了心。 幼银在幼金成婚第二日便发动了,生下一个六斤三两的闺女儿,跟幼银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韩立欢喜得不行,乳名叫心姐儿,韩立每日回家第一件事儿是去见妻子,第二件事儿便是抱着他的心姐儿又是哄又是乐的。 幼宝的身孕也有七个多月了,预产期正好是魏四进京赶考的那段时间,魏四听说女子生产都是在鬼门关里走一圈,又想到自己到时不能在她身边守着,也是忧心得不行。 「他倒是天天烦得很,如今都没心思读书了。」幼宝挺着个大肚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跟长姐还有娘亲说起魏四的事儿:「我就怕耽误他考试,如今也是烦得很。」 魏四今年秋试时已经考上了举人之身,如今只等着过完年就进京会试,若是错过了就要等三年,幼宝自然知晓此事对他的重要性,是以这段时间也是愁得不行。 幼金知道妹妹心中所烦,劝了几句,让她放宽心。当晚回去又跟肖临瑜提了此事,肖临瑜倒是应了下来:「如此我去找魏四谈谈,你如今日子浅,可千万别操心才是。」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小生命,肖临瑜又是开心又是不开心的,开心的是他与幼金要有自己的孩子了,不开心的是他才尝到人间绝妙滋味,就要被硬生生隔断一年,想来也是难过。 再说魏四那头,接了姐夫的帖子自然也是要相见的。连襟俩在苏家宴谈了小半个时辰后,魏四便回去了,肖临瑜出马也确实有些用,魏四这次回去后便日日埋头苦读,每日只晚间与妻子闲话一二。 第8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幼宝见他终于恢复备考的状态,自然也是松了口气,日日安眠,眼下的乌青可算是消了。 正月十七,肖临瑜夫妇连着肖家二房的赵氏母女、月文生、柳卓亭、魏四以及何轩海,连着丫鬟婆子护卫一行三十余人浩浩荡荡地往京城去了。 原宋氏与苏氏都不愿才怀了身孕不过一个多月的幼金跟着一起去,可拗不过小夫妻,加上一路也是行船,倒也算得上安稳,又寻了个随行大夫跟着,才让两人一起去京城。 三月春试,杏榜提名。 魏四不负众望,被点为一甲探花;柳卓亭、月文生分列一甲十九、二十七名;何轩海因着水土不服,到京城一个月都是昏昏沉沉的,最后只得了二甲十二的名次。洛河州这一下便出了三个一甲的进士,其中还有一位是前三的,八百里加急的捷报不过两日就传到了洛河州。 喜讯传到洛河州那日,幼宝诞下一六斤六两男婴,双喜临门,考完试就赶回来的魏四终于也没错过儿子的出生。魏老爷子欢喜得不行,给孩子起了乳名叫喜哥儿,又吩咐家人开仓施粥半月,整个魏家都陷入狂喜的世界中。 而柳家与月家得了好消息,自然也是喜不自胜,虽然不像魏家那般阔绰,不过也是到庙里去还愿,又添了不少香火钱。 至于肖家那边也接到了肖临瑜的来信,肖临风今年也下场了,不过因着他性子不定,又是个爱玩闹的,却是落榜了。 「临风这孩子跟猴儿一般,哪里是科考的性子?」于氏倒也看得开,毕竟如今家中有长子的爵位在,幼子性子跳脱也无所谓,只要不沾花惹蝶、招猫逗狗就成:「临瑜还是要再拘他三年,等三年后跟临文一起下场呢!」 肖临文倒是有乃父之风,少年英才,不过因着今年才十五岁,肖二爷怕他撑不住科考的压力,这次就没下场。 「临瑜既这般说了,想来也是有些想法的。」宋氏如今也是不理这些的,笑呵呵地看完长孙寄回来的信,与媳妇说到:「不过临风今年都十九了,这婚事也该操办起来了才是,你多留留心,若是好的也不拘是在洛河州或者京城。」 月文生被点了定远县县令一职,五月,月文生的婚事也在他上任前办妥了,然后带着妻子一起到原籍定远县去上任。 原月文生也是想接了韩氏一起去的,不过韩氏却不愿再回到定远,况且如今洛河州中不仅有自己一手打拼下来的产业,还有长女跟幼子在,她哪里舍得离开?月文生不好强求,便只带着妻子去上任了。 柳卓亭倒是运气好,分到了洛河州州府下的一个县,距离洛河州骑马不过三四个时辰的路程,倒是便宜得很。 至于魏四,是要入翰林苑的,好容易在家熬到孩子满月,京城那边儿来信催了才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到京城去上任,妻子要等到孩子满百日后才能一起到京城去。 幼宝知他挂念自己,自己自然也是舍不得他的,夫妻俩依依不舍地分别,魏四还带着幼宝的信送到了京城给幼金。 再说京城那边儿,回京后肖临瑜便为幼金请封诰命,如今幼金已经是二等郡公夫人,又因着肖临瑜颇得圣上垂青,她也在慢慢融入京城的贵妇圈中,收到妹妹的来信后,便也张罗着要为妹妹置办宅子。 原来幼宝与婆婆商议过后,想来自己以后怕是要常住京城,便托长姐先为她寻摸宅子。 幼金虽然如今怀着身孕不能多折腾,不过如今郡公府里头那可都是在京城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管事仆人,这事儿自然也是给办得妥妥帖帖的,不过两三日就寻到了一处多是朝中官员居住的巷子里的三进三出的宅子,在内城的杏花巷,距离皇宫不过两刻钟路程,倒也十分便宜。 幼金看过后,便也拍板买了下来,又安排人细细收拾,只等再过一两个月幼宝来了就可以住进去。 转眼就是八月,幼绫也出嫁了,幼金因着怀有身孕不便折腾,就打发了秋分夫妇带着自己与幼宝准备的两大车物件儿回去为幼绫做脸面。 秋分今年也成亲了,如今她还在大姑娘院里伺候,做管事媳妇,她的丈夫则是郡公府中护卫一队的队长,夫妻俩得了这个活计,自然也是勤勤勉勉,在幼绫出嫁前赶回到洛河州去添了妆。 如今幼宝也来了京城,姐妹俩虽然一个才生完孩子,一个还怀着,不过也是闲不下来的性子,便在朱雀大街上挨着开了一家「醉胭脂」脂粉铺与「苏家宴」酒楼。 肖临瑜见妻子虽然挺着个肚子忙进忙出的有些担忧,不过瞧着妻子每日都是神采奕奕的样子,又想起之前大夫说过怀孕了也是要多加走动,便于生产,便只能多多叮嘱她身边跟着伺候的人,也就由着她折腾去。 当年洛河州的「苏家宴」开了没多久,苏氏就已经将自己记得的所有菜谱一一试做改良并整理成一本苏家菜谱,然后按着幼金的想法,买断了四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孩子来学厨。 如今已经三四年,几个孩子的手艺虽比不得苏氏,不过已经学了有七八成,倒是解决了京城「苏家宴」的厨子问题。 也是凭着苏家这本菜谱,「苏家宴」开张后在京城大放异彩,成为不少达官贵人都爱光顾的酒楼,后来慢慢地,苏家宴的厨子们也形成了一个新的厨师派系,此派名字便叫「苏家宴」。 至于苏家,也凭着这门手艺赚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肖家人对于这个十分能赚钱的媳妇也是满意得不行。 同年十月底,幼金诞下一对双胞胎儿子,肖家上下普天同庆,只有肖临瑜看着妻子一会儿抱抱这个,一会儿抱抱那个臭小子,再想到韩家那个白净可爱的小外甥女,心里郁闷了许久,暗暗决定自己一定要生个女儿出来。 三年后,经过肖临瑜的不懈努力,终于诞下一对双胞胎女儿,原本欢喜的老父亲见到女儿跟隔壁家的臭小子拉着小手的时候,又开始无比郁闷,那是他的女儿,你们这些臭小子想干嘛! 第8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番外一】 郡公府的仆人们察觉了一丝不对,夫人才生下两位小公子两个月后,不知为何,郡公爷就突然连续睡了半个月的书房,一听到郡公爷来了,原先脸上笑吟吟的夫人就立马没了笑容,看谁都是淡淡的。 郡公爷做了什么惹恼夫人了?!整个郡公府的人又是害怕又是八卦,好想了解内幕可又无人知晓。 不过倒是有两个自恃有三分颜色的丫鬟想趁着郡公爷与夫人冷战期间悄悄上位的,结果连郡公爷的衣角都没沾到就被一脚踢开,然后连夜发卖。 如此两回,郡公府中其他还有这些小心思的便不敢再想,毕竟在郡公府她们还是一等二等的丫鬟,这要是卖出去,可就不知道是要被作践到什么地步了。 肖临瑜自然是不管这些的,他如今只想着要如何哄好妻子。 是夜,肖被赶出来睡书房,郡公爷趁着夜色悄悄摸进了正院,然后把所有守夜的仆人全都打发走,连带着两个臭小子也被奶娘抱走,只有在正房后还在池子里泡澡的幼金感受着搭在眼睛上的热毛巾传来的热气喟叹着,丝毫不知外头的情形。 肖临瑜才进来便瞧见冰肌玉骨的美人沐浴图,不由得重重地咽了口口水,然后走到她身后,先是净了手,然后挽起袖子为她按摩着露在水面上的肩膀,然后双手就慢慢不自觉地往前面挪过去…… 幼金感受到他双手炙热的温度,立时拿开搭在脸上的毛巾,娇横地瞪着他:「郡公爷来干嘛?」却没发现自己坐直了身子后,两点红梅正好也跟着出了水面,原就因为生育成长了许多的雪峦在水波的微微荡漾中更显浑圆。 肖临瑜已经素了近一年,如今看得这副画面,只觉得自己快爆炸了一般。 幼金见他不说话,目光却越来越炙热,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才惊叫出声:「啊!你个臭流氓!」赶忙又蹲下身子,只露了一颗头在外头。 看不到美景的肖临瑜有些扼腕,干咳了一声,蹲下身子来看着幼金,跟她解释道:「我当初真不是有意瞒你,我当时名义上已经是死人了,若是连累了你可如何是好?」 原来是幼金在郡公府中发现了当年肖临瑜化名于三为圣上做事的事儿,被瞒了那么久、骗了那么久的人自然十分不爽,干脆就把他赶去睡书房了。 「当初你求亲时是如何跟我说的,你说你往后不会再骗我了!」幼金在意的不是他当初骗了自己,而是他当初说不会再骗自己了,可如今才发现,原来他就是个大骗子。 看着妻子湿湿的目光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肖临瑜就算有百炼钢也化作绕指柔了。 也不顾自己衣裳是不是被弄湿了,半跪在浴池边上,爱怜地吻上了女子盈润的唇角,每吻一次便是一次赔礼:「金儿,我错了……」 「金儿,原谅为夫一次可好……」 「金儿……」 幼金也不知为何会如此,明明还在生他的气,却不知不觉的与他纠缠到在一起了,浴室中水花洒了满地,女子娇软无力、星眸半合,随着水波一次次无风起浪浑身战栗,直到热水都微微泛着凉意了,女子的尚未平复的气息与男子浓重的呼吸交叠在一起,暧昧得不得了。 等到第二日一早,被冷落了半个多月的郡公爷神采奕奕地从正房出来,还特意叮嘱了不许吵夫人,才眉目含春地上朝去。 至于房中的少妇,青丝如墨散落在海棠红锦被上,两颊沱红,半合着的眼睑微微颤抖着,想起昨夜到方才他放肆地折腾了六七回,幼金就羞红了脸,该死的肖临瑜,明明做错事的是他,却还敢这般对自己!幼金这般想着,一边却控制不住地沉沉睡去,等到她再醒过来时,已经是午后了。 后来肖临瑜就更过分了,不知从哪寻来许多鱼泡,更是没了分寸,只要是两人在一起就要胡闹,每每被拆吃入腹到抬抬手指都没力气的幼金也是暗暗庆幸,幸好有这些鱼泡,不然自己还不得跟老母猪一样,生了一个又一个? 【番外二】 幼珠的婚事是定在幼绫后的第二年二月初八。苏家的女儿已经嫁出去了五个,幼罗的亲事也定了,定的是洛河州最大的粮商朱家的嫡三子,名叫朱斐。朱斐今年十六,幼罗今年十五,两人年领倒也般配,婚期定在了明年三月。 除了长姐的嫁妆以外,苏家其余女儿也都是跟着二姐幼银的标准走,不过加上姐妹们给的添妆,幼珠的嫁妆折合下来也有约摸三万两,加上徐家的聘礼就差不多是四万两,二月初八这日,又是一场苏家的风光大嫁。 「徐茂林你个混蛋!」洞房花烛夜中,痛楚让幼珠使尽全力的咬上徐茂林的胳膊,没有防备的徐茂林痛呼一声,然后嗓音有些低沉,威吓到:「幼珠,别闹!」 可幼珠哪里是会被他吓到的主儿?松开一处,又重重地咬了他第二口。 可徐茂林却不以为忤,紧紧搂住幼珠的腰,一个翻身便颠倒了两人的处境,莹白的胳膊撑在他胸膛,想要挣脱开来,可底下的人却开始动了起来,惊得她一声轻叫:「你别乱动。」 要知道徐茂林可是武将出身,哪里这般就容易逃脱的?死死地按住她的腰,然后用尽全力的,直到女子丢盔弃甲,投降认输,他才略微放过她。 红烛燃了一夜,绣满了百子百福的喜帐也无风自动地晃了一夜,俯趴在锦被上的幼珠还在承受着徐茂林终于找到出口宣泄的精力,一边昏昏沉沉地想到,等她睡够了一定要暴打这个该死的大笨驴一顿! 徐茂林自然也不介意跟娇妻的花拳绣腿玩,这也算是别样的闺房之乐,可婚前都是他让着幼珠,婚后每次都是以幼珠被压倒在那张雕花大床上又是哭又是喊的结尾。 徐茂林对于这样的结局很是满意,每每都是他刻意去惹娇妻以实现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样的结果就是两人成亲不过两个月,幼珠便查出有喜了。 第8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又一年,幼罗出嫁后,家中便只有才及笄的幼绸与十三岁的幼缎,还有唯一的男丁苏康,年仅十三就已经在今年的春试中高中秀才,苏家这么些年下来,总算是改换了门楣。 幼银在冬日里生下了一个儿子,韩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至于韩尔华骨子里还是留着忠勇世家的血,去岁就坚持跑到北疆去从军了,今年还特意来信,说他已经当上了九品校尉,想来也是要在沙场征战中重新挣一份荣耀,以慰韩家列祖列宗。 十五年后 十五年的时间说长不算太长,说短也不短,足已让当年那个小小的五里桥村变成一个繁华的小镇,也足以让当年嗷嗷待哺的孩儿变成翩翩少年郎。 肖家的老祖宗在七年前仙逝,按照她的遗愿与肖家老爷子合葬在五里桥附近肖家新建的肖氏一族陵园中。 肖海如夫妇年纪也大了,而且习惯了洛河州的生活,便也选择留在此处居住。 今年是肖海如的六十大寿,肖家自然是要热闹一番的。已经致仕的肖二爷带着赵氏也回到了长兄家边上定居,两家人住一处倒也热闹。 距离洛河州还有不到五十里的路程,肖临瑜夫妇带着四个孩子、肖临风夫妇带着独子、还有肖临茹夫妇一家、肖临文夫妇一家连带着丫鬟婆子护卫等一行浩浩荡荡七八十人,慢慢地往洛河州赶。 「肖楚正你身为兄长,怎么能带着弟弟妹妹这般策马?」扎营暂歇的途中,已经三十出头却还保持着少女般容颜与身材的幼金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长子,好一顿教育:「你大姑姑家的弟弟才十一岁,你便敢带着他策马?」 肖临茹十三年前嫁给了肖护卫长,肖护卫长也恢复了原姓,姓刘,通过肖临瑜举荐进了御林军,如今是御林军的副统领,与肖临茹育有一子一女。长子刘鹏今年不过十一岁,最是喜欢跟着大表哥一起玩的时候。 「没事没事,主要是鹏哥儿也是个皮的,不怪楚正。」一旁的肖临茹也瞪了眼刘鹏,这熊孩子! 肖楚正今年十五,已经是个翩翩少年郎,不过还是被娘亲骂得狗血淋头,也知道自己确实不该带着弟弟策马,倒也是认真地认了错:「是,儿子知错了。」 虽然有些小小的插曲,不过肖家一行人还是在天黑前赶到了五里桥。 如今这里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河西边只有苏家一家人的五里桥了,如今五里桥河东边大部分也还是当初的那些村民跟他们的后代,不过五里桥西边倒是成了一个小而狭长的镇子,一直通到洛河州城门外的码头那,官道两边都热闹得不行。 肖海如今年是整寿,自然是要热闹一场的。 苏家、月家、柳家、魏家这几家都是亲家自然是要在受邀之列,至于洛河州的上流圈子中,那都是以收到请柬为荣誉。 寿宴当日,那洛河州的上流圈子的人瞧着苏家八女均已到场,年长的已经三十出头,可瞧着与十几年前未嫁时容貌竟一般无二,反倒添了通身气派,尊贵无比。再瞧苏家其余众女,也是个个与长女一般,十几年来不见老。 尤其苏家那个幼女,竟然嫁到了京城郡王家当上了郡王妃!如今瞧着那通身的气派,何等华贵?至于苏家唯一的儿子,如今不过二十六七就已经当上了洛河州的知府,年纪轻轻就是三品实缺,加上他的那些姐姐们一个比一个厉害,谁敢动他? 经此寿宴后,洛河州不少富贵人家乃至一般民众,都慢慢开始转变思维,谁说女儿不好了?你瞧瞧人苏家,八个女儿!一个比一个厉害!谁不羡慕!越是这般想着越是觉得自家女儿也可以,是以对女子的重视慢慢多了起来,洛河州中女学竟也越来越多,不过最为鼎盛的依旧是尔雅女学。 苏家众女并没有想到会因着自家的事儿引发这些改变,不过后世洛河州的州志中倒是有记录此事,并道:「大丰朝人人皆知,苏氏出好女。」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富贵不求人》卷一 作者:尘霜 02、《富贵不求人》卷二 作者:尘霜 03、《富贵不求人》卷三 作者:尘霜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