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迷俏东家 上》 第01章 【正文开始】 寒冬腊月里,河水都结了厚厚的冰,人人缩手缩脚窝在家中不想动弹。 县衙里几名衙役围在火炉旁骂娘,说着天气如何叫人心烦,小年怎么还没到,没法大假回家休息。东拉西扯又扯到女人头上来—— 说得正起劲儿,外头传来一阵尖利的女人高喊声,继而是击鼓的声音。 正拨弄着炭火的衙役骂骂咧咧站起来说道:「都要过年了,谁他娘的闲得慌……」 外头那个击鼓的女人,只穿着薄袄,脸与手冻得通红,脚下一双棉布鞋底快磨没了,脚趾头都露了出来。 她跪在地上呜咽:「大人,民女要上告,求大人为民女做主啊!」 知县带着县丞师爷匆忙走出来,皱眉看着她问道:「下跪何人,击鼓所为何事?」 女人身姿纤弱,声音却甚是高昂,仿佛扯着喉咙在喊:「大人,民女颜氏,要状告夫君黎硕……」 模样三十多的女人,自称民女而非民妇,却又言说要状告夫君? 知县眉头皱得更紧,问道:「你可知,若要状告夫君,需得先受板刑十?」 女子沉着点头应道:「民女知道,民女愿意受刑。」 知县看了看女人憔悴粗糙的模样,有些不忍,到底没说什么,只让衙役上前行刑。 不知是天冷,衙役行动也不甚方便,还是衣裳厚,虽女子脸色都变了,硬是一声都没吭。等行刑结束,她提着一口气问道:「大人,民女可以说了吗?」 知县不自觉就点了点头。 女子说道:「黎硕年轻时是我爹爹资助的学生,我嫁入黎家十二年,黎家上下全都靠我娘家养着的……可我爹不明不白惨死,家中产业尽数变成黎硕家私,且他不管我娘的病,叫她生生饿死。现在甚至想要害死我,只因我不肯自动下堂,让他丢了脸!」 知县听到这里,勃然大怒道:「这等狼心狗肺,飞黄腾达便要抛弃糟糠妻的人,当是人人唾骂才对……黎硕黎硕……莫不是那三甲进士,要入翰林院学习的黎硕?」 女子听他义愤填膺之语,忙点点头说道:「正是他,大人,民女便是他的结发夫人,民女的父亲是从前振兴布行的东家颜映富……」 知县听到这里却是犯了难,犹豫着说道:「你是商户女?」 女子心一沉,她受了板刑,只能趴在地上,眼中绝望不言而喻。 荷花县说大不大,这么些功夫,早有人去黎府通了消息。此刻黎硕匆忙走过来,厌恶的看了眼地上的女人,走上前行礼说道:「大人,贱内难堪,扰了大人清净,我这便将她带回去!」 女子哪里肯走,只狂喊道:「大人,民女只想要个公平啊大人!」 闹了这么一出,衙门门口已经围满了人,倒是不住有百姓对着黎硕指指点点。 黎硕心中一阵烦闷,甚觉丢脸,拱手说道:「大人,贱内因岳父岳母过世受了刺激,成日里总是这般……唉,实不相瞒,家中已被她搅得一团乱,原是送她回老家休养,不知道怎么,她竟自己跑回来了。」 知县虎着脸说道:「虽她是商户女,但你娶她的时候已经知道了,现下又做什么嫌弃之,要她下堂?」 黎硕忙摇头说道:「大人,我怎敢有此意。当初岳父对我恩重如山,虽是商户,但我不曾有一丝一毫轻视。只我这夫人,因家中有些银钱,对我父母颐指气使,甚是不恭顺,我总惦念岳父待我之情,并不与之计较。后她又一直无所出,奈何她善妒,一拖便拖到前两年,我才纳了妾,她总是拈酸吃醋,到如今我还是子嗣全无……」 黎硕看着地上瞪大眼的女人,眼中浮现一丝讥讽,继续说道:「大人,她无子,不事姑舅公婆,善妒,口舌。犯了七出之四,只我顾念她父亲从前的恩情,又想着从她祖父起,一家就被族人赶出族谱,也没个归去,这才不忍将之休弃,可她,唉……如今闹到大人跟前,实在是家丑外扬啊!」 女子只睁大双眼,呜咽声听起来格外犀利:「胡说八道!」 黎硕并不让她分说,只继续说道:「我岳父横死之后,因她是独女,不曾有兄弟族人,家产自是由我们来承。至于岳母的病,也绝非如她所说,我延请诸多有名的大夫,怎奈岳母心病身病,实在无从治啊!黎硕敢指天誓日,所言句句属实,我们也在荷香县居住这么些年,很多人都是知道的。」 女子想要辩白,只周围的百姓沸沸扬扬,将她声音完全掩盖。 「啧啧啧,七出犯了四,还有脸到这里来告自己夫君?」 「可你们瞧她衣衫单薄,黎大人倒是穿得甚好……听闻黎大人要去洛城了,莫不是真的嫌弃糟糠妻?」 「若真的嫌弃,怎么只是送回老家,还叫她占着正室夫人的名号?依我看呐,黎大人可算是仁至义尽了,这女人可真是贪心不足……」 「是啊是啊,一个女人,竟然状告夫君,还是个商户家的女儿,啧啧啧哪里来的胆子?」 女人头中嗡的一声响,绝望的看看前面的几位大人,又看看身后的百姓们,只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爬起来,指着黎硕喊道。 「黎硕,世道如此,我不能奈你何!只能以我之身,诅咒你一世不得安宁!若有来生,我定不会再认你这狼心狗肺之人!」 她说完这话,狂奔至衙门外头的石狮,一头碰上去,众人不由得齐声高喊,后知后觉的衙役们想去阻拦,已是来不及。 女子头脑发蒙,却并没有立刻就死,她睁开眼,天旋地转。恍惚中,看到一名锦衣华服的男子走到她跟前,她努力抬一抬眼,不知怎的,思绪竟想到旁处——他的人中很长呢! 这么一瞬,她不自觉已努力爬到他脚下,握着他的鞋尖说道:「我乃振兴布行颜嫤姝,我爹爹颜映富死得不明不白,我娘张玉英缠绵病榻生生饿死……求大人……大人替我做主……」 似乎那人弯下腰想要扶她,但她再听不到,也再看不到了…… 第02章 小寒端了鸡丝饭,并几个小菜,瞧着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看着床幔的小姐,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四天了,小姐与黎家小姐玩耍落水,醒了已经四天,还是这副样子,强迫着才肯吃一口喝一口——大夫说是受了惊。 小寒走上前将小姐扶起来,轻声说道:「姑娘,今日是鸡丝泡饭,软软的好下口。我寻思着姑娘没胃口,特意弄了点酸萝卜来,小姐想不想吃?」 小姐身子这样虚,本不能吃酸萝卜,可小寒心疼她整日整夜不吃饭,于是背着老爷夫人偷了点出来,想给小姐换换口味。 颜嫤姝这才有了些许反应,侧过头去看那酸萝卜,却是一阵恶心,险些要将胆水都吐出来。爹娘疼宠,她自幼锦衣玉食,不说山珍海味,总是吃穿不愁的,挑嘴的时候不肯吃饭,便觉得酸萝卜好吃,奈何爹娘总说酸萝卜不养身体,不许她多吃。 但谁又知道临死前在黎府,她顿顿糠咽菜,馊饭酸萝卜,现在想到这个味,就觉得受不了。 小寒见小姐作呕,吓了一大跳,忙将酸萝卜远远拿开,发愁的说道:「都是黎妍!我就说了她不是什么好人,瞧着姑娘好看,用度不凡便心生嫉妒……」 她见小姐脸色不虞,忙又说道:「姑娘别伤心,老爷夫人生了大气,将那黎妍捉进府关了四天了,哼!老爷从前喜欢黎少爷,连带着给黎家上下几分好颜色,他们就不知道自己算什么东西了!」 香香一愣,问道:「黎妍被爹娘关起来了?」 小寒忙点点头,又有些犹豫说道:「老爷说了,姑娘您有什么三长两短,便要那黎妍偿命。不过毕竟是黎少爷救了姑娘您,老爷夫人的意思是您若没事,就……」 难怪这几天的大夫络绎不绝,想来黎硕为了救妹妹,更为了讨好她,下了不少的功夫吧。前世也有这么一出,不过她并不曾真的生病,那时她性子温和,对黎妍像对亲妹妹一般。有她的维护,爹娘对黎妍没做任何处置。 小寒又道:「姑娘,您若是气黎妍,等养好了身子揍一顿,不来往便是了,一切都还来得及啊。可若是这样不吃不喝,身子越来越虚,可不得了了啊!」 香香眼睛一亮,是啊,一切都还来得及。她四天前醒过来,这几天已经搞清楚了,定是上天觉得她前世太过冤屈,多给了她一世,叫她回到十五岁刚刚及笄的夏天。 她本是想不通,这样一个瞧不起商户,瞧不起女人的世道,还叫她回来做什么?现在倒是明白的,她这样年轻,爹娘都还活着,家境尚可,还要大把的好时光可以度过,为什么要沉溺前世的悲痛无法自拔? 小寒见小姐有了动力,笑得眉眼都眯作一团,欢欢喜喜的扶她下床,去桌前吃鸡丝饭。又道:「今日黎家夫人带着黎少爷过来请罪,夫人估计有一会儿要忙呢。黎少爷是个好人,就是他妹妹太拎不清,要不是咱们颜家,她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偏要觉得比咱们家高一等,哼!」 香香不自觉咬着筷子看着小寒,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 小寒一愣,往常她说黎妍的坏话,小姐总是不依,今日倒是没半分不悦。又一想,那黎妍做事没分寸,这回小姐可是吃了大亏了。 便又嘟囔道:「让我看啊,非得让她脱层皮不可,不过姑娘您醒了,估摸着老爷夫人只会小惩大诫,放她回去的。」 香香听她说话头头是道,心里更是开怀,说道:「嗯,本来就是黎硕救了我,我也没什么大碍。关键是虽说是把她关起来吧,依着爹娘的好性子,估摸着还会好吃的好喝的相供,不如叫她早点回去,她家里可是有不少活计等着她干呢!」 小寒一听,更是高兴了,忙不迭点头称是:「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哈哈,在咱们家她可快活呢,还要我娘给她送饭吃,虽说是关在柴房,不比她黎家那个破房子好吗?哼,黎夫人还觉得她女儿受委屈,真是气死人了。」 用过膳,颜嫤姝伸了伸懒腰,看着窗外艳阳高照的模样,心道如今的日子这样好,她若再颓废,岂不是辜负?将来她也不用发愁嫁不到心爱之人,只消把振兴布行的生意做大便好。 男人算什么狗屁,有钱才是正经。 香香想了想,走到梳妆台前,将抽屉拉开,取出一个匣子打开一看,里头全是厚厚的信笺。前世瞧见黎硕一封又一封甜言蜜语的信,她是心花怒放,如今却是连看都不想看。 她将信拿出来换了个旧盒子放好,扔在床脚下头,还踢了一脚。现下还不能销毁,要想法子将她之前昏了头,写给黎硕的信拿回来才对。等拿回信,第一件事就是让爹爹将他们全都赶走! 收拾好又歇息了会子,香香伸伸懒腰,往爹娘房里去了。走到门口,听到爹娘在里面说体己话,香香抿了抿唇,前世她一味想当淑女,哪怕在闺中也甚少与爹娘撒娇,展露小女儿情态。只爹娘对她的疼爱,从来都不掺半分假。 香香悄声走到门边,里头传来娘亲张玉英的话:「幼时香香是个活泼好动的,偏你说想要她娴静温柔,将来嫁个书生,还特意寻了学识好的先生,给她取了嫤姝这个名字,希望她美好柔顺……现下好了?你瞧她这将将有些精神,便不让我们处罚黎妍了!」 爹爹的声音也有些不快,说道:「名字只是个寓意,是我作为父亲的希望而已,当时你不也是满意的嘛!唉……谁知道她这样软善,罢了罢了,往后咱们擦亮眼睛,多费些心思,给她选个千好万好的婆家便是了。」 香香敛眉苦笑,嫤姝这个名字,她很喜欢。又哪里真的是名字的缘故?是她成日看那些女则女诫列女传,生生把自己看呆了。又是她好奇看了黎妍送的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子,才会被黎硕那个混蛋,三言两语便勾引了。 不怪爹娘,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 外面日头甚好,但屋内低矮昏暗。小乞儿领着衣着繁复,带着帷帽的两名女子走进来,又眼疾手快,掀开外裳,将稍干净些的内裳用力擦了擦两张凳子。凳子破旧,再怎么擦,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香香并不介意,走到上首端坐好,小寒倒是有些犹豫,只站到香香身旁,也端着架子,心中却是不大明白,小姐带她来这儿,是做什么? 一名大一点的乞儿走过来,看着要机灵些,嘴里说着恭维的话:「夫人心善,将来定然大富大贵,到洛城去当上官太太,生个少爷一举成名,天下皆知。」 香香听他会说话,比了手势,小寒忙掏出一钱银子,扔在小乞儿手中。大乞儿见状,又一叠声的恭维话,倒是舌灿莲花,完全不重样儿。 香香只轻咳一声,压低声音说道:「临街有个秀才黎家,黎家那小丫头叫黎妍……」 乞儿眼珠子一转,忙不迭点头说道:「夫人说的小人知道,就是那好吃懒做的黎毓兴黎家。从前没遇着好人家资助他儿子的时候,也曾跟小人做一样的营生。」 香香哑然,原来前世的公爹,好吃懒做还是出了名的?偏生她非要倒贴。小寒则噗嗤笑出声,一群沿街乞讨的乞丐,也说自己做的是营生? 那乞儿也不生气,将黎家的事情倒豆子一般的说出来。直说那黎毓兴是如何懒散,有些许银钱就拿去买酒买茶,炫耀他多年前考上秀才的事情。又说那黎家妇人尖嘴猴腮见钱眼开,一丁点儿事情就在西街骂娘,再说那黎家小丫头片子好高骛远眼高于顶,明明是个劳苦命,总觉得自己是官家小姐云云。 香香竟听得兴致勃勃,连着又让小寒给了十好几个铜板赏他,赏得那乞儿越说越得劲。 等香香听够了,才伸手示意他停下,说道:「旁人本夫人倒不在乎,只黎家那丫头嘴皮子甚是利索,叫人着实不喜。刚才的钱只是赏钱,若你办事不错,回头本夫人再让人送双倍过来。」 第03章 在场的两个乞儿都是喜上眉梢,大的那个忙作揖说,嘴里说着夫人是大慈大悲,下凡尘普度众生的菩萨云云。 香香带着小寒走出去许久,才失笑道:「你看,我明明是要他们做坏事,他们还嘴里抹了蜜,说我是慈悲的菩萨,真是可笑。」 小寒说道:「姑娘这么想吗?奴婢倒是觉得,从前姑娘不是说过什么……在其位谋其政什么……司其职之类的,说的就是这个啊!姑娘给他银钱,对他来说,可不就是慈悲的菩萨吗?」 香香凝神一想,倒是忍不住笑起来,觉得小寒说得甚是。她看过那样多的书籍,真正看进去的,竟然是女四书之类的,讲究妇人德容兼备。却不曾想过,看书最重要的,其实是立身为正,若身不正,看什么书都是无用的。 经过这一晌午刺激的行动,小寒搓搓手,兴奋的说道:「今天可真好玩,不过姑娘想要惩治黎妍,怎不告诉老爷?咱们毕竟是女子,万一被发现了了,还不知道该有多少风言风语呢。」 香香只摇头说道:「什么事情都依靠爹娘,从前我就是依靠得太多了。而且这种背地里害人的事情,爹爹也定然不肯去干。我可不愿意爹娘被人说是仗势欺人,倒不如自己跑这么一趟……况且小寒不觉得,亲自来这么一趟,心里更舒畅些吗?」 小寒忙点头说道:「真的是舒畅多了,现在我可就等着收消息。姑娘,平时我就觉得黎妍不甚靠谱,可姑娘您都不相信。这回我可真担心,因黎硕救你,你又要在老爷夫人面前说黎妍的好话呢!」 香香有些恍惚,前尘往事,她好多都不记得了。成亲后黎妍是如何对她的,甚至嫁出去了还不忘时时回黎家折磨她,她们早就势同水火,又如何记得成亲之前,与黎妍是怎样的姐妹情深呢? 小寒兜自说着:「姑娘还说黎妍就是小孩子脾气,说拿她当亲妹妹哩。」 香香忍不住,伸手摸摸小寒的脑袋,倒是没说话。心中却思索着,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将小寒除了奴籍,她这辈子若真的有妹妹,那只可能是小寒了。 至于黎妍,前世的仇,慢慢来报,今生的怨,却是分毫等不得的。 到了晚膳时分,颜映富关切的问道:「香香今日出门了?可曾遇到什么事儿?往后莫要单独出门,若有什么想要的告诉爹爹。」 香香效仿大家闺秀,一向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日出门倒是让夫妻俩好奇了一阵。 张玉英生怕女儿害羞,忙说道:「香香不过是出去逛逛街,女儿家出门逛逛也不错,整日呆在家里,人都呆笨了。」 颜映富叹了口气说道:「今天下午,黎家小丫头出门玩耍,被人蒙头打了一顿,据说扇了好几大耳刮子,啧啧啧,也不晓得那脸蛋有没有事儿。」 香香挑了挑眉,不可置否。暗道那乞丐也会做事,听她说黎妍嘴皮子利索,就专打她耳刮子。 张玉英吓了一跳,直念了几句佛语,又道:「咱们香香乖巧听话,又不像黎妍那丫头片子整日挑嘴业。依我看黎妍这回怕是得罪了哪个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不好明面与小孩子计较,便寻人打她一顿出出气。」 颜映富点点头说道:「那也是,不过香香啊,往后出门还是与爹爹说一声,爹爹安排个伙计跟着,也叫人放心些。」 香香抬头甜甜一笑,就她这么个懒得跟什么似的女儿,前世出嫁后被万般嫌弃的,也就爹娘觉得她千好万好。 张玉英看女儿这般听话,忙舀了鸽子汤端给女儿说道:「咱们香香现下是越来越听话了,瞧这些天,吃饭都不挑三拣四了。」 香香一滞,是呢,前世未嫁时她吃穿不愁,用顿膳能扔掉一大半,只后来哪里有这样的快活日子? 香香抬头说道:「我觉得苗婶子做的饭食好吃。」 颜映富却是觉得,都是前阵子落水,伤了元气,才让从前挑嘴的女儿,变得竟然什么都肯吃了。 他只心疼的瞅着女儿说道:「黎硕秋天就要下场了,等他考完了我便与他说,往后咱们家不资助他了。」 张玉英想了想,点点头说道:「黎硕那孩子我还是喜欢的,但他爹爹和妹妹,实在是拎不清。听闻每个月拿了银钱,全然不能让黎毓兴知晓,不然就没了。黎夫人也是可怜,大的要读书,小的正长身体……」 颜映富嘴里应着夫人的话,眼睛却是一直瞧香香。他一向知道香香喜欢那小子,若单只黎硕他还是愿意的,可黎家那样的家况,香香嫁过去,怕是会受苦啊。 香香咬了咬下唇,想了想又笑起来说道:「爹说得也是,爹爹,其实这两日女儿在想啊,荷香县这么多商人,虽则人人都会资助学子,但没有谁跟咱们家似的,不上工都能拿银子的。人啊,天性都是懒惰的,尤其是像黎家,黎秀才有手有脚,指望着儿子考学,却不好生挣钱送儿子参考,光靠旁人家,这算什么事儿?」 颜映富心下好奇,到底没问出口。觉得女儿还是孩子心性,从前或许接触的都是粗人,黎硕是她遇见的第一个翩翩少年,难免有些心动。也不一定就是喜欢,这回看样子是恼了黎妍,连带着对黎硕也也没个好印象了。 当下更是心疼自家女儿,便点头道:「从前爹爹是怜惜黎硕那孩子,如今想想,也是爹爹的过错。」 香香鼓了鼓嘴巴说道:「怎会是爹爹的过错?分明是黎家的问题,尹家和谭家那两位哥哥,不都是老老实实在店里守着,下了值才去学习。若当真考不上,也不能赖我们,一日只当半天值,月钱比正经伙计还要高一倍,已经很对得住了。」 颜映富忙又点头,伸手戳戳女儿的额头说道:「晓得了晓得了,不是爹爹的错,是黎家太贪心。我原是那么一说,谁知黎硕事多当真来不了,我也不好意思为了那么点银钱去撕扯。」 等晚上回了房,小寒偷偷摸摸爬到香香床上,跟小老鼠一般贼眉鼠眼的笑道:「姑娘,我今日特意去打听了,黎妍脸都被扇肿了,得好多天不能出门见人呢!」 香香奇道:「我知道啊,今日爹爹与我说了。咱们做的事情,有这个结局不是很正常的吗,你怎的这般高兴?」 小寒笑得花枝乱颤道,又小声说道:「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黎妍被人打了耳刮子,一路哭哭啼啼回去……姑娘也知道西街那地方纷乱得很,西街后面巷子,正正好有个粪池。黎妍许是昏头涨脑,一不留神竟滚落入粪池中去了。 哈哈哈,姑娘可知,当时那儿的人可不少,平日里黎妍在她们面前都是高人一等,哼!这会子可让人好生笑话了一通。」 香香抿了抿唇,伸手拍拍小寒的发髻说道:「行了,闲谈莫论人非,赶紧去睡吧。」 小寒见小姐不感兴趣,有些兴致索然,下了床趿拉着鞋子走了。 香香躺在床上,却是久不成眠。前世的恨那样浓,只轻轻这么一反手,便能将黎妍打落,再翻身不得。可笑她以为的对手,原来并不堪为对手。 第二日一早,香香便起床,从前总要睡到日上三竿,成婚后却是天还未亮,便得起床,操持整个家——并不是像娘亲这样,虽则娘亲是主母,但大半活计是苗婶做的,娘亲只用醒来吩咐两句,很偶尔才动动手。 第04章 可香香,身为黎家大少奶奶,家中除了带去的小寒,一个下人都没有,一大家子吃穿用,全都是她和小寒,冬日天冷,小寒舍不得她洗衣,一早就把全家的衣裳收罗起。从她嫁进去,到小寒死之前,就没哪个冬天,小寒的手是完好的…… 香香红了眼眶,又迅速拭干眼角的泪花,走到桌前,抱起最面前的几本书,全都是女则女训烈女传一类的书籍。前世她最喜欢看这些,仿佛学完了做到了,她就是真正的名门淑女,现下想想,根本就是个笑话罢了。 香香抱着书往外走,扔在家里,小寒那个节省的性子,一准儿又给拾掇回来搁桌上了,想着就碍眼。不如干脆丢到外面去,小寒定也没脸去捡回来。 一路走到门口,许是心里有事,香香脚下一跘,整个人往前一扑。前面门房钱叔惊叫着,奈何赶不及上前来救。 惊险之际,一双大手将香香抛起的书尽数接住,一把捧在怀中,香香则跌了个狗吃屎。 香香抬头一看,一个面皮甚是白嫩的男人抱着她的书,正一脸诧异的看着她。 那男人见香香瞧他,还抚了抚书说道:「姑娘你放心,书一本都没掉。」 许是刚刚想到伤心处,深觉自己不幸,更怒自己没骨气,一肚子怒火正没处发,见着这个男人这样,香香三下两下爬起来双手叉腰,指着男人吼道:「你什么意思啊,看到我摔了不知道扶一把?难道那些书比我还要紧吗?」 男子眉眼一挑,笑着摸了摸下巴,翻了翻书笑道:「那倒不是,只是如这些书所言,男女授受不亲。我与姑娘,还是不要太过亲密为好,免得被人误会。」 香香气结,鼓着嘴半晌,只恼恨的点点头,伸手将书夺过来说道:「对!你说得不错,男女授受不亲,这是我家,你说,你跑到我家来做什么?」 男子还没说话,颜映富急匆匆跑过来,着急的说道:「香香你没事吧?」 香香没好气的说道:「拜这位公子所赐,您女儿好得很。」 颜映富没听出她不悦的语气,只点点头说道:「那就好,我给你介绍,这是二店的掌柜秦瑞。」 香香一愣,掌柜?掌柜不该是如一店胡伯伯一样的中年男人,或三店吕大哥那样的沉稳之人吗?这男子瞧起来未及弱冠,竟能掌店?而且二店,是振兴布行三家店里生意最好的一家。 香香不由得打量起秦瑞来,见他高眉深目,悬挺的鼻梁下人中深长,下面是薄唇微抿,下颌瘦削。 听说人中长的人长寿。这人怎的似哪里见过? 马车上,香香阴沉着脸。今日是她不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见秦瑞面皮白嫩,心中的火气就往上涌!男人都是些花言巧语的骗子——只今天这个骗子明明能帮她,竟看着她摔成那样,下巴到现在还疼呢! 香香不满的磨磨牙,倒不是因为人家不扶她不高兴,而是当时,爹爹不满意她扔书,她争辩之中说出:这些书就是男人用来奴役女人,控制女人的。 把爹爹气得半晌说不出话,那秦瑞竟然噗嗤笑出了声。 小寒并不晓得小姐不悦的心思,只兜自兴奋着。从前小姐沉闷着呢,哪像现在,天天带她出去玩。 她叽叽喳喳说道:「去二店……姑娘,听闻二店的掌柜貌比潘安,据说他往店门口一站,县里那些有钱的夫人小姐,立刻就往咱们店里钻。」 香香又磨了磨牙,嘿嘿干笑两声算是应了。 小寒又道:「听闻他身姿修长,行动间自带香气。哎姑娘,您说老爷是怎么捡到这么个宝贝的啊?我觉得二店之所以生意好,定然就是因为那掌柜的缘故……」 香香翻了个白眼,二店是她出生那年,祖父与爹爹筹谋多时才办起来的,这么些年没有秦瑞,生意不也一直十分红火?前世她常年窝在闺房,没见过秦瑞,只是记得好似没多久秦瑞就走了,也没听说生意变淡呢。 等到了店里,香香眼前却是一亮,她活了一世,除了每次有新货,爹爹都会私藏好的,回家给娘亲与她做衣裳之外,并没怎么接触布匹衣料。可是今日一来,竟发现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她也从前世的抑郁之中,真正的鲜活过来了。 香香行走在布匹衣料之间,即使不认识,也能分辨出好坏。她摩挲着手中的衣料,微叹一口气对小寒说道:「小寒你瞧,这蜀锦料子好看,但是略有些厚重。洛城倒是新出了更轻盈的纱料,可惜色彩远不如蜀锦……」 小寒歪着脑袋看了半晌,摇头说道:「姑娘,您说的这些,我都不懂……现在入了夏,一般人家扯布料都是做秋装了,纱料的话,怕是用不上。」 香香抿唇一笑说道:「若洛城的纱料颜色出众,质地轻盈薄透,可罩在外面,与里面的颜色相互交映,岂不是更有一番姿态?」 一旁的伙计听了这话,忙上前躬身说道:「这位小姐,不若先去楼上用些茶点。小姐来得正是时候,咱们店新来了一批货,各地的布料都有,东家与掌柜正在清点呢,小姐可稍后些,定能买到满意的衣料。」 话音刚落,秦瑞从后面走过来,看到香香只是一笑,行礼道:「我在后面就听到声音,还想遇到个行家,却没想原是少东家。」 香香懒得理他,只好奇的问伙计道:「我们店里,还有二楼?」 没等伙计说话,秦瑞便点头说道:「有些非富即贵的夫人,不喜欢丫鬟嬷嬷选了送上门,就喜欢自己亲自来选。我琢磨着若与寻常人一般接待,衬不出客人的高贵。索性就将库房搬到后面,楼上修整出来做休息的地方……」 香香恍然大悟,原来这点子是秦瑞想的,倒是不错,还算是有点头脑:「酒楼二楼三楼设置雅间,我们虽是布商,却也可如法炮制,倒也不错。」 伙计忙上前说道:「是呢少东家,秦掌柜出了这个主意,效果甚好,旁边的店铺也都纷纷效仿。现如今那些夫人小姐,自己逛街的多了许多,咱们的生意也是蒸蒸日上!」 秦瑞又道:「少东家既然来了,可要去库房看看?东家正在清点刚上的新货。」 香香决定接手家中的生意,自然是愿意的,当下带着小寒,跟着秦瑞去了库房。库房不算大,却整整齐齐,分门别类整理得很不错。 颜映富本不乐意女儿接触这些,又不想当着别人面训斥女儿,只哄了半天,女儿也不走,反倒问东问西,问那些布匹料子都是什么品类。颜映富一辈子与衣料打交道,没问几句,倒是如数家珍,开始一板一眼与女儿讲了起来。 时间过得极快,转眼一个多时辰便过去了,颜映富意犹未尽,拍着香香的肩膀说道:「果真是我颜映富的女儿,虽没怎么接触,就能有这般敏感……若是个男儿家,定然能撑起这番家业。」 香香故作天真的歪头笑道:「现下不能吗?若我有哥哥弟弟,倒也不必管,但我没有呀。爹爹的这份家业,将来不交给我,要交给谁呢?」 第05章 香香心中清楚父亲的心思,他一心希望自己能嫁出去,嫁个书生,将来夫君入仕,也算得上高人一等,往后子孙,也能摆脱商户的称号。商人无论做得多好,总是矮人一头,要被人瞧不起的。 从前父女二人从不曾当面谈及此事,只隐晦说起过罢了。 颜映富叹了口气,看着香香说道:「香香,为了你的将来,父亲也不想你沾染这铜臭之气。你放心,爹爹定会给你寻个最合意的郎君,叫我女儿这辈子顺顺当当,再不用招人白眼。」 「铜臭?」香香将脸埋在簇新的衣料之中笑道:「爹爹,我倒觉得,凭自己的本事挣来的钱,是最香的。而且我也没招人白眼,我有钱,有疼爱我的爹娘,才不想嫁出去,伺候公婆夫君,操持一大家子事务呢!」 秦瑞深深的看了看香香,不自觉的勾了勾嘴唇。正在这时,伙计走过来说道:「东家,掌柜的,一店的黎硕过来了,说是有要是寻您。」 香香一愣,一店在西街,二店在东街,路程可不算近,黎硕虽说不怎么当值,但给他安排当值的地方,也是离他家最近的一店,怎的今日跑到这里来了? 颜映富皱皱眉,确认的问了句:「黎硕?」 伙计想了想,点头说道:「他说是黎硕,衣衫还算整洁,就是有点憔悴,看着像个书生。」 颜映富转身出去,香香犹豫片刻,跟着走到门边去。重生了这么些天,她还不曾见过这个前世最爱又最恨的男人呢! 黎硕低着头站在招牌底下,伙计正与他说些什么,他耳朵有些红,并不张嘴,似乎偶尔「嗯」了声,依稀间看到他的眉头微蹙起来。 香香不由得冷笑,是呢,黎硕这样爱面子,认为自己是怀才不遇,又认为自己只是被家里拖累。想必今日他是想要支取银钱的,这叫那般自尊的他,如何能心平气和? 可造成这一切的是黎家,是他父母弟妹所致,不是她颜家,凭什么他要恨颜家?只因爹爹见了他从头到尾的窘迫? 黎硕见颜映富出来,眼睛一亮,忙上前低声解释:「颜老板,实在是抱歉,我也是走投无路。前日我妹妹摔了……当时没什么大碍,没想到昨天晚上,她手臂整个肿起,当是骨头折了,需得寻大夫。老板,我家这个条件,着实付不起诊金……」 黎硕耳朵红了又红,到底只说道:「老板,我想……支取下个月的工钱……」 颜映富迟疑片刻,示意秦瑞取五钱银子,叹了口气说道:「你家的情况我也清楚,你这孩子上进。马上要童试了,旁的都是次要,万不可耽误学业,明白吗?」 黎硕感动不已,只拱手作揖,谢了又谢。 秦瑞到柜台取了银钱,一转身,正看见香香阴郁的眼神。是恨吗?但她为何要这般恨黎硕? 等他再看,香香已经敛下眉眼,再看不清表情。仿佛刚才发出那恨极目光的,并非是她。 秦瑞略略沉吟,走到黎硕面前,笑意盎然道:「公子真是的,若要支用,与一店掌柜说说便可。东家一早便说过了,你们支用只管说,不需特意跑这一趟的。」 黎硕忙正色道:「老板心善,可我黎硕并非不知轻重之人,已受太多恩惠无以为报,若当面致歉致谢的诚意都没有,又怎好意思开口?」 秦瑞点了点头,侧头问颜映富:「东家,这五两银钱,是记在我们二店的账上,还是算在一店的账上?」 黎硕脸色瞬间白了,香香则诧异的抬头打量秦瑞——黎硕之所以跑这么远来见爹爹,自是希望博取爹爹同情。依着爹爹的性子,五钱银子不需记账,更不需黎硕还的。但秦瑞这么一说,可就不一样了。 而且黎硕刚刚把好话说完了,又怎会改口说不是支取,而是讨要? 颜映富尚在犹豫,秦瑞接着说道:「东家,下午我要送货去一店,到时候直接与他们说说,账上也清楚些,不然扯来扯去,也是麻烦。」 香香转身走到里面,摸着架子上的布料,抿了抿唇,心中无比酸涩。越是发觉黎家众人的不堪,越是觉得自己前世蠢极了。 许是见了黎硕,香香的好兴致全都没了,借口说身子不适,提前带着小寒回去了。 刚进家门,便觉得有些不对,香香问钱叔:「钱叔,今日有人过来?」 张玉英是个温吞的性子,但因家里人口简单,并不怎么喜欢邀人相聚。便是要聚,也一般是约着买买东西,或者是有宴请才会去。 钱叔皱皱眉,点头说道:「姑娘早些回房歇息,是黎家夫人过来了,红着眼睛说是求夫人相助呢!」 小寒一愣,唾了一口说道:「黎家可真是胃口大,黎硕跑到店里去,黎夫人竟也有脸跑到家里来,真当他家是什么名门望族,咱们家就该供养他全家不成?」 钱叔一巴掌拍在小寒头上说道:「胡说什么,不害臊,老爷夫人没发话,有你说话的份?好生伺候姑娘才是要紧的。」 小寒性子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面前这个亲爹,便只淹头搭脑,撇撇嘴不敢作声。 香香远远的看着正厅,瞧不见里头,却能看见园子里,黎硕的弟弟黎皓正站在树下。夏季的正午,这般炎热,黎皓这样暴晒,怕不是心甘情愿,只是觉得来讨要钱财着实丢脸,索性躲在屋外不肯面对。果真与他哥哥一模一样呢! 香香冲钱叔笑了笑说道:「钱叔可别说小寒了,她是说出我心中所想呢!」 小寒得意的做了个鬼脸,一蹦一跳的跟着香香走了,留下钱叔无奈的叹气摇头。 走到正厅,香香只是看了看,并没有进去,转身往园子黎皓的方向去了。 小寒不明所以,问道:「姑娘这是做什么?怎的不直接进去告诉夫人,老爷已经给过银钱了,夫人不必再给?」 香香摇摇头,娘亲爱面子,黎夫人又是个厚脸皮,即便娘亲知道爹爹给过钱,估摸着也愿意再花银钱买个清净和名声。 几钱银子她并不介意,介意的是黎家拿着爹娘给的钱,却嫌弃爹娘一身铜臭,凭什么? 第06章 她理了理衣裙,昂起头,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走到黎皓跟前,挤出勉强的笑容说道:「哎呦,这不是黎家二公子吗?今日怎么到我们家来了?」 黎皓眉头一皱,很快努力压下心中的不悦,勉强点了点头,支吾道:「我娘有事寻你娘……」 香香脸上露出轻蔑的模样,干笑两声,又突然转了话锋,带着讥讽说道:「哦……寻我娘啊?今天你哥哥去我家铺子寻我爹支钱,莫不是你娘也是打算找我娘借钱的?」 香香瞟了眼小寒,小寒一愣,立刻反应过来,乖觉说道:「姑娘真是的,说得好听是借而已,可旁人家借的都有回,他们家……」 黎皓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勃然大怒道:「不就是几个臭钱?有钱了不起吗?有钱就能为所欲为,就能看不起人吗?」 香香眉头紧蹙,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往后退了一步,口中却不似面上那般无辜,讥讽声更甚:「我怎么没觉得我有钱就看不起人?反倒是觉得你,读过几本书,就高傲看不起人呢?」 黎皓到底年幼沉不住气,那张酷似黎硕的脸扭曲的青筋直冒,指着香香说道:「你算什么东西?既从了商,祖祖辈辈都逃不过一个商人,商人乃是最低贱的,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 香香伸手便是一巴掌,扇到黎皓脸上。 这一巴掌却是不轻,黎皓脸上五个指印甚是明显。香香是拿出前世的恨意来动手的,前世黎硕负她不假,但开始到底还是有些温情,黎皓却是实打实的瞧不起她,见了她必定要嘲讽她一通。 前世她忍了,今生可不愿意再忍。 黎皓比香香矮了大半个头,却是怒气横生,跳将起来伸手便要挥打香香。香香早有准备,尖叫一声连连后退,一直退到廊下,才假做站不稳摔倒在地。 而小寒却是傻的,为了护住香香,被黎皓推了好几下,幸而钱叔来得及时,将黎皓拦住,不许他靠近。 张玉英带着黎夫人出来的时候,便见着黎皓睚眦欲裂,张牙舞爪要上去挥打香香,而香香则坐在地上呜呜哭泣。 黎夫人大惊失色,喊道:「皓儿,你这是做什么?」 黎皓向来冲动些,哪里忍得住,大喊着:「娘,她打我,她打我!」 黎夫人忙上前细细打量黎皓,心中也是怒火丛生,又不敢斥责,到底只是狠狠瞪了香香一眼,抱着儿子哭道:「哎呦我可怜的儿子,你怎的这般可怜,哎呀呀瞧瞧,这脸上五个指印啊!」 香香只偎在娘亲怀中,抬头看了看黎夫人,黎夫人一双吊梢眉,眼睛生得还不错,就是有些凶,连带着整个模样都不甚好看。 张玉英上上下下打量香香,见她无事方松了口气问道:「香香,你这是作甚?」 香香尚未回答,小寒的眼泪就巴巴往下掉,说道:「夫人,都是黎皓不好,他说咱们低贱,小姐是气不过才……」 张夫人面色一白,扶着香香站起来说道:「既然嫌弃我商户低贱,又何必前来假做亲近?钱叔,代我送客吧!」 黎夫人忙支吾的推推儿子说道:「你怎能胡说对小姐无礼?还不快道歉?」 黎皓哪里肯道歉,眼睛瞪得甚圆,说道:「是她先看不起我的!是她先侮辱我的!」 小寒气得双手叉腰,吼道:「你胡说什么?我们姑娘只是关心的问了一句,问是不是你娘问我家夫人借钱来的,你就说什么姑娘瞧不起你,现在还来倒打一耙?」 黎皓冷哼一声说道:「你区区一个婢子,口出狂言,真是有辱斯文!」 小寒直恨不得上前再给他一耳光,怒道:「斯文你个头,就你这样的,还敢指责我?」 香香见娘亲不悦的模样,似要立刻将二人赶走,忙整好衣裳上前一步,对着黎夫人行礼说道:「夫人,今日确实是我冲动了,只实在是伤感,还请夫人原谅一二。」 说罢脸一红,对着黎夫人语气更温柔:「原本我家与黎家关系甚好,上回与妍儿妹妹起了龃龉,这些天倒生疏了。其实并不是什么要紧的,我原也没放在心上,今日巧遇黎硕哥哥,倒不好意思相见……」 张玉英一愣,微微叹了口气,女儿对黎家向来是好的,倒也不用意外,只如今看她这样讨好黎夫人,心中却是格外难受。 黎夫人却是受用,心中冷笑,有钱又怎么样?还不是见了他儿子就春心荡漾,果真是没见识的商户女,甚是不要脸呢! 虽是这样想的,但到底颜家的钱,并不是把握在颜嫤姝手中。因此黎夫人只是略略端着架子说道:「虽则晧儿也有不是,但你是个女孩儿,怎能出手这般狠毒?」 香香忙不迭点头,说道:「黎夫人说得是,我一直在学三从四德,今日着实是我冲动了,回头定然好生抄写经书,静心养性。还望黎夫人原谅则个。」 黎夫人见香香这般温顺,心思更高傲起来,又不自觉贪婪的看了看颜家别致宽阔的庭院,说道:「嗯,女儿家自是应当修身养性。不过今日你对我儿动了手,难道说一声抱歉便可了结的吗?」 张玉英眉头直蹙,这意思竟还想要赔偿不成?黎皓先出言不逊且不提,当初香香无辜被黎妍推到水中,病了那么一场,黎妍不也是须发无伤,更不曾给过什么赔偿,连大夫诊金和买药的钱,都是他们自己付的呢! 偏偏香香只点头说道:「那……我尚有一两银子的零钱,便补给二公子算作赔偿如何?」 黎夫人与黎皓二人心中皆是惊叹,虽则知道颜家有钱,却也没想到,一两银子竟只是女儿家的零钱。 黎夫人当下不乐意了,一个丫头片子,说起银两来不屑一顾。她们家可是书香门第,竟然过得这般凄凉,世道真是不公啊! 黎夫人只皱眉说道:「虽然晧儿没长大,但他是男儿,不比女儿家,男儿尊贵,更何况,怎能被你打脸蛋?」 香香靠近张玉英,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抚的捏了捏,让张玉英的怒火压了下去。面上却做犹豫状,对黎夫人说道:「我手中虽是有一些,但都存放起来了……您是觉得多少合适?不如直接说个数,想来我娘亲还是能给得起。」 黎夫人心花怒放,故作姿态的嗯了声,看了看儿子还留着指印的脸说道:「这样吧,就给五两银子,算是补偿!」 第07章 香香还未说话,黎皓赶紧又道:「除此之外,再给我磕头道歉,这事便可不提!」 张玉英皮笑肉不笑的问道:「要我女儿给你下跪,不怕受不住吗?」 黎皓不屑道:「她是女人,给我下跪,有什么受不住的?」 黎夫人最宠这个小儿子了,虽有些犹豫,但看颜家母女都是好性子的模样,便也说道:「晧儿书念得好,将来可是要当大官的,给官爷下跪,理所应当嘛!」 香香讥讽的笑了笑,张玉英再忍不住,指着大门说道:「男儿金贵?那就回去放香案上好好供着,别出来祸害人了!还有脸要赔偿?滚,有多远滚多远。」 黎夫人大惊失色,还没想明白,只拿眼睛去看香香。 但张玉英生怕女儿猪油蒙了心,当机立断又道:「既然想要算赔偿,那咱们就来好生算算。前次黎妍将我家香香推落水中,旁的不说,延请大夫的诊金与抓药的银钱,还有须得补身子的汤水,也不要多的,便给十两,然后让黎妍来磕头谢罪。我自无二话,也即刻让香香赔罪!」 说罢,她伸手一拽,将香香拽到进了屋。 香香净了手,拈起桌上的点心吃,一壁吃一壁笑着对娘亲说道:「娘,我觉得苗婶子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再吃下去,我这腰是越来越粗的呢!」 张玉英坐在对面看着女儿,却是心急如焚,虽说多学些女德没什么坏处,可女儿的性子似乎太软绵了些!都是映富不好,整天想她嫁进读书人家,没得让她贬低了自己。 香香仿佛没觉得,只兴致勃勃站起来想要出去,说道:「我去问问苗婶午膳吃啥,嗯,早上起得早,这会儿饿了。」 前世是个饿死鬼,今生只要有吃的,香香就格外满足。张玉英急忙喊住女儿,还没琢磨怎么开口,就听到外面颜映富的声音。 颜映富大步流星走进来,脸上带着怒气问道:「刚刚黎家人来了?老钱说还叫香香受气了?香香,你可无事?」 香香乖巧的挽住爹爹的胳膊,将他扶到桌前坐好说道:「爹爹放心,有娘亲在呢,怎会叫女儿受气?娘亲发了一大通脾气,将他们给赶走了,往后呀,也不会允许他们进门了。」 张玉英略略愣了愣,狐疑道:「香香,刚刚莫非你是故意的?」 香香狡黠的眨了眨眼,说道:「娘,我若不这样,只怕您现在还觉得,那黎夫人不过是市井气多些,爱占小便宜一些呢!」 张玉英这才知道,原来女儿今日这一出,是特意做给她看的,当下嗔她一眼,却也不舍得怪罪,只叹口气说道:「从前确是那样以为,瞧着黎夫人对黎妍甚是疼爱,以为他们家不是那等迂腐的,今日方才晓得……那样的家风可要不得呢!」 颜映富蹙眉道:「往后不许他们来屋里,黎硕……罢了,左右就剩几个月便要童试了,好人做到底。等他考试完,不管过不过,我都不管他了。」 张玉英又迟疑的看着女儿。 香香心中明白,娘是怕她对黎硕有情,当下笑道:「黎妍常常与我说,说她哥哥如何能干,学识又是如何优异,更说他们家是书香门第,与我们这种商户不同…… 爹,娘,黎妍带我出去,见过好几次黎硕,我见他风度翩翩,又温文尔雅,说话亦是文质彬彬。还收到他写给我的书信,信中情意缱绻,故而从前,我总觉得那便是我能遇到最好的男儿……」 颜映富愣怔片刻更是怒火中烧,偏又说不出话来。到底是他偏爱少年才子,这才引狼入室,甚至若非女儿落水后,浑噩了整整四天,他都不曾对黎家有什么意见。还曾希望等黎硕中了秀才,便替他二人定亲…… 张玉英则心中一酸,女儿堪堪十五岁,定是遇到什么大委屈,这才想通黎家人的坏心眼,便关切的握住香香的手问道:「那你是何时想通的啊?」 香香敛下眉眼,忍了又忍,没有说出她重生的事情来。一是因为如今父母对黎家都没什么好印象,她有把握不会让前世的悲剧发生,更重要的是,父母若知道前世她被欺负成那个样子,还不得心疼死? 她抿抿唇,只抬眼说道:「上回落水本无大碍,但我噩梦缠身,梦里都是黎家如何张扬瞧不起人的模样。醒来细细推敲,发觉他们果真是那样的人,这才决定疏远……」 张玉英想到香香落水之事,又是心疼。而黄映富则高兴的摸着女儿的脑袋说道:「我儿长大了,都晓得用心去思考了……」 待香香兴致勃勃去瞧苗婶做饭时,黄映富才悠悠叹了口气说道:「整个荷香县,再找不出黎硕那般学识好的男儿……」 张玉英笑道:「他不错,就是小心思有些多点,但黎家几个都不好相与。再怎么样,咱们要考虑的是香香的一辈子,若只是为了后代能入仕,就不顾香香的幸福,我可万不肯依!」 颜映富点头称是:「我自然也是如此想的,左右她才及笄,慢慢看……若是当年父亲不曾从商,也就……」 张玉英唾他一口道:「胡说什么?若公爹不当机立断,哪里有你安稳长大?如何能有香香这么乖巧的女儿?」 颜映富嘿嘿干笑两声说道:「是,咱们日子也不会这么好过……可到底心中憋着口气不舒坦,若是香香嫁入书香门第,那些人可不得气坏?叫他们当年那样对父亲和我!」 歇了午觉,香香倒是有些犯懒,只前世在黎家养成的勤快劲儿,叫她总觉得睡得不安心,索性带着小寒出了门。 二店去过了,一店离黎硕家里太近,她不想去,便想着不如去三店转转。三店开门没几年,因振兴布行也算是老字号,生意是不愁的。 香香今日过去,便是想看看三店生意究竟如何。 才走到门房处,便见着钱叔与一个二十来岁憨厚的男人说着话。 见了她们过来,钱叔忙笑道:「姑娘要出去?正好,老爷晌午带了阿松回来,说是往后姑娘要出门不必喊车。世道不好,老爷夫人都不放心姑娘出门,有阿松跟着就放心了。」 香香一愣,问道:「我爹买了马车?还雇了车夫?」 阿松嘿嘿笑了笑说道:「是,俺是溪坡的村民,去年年底死了爹,今年年初没了娘,田地也给爹娘治病都卖了,如今就俺一人,又没本事,只在东街菜场给人跑腿混口饭。给秦掌柜跑过两回腿,今儿他晓得老爷要雇人赶车,这便想到我……」 香香着意打量他两眼,还未问,他就主动将家世都说出来了。而且条理清晰,有理有据,并不像真的普通村民。是秦瑞推荐过来的,估计也不会真的推荐个蠢笨的。 第08章 这个秦瑞,莫非是故意讨好她?这种无事献殷勤的做法,莫非秦瑞与黎硕一般,是有所图?瞧中了黄家家产? 不要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了前世的经历,香香再蠢笨,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倒是这件事情提醒了她,要想在这个世道立身立命,她一个弱女子当然不够,爹娘护不住她一辈子,小寒比她还单纯,是该寻机会好好培养自己得用的人了。 因有自家的马车,倒是更方便了些。小寒出门比香香多,一路给她解释这是哪里,有什么好玩的,偶有不知道的,阿松便加上几句,叫香香更好奇了些。 走到中街,便瞧着街道两旁的人都勾头往同一个方向看,香香不免好奇,也探头去看,却是不由得张大嘴巴。 原来一顶辇车上方端坐着一个女人,可称作国色天香,叫人过目不忘。最让人吃惊的是,那女人竟着一身贴身的长裙,外罩的大氅是红色纱料,却比寻常纱料更是薄透,整个身姿若隐若现,一双手臂全都可见,真是大胆至极。 阿松笑道:「姑娘,那是天悦楼的头牌花漾姑娘,寻常是见不到的,每年也只有今日,天悦楼选了头牌三位,便会绕着荷香县走一圈,让人见识见识天悦楼的风采……不过有花漾姑娘在,旁的两位,就没人看得到了。」 香香下意识的问道:「花漾姑娘?」 小寒马上说道:「我知道,姑娘我知道,早就听说花漾姑娘是天悦楼的花魁,据说整个荷香县,甚至湛州都没有比她更好看的……更要紧的是,听说她卖艺不卖身……」 香香咂舌,心道这姑娘穿得这般暴露,又是那种地方出来的,如何能保住自身清白?怕不是老鸨为了赚取更多的银钱,故意造势的吧? 只这么一想,香香心中立刻敲了自己数下。颜嫤姝啊颜嫤姝,你还是重活一世的,还是认定不要让世俗桎梏住自己思想的女人?花漾姑娘那般品貌,落入风尘,怎么非得是与旁人一般,不能就出淤泥而不染? 她见那花漾姑娘朝着一个方向微笑点头,便也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惊讶的发现,与花漾姑娘对视的,竟然是秦瑞。秦瑞模样出众,衣袂飘飘站在那儿,亦是面带微笑冲着花漾姑娘点头示意。 香香心中升起一股怒火,好你个秦瑞,店里生意这么忙,竟还有空跑出来与花魁眉来眼去! 她摔下车帘不再看外面,只小寒也瞧见了,兴致勃勃的说道:「姑娘瞧见没,秦掌柜与花漾姑娘认得……这也难过,花漾姑娘身上的衣料可不是寻常店铺里能有的。也就咱们老爷有本事,进得起这种以金售卖的衣料。秦掌柜与她见面多了,自然就认得了。」 香香眼神暗了暗,心中划过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不快,淡淡的说道:「原是如此……」 小寒想要掀帘子去瞧,又却被香香伸手挡住,小寒讪讪缩回手,好奇的看着香香,倒不懂她今日为何隐隐带了怒气。 香香瞧着小寒的样子,心中一禀,眼神也有些飘忽,她这是怎么呢?秦瑞只是个掌柜,还是个油嘴滑舌,惯会讨好夫人小姐们的掌柜,她管他做什么? …… 连着一个来月,香香在三个店查来看去,倒是有了点想法,便趁着爹爹再次上货之前,与爹爹秦瑞商量改换三家店的模式。 颜映富看着手中女儿写得密密麻麻的几页纸,其中包括历年来三家店的账目汇总,还有一个多月来店铺的客人调查,颇有些吃惊问道:「这……这是你什么时候做的?」 香香笑道:「就是最近啊,爹,我发现三家店的店铺都是有规律的。您看,比如夏天,二店的出货主要是纱料绸缎,一店是棉麻,三店则参半。调货亦是如此,二店绸缎是一年四季都不够,一店则总是有存余。」 颜映富捻着胡须,满意的点头说道:「香香所说不错,我也着意在这方面做了安排。」 香香又道:「爹爹在用料上做了安排,却没在品质上做安排。对于三家店来说,因地势不同,买家对于料子的品质也不同。一店周围除了本来的百姓,还有很多是周围乡镇过来的,赁户也多,讲求的是实用便宜。二店这里地势繁华一些,主要是官爷与富户的家眷,最讲究华美繁复。三店则居中参半。」 秦瑞看着香香,只愣怔住,眼中带着欣喜。 颜映富又点头说道:「香香说得不错,之前秦瑞也提过,但我总觉得一店是老字号,而且三个店是一家,若分开卖不同的东西,似是不好……」 秦瑞忙笑道:「东家是高看我了,我不过略有感知,却不曾想少东家亲自做了调查,还调查得如此全面。论才能,我不如少东家远矣。」 颜映富虽不想要女儿继承衣钵,但听秦瑞夸赞爱女,心中也是高兴极了,当下说道:「香香都做了这样多,若我不应,岂不是辜负了香香的心意。咱们寻个时机合计合计,看是要如何调整!」 香香摩拳擦掌,兴奋道:「爹爹,改日不如撞日,今日索性也无事,咱们商量个章程,再召集胡伯与吕大哥一起商量,早些整改如何?」 颜映富迟疑片刻说道:「我是这么想的,二店三店都想法子改一改。一店就算了,你胡伯许是年纪大了,人也越发固执……」 香香抿唇一笑说道:「爹爹还说胡伯,就我看啊,是爹爹越发固执才对。爹爹想想,咱们颜家是靠一店起家的,自起家之日,胡伯就跟着祖父与爹爹您。可是现如今,一店的经营是越发不好做,二店三店却是风生水起……」 颜映富说道:「我知道,我从不曾说老胡半句不是,毕竟一店还养着三个寒门学子,与其他两家店不一样。」 香香说道:「爹爹,不是你说不说胡伯的事情,而是……胡伯在咱们家也有二十来年了,爹爹,一店于您来说,就像孩儿一样,其实于胡伯来说也是。可是一个人亲手将儿子捧入高峰,又眼睁睁看着它跌落低谷,心中又怎能高兴呢?」 颜映富眼睛一亮,问道:「香香可有想法?」 香香点头说道:「是的,爹爹,我想着先改制,将三家店的经营模式更改,必定要分出轻重,根据人群来考虑衣料品质价格。不仅如此,还要考虑三位掌柜的长处,重新安排。」 颜映富一愣,反问道:「重新安排?可是你胡伯在一店是呆惯了,而且秦瑞与吕文颂的店也都打理得很好,为何要重新安排?」 香香笑道:「爹爹,现如今我们店铺都不错。可我既然想要改制,当然是不想我们振兴布行止步于此,而是想要个长远发展。既然要长远发展,当然是尽最大努力,将店铺打理得更好。」 颜映富心中微动,他是商人,当然不希望经商之路只到这里,可他琢磨许久,卖了这么多年布,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也想过扩张,可又觉得还差些火候。 香香见爹爹意动,忙又道:「一店是老字号,决不能放任它衰败落寞。我是这么打算的,秦掌柜有才能,且胆大心细,一店多是喜好讨价还价,要求物美价廉的,他去最是合适。二店已经有规模了,即便改制,也能稳妥不败,吕大哥向来稳中求胜,也是个不爱冒险的性子,不如交给他。三店还算新,规模尚小,如同幼儿一般,想来胡伯也愿意再亲手抚育一个孩儿。」 颜映富犹豫道:「这样能行?毕竟不是他们熟悉的店铺,会不会打理不好呢?」 香香说道:「这个问题我也有所犹豫,但常言道人挪活树挪死,不如咱们定好规则,先试两个月看看,实在不行,再调回来便是。」 第09章 秦瑞看颜映富还在犹豫,笑道:「东家,我觉得少东家甚是聪明。而且做生意与做学问一样,是要多学多看。但整个荷香县的布商,也就斜对门新远布行能与咱们较之一二,我们是想学也无处可学。倒不如我们三个掌柜换换位置,即是挑战,也是相互学习。」 颜映富感叹道:「果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爹爹不得不服老哇!」 香香赶紧挽住爹爹,心道前世爹爹是十二年后横死街头,查不到凶手成了悬案,今生她绝不要这样的事情发生。 香香挽着爹爹说道:「爹爹不老,要是没有爹爹,女儿可啥都学不会……」 秦瑞行动迅速,很快便将香香的几张纸写满。条理更清晰,也更让人看明白三家店的优劣。 颜映富摩挲着纸张说道:「秦瑞的字是越发好了,遒劲自然……香香,你一向写簪花小楷的,今日这……倒没见你写过。」 秦瑞笑道:「我刚刚还在想呢,寻常女儿家都习小楷,少东家竟然写大气磅礴的颜体,不一般,真是不一般。」 香香红了红脸,前世她上香时,见一位大师写的颜体甚是广博,叫人心气平和。她学着写了写,可是练得少,如今被秦瑞夸赞,很有些不好意思。 颜映富虽喜欢读书人,对字体并无研究,也不怎么在意,只继续瞧着里面的内容,满意的说道:「你们说的这几点,我都觉得不错。一店侧重棉麻价格低,二店侧重锦缎华丽,三店侧重舒适平价……只是只三位掌柜换,伙计们不换吗?」 「不换。」 「当然不换。」 秦瑞与香香异口同声,又对看了一眼。香香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脸颊有些红,忙接口说道:「掌柜们换地方前期肯定有些不适应,若伙计们都换,都生疏的话,恐生乱子。」 秦瑞跟着说道:「而且一个掌柜下面的伙计定然熟识,有些伙计容易偷奸耍滑。何况我们掌柜更换,就是为了学习经验,若带着整个店的伙计一起,恐怕学习与改变都不会大。」 颜映富点点头,拍板说道:「成!你俩都说好,我也觉得很不错!明日我便让老胡与文颂过来商量商量。」 香香又道:「爹爹,还有一事,我想将一店便宜的棉麻料子价格,降两成。」 颜映富吃惊道:「棉麻料子利润小,若是降两成,除去店铺伙计开销,岂不是亏本?」 香香说道:「我查过,棉麻料我们存货不少,且近些时日爹爹还要进货,不妨多进些。价格的话,标明是暂时的,只今年十月到腊月。今夏大旱,恐怕乡邻们收成都不好,吃喝都成问题……」 颜映富赶紧点头说道:「不错不错,还是香香想得周到,钱财事小,若能为百姓做些实事也是好的,我这便写信,多进些便宜衣料。」 秦瑞暗自吃惊,他知道颜家父女心善,可他以为无奸不商,最多是不发灾财,却不曾想这对父女竟是打算亏本? 颜映富接着说道:「不如囤一些,到时候免费发送给穷苦百姓如何?」 香香摇头笑道:「爹爹,常言道升米恩斗米仇,人人都有手有脚。天灾不是我们造成的,我们要做的是在他们为难的时候拉一把,而不是将一切揽在自己身上。爹爹,我们不是救世主,真正的救世主,是当今皇上,只有他,才能让国泰民安。」 颜映富颇有些动容,不止为女儿今日的话,更是想到从前他自以为是的付出。 颜映富走到前面去给货商写信。秦瑞颇有些好奇的说道:「香香,想不到你这样能干。更想不到你如此信任我,竟愿意让我去管理一店,是你认可我的能力吗?」 香香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讥讽道:「能力不能力我不知道,不过私下作风很是不好我倒是知道的。」 秦瑞一愣,见香香不耐烦分拎着裙子走了,不由得摸摸鼻子,这个女人的心思也太难猜了吧? 他一琢磨,走到旁边的院内,拉住正在喂马的阿松问道:「阿松,少东家是怎么,好似对我不满一样?」 阿松一头雾水说道:「不晓得啊,我这几日瞧见姑娘心情不错的样子。」 秦瑞自言自语道:「奇了怪了,我觉得她对谁都很好,独独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有时候说生意上的事挺好的,突然还会沉着脸不理我……私人作风?我作风咋啦?」 阿松还是摇头,想了半天说道:「姑娘出门,我都是跟着的,也没觉得啥不对的。对了,花魁节那日,好似她瞧见你与花漾了。」 第二日,颜映富便将三位掌柜都请到家里来。香香颇有些忐忑,不是旁的,而是吕文颂。前世未嫁前,他们碰巧见过一面,连交流都不曾。 后来爹爹横死,她被困在黎家,日子着实难熬的时候,吕文颂匆匆赶来,想要带她走。 只是世道艰难,香香没有娘家,连休书都要不出来,若跟着吕文颂走了,定会被人做通奸,男石刑女沉塘。即便吕文颂肯冒险带她走,她也不愿拖累。 能再见到恩人,香香颇有些激动。听说吕文颂为人勤奋踏实,除了有些沉闷守旧之外,也没什么不好的爱好。若不论旁的,这样有情有义之人,算得上可托付终身。 只前世愿意带她走的,不止吕文颂,还有吕文颂的妻子。吕夫人感慨她的悲惨遭遇,甚至想出法子叫她假死。 今生若她自私占据吕文颂,让这样一对好夫妻今生不能相聚,岂不是她的罪过? 颜映富将三人的计划,细细讲给老胡与吕文颂听,虽则二人有所犹豫,但更多的是激动,也愿意试上一试。 只颜映富有些诧异,女儿今日似乎对文颂格外温和。 香香倒了茶,细心的端给老胡,又端给吕文颂,眉眼笑得弯弯:「胡伯伯,吕大哥,快来喝茶,这是我昨日去二店,看到隔壁新开了茶庄,特意去选的好茶,你们试试?」 老胡与吕文颂都有些受宠若惊,秦瑞则在一旁黑了脸,同样是掌柜,好似香香把他忘了一样,连那茶具,都没准备他的。 第10章 吕文颂笑道:「少东家实在是太客气了,东家有吩咐,我们定当听从安排,何须专程请咱们过来?」 老胡也是连连点头。 香香抿唇笑道:「吕大哥,胡伯伯喊我名字,你也喊我名字便是了。喊少东家,好似我们很生疏一样。」 吕文颂忙低下头说不合理法。秦瑞一双眼都瞪圆了,要知道当时他喊香香的小名,香香可是满脸写着不愿意呢。 他不由得打量起吕文颂,这人其貌不扬,个头偏矮,常年不锻炼,二十来岁便见着发福的样子,怎的香香对他似乎格外殷勤啊? 正狐疑着,就见香香不满的瞪了他一眼。秦瑞摸摸鼻子,颇有些委屈的自己洗了茶具,又自己倒了茶。 颜映富浑然不觉,兴致勃勃继续说道:「虽说我是东家,你们是掌柜的,但是我一向很尊重你们的意见。老胡你最是了解我了,我也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大家综合综合,争取把咱们布行,发展更壮大!」 老胡喝了口茶,有些犹豫的说道:「其实这回变动这么大,我心中也是忐忑,若不能成,我们一店便也罢了,左右这两年生意也不怎么样,但二店三店怕也要受影响。」 香香嗔道:「哪有还没开始,便灭自己威风的?而且我觉得胡伯伯本领最大,一店都是胡伯伯一手养大的。三店现在趋于平稳了,等胡伯伯去了,说不准就能如从前的一店一般,风生水起呢!」 老胡在客人面前懂得见人说人话见人说鬼话,到了东家家里,到底是羞涩起来。只如同从前一般,伸手摸摸香香的头说道:「东家,香香年岁渐长,倒不似小时候温吞不理世事了。」 颜映富微微惆怅说道:「本想着这孩子喜静,安安稳稳的做个闺阁小姐便好。罢了,也是随我,天生就喜欢经商,是改也改不掉。」 老胡知道东家心事,并未说话。吕文颂只好奇说道:「如此不好么?东家,这阵子少东家常去巡店,提的要点是我想都没想过的,可见少东家天生就是吃这口饭的。将来东家好生给少东家择个上门婿,日子岂不是越过越好?」 香香眼神暗了暗,撑着脑袋说道:「这世道真是不好,女人不能自己立户,不然做什么要招婿?我自个儿过也挺好的。」 吕文颂何曾听过这般离经叛道之话,当下白了脸,又一板一眼的说道:「少东家万不可这么想,自古男婚女嫁都是正常,人活着就是为了嫁娶,延绵子孙方是正道。」 香香知道吕文颂性子古板,当下也不说话,只讪讪的不大高兴。 等几人一起商定了细节,便各自回了店。颜映富决定从明日起,更换掌柜与货品,故而他们今日要回店清点货品,方便更换。 二店最大,颜映富与香香便跟着秦瑞一起。 秦瑞瞅着颜映富出去忙,低声说道:「香香,我觉得你眼光不甚好的样子。」 香香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问道:「什么意思?」 「你从前,是不是喜欢黎硕?那人虚伪,道貌岸然。今日瞧你对吕文颂那般热情,莫不是……」 香香抡起桌上的账册敲在他头上,怒道:「胡说什么?我眼睛不瞎,黎硕算什么东西?至于吕大哥,他有情有义,无任何不良嗜好,我怎么就眼瞎了?」 秦瑞一愣,问道:「你真的瞧中吕文颂了?」 香香翻了个白眼说道:「你再胡说,我叫我爹爹赶你出去。我便罢了,吕大哥若是被这样污蔑,将来如何寻好夫人?」 秦瑞听她一本正经,有些犹豫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我跟你说,吕文颂那小子有些胆小怕事,人虽然不错,但配不上你。」 香香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突然凑到他跟前,轻声说道:「秦瑞,我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你啊。」 秦瑞惊的坐端正了,拉开与她的距离,一瞬间耳根全都红了。只再抬眼,却发现她似笑非笑,原来是故意作弄他罢了。 香香撇撇嘴说道:「无聊,我是你的少东家,我喜欢谁不喜欢谁,用不着你管。你呢,只管管好你的铺子,你放心,我爹爹良心好得很,你们好好干,他绝不会亏待你的。」 香香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看了看不远处的锦书阁,抿唇笑了笑。 小寒嘟囔着走过来,小声说道:「姑娘这是做什么?还特意让我去约黎妍?难不成你还记挂着他们,还打算再来往?」 香香神秘一笑,说道:「还有两个月,黎硕便要考试了,等他考完试,便与咱们家彻底没关系了。」 小寒点头说道:「对啊,早就该这样了。是老爷心善,多资助几个月而已。」 香香勾勾嘴唇,说道:「前尘旧事,哪能这么快就了了?我从前做的一切都只是防守,还不曾主动攻击呢。」 小寒不明所以,问道:「姑娘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还有啊,姑娘您约黎妍逛街,这不是明摆着给她送东西吗?哪次她瞧中的东西,不都是您花钱买的?」 香香伸伸懒腰说道:「无妨,她眼光就那样,花不了几个钱的。」 黎妍本还忐忑,上回娘与弟弟被赶回家,她又被爹寻了借口揍了一顿,幸而大哥心疼她,支取银钱替她治好了病。但娘与弟弟却惹了颜家人生气,再不许他们靠近。今日遇见小寒来寻她,说是香香约她逛街? 虽然心中忐忑,但一想到香香一向阔绰,各种平日尝都不敢尝的好东西,都一股脑给她买,还允许她带回来给弟弟吃,她就没办法不心动,没办法不出门。 黎妍深吸一口气,她一定要忍耐,不能胡乱要东西,要慢慢与香香修复关系。只要她与香香关系好了,依着香香对哥哥的感情,总还是有机会的。 心中这样想,见到香香的一瞬间,黎妍的嫉妒还是藏也藏不住。 从前香香好静喜素淡,虽好看但不招摇。今日却打扮得格外亮眼,头上的玉步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长裙摇曳,更衬身子妙曼。 第11章 黎妍不自觉低头,粗布衣衫,全身装饰就是两根红头绳。人家说人靠衣裳马靠鞍,还真是,她自觉容貌不差香香,但却无钱制衣采办头面。世道真的是好不公平,她这样根正苗红的好人家女儿,却什么都及不上颜嫤姝这个商户女。 香香仿佛没看出黎妍眼中的嫉妒,只笑着招招手喊道:「妍儿妹妹,可让我等急了呢!」 黎妍赶紧堆起笑容,走过来拉开原本扶着香香的小寒,自己挽住香香的手说道:「颜姐姐,我走过来都得一阵子路程呢,你就别怪我了。」 香香不动声色:「之前我们两家有了龃龉,叫我也为难不好约你出来。不过妍儿你放心,我爹娘最是和善,你一向聪明,又是黎……大哥的妹妹,他们不会真的怪你的。」 黎妍眼咕噜一转,心道莫非是她许久没见到大哥,相思难捱,这才想来修复关系? 她面上不显,问道:「颜姐姐,我们今日去哪里玩?」 香香拉着黎妍的手笑道:「今日锦书阁上新,贴了告示,有比试呢!」 黎妍愣了愣,她喜欢参加锦书阁的比试,是因为锦书阁的彩头不错。可那彩头对香香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今日作何这般兴致勃勃? 香香见黎妍好奇,说道:「妍儿,今日那彩头,是湛州拱花笺五张,着实难得……妍儿也知道,姐姐我的水平着实不行,今日将去的女客中佼佼者众多……」 又解释道:「如今湛州拱花笺已经买不到了,可我着实喜欢,好妹妹,你今日就帮帮姐姐我吧?」 黎妍眼神一闪,原来是拱花笺绝了版,香香素来喜欢收集这些,也不奇怪。若真能得到那信笺,依着香香大方的性子,当然不会亏待她了。论写字,整个荷花县的女儿家就没有比得过她的。 她忙点头笑道:「颜姐姐放心,只要我能夺得第一,定将那彩头让与你。」 香香感动不已,握住黎妍的手说道:「妍儿,我就说了,你待我这般好,怎会是那见钱眼开,嫉妒成性的尖酸女子呢!」 黎妍瞪圆了眼,想质问香香何人辱她,只香香兴致高昂的允诺,若能得到信笺,必当重谢云云。她到底将质问的话忍了下来,腹诽定是有人在香香面前说她的坏话,若让她查出来,要叫那些人好看! 锦书阁的书写比试,分男女两场,进行得十分顺利,而黎妍也顺利的得了头彩,只彩头是一支紫毫,并非拱花笺。 香香着急的拉住锦书阁的掌柜问道:「之前我听说了,彩头是绝版的拱花笺,怎么现下变成笔了?」 掌柜堆着笑说道:「颜姑娘,原本这头彩却是拱花笺没错,但前些日子我们小少爷贪玩,将那拱花笺用了……颜姑娘,咱们那紫毫可是洛城过来的,品质上佳,价值不菲。即便拱花笺绝版,也远比不上紫毫呢……」 香香伤心道:「谁要紫毫啊,我就是想要拱花笺。掌柜的你且帮我问问,你家少爷愿不愿意将拱花笺卖于我,我不介意上面写有字迹,只是做个珍藏……价格嘛,好商量!」 掌柜为难道:「颜姑娘,您也是咱们店的老主顾了,您有所求,我们怎会不应?实在是那拱花笺用过之后已经扔掉了,实在是没有了啊!」 香香失望的走出锦书阁,也不理会黎妍。黎妍有些着急,难得出来一次,虽然这紫毫笔难得,但她自己用很是浪费,偏生除了香香,也找不到旁人买去。 黎妍心思一转,拉住香香说道:「颜姐姐别不高兴了,来,这紫毫笔,妹妹留着也没什么用,就送给姐姐你了。」 香香看了看紫毫笔,皱眉说道:「我不要,你留着自己用吧。我就想要拱花笺,早知道会绝版,当时就不应该用作信笺写于你哥哥了……唉,看样子只能四处打听哪里还有,五钱银子一张,我都是愿意买的。」 小寒在一旁笑道:「姑娘胡说呢,五钱银子,不晓得能买多少信笺呢!」 香香撅噘嘴道:「银子我有,可拱花笺是再不能有的呢!」 黎妍低着头握紧了紫毫,五钱银子,是他们家两个月的花销,颜嫤姝竟然愿意用来买一张信笺? 香香净了面,用羊乳制的香膏细细抹匀在脸上,又取了胭脂点在脸颊与唇上。她本就天生丽质,这么一折腾,更是衬得整个人美艳不可方物。 小寒取了鹅黄长裙替她换上,外头罩一件月白色纱氅,行走间娉娉婷婷,好看极了。 香香满意的点点头说道:「看样子秦瑞也算是有些本事,我简单画了几笔,说了个样子,他就能按着我的想法制出衣裳来,真是不错。」 小寒感叹道:「姑娘,我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衣裳……姑娘,您本就好看,这样装扮一番,整个荷香县都没比您更好看的!」 香香勾唇一笑,前世她对穿着打扮不感兴趣,对爹娘给的好皮囊也不屑一顾,总以为她与黎硕是因内涵惺惺相惜。到最后却是一场空。 现如今她可不这样想,人生难得再活一世,若不能恣意快活,又有什么意思?她喜欢好看的东西,自然是希望自己更加好看了。 更要紧的是,今日约了黎妍。真希望黎妍争点气,顺利将她昏了头写给黎妍的信拿出来,她实在不想再与黎家人过多的联系了。 黎妍怀着激动的心情来到香香跟前,她成功了,她趁哥哥约同窗出门温习的时候,将那两张信笺找出来了。 她找到信笺的时候,发现哥哥将信笺叠成心形,放在匣子的最深处。那匣子,是哥哥花了好长时间亲手所制,还花了好几文钱买了清漆涂过呢。 黎妍抬头见到香香,更是大吃一惊,似乎几日不见,香香又好看了许多。她止不住的嫉妒,若她穿上那身衣裳,若她…… 正在这时,旁边走过来钱庄刘家千金。刘小姐惊叹的拉住香香说道:「你是香香?难得见你出来,你今日实在是太好看了……」 香香低眉浅笑,温柔的说道:「是今日这衣裳好看,今日见着我的所有人,都夸赞呢!」 刘小姐忙问道:「这衣裳是新制的?我倒是没见过旁人这样穿,可能告诉我是哪家裁缝所制?我也要做。」 香香笑道:「要让刘姐姐失望了,这衣裳是我自己画的,我家掌柜帮我制的。」 第12章 刘小姐抚着胸口叹道:「香香还会画衣裳?你家掌柜竟能制成衣?我的天啊,真是聪颖的一家人,实在是太了不得了。」 刘家小姐是个八面玲珑的姑娘,好听的话不要钱,怎么夸张怎么说,说来说去,就是想要这么一身衣裳。 香香抿唇说道:「刘姐姐别着急,其实也不难。主要是这种纱料用处不大,我便拿来制衣裳,你若是喜欢,回头我送一匹。夏天过了,这蜀中纱料也没什么人要了。」 刘小姐知道她是谦虚,这样的蜀中料子,别说秋季,便是严寒冬季也是能卖出去的,自是道谢不迭。 等刘小姐走了,香香才回头看着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黎妍说道:「妍儿,没想到遇见刘姐姐了,倒是我的不是,疏忽你了。」 黎妍看不上商户女,从前香香性子好,才能与她相处。而那刘小姐向来高傲,又一向看不起穷人,不过两人没什么来往,倒也没什么冲突。 黎妍勉强笑道:「颜姐姐这裙子真的是好看极了,衬得姐姐更美了。」 香香笑道:「你喜欢?不如下回让人也给你做这个纱氅?」 黎妍忙摆手说道:「不用不用,这……我也没机会穿的。」 香香心知她不会要,这样的纱氅做出来,不缺钱的不会买别人的衣裳,愿意要旧衣的也买不起蜀中纱料做成的衣裳。更何况除了她颜嫤姝,谁这么傻总是拿高价与黎妍换东西? 黎妍从怀中拿出两张纸,脸红了红说道:「上回听说你很喜欢拱花笺,我……我将这两张带出来了,你留着收藏吧。」 香香瞟了一眼,心中冷哼,这个黎妍,拿出来便拿出来,还特意叠成心形,是想要她以为这是黎硕叠的吗?若前世,她真的会上当,以为黎硕与她有情,所以将她写的信叠成心形。 香香假装没注意,又故作欢喜的展开信笺,点头笑道:「真的是拱花笺,啊太好了。妍儿,你哥哥愿意将信笺让与我?」 黎妍眼皮子一跳,笑道:「唔……颜姐姐你喜欢嘛,你喜欢什么东西,我哥哥都愿意给你的。」 香香脸一红,嗔道:「妍儿妹妹真讨厌。」 黎妍见香香只顾着沉浸在拱花笺的欣喜中,颇有些着急,她将拱花笺拿出来,是为了换银子的。只这话不能明着说,她眼咕噜一转,笑道:「颜姐姐,我哥哥最近为了考试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即便这样也没忘了姐姐您。唉,他身子不好,我娘想炖个汤给他滋补滋补也是不成……」 香香讥讽的勾勾嘴角,没忘了她?最近她去一店甚多,可一次也没见到黎硕。说什么要考试了,需得好生学习,另外两个学子可没像他这样。 只不动声色的说道:「唉,他也是辛苦。妍儿,我偷偷予你五钱银子,你可千万莫要给你爹爹晓得了,知道吗?这五钱银子是专门给你哥哥补身子用的。」 黎妍大失所望,心中也愤恨起来,上回颜嫤姝还说,五钱银子一张也愿意买。现下这可是哥哥的信笺,两张竟只换来五钱银子,真是越有钱越小气!听说她哥哥身子不好,怎么着给个一二两银钱才应当啊。 香香见她面色僵硬,更是不屑起来,继续说道:「唉,可惜这阵子我贪嘴,总是出门买零嘴儿吃,东街的烤猪肘,西街的酱香凤爪,还有北街最有名的蜜饯,啊,我现在想想都流口水呢!这便……手中的零钱就剩这五钱了。」 黎妍好多日不成见到荤腥,如今听香香说起来,她只觉得腹中馋虫全都在叫嚣。这两年因与香香关系好,隔三差五的能去颜家蹭吃蹭喝,总能压抑住心中的渴望。 可自从夏初,她故意将香香推下水之后,再也没去过颜家,她也再没吃过肉了。 黎妍一走,香香便走到角落里,将两张纸取出来撕个粉碎,又小心翼翼将碎纸装进荷包里,递给小寒说道:「小寒,回去便将这些烧干净,一点都不要留着。」 小寒愣怔片刻,问道:「姑娘这是做什么?花费了这么大的精力才弄到这两张纸……还有那五钱银子,可以买几只烤猪肘,更多凤爪,还有鸿隆的蜜饯,可以吃半年都不止呢!」 香香戳着她的脑袋说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可不知道,从前是我昏了头了,竟给黎硕写信。虽然信里什么都没有,但这也算是男女私相授受,黎硕不是好人,万一拿出来威胁我,我名声不就全没了?」 小寒唔了半天,又道:「黎公子是个好人啊,他应该不会这样的吧。」 香香冷然道:「我之前年幼不懂事,他总该懂事吧?三天两头给我写信,又是情意难忘,又是思念深深。论起来我当时还没及笄呢!」 小寒听到这话,点头说道:「对,姑娘不说我还没觉得,姑娘说了我才觉得真的是这样。说什么情难自禁,分明就是故意的,这简直可以说是诱拐少女了!」 香香拍拍手,双手叉腰说道:「对,诱拐少女,诱拐美少女!」 话音刚落,后面传来「噗嗤」一声。 香香大惊失色,急忙回头一瞧。只见秦瑞走过来,笑着说道:「抱歉,原本路过这里,见到阿松在那边,便过来看看……」 香香脸红到了脖子根,她原本是见小寒好奇,想逗弄小寒一番,没想到大言不惭的话,竟叫秦瑞听到了。她不服气的瘪瘪嘴,狠狠的瞪了秦瑞一眼。 秦瑞一双桃花眼甚是好看,只微笑着说道:「不过香香说得不错,那黎硕真是不耻,竟做出这种诱拐美少女之事。」 香香懒得理他,拉着小寒就走。 秦瑞忙拦住她们说道:「哎哎哎,别生气,我真的不是故意偷听的。你瞧,今日得亏是我,若是旁人,不是将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到了?」 香香心知秦瑞是故意提醒她注意,但仍旧不满,说道:「你偷听人家说话,难道还有理了?」 秦瑞忙举起手说道:「是是是,是我没理,我道歉,你们想怎么补偿都行。」 小寒拉着香香说道:「姑娘,算了吧,只要秦掌柜不把这事告诉别人就成。我们走吧,快到正午了,该用午膳了。」 香香摇摇头,对秦瑞说道:「你说的,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 第13章 秦瑞点头笑道:「当然,你们放心好了,东家有恩于我,我当然不会将你们的事情说出去。」 香香拉着小寒上了马车,兴致勃勃的说道:「那就好,正好我也饿了,东街满香亭的烤猪肘,你请我们吃吧!」 秦瑞笑意满满的看着将车帘拉下的少女,跟着阿松一起坐在车前。倒是阿松,狐疑的看了他好几眼。 本来小寒还在忐忑,等到了满香亭,就再顾不得其他,抓起猪肘就啃起来。香香也大快朵颐,吃得不亦说乎。倒是秦瑞,用刀与筷子将猪脚分成小块,这才慢慢分食。 香香说道:「想不到你吃东西的模样这样斯文,不像孤儿,倒像是从来都吃穿不愁的大家少爷。」 秦瑞抬眼笑了笑说道:「嗯,你也是,瞧你吃东西的样子,不像是养尊处优的小姐,而像是饿极了的小狼。」 香香瞪了他一眼说道:「什么狼,你才是狼,我看你像色狼。」 秦瑞挑挑眉毛说道:「你看你,见了吃食眼睛就闪着绿光,可不就像一头小狼?」 香香不屑的撇撇嘴说道:「美食当前,谁还像你似的顾及那么多。我看啊,你就是放不下架子,自以为生的不错,就偏要显出斯文有礼的模样。」 秦瑞不可置否的耸耸肩,没有多说,只将剩下的猪脚细心分好,让香香与小寒好食用些。 香香继续讥讽道:「对了,你说我像小狼,你又不曾见到过狼。」 秦瑞一愣,笑道:「你怎知我没见过狼?我年幼没了父母,又被兄嫂赶出家门,日子实在是难熬,也曾在深夜见到狼……幸而是孤狼,并非群狼,不然我早就不存在了。」 香香只听爹爹说过,秦瑞是他出远门看货的时候捡回来的孤儿,却没想过原来他身世这般凄苦,被兄嫂赶出来,还遇着狼险些死了。 她不大好意思,将一碟猪肘推到秦瑞跟前说道:「你也吃啊!没想到你这么惨,无父无母,还被你兄嫂赶出来。你兄嫂真的很可恶,难道你碍着他们什么事儿了吗?」 秦瑞迟疑片刻,说道:「呃……许是……我贪吃又贪玩,我哥哥就看我不顺眼,不肯留我在家了。」 香香冷哼一声说道:「小孩子嘛,都是贪吃贪玩的,同胞兄弟怎能这般不容人?秦瑞你放心,我爹最是心善,你做事认真,爹爹很喜欢你的。当然,要是你把花花肠子收一收,就更好了。」 秦瑞一愣,问道:「什么花花肠子?」 香香白他一眼,没理他,只对小寒说道:「阿松没吃,待会我们再买点给他吃。」 小寒擦擦嘴说道:「不用待会了,姑娘,我这便拿一碟给他吃,这么好吃的东西要趁热吃才好呢。」 说罢,端着一碟猪肘就走了。 秦瑞又问道:「香香,我怎么就花花肠子了……莫非,你说的是花漾?」 香香说道:「倒是有自知之明哦,是啊,你往后还是注意些,那种地方可不是你去得起的。」 秦瑞刚想解释,忽然想起她上次的捉弄,便欺身靠近她,低声问道:「你这么在乎我和花漾的关系,莫非是你……」 香香唬了一跳,忙摇头说道:「胡说什么!你胡说什么?」 秦瑞耸耸肩说道:「且不说我与旁人并无什么干系,就说男未婚女未嫁,我若是玩玩也正常,你……为何这样在意?」 香香白他一眼说道:「我是让你洁身自好,我是……我是……是小寒,对,是小寒呢!小寒是我的贴身丫鬟,她喜欢你,我自然……自然得为她想对不对?」 秦瑞狐疑道:「真的吗?」 香香用手撑着脑袋,避开秦瑞的目光,心中狂跳不止:我是怎么回事?明明是秦瑞不好,勾三搭四,我介意什么? 而且我为什么撒谎说是小寒?小寒啊小寒,我对不起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时昏了头了就……啊呀呀,不行不行,我要淡定,谎撒都撒了,小寒不是说觉得秦瑞好看又能干吗?我也不算真的撒谎对不对? 香香内疚不已,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抬头一看,见秦瑞在看窗外,并没有很在意的样子,方放心下来。平日爱吃的烤猪肘也吃不下,只拿着筷子将猪肘戳来戳去。 秦瑞勾勾嘴角,并没说话,眼前这个小狐狸,自以为聪明而已。窗外的阿松抓着马绳,许是脏了手,小寒则红着脸举着筷子,正喂他吃猪肘呢。 因瞧见小狐狸不好意思的模样,秦瑞换了话题说道:「你的主意很是不错,二店模式传统,老胡管起来得心应手。三店来往的都是贵妇千金,吕文颂会说话讨人喜欢。」 香香抬眼说道:「胡伯伯不够严谨,喜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跟我爹一样,一店的伙计跟着他时间长了,都晓得怎样偷奸耍滑。三店就不一样,从前跟着吕大哥的伙计们,都习惯了做事干活一板一眼的。」 秦瑞看她一眼,说道:「话说,你是不是也该喊我秦大哥?」 香香瞪他一眼说道:「呵呵,平时你就是这么跟女孩子说话的吗?轻浮!」 秦瑞百口莫辩,半天说不出话来。 香香倒了杯茶继续说道:「其实一店是最复杂的,不过我相信你的能力,事实证明,你也做得很不错。现在呢,我有个想法,还不成熟,想让你帮我参考参考。」 秦瑞自不会跟个小丫头计较,只点头说道:「你说。」 香香说道:「前阵子你帮我制的那件纱氅,见过之人无不说其精妙……只是蜀中纱料太贵,且有些厚重。」 第14章 秦瑞接口说道:「而洛城纱料能制得很薄,却无法染出多种颜色。所以你想……」 香香拍拍手说道:「虽然呢,你人品一般,但是就经商上面,与我甚是合拍,我也甚是满意。不错,我想开染坊。」 秦瑞沉吟片刻说道:「我知你对色彩天生敏感,且对布匹衣料都有研究。只洛城那样大,染坊众多也染不出多样的色彩……当然也不是完全不行,若能在蜀中找到能人,多多测试,未必不能行。」 香香叹了口气说道:「我原本也是这样想,奈何能人难寻,且洛城乃都城,什么样的能人没有?想来前人早已尝试过,也失败过……」 秦瑞摇头说道:「我倒不这么觉得,洛城这种薄如蝉翼的纱料,制出来也没几年。什么事情都是日新月异的,更何况洛城纱料与蜀中纱料算是互补,旁人未必有你这样,想将两种衣料的优点中和的心思。香香,我支持你试一试。」 香香既然提出来,当然是真心有想法,听到秦瑞支持她,高兴得脸都有些绯红,只点头说道:「回去我便让爹爹打听打听,也不急于一时,目前是要我们三家店红火起来,再走下一步。」 黎妍装着五钱银子高高兴兴的回了家,一回家,便见到黎硕满面怒色的坐在椅子上。黎妍一个瑟缩,悄声往旁边屋子走去。 黎硕说道:「妍儿回来了,你过来。」 黎妍着急的看了看四周,没见到娘,心中更加担心,却也不敢违抗大哥的意思,只磨磨蹭蹭走到黎硕身边喊道:「大哥……你今日不用去温书吗?」 黎硕冷然看着她问道:「我桌前的匣子里,放着香香写给我的信,那信是不是你拿走了?」 黎妍眼皮子直跳,下意识的摆手说道:「不是不是……我……我不知道,我没拿!」 黎硕站起来抓住她的手腕说道:「不是你拿的?除了你还会有谁动我的东西?黎妍,你最好给我说实话,不然我绝不会饶了你。」 黎皓走过来皱皱眉头说道:「你们干什么?还嫌家里不够吵是不是?二姐,你拿了就拿了,还给大哥不就得了?大哥,颜嫤姝根本不是什么好人,装出柔弱良善的模样,你都不晓得……」 「够了!」黎硕怒道,「黎皓你给我记清楚了,她将是你的大嫂,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说她不好,明白吗?」 黎皓心知只要是颜嫤姝的事情,大哥就昏了头,便也不理会他,只撇撇嘴不做声。 黎妍却是吓得哇哇大哭,哽咽道:「不就两张纸吗?是,是我拿走的。是她跟我说想要那信纸,我便拿给她,换了五钱银子……」 黎硕气急败坏,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怒道:「你说什么?你拿我的东西,还找她要钱?」 黎妍被打蒙了,呜呜哭道:「是她要给我的,不是我要的!而且那本来就是她的东西啊……」 黎硕还要动手,黎夫人听到动静赶紧跑进来,拦着他说道:「你做什么,做什么?妍儿是你亲妹妹,你怎能为了个外人打你妹妹?」 黎皓听说黎妍换了钱,忙也上前说道:「是啊,大哥你清醒点,如今咱们家是什么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原本姐姐与颜嫤姝关系好,我们偶尔还能上颜家吃顿肉,如今呢?顿顿喝粥谁受得了?」 黎硕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说道:「我们家这个情况是因为什么?黎皓你惹了颜家生气,连带着我也不得好。昨日去拿工钱,秦瑞竟然说我支取的银钱没还清。若非是你们,颜家怎会连这点小钱都要?」 黎妍听到这里,更是嚎啕大哭,嘶吼道:「我想吃肉,为什么颜嫤姝就能顿顿大鱼大肉,我能有点酸菜就很好了,为什么?你们学什么劳什子书,你们也去做生意,也去经商啊!我不要什么好名声,我就想吃肉!」 黎硕又是一巴掌,打得黎妍晕头转向。 黎夫人急忙抱住女儿,却也不敢深劝,只说道:「别吵了,硕儿啊,颜家那般富贵,你……你还是想法子,将香香哄好了,早日娶进门吧……」 大齐童试是在每年的十月中,黎硕原本去年就该参加了,只他生了一场病,错过了时机。不过他向来学问好,连夫子都说,整个荷香县,前途最好的,定然是黎硕了。 振兴布行生意兴隆,颜映富最是高兴了,捐了不少银钱去往官学,家中资助的三个学生,自然也是得了好处。 香香百无聊奈,一有时间,便跑去寻秦瑞,与之商议染坊的事情。因爹爹与秦瑞在蜀中都有熟识的朋友,没多久就荐了两个人,说是等来年开春,就会过来。 秦瑞搓搓手说道:「这才九月底,天儿就冷下来了,今年怕是要冷得厉害了。不过我觉得你蛮厉害啊,整天到处跑,也不怕冷,也不怕累。」 香香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我这么厉害,连我那个老古板的爹爹都能搞定。」 秦瑞哈哈笑起来,给香香倒了杯茶说道:「不错,你爹爹呢,为人谨慎古板,而且有一些固执。比如吧,他一心想你将来能嫁给一个学子,之前是觉得黎硕不错,后来发现他家中太乱,便决定重新物色。听闻他最近去乡镇走访,寻了不少寒门,琢磨着资助他们呢!」 香香耸了耸肩,接过茶说道:「我知道,我懒得管他。什么寒门学子,我还真是看不上,我的目标,是将振兴布行发扬光大,开满大齐,做一个有钱的大富婆。所以秦瑞,你可要对我好些,哄着我,将来呢,少不了你的好处!」 秦瑞挑挑眉说道:「哇……大齐第一富婆,那我可得好生哄着了,将来香香富婆能给口汤喝,我就很满足了。」 二人都噗嗤笑起来。 秦瑞又道:「不过你说,你爹爹这么固执,你是怎么说服他的?我记得他一心想开第四家店,这不,掌柜都找好了,就我店里的阿杨。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香香说道:「没什么啊,我就是跟爹爹说荷香县就这么大,咱们三家店风格不相同,做布商做成这样也差不多了。然后说我想开染坊,我爹爹那么宠我,还不是由着我折腾了。」 秦瑞不相信的看着她。 香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当然了,我也答应他,染坊由你来管……」 秦瑞一愣,旋即说道:「世道如此,你若是处处插手商事,于你的名声并不好。你爹爹也是为了你好,你看你如今天天往店里跑,已经有风言风语,说……」 「说我不愧是商户女?」香香说道,「所以我觉得根本是世道的过错,凭什么经商就是低贱的?又凭什么女人只能呆在家中相夫教子?我可不认为女人就该依附男人存在,秦瑞,我真希望有一天,女人可以单独立户,不想嫁人便不嫁人。我希望女人可以参加科举,入仕当官,也可以选择经商做生意。更希望凭自己的双手干活,没人会觉得经商就低人一等……」 第15章 秦瑞张口结舌,似有些不能反应,他看着眼前容貌妍丽的少女,他本以为她不过是比旁人多了点聪明,多了点机灵,多了点勇气罢了。可现在才发觉,她不止是多了一点点,她根本不是旁人见到的那个,只知道穿衣打扮,只喜欢金钱铜臭的女孩。 香香极为认真,一字一句的说道:「或许在我有生之年,看不到这样的景象。但是若无人开始努力,世道永远如此,商人永远低贱,女人永远只是一个物品,得不到男人,甚至得不到任何人的尊重。」 秦瑞大受感动,站起来拍了拍香香的肩膀说道:「我赞成,虽然我从不曾这样想,但是我觉得,只要是人,就不能没有目标。香香,从前我以为你是个娇惯的小姐,现在才知道,原来你胸怀大志!」 香香面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真的吗?你支持我?」 秦瑞笑道:「对,我支持你,你说得不错,这个世道很不公平,人有高低贵贱,男尊女卑,上流下流。可是人的出生,并不是自己能选的啊。」 香香激动的伸手握住秦瑞的手说道:「是啊,凭什么有人天生什么都不做,就能享不尽荣耀,有人生来就要伺候人?有人天生高人一等,有人不论怎么努力,都只能如蝼蚁一般?」 秦瑞一震,想要挣脱手,却不好意思打断正激昂言说的香香。 「姑娘……」 小寒欢愉的跑进来,刚喊出声,便大吃一惊,掌柜竟和自家姑娘手拉着手,眼中带着笑意柔情,并且一见到她进来,立马就分开了。 小寒呆滞的站在当地,难怪姑娘不喜欢黎硕了,原来她是瞧上了秦掌柜。不行不行啊,虽然秦掌柜长得好看,人又聪明,又细心,还贴心,还…… 但是秦掌柜只是个掌柜,姑娘将来,可是要嫁给学子的,将来的姑爷可是得入仕当大官,让姑娘做官夫人的啊! 香香弹开手,不大好意思的将鬓边的碎发理到耳后,上前拉住小寒问道:「你……有啥事?」 小寒懵懵的说道:「没……」 复又看了看秦掌柜,一咬牙,将香香拉到门外,小声说道:「黎大公子过来了,知道您在这里,想见见您。」 香香心中纷乱,胡乱点点头走了出去。黎硕正在整理布匹,见到香香便笑起来说道:「香香你来了?」 香香瞟了他一眼,下意识的想到,他都要考试了,若是这个时候刺激他,恐会影响考试。想到这里,香香眉头紧蹙,颜嫤姝啊颜嫤姝,你上辈子怎么惨死的都忘了吗?这个男人害你全家,你竟然还记挂人家考试? 香香犹豫片刻,只点点头便往外走。 黎硕忙喊道:「香香,我……」 香香回头看了他一眼,冷然道:「你往后不要再来店里了,还有,我的名字,也是你能喊的吗?」 说完这些,香香只觉得心头一股恶心,再忍不住冲了出去。 坐在马车上,香香神情很是暗淡。明明见了仇人,她竟然恶心难受,原想刺激他,叫他不能好生考试,也没刺激出口。罢了罢了,黎硕这人虚伪得很,对她又不是真心,又岂会被她三言两语,弄得失魂落魄,不能好生温书呢? 只黎硕愣怔片刻,回头看着香香的背影,却是高兴起来。原本这么久不见,他还以为香香不再喜欢他了,今日见到香香比从前更貌美,而且还关心他,让他不要再来店里。 嗯,这阵子他好生温习,等考中了秀才,再来与香香求亲。 一年一度的府试很快就结束了,颜家资助的三个学子都中了秀才,颜映富觉得面上甚是有光,不仅给三家送去米油菜肉表示恭贺,更去东街摆了一天流水席。 流水席本是三年一度的院试出了举人之后,资助学子的人家才会出钱出力,办个三天流水席,以示庆贺。只是天下学子何其多,能考中举人老爷的并不多,虽则荷香县是大县,三年一度的院试,中举的也是极其少的。 但商人们择优资助,定是有好处才肯干的,于是只要资助的学子都考上秀才,便也摆个一天流水席,顺道也算是宣传自家商铺的本事。 流水席后的第二天,颜映富坐在店里,这会儿清晨,店铺还没开张。他吃了两口烟丝,眯了眯眼,眼见着三个学子敲了门进来。 尹建峰与谭明悦是相约一起来的,平日虽然二人上工时间不一样,但都是靠颜家资助的学子,关系很是不错。黎硕则稍后才到,他一向是独自一人,虽则衣衫陈旧,却有遗世而独立的感觉。 颜映富咳嗽两声,尹建峰忙倒了茶递上去,说道:「东家喝些茶,这些日子东家辛苦了,东家免了我们半个月上工,什么事情都得自己来干,实在是……」 颜映富摆摆手说道:「看着你们都考中了,我便高兴了。如今都是秀才老爷了,有什么打算?」 谭明悦一张脸皱到一起,叹了口气说道:「东家,承蒙东家看得起谭某,只谭某实在不是这块料,如今只中了附生,我想着还是算了。」 尹建峰大惊失色问道:「谭兄这是作甚?若非考前身子不适,依你的学问,绝不至于只是附生啊!」 谭明悦摆摆手说道:「家中妇人生了幼子……东家,村长托人带话,想我回去做个教书先生。」 颜映富点点头,谭家家境不甚好,原想着中了禀生得些粮食,也能叫他考下去,只如今他爹娘都病了,夫人产子,家中田地无人照顾,也是艰难。 颜映富张张嘴,刚想说他愿意资助,突然想到女儿的话:我知爹爹心善,但爹爹要记住,升米恩斗米仇这句古话总是没错的,常言道不患寡而患不均,您之前厚待黎家,未必尹谭二人会高兴,本就是资助,徇理不徇情才是正理。 谭明悦似乎看出东家的意思,忙又说道:「东家放心,我是真心愿意的,人生总是起起落落,有舍有得,并没有什么可惜。只是辜负了东家的一片心意……」 颜映富笑道:「并不辜负,我原本也就是看着人家怎么做,我就怎么做的。只希望你们都过得好,我就满意了。」 尹谭二人都知道颜映富是个心善的,也不再客气。尹家条件稍稍好些,父母身子不错,家中有兄嫂操持,新妇是个能干的,他每个月还能省下二钱银子送回去,当然是不愁的。 尹建峰说道:「东家,这才我险险考上禀生,只以我的能力,怕是三年后不得中举,故而我是打算入学,东家我……」 第16章 颜映富又笑道:「你小子的本事我也知道,去书院总比在我这里强。往后我每个月还是供你二钱银子。」 尹建峰心花怒放,忙不迭的谢了又谢。只一旁的黎硕却微微皱眉,他也是打算去书院的,难不成颜映富不打算供他四钱银子了? 颜映富摩挲手指半天,还是硬气心肠说道:「这次要恭喜黎硕,考中头名禀生。前阵子你我两家有些龃龉,我总想着你要考试了,免得叫你分了心。如今也考完了,我便直说了吧,前阵子我考察了几名学子,看中了两个不错的,往后便全心全意资助他们。」 黎硕愣怔半晌,问道:「什么意思?老板的意思是说,不再资助我了吗?老板你当时可是说了的,十年内,若未高中举子,便不再资助,如今堪堪两年,怎的……」 颜映富说道:「不错,当时我确实这么说的,只是我也不是以德报怨的圣人,从你妹妹伤害香香之日起,我便做此打算了。黎硕,你的能力不错,只是与我颜家没有缘分,希望将来,你能遇到合适的人家。」 黎硕愤怒的站起来说道:「你这不是出尔反尔吗?当初说好的十年……颜老板,若我黎硕不勤奋努力,你觉得我非可造之材,若要放弃我绝无二话。如今不过是点滴小事,分明是你不愿意付出银钱,这才反口不愿意资助!」 尹建峰听了这话,也有些不乐意,站起来说道:「黎硕,你这话可就不对了。这两年东家怎么对你的,我们都看在眼里,但凡有个什么好的都记挂着你。你又是怎么对东家的呢?见天儿不上工,东家照样四钱银子交给你,你那个不成器的爹爹做过的事情还少吗?别说支取银钱,东家额外赠予的银钱都是不少吧?」 黎硕怒瞪双眼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当初是颜老板自己说的,我们课业繁忙,不必日日来上工……」 谭明悦原本在说和,听了这话也不高兴了说道:「黎硕,不是我说你,东家人好,我们有什么事儿请休,东家从不过问。可是你呢,三五天才来一回,甚至半个月见不到人影,你也好意思?做人最要紧的,是良心,也请黎硕你别只顾着钻空子,忘了本心!」 黎硕本是个温和腼腆的人,只这会怒极,心内卑亢的情绪全都爆发,指着谭明悦吼道:「姓谭的,你算什么东西?我可是头名禀生,你堪堪一个附生,也敢这般于我说话?」 「同样都是学生,还有高低贵贱之分?」 清丽的声音响起,诸人回头一看,却见走过来一位明艳少女,晨起天凉,少女身上披着大红色薄绒大氅,大氅带着的绒帽此刻堆在脖子边上,衬得一张脸更是娇艳欲滴。正是他们的少东家颜嫤姝。 香香冷冷的看了看黎硕,说道:「之前便知黎公子博学,不过想必学的东西并不会融入心中吧。莫非以为科考名次高便能高人一等?还是以为举子状元,都是黎公子囊中之物,才这般目中无人?」 她这般言辞犀利,黎硕颇有些不自在,想要生气,又舍不得面前这明艳少女,只有些悲愤说道:「我平日是何样,香香,旁人怎么看我我并不介意,难道你也不懂我吗?」 颜映富不满的站起来,将香香拉至身后,说道:「香香作何要懂你?黎硕,连我一个粗人都懂,合则聚不合则散的道理,难不成我不愿资助你了,你便要纠缠我女儿,辱她名誉不成?」 黎硕张口结舌,心中暗自着急,若惹怒了他们,别说娶香香了,往后怕是见都难见一面了。他忙说道:「颜老板,今日实在是我冲动,还请原谅则个。实在是……老板也知我家的情况,若无老板资助,我是断然没法继续科考。老板,以我的能力,定然能中进士,将来也能照拂颜家,绝对不会让你亏本的……」 颜映富摇摇头说道:「黎硕,我知道你的意思,其实当初资助你们三个,虽然也是存了心思,将来万一生意做大了,有个靠山总是好的。但我若单是为了找靠山,当初救不会选择你了,黎家的情况,谁都知道,我原意也是想能帮就帮……」 黎硕心中烦恼,难免有些焦急,只追问道:「既然如此,颜老板,如今我家中情况也未便好,为何现在你就狠心要赶我走呢?」 颜映富摆摆手说道:「我狠心?若我真的狠心,早就赶你走了,何必资助你到如今?罢了罢了,常言道施恩不望报,我没指望你对我感激,只希望往后我们各不相干。」 黎硕急切的说道:「老板,生在这样的家中,非我所愿,老板难道忍心看到我一辈子落寞下去,一腔才华不得施展?若老板恼了我家人,往后我再不让他们叨扰便是……只,只请老板再……」 秦瑞一直坐在一旁,听到这里才冷笑一声说道:「平日见你总以书香之家自居,只因你父亲也中了秀才。怎的如今听你言语,竟是很生后悔?其实东家愿意资助谁不愿意资助谁,是东家的事情,他能资助你两年,已经是很大的恩德了,可瞧你是没有半分感激,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黎硕又是恼怒又是懊悔,若非妹妹做事不靠谱,说了轻轻推一下香香,让他得个机会英雄救美,非得将香香推落水受寒病了一大场,也不会惹得颜家上下恼了他们。 只对着颜映富与香香,他不能也不敢恶言恶语,看到秦瑞一个掌柜,也敢这般说他,他哪里忍得住,只讥讽的说道:「秦瑞,你只是个无父无母的竖子,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老板突然要赶我走,定然是这阵子你管理一店,看我不顺眼便在老板面前告我的状……」 秦瑞将食指压在唇上,冷峻的脸上浮出一丝笑,说道:「开门做生意呢,最要紧的是人缘了。来咱们一店扯布的,都是如你们黎家一般的人家,我是一店的掌柜,怎会得罪可能来采买的主顾?再则说话做事要有凭有据,黎硕你是读书人,总不会青口白牙就污蔑于我吧!」 黎硕抬头看着颜映富身后的香香,见她只低着头,凝神想些什么,黎硕心中怅然,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如此,明明一切都顺风顺水,他喜欢的姑娘就在眼前,温顺良善,对他温柔可亲。怎么突然…… 他悲痛难忍,脑中嗡嗡作响,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布行的,只一路浑浑噩噩,踉跄的回家了。 香香没有任何表示,只说道:「听说爹爹打算再资助两位学子,依我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还是早早定下规矩。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尹大哥和谭大哥这般本分的。」 谭明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给香香倒了杯茶。尹建峰则嘿嘿笑了几声说道:「少东家太客气了,其实人都是你来我往的,东家人好,我们总不能太过贪心不是?不过少东家说得是,有些人喜好钻营,东家倒不如与旁人一般,先行定下规则。」 颜映富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是呢,丑话说在前头,总比后来反口的好。行,从今往后我们颜家便与旁人一样,每月二钱银子,若是愿意上工,便再多二钱……」 香香摇头说道:「爹爹,不如多劳多得,其实旁人家都是每月二钱银子,供一个人的吃住是尽够了,爹爹既然想要多写资助,自然要人家用劳动来换了。」 颜映富犹豫道:「可是他们还有事,又要学习,若是多劳多得……」 秦瑞接口说道:「咱们店里的伙计,最低等的月钱是四钱,每月三天休沐。学子们每月二钱且不提,若想再拿银钱,自是要付出劳动了。而且东家,我们布行从前宽松的做法,也实在太打眼了,比如财大气粗的钱庄刘老板,就对咱们布行颇有微词,认为东家您是假做善人,显得他们抠嗦。」 尹建峰也道:「不错,东家,从前因为您软善,我同乡的几位学子总是眼红,不是打探布行的消息,想要入您的青眼,便是觉得您与我们都是不轨之人。倒不如与少东家,秦掌柜说的一样,规规矩矩的反倒清净。」 颜映富点点头说道:「就按你们说的办,你们也知道我这个人,在这些事情上总是迷迷糊糊的,若非你们几个帮我,我都不晓得要闹多少笑话呢。」 于是众人说笑一番,谭明悦又支支吾吾,说是想将堂弟介绍过来,又打着包票说人品不错,且让东家多多考察再做考虑。 香香心知前世谭尹二人没有很大的成就,但人品靠得住,也是最后愿意帮她的人。故而这会也愿意给个方便,便怂恿着爹爹答应下来。 颜映富赶走了黎硕,最高兴的便是香香了,她眯了眯眼睛,这才是第一步。黎硕这人还是有些本事的,没有颜家资助,总会有旁的途径向上爬,若真的叫他爬上去,第一个倒霉的还是颜家,黎硕那个人,睚眦必报,黎家所有人都不是善茬。 不论是为了前世复仇,还是今生爹娘的安慰,她都不要让黎家爬上去。 香香伸出双手,看着裹着的手指,小寒则细心的替她解开包裹的纱布,欢喜的说道:「姑娘,果真染上了,这颜色真是好看。」 第17章 香香勾勾嘴唇,凤仙花原不是这个季节的,不过有银钱什么事情都做得成,总有花房能培育出并非当季的品种。更何况,凤仙花原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 等小寒替她擦好了牛乳霜,她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张帖子,是知县陶家次女出嫁的喜帖。荷香县有名有号的都会收到这张帖子,颜家有钱,陶家当然不会拒绝这样的人家。 小寒见姑娘看帖子,皱皱眉说道:「姑娘看那个做什么?陶家分明是瞧中老爷送的礼金,又怎会是真心实意请咱们家做客?」 香香说道:「我们是商户,他们是官家,当然不会是真心实意。不过这有什么要紧的?」 她伸手勾住小寒的下巴,将她脸抬起来。小寒模样普通,又是个实心眼,前世跟着她受了太多的苦。今生有她筹谋,固然能护得小寒周全。但是她不愿嫁人,总不能禁着也不许小寒嫁人吧?这样的性子,她又怎能放心小寒嫁出去? 香香看着小寒好奇的目光,心下不忍,咬咬唇还是说道:「小寒你要记住,不用在意旁人怎么看我们,只要记住我们想要做什么就好。」 小寒诧异的看着小姐收回手,又去抚摸那烫金的帖子,下意识的问道:「我们,要做什么?」 香香笑道:「陶家看得起咱们家,是为了什么?」 「为了……钱?」 香香点头说道:「自然是为了钱,若颜家一穷二白,别说瞧不瞧得起,陶家上下便是连看都不会看咱们一眼。可是我们也不是白白的送钱,布行要开好开大,自然得依仗这些官员。世道如此,我们只能遵循规则……顺便从这里面,再捞一捞好处。」 小寒又问道:「什么好处?姑娘,为什么我觉得您的话,越来越深奥,叫我看不懂了呢?」 香香敛下眼眉继续说道:「颜家本姓黄,被本家赶出来,祖父失望了,这才索性改姓了祖母的姓。可是我们颜家没有根基,什么都没有,若非爹爹八面玲珑与人为善,如何能走到今日。即便如此,一旦遇到心眼不好的恶人,我们颜家便如飘萍一般,万劫不复……」 小寒点头说道:「我知道,唉,若是姑娘有兄弟便好了……」 话一出口,小寒觉得自己失言,只不好意思的看着香香。香香一震,是啊,若有兄弟,前世也不会被黎家欺负成那个样子,却毫无反抗的能力。若……她肯招婿呢? 小寒见姑娘不语,心中更是懊恼,又蹲下扶着姑娘的膝盖说道:「姑娘,我知道姑娘是要干大事的人,现下姑娘已经培养了自己的力量,三家店都有听话的伙计,还与秦掌柜心心相印,将来自然不怕……」 香香脸一红,斥道:「胡说什么,我怎会与他……」 小寒一根筋,只奇道:「秦掌柜不好吗?他又好看又温和,还会说话,还能干……姑娘是担心老爷不肯吗?其实我娘说老爷就是想不开,这偌大的家业作何要便宜外人?我瞧着秦掌柜挺好的,孤苦无依,对老爷一向敬重得很,若是入赘做姑爷,是再完美不过的……」 香香听她絮絮叨叨,脸上如同火烧一样。这是怎么了?明明重生才数月,明明那秦瑞也不是什么正经人,怎么听小寒这样说,她心中竟有一丝甜? 香香急忙打断小寒的话说道:「小寒你胡思乱想什么?秦瑞能力倒是不错,做掌柜也很好。但是做人夫君可不靠谱,这种喜好流连欢场的人,谁肯嫁他?」 小寒听了这话更是高兴起来,说道:「原来姑娘是介意这个啊?我早就跟阿松打听过,秦掌柜是为了生意,才会与天悦楼的女人们往来的,并非真的好色……」 香香翻了个白眼,阿松分明是秦瑞的人,这个小寒,太容易相信旁人了。往后还是看紧些,回头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只她自己都没发觉,既然发觉了阿松是别人的人,她怎会还放心用阿松?根本就是因为阿松是秦瑞的人啊! 香香打开衣箱,细细挑选这赴宴要穿的衣裳说道:「爹爹常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只这句话也有些不对,一味的付出,全然不求回报,岂不是傻子?既然付出了,当然要有所回报。」 小寒滞了滞问道:「姑娘是打算做什么?」 香香浅笑,今年大旱,粮食减产严重,偏偏无良商家先行囤米,荷香县郊区好多穷苦人家连饭都吃不上。 爹爹心善,听了黎硕焦灼的话语,二话不说拿出银两救助黎家村和周边几个村镇,还号召呼吁其他商家一起行善…… 可惜因分配不均,闹得沸沸扬扬,最后好处都被黎硕得了,说他是一心为乡亲。而颜家则是那种沽名钓誉之辈,成了整个荷香县的一个大笑话。 香香重活一世,当然知道这些事,黎硕在中间使了不少手段,可惜他太卑鄙,两边欺瞒,辱了颜家名声,还叫爹爹以为,他不过是心急那些穷苦乡亲。 前世本来爹爹觉得黎家不好,不愿她嫁过去,正是因为这件事,黎硕名声大震,又在爹爹面前得了脸。所以她哭求几次,爹爹便答允了亲事。 今生依着爹爹软善的心肠,即便知道会被众人唾骂,也绝不愿袖手旁观。虽然她能想法子说服爹爹,只怕爹爹会内疚一生。 爹爹愿为付出,她不予阻拦。但既然付出了精力银钱,该有的名声必须要有,绝不能落入旁人手中。 到了赴宴当日,香香穿了一件鹅黄襟子,锦缎长裙甚是轻薄,外面罩着湖蓝色大氅。挽了双环髻,未画眉亦未抹口脂,依旧是丽质天成。香香端详着铜镜中的自己,又伸手取了胭脂,将两个脸蛋稍稍扑红些,竟显得多了几分稚气的模样。 一路跟着张玉英到了陶家,此次陶家次女是高嫁洛城,陶府上下无不欢欣高兴。香香自然是去了后院,到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了。 有丫鬟领着去新嫁娘的闺房,香香说了几句恭喜的话,又送了添妆。打眼一瞧,见新嫁娘抿唇很是激动高兴的样子,倒是一旁的陶三小姐只盯着添妆瞧,似乎心有不满。 等回到院里,张玉英又领着香香去陶夫人跟前,说些恭贺的话。香香细细一看,见陶夫人虽是微笑,眉间似有淡淡的忧伤。 前世她出嫁的时候,娘亲也是这般忧伤模样。香香沉吟片刻,上前行了礼说道:「夫人,刚刚去瞧了二小姐,见她虽是欣喜,似乎又有些感伤。想来是将要远嫁,舍不得夫人您呢!」 陶夫人听了一天恭喜的话,突然听到香香说女儿,下意识的抬起头,瞧见下面站着的妙龄少女,正一脸天真的看着她。 她不自觉的扯出一丝微笑说道:「新婚乃大喜,但分别总是不能叫人十分高兴的。」 香香天真的眨巴眼睛笑道:「许是我还不曾经历分别,到没有这样的感觉。不过我见二小姐的模样,最是贤淑温柔,这样的女子嫁到哪里,都是能过得好的。而且刚刚在外院见着新郎官,英武又温和良善,真是一对璧人呀!」 第18章 陶夫人的眉间舒展开来,很是愉快的拉过香香。女儿虽然远嫁,但是女婿家世地位都好,而且为人温和,又十分满意这门亲事,女儿是个贤淑的,想来日子也绝不会难过。 「你是颜家姑娘?不知不觉已经这么大了?几岁了?」 香香乖觉的说道:「回夫人的话,我十六了。」 陶夫人一愣,欢喜道:「十六?那不是跟我家三儿一样?几月份的?」 香香笑道:「六月及笄的,我记得三小姐,好似比我大几个月。」 陶夫人拍拍她的手说道:「在年里便是十五,人家女儿都恨不得将年岁说小些,你偏要说大一岁。是怕咱们见你模样小,没长大么?」 众人见陶夫人兴致好,便都应景的笑起来,拿香香打趣。 正说着,陶三小姐脸上带着不服气走了进来。陶夫人忙唤她说道:「三儿,这是颜家妹妹,小你三个月。你瞧瞧人家,多懂事听话,你看看你,又在生什么气?」 香香又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三小姐说道:「三小姐好漂亮呀!夫人真是谬赞了。我家是商户,自然懂得察言观色些,三小姐是官家小姐,荷香县可数她最大了。」 三小姐听了母亲的话,原更生气了,见香香又自知之明,肯贬低自己来捧她,心中的不快也略略去了些。不过她身边也不缺吹捧的姐妹,自不会怎么在意。 香香却是低头微笑,这个陶三小姐,性子很有些骄横,爱攀比且极其瞧不起商户,认为无商不奸。不过她又是个热心肠,没有一般官家女儿自命不凡的毛病。 等女儿家们都到花厅去做耍,香香坐着喝了口茶,仿佛不经意的问道:「三小姐,听闻前些日子您出门救了一对贫苦的祖孙?三小姐真的是人美心又善啊!」 只在场的几位官家小姐齐齐色变,都低下头假装喝茶。 三小姐亦是面有愠色道:「我们身处高位,自然得为百姓解忧,今夏荷香县大旱,周边郊县那么多百姓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可你们……」 她看着旁边的手帕交,忍了又忍方忍住了,只对着香香几个商家女儿说道:「你们为商的,平日挣够了百姓的银钱,这个时候怎的这般小气?」 香香早就打听过,陶三小姐得知大旱至许多农户颗粒无收,许多没有陈粮的百姓日子艰难,便号召手帕交捐赠财物,打算典当后采买物资赠与穷人。 只她那群手帕交要不就借故推脱,即便肯捐赠的,也都是拿些不值钱的东西出来。将三小姐气得不行,偏偏她一向与商户女眷没什么往来,更不好拉下脸子去请,这便只好默默的生这么一口闷气。 香香自然知道三小姐是指桑骂槐,只想了想说道:「三小姐莫怪,主要是咱们闺阁女儿家,不管做什么都有父兄管束,处处受限,不大方便,这才无人出这个头呢。」 在场的女孩子便纷纷点头应和,三小姐颇有些沮丧,不耐烦的说道:「今日见你们给我姐姐做添妆,只恨不得把家中宝贝全都拿出来,当日可没见你们这般热情。」 众人又是推说一番,却是谁都不肯担这个责任。 香香适时说道:「今日听三小姐说起来方想到,前阵子我爹爹与掌柜说起这个事情,我爹爹的意思,应当是打算召集友人们,将荷香县此次旱灾应对过去。」 三小姐眼睛一亮,问道:「真的?」 香香点点头,又有些为难的说道:「不过这种事情不成体系也是不好,毕竟灾民不少,若是人员管理分配不齐全,起了纷争也麻烦,我爹爹正在头疼呢!三小姐,您这样热心,能不能与你爹爹说说,咱们官商结合,一起叫荷香县度过这个难关?」 香香见三小姐脸色微动,忙将头上的首饰取下来,召唤丫鬟过来,放在托盘上说道:「三小姐为难我也是知道,不过既然三小姐提到这个,我肯定是要尽一尽心的。今日带的首饰不多,这些先交予三小姐,回头定会将我存攒的首饰衣裳取来,能帮一点,便是一点。」 钱庄刘小姐见状,便也取了首饰说道:「那也算我一个吧。」 这样一来,在场的女儿自然也不能袖手,当下便收集了不少值钱的物什。 陶夫人沉吟看着下首坐着的颜夫人,她对颜夫人了解不深,只知道是个深居简出的本份妇人。 模样不错,似乎不怎么收拾打扮,看上去比实际年纪要大,既没有颜老板的能言会道,也没有颜丫头的机灵。 这妇人会说这么一番话,怕是她夫君派过来吧? 张玉英则有些坐立不安,她想法子单独与陶夫人相处,也将夫君的计划打算都说出来了,但陶夫人迟疑的模样,像是并不满意。 她犹豫半晌,想到昨日女儿的话,方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夫人,这样的事情利国利民,没什么不好的。虽则今年旱灾不大,比起岐山那边,根本不算严重的。但是若咱们官民一心,度过这个难关,对大人政绩也有好处不是?」 陶夫人眼神微闪,这个颜夫人果真是有备而来,不过她说得倒是不错,若是夫君不想往上爬,也不会将女儿远嫁洛城,叫她们母女分离了。 张玉英再接再厉:「施粥也不难,只望大人分出些精力,派些人手。我家老爷也是怕,若没个章程,灾民一窝蜂的吵嚷,咱们家哪里招架得住?也请夫人放心,除了维持秩序,一应的事情,我家老爷来安排。」 …… 出了陶府已经是傍晚了,张玉英有些高兴,低声对女儿说道:「香香说得果真不错,我表现得懦弱,陶夫人便多一分信任。我又适时拿政绩说话,她果然答应要去与陶大人说说。」 香香抿唇一笑说道:「只要她肯说,陶大人一定会答应的。娘亲今日辛苦了,宴饮饭食都不怎么好,娘亲要不要去旁的地方用膳?」 女儿如今不似从前那样不肯出门,大方又独立,做事都有条理,这般如此说,定然是她有事了。 张玉英含笑道:「你想做什么自去便是了,我去鸿隆买些蜜饯,过会儿自己回家,你不必管我。」 香香也不退却,带着小寒去了钱庄刘家。 第19章 荷香县是大县,钱庄刘家算是县里最大的商户,刘老爷精明能干,长子长女也都是能干的,偏偏小女儿只知道吃喝玩乐,是个眼高于顶的叫叫小姐。 香香呆在刘家的时间倒不长,回去的路上心情倒是很好。 小寒忍不住问道:「姑娘,难道施粥这样的事情,操办起来还有难度不成?做何巴巴的去求刘家小姐帮忙?」 香香拍拍她的脑袋说道:「有些人,能不麻烦就别麻烦。但是有些人,与之交好就是要显得自己弱小,需要她时时照拂。更何况如今我是真的要她帮助,整个荷香县,比颜家更有钱的,也就刘家了。」 小寒眨巴着眼睛说道:「还是不懂……我们如何就需要她帮忙了?」 香香说道:「防患于未然,小寒,世道是这样,总有人看不惯旁人出风头。刘老爷睿智,明白一己之力赚不完所有的钱,却不代表家家户户都这么睿智。」 小寒依旧不懂,只也没有再问。香香闭眼微眯,别人她不担心,她担心的是黎硕,前世黎硕能颠倒黑白,今生未必不会。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她若只凭前世的记忆,有了新的危险,岂不还是束手无策? 颜映富站在柜台前,与秦瑞一起对账,一壁对一边笑道:「还是你们年轻人有本事,你看如今三家店生意,都很是不错。今年是个灾年,一店都能有如此收效,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秦瑞微微笑道:「是香香的点子好,东家,我发现香香承了您的头脑,对经商有天生的本事。依我看将来只要有香香,振兴布行不愁不旺。」 颜映富本听到秦瑞夸赞香香,笑得开怀,听到后面又苦了一张脸,他只想女儿平安嫁出去,将来子孙不用行商,安安稳稳科考入仕才是正经。 只他刚想说什么 ,就见伙计急急忙忙走过来。 「东家,黎硕说有要事找您……」 秦瑞抬头一看,果然见到外面站着的,正是黎硕。已是初冬,黎硕只穿单薄长衫,鼻头冻得有些红,薄唇紧抿,神情极是认真。 单这么瞧上一眼,便叫人忍不住想要去关心他,也难怪香香从前会喜欢这样的人。只不晓得他做了什么事,叫香香厌恶至斯。 颜映富见黎硕身形单薄,亦是叹了口气,外头风大,总不好叫他这样吹着冷风,便示意伙计赶紧将他让进来。 黎硕拱手谢了,神情不卑不亢,客气一番方说道:「算来老板资助我,有近两年光景。虽则如今没了往来,但硕细想之,却也只有来请老板相助。」 颜映富问道:「不晓得能不能相助,只但说无妨,即便无力相助,说不准也能替你想想法子。」 黎硕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腹诽颜映富的推脱之语。脸上并不显,说道:「此事若老板不能,怕是无人能有办法相助……」 他抬抬眼睑,正发现秦瑞端坐在另一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心中升出一股怒气。一进门,颜映富便让他坐,只他想表明自己谦逊的态度,并不曾坐。 颜映富乃富商,且年长又资助过他,将来亦会是他岳父,自然可在他面前坐着。秦瑞又算什么东西?一个掌柜罢了,也敢在他面前坐着?怎么说他考上秀才,也算得上一条腿踏入仕途了! 颜映富丝毫不知他所想,见他沉吟,忙说道:「且说说你的难处,若我能力所及,自是愿意相助。」 黎硕回过神:「是这样的,今年大旱,南郊好多乡镇颗粒无收,百姓们日子着实不好过。我看在眼里,疼在心中,奈何如今只是个穷苦书生,无法献出一份力……老板,我知道您最热心的,绝不会看着百姓们这般艰难,对吗?」 秦瑞心中都要给黎硕抚掌了,能说会道,夸大其词。还知道颜映富的弱点,三言两语便能说动颜映富,真是人才。只可惜他眼里满是算计,这样的人若是入了仕,恐怕不会给大齐带来任何好处吧。 颜映富点头说道:「这件事情,我们早有预料,所以今年一店的棉布全都是亏本卖出的。唉,如今百姓这般艰难,我心中也着实难过……」 倒不是他要推脱,只是既然与陶大人商量好了,文书还不曾下发,他不能先行动作。 黎硕心中鄙视更甚,说什么亏本生意,他压根不相信,最多不过就是将卖不出去的存货,便宜卖罢了。像颜映富这样有钱的人家,就应该多送些银钱物什,给他们那样的穷人。 他嘴里叹着气说道:「如今谁的日子都是艰难,老板不愿意我也明白,毕竟是老板辛苦挣来的钱……」 颜映富想解释清楚,摇头说道:「不,并不是这样,而是……」 话音未落,便听到秦瑞笑着说道:「这话倒被黎秀才说中了,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东家从前吃了不少的苦,为了生活不得不行商,东家也不忘本,这些年善事做得不少,不说别的,瞧着店里的的锦旗,足以能说明东家怎样的心善啊!」 颜映富面色微红,笑着摆手说道:「秦瑞,这便是你的不对了,做人要谦虚,切不可这样自满自得。我的能力还是不够,没办法帮助更多的人。」 秦瑞笑道:「东家哪里的话,香香不是说过了吗?有多大的能力,就做多大的事情,您不是天神,如何救得了芸芸众生?荷香县受灾的地区不算小,上面原该重视,知县大人也该有所行动才对。」 颜映富张张嘴,到底是没有作声。黎硕心中纷乱,秦瑞那态度,仿佛与香香有多熟悉一般,又想到颜映富对秦瑞亲昵的态度,黎硕更是难受不已。 他不晓得自己怎么出的店门,只晓得脑袋嗡嗡作响。难怪香香现在是理都不理会他了,他原本还以为,娘与弟弟妹妹惹了颜家生气,叫香香不方便与他们多往来。现下想想,根本不是这样,香香是移情别恋了。 他一向认为香香乖巧听话,早就认定将来,她会是他的夫人,他都肯不嫌弃她出身商户了。却没想到,她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朝秦暮楚。数月前见了他就脸红,如今不过是遇到个容貌更甚的男子,便马上忘了他们的情谊了。 枉费他一腔深情,幸而并未真正深处,不然岂不是错付了感情? 只是,颜家那样的富贵原该是他的,如今香香移情别恋,这些岂不是都与他无关? 等黎硕走后,颜映富叹气道:「瞧见人家日子不好,我心中也难受。我是过过苦日子的,那时候家里揭不开锅,我娘病了也不敢作声,四处挖野菜树根,有点什么就留给我和我爹……若非如此,娘也不会熬不下去。」 秦瑞敛下眉眼,眼中失望与叹息不叫人看到,半晌才说道:「放心,当今圣上并非瞎子聋子,总有一天,大齐百姓都能富足安泰,不用再过那样的苦日子了。」 颜映富一愣,赶紧四下看看,见没人方松了口气,叮嘱道:「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往后不许再说。天子就是天子,岂是我等能随意品头论足的?」 第20章 秦瑞回过神点点头,说道:「东家,非是我多管闲事,咱们敞开门做生意,见面三分笑,多与人方便是不错,但万事也当留一线。」 颜映富知他是指,刚刚自己要将于知县大人商议之事,说与黎硕听一事,便说道:「黎硕那小子,是个好孩子,孝顺上进……」 秦瑞不屑的撇撇嘴说道:「许是披着羊皮的狼也不定。」 颜映富奇道:「你来一店并不长久,与黎硕也接触不多,怎的似乎格外不喜他?」 秦瑞一愣,黎硕是个沉闷不爱出声的,两人见面也是少之又少。他自问不是个以貌取人之人,更何况黎硕模样不错,也算翩翩公子一位。 那自己为什么会讨厌他呢? 十一月初一,荷香县各个街市都发了布告,言说从初三起至龙抬头,官府将每隔三日,在南郊设立粥棚。并告知此次施粥事宜,将由颜家主理,其他诸位商户亦出钱出力,县衙则安排衙役管理秩序。 告示一出,百姓们得了消息都欢呼起来,纷纷讨论着今年这个灾年,看样子是能度过去了。官府得力,往年那些发灾财的商人,也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主理的是颜家?我早就说了,颜老板最是和善,绝不会放着不管的。」 「先前还听黎小秀才说颜老板为富不仁,如今看来根本不是嘛!」 「黎家与颜家起了龌龊,颜老板不肯资助黎小秀才,黎小秀才这是心怀不满呢!」 「不至于吧,黎小秀才是个好人,只是被家人所累。可惜颜老板不再资助他,不然别说举人老爷,说不准将来是个状元郎呢!」 「黎家那个样子,颜老板肯资助两年,算很好了,啧啧啧……」 「之前洪灾,颜老板也就送了些物资,许是今年旱灾更重,竟舍得施粥三个月?」 「听闻颜老板今年开了窍,去大齐各地搜罗了不少好布匹,赚得盆满钵盈……」 外头风声如何,香香并没太注意,此刻她正在家中清点物资,一壁指挥伙计们分门别类,一壁说道:「到时候要早早的架上炉子,多烧几口大古。秦瑞与那几个包子铺老板谈好了,到时候听他的安排,及时赶车去取包子。」 小寒好奇的问道:「姑娘,怎么不叫他们早点做好,提前运过去?」 香香说道:「三天施粥一回,对于一些完全吃不上饭的人来说,本就很久了。若都吃些冷的,岂不是难受?虽说运过去也未必是热的,但总比冷冰冰硬邦邦的好。」 小寒点点头,有些埋怨的说道:「其实施粥这事儿,咱们做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要官府来配合。他们啥都不管,就出几个人……」 旁边的伙计立刻凑过来说道:「谁说不是了?虽说其他商户也有份,但人家就出点银子,大头还不是咱们布行来。累的是咱们,好处却是他们的,真是……」 香香回过头,皱眉瞪了他们一眼,吓得伙计一个哆嗦,小声说道:「平日姑娘严格,但也没这般不许人说话……」 小寒吐吐舌头,三下两下蹦跳到香香身边,又不甘心的问道:「姑娘……」 香香白了她一眼,到底没舍得训斥,只小声说道:「我这么做,总有我的安排。小寒你记住了,虚名什么的,根本不重要,我们是商户,身上压了太多的虚名,反而对我们有害。」 小寒虽然不懂,却也没再作声,只歪着脑袋,心道自己与小姐一般大,怎么就不如小姐这么聪明通透呢? 香香瞧着一人高的大车,有些咂舌问道:「这样大的车,你们推得动?」 阿松正清点着米袋,听了这话笑道:「姑娘放心,这是秦掌柜请人造的,又坚固又宽敞,别说四个大古了,再加几口大锅,都不成问题。至于拉车,是与马车一般,用马匹来拉,不用咱们来推的。」 香香也笑起来,秦瑞年纪轻,却是个见过世面的。前世她只在奔去县衙告状的途中见过一回,据说是洛城来的贵人,乘着四匹马拖着的豪华大马车,比面前的大车还要大上许多呢。 她忍不住爬了上去,却是抚掌笑道:「这车果真稳固……」 阿松抬头见她爬上大车,却是大吃一惊喊道:「小姐,车轱辘还没弄好啊——」 话音刚落,左边车轮从车轱辘里脱出来,滚了老远,整个车身都塌下来,香香没站稳,从车上翻了下来。 「啊——」小寒闭上眼一声尖叫,只听车身轰然倒地的声音。 四周一片寂静,小寒小心的睁开眼,见小姐躺在秦瑞身上,双手还搂着他的脖子。而秦瑞额上汗珠滚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无端端让人想到不怒自威四个字。 秦瑞放下香香,示意小寒扶着她。又冷冷的看着阿松说道:「我将这车交给你,是让你好生看顾的,你竟然让小姐爬上去?」 阿松瑟缩片刻,只低着头不敢作声。 香香半晌回过神,伸手一把抓住秦瑞的手问道:「你受伤了?」 秦瑞面上的怒气退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是一团红晕,他抽出自己的手说道:「无妨……」 香香却恼了,说道:「怎的无妨了?让我看看,你干嘛要过来,本来就是我自己好看,爬得那样高,你干嘛要管我?」 香香不容秦瑞拒绝,一把掀开他的衣袖,见他前臂擦伤了一大片。便是瞧上一眼,都让人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秦瑞倒是冷静下来,不知怎的,心情忽然就好了,语气也温和的说道:「还好我过来了,不然你那样翻下来,岂不是伤了脸?」 v第21章[01.29] 说罢抬手看了看,又道:「你放心,我是男子,身子骨强健,不过是擦伤了一点,擦点药过阵子就没事了。阿松,你跟我过来!」 香香还在愣神,伙计们已经上前将车轱辘收拾好,出去请造车的匠人回来修缮了。 一店的伙计走过来,小声说道:「小姐,原来秦掌柜是个练家子呀?刚才那么惊险,我们都束手无策,秦掌柜才进门,一跃而起,将小姐您接得稳稳当当……」 话未说完,发现小姐瞥了他一眼,他忙闭上嘴,默默的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香香回房靠在躺椅上,心情依旧无法恢复。她太得意忘性了,施粥一事她安排得完美,连带着行事也轻浮了不少。陶成舟虽是荷香县的父母官,但他贪婪成性,官途迟迟不能向上进一步。 今年大旱,上面为什么没有表示?多数是陶成舟隐瞒不报,毕竟旱灾不重,前些年富余,熬一熬,大部分百姓都是熬得过去的。若是上报,不小心还会被参引领不利。 但有颜家出头施粥,利民的名声分了陶成舟一半,这样的好事陶成舟又怎会不做?政绩出众,将来何愁不更上一层楼? 只怕陶成舟上报后还暗自高兴,巴不得后面数年都是灾年,都有颜家这个冤大头兜着。 只香香清楚,不出两年,圣上将湛州贪官污吏打击殆尽,陶成舟便是荷香县第一个出头鸟。而黎硕前世也是那个时候,被新上任的知县看中,开启了顺风顺水的仕途。 官场上的事情,不是她这个小女子能管的。但若能给黎硕上位的路上使些袢子,顺道依着父亲,救一救百姓,她自然是大大的愿意。 可今天真的是乐极生悲,若非秦瑞相救,此刻她怕是容颜尽毁。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从小她就晓得自己容貌妍丽,前世这妍丽的容貌,叫黎硕那道貌岸然之人钻了空子。今生原该不在意的,只一想到若容貌被毁,她就万分难过。 更叫她害怕的是,秦瑞貌若潘安,她本就逊色许多,若容貌毁了,只怕是站在他身旁,都会自惭形秽——可她,为什么要因此害怕? …… 天刚蒙蒙亮,荷香县的南门外,粥棚已经架好,几个伙计正生火煮粥,忙碌不停。米粥散发出阵阵清香,已有几个乞儿站在不远处巴望着。若非一旁站着数名衙役,他们恨不能冲上去,将那还未煮熟的清粥捞上来吃。 煮粥的伙计当中,站着两个清秀的姑娘,带着袖套,正一左一右,举着大勺搅动清粥。 阿松说道:「姑娘,这粥勺太沉,还是放着让伙计们来吧?」 香香请擦额上的汗,笑着摇头说道:「无碍,你们昨夜就辛苦了,不妨先去歇歇,一会儿天亮了,还有的是时候忙碌。」 只小姐在忙活,伙计们哪敢歇息? 香香见状嫣然一笑:「我与小寒这么早过来,就是想换你们歇歇。毕竟这会儿不过是看火煮粥,没什么要紧事儿,一会儿忙起来,我们最多只能打打下手呢。」 跟了小姐这么些时日,阿松也算是了解她的性情,当下召唤伙计们,到后面坐下靠着休息会儿。 站得近的衙役觉得诧异,上前攀谈问道:「小姐,这等粗活,何必你亲自出面,颜老板或者家中掌柜,谁来主持大局都成啊。」 香香反问道:「我是颜家一员,难道就不能主持大局?我爹爹连日忙碌生了病,昨日秦掌柜又伤了手,其他两位掌柜还要管店,我不来谁来?」 衙役撇撇嘴说道:「所以说还是儿子要紧,若你有兄弟,这会儿又何须要你这个女儿家抛头露面?」 香香原想争辩一二,只瞧着几名衙役都赞同点头的模样,又有些灰心。世道如此,怪不得他们。前世自己不也是这般想,若有个兄弟,也不至于叫她无处可去? 可,谁说女儿家便不能撑起一片天?不努力,又怎知不行? 衙役打量香香,心道这小娘子衣着朴素也是好看的,又这般不避人,忍不住上前调笑道:「小娘子这样辛苦,若寻个情哥哥帮忙,也不至于处处要自己操持呀!」 香香尚没反应过来,小寒噔的将勺子一扔,怒气冲冲走过来嚷道:「这位大人好大的修养,想来平时烟花柳巷没少去吧?我家姑娘是正经人家的小姐,容不得你这样放肆!」 衙役涨红了脸,支吾道:「哼,正经人家的小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谁会这样抛头露面?简直是不知羞……」 「原来在这位官爷看来,为民做事是不知羞?」 香香回头一看,原来秦瑞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他亦是粗布衣裳,却不掩其隽永风姿。 秦瑞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前些时日,陶三小姐为民请命,四处奔走,甚至不嫌百姓家中脏污,亲送米油。在官爷看来,亦是抛头露面不知羞耻?」 那衙役大惊失色,指着秦瑞怒道:「你……你一个小小的掌柜,算什么东西……」 秦瑞冷声说道:「官爷倒是很算个东西,只是既然官爷说为民之事当由男儿来做,官爷做了多少?我家少东家虽为女儿身,但心系天下,高风亮节,岂是你这种无能宵小能比拟的?」 远处的山间一点一点亮起来,如同鱼肚皮一般,天亮了。香香抬眼瞧着秦瑞,心中生出一丝感动,除了爹娘钱叔一家之外,秦瑞可算是第一个这样护着她的人。 这样的动静,阿松并伙计们自是听到了,立刻上前站在秦瑞与香香身边。那衙役咬牙切齿,指着秦瑞说道:「怎的?你们不过是商户的伙计,还想与我们作对吗?」 话音未落,一旁捕头样子的人匆匆走过来,对着衙役的脑袋就是一拍,说道:「咱们是来干活的,不是来惹事的,你若是不想干,就给老子滚!」 说罢又对着香香说道:「颜小姐勿怪,是小人没看管好手下的人。来来来,咱们干活,别理他。」 那衙役敢怒不敢言,只默默的站在一边,愤恨的瞅着秦瑞。捕头上前又是一掌,说道:「你去那边,没看到那边有人过来了吗?去去去,别在这儿碍事!」 v第22章[01.29] 香香松了口气,擦擦额上的汗,小声问秦瑞:「你手受伤了,怎的不好生休息?」 秦瑞瞥了她一眼说道:「小伤而已,倒是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知道你担心你爹不出面,别人会说他是虚情假意,可是你也不用这样早啊!」 香香见他当真无事,才笑着解释道:「你们昨夜忙到那样晚,我是想来搭把手,让他们歇歇。」 秦瑞绷了绷嘴唇,还是放弃,没有继续说她。 香香又担忧的说道:「小寒说他两句还没事,毕竟是女孩子,也没人多计较。但你不同,你何必出面……」 秦瑞噗嗤笑起来,看着香香说道:「所以说,我觉得你是个很矛盾的人。一方面觉得女儿家与男人没什么分别,一样可以行走操持。一方面又觉得女孩儿能与人吵嘴,男人就不行。」 香香摇头说道:「并非是我,而是世道如此。秦瑞,这个世道阶层太多了。他们是官,我们是民,而且还是最低贱的商户,又岂敢与官相争?」 秦瑞知她心中难过,安慰道:「朝廷也是防患于未然,毕竟古有商鞅变法,上位者总要忌惮之。且若商人地位太高,百姓趋之若鹜,无人愿耕种劳作,农业毕竟是国之根民之本啊!」 香香摇头说道:「若是忌惮,一味打压商人并非好法子。你瞧如今,但凡有点成绩的商人,都与官员勾结,咱们这儿只是个封闭的县城,也有这样的风气,在寒门学子中择优资助,为的就是将来相互依仗。再说担忧无人事农,更是大可不必,秦瑞你自己做了这么久的掌柜,也能明白,即便是一般的小商贩,也非是个人就能做的。」 秦瑞沉默不语,香香依旧叹气连连说道:「原是我心中总是不满,说来说去,就是赋税啊。官人不需交税,农人匠人遇到收成不好便是减免杂税,商人呢?苛捐杂税一年比一年重,全都堆在商人身上,最后还要扣个为富不仁,无商不奸的名头……」 旁边一棵树上的最后一片枯叶落下来,正掉在香香额边,秦瑞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摘去那一片扰人的黄叶。 不远处百姓们雀跃的欢呼声,将二人拉回现实。秦瑞缩回手,香香亦是红了脸后退半步。 香香再回过神,吸了口气,仿佛刚才二人身边流动的潮涌并不存在,只说道:「你那样斥责衙役,就不怕以后他给你穿小鞋吗?」 秦瑞笑道:「别担心,他不过是个小喽啰。香香,虽然商户地位不高,但你是颜家大小姐,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便能欺负的。今日本就是他不对,姓陶的要靠着颜家拿政绩,自然不会由着手底下的人胡来。」 香香晒然,原是她钻进了死胡同,太过自轻自贱了。 她抬头看他,一双招人的桃花眼,之前本能的叫她排斥,相处下来却发现他真的很不错,并非所有人都如黎硕一样,自私冷血,不懂感恩。 「秦瑞,谢谢你……」 秦瑞一愣,深深的看了眼香香,抿了抿唇。他想说什么,又有些不好意思,侧头不看她,却发现阿松正盯着他,目光焦灼。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没再出声。 百姓们早得了消息,天刚亮便结伴出门准备领粥与馒头。香香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心中尤为感慨,不管世道如何,能以一己之力助人,总是件叫人高兴的事情。 秦瑞小声说道:「这回咱们布行领头,刘家等几个与东家关系好的也都有参与。只是新远布行那儿,据说有衙役前去劝说,他们也没答应,什么都没出。」 香香挑了挑眉,这件事并不值当秦瑞单独提出来,那么肯定是有特殊的事情了。她沉吟片刻问到:「你的意思是说……今日会有问题?」 小寒蹭蹭跑过来问道:「姑娘,粥煮好了,是现下就开始吗?」 秦瑞轻轻抬了抬下巴,看着南边说道:「你瞧,那边那么多百姓,看情况可不像是周围乡镇的人。」 香香抬头一瞧,却是一惊,那些人一看就分明。周围的百姓虽则困苦,却不至于衣衫褴褛。 那群人,是流民。 秦瑞嘴角又不自觉绷紧了,眼中带着一丝懊恼,说道:「那是岐山过来的流民!」 说完,他走到粥棚前喊道:「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听我说!今天是第一天施粥,我们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请大家不要拥挤,排好队!」 百姓们越来越多,瞅着面前的大古与蒸笼,数量却是不够的样子,都有些惊慌。 前面先到的百姓说道:「我们先来的,先发给咱们吧,快发给咱们吧!」 后面的百姓听到了,慌忙说道:「大人,不是说人人有份的吗?我们也不知道要分先来后到啊!」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哎呀算了算了,听天由命吧,后日咱们半夜就过来排队!」 「这不行啊,我老伴病了,指望着端碗粥给他好生补补……」 「怎么搞成这样,我背着娃,这样冷的天,如何能半夜跑来排队啊。」 「是流民,是流民来抢食!」 「凭什么?这是咱们荷香县的,是颜老板心善开了头,知县大人亲自安排的,凭什么叫外乡人占了便宜?」 …… 百姓们喧哗的声音越来越大,衙役们将他们拦住,忙得焦头烂额。 v第23章[01.29] 捕头大喝一声:「谁敢闹就把他抓起来,免费给你们喝粥,还不乐意了?」 官爷发了话,百姓们自然是敢怒不敢言。 秦瑞走到捕头身边说道:「大人,第一天,难免有疏漏的地方,此刻恐怕还是要拿个章程出来,不然咱们也没法子继续是吧?」 捕头眼珠子一转,堆着笑说道:「秦掌柜,你知道我是个粗人,叫我抓人镇压闹事的还行,叫我拿个章程,这不是为难我吗?上头没发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办。秦掌柜见多识广,不妨拿个主意?」 秦瑞低声说道:「我就一盘账卖布的,哪有什么本事啊?不过我倒是有个想法,咱们人少不知道怎么办,这么多乡镇,把里长找出来,喊他们来维持秩序。」 捕头一拍大腿说道:「嘿,这法子不错,咱们搞不定,里长总能搞得定吧,叫里长带乡亲们,一个村一个村的领粥。」 秦瑞忙点头说道:「啊,您说得对,我都没想到,可以一个村一个村的领,这就不会乱了。」 捕头乐滋滋的喊人寻里长去了,秦瑞则皱着眉头回到香香身边说道:「你之前说粮食宁可多不能少,可我看着今日流民不少,怕是不够,不如算了,流民本也不是荷香县的人。」 香香看了看秦瑞,见他嘴唇紧绷,心知他不忍,只若是不赶走流民,粥和馒头肯定是不够的。更何况到时候闹腾起来,还是他颜家的责任。 香香勾勾唇,问道:「赶走流民就行了吗?流民被人指了路过来,若我们一味打压,怕是更中了奸人的计。」 秦瑞沉吟道:「流民暴乱起来也是麻烦,那如今怎么办?」 香香眯着眼睛看着粥棚内外等着的众人,示意阿松与小寒过来,说道:「你们去钱庄刘老爷府上,寻刘小姐。小寒,你便说如今我有难处,想请她助我一旦大米。」 刘家是荷香县最有钱的,这回颜家出了风头,刘老爷心中不悦,只肯出些银钱,旁的一概不愿意管。但香香之前去求过刘小姐,她自认为是个知心大姐,又觉得香香与她同是商户女,当然要惺惺相惜。 偏偏刘老爷与颜老爷一般,都是个万分宠溺女儿的,便睁只眼闭只眼,由着女儿去了。 安排好一切,香香走到粥棚前面,示意大家噤声,说道:「乡亲父老们,今年岐山大旱,我们荷香县影响甚大。幸而知县大人身为父母官,愿全力带领我们,走出困境。其实我父亲早有施粥之意,奈何没个章程,难免纷乱不均。 如今好了,有官爷们帮助咱们,请大家不要乱,按照秩序领粥,人人都有!这一回还多亏了刘家梁家盛家梅家,还有县城好多热心的商户,若没有他们,咱们颜家也是独木难支。」 纷乱的百姓稍稍安定些,听颜家大小姐这般说,倒也感叹,觉得生在荷香县也是不错的,至少这些商户们还算有良心。 只也有百姓担忧,忍不住问道:「小姐言说人人有份,可是有那么多流民,若分给他们,我们不够吃,若不分,万一他们上手抢可怎么办?」 香香示意大家安静,又说道:「稍安勿躁,请大家传话到后面,告诉流民,我已经着人去请刘家帮忙,再运一石大米过来……」 百姓们听说自己能领到粥和馒头,再不争抢,只焦灼的站在原地,等着里长们一个一个上前登记,喊道哪个村,那个村的村民便一阵欢呼。 秦瑞皱眉说道:「香香,今日解决了,岐山那边若得了消息,只怕是流民会越来越多,咱们恐应付不来啊。」 香香眼神也有些暗淡,说道:「这种事情原该上面要重视的,只可惜地方官员隐瞒不报,上面还以为国泰民安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陶大人既然上报了此事,总会有人重视起来。」 秦瑞握了握拳说道:「贪官污吏屡禁不止,官官相护又实在太过严重。如今的岐山湛州沆瀣一气,揪成一团,与洛城几个显贵官员勾结,若一句打压,恐伤了大齐元气,若放任不管,脓包越积越大,日后越来越难清理。」 香香诧异的抬头看他说道:「没想到秦掌柜还心系国家,连这些事都知道得清楚。」 秦瑞一愣,自嘲的笑了笑说道:「你晓得我那些朋友,走南闯北,听惯了这些话,倒也能说个一二。」 香香回过头,有些默然说道:「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那些事也不是我们这种人能解决关心的,眼前的事情,才是正经。」 陶成舟虽爱钱,但更爱权。得知第一天施粥的事情,立马上报至湛州,封闭岐山与湛州边境,隔绝流民。又上报朝廷,朝廷即刻增派巡抚前往支援,岐山官员也纷纷效仿荷香县施粥赈灾。 如此既解决了岐山流民之患,朝廷又大力褒奖湛州官员,尤其是荷香县。陶大人是受褒奖的头一个,连着数天都是乐不可支,对颜映富更是奉为知己,再不见从前的鄙夷之色。 十一月底,荷香县祭祀。每年的这一日,荷香县都要办一场大大的祭祀。道场设有祭坛,安在城东,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出门赶往道场,按照官阶品级,再是有名有号之人,依次祭祀。 原本颜家与旁的商户一起,自成一派,倒也风平浪静没什么特别的。只今年,颜家入了陶成舟的眼,连带着整个商户都得了好,陶成舟带着手底下几个官员,拉着颜刘等数个荷香县最出名的富户,亲亲热热仿佛亲兄弟一般。 香香极是淡定,跟着娘亲往道场赶去,低眉顺眼,很是虔诚。 只小寒嘟着嘴不乐意,小声说道:「哼,咱们今日的礼遇,可都是大把大把的银钱堆出来的。我听说啊,今年老爷挣得银钱,全都贴进去了。」 香香弹了弹她的额头说道:「谨言慎行,往后可得记住了,即便如今有了些许礼遇,也不当胡言乱语,知道吗?」 小寒小声嘟囔一声,到底是听话的点了点头,抬眼瞧了瞧不远处等着自家小姐的陶三小姐与刘小姐,不自觉挺起胸膛——两位小姐身边的丫鬟,可不似自己这般小家子气呢! 刘小姐一把拉过香香说道:「怎的这样慢?最近发现你是越发素净了呢!」 陶三小姐听了这话,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压裙角的玉,她捐出去那些物什,娘亲总会想法子补给她。可颜家却是下了血本,她不由得肃然起敬,颜家与她以为的旁的商家不一样呢。 香香浅笑,解释道:「这个月是我祖母的祭日,该是素净些才对。」 陶三小姐只认为她是寻个台阶下,也不多说,看了看小寒,又说道:「总瞧见这个丫鬟,莫不是你身边就这么一个丫鬟?」 小寒面色有些发红,别说小姐身边只她一个丫鬟,整个颜家,也就他家一房三口人。还正正好,主子下人都一样,夫妻俩带个闺女。算上阿松,颜家也就四个下人。 v第24章[01.29] 香香摇头笑道:「我娘喜静,不喜欢人多。小寒不是丫鬟,我娘身子不好,爹爹便请了门房与厨娘,正巧小寒与我一般大,便陪我做个伴。」 陶三小姐哦了声,也没在意,只想着颜家真节省,独独一个千金小姐身旁,只一个伺候的丫鬟,还只是请来的,不是家生子或者采买的奴籍呢。 刘小姐瞟了瞟后头跟着的丫鬟,她幼时去湛州表姑母家,那才叫气派呢,表姐身边一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仆妇粗使还都不算。表姑母家,也就是多了几家铺子而已呢。 不多时,女儿家们三三俩俩,便都聚集过来。陶刘颜三个站在中间,剩下的分了两派,一派是官员家眷,一派则是商户家眷。虽然陶颜两家好的跟什么似的,其他官眷心中还是有些膈应——谁都不愿意真的跟商户女走在一处,唯恐她们身上的铜臭染到自己身上。 黎妍便跟在官眷那一边,走在最后头,因她哥哥考中了秀才,好歹是得了些颜面。 只是看着正中心的香香,她的嫉妒又止不住冒出酸气来。一个商户女,凭什么人人都喜欢她? 最近颜嫤姝的风头可是出够了,黎妍早就听哥哥说了,之前哥哥去与颜老板商量救济乡邻的事情,颜老板只字未提要施粥,结果没过几天,官府便贴了布告。 真真是好心机的一家人啊。 心中的嫉妒变成恶鬼,藏也藏不住。黎妍面上倒是温和,语气亦是柔软:「这些日子,嫤姝姐姐功劳可是大得很呢,咱们荷香县,嫤姝姐姐算得上是头一个!」 香香抬眼讥讽的看了看她,只抿唇一笑说道:「总要有个牵头的,怎能算我的功劳?若论功劳,在场的姐妹们人人都有,尤其是陶三小姐,陶三小姐,若不是您起头,百姓们怕是有些艰难。」 香香起了个头,贵女们忙一个接一个的奉承起来。 黎妍磨磨牙齿,小声说道:「阿谀奉承!」 只偏偏这会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家伙儿正好都没出声,便显出黎妍的声音格外大。 黎妍慌忙解释说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在场的贵女,再没有肯理会她的。连几个寒门少女也往旁边站了好几尺,生怕旁人以为自己跟黎妍是一伙的。 香香心中冷笑连连,真是蠢货,何必与这样的人多费唇舌。 她侧头看看旁的女儿家,笑着说道:「盛妹妹的这枚金钗真是好看,瞧着模样,似乎不是惯常有的。」 盛姑娘骄傲的抬起头,冲香香点点下巴说道:「颜姐姐眼光真好,这是洛城如今最时兴的款式,叫做鹊头钗。」 女孩儿最喜衣衫首饰,因着这阵子赈灾,百姓们都过得抠嗦,她们也不敢大肆炫耀。如今香香起了头,便又都叽叽喳喳谈论起来。 我的裙子好看,你的衣裳时兴,她的玉佩精致,她的簪子华丽,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黎妍擦不上话,急红了眼,口不择言说道:「颜家果真满身铜臭,整个人都钻进钱眼了。」 刘小姐觉得这话似乎将她也带进去了,当下挂不住脸,想要好生分辩分辩,香香一把拉住她摇摇头。 香香沉声说道:「许是黎家小姐觉得银钱臭不可闻,我生在商家,不能改换门庭,倒是觉得银钱没什么味道。只是人人吃住行用,样样都需要银钱,可见银钱总是个好东西。我颜家的确有些小钱,那都是我祖父爹爹辛辛苦苦一分一毫挣来的。在我看来,比那些好逸恶劳,好吃懒做却整日盯着旁人口袋的人,不知道要好多少。」 这话一出,所有的贵女都哈哈笑起来,不掩面上讥讽之色。整个荷香县,谁不知道黎妍她爹,正是那个好吃懒做,觉得所有人应该供着他的懒货? 黎妍愣怔半晌,哇的一声哭起来。 刘小姐不耐烦的说道:「怎的如同三岁娃娃一般,说不赢别人,便要大哭一场,难不成还有大人给你糖吃?」 盛小姐笑道:「刘姐姐说错了,黎家哪里有银钱买糖吃!」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黎妍又急又羞,偏又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黎皓不知道从哪里钻进来,气急败坏指着香香骂道:「你不知廉耻!一个女人天天抛头露面,仗着家中有几个臭钱,便眼高于顶,鼻孔朝天!我黎家乃书香世家……」 只这些话,便得罪了在场不少人。因香香这阵子常在外施粥,百姓们交口称颂,虽则有妇人背地里说风凉话,到底因此事算是知县大人起头,不敢明面上指责香香行事不妥当。而大胆些的女眷,也忍不住借着各种由头出门了。 余师爷的女儿是个嘴快的,当下嗤笑出声,眼中满是不屑:「书香世家?不知道的还以为黎家代代高中状元呢!」 便有小姑娘奉承道:「陶大人中了进士,余老爷是举人老爷,都不曾如此自称。啧啧啧,果真没见过世面,谦逊二字怕是见都未曾见过。」 刘小姐适时的叹了口气说道:「诸位姐妹快莫要说了,颜妹妹这样都被人辱骂,我这还不得叫人说是招摇?」 盛小姐忙道:「刘姐姐听旁人胡说,在场的姐妹怎的都不觉得我们招摇?偏就那个拼命想攀高枝的,又自个儿没本事达到的,才会满眼只有旁人的不是。」 余小姐自持学识不错,当下也是冷笑继续说道:「想不到黎家竟是这般忘恩负义之徒,你们父亲好吃懒做,若非颜家相助,你们兄长哪有机会入场?果真升米恩斗米仇,人心难测啊!」 刘小姐接口道:「余姐姐说得是呢,听闻那黎大公子现下还在寻人资助,想上书院温习备考。只这个样子,我家可是不敢资助呢!」 余小姐原本比刘小姐要小一岁,只听刘小姐尊她一声姐姐,当下也缓和了神情,对着刘小姐温和一笑。 其他商家女儿纷纷表示自家也是不敢资助那黎硕。 黎皓气得鼻孔微张,怒道:「仗势欺人!仗势欺人!」 v第25章[01.29] 香香见他们是自取其辱,也懒得多周旋,便冷声道:「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们若无势,还不晓得要被你家欺负成什么样子。」 黎妍到底懂事些,见他们惹了众怒,又见弟弟板起脸来还想要再辩,连忙一叠声的道歉,拖着弟弟灰溜溜的走了。 许是有了同仇敌忾之人,在场的小姐们倒是围成一团,从前的楚河汉界,暂时也不复存在了。 正式祭祀开始,倒是又冗长又无聊的,前世的香香是呆不住,早早的便要摇头晃脑,又不敢与旁人家的小姐一般先偷偷溜走,只呆笨的支撑着。 经历过一世,倒是定力十足,眼睛微眯跪拜行礼,一丝不错。小寒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两颗薄荷制成的糖,眼疾手快塞进香香嘴里,叫香香混沌的脑袋瞬间清明了。 香香侧头看小寒,见她满脸得意,不由得也笑了。 小寒吃了薄荷糖,有了些精神,更是跪不住了,左顾右看,突然碰碰小姐说道:「姑娘,二店的阿满来了,他来做什么?」 今日家家户户祭祀,阿满是外乡人,原是不需要过来的。香香下意识的回头,瞧见阿满抓耳挠腮,脸涨得通红,勾头拼命往场内瞧。 香香心中一个咯噔,阿满人老实,不晓得变通,并不被爹爹与胡伯伯看中。只香香晓得他的性子如此,便着意关照了些,除了小寒,算是手中最得用的人了。 香香寻了个机会撤出去,轻轻走到阿满跟前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阿满忙点头应道:「姑娘,老常那儿出了点差错……」 香香皱了皱眉头,常叔是管理仓库的,振兴布行三家店虽则自己有小库房,但在二店附近,有个大仓库。每个店所需的布匹,也都是从大仓库里调配。 仓库由常叔打理,平日爹爹没空,便是秦瑞前去管理。 阿满显然是奔跑过来的,抹了把汗,继续说道:「今日不开店,我便去库房帮老常盘货,发现有一批货品,全被人换成了次品……」 香香回头看看道场,一时半会,祭祀还结束不了。爹爹如今算是知县大人面前的红人了,定然没办法提前走。 香香下意识的问道:「秦瑞呢?」 阿满愣了愣,摇头说道:「秦掌柜早上说是有事,去库房看了一圈就走了。」 香香脸一沉,想到前几天小寒不满的抱怨,说是秦掌柜最近经常往天悦楼跑。 阿满心中一紧,小姐长得美,平日又很是温柔,与他们说话都是轻风细雨,没想到沉下脸的模样这般有气势,叫人不自觉噤若寒蝉。 小寒见状,忙拉着香香小声说道:「姑娘,老爷这会儿不得空,常叔肯定处理不来,不如姑娘先去看看?」 香香点点头,带着小寒走到马车处。阿松坐在车前打盹,香香她们走近了,他都没发觉。 小寒推推他说道:「嘿,你哈喇子都流了一地!」 阿松一个激灵,忙擦擦嘴角,发觉是干的,这才不大好意思的看着香香,连声道歉:「姑娘,是我的不是,没想着姑娘这样早就出来,就……」 香香心情不好,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昨夜做贼去了?」 阿松一愣,摸摸脑袋说道:「不是……昨晚秦掌柜做东,喝了几杯……」 香香脸色更难看,只憋闷着上了车,一把摔下车帘。 阿松莫名其妙的看了看车帘,又看了看小寒,小声问道:「姑娘今天……怎么了?」 小寒白了他一眼说道:「好好当差便好好当差,没事喝什么酒?若是姑娘急着出远门,岂不是连个驾车的人都没?」 阿松更摸不着头脑,姑娘最远的便是去南郊施粥,平时也就在城内逛逛,而且以前他偶尔也喝点水酒,姑娘从不曾给过脸色呀。 小寒觑着香香的脸色,见她面容平静,靠在车窗发呆。小寒忍不住说道:「姑娘,秦掌柜行事一向认真,他……他……」 只小寒自己都说不通了,以前秦掌柜管理二店,接触的都是名媛贵妇,与那天悦楼的姑娘往来也说得通。可如今他管的是一店,都是些平头百姓,还是三天两头往天悦楼跑,真是…… 香香回头看了看小寒,伸手拍拍她的头说道:「说什么呢?我是在想仓库的事情,货品被换定然是人为。爹爹细心,每回到货都会与秦瑞一起仔细清点,不会弄岔的。」 小寒点头应道:「可是常叔一向负责,他无家人,除了养狗,也没啥爱好,又不喜欢到处溜达,谁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换货呢?」 香香皱皱眉头,说道:「仓库的钥匙,除了爹爹和常叔,便没人会有了,常叔出门也会检查库房上下,将门窗锁好,若门窗有损,他会及时发现,立即上报。如今到了盘点,才发现货品不对,一定是有问题。」 小寒沉吟片刻,说道:「老爷与秦掌柜精明得很,症结一定是在常叔身上,咱们这会儿也琢磨不透,不如先去问问情况!」 香香勾唇笑了笑,说道:「小寒长大了,也懂得冷静下来分析分析情况。」 小寒一愣,抬头瞧着香香,见她面容虽是冷静自持,只靠着墙闭着眼,眉宇间却有一丝愁绪。 小寒有些不忍,心道那秦瑞如此相貌,寻常女子只怕是瞧他温柔的眼睛,便会沦陷进去,何况他对小姐,总是格外不一般些。 她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姑娘若是难受,往后便不去一店好了……」 v第26章[02.04] 香香睁开眼,有些自嘲的笑起来,说道:「我没有难受,我是笑自己傻,吃过一次亏的人,竟然还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小寒以为她说的是黎硕,只低头没做声。香香眉宇间的愁绪却都散开来,她重活一世,不是为了重蹈覆辙的。 秦瑞与她,本就什么都没有,因她是他主家,多得些关心也是自然,是她想得太多了。 可见前世今生,这见了面皮稍白嫩,心就忍不住动一动的毛病,是改也改不掉呢! 马车到了仓库,阿松小心翼翼的扶小寒下来,转头忐忑不安的去扶香香。 香香温和一笑,冲阿松点点头,又叫他迷糊了,上车前姑娘不是才生了气的吗? 常叔远远见着马车过来,眼睛一亮,待看到下车的是小姐,脸上又愁苦了几分。只脚不停歇,急急的迎了上来。 香香与他并排走着,问道:「常叔莫急,慢慢说与我听。」 常叔如何不急,到底耐着性子小声说道:「今日想着店铺都没开张,阿满他们有空,便过来与我一起盘盘帐——昨日与老爷秦掌柜都说过的……」 香香点头说道:「我知道,往年也会趁这个时候做个盘点。秦瑞既然知道,怎的没过来?」 常叔说道:「原是过来了的,不过姑娘也晓得,今年掌柜们换店那阵子,盘点了不晓得多少回。所以今日的盘点只是粗略算算。秦掌柜一早便过来瞧过,见我们人手也够,他又有事,便先走了。」 香香心中浮起一丝烦闷,平复了会心情才问道:「常叔,如今咱们布行除了胡伯伯,便是你来的年岁最久,这事儿,你是怎么想的?」 常叔苦恼的说道:「姑娘,等您过来的这大半时辰,我也想了许久,按道理不可能啊。我吃住都在仓库……还有小黑,姑娘您知道的,便是老爷或者您亲自过来,小黑也要狂吠许久的……它只认我……」 阿满在后头忙接口说道:「是呢,可门窗都好好的,不像是撬门过来的啊。」 他们一起进了仓库,另一名伙计阿诚正死命拖着小黑,不许它乱吠。 香香没理会他们,径自进去,见零散在桌面上有好几匹布,看样子这个就是被换的布匹。 常叔忙将香香领到里面,指着一面货柜说道:「姑娘,这是洛城的新品,洛城的货,咱们这儿一向卖得好,这回进货也多,这还剩的半扇货架都是的。我今日晃眼一看,觉得有异,这才取下来细看,发现竟然全都被掉包了。」 香香端详着货品,那布料有四五种花色,光是这样看下来,都是美轮美奂的。今日陶三小姐身上的料子,恐就是这一种了。 常叔取来一小块布,说道:「姑娘您看,这是之前送的样品,有好多块。秦掌柜当时拿着这样品,很是欢喜,言说一定能大卖,故而我拿着细细端详过,不然今日定然还瞧不出来呢……」 香香仔细对比两种布,倒是微微松了口气。被换的布匹也是好的,不过品质上次了一等,看样子换货的人担心他们早早的察觉,这才不敢全然换成次品。 常叔面色难堪,连声道歉:「姑娘,我是怎么也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可这的确是在我手上出的问题,说来说去,还是我监管不严所致啊!」 香香摆摆手说道:「如今说这些没用,现下最要紧的,是想法子挽救。常叔,我且问你,这些料子已经卖出去多少?」 常叔说道:「这料子金贵,二店拿了四十匹,三店拿了十匹,不晓得卖了多少。一店一匹只做样板,估摸着还在店里没卖掉……」 阿满忙道:「姑娘,二店已经卖得差不多了,昨个儿吕掌柜还说,等明日开门前,让我先来取十匹过去。不过姑娘,这布匹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被换的,才被换的也说不准。」 常叔满脸不乐意说道:「什么叫才换的也说不准,这事儿能猜吗?」 阿满低下头,半晌又道:「姑娘,其实我瞧过这些布匹,也是上好的布,最多……只是价格贵了些而已,应当,没什么大碍吧。」 常叔更是忐忑,摇头说道:「姑娘,秦掌柜常说,咱们做生意最要紧的是实诚,而且采买这种布匹的人家,非富即贵,若非富贵,那就是有要紧事才会买这样贵重的,这事儿若是被人发现了,岂不是砸咱们自己的招牌?」 香香笑了笑说道:「常叔说的不错,这事儿还是多亏了常叔,若再晚些时候发现,可要出大乱子了。」 常叔一愣,问道:「姑娘这话怎么说?」 香香说道:「今日与陶三小姐聊天,她神神秘秘的说是腊八陶家宴会,嘱咐我收拾打扮整齐去参宴。他们家的宴会,要我收拾打扮做什么?我思来想去,估摸着是洛城下达赏赐,届时陶大人定会抬举爹爹。」 小寒恍然大悟,说道:「看样子是有人早早的布下局,只等着那天,叫老爷好好出一回丑!」 香香围着仓库走了一圈,问道:「其他布匹可有异常?」 常叔说道:「我发觉这批布料有问题,立刻全都复查一遍,其他的都没有问题。姑娘,我们这要怎么办?」 香香说道:「现下不能怎么办,晚上等三位掌柜都回来,再做打算。不过今日的事情,谁都不可透露半个字,明白吗?」 常叔满面愁容,点头应道:「姑娘放心,从今日起,我绝不离开仓库半步,一定将它守好!」 阿满与阿诚,一个是二店,一个是三店的,都是这半年来香香看好的人,家中贫寒但是简单,从山沟里走出来,老实得很,不必担心他们。 阿满犹犹豫豫,抬头数次看见香香皱眉,咬牙上前说道:「姑娘,我觉得二店的阿列……似乎有点问题。」 常叔一愣,说道:「阿列?不会的不会的,那孩子老实,这些日子常上我这儿来陪我,他爹娘我都认识,就住在南街,是多年的老伙伴了。」 香香问道:「这些日子常上你这儿来?往前他来得多吗?」 v第27章[02.04] 常叔不好意思的说道:「姑娘,实不相瞒,上个月底下雨,我去溜小黑,不知怎的撞到一辆马车了。人是不打紧,腰扭了下,那之后阿列便经常过来陪我,帮我整整货,遛遛狗,有时候带些卤味给我。」 香香点点头,又问阿满:「你说觉得阿列不大对,是如何不对?」 阿满摇头说道:「我也说不上来,我跟他一个铺困觉,他这阵子总是睡得不好。白日里上工,也总是出错,吕掌柜骂了他好多回了……」 香香细细琢磨一番,说道:「阿列原是秦瑞招进来的,也很受秦瑞的器重,吕大哥接手二店,也是屡屡夸赞,说他做事认真负责。」 原本香香打算培植自己的人手,最先看中的便是阿列,只阿列家有两个姐姐三个兄弟,两个弟弟都不是靠谱的。香香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寻家中简单些的人口,这便看中阿满,虽说粗笨了些,但耿直本份,且在荷香县无依无靠,拿布行当自个儿家。 说话间,秦瑞走了进来,他似很急切,衣摆都皱起,与平日讲究的模样甚是不同。 他疾步走到香香身边说道:「我已经听说了,这事是我疏忽大意,我那儿只有一匹真品,没想到有人会在库房,来一招偷梁换柱。」 香香见秦瑞回来,心中不自觉微安,仿佛有了依靠。只他一走近,香香便闻到一股女人的脂粉味,她瞬间脸色全都变了。 前世她肯在黎家吃那么多苦,无非是为了年少初心,感情为上。总以为黎硕是爱她的,甚至纳了妾室,也想着黎硕是为了子嗣不得已。 可后来,黎硕归家越来越晚,甚至于完全不去她房里。她后知后觉,直到爹爹横死前不久,黎硕上峰暗示,将要调他去洛城,他才去她房里,想要她回娘家要些银钱给些孝敬—— 黎硕身上的脂粉味,却是盖也盖不住,她如何还能自欺欺人,如何还能以为他不过是公务繁忙? 香香屏住呼吸,往后撤了几步,说道:「最受影响的当是二店了,吕大哥昨夜回乡探亲,估摸着要晚上才能回来。」 秦瑞怔怔的看着香香,见她脸带异色,心道莫不是生气他今日不在?于是忙解释道:「我今天有些私事,故而不在这儿,得了消息便立刻赶过来……」 香香嗤笑一声说道:「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孤儿,哪里有多少私事?想必是来了友人……」 秦瑞刚想点头,便听香香接着说道:「需得去那温柔乡中好好叙叙旧呢!」 秦瑞脸色大变,只愣怔的看着香香,脸上满是慌乱。 就这么一瞬,香香回过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我开个玩笑——」 她走近两步,踮起脚拍拍秦瑞的肩,又笑道:「怕是要辛苦你一趟,去二店查查货品。」 秦瑞沉默片刻,点头说道:「我刚刚已经去了二店,查了查剩下的那些货,果真都是被换的。现下也无从去查,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换的。」 香香略略沉吟,说道:「既然查不清楚,索性就不查了。秦瑞,明日一早,让吕大哥与胡伯伯查清楚,这些布匹都卖与谁了。」 秦瑞点头说道:「买这些布的都有些来头,查一查总查得清,这些日子一店没什么生意,这件事便交给我吧。只查清之后,要怎么做?」 香香说道:「两个方案,一个是等真品到了,再给他们送去,这一批货品也是他们的。若不愿意的,将银钱退给他们,之前的布随他们处置。」 常叔一惊,摇头说道:「少东家,这样一来,咱们亏损可就大了啊!」 香香说道:「别人既然有备而来,我们就别想全身而退。他们选的时机好,为了施粥的事情,我们出了这么多银钱。若是这次全赔,明年的周转都难,但若不全赔,名声就毁了。」 小寒咬牙切齿说道:「真真是好算计啊!姑娘,不然我们与客人说说,不要全赔,那些都是熟客,想来也能理解一二啊!」 香香摇摇头说道:「熟客?有好处自然是熟客,落难的时候,他们只会担心自己的利益。这事情,也不必再说了。」 秦瑞深深看了眼香香,问道:「染坊开业在即,若这么做,莫非你打算,染坊延后开业?」 香香呷了口茶,对刘小姐笑了笑:「上等的碧螺春,便是我这个平日不大喝茶的人,都能尝得出来。」 刘小姐只有些尴尬,探头往外面看了看,勉强笑道:「我爹爹今日事情多……颜妹妹莫要见怪。」 香香摇头说道:「刘伯父与我爹爹是至交,我又怎会见怪呢?」 刘家与颜家关系不错,至交却远远谈不上,但香香要如此说,刘小姐也便默认了。 等了半注香的时辰,刘老爷才姗姗来迟,脸上带着些许笑,也有些许不耐烦。 香香站起来行了礼说道:「伯父事多,嫤姝来得不是时候。」 刘老爷会说客套话,只笑道:「香香哪里的话,如今你父亲可是荷香县一等一的红人,我当然也要往后让一让了。」 香香抿唇浅笑,刘老爷是个圆滑的,自不会为了这件事儿嫉妒这么久。这么说的意思,只是觉得如今颜家势大,竟然叫她一个闺阁女人出来说话。 香香又行了礼说道:「今日倒非爹爹的意思,是我自个儿的想法,想与伯父做个生意。」 刘老爷哦了声,打量了香香一眼,这些时日,他对颜家这个独生女也有许多了解,有胆识有魄力,可女儿家究竟是女儿家,终究是不如男人的。 香香知他心中所想,并不介意,只说道:「我们家布行,开了也有二十三年了,我爹爹那个性子,刘伯父最是清楚不过了,这生意哪里有做得完的?偏生荷香县说大,也就这么大,心有沟壑,力不足兮。」 刘老爷点头算是应了,耳朵却不自觉竖了起来。生意人哪会嫌钱多?只他身体一向不好,出不得远门,之前与舅兄合伙,将钱庄开到湛州去,舅兄转头却将他给蹬了。他便也歇了离开荷香县的心思。 v第28章[02.04] 也不是没想过就在荷香县做旁的生意,但虽说都是生意,两种之间区别也是极大的,一来二去,便算了,左右荷香县这么大的地方,他人脉关系都是硬的,钱庄当铺开得好,便不做旁的打算了。 香香这么一说,他的心思活络起来,老颜是个靠谱的,他若是想做生意,给些支持也不错,日后自己的好处也少不了。 香香见他意动,单刀直入道:「实不相瞒,我早早的便做好了打算,想明年开年,开一家染行。」 「染行?」 香香点头说道:「不错,我了解的是,如今湛州只有一家染行,且只染些寻常的料子。之所以我家生意不错,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洛城蜀中最时兴的衣料,都能很快运送过来。只订货发货到收货,再快能快到哪里?」 刘小姐眼睛一亮说道:「所以香香你打算自己染?」 香香笑起来,点头说道:「刚好我爹爹在蜀中与洛城有些人脉,人手早就定好了。」 刘小姐问道:「既然万事俱备,香香此次来,是打算做什么呢?」 香香看了看刘老爷,又起身行了礼说道:「既然是在伯父面前,嫤姝也不转弯抹角了,我祖父愿意从头做起,我却不愿意。既然要做生意,便做大做好,我有信心,颜家也能撑得起。今日过来,是希望伯父能帮我些许。」 刘老爷眼神微闪,咳嗽一声说道:「香香啊,前几日布行的动静那么大,我也有所耳闻。你们布行弄错了一批货品,量大且名贵,这一下子不说别的,布行这几年的生意,怕都是白做了吧?」 香香也不隐瞒,说道:「刘伯父果真心细如发,这回吃了个暗亏,是我们太大意了。不过且放心,颜家到底也还有些根底,只要不倒,回过神也不是个难事儿!」 刘老爷说道:「那是自然,可这回神也不是一刻两刻的事情。」 香香诚挚的看着他说道:「若须臾便能回神,今日嫤姝也不会求到伯父面前来。」 刘老爷沉吟许久,默不作声。刘小姐却有些澎湃,听香香的意思,这新开的染坊,竟是她自己来开,而非颜家叔叔? 香香敛眉继续说道:「染坊一事,我已经安排妥当,这阵子已在择选地点了。蜀中与洛城的调色师傅开春了就会过来,若此刻推迟,即便师傅体谅,恐怕也等不得。故而嫤姝思来想去,只能来寻刘伯父帮助。」 刘老爷上下打量香香,见她不卑不亢,既无自家女儿那样的骄矜之色,亦不是寻常女孩儿胆小怕事的模样。若身为男儿,颜家老弟倒是有福了。 刘小姐见香香话都说到这里,忙冲着爹爹撒娇:「爹爹,商家上哪里都叫人瞧不起,若咱们自个儿不扭成一股绳,迟早被人给吞了。颜叔父眼光一向好,香香承其衣钵又怎会差?再者,刚刚香香也说了,颜家根基在此,区区一个小染坊,也不至于大动干戈,不过是手头一时不宽裕罢了。咱们钱庄比之……」 刘老爷听女儿恨不得将家底都抖出来,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到底是软了心肠,假装喝了口茶说道:「香香啊,我是拿你当亲侄女,这等小事原也不该推迟。只你也知道因为施粥一事,咱们……咳咳,我家也出了不少力……」 香香听他如此说,当下明白他已经是答应了,忙笑道:「刘伯父不说,嫤姝也是明白的。嫤姝在家与爹爹掌柜们提了个章程,这便给伯父瞧瞧,若有不妥当的,咱们再商量重新改过。」 说罢,示意小寒取出宣纸,只见数张纸都已经写满了,显然是有备而来。 刘老爷拿过纸细细看了,更是大吃一惊,说道:「所以你并不是来借钱,而是希望我们合伙开这个染坊?」 香香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刘伯父,若单纯借银钱,我爹爹来便可。因染坊的生意,是我的主意,我想既然有求于伯父,不妨先将我的诚意拿出来。当然了,伯父若是并不感兴趣,回头我爹爹过来,与您核算核算借些银钱的事情亦可。」 刘老爷捧着纸,愣怔许久,再抬头却是咬咬牙说道:「不必,伯父我信你一回!」 香香出了门上了车,额上的汗却滴滴滚落。前世今生,她与刘老爷并不熟悉,只接触过刘小姐刘婷数次。 可是染坊是她的第一个希望,若不赌一把,她如何能甘心?这世道对女人实在是太过苛刻了,譬如她整日抛头露面,娘亲在家里便唉声叹气,深觉将来寻不到好婆家。 可哪里又是真的好?一般人家瞧不上商户且不提,哪怕是嫁进商家,也不得出门,只能寻些差不多的妇人,谈谈你家儿女乖巧听话,他家妾室恃宠生娇。 一辈子如此,有什么意思? 她重获一场,当然是希望活出不一样的。嫁人,不在她想法之内,若能将布行与染坊开到湛州,便能很满意了,又何必要依靠男人,叫男人觊觎她的财产? 独独女子不能立户,却是是个难事儿,若实在不行,还是得寻个上门婿才好。上门婿嘛,当然不能约束她,还得懂她理解她,最好是在生意上能帮得一二,若是面皮再白嫩些那就更…… 香香脑中浮现出秦瑞的脸,一下子慌了神了,怎么回事,那种勾三搭四的男人,想他作甚?不许想不许想。 正在这时,小寒碰了碰她说道:「姑娘,秦掌柜来了!」 香香唬了一跳,弹跳开来,不悦的说道:「胡说什么……」 说话间,秦瑞已上了马车,只守着礼没进来,见香香面色有异,以为她是被刘老爷拒绝了,便安慰道:「别担心,回头东家与我再去说说,实在不行便借些银钱,刘老爷审时度势的功夫很不错,不会全然拒绝的。」 香香低头不语,其实她提议与刘家合伙开办染行,爹爹原是不同意的。一则他单打独斗惯了,不喜欢与人合伙,二则总担心万一失败,这风险转嫁给旁人似乎不好。 后来是秦瑞三言两语,似乎对她极为有信心,这才打消爹爹的顾虑。 秦瑞总是这样,贴心知心,是她两世遇见的最合心意的人。 小寒说道:「秦掌柜太小看姑娘了,咱们姑娘这般优秀,怎么会失败呢?刘老爷很满意,决定寻个时日与咱们老爷好生商谈呢!」 秦瑞点点头,又打量香香一番,却只踌躇说道:「香香,商谈之事恐怕得缓一缓,张家出了点事儿。」 香香眼皮子一跳,心慌意乱的抬起头,张家在柳絮乡,是香香的外祖家,外祖父外祖母早年过世,两个舅舅尚在。也不远,若乘坐马车不过半天便能到。 v第29章[02.04] 秦瑞沉吟着说道:「听说是你大舅父出了事,你娘急急忙忙,收拾东西打算去瞧瞧。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这个节骨眼上,东家与你都忙碌得很……」 香香心中大乱,前世有这么一遭,当时颜家可算得上是奸商的代表,据说就是因为这个,大舅父与人起了争执,被人从摊上拾起杀猪刀砍了手…… 后来虽说没有大碍,但舅父是杀猪的,伤了手如何还能干活儿?也因为这件事,大舅母对颜家越发看不惯,又整日辱骂二舅一家,言说亲兄弟也不见有个拉扯。再后来,两个舅家与颜家算是彻底断了来往。 只今生颜家没有臭名昭着,怎的大舅父还是出了事? 秦瑞放下车帘,示意阿松尽快赶回去。 小寒小声安慰道:「姑娘别担心,大舅老爷性子直了些,人却是顶顶好的,好人好报,不会有事儿的。」 香香眼泪直往外冒,说道:「好人好报?若好人有好报,我又怎会落得如此……」 她及时忍住,前世爹娘与人为善,她亦如此,可是那些恶人却并不与她为善。好人好报的话,她才不相信,她只希望爹娘好好的,亲近的人都好好的! 小寒伸手抚她的背,递过一方帕子,小声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香香也不接帕子,扯了袖子狠狠的擦了一遍脸,衣袖上的绣纹刺得脸生疼,她也毫不在意。一把抓住小寒的手,咬牙切齿说道:「小寒你记住,没有长出牙齿的善良,不是善良,而是软弱!」 小寒傻楞楞的看着小姐,却是压根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秦瑞坐在阿松身边,不自觉的回头看看,隔着车门车帘,心中很是好奇,香香似乎受过极大的伤害。 他直觉感到那伤害来自黎硕,只黎硕那人虽则心机深些,究竟还年轻幼稚,不至于伤她至此啊。莫不是有什么事情,是他甚至颜映富也不晓得的? 阿松侧头看了看秦瑞担忧的目光,轻轻咳嗽一声,见他还不回神,叹了口气,专心赶起车来。 马车一路回了颜家,香香来不及叫人扶,自个儿跳下马车拎着裙子往家里跑。一直跑到爹娘房内,见娘亲在收拾东西,爹爹在一边帮忙。 香香赶过去问道:「娘亲,大舅父怎么了?」 张玉英一愣,香香自幼养在深闺,不爱走动,有有些清高,甚少与两个舅父来往。没想到这回听大舅父出事便这般焦急,果真亲情血脉是不会作假,关键时刻总是能见真情的。 她安慰说道:「香香不用担心,想来是不小心受了点伤,我这便过去瞧瞧。」 香香眼皮子一跳,皱眉思索片刻,刚刚只顾着回想前世大舅父的结局,现下却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漏掉了,可是又着实想不起来是什么事儿。 张玉英见她神色不好,笑道:「我知道,你与你爹爹一样,是觉得这个时候出门,到你舅父那儿太晚了不安全。不用担心,你苗婶陪我去,街口罗师傅送我去,你爹爹还喊了两个伙计。」 听到娘说罗师傅,香香眼皮跳得更厉害了,只越用心想越想不起来。爹娘若要出远门,都是喊罗师傅送的,可她印象中,后来爹爹出门,似乎再没喊过罗师傅。 香香按住狂跳不止的心口,抓住娘的手说道:「娘,让阿松送,我陪您一起去。」 小寒收拾东西,香香摆手说道:「就带两件衣服,张家表姐尚未出嫁,若不够,穿她的便好。」 小寒一愣,说道:「姑娘向来都不穿人家穿过的旧衣裳的……」 香香将多余的衣衫首饰都取出来,心道前世后来,她稍好些的衣服,都是黎妍穿旧了不要的,哪里还有那么讲究? 何况她总觉得这次的事情有些奇怪,只盼着早些出门,能早些探探究竟。 小寒跟在香香后面絮絮叨叨:「可我从不曾离开过您,不然还是带我去嘛?您身边连个丫鬟都没,那怎么行啊?」 香香摇头说道:「你别去了,你娘陪着就够了,你爹爹腿脚不便,我爹又忙,若忙起来无人照顾我也不放心。」 小寒想了想,发愁的说道:「是,马上腊八了,店里也忙,施粥的事务也忙……」 香香拍拍她的脸说道:「乖,要听话哦,我拿你当亲妹妹,有什么事情你也要我处理一下好不好,若是不懂的,就去问秦瑞。」 小寒心中感动,羞涩笑了笑说道:「我知道,小姐在人前也不肯承认我是奴籍……只小姐拿我当妹妹,我不能真的不晓得轻重。更何况小姐行事与男子一般,岂是我能……」 香香捏了捏她的手说道:「小寒,你拿我当什么都不要紧,只是我不缺丫鬟,我缺的是左膀右臂。」 小寒一震,只呆愣在场。 香香抬头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现下出门,到了柳絮乡估摸着天都黑了。 她心中无法安宁,总觉得路上会发生什么事情,但前世的记忆太过久远,又因她后来的日子实在是凄苦,记性也不大好,这些事都模模糊糊。 出了小院子,便见秦瑞迎面走过来。香香问道:「我娘她们可收拾好了?」 秦瑞微微蹙眉,说道:「都收拾好了,我随你们一道去。」 香香摇头说道:「布行事务忙,我爹爹一人忙不开,你还是留下帮我爹爹吧。」 秦瑞跟着她疾走,边说道:「不如我送你们过去,然后再寻车回来?耽误不了多长时间的。」 v第30章[02.04] 香香笑道:「来回最少四五个多时辰,怎的不是耽误?况且柳絮乡是个小乡镇,哪有车马愿漏夜赶路的?有阿松在,你也不必担心。」 她瞧见秦瑞还想要说,忙又道:「说起来这次衣料的事情虽然解决了,但也不能当睁眼瞎,稀里糊涂赔进去这么多。这事儿还需得你好生查查,旁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了。」 说话间便到了外头,香香伸手挽着张玉英上了马车,一起往柳絮乡赶去。 张玉英一壁忧心前头的大哥,一壁看着精神有些萎靡的女儿,心中暖暖的,伸手将女儿搂入怀中说道:「如今你帮你爹爹理事,已经够忙了,还非要陪我出远门,真是不听话。」 香香偎依在娘亲怀里,深深的吸了口气,家里真好,她多希望一切都不会变,她与爹娘,钱叔苗婶小寒,都不再变。她与舅家关系不亲近,略微记得大舅母性子直些,不怎么与她多说话,二舅母倒是喜欢拉着她叙叙家常。 苗婶看着香香这样子,也笑起来说道:「咱们姑娘最是孝顺了,姑娘陪夫人去,也是好意。何况这阵子姑娘忙累,就当出门散散心也好。」 连日的忙碌,紧绷的精神,香香窝在娘亲怀中,被娘亲的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如同儿时一般。她迷迷糊糊,竟然睡着了。 香香做了个梦,梦里她回到了六岁的时候。那时候爹爹和娘亲感情不甚好,娘亲整日哭泣,爹爹却是愁眉苦脸。 娘亲搂着她的脖子说道:「你有个表姨母日子过不下去了,过些日子来咱们家,给香香作伴好不好?」 画面一转,还是那年,她站在后巷,二牛抓泥巴扔她,她哇哇的哭。 后来是娘亲弯腰护着她,被砸了一身泥。二牛娘反倒跑过来辱骂,骂娘亲是不会下蛋的母鸡。 再后来,爹爹来了,那是头一次见爹爹发火,拿着竹条将二牛抽得哇哇乱叫。 爹爹抱着她回家,她听到爹爹说:「香香是我的命根子,谁再敢说她是个命贱的,我就跟谁没完!」 从那以后,爹爹与娘亲的关系好起来了,她也一直没有弟弟。而那个所谓的表姨母,她从不曾见过…… 车身一震,香香震醒了,才发现还躺在娘亲怀中呢。 她也不起身,只伸手搂住娘亲的腰说道:「娘,我们都要好好的。」 张玉英爱怜的笑起来说道:「我们本就好好的,你可是担心你大舅父?」 与娘而言,她每年都要陪着娘去舅父家中拜年,也不过近一年未见。可前世今生,她有十三年不曾见舅父了。 甚至于舅父一家人的模样,她也不记得了。前世嫁入黎家之后,再不曾听到张家任何消息。 马车又是一颠,苗婶掀开车帘瞧了瞧,皱皱眉说道:「天儿说变就变,怕是一会儿会有雨。」 香香心中咯噔一下,下雨是正常的,可她就觉得苗婶这话,似乎不吉利。 阿松原在赶车,听到动静笑起来说道:「婶子放心,不会下雨的。这几天天气都不错,就是这路,难走了些。」 苗婶笑道:「是,有一段山路,岐山那边不太平。」 阿松亦抬头看看天,说道:「天色晚了,夫人姑娘请坐好,我赶快些。」 苗婶瞧见香香紧张的模样,安抚的说道:「姑娘莫怕,往来这么多年,也没见出什么事儿。往西边去也就这么条路,这么多人来来往往……」 香香只听到自己的心砰砰乱跳,从前娘亲去张家,都是一大早出门,歇一晚上,第二天才回来。白日里来往的人不少,可也没什么人傍晚出行的。 阿松的车马狂奔飞快,香香险些坐不稳,电光火石之间,突然大吓。 她想起来了,前世就是今天,岐山过来的山匪劫了娘亲的马车。 之所以她先前想不起来,只因娘亲到底无事,好似被一个伙计给救了,平安无事。 香香掀开车帘,看看坐在阿松身边的双武与阿顾,都是弱不禁风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能救娘亲的样子呀! 指望他们,真的还不如指望阿松。 只这么一思虑,却见阿松勒马急停,若非张玉英眼疾手快,香香都要被甩出去了。 等香香回过神,更是大吃一惊,昏暗的不远处,站着好几个大汉,正迎面往这边走,再一瞧,却是绝望了,不是几个人,而是近百人。 阿松额上的汗珠滚滚而落,低声说道:「进去,我不说话,千万不能出来!」 阿松向来胆小文弱,此刻这般命令的语气,叫旁人都觉得奇怪。只香香明白他是秦瑞的人,绝非面上表现的一般。 此时此刻,双武与阿顾肯定是指望不上,也就能指望阿松了。 为首的大汉见了马车,眼睛都亮了,火把亮起来,绕着马车走了一圈。 阿松沉住气问道:「来者何人?」 大汉笑道:「放心,我们只是来讨生活的,给钱给命,随你们咯。」 v第31章[02.08] 香香更是恐慌了,莫非前世娘亲将钱财给他们,所以逃过一劫?若真如此,她今日真真不该来的,万一贼人要她们下车,见她一个年轻女孩,起了旁的心思,可真是大大的不妙啊。 阿松倒是沉着,笑道:「诸位爷放心,咱们不是不懂礼的人。原本也是我家老夫人与婆子,急着赶路回老夫人娘家。」 说罢回头敲敲车门喊道:「老夫人,这山路难行,诸位爷守山不易,不如……」 香香心道,阿松果真机灵,叫贼人以为车内全都是老妪。 张玉英方寸大乱,半晌也不敢出声。还是苗婶鼓着勇气,颤抖着将张玉英身上的荷包取下来,递了出去。 阿松远远的将荷包扔过去说道:「诸位爷,今日实在是有急事赶路,小人主家身上也未带多少银钱,这些全都给你们,还望各位爷行个方便。」 大汉打开荷包,瞧见里头的分量还算不错,满意的点头说道:「算你们识时务,走吧!」 阿松小心翼翼的赶着马车继续往前行,只面前诸位大汉并没有退开的意思。 待马车行到跟前,为首的大汉一个猛扑,阿松大吃一惊,将双武与阿顾推下车,自己也一个咕噜滚了下来。 大汉冷笑连连:「反应不错啊,瞧着有些身手!」 阿松问道:「爷这是何意?不是说让我们走了吗?」 大汉狂笑道:「那是自然,不仅让你们走,还送你们上路。」 说罢便举起大刀往阿松身上砍去。 车内三人捂着嘴挤做一团,全都瑟瑟发抖。香香皱眉细想,今生前世想来差不远,但这些人不止求财,分明还要人的命。那前世到底是谁来救娘亲的呢? 外头大汉笑道:「果真有几把刷子,兄弟们,给老子上,一起砍死他们!」 香香一惊,阿松原本不必过来的,是她害阿松受了无妄之灾。 不对不对,前世明明都没事的,今生怎会这样?难道是相救之人还没过来? 香香眼神一转,是呢,方才阿松为了早些过去,将马车赶快了许多,这样算算,前后估摸着当有半注香相隔。 若能拖延,定能等到有人相救。 香香毫不犹豫上前要打开车门,张玉英一把抓住她,拼命摇头。 香香冷静的想了想,安抚的拍拍娘亲的手说道:「我们会没事的。」 她挣开娘亲,将车门打开喝道:「慢着!」 几名大汉原本以为车内只是两个老妇人,只想着先解决外头男人再说,没想到竟然出来个娇滴滴的小姐。 踩住阿松的胖汉子吃惊的搓搓手,松了脚说道:「乖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般好看的女人,我滴个乖乖,老大你看……」 一边说,一边口水流了一地。 为首的大汉亦是看着香香,兴奋的说道:「今天的收获真是不错呀,咱们哥几个苦了这样久,总算是有好日子了。兄弟们,上……」 阿松反手一拉,翻身将为首的大汉压在地上,冲着香香喊道:「姑娘快跑!快跑啊!」 贼人分成两拨,一拨按住阿松往死里揍,一拨则上前围住马车。双武与阿顾靠着车边,压根不敢有任何反抗。 香香微叹一口气说道:「我愿意跟你们走,只要你们放了他们。」 为首的大汉冷笑道:「小姐这话说得,这小子不老实,老子先干掉他,你不也得乖乖跟我们走?」 香香冷笑道:「端看你怎么想,是想要我这么个活生生的人呢,还是想要我们六具尸首!」 张玉英扑上来喊道:「别胡说,别胡说……」 那群贼人更是吃惊,没想到里面的老夫人,原是个风韵犹存的妇人,当下更是兴奋不已。 张玉英喊道:「我跟你们走,我跟你们走,你们放了我女儿吧……」 香香不理会绝望的娘亲,只看着为首的大汉说道:「我娘究竟年岁不小了,我愿意跟你走,你可同意放掉我家人?」 压住阿松的胖大汉急忙说道:「大哥,大哥,那个妇人……」 香香赶紧将娘亲推进去,冷静的看着为首的大汉。 大汉瞪了胖贼人一眼说道:「人家小姐有情有义,就是为了救娘亲才愿意跟咱们走的……」 香香这才展露笑颜,对他说道:「还是这位爷懂小女子的心思……」 v第32章[02.08] 她原就长得好看,此刻展颜一笑,又眼波流转的模样,叫几名大汉更是看呆了。 为首的大汉忙回头一把拽起阿松,往车前一推,说道:「滚滚滚,小姐,你跟俺走,俺绝不伤害他们!」 阿松闷哼一声,抬头喊道:「姑娘……」 香香瞧见他捂着右臂,心知一定是受伤了,便冲他点点头。 阿松眼睛一转,趁着香香下马车的时候趴过去,抱住她的脚喊道:「姑娘,小的这条命都是姑娘的,绝不能看到姑娘陷入狼虎窝里去!」 香香亦是一副感动连连的模样笑道:「你我主仆也只能缘尽于此,还请务必将我母亲好生送回荷香县。」 阿松接口说道:「小姐放心,小人定将陶夫人安稳送回府上。」 为首的大汉一愣,问道:「你们是荷香县……陶府?」 香香打量他模样,因天色昏暗,着实看不清。岐山官匪勾结,只这样的小喽啰,估计不会真的见过陶家人。但万一不是与官府勾结的匪徒,而是真的被逼急了才做山匪的,她可真要吃大亏了。 香香不敢犹豫太久,心道干脆赌一把,便故作沉吟一番说道:「前些时日便要去瞧姨祖母的,奈何二姐姐出嫁耽搁了,拖到今日才成行。」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但陶家二小姐嫁去洛城之事,可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香香见几名大汉都是迟疑,心中大安,她推测得不错,岐山湛州官非互通,陶成舟那等奸恶之人,怎会不分一杯羹? 今日看样子不用急切等着人来救了。 只一口气还没松到底,为首的大汉咬牙切齿,说道:「原来是陶大人家眷,咱们便宜占不到,真真是可惜了。兄弟们,咱们上,不许留活口!」 胖大汉忙问道:「大哥,这是作甚?陶家若晓得了,咱们哪还有好日子?」 为首的大汉冷然道:「好日子?放他们回去,咱们更没有好日子……」 香香忙说道:「这位爷如何这样说?若你们肯放我们走,我父亲一定少不了你们好处的。」 为首的大汉摇头说道:「你爹可能给咱们好处,也可能要老子们的命。一不做二不休,你也甭怪咱们,要怪便怪你那个视财如命,踩着人命往上爬的爹吧!」 大汉一刀砍过来,香香急忙滚到车底,惊叫道:「若是不放心,我许你银钱,让你们远走高飞,只要你不伤害我们!」 然而那大汉并不理会,只拿刀对着车辆猛砍。双武与阿顾自顾不暇,阿松眼疾手快,爬上马车挥起马鞭,对着大汉便是一鞭子。 马车被阿松护着,一时半会,贼人们并不能靠近,车内张玉英被撞得七晕八素,偏又放心不下香香,拼命挣扎着要开门出来。 胖大汉见对付阿松找不到便宜,一把将车底的香香拖出来。 香香这会才深刻感受到男女的区别,双武与阿顾即便再文弱,也能坚持着护住自己,而她却毫无招架之力。 胖大汉凶神恶煞说道:「小娘子厉害着,老子一定要叫你快活够了再送你上西天!」 香香早在车底下,便取了金钗握在手上,见胖大汉行动粗鲁,乘其不备,用力将金钗刺向他面部。 胖大汉没防备,金钗正刺入他左眼,他尖叫一声,扔了刀捂着脸,将香香拽得死紧。 香香则毫不犹豫拔出金钗,一下又一下往他脸上刺去。如同一只嗜血的小兽,龇牙咧嘴,什么都不顾。 张玉英甩开了苗婶,探头一瞧,瞧见香香只疯狂的举着金钗刺大汉的脸,却不曾注意旁边的大汉已经举起了大刀。 她惊叫:「香香小心啊——」 然而来不及,那大刀就要砍下,张玉英绝望的闭上眼睛,只听嘭的一声,是有人应声倒地。 阿松沙哑的声音响起。 「爷——」 香香满脸满手,全都是血,整个人都呆呆傻傻,还未能回过神。 秦瑞深吸一口气,一手搂着她,一手轻拍她的脸说道:「香香,香香,你还好吗?」 香香眼神呆滞,许久打了个嗝,看了看秦瑞,哇的一声哭开了! 秦瑞只后悔,为什么马儿不能更快些,为什么消息不能更早些到他手中?若他再晚那么一会儿,是不是就见不到她了? 他抱住她低声说道:「是我不好,我来晚了。」 刚刚的刺激,让香香此刻精力着实不够,头也疼得厉害,只是耳边嗓音低沉,竟有一丝舒服与安慰,仿佛他在身边,她就无需再惧。 秦瑞横抱起香香,走到马车前,张玉英与苗婶忙小心翼翼将浑身是血的香香扶进车内。 v第33章[02.08] 跟着秦瑞的几名男子已然将贼人制住了,一名男子走过来说道:「爷……」 秦瑞凌厉的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止住喊声。 阿松见状忙道:「袁大哥,今日多亏了秦掌柜与你们……」 袁大哥听了这话,也了然的说道:「既然是兄弟,便不用客气,这些山匪如何处置,秦兄弟可有什么意见?」 秦瑞瞧了瞧关着的马车门,摇头说道:「今日多谢袁大哥,若非你们帮忙,东家夫人与小姐怕是都要受难了。这些人自是交由你们处置,我先送她们去柳絮乡了。」 张玉英虽则拿着帕子在给香香擦拭身上的血,耳朵却竖的高高的,听秦瑞这般说,倒是松了口气,与苗婶小声说道。 「还好秦瑞来了,也还好他认得江湖人甚多……」 香香听到这里,却是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左右看看,踉跄的爬去将车门打开。 外头昏暗一片,坐在车前的,是秦瑞,他一席白衫,星光下还能看得清那张好看的脸上带着些许怒气。 他见门开了,回头温和一笑,说道:「夫人姑娘且先歇着,阿松受了伤,剩下的路程,我送你们吧。」 香香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混着血腥气,但她闻着却并不难受。 原来前世,是秦瑞救了娘亲,她一直知道秦瑞不是寻常人,从前她并不在意,因觉得自己家中除了钱财,也没什么好被算计的,而秦瑞并不是贪这三间铺子的人。 只今日她忍不住好奇,这样一个男人,可说得上神通广大了,什么人都认识,什么事都能处理。 他究竟是谁? 秦瑞见她沉默,以为她还惊魂未定,不由得想到,虽说刚刚她那样勇敢,但究竟只是个未满十六岁的少女,从前又是一帆风顺没经历过波折,此刻定然是吓坏了。 他抿了抿薄唇,说道:「你放心,今日那些弟兄,都是我从前流浪时认识的,人品信得过。」 想一想又道:「至于布行的事情,也别担心,明日一早我便回去,耽搁不了什么事情的。」 香香靠在门边,她再迷糊,也明白刚刚自己是怎样命悬一线,也看得见他眼中的惊慌。 她知道他的心思,也知道自己的心思。可就是知道,她才更害怕,她怕自己控制不住。 「谢谢——你!」 香香甚至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等再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床上。 头疼得紧。 她心想着,支撑身子坐起来,抬头四下看看。 房门打开,一个粗布衣裳不掩美貌的女孩端着一盆水走进来,见香香醒了,弯弯眉毛笑起来。 「表妹醒了?正好我打了热水,来,洗洗脸醒醒神。」 香香片刻失神,才反应过来,这是她张家表姐张翠珠。 她腼腆一笑,起身自己拎了帕子擦脸。 张翠珠说道:「听说你在家都是有丫鬟伺候,到我家来,苦了你了。」 香香见她言语真诚,只笑道:「是外人胡说,苗婶的女儿小寒,是我的玩伴,不是丫鬟。」 张翠珠哦了声,伸手探探她额头说道:「我炖了醒神的汤药,一会儿端来给你喝,喝了便精神了。」 香香悄声打量,见她神色颇好,便问道:「大舅父可好?」 张翠珠叹气道:「我爹就那个样子,喝了酒到处吹嘘,说是你家挣了钱用来施粥救济百姓,多么有本事……结果惹了旁人厌恶,将他打伤了。」 香香一惊,前世是替她家打抱不平,今生却还是为了她家。她忙握住表姐的手问道:「伤得可重?」 张翠珠皱眉说道:「伤了骨头,倒是不重,只大夫说要养百天。」 香香心一沉,还是受伤了,虽然能好,只不晓得百余天后还能不能宰猪剁肉。 张翠珠接着嘟囔:「我爹娘说不要惊动姑母的,可二舅母担心,非差人去与你们说……」 香香不做声,她从前也没怎么与张家人多接触,对他们着实不算了解。 只听张翠珠还在说:「虽说出门不便,但过阵子拄着拐杖去档口还是成的……」 香香吃惊的问道:「你……你说什么?拄着拐杖?大舅父不是伤了……手吗?」 v第34章[02.08] 张翠珠笑道:「你听谁胡说呢?我爹若是伤了手还怎么卖肉?是伤了腿呀!」 香香莞尔一笑,虽伤了腿也不好,但较之前世,好了太多。 张翠珠忽然神秘的拉住香香说道:「昨晚送你们来的那个男人……好似是你家掌柜,长得好俊呐。」 香香又是一惊,支支吾吾问道:「表姐……你,你莫不是……看上他了?」 张翠珠挥挥手说道:「你果真受了惊还没清醒呢,我都是定了亲的人,还有半年便要出嫁了,怎会做这种事儿?」 香香不自觉松了口气,她可不想与表姐争抢男人…… 等等,她在想什么呢,秦瑞与她没有分毫关系,即便表姐喜欢他,与她何干?又怎会是争抢? 张翠珠没注意表妹的表现,只推推她继续说道:「姑父捡了这么个好人,真不错呐,我瞧他对你挺好的,不如你……」 香香唬了一跳,忙摆手说道:「他什么时候对我好了?表姐别乱开玩笑了。」 张翠珠眼咕噜一转,笑道:「我不是开玩笑,香香,刚才我去外面烧水,他特意拦住我,问我你醒了没,好些了没。」 香香抿了抿唇说道:「他是要与我商议布行的事儿。」 「哦……」,张翠珠意味深长的笑起来,笑得香香整张脸儿都红了。 香香梳洗完,倒也没耽搁,与张翠珠一起走到院门,果真见秦瑞候在门内。他向来是风姿隽永,此刻却显出单薄与疲倦来,眼睛也不知道是看哪里,竟有丝丝绝望之感。 许是累了。香香心想。 香香行至他跟前说道:「秦瑞,你起得这样早?」 秦瑞浅浅一笑,眼下乌青一片,倒像是整晚不曾眠。 「是我认床。」 香香心中好奇,颠沛流离的孤儿也会认床?真是奇怪。 秦瑞似不想提这个话题,说道:「我要回荷香县了,香……少东家,昨日没来得及跟你说。咱们布行料子被换的事情,恐怕只能不了了之了。」 香香冷然道:「我早有准备,若新远留下蛛丝马迹,我们也不至于查了这么久还没查到。但是即便不了了之,我也要知道是内鬼是谁!」 秦瑞浅叹一口气说道:「少东家,是我……识人不明……」 香香了然说道:「是阿列……」 秦瑞点头说道:「从前少东家说阿列这人虽不错,奈何家境太过复杂,我原还不以为然。现如今发现真是如此,阿列的兄长被人骗去湛州赌钱,半条命都输了去……」 香香无声的摇头说道:「这世上就是如此,那人再不堪,也是阿列的血亲,他再好,也免不得被家人所累。」 秦瑞握了握拳说道:「那样的兄长……」 香香忽儿想起他说过的,他曾被兄长扫地出门。便以为是他想起伤心过往,忙岔开话题说道:「其实若是你,定然早就发现阿列不妥当。吕大哥初初接手二店,一时没注意也是正常。」 秦瑞叹道:「大齐是不允设立赌场,奈何地下赌坊屡禁不止……」 香香笑道:「这话虽不错,其实牌场到处都有,那些地下赌场早该打击殆尽。不过有的人生性便是备懒,被人牵着鼻子走,即便赌坊不在,也会在别的地方被坑。」 秦瑞知她不过安慰的话语,倒也没有做声。 屋内传来大舅母的喊声,张翠珠急忙应了转身走了。 秦瑞瞧见她走,轻轻往前一步靠近香香,低下头。 香香心中怦怦乱跳,昨日事关紧急,他搂抱自己尚属情急。可……今日就这般,是不是进展太快了? 她忍不住屏住呼吸,眼睛微微眯上,只听耳畔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郭家那小子,是你表姐的未婚夫婿?若可以,叫你表姐留心些……」 香香一愣,睁大眼再一瞧,见他已经转身走了。 她方寸大乱,心道香香啊香香,人家只是敬你是东家,你竟然如此自作多情?真是该打该打! 张翠珠回头寻香香的时候,瞧见她正往屋内走,不由得好奇的看看她身后,空无一人。 张翠珠问道:「香香,那个掌柜……人呢?」 香香定力十足,淡淡的说道:「走了,布行事务繁多,秦瑞忙不开。」 v第35章[02.08] 张翠珠有些失望,又不甘心的问道:「那他一早过来寻你,只是为了问你生意上的事儿?」 香香反问道:「不然呢?」 张翠珠颇有些惆怅,摇摇头说道:「这样一个好看的男人,我还以为姑父姑母是特意……」 言语间,二人已到了屋内。张家坐落荷香县东南角,屋子不算大,却也亮堂。屋内娘亲正低头与大舅父说着话,倒是没见大舅母与苗婶。 大舅父见了香香,浓眉弯弯笑道:「香香来了?来来来,叫舅舅瞧瞧,我的香香长大了没!」 香香展眉一笑,欢快的上前拉着大舅父的袖子笑道:「听舅父声若洪钟,便知舅父身子安康,香香也放心下来。」 话音刚落,大舅母端着三盆菜碗走进来说道:「你大舅父本就无事,累得你们这么远赶来,途中还受了惊吓……」 香香见她面容温和,心中有些疑惑,记忆中的大舅母好似并不是这么好说话啊?旋即又释然,前世她识得几个字,却识人不清。如今多长了个心眼不晓得去看吗? 她笑眯眯的上前帮大舅母将菜碟放在桌上,说道:「原本娘亲每年都要回来几次的,今年事儿忙乱,倒是不得空。正好也趁这个机会,好生看看大舅父。」 大舅母爱怜的弹弹她的额头,回头对张翠珠说道:「快去帮忙端饭,一大早不干活,累得你苗婶过来,还要多伺候咱们几个。」 张翠珠吐吐舌头,转身跑了。 张玉英扶住大哥小心走到桌边,忧心忡忡说道:「大哥你腿脚不便,档口的营生怎么办?」 大舅父摆手说道:「不用担心,兴胜在档口,这些天兴胜媳妇也跟着去了。」 张玉英依旧担忧说道:「腊月正是生意好的时候,兴胜两口子年轻,哪里忙得过来?」 大舅母接口说道:「过了腊八,兴广也要回来了,到时候便不怕忙不过来。」 张玉英又问道:「二哥呢?二哥可去帮忙了?」 香香瞅见大舅母脸刷的垮下来,心道原来前世不是大舅父出了事两家才交恶的,显然两个舅母早早的便不怎么往来了。 大舅父尴尬的笑了笑说道:「老二家里也有事儿,如今都是忙不过来的……」 张玉英脸上愠怒不减,到底也只能无声的叹了口气,换了话头说起两个侄子的事儿。 大舅母心情不错,小声说道:「兴胜媳妇娘家你也知道,街口卖酒的,能干得很。翠珠定了郭豆腐家的老二,你也见过,小时候是个胖墩。」 张玉英点头说道:「是是是,我还记得,那时候年节他娘带他来买肉,哈喇子流老长那个?那孩子老实本分得很。啥时候定的?我咋不知道啊?」 香香心中咯噔一下,郭家小子?秦瑞说的那个? 大舅母点头说道:「昨个儿兴胜送你家那个掌柜就是去他家歇息的。我原也是犹豫,你也晓得郭豆腐不成器,一家子都靠郭娘子,郭娘子未免有些强势……不过郭老二对咱们翠珠是真的好。」 张玉英亦笑道:「家中老爷们没用,娘们难免坚强些,郭娘子对两个儿子是真心好,大嫂不必担心。而且翠珠是个爽直的性子,又勤快能干,见了她的没有不喜欢的,你放心好了。」 大舅母笑得开怀,香香心情却有些复杂。可是单凭秦瑞一句话,就去毁了表姐的一门亲事,也不大好。更何况今早表姐娇羞的模样,显然是很满意这门亲事的。 不过也由不得香香细想,她被大舅父一家子拉着絮絮叨叨一上午,生怕她昨夜受了惊吓,心里害怕。 大舅母顺带着鄙视一番自己女儿,说道:「香香见过世面,也很是不错,不像你表姐,明面上看着不错,内里都是虚的,若遇到这样的事情,怕早就吓哭了。」 香香瞧见表姐不满的嘟囔,不由得噗嗤笑起来。其实她前世经历过生死,也看破了生死,胆子自然要大些。 她旁敲侧击,想打探那郭家老二的消息,但虽则普通人家不甚讲究,未嫁女儿家谈论外男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终究顾及女孩儿害羞,谁都不肯多说。 香香自然也不能多问,只按捺住性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正说着,外面传来高亢的女人声。 「大哥大嫂,听闻小姑子来了,我们特意来见见她!」 大舅母的脸瞬间又垮下来,张翠珠撇撇嘴,还是出了屋去将院门打开。 二舅母模样不甚好看,长年累月风吹日晒,皮肤尤其黑黄粗糙。一双吊梢眼斜睨了张翠珠一眼,只风风火火的进了屋,嗓门还是粗大的。 「玉英回来了?怎的只来大哥家,不去我家瞧瞧?」 张玉英少不得站起来迎合道:「香香赶路受了惊吓,不好带着她四处跑……」 大舅母有些不耐烦,说道:「她们这么远过来一趟,还四处折腾?你们自个儿好手好脚,是过来不了吗?」 二舅母听了这话就不乐意,嚷道:「哎呦大嫂这是什么意思?都是哥哥难不成还厚此薄彼?老大就要紧些,老二就爱看不看吗?」 大舅母说道:「不年不节的,玉英专程过来瞧她大哥的腿脚。连这个你也非得争个赢?」 v第36章[02.12] 二舅母一双眼左顾右盼,四下打量,整张脸都往下挂,显然是极不高兴的。 大舅父拄着拐杖站起来,拉着香香说道:「来香香,快去见过你二舅父,那是你二表哥兴中。」 张兴中是二舅父家中长子,模样随了娘,吊梢眼不甚好看。 香香原该每年见过他们一回,只重生前后那么多年没见,是当真不怎么记得。只乖巧的上前依次行礼。 二舅父看着老实,只呆滞的点头,没什么过多的表情。二表哥却眼高于顶,与他娘一般斜睨了香香一眼,略略有些吃惊,一双眼满是笑,上下不停的打量香香。 张翠珠见香香避无可避,一把将她拉到身后说道:「看什么看?不要脸!」 二舅母原本还在打量老大家里的情况,琢磨着小姑子有钱,又是来看老大的,定然带了不少东西。 只没看到影子,哼,大嫂根本是面上直爽,实际上早早的把东西都藏起来了吧。 东西没找见,却听到张翠珠喝骂儿子的声音。二舅母当下翻了白眼,不悦的上前说道:「嘿你个丫头片子乱说什么呐?看两眼又不少块肉,怎么就不要脸了呢?」 说罢招手让香香走到面前来说道:「咱们香香好看,才有人看,不像你个小丫头,毛都没长齐,也就郭家那蠢蛋愿意看你。」 香香哪里敢过去?只做害羞状往表姐身后躲,张翠珠则气得眼珠子一鼓。大舅父生怕闹腾起来,忙安抚的说道:「好了好了,不过是玩笑话,都坐吧,坐吧!」 香香自然与张翠珠坐在最末,两个姑娘也不愿意与长辈打机锋,自顾自的谈天说地。 然而张兴中端坐在香香对面,眼睛直勾勾盯着香香,盯得她都不耐烦了,狠狠瞪了好几眼,张兴中依旧傻呵呵的冲她乐。 张翠珠冷哼一声,悄摸摸凑到香香耳边说道:「我觉得二婶今天来,准没好事。」 香香前世消息闭塞,又深信女德教言,生怕当了长舌妇,故而从不肯听旁人之谈论。 既得重生,当然是欢喜的怎么高兴怎么来,她瞧二舅母的模样便不喜欢,表姐要说,她便乐意听。 张翠珠来了兴致,继续说道:「你可知她为啥看我不顺眼?二哥讨不到媳妇,她竟把注意打到我头上,给我看中个与她一样打鱼的鳏夫,就因那鳏夫家中有个妹妹与二哥一般大。我呸!她自个生的女儿小,没办法给儿子换亲,便打我的主意!」 香香忍不住咂舌说道:「让你去给二表哥换亲?可是你们两家,早就分家了呀。」 张翠珠说道:「切,从前我弟弟生病了,家中揭不开锅,她是怎么说的?哎呀早多少年就分了家,现如今还巴巴的跑来纠缠,难不成一个病鬼没了,连带着我们二房都要拖累死?」 「死」字拖得太长,又模仿者二婶的嗓音,张翠珠声音没压下去,一时屋内众人都皱眉看下她俩。 香香忙咳嗽两声,红着脸说道:「我与表姐在讨论昨夜那条狗。」 张家没那么多讲究,便也没人在意她二人。 大舅母没好气的说:「行了行了,马上中午了,你们去厨房搭把手,别啥事都让苗婶干。」 二舅母冷嗤一声,阴阳怪气道:「大嫂真心善,连个下人都心疼。」 大舅母也不在意,说道:「原也不是我家下人,怎好拼命指派人家干活计?」 张翠珠拉着香香跑出来,都快笑到树后面去了。嚷道:「都说表妹温柔和善,原来也是个会骂人的。若二婶晓得你说她是狗,还不得气死。」 香香本是扯谎,哪里想得那么远,听张翠珠这么一说,脸倒是更红了。 苗婶在厨房坐着打盹,见她俩进来,好奇的问道:「不是说二爷一家来了么?你们怎的还到厨房来了?」 张翠珠摆摆手,搬了凳子拉香香坐在苗婶身边,说道:「别提了,每次二婶来,我就不高兴。」 苗婶从灶下扒拉出几个烤荸荠,擦洗干净递给她俩,说道:「我一早说买菜,表少爷说不用,说中午他带毛菜回来。家里有下水,上午我洗拔干净了,中午烧给你们吃。」 张翠珠欢喜的笑道:「苗婶真好。」 香香不大喜欢吃烤熟的荸荠,左顾右盼,想找生的。 苗婶见状说道:「姑娘别看了,你身子弱,可不能贪凉。」 香香噘着嘴,嘟囔道:「苗婶晓得我好吃,是故意不叫我吃荸荠。」 张翠珠一壁吃,一壁看她二人,不自觉长长的叹了口气。 苗婶奇道:「无缘无故的,表小姐怎的叹气。」 张翠珠说道:「我羡慕香香,再过半年我便要出嫁了,再没这样快活的日子过了。」 香香逮着机会问道:「郭家那位,待你可好?」 张翠珠点头说道:「自然是好的。」 v第37章[02.12] 香香腹诽,好有什么用?前世未嫁之前,黎硕待她不也是好的?后来却全都变了。 张翠珠却不愿多说,只继续说道:「我与你说,二婶来绝对没安好心,我估摸着,她定是打算叫你嫁给那鳏夫,给二哥换媳妇。」 香香哑然失笑,摆手说道:「这怎么可能。」 苗婶也不屑的说道:「不可能不可能,咱们姑娘什么家世?一个鳏夫,嫩是咋样的,咱家老爷也瞧不上,更何况还是叫姑娘去换亲。」 张翠珠想了想,点头说道:「不错,那个鳏夫都近三十岁了。但是说不准,她为了二哥娶媳妇,又看中别人家了呢?」 香香拍拍她的手说道:「别瞎想了,不管是谁,我爹爹都不会答应的。」 张翠珠摇头说道:「香香啊,你可别不当一回事,二婶那人,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她知道明着搞不定你,说不准暗着坑你一把啊!」 苗婶听到这里,也急了,说道:「表小姐说得对,早知道真不该带姑娘来的。」 香香浅浅一笑说道:「瞎操心,我是那么容易中计的吗?表姐也不要胡思乱想了,大不了我不去二舅家,日日跟你在一处,绝不叫人钻了空子去。」 话音刚落,便听到正屋一阵喧哗,紧接着是张玉英怒气冲冲跑出来。 香香急忙迎出去喊道:「娘,发生了何事?」 张玉英稍冷静了些,回头对大哥说道:「大哥,我原也是过来看望你的,既然你没事,我便回去了,你自好生休养吧。」 说罢拉过香香说道:「走,我们回家。」 香香冷眼瞧着,见二舅母慌忙上前,竟不是拉娘,而是拉她,当下连连后退,躲在苗婶身后不肯出去。心中不免郁闷,难道二舅母真的打算拿她去换亲? 二舅母讪笑道:「玉英,兴中可是你的亲侄子。你没儿子,香香嫁给他,他可不就拿你当亲娘?」 香香大吃一惊,才明白原来二舅母不是想拿她换亲,而是想叫她嫁给二表哥!难怪张兴中见到她会是那般表情,竟像是看囊中物一般。 她打眼看向二舅父,见他眼神闪躲不做声,不由得大失所望,原以为二舅父木讷,但并不愚钝。现在才发现,根本是一路货色。 张玉英冷笑连连,说道:「真是打着一手好算盘,我说怎的信上将大哥的伤说得那样重,还指名要香香跟着一起来,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大舅父也沉了脸,不乐意的说道:「老二,不是我说你,映富什么打算你不是不知道,香香将来与咱们不一样……」 二舅母扯起袖子擦擦眼说道:「哎呀玉英啊,不是嫂子非逼着你……当年你们被黄家赶出去,险些被打死,还不是你两个哥哥拎着棍子上门,才保住姑爷一条命,如今……」 张玉英气不打一处来,当日大哥倒是实打实的护着她,二哥竟被二嫂挑唆着,想叫她扔下映富与香香,再嫁旁人! 只过了这样久,这话也不好再提,怎么说也算是为了她。张玉英将香香拉到身边说道:「香香乖,别担心,你爹爹不会同意的。」 二舅母上前拦住她们说道:「玉英,你也是张家嫁出去的姑娘,难不成嫁了人就不认娘家了?姑爷一个大老爷们哪里懂这些,还不是要你来拿主意,更何况如今他二人在这里,只消……」 张玉英怒道:「余苗苗,你敢!若香香有半丝损伤,我一定要你生不如死!」 大舅母这会儿才从外头走进来,塞了个纸包在苗婶怀中说道:「跟她置什么气?算了算了,早点回去吧,我也不留你们吃午饭了。」 二舅母更着急了,一把将大舅母推开,大舅母不妨,险些被推翻在地上,幸而张翠珠眼疾手快将自个儿娘亲扶住。 二舅母双手叉腰说道:「这事儿可是他们小时候,你先提出来的,现下你儿子寻到媳妇,便不顾着侄子的将来么?亏得你是兴中的大伯母呐!」 大舅母与她相处这么多年,早晓得她的性子,当下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说道:「早年便分了家,兴中的事情我如何敢管?再说了,当年我是说过想让香香做儿媳妇,后来姑爷不是拒绝了么?香香将来的夫婿,是有大成就的,我可不像有些人,脸皮子那样厚,我家两个几斤几两,我可是清清楚楚的。」 二舅母嚷道:「什么脸皮厚?什么几斤几两,他们可是嫡亲的表兄妹,如何就不想配了,啊?」 一时间,小小的院子都吵成一团。 大舅父用拐杖敲着地面,怒吼着二舅父,指他懦弱不中用,连亲外甥女都要坑一坑。二舅母拉长尖利的声音,说本就该肥水不流外人田。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院门口都挤满了人,到叫拉着香香想趁乱出门的张翠珠也跑不出去。 香香回头看了眼跟着她,总想与她说话的二表哥,心一横,大声说道:「别吵了,听我说几句!」 二舅母听到这话,喜笑颜开,拉着儿子的手说道:「香香,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可喜欢跟着你表哥玩,捉泥鳅,下池塘戏水,当年你还……」 香香打断她的话,朗声说道:「二舅母所言,我全然不记得。不过……我记得我自幼不爱出门,这捉泥鳅下池塘的事儿,想是夏天才能干的事。我想除了过年,娘亲似乎并未曾在夏季带我回柳絮乡来过。」 二舅母脸一红:「我是说……是你外祖过世那时候……」 香香冷然一笑:「原来如此,没想到表哥这般不孝,亲祖父过世,他竟然带着我四处作耍。」 二舅母尴尬道:「不是……那时候你们还……还年幼……」 香香这才满意的收回目光,说道:「年幼嘛,都是无知的。不过如今我长大了,将来的事儿谁也说不准,刚刚二舅母也说了,我与表哥是嫡亲的表兄妹。」 v第38章[02.12] 二舅母点头说道:「当然是啊,香香,兴中是你嫡亲表哥,模样也周正,如何就配不上你了?」 香香看着张兴中呆傻的模样,心中浮出一丝嫌恶,说道:「那我且说说我将来招婿的条件,顺道,也让两位舅母帮我留意着,有合适的与我娘说说。」 二舅母忙不迭又道:「哎呦,何须麻烦?难不成你还想要金山银山不成?哼,除了金山银山,你表哥都能达到!」 香香摇头说道:「金山银山,我不需要。我将来的夫婿,第一条,模样不能差。」 外面挤着的人立刻看向张兴中,哄的笑开了。张家人的模样有好有坏,但底子在那里,差不到哪里去,偏生张兴中不像爹,跟他娘是一个模样印出来。又长得肥胖了些,脸上还长满了痤疮,着实不好看。 二舅母涨红了脸说道:「人靠衣装,你表哥是没收拾打扮,自然……自然……」 香香也没理会她,继续说道:「你们也知道,我家没兄弟,所以我将来的夫婿,一定得是入赘的。」 二舅母并不在意,只推推张兴中说道:「这个好说,家里还有个弟弟,你入赘去你姑姑家里也算是……」 香香接着说道:「入赘婿,需得父母双亡。」 二舅母一句话憋在嘴里,这会儿还不明白是被耍了,那她才真的是愚蠢。 她气得发抖,吼道:「颜嫤姝,你不孝,竟然咒我们死!」 香香冷笑一声:「我可没咒你们,只不过你要逼迫我,我当然只好将实话告诉你。」 二舅母气得面红耳赤,指着她的脸说道:「颜嫤姝,不就是仗着你爹挣了几个臭钱吗?我看你骄横到什么时候,什么劳什子条件,我就不相信真有人能达到!将来铁定嫁不出去做老姑娘。」 香香说道:「我爹的钱臭,那也是我爹的,容不得他人来觊觎!冲着我家财产的,自然是觉得我条件苛刻。我将来嫁不嫁得出去,又与你何干?」 话说完,大舅母已经不耐烦了,推推张玉英说道:「快走吧,往后不年不节的别来,省得被人瞧着不放手。若家里真的有什么事,也不肖听他们说的,我自会托人告诉一声。」 二舅母上前预备拉香香,张翠珠插进来拖着香香就走,一壁走一壁说:「你放心,我是你姐姐,在柳絮乡,还没人赶拦着我!若敢拦我,得看我哥手上的刀允不允许!」 说罢,拉了香香就出门。 二舅母傻眼了,又想拉张玉英,只苗婶拎着包裹与大舅母给的油纸包,推着张玉英就出门了。 人都没抓到,二舅母心中无比烦躁,回头手指头往二舅父脑袋上戳:「要你什么用?什么用?啊!一天天的不省心,香香可是个金疙瘩,就这样放她走了。」 二舅父耸拉着脑袋说道:「那她们不愿意,我能咋办呢?」 二舅母眼咕噜一转,拦住送香香她们走之后,刚进门的大舅母,冷哼道:「拿出来吧!」 大舅母莫名其妙问道:「拿什么出来?」 二舅母继续冷哼道:「玉英有钱,哪次来不是大包小包的送来?怎么,你还想独吞?」 大舅母不可置信的说道:「你胡说什么?你托人写信说是翠珠她爹病重,玉英啥也不顾跑了过来,半路上还遇着山匪险些没命了,哪里还记得带东西过来?」 二舅母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喊道:「杀千刀的大房,这是想独吞好处呐?扯谎也不眨眼,她知道大哥伤重,怎会不带东西?便是来得匆忙,难道连银钱都不留下?更何况,我分明看着你包了一包东西给那老仆,没收着好处,你愿意给出去?」 张翠珠听她空口白牙胡说,早气急了,骂道:「呵呵,我娘用得着扯谎?姑母和香香受了惊吓,没见你关心一分一毫,倒惦记起人家的钱了!也不晓得之前是谁说的,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姑母家的银钱再多,也不是你的!别说她真的没带钱来,就是带了,那也是孝敬我爹的,跟你有半毛钱关系?」 大舅母不甘示弱:「刚刚我给她的是今早兴胜杀猪的下水和骨头,本来打算留她吃个午饭,被你一搅和,人饭都没吃就走了!」 二舅母依旧撒泼打滚,非说大舅父一家接了张玉英的银钱。 偏生二舅父也唯唯诺诺看着大舅父,气得大舅父举起拐杖要打,二舅父一家才灰溜溜走了。 张玉英赁了车,三人带上双武与阿顾,又启程回荷香县去。 香香坐在车窗边发呆,原以为会在大舅父家住几日,没想到赶赶忙忙,这么快就要走了。也好,布行还有一堆事儿要处理呢。 张玉英与苗婶说着话:「我使银钱给大嫂,她也不要,说没得要分老二一半。真是的,我也不介意这些……」 苗婶说道:「大夫人实诚,说话不好听,夫人别与她见怪。」 香香回头说道:「我倒觉得大舅母这样好得很,有什么委屈干嘛要憋着?直接说出来骂出来多爽快?」 张玉英叹了口气说道:「她就是这个性子,开口得罪人,相处不久的还受不了。我看你表姐像足了她,将来去了婆家,指不定得吃亏。」 香香又想到秦瑞的话,忙问道:「娘,那个郭家怎么样啊?人品若是不好,表姐会不会很辛苦?」 张玉英笑道:「你可别担心她了,她生长在柳絮乡,有兄有弟,不会吃亏的。倒是你,今日的话,你实在是说得太过了,往后如何找寻这样的夫婿啊!」 香香知道自己的话太过离经叛道,只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回过头去不做声。若能不嫁人,那才好呢?实在不行,随意找个好拿捏的入赘呗。 这都是以后的事儿,如今最要紧的是布行以及明年要开的染坊的生意。 v第39章[02.12] 钱才是最要紧的,可是往后要更加小心,颜家没后台,难免有人眼热做些小动作。这回她能想出法子,却也让布行伤了元气,下回呢? 她早有想法寻个靠谱的靠山,陶大人靠不住,且看不上经商的。之前便是想与刘家合伙,但生意平白分人家一半,总有些舍不得。这回也算是让她下定决心了。 刘家在荷香县吃得开,染坊有他一部分,也能少很多麻烦,钱嘛,是挣不完的,人脉关系比什么都重要。 香香叹了口气,也难怪前世爹爹一心想让她嫁出去,嫁个读书人,能入仕,将来才有靠山。可惜爹爹不明白,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什么靠山都不如自己有重要。 就当她是钻进钱眼了吧。 苗婶兜自说着:「昨夜太惊险了,夫人,往后我们还是别晚上出门了。」 张玉英点头应道:「还好秦瑞来了……还好秦瑞赶到了,不然真的是要我的命啊!」 边说,边又将香香拉进怀中,仿佛怕她消失一般。 香香亦是默然,昨夜惊险万分,她心中已经绝望了,忽儿就被那个温暖的怀抱搂在怀中。她的头抵着他的胸,听他的心怦怦狂跳,听他在一旁担忧得声音都变了调子。 他待她,总有些不一般。就像她待他一样。 苗婶说道:「其实秦瑞很好,又懂礼貌又体贴,还是老爷的左膀右臂……他是老爷捡回来的,姑娘在舅老爷家说的条件,他条条都能达到呢!」 张玉英看了眼香香,见她失神,咳嗽一声说道:「就是……老爷想法不一样……」 苗婶嘟囔道:「不知道老爷咋个想的,何必叫姑娘嫁去人家家里受气?」 香香抬头一笑:「我才不想嫁出去相夫教子呢!我就想做生意挣钱!」 张玉英唬道:「女孩子家家的,整天钱不钱!难不成,你还真看上秦瑞那小子了?」 香香的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分辩道:「怎么可能,娘,你别看他面皮好,他实际上行事不端正,见天儿往烟花柳巷跑……」 张玉英皱皱眉,旁人不觉得这有什么,她是女人,当然不舍的将来女儿的夫婿是个花花心思的,当下按下此事不在提。 回到荷香县,日已西沉,小寒见着她们回来,还唬了一跳,急忙开火做饭。 香香跟在她身边问道:「今天有啥事没?」 小寒说道:「二店的阿列被赶走了,吕掌柜有些不忍,秦掌柜……骂了吕掌柜一通。」 香香沉默不做声,做生意不是做善事,即便阿列是被家人拖累,布行这样大的损失,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小寒接着说道:「还有哦,刘小姐来寻您,我说您不在,秦掌柜回来后,特意邀刘小姐到店里相聚。」 她小心觑了觑姑娘脸色,咬牙继续说道:「我去给老爷送饭的时候,正遇见刘小姐出来……满面红光的……」 香香睥睨她一下,冷笑道:「说这个作甚?他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嘴里这样说,心里还是堵得慌,恨不得捉了秦瑞来揍一通。可是自己明明知道,他就是那样的人,何必还去在意还去生气呢? 吃过晚饭,香香问道:「爹爹还没回来么?」 小寒说道:「事情多,老爷还不曾回来,明日又要施粥了。」 香香沉吟点点头说道:「阿松好些了吗?我想去看爹爹。」 小寒脸上露出一丝心疼的表情,又捉起姑娘的手看了又看说道:「阿松受了伤,伤可不轻啊,姑娘,往后我可要时刻跟着您,再不叫您受这样的惊吓。」 香香拍拍她的头说道:「得亏你没去,你胆子那么小,若去了还不得吓坏。」 她看看外面,冬日的天,总黑得快些,不过吃个饭的功夫,已经彻底黑下来,远远的能看到旁人家点的等。 香香走到院里说道:「这会子还能雇车吗?我想去店里一趟。」 小寒说道:「家里有车,秦掌柜让小宇过来替几天,说是怕您出行不方便。」 香香有些错愕,又更不乐意了,这个秦瑞,既然没那个心思,何须这样讨好她?还是说,根本就是故意的? 张玉英听她二人说话,赶出来不满的说道:「你昨夜没歇好,连日忙碌,还不早点去歇着?」 香香摇头说道:「还早,我且去看看明天施粥的情况,娘亲别担心我了,您早点歇息吧。」 张玉英忧心忡忡,拉着苗婶说道:「你瞧这孩子,之前还觉得她不那么呆笨是好事,如今发现会做生意也没什么好的,见天儿就是生意生意,恨不得一整天都呆店里不着家。」 …… 每逢施粥一店都会关店半日,也是一店与南郊最近,故而施粥一应的东西,都是放在一店的。 v第40章[02.12] 只出了门,香香并未让小宇去一店,而是吩咐他将车赶至二店。 小寒好奇说道:「姑娘不是去看施粥的事儿吗?怎的去二店?」 香香抿唇不语,昨夜那场惊吓,倒叫她对秦瑞生出不一样情愫,细细想来,重生至今,她似乎在不知不觉中依靠秦瑞。这不是她想要的,此时此刻,还是避免见到秦瑞才好。 小寒又抚着胸口说道:「听阿松回来讲,我可真的是吓坏了。姑娘,多亏了秦掌柜,您可不晓得,当时我送秦掌柜才到街口,一个说是秦掌柜的朋友说些什么……湛州岐山不太平……什么柳絮山的时候。我都没听懂,就见秦瑞大惊失色,转头就跑……」 香香刚筑起的心防,似乎一瞬间便被瓦解了,脑中全都是昨夜,秦瑞骑在马上迎面扑上来的场景。 那样的惊心动魄,可并非是她愿意的生活。 秦瑞那样的人,她看不透,更看不懂,直觉让她宁愿躲得远远的。 到了二店门口,小寒却扭捏起来。 香香好奇的问道:「怎么了?」 小寒嗫嚅:「这儿离他们住的地儿近……我想去看看阿松……」 香香一愣,想着昨夜阿松受伤不轻,原该去瞧瞧,只此刻什么都未带,倒也不好贸然过去,不如先让小寒去看他,改日采买些礼品正式感谢他才好。 便点头说道:「小宇,你送小寒过去,一起去瞧瞧阿松。晚些再过来接我爹和我就成。」 等他们走后,香香转身去店里。这会儿估摸着要打烊,店里的灯熄了大半。香香走进去却是一愣,里头竟只秦瑞一人,正站在柜台前蹙眉看着账册。 秦瑞听着动静一抬头,也是一愣,只迅速回过神迎上来,颇有些担忧得打量她片刻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怎的不在家好生歇息?」 二人对立着,倒都不好意思直视对方。 香香踌躇道:「傍晚回来的……想来瞧瞧我爹。」 秦瑞说道:「库房盘货没盘清楚,开春的新料子,要早早的理清。因二店用量大,吕掌柜便跟东家一起去了……我这是在算阿列的账。」 香香不自觉的,手心出了汗。她走到柜台面前,自个儿倒了茶来喝。 茶还没到嘴里,茶杯就被秦瑞取下来,手碰触她的手,两人都是一愣,香香急忙就松了手。 秦瑞放下茶杯说道:「茶冷了,你等等,我去给你烧。」 他转身要去后面烧茶,香香急忙伸手拉住他的上衣下摆,仿佛触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她又急忙缩回手,小声说道:「不用了,马上……我就要回去了。」 只话说出口,便发现还不如让他烧茶去,这样二人对立着,反而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是秦瑞主动说道:「阿列我还是送走了,你爹和吕掌柜都有些不忍,但不报官已是底线。」 香香嗯了声说道:「总要让他明白,他的惨不该由别人来承担。」 秦瑞笑起来,说道:「还是你懂我些,今日与你爹还有吕掌柜辩白一番,倒显得我不近人情。」 香香知他是想缓和气氛,也不介意,只点了点头。 秦瑞想了想,又道:「昨日……我是无意间听到朋友说柳絮山山贼猖狂一事,这才随着朋友过去……刚好有个朋友的朋友,在替朝廷做事,昨夜那几个山贼,是他要抓的人之一。」 香香鼓起勇气,抬头问道:「秦瑞,我知你绝非一般人,可你……为何愿意待在布行,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掌柜?」 因过完年,洛城和蜀中染衣料的两位大师傅便要过来,故而寻染坊地址一事迫在眉睫。 颜映富稍稍得空,便在荷香县周围四处寻好地方。染坊需打量用水,若远处挑担总不甚方便,近处有水自然是好。只还不能在水源处,得在水流下游,方不至于污染水源。 因此寻起地址来,颇费了一番功夫。待到腊月二十,颜映富才满面喜色,回来与香香商议,言说东南面郊外一座宅子甚是不错,价格也好商量。 于是第二日,颜映富带着香香与秦瑞一起到宅子处,兴致勃勃说道:「这宅子原是酒庄,不过主家早就迁走了。之前我就看中这里,奈何主家没说卖的话,兜了一圈,主家急需钱,拖中间人带话,若我能一次性结清钱款,还能再少点……」 香香点点头,四下看看说道:「从前的主人应当也是个讲究人,前院够大够宽敞,后院存酒的地儿正好可以做染池。那边的屋子现成,正好可以做伙计们的卧房,还分了内外院呢!可惜女人除非入了奴籍做绣娘,不然是没法子做活计的。」 秦瑞见香香想得深远,又见她蛮屋子转悠,显然是很高兴的,不由得也开怀了。因屋子年久失修,杂草丛生,他紧紧跟着香香,免得她不小心受伤。 香香欢喜的四处奔走,一草一木都能叫她欢喜,冬日里寒冷,偏偏后院一颗高大的万年青,显得生机勃勃。 香香仰望着万年青说道:「秦瑞,我真的好高兴,这是我获得新生之后,最开心的一天,梦想的第一步就要实现了。」 她回头看他,眼睛里全都是光:「你知道吗,我等着一天等了好久好久。虽然我是爹爹的女儿,是布行的少东家,但是布行与我来说,是祖父与爹爹的心血,是他们将要传承的东西。而染坊,不止是我的梦想,更是我前进的步伐。」 她蹲在地上,捧起一抔土,此刻阳光明媚,但那抔土带着露气,沾湿了她的手。她贪婪的嗅着泥土的芬芳,仿佛一颗种子,就在这样的泥土中生了根发了芽。 秦瑞不由得动容,他见过的女人遍布大江南北,温柔小意,铿锵大气,甚至于花漾那样一人千面的女人,他都见过。只眼前的香香,与所有人都不一样,她的心似乎比寻常人更坚韧,她想要做的事情,哪怕千万艰难也都要去做。 v第41章[02.15] 香香站起身,对着秦瑞盈盈一笑:「我想等染坊开办好了,就向上头递文书,申请同意我们染坊采用女人。」 秦瑞心知,这样的梦想,在大齐是何等艰难。更何况即便官府下达文书,允许女人工作,舆论也不会准允的。 他到底不忍心打扰她的梦,只点头笑道:「好。」 香香低下头,沉吟许久又道:「秦瑞,上回问你,你不肯回答我。可我爹爹要你做染坊的管事,你为什么同意呢?」 秦瑞深吸了口气,淡淡一笑说道:「为什么不同意?东家开给我的工钱远甚于现在,我当然乐意。」 香香眼神黯淡了几分,又问道:「卿非池中之物,你不愿说,我也不问。可现如今我爹爹已拿你当左膀右臂,离开不得。若有一天你要走,这里又该怎么办?」 秦瑞一愣,他知道自己会走,甚至知道,过不了多久就会走。若是从前,时机一到,他便可毫不犹豫的离开。 可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生出许多的不舍,他甚至希望那一天,晚一些,再晚一些到来。 香香莹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直看入他心中,他避无可避,又不知要如何回答。 只这样的沉默,落在香香眼中,却有几分了然,至少她的猜测是对的。秦瑞不属于这里,他迟早是要走的。 颜映富商定了价钱,付好了定金,满意的踱步走到后头,眼皮子却是一跳。女儿与秦瑞正站在一起,似乎在商量什么事情。 这样的场景,其实他已经见过无数次,只不晓得为何,今日却格外让他心惊肉跳。被驱出黄家,移出族谱,是他一辈子的伤痛,父亲也是因为这个,身体每况愈下,病死在床头。 他曾想过纳妾生儿子,后来打消那个念头,正是希望后人不要走他的老路,不要一辈子做个叫人瞧不起的商人。而香香,他多希望她将来能嫁个书生,哪怕奉上全部身家,他都乐意。 可无端端的,他觉得面前的少年少女,仿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甚至他自己都在摇摆,若让秦瑞入赘,是不是会更好? 香香已然看到爹爹过来,满面欢喜的迎上去问道:「爹爹可商议好了?」 颜映富笑道:「已经好了,你们如何?对这里可还满意?」 秦瑞点头道:「东家看的地方,果真是好,我瞧着香香也甚是满意。」 颜映富环视一番,满意的说道:「我看了看,除了年久失修,也没有需要大改动的。只是时候紧迫了些,年后我们便得动工,争取等老师傅们到了,便能开张。」 香香拍拍手说道:「爹爹不用担心,明天去请刘老爷过来,一面让刘老爷看看地方,一面也可以与他说说相关的情况。」 颜映富犹豫道:「可我前日与他商谈,虽则他同意你的方案,但似乎对染坊开办的事情,并不上心。」 香香笑道:「上不上心都不要紧,他无非是信得过爹爹您的人品,若成了,他好处多多,还能卖你个人情,多么好?不过爹爹也放心,既然投入银钱,总不能看着咱们有难处不帮,叫自个儿的银钱打了水漂吧。」 颜映富伸手摸摸女儿的脑袋说道:「小鬼机灵,点子真多。行,就听你的,爹爹回头便约他过来瞧。」 新年将至,布行的生意更忙了,小年一过,香香便将采买好的米油菜肉分发下去,并表示施粥将停至年初十。 有了菜肉,百姓们也高兴,至少可以过个像样的年了。而衙役与伙计们更是高兴,不用大过年的还守在这里。 寻常人家过了小年,便歇了下来,商铺却不行,一直要开门到年三十。 到了年三十的下午,秦瑞方得歇息,只觉得累得慌,回了住处休息,正遇上阿松来寻他。 阿松面色微微红,说道:「掌柜的,今日得了空,不如去逛逛?」 秦瑞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难得铺子上没事,那边也没消息,我都累死了,还要我出门?」 阿松扭捏片刻,小声说道:「我就是想让你帮我拿个主意,若是送女儿家东西,该送什么好呢?」 秦瑞原是靠在床上,听了这话一骨碌翻起来,吃惊的看着他问道:「你……你送给谁?你干啥事儿了?」 阿松忙不迭摇头说道:「不是不是,我没有……就是我上回不是受伤了吗?小寒她总说我是为了姑娘受伤的,天天给我送这个送那个,说要给我补补……虽说也有姑娘的意思,但小寒……嗯,我就是想借这个机会,送个东西给小寒,表示感谢。」 他鼓起勇气抬头看秦瑞,却发现秦瑞似乎压根没听他说话,不晓得在沉思什么。 阿松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道:「秦掌柜,你听到我说话没?」 秦瑞回过神,甚是高兴的翻身起来,拍拍阿松的肩膀说道:「不错不错,阿松你说得不错,走走走,咱们现在就上街去。」 阿松莫名其妙问道:「你不是……很累吗?」 …… 阿松哭丧着脸走在后面,无比后悔今日为什么要喊这位爷出来买东西。原本是想着他接触的姑娘多些,知道这时候该送女儿家什么礼物。 没想到他逛起来就没完没了,不是嫌荷包没新意,就是先绢花太粗陋,若是玉佩,又说太贵重恐小寒不收。 阿松现在自个儿都怀疑,究竟是他来给小寒买礼物,还是秦瑞来买。 v第42章[02.15] 秦瑞在一个小摊贩面前站住了,一眨不眨的盯着摊贩上的东西。 阿松好奇的上前看了看,见箩筐里放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小兔子摆饰,串珠儿吊坠,还有各种好看的东西。 阿松欢喜的抓起那只小兔子摆饰,说道:「这个不错,上回小寒看到一直小兔子,高兴得两眼放光。」 那摊贩忙说道:「是吧,女孩子最喜欢这个了,老板买这个准没错。」 阿松乐滋滋的推了推秦瑞说道:「你说句话呀。」 秦瑞没理他,只伸手拿起一枚玉钗,那玉钗玉质普通,甚至有些杂质不清晰,但做工精巧,一看就觉得不是凡品。 摊贩见他拿起这个玉钗,笑得更高兴了,说道:「老板真是有眼光,这玉钗是老师傅所制,品质不俗,奈何寻常人嫌弃它玉质不够上乘,这才落到老身这里来。」 秦瑞将玉钗举起来,香香似乎就在眼前,乌发轻轻挽就,什么点缀都没有。他将玉钗轻轻插在她发间,她侧头莞尔一笑。 阿松推推他:「老大,你发什么呆呀?」 秦瑞这才回过神,脸微微一红,问道:「你选好了吗?」 阿松点点头说道:「选好了,就这个兔子。」 秦瑞不屑的撇撇嘴,说道:「土死了。」 阿松瞪圆了眼,不满的说道:「什么土不土的,你是没看到,小寒瞧见那兔子的模样!我相信,她肯定喜欢这个小兔子的。」 秦瑞没理会他,付了钱转身就走。 阿松忙追上他,问道:「上午姑娘说今日不出门,让我不用去颜府守着。爷,您去不去啊,您若是去,我便有借口,也能……也能在新年之前,将兔子送给小寒……」 秦瑞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好吧,为了我手下的终身幸福,我勉为其难,跑一趟吧。」 阿松瞪圆了眼,忙分辩道:「不是不是,爷,大事当前,我晓得轻重的。爷,当真是因为小寒前阵子甚是照顾我,我想报答她来着。」 等到了颜家,因都是熟人,钱叔也没在意,老老实实的告诉他们,老爷在前厅,夫人在厨房,小姐在院子里。 又小声说道:「哎呀,黎硕那小子又来了,正与姑娘在院子里说话呢,啧啧啧,八成是想让姑娘帮着说说好话,叫老爷接着资助他。」 秦瑞一愣,黎硕?若钱叔不说,他都要忘了这个人了。 香香站在树下,眼神冰冷,说道:「你来做什么?」 黎硕眼中则满是柔情,语气也小心翼翼,说道:「香香,我知道你怪我,怪我家人,可是我不能不来这么一回。我真的不是为了资助一事来的,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天没见到你,我有多难过,有多想念你……」 香香眼中泛起讥讽的眼神,前世今生,倒还是第一回听黎硕说这样露骨的话。 黎硕见她面上没有丝毫感动,心中咯噔一下,到底是忍了忍,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轻轻打开来,是一枚木钗。 他道:「这木钗,是我有空的时候,亲手磨制的,你瞧,上面刻着我俩的名字。香香,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香香伸手取过木钗,前世爹爹不愿她嫁去黎家,黎硕便送了这么一枚亲手做的木钗。今生提前了半年,木钗倒没半分变化,连钗头上磨平倒刺的弧度也都是一样的。 只可惜前世她日日夜夜,捧着这情深意重的木钗,却不知枕边人乃是一头饿狼。 秦瑞站在长廊上,听不见二人在说什么,但他看得清清楚楚,黎硕手中亦是一枚钗,香香伸出手握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便走。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她喜欢谁不喜欢谁,与他何干?从前不过是怕她被骗了。 与他何干,与他何干?他何必巴巴的去买这么一根……丑不拉几的玉钗? 他漫无目的,走到一片水池边,掏出玉钗,扬手预备扔掉,可又迟迟不舍。他凝神看着那枚玉钗,深深吸了口气,还是放了回去。 黎硕见香香盯着那枚木钗瞧了又瞧,心中乐开了花,他就知道,香香还是喜欢他的。就凭秦瑞也配与他比?一个小小的掌柜而已,也没学问,不可能入仕,除了面皮比他白嫩些之外,还有什么比得上他? 他心中这么想,面上更温柔了,说道:「香香,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嫁给我好不好?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绝不负你。」 一句话,便将陷入回忆的香香拉进现实。她抬起来看他,嘴角勾起来,问道:「黎硕哥哥,不是我不愿,实在是……你爹娘与弟弟妹妹都不喜欢我,我……我怎么着也是爹娘娇养着长大的,唉……若我不是商户女,便没有这样的烦恼了。」 黎硕心花怒放,忙说道:「别担心,香香,他们不坏,我会警告他们的,等你嫁入我们家,他们知道你是一家人,绝对会对你好的。」 香香故作为难的踌躇片刻,摇头说道:「黎硕哥哥,不然你不要跟他们在一起了,你入赘到我家好不好?我爹爹给他们一些银钱,往后不来往便是了。」 黎硕的笑凝结了,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香香。 香香仿佛才反应过来,忙摆手说道:「你是要考学的,自不能……唉,我若是跟你走……对,我跟你走,也不影响你考学的。黎硕哥哥,我手里还有几两银子,我们走吧,远走高飞,不回来了。」 黎硕忍了又忍,说道:「香香,我便罢了,你是颜家独女,怎么能说走就走。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你爹娘考虑的,香香,我不许你因为我,变成旁人嘴里的不孝女!」 v第43章[02.15] 香香瞧见他这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恢复从前的清冷,说道:「既如此,你来寻我做什么?因你家人做的那些事,我家人是断然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 黎硕有些摸不着头脑,明明刚刚她还温温柔柔的,怎么突然变了个性子? 只他想再接再厉的时候,颜映富冷着脸走了过来。 香香立刻冲着颜映富一笑喊道:「爹爹,不是说头晕吗?走,我扶您进去歇息。」 说罢回头看看黎硕说道:「你走吧,往后别来了。」 黎硕挽留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她已经走远了,只好懊恼了出了门。心中却是格外怪自家两个不省事的弟弟妹妹,若非他俩,香香何必见了他如同老鼠见了猫,转身就跑? 香香回到房间躺倒在床上,拿出那枚木钗看了看,撇撇嘴,伸手便扔到地上。应当真的是黎硕亲手磨制的,依着黎家那缺钱劲儿,一两文钱的钗子,是绝对买不起的。 可惜亲手,却绝不是情深,而是为了套住她这个身上挂着银子的傻瓜。 小寒怒气匆匆跑进来,气鼓鼓的往桌前一座,将手中的物件扔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吓了她自个儿一跳,又忙将那物件捧起来,细细瞧看,生怕摔坏了。 香香莫名其妙,爬起来问道:「你怎么啦?那是啥?」 小寒摊手给她看,一只可爱的兔子状的摆饰。 香香坐到桌前,拿过那兔子上下打量,说道:「挺可爱的呀,你生什么气呢?买贵了?」 小寒不满的嘟囔说道:「不是买的,是……阿松送的。」 香香一愣,问道:「阿松?你跟阿松?」 小寒忙摆手说道:「没有没有,就是上回他不是受伤了嘛!我见也没人照顾他,屋里连口热水都没有,就……这是他说上街碰到了,买来报答我的。」 香香见她懵懂的眉眼整个皱起,心下不忍。阿松是秦瑞的人,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这里,若小寒与他有了感情,将来又要怎么办呢? 她没有挑破,只说道:「原来是这样啊,那挺好啊,你帮了他,他感谢你,有什么不妥当吗?」 小寒咬牙切齿说道:「姑娘,您可知道他怎么说的吗?他说之前见我看一只兔子,眼睛里全都是光,所以买给我的! 但是我最喜欢兔子的一点,是它非常好吃!我眼里发光,肯定是因为那只兔子特别肥美!」 香香一愣,片刻之后笑得前合后仰,半晌缓不过气来。小寒则哭丧着脸,更难看了。 香香缓和过来,问道:「阿松这是下午特意去买的吧?他可真逗,不过你别说,这兔子还蛮好看的,他眼光还可以呢。」 小寒没好气的说道:「他跟秦掌柜一道来的,估摸着也不是自个儿选的,秦掌柜对这些熟着呢。」 香香坐直着身体,没来由的心慌,问道:「秦瑞来了?他什么时候来的?」 小寒道:「没多久之前呀,哦对了,就是黎硕来找您之后,他俩就来了。阿松送这个给我,说是秦掌柜去寻您去了,姑娘您没碰上她?」 香香眼神飘忽,心中慌乱,说道:「没有呀,我跟黎硕说完话,就回来了。」 小寒没注意她的表情,只突然瞧见里面的木钗,捡起来说道:「咦,这里有一根钗子,姑娘把它扔在地上做什么?」 香香抿抿唇,继续问道:「那你有没有看见秦瑞?」 小寒点点头说道:「有呀,他走的时候有些匆忙,拉着阿松就出去了。姑娘,这木钗……咦,上头有字?」 香香心中咯噔一下,她与黎硕见面的事,秦瑞都看到了?复又想着,看见了便看见了,她是光明正大,又不是见不得人,心虚做什么? 她伸手夺过木钗,之前只觉得这木钗挺讽刺的,这会儿是一点都看不顺眼,抬手便往墙上一滞,木钗本就不是很牢固,当下裂开来,一分为二了。 随着那吱的一声,香香心底,似乎也有什么裂开了。一时间,她不知是什么样的心情。 沮丧,绝望,甚至有一丝丝的欢喜。她的眼泪夺眶而出,转身走到穿上,用整个被子蒙住自己,呜呜哭泣起来。 许是新年来临之前,狠狠的哭过一场,守岁的时候,香香已经平静下来,无论如何,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钱叔老家被大水淹没了,没有本家,年年都是在颜家过年,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小寒轻轻走到香香身边说道:「姑娘,我……对不起,今日是我胡乱说话,这钗子我补了,只是也还不了原……」 香香看了看小寒手中的木钗,被她用黏土黏过又小心的烤制好,但也看得出缺口。香香细细看了看缺口的部分,正好是刻有嫤姝二字的地方。 香香笑了笑,将小寒拉到身边说道:「傻丫头,我不是因为你啊。其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想不要就能不要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劳神费心呢?」 小寒不明所以,香香却将木钗扔进火堆说道:「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留住这个脏东西,既然是脏东西,就扔掉好了。」 前尘往事,是她记挂的太多,反而碍着她前行的步伐。明日便是新的一年,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迎接她的将是更好的生活。 v第44章[02.15] 张玉英带着苗婶端着汤走了进来,笑道:「好了,守岁守岁,又是咱们一家子一起守。来,喝点汤驱驱乏。」 钱叔与小寒急忙上前帮忙,香香好奇的问道:「咦,爹爹呢?我们都在,怎的爹爹不在啊?」 张玉英笑道:「你爹爹说,秦瑞也是一个人,可怜他孤苦无依,大过年的,不如上咱们家来,好生过个年。」 话音刚落,就见到颜映富带着秦瑞走进来,抖了抖身上的雪,看着一屋子人笑道:「今儿真冷,来来来,秦瑞快来坐,别见外。」 秦瑞浅浅一笑,却是避开香香,坐到颜映富的另一边去。 苗婶摸出许多蚕豆与红薯,扔进火堆里说道:「今日姑娘和小寒要歇晚些,一会儿若是困了,便嚼些东西。」 每年除夕的半夜,远处寺庙的大钟便会邦邦响起,代表辞旧迎新,香香与小寒的任务也完成了,可以回去歇息。只其他人,都是要守到第二日。 算算日子,前世这是最后一个陪伴爹娘的除夕,不晓得后来那么多个除夕夜,爹娘是如何冷清度过的。 想到这里,香香伸手挽住娘亲的胳膊,撒着娇说道:「娘,女儿长大了,今夜女儿也要陪着您还有爹爹一同守夜。」 小寒原本在低头吃肉骨头,听了这话,忙不迭抬起头来嚷道:「我也要,我也要。」 张玉英爱怜的摸摸女儿的头发,又伸手戳戳小寒的额头,笑道:「你们两个丫头片子,乖乖听话,等钟响了便去歇息,不然休息不好,明儿出去拜年也没精神。」 香香好奇的问道:「那爹娘明日也是要拜年的,怎么守了一整夜,还是有精神呢?」 颜映富虎了张脸说道:「那怎么能一样?我们是大人。」 香香噘嘴说道:「我及笄了,开了年就十六了,我也是大人了。」 张玉英笑着摸摸她的脸又道:「也就能睡这么一两年了,等你嫁人做了人妇,想再睡懒觉都不行了。」 香香歪在娘亲肩膀上,心中满是甜蜜:「那是往后的事儿,今年我就要陪着爹娘一整晚。」 颜映富无可奈何的笑了笑,站起来走到门边,看着外头的雪说道:「今年风雪不多,幸而年前来了这么一场,瑞雪兆丰年,明年定然是个好年啊!」 小寒勾着头嚷道:「是呢,而且好香呀,定是院里的腊梅开了,我要去瞧瞧。」 香香一骨碌爬起来说道:「我也去,我也去。」 两个姑娘手拉着手出去了,颜映富在后面喊道:「唉,你俩小心些,雪天路滑,别摔了……」 院里几株腊梅,是去年钱叔闲着没事栽种的,这会儿香气袭人,确实好闻得紧。廊上的大红灯笼,发出温暖的红光,罩着整个院子,仿佛都不冷了。 香香与小寒在腊梅树下奔跑嬉闹,叽叽喳喳的,整个屋子都有了生气。 颜映富窝在火堆前,怅然道:「等她俩出嫁了,家里便只剩下我们四个老人了……」 四人都没有说话,苗婶从火堆里拨出烤好的蚕豆,分发给大家,笑着说道:「只要她们过得好,我们便没什么遗憾的了。」 小寒趴在树边,勾着头去够上头一株腊梅花,说道:「姑娘姑娘,您比我高些,您快来帮帮我呀!」 香香点点头,只昏暗之中没注意,一根树枝将她头发挂住了,她轻轻一拉,原本挽起的发髻散开来,全都披在肩上,发簪落入泥地上,一转眼便消失不见。 「呀……」 香香还没来得及低头寻找,天上便轰轰响起,一片亮堂,原来是开始放烟火了。 香香昂起头来,阔别十多年,再看这烟火,心中有种别样的情绪。真美呀! 凉风吹起,发丝都散乱了,她也顾不上。 只忽然,一双大手抚起她的长发,她蓦然回首,秦瑞便撞进她的眼中。 因是新年,秦瑞长发束起,星眉剑目,薄唇微抿,似乎比平日更好看些。 他一双手轻柔一抚,便将她发丝拢做一团,又拿出一枚玉钗,三下两下将她的发挽成髻固定在脑后。 香香心跳似乎漏了半拍,下意识的便抬手去摸玉钗,触手温润,摸着做工应该是很精巧才对。只是他手中怎会有女孩儿的钗子? 难不成,是送给她的? 烟火还在一下一下的放,在半空中开出漂亮的花,只他二人相视而立,并没有看天空。 香香似乎看到那双眼里,盛满了柔情,她下意识的喊道:「秦瑞……」 秦瑞轻轻一笑,说道:「今夜……花香醉人。」 香香低下头,努力按捺住狂跳的那一颗心,笑道:「这玉钗,想来是你要送给情人的吧,只这会儿,我的找不见了。回头还给你。」 v第45章[02.15] 秦瑞回过神,后退一步,看着依旧笑盈盈的香香,眉头微微皱起,点了点头说道:「也好。」 年初四,振兴布行开门大吉,香香揣着银钱,去给今日上工的伙计发开门红封。 阿松对着香香打量了许久,好奇的问道:「姑娘,秦瑞送您的那个玉钗,您不喜欢吗?」 香香莫名其妙看着他问道:「什么玉钗?」 阿松挠挠头说道:「就是除夕,他与我一起去买的,还特意去您家送您的那枚玉钗。」 香香沉默片刻,她猜的没错,那枚玉钗果真是送她的。可她如何能承受这样的深情?她需要的是,要么是一个听命的傀儡,要么是一个可以并肩作战的强者。 更何况,她连他是谁,都看不清拆不破,又如何能相信他,如何与他走过一生一世? 阿松见她不答,也没再说,只小心翼翼问道:「姑娘……那个,小寒她喜欢那只兔子吗?」 香香回过神,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嗯了声,见他乐不可支的模样,还是不忍心的说道:「其实啊,东街满香亭的兔头,据说是蜀中传过来的,甚是美味,小寒最喜欢吃呢。」 阿松摸不着头脑的点头称是,只不明所以瞟向站在不远处,正在等候板栗的小寒。小寒直勾勾盯着炒锅里傻笑,他便也跟着傻笑。 二月初二龙抬头之后,伴随着施粥结束,染料师傅也到了荷香县,染坊布置得差不多了,自然是择了好日子开张。 颜映富满面红光,恭贺的人来来往往,也有不少附近百姓过来询问打工的工钱。 「若我儿子能上颜老板这里做工,家里也有个生钱的法子了。」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颜老板最心善不过了,信得过!」 香香站在染坊院内,看着一脸喜色的爹爹,她亦是满面欢喜。这一回,对于爹爹,至少是整个荷香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有了名气,做什么都要方便些许。 譬如她计划的,等染坊步入正轨,便向官府申请,聘入正经人家的女人做工。有荷香县颜家的善名在外,机会总会大那么一些。 只未等到染坊步入正轨,颜家等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香香忙碌了几日,这日还在睡梦之中,却被小寒惊慌的喊声吵醒。 「姑娘姑娘,快起来起来,黄家来人了。」 香香一个机灵,问道:「谁?」 小寒说道:「黄家,就是您本家黄家呀。来了好多人,现下都挤在厅里厅外,与老爷说话呢。」 香香一个机灵,急忙起身洗漱。 小寒继续道:「我爹看那阵仗不大对,赶紧吩咐我喊您起床,说您有成算,不会叫那些人算计了去。」 香香心一沉,当初黄家是怎么将他们一家弃之如敝屣,今日竟敢上门来?十有八九是听到如今颜家名声好,想来捞些好处的。不然前世他们那样惨,爹爹横死街头,她跪在黄家村一步一步膝行,从村头到村尾,缘何没有一个人肯承认她原是黄家女儿? 才到正厅,便看见厅内坐着的,正是黄家老族长,以及几位德高望重的尊长,还有几位与爹爹差不多年岁的男人。厅外则是三个妇人,带着四个青少年,青少年中大的约莫与香香一般大,最小的也有八九岁模样。 香香走过去,听见一个中年男人指着爹爹说道:「黄映富,你可别忘了,你原本姓什么!」 爹爹面色不好,拉扯之间显然是落了下风。 族长长须已白,将拐杖往地上敲了敲,微叹一口气说道:「三儿,我也是替你着想,你年岁不小了,瞧这样子也不打算纳妾的。难不成百年之后这偌大的家业,是要便宜外人不成?」 香香脸一沉,便听到娘亲的声音响起:「族长不必再说,若你们来是想我们回黄家祠堂祭拜,叫我们认祖归宗,我家老爷自无二话!可你们,分明是为了我颜家产业,哼,现下便请吧!」 那中年男子怒道:「咱们爷们说话,你个妇道人家,有什么资格插嘴?外头妇人孩子,都不用去招待吗?」 香香冷笑一声,拍着手走进去,朗声道:「这位不晓得哪儿冒出来的老伯,我娘乃颜家主母,如何不能在这里说话?反倒你们……一群外人也敢随意置喙旁人家的家事?」 那男子下巴一撮小胡子,听香香这样不客气的话语,气得七窍生烟,只指着颜映富说道:「老三,这便是你教养的好女儿?简直不知所谓!」 香香冷笑道:「我爹娘教养我甚好,行得正坐的直,教我明明白白勤勤恳恳,教我知晓一分一厘皆来之不易,更教我,千难万难,不要觊觎旁人家的任何东西!」 那男子气结,抖着手说道:「你可知……我!按照辈分,我是你爹爹堂兄,你的大伯父!」 香香更是冷笑连连:「我只知道我姓颜,没有老祖宗,族谱也只从我祖父开始。至于你说你是我大伯父,你且拿族谱来叫我瞧瞧,只要族谱上有我祖父颜振兴,我爹爹颜映富,我颜嫤姝的名字,我立刻跪下,给你磕三个响头,唤你一声大伯父!」 那中年男人瞪大了眼,想不到碰着这么个说话不饶人的刺头儿。 族长忙伸出拐杖,示意那男人退下。复又对香香笑道:「你叫嫤姝?是个好名字,你爹爹有心了。三儿啊,你且想想,咱们留着同一条血脉,血脉可是作假不得的东西啊!」 香香挑挑眉说道:「血脉自是做不得假,可族谱会。这位老翁,咱们明人不消说暗话。今日你们来,所谓何事?」 族长一滞,勉强笑道:「嫤姝这是哪里的话,咱们这么久没见,我们也甚是想念……」 v第46章[02.18] 香香摆摆手:「想念的话不必说了,你是黄家族长?那你来,是打算把我们带回黄家,重新记上族谱的吗?」 族长讪笑了一声,道:「我们也是无奈,黄家考学后辈多个,若真的……若真的……唉,三儿啊,你也明白,我们也是无可奈何啊!」 颜映富站起来说道:「是,所以过去的事情,我全当过去了,我与玉英也没打算计较。但是今日你的提议,我是决计不会答允的!」 族长叹了口气说道:「过去的事情,不总要过去的吗?你们又何必揪着那么一些小错处不放呢?更何况当年,也是你爹太过冲动,不肯听族人的劝解,执意……三儿,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了,我们这不是……三儿,难道你真的希望百年之后,无人养老送终吗?」 颜映富摇摇头说道:「我早就想过了,将来选个伙计陪着我们,许些银钱,照顾我们老死就够了。什么养老送终,我们也不需要。」 族长忙道:「三儿,外人哪有自己人贴心?这回四叔给你选的后生,都是顶顶好的孩子,有四个,一定能让你满意的。」 香香冷笑道:「就是外面站着的那四个吧,你打得一手好算盘,最年少的都已记事了,还跟着亲娘一起过来,是不是若我爹爹同意,你们还想加一句,叫亲爹娘也住进来,正好一家亲呢!」 族长不悦道:「嫤姝,你一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乖,出去玩,回头四爷爷给你买糖葫芦吃。」 香香干笑两声:「我颜家还不缺这个钱,留着买给你们黄家自个儿的孩子吧。想打我家的主意,劝你别废这个劲儿了!」 走出来另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人,对着颜映富拱手道:「三哥,我是四房幺子,当年因我考试之事,让整个族人与你们产生冲突,这事我真的很抱歉,还请三哥原谅……」 颜映富见他要拜,连忙拦住。香香心中冷哼,这是感情牌打不通,开始以退为进了么? 他见颜映富面色松动,忙再接再厉说道:「三哥啊!我明白你咽不下那口气,更明白你以为我们都是算计小人……可是这么些年,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没有宗族依靠是何其艰难啊!这些年你受了那样多的苦,嫤姝呢?没有宗族,没有兄弟姐妹,连个依靠都没有……你,你真的忍心?」 香香心下着急,完了,爹爹本就心软,又最疼爱她,听了这些话,心中不松动才怪。 只香香还没想出法子,便见娘亲双目通红,站起来说道:「即便要抱养别的孩子,我也绝不会抱养黄家的孩子!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还有脸来我家说这些?我们为什么没有儿子?香香如何没有弟弟?若非你们……若非你们……」 张玉英泣不成声,几欲晕厥,香香瞪大了眼,难道有什么她不晓得的事情? 颜映富本来缓和的神情,也变得尖锐起来,忙站起来扶住张玉英,面容也瞬间苍老了。 他咳嗽几声,喘着粗气说道:「你们走吧,走吧,这事儿没得商量。」 自称香香大伯父的中年男人急了,嚷道:「不就一个孩子吗?那孩子跟你家没缘分罢了。若你能生,这么些年怎么也没再生?」 颜映富怒道:「黄映良!当初你们怎么说的?说我们行商,丢了黄家的脸,还说我不配有儿子,现下我是没有儿子,你们却又千方百计,想塞给我一个?黄映良,我跟你说,你做梦,你给我滚,滚!」 黄映良瑟缩一下,许是头一次见颜映富生气,嘴里还是嘟囔着:「现下不是还你一个嘛!好心当做驴肝肺!」 香香便是不懂,也听明白了,她原本有个弟弟,就是面前这些人,害死她的弟弟的。 她走到角落拿起笤帚,一下子杵到族长面前吼道:「滚,听到没有,我爹叫你们滚!」 书生模样的男子赶紧过来挡住她,皱眉说道:「你一个女儿家,成何体统?族长可是你叔祖父呐!」 香香冷笑道:「还要我重复吗?我姓颜你们姓黄,光天化日之下,登门闹事,是想要我报官吗?」 族长胡子一翘一翘的,怒道:「好啊,现如今你们有钱有势,就瞧不起人了?」 香香嘲讽道:「难道你们不是看我们现在有钱有势了,就想来分一杯羹吗?更好笑的是,只想要好处,又生怕惹了腥臊。寻几个不知所谓的小子,就想塞到我家来,怎么?我颜家的产业,与你黄家何干?有本事,你们便将咱们重新写入族谱去呀!」 族长气得将拐杖往地上敲了又敲,说道:「即便不是一个宗族,血脉也是相通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呐,一家人本就该互帮互助。你们现如今有钱了,难道不为家族想一想吗?」 香香嗤了一声问道:「互帮互助?你们赶我们出来的时候,可从不曾想过互帮互助呢!」 族长不予再与香香说,只看着颜映富说道:「三儿,既然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只是嫤姝的亲事,需得大家一起商议,不可随意许了人家……」 香香将笤帚往前一杵,冷笑道:「我的亲事,还轮不到外人来做决定,滚,全都滚!小寒……」 话音刚落,便见到老胡,秦瑞以及吕文颂,带着铺子里的伙计们走了进来。 老胡摸着胡须走到颜映富身边说道:「东家放心,咱们不会放任旁人欺负你们的!」 香香看着那些脸上带着稚气的伙计,一个个挺直胸膛,在颜家院子里站成一排,叫黄家那群人无端端就矮了半截。 她冷笑道:「老头,你们仗着人多,想要欺负我们,却没想过,颜家人口单薄,朋友却不单薄!」 族长气得七窍生烟,指着颜映富说道:「映富,你们家这个黄毛丫头着实不懂道理。罢了,旁的我也不说了,这是我瞧中的几户人家,你们好生考虑考虑……你可别忘了,怎么说你也是黄家后人!」 香香上前夺过那张纸,撕了个粉碎说道:「原来你们真是有备而来,又是要求我爹过继子嗣,又是要求我嫁给你们选的人。我告诉你,做梦!我爹就我一个女儿,我这辈子都要留着家里陪着他们!」 族长亦是干笑道:「你说得不错,除非你已经定亲,不然便是告到官府都无用。招婿也一样,人选也都准备好了。」 香香冷然,见黄家与伙计们相对,心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黄家人多势众,有的是时间跟他们耗。但他们染发将将开门,况且拿她的亲事说事,根本无人会在意的。 她咬咬牙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定下?我早先在柳絮乡就说过了,将来我的夫婿,必定得无父无母孤苦无依才行。黄族长,你后面那位,便是我爹爹为我选的夫婿!」 v第47章[02.18] 族长回头一看,他后面站着一个面容甚好的青年,那青年只片刻迟疑,便走到颜嫤姝身边站好。二人一处,却是俊男美女,仿佛天生一对。 他愣怔片刻,问道:「映富……她说的是真的?」 香香说道:「难不成我空口白牙,胡编乱造不成?秦瑞是去年年初,我爹爹出门采货时捡回来的,他身世凄凉,无依无靠。且在我们铺子里尽心尽力,你可问问,如今提到荷香县颜家,谁人不知秦瑞的名号?这样的人才,族长以为我爹爹为何不收他做义子呢?」 族长一愣,问秦瑞道:「你当真无父无母?」 秦瑞点头。 族长又问:「也无家世宗族?」 秦瑞迟疑片刻。香香忙道:「人活在世,怎会无家世宗族?只是他与我爹一样可怜,年少被人欺,不容于兄嫂,被赶了出来。」 族长审视的看着秦瑞,觉得这边气质不俗之人,着实不像嫤姝口中说的那般艰苦,不由得又道:「你可发誓?」 秦瑞倒是老实,一本正经的举起三根手指说道:「我……秦瑞对天发誓,所言句句属实。我年少时父母双亡,又因混玩不懂事,族人甚是看不惯……最后长兄不耐,将我赶出家门。」 族长依旧不信问道:「你是哪里人?难道这世上,真的无有可依靠之亲人?」 秦瑞答道:「我原是岐山人,在大允还有个舅舅,被长兄赶出来的时候,去大允寻过舅舅,得了些许接济,不然也撑不到东家捡我了。」 黄映良拦住还想说话的族长说道:「叔父,再问又有什么意思?哼,他们家既然不认咱们,咱们何须管他们?将来我们黄家有子侄入仕,也绝不会照拂你们分毫。」 香香立马拱手说道:「求之不得,好走不送!」 待黄家人气势汹汹走了之后,张玉英一口气不上不下,竟晕厥在地。 香香急忙帮着爹爹一起,将娘亲扶到房内歇息,又喊小寒去请大夫。 香香见娘亲虚弱的模样,眼睛红了一大圈,搂住娘亲说道:「娘,您还有香香,您放心,今生今世,香香绝不会叫你们再受那样的侮辱。」 张玉英再忍不住,抱着香香嚎啕大哭起来。 颜映富心下不忍,叹了口气说道:「玉英,跟着我,叫你受了太多的苦。」 他端正颜色,将香香拉到面前坐好,说道:「香香,从前总觉得你是个女儿家,这些事不必叫你知道。但今天……你也瞧见你叔祖父,不,黄家那群人,是怎样欺负我们的。」 香香抹了把眼泪,说道:「爹,我瞧见了,只是,难道我原该有个弟弟吗?那个弟弟,是怎么没的?」 颜映富不忍说,张玉英爬起来说道:「就是那群狠心的东西!是他们害我腹中孩儿没有的。」 她情绪颇有些失控,喊道:「为什么?便是我们的过错,将我们赶出来就算了,为什么要下狠手?当时胎儿已经快六个月了,已经成型了呀……他们生生将我腹中胎儿打落,说……说我们不配有孩儿……」 颜映富接着说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祖父总是将你抱在膝上,坐在园子里那棵槐树下……是因那次之后,你祖父身子就彻底垮了,家里的生意也一落千丈,前些年才回暖。」 香香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的刺入肉中。 张玉英握住她的手说道:「不仅如此,你都差点儿没命了,还是你钱叔路过,见情况不对,将你抱了就跑……他瘸腿,如何跑得过?后来苗婶将你藏起来,换了小寒出来,又大喊大叫着,叫旁人以为他们打错了人……小寒因此挨了打,烧了三天才好的……」 香香只道自幼张玉英疼爱小寒不逊她,原是有这么个关节在内。可惜前世护着她的钱叔一家子,亦是因她愚昧,叫他们生死相隔。 秦瑞与小寒领着大夫进来,就瞧见这一家三口,全都哭做一团。 小寒见自家姑娘哭,当下也忍不住上前抱住姑娘哭泣起来。偏生张玉英以为小寒还记得儿时的事情,才会哭成这样,当下更是悲恸,又搂住小寒,哭来哭去哭个没完。 最后是钱叔在外头听不下去,走进来说道:「老爷夫人小姐,人总是要向前看,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些年,如今小姐都长大了,还哭过往做什么?」 苗婶也急忙劝和着,对秦瑞小寒用力使了几回眼色,总算将他们给劝住了。 秦瑞与小寒将香香扶到院子里,香香走到槐树下坐了。幼时的事情,她全然不记得,甚至连对祖父,也没什么影响。只记得祖父身子不好,常年累月坐在这里,抱着她给她讲各种各样的神话故事。 屋内苗婶一声喊,小寒忙不迭的应了,嘱咐秦瑞帮着照顾小姐,便跑进去帮忙。 香香侧头看着小寒的背影,突然说道:「我往常觉得她就像我妹妹。」 秦瑞说道:「小寒与你最贴心。」 香香抬头看他,噗嗤笑起来,刚哭红的脸,再笑起来有些滑稽。 她声音也有些哑:「刚刚谢谢你,帮我把那场戏演完。」 秦瑞有一忽儿的错愕,骨节分明的手也不自觉握紧了。 香香又道:「只是如今布行都以为我们关系不一般,恐怕这场戏,还是得演一阵子。你放心,等你要走的时候,我再想个法子……」 秦瑞微微笑道:「若我愿意呢?」 v第48章[02.18] 香香一愣,问道:「愿意做什么?」 少女净白的脸上泛着红晕,红肿的眼睛,没来由的让他心一软。 他拨弄她额间的发,俯下身,想要吻一吻她的额。 「秦掌柜!」 亲密的二人瞬间分开来,一丝羞涩与暧昧,蔓延在两人中间。 不远处站着的是阿松,他语气里有着忐忑:「秦掌柜,沈师傅让你去染坊一趟。」 张玉英本就是心病,大夫只开了几贴药就走了。苗婶在院里熬药,小寒蹲在一旁看火。 初春还有些寒,香香兜着大氅站在廊下,瞧见小寒一壁扇火,一壁将袖子抡起来。 仿佛回到前世,寒风之中,她蹲在那儿扇火,小寒洗了衣裳跑过来喊着:快进去歇着,这柴火烟大,仔细呛着了…… 香香兜自想着,当时小寒喊她什么呢?是姑娘,还是小姐,还是大夫人? 后来是黎妍穿着她的大氅走过来骂道:不会到那边去生火吗?呛死人了…… 香香歪着脑袋心想,前世今生,守护她最多的,都是小寒啊。 小寒嘟囔道:「姑娘真是可怜,那些人哪里像是族人?哼,分明是想将姑娘生吞活剥了!」 苗婶眯着眼看看罐子,斥道:「这话说说就好,别当着姑娘的面儿说,知道吗?她不似你,没心没肺的倒还没个烦恼,她太机灵,想得多反倒伤神。」 小寒也不气,咧嘴一笑,这才瞧见后面廊下的香香,忙站起来抹了把汉问道:「姑娘怎么在这里?今儿风大,快进去吧!」 香香本想说,你穿的这样少都不怕,我怎么会怕。只她迟疑了会子,拢拢大氅说道:「好。」 苗婶进了厨房,拿出甜瓜递给香香说道:「今早没去买菜,没啥零食,回头想吃啥,我去买。」 许是前世饿得太久,重生后香香特别能吃,什么都喜欢。苗婶仿佛找到目标了,见天儿做各种吃食来投喂自家姑娘,瞧着姑娘不是高一截就是胖一圈,格外有成就感。 待香香捧了蜜瓜,苗婶又道:「快进屋去,药马上熬好了,一会儿我就端过去。」 香香应了好,却没回自己屋,而是走到爹娘的卧房。 二人正小声说着话,情绪倒是稳定下来,见着香香,忙不迭叫她进来。 颜映富替香香脱了大氅,说道:「今日叫你受惊吓了,都是爹爹不好。」 香香摇头说道:「我没什么惊吓的,只是想到祖父与爹娘从前受过的苦,就觉得心疼。」 张玉英欣慰的说道:「香香不愧是你爹爹的孩子,今日若非是你,我们还真得被他们用孝道血脉欺压。」 颜映富眼神微闪,咳嗽两声说带:「香香……你与秦瑞……」 香香笑了笑说道:「爹,情急之下说出来的话,自然不能当真了。」 张玉英奇道:「我瞧秦瑞很不错呀,模样又好,听你爹爹说,又勤奋肯干,又聪明会想点子。」 颜映富叹了口气,犹豫道:「唯一就是,听说他喜欢去天悦楼那样的地方,似乎不大好……」 香香端正坐着,仿佛不受影响一般,笑道:「爹爹,秦瑞是个能干人,将来自有他的造化。我没有旁的想法,若能寻到机会,自然是将这口头的约定解除。」 张玉英迟疑道:「可是香香,你总得成亲呀。」 香香微笑道:「还早,我还不满十六岁呢,不急。」 张玉英哪里听得下去,只道:「如何不急?你都十六了,女儿家的青春,多么的宝贵?过了十八,便不好寻人家了。」 到底是颜映富不舍得逼迫女儿,只说道:「不急,我的女儿没遇到合适的,当然不能随意寻个人,万一不靠谱呢。放心,咱们女儿这样优秀,便是岁数大一点,也不愁。」 张玉英嗔道:「好男儿不等人呐,再者,男人不是都喜欢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嘛,上了二十了,便难得嫁出去了。」 香香听他二人拌嘴,也没打断,等瞧见二人真的有要吵起来的模样,方咳嗽两声。二人歇了争吵,不大好意思看着女儿。 香香弯弯眉眼,说道:「钱叔一家,待我真好。」 颜映富只当她是不好意思谈论自个儿婚事,便顺嘴说道:「是啊,你钱叔苗婶原是湛州大户人家的小厮丫鬟,后来主子遭了难,又逢灾年,逃难的时候,路过荷香县的时候救了你。」 张玉英跟着说道:「你祖父身子不好,我又刚刚小产……就索性留下钱叔一家。只可惜他们一家都是奴籍,不然你爹爹就想给小寒也谋个书生嫁出去。」 一代为奴,后辈便都是奴籍,嫁娶也只能是奴籍的。大齐只有四品以上官员及诰命夫人,才有资格将贴心的下人解了奴籍。 v第49章[02.18] 只人人有私心,谁又真的愿意放得用的人走呢?那些被解除奴籍的下人,基本上都是年事已高之人了。全家都解除奴籍的,更是少之又少。 颜映富又道:「我对外只说是雇他们一家子伺候人,就是不想旁人看低了他们。」 香香抿唇说道:「便是没有今日你们告诉我的事儿,我也拿小寒当亲妹妹一般。爹,娘,这世上最疼我的是你们,再就是钱叔一家了。我总能想到法子,将小寒脱了奴籍的。」 她抬起头,一字一句的说道:「爹,娘,我想与小寒,结拜姐妹。」 颜映富愣了愣神说道:「现在吗?可是……我们现在并没有方法让她除掉奴籍身份啊。」 香香笑道:「可是总有那么一天不是吗?更何况在我心里,她从来都不是丫鬟,我也不想她心中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丫鬟。」 张玉英点头说道:「是,有个丫鬟的身份,我们怎么说,也只是客气。不如办一场酒席,正正经经的叫她俩皆为姐妹。」 颜映富伸手拍拍香香的肩膀,说道:「好,就听你们的。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们既然赶走了那些恶心的人,就让我们多一门亲人吧。」 张玉英原还有些不适,此刻便精神大振,起床预备去采买香烛等用品,又一叠声喊着苗婶,要与她一起去买菜。 颜映富则乐滋滋的出门去店里,心道叫他们晚上都来,同乐同乐。 小寒匆忙跑进香香卧房,喘着粗气半晌没平息下来。 香香给她倒了杯茶说道:「今儿有风,你这样跑着出了汗,也不怕吹风着凉?」 小寒摆摆头说道:「姑娘,姑娘!我知道您心疼我,对我好,拿我当妹妹一般,好吃的好玩的最先就记挂着我,可是……可是……」 香香拍拍她的肩说道:「没什么可是啊,我是你姐姐,你是妹妹,本就是这样。我从前总在想,我说拿你当妹妹,为什么你总在做丫鬟的活计?因为嘴上说说有什么用?今后不会了,你是我妹妹,所有人都知道。」 小寒傻眼了,说道:「可是……」 香香笑道:「可是什么啊?记住了,以后不许喊我姑娘,不许跟别人说我是你家小姐,要叫我姐姐,知道吗?」 小寒哽咽半天,一把搂住香香,哇的哭开了,边哭边嚷道:「可是我……我本就是丫鬟啊,我是奴籍,我怎么……怎么可以与您结为姐妹呢!」 香香捧起她的脸,给她擦干眼泪说道:「我想了很久很久,小寒,目前我没办法帮你脱离奴籍,但是,请你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将来,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五年,十年……我总会想到法子的。」 小寒抹了抹眼泪,想告诉小姐她不介意,却又说不出口,只哽咽道:「不需要,真的,姑娘……」 香香伸出手指按住她的嘴,说道:「我说过了,以后要喊我什么?」 小寒脸红了红,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小声喊道:「姐姐……」 香香笑道:「这样才对,记住了,以后你钱小寒,是我颜嫤姝的妹妹。」 张玉英走进来,拉着小寒笑道:「时间也匆忙,我临时让裁缝将香香一件还没穿的衣裳改了改,应当是合你的身材。走,去你房里试试。」 小寒推开房门,却是大吃一惊。颜家宅子不小,因没什么人,也不约束。小寒的卧房一直都在香香旁边,只陈设要简单多了。 但是今天卧房内,所有的陈设都重新布置了,全都与香香一样。只床幔窗帘,香香喜欢蓝色,而她的则是桃花红。 小寒感动的看着张玉英喊道:「夫人……」 张玉英笑道:「好了,一会儿你们拜过天地,你便是香香的妹妹,自然要喊我一声干娘了。不用等到那时候,现在就可以喊我了。」 小寒仿佛置身云端,仿佛做了一场美梦。只是她想不通,怎么忽然,她就变成小姐的妹妹了? 她恍惚的跟着香香,看着家里人来人往。颜府是她的家,以前是,以后仿佛更是了。 苗婶推了推她,说道:「发什么呆啊,快拿住了。」 小寒回过神,娘手中拿着三炷香,递到她手中,香香跪在她身侧,笑盈盈的看着她。 她恍惚中听到香香在说:「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颜嫤姝今日与钱小寒义结金兰,从今以后我为姐她为妹,生死相依不离不弃,一生一世护她周全。」 她愣愣的看着,直到香香笑着喊她:「小寒,你还在想什么?到你了呀。」 她眼泪夺眶而出,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抹了把眼泪说道:「我钱小寒,今日与颜嫤姝结为姐妹,将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姐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苗婶含着泪看二人拜过,才将她们手中的香一一接过,插在香案上。 周围的伙计们方欢呼起来,恭喜东家得了义女,又恭喜香香与小寒有了姐妹。 秦瑞走到香香身边,轻声说道:「我每次见你看她,都是很紧张的样子,想来思虑许久了吧。」 香香点点头说道:「今天只是个契机,我一直想,但是一直鼓不起勇气。今日让我明白,什么血脉相连,都是屁话,真心待你的好的人,根本与血脉无关。」 秦瑞眯着眼看了看还在呆滞的小寒,点头说道:「小寒那丫头实诚,又是一根筋,连我都见识过几回她护着你了。」 v第50章[02.18] 香香眼神微闪,问道:「秦瑞,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秦瑞错愕。 香香继续说道:「小时候我胆子小,怕黑,祖父与我说,这个世界上,是有仙女的,我也有属于我的仙女来守护我。后来有一日,我做噩梦醒来,发现小寒趴在我床边看着我。其实,小寒就是那个小仙女,一直在守护我。 从前世,到今生。」 秦瑞侧头看她,她脸上有一种光辉,爱与信任的光辉。他似乎有种错觉,很久很久以前,也许他也曾见过她的。 香香又道:「秦瑞,你说,假如我要帮她脱离奴籍,做一个自在的普通百姓,要怎么做呢?」 秦瑞又是一阵错愕,他听得多的,便是香香这半年多以来,与人家解释,说小寒并非她的丫鬟,只是雇了她爹娘,便叫她来陪自己而已。原来小寒是奴籍,所以这半年来香香都是在造势吗? 他沉吟片刻说道:「律令是四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不过……」 香香笑道:「不过事在人为,这个世道不容易,商家不容易,女人不容易,奴仆也不容易。可是人总要有希望,我希望有一天,人与人之间能平等,没有那么多阶级,女人也可以撑起半边天。」 秦瑞轻笑道:「会的,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香香侧头看他,犹豫很久,鼓起勇气说道:「秦瑞,谢谢你。其实我一直都想对你说的,我重获新生之后,感谢有你,一直陪伴着我。」 秦瑞笑道:「不必谢我,我的工钱,你们给得十足。」 香香笑道:「可是你有尽全力帮我,不是吗?」 她眼睛像是一汪清潭,哪怕只看上一眼,就叫人不舍得移开。 秦瑞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是的,即便事成之后,他也不舍得走,他希望他的将来,有她陪伴。 他问道:「香香,若将来可以,你愿意……随我一起走吗?」 望月楼中,冷艳的美人面上不带一丝笑,端坐在椅上。面前的酒已经凉了,并没有动过的痕迹。 外头月朗星稀,月光撒进屋内,竟如同白昼一般。 门吱呀一声打开来,女人的眼神松动,看向进来的二人。 秦瑞漫不经心挑挑眉,走到上首坐下。阿松则坐在一旁,伸手欲替他倒酒。 女子忙伸手挡了,打了个响指,叫小厮将冷酒换了,说道:「天气尚寒,冷酒伤脾胃,对身子不好。」 秦瑞眼神一冷,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说道:「你是在质疑本王,叫你久等了?」 女子忙敛身下拜,直说不敢。 阿松赔着笑说道:「木零,王爷今日是有事,而且若你有要紧事,可直接发信号,又何须在这里等?」 木零抬起头,愤恨的目光不敢看秦瑞,只看向阿松说道:「木一,王爷只带了我们两个最亲近的在身边,我是女子,又处在妓馆不便保护王爷。可你呢?整日跟在布行小娘子身边,置王爷的安全于何处?」 阿松心中喊冤,却并不敢说出来。也知道木零的性子,并非不知道是王爷安排他跟在颜家姑娘身边的。她不能明白责怪王爷,只好拿他这个昔日的属下说话了。 秦瑞将手中酒杯掷出,酒杯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他站起来,慢慢踱着步说道:「是本王平日太过平易近人了吗?」 木零身子剧烈一抖,却是鼓起勇气抬头说道:「爷,属下想问问您,还记得我们受尽艰苦折磨是为了什么?来岐山湛州又是为了什么?岐山湛州势力何其强大,若我们不能……」 砰——又一盏杯砸在地上。 秦瑞冷冷的看着她说道:「本王如何行事需要知会你么?」 木零凄然一笑说道:「属下是爷的暗卫,自是爷让属下做什么,属下便做什么。但是爷如今的做法却越让属下们看不透了,先前在商户落脚,是为了身份不被怀疑。现如今却更让人看不透了……」 她抬头说道:「爷上回命木七他们去蜀中寻致仕的刘太傅,却只是为了从前刘太傅府内的染料师傅。后来岐山坡下与官府勾结的山匪,原本木一与那颜家夫人小姐在一处,让木七他们去便行,爷却不顾自身安危……」 秦瑞手中的箸应声而断,他眉眼微松,点头说道:「是又如何?」 木零有些心灰意冷,说道:「爷,属下是怕您……儿女情长而叫英雄气短……」 秦瑞说道:「本王的事,你不用多事,本王自有决断。」 木零直起身子,急切的说道:「属下逾矩,斗胆一问,爷可曾想过将来?颜小姐乃商户女啊!」 秦瑞蹙眉略不耐烦说道:「木零,本王曾以为你乃女中豪杰,心胸沟壑万丈,并不似与旁的妇人女子那般矫情。没想到今日,你竟如此一问?」 木零微微一震,呢喃一声:「属下谢爷的褒扬,因爷的关系,属下偷偷观察颜小姐,见她模样甚好,与爷算得上一对璧人。原想着,将来爷若喜欢,将她封做侍妾留在身边亦是好……」 v第51章[02.22] 秦瑞心中大吓,惊得后退一步,心中掀起波涛,只觉得五腹六脏都承受不住。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敢想,他与她相隔如同天与地,如何一处?怎能一处? 木零观其模样,微微叹了口气说道:「爷比谁都清楚,颜小姐绝非一般凡夫俗子,胸有沟壑万千,恐怕用来形容她才最好。只将来到了那一天,爷是打算迫她做妾,还是甘愿放她远走高飞呢?」 秦瑞颓然跌在椅上,就在不久前,香香俏皮可爱的笑脸露出来,眼睛一闪一闪说道:可能带上我的家人?若能,我便愿意随你走到天涯海角。 哪怕是过来的一路上,他都高高兴兴满心欢喜,他喜欢的姑娘,与他心心相印。 可是木零说得丝毫不错,若有一天叫香香做小,她绝不会同意,若他以权相迫,只会玉石俱焚。 更何况,他有她,又如何能容得下其他女人? 木零站起来敛了敛衣衫,再抬头已换了副神情,眼波流转,与寻常时一般无二。她娇美的声音响起:「秦小爷,今个儿花漾耽误时间太久了,委实不能再留,便先回天悦楼了。秦小爷若得空,可记得要来看花漾呐。」 阿松跟着花漾走出去,赶了车送她回天悦楼。终是不忍,说道:「零姐,今日你实在是太大胆了。」 花漾冷声说道:「我早早的叮嘱你,就是怕出现这样的事情,可是你呢?亏你还是我一手调教出来,整个天字号最强劲的武士。」 阿松羞愧的低下头,说道:「零姐,若非你是女子,这天字号第一武士,也不可能轮到我。而且不过是一个女人,零姐你作何这样紧张?」 花漾瞪他一眼,说道:「若王爷与齐家其他人一般无二,也不会叫我这样担心了。偏偏他不一样,他乃天下间最伟岸的男儿,他曾告诉我,做任何事,唯有用心。不仅对事,他对人亦是如此。这么多年,他认识的女人千千万万,你可曾见他动过心?」 阿松摇头道:「你从前说他多情其实是无情,或许是他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而已。」 花漾说道:「并不,他是无情,因为他没遇到那个能叫她付出一切的人来。从前我觉得,他连我都看不上,在这古代,肯定是看不上任何人的,没想到真跑出来一个女人叫他瞧中了……」 阿松撇撇最说道:「什么古代?我们是大齐。零姐,颜姑娘真的很不错,你别对她有偏见啊。」 花漾白他一眼说道:「得了吧,我怎敢对她有偏见。倒是你,看中她今日结拜的那个傻妹妹了,处处维护未来的大姨子?」 阿松的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嗫嚅着不敢做声。 花漾叹道:「我懒得管你,你自己想清楚,那姑娘傻得很,将来天字号要你来接手掌管,她可配得上天字号统领夫人?」 黎硕给人磨了一天的米浆,天擦黑才回到家,只家中的气氛很是不好,娘与妹妹脸色差得很,弟弟则站在门边张望着。 见他回来,黎皓忙说道:「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可知……」 黎硕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说道:「你不知道我为何这样晚?现如今吃的喝的,不都是我辛辛苦苦挣来的?每个月给我发的禄米,被你们换这个换那个,全都换没了……」 黎夫人听到这话,赶紧走过来安抚的说道:「硕儿,硕儿,娘知道你委屈……可是如今能怎么办呢?咱们家这个样子,若没有你,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啊!」 黎硕走到桌前,将桌上的水壶端起来往嘴里灌,狠狠的灌了一肚子水,抹了抹嘴巴说道:「我打算去官学了。」 黎夫人一惊,说道:「官学?可是家里怎么办?虽说官学不用束修,但是吃喝也是要银钱的啊。」 黎硕轻蔑了看了他们一眼说道:「若非你们,我何至于拖累至此?」 黎夫人眼泪止不住涌出来,说道:「都是娘不好,是娘拖累了你们,叫你们生在这么个贫穷的人家,连考学都不能好生考……」 黎硕心中堵着一口气,只坐下闷不吭声。 黎妍赶紧进去将温着的饭菜端出来,她最了解哥哥了,只不过是太疲累了想要出出气,是绝不会不顾他们死活的。 「哥,累了一天,饿了吧,先吃饭,吃完了再说旁的事儿。」 一时间,屋内的几个人都不敢作声,忐忑的坐在黎硕旁边。 黎妍打小察言观色惯了,温声将幼时温馨事儿娓娓道来,说到最后,又叹息说儿时的要求不多,如今长大了,想法也都多起来。 黎硕用过饭,沉声说道:「你看看你们,一味只想着好处,却不肯付出些许。皓儿,你年岁也不小了,看书看书,看进去多少?整日跟个女人似的四处碎嘴,得空了温书才是正经。」 黎皓虽不服气,到底也不敢反驳。 黎夫人忙说道:「你弟弟年岁还小,这事情也是急不来的,将来咱们黎家,还是要靠你们兄弟二人相互依扶啊。」 黎硕长叹一口气,倒也没再继续斥责,只说道:「你年岁小,更不要被外头花花景色所迷,读书才是要紧,为了咱们黎家,苦是必须要吃的,明白吗?」 黎皓点点头,心中甚是不屑,只觉得兄长是读书给读傻了。 黎硕站起来,皱眉看看外面,月儿实在是圆。他打了两个喷嚏,严寒的冬季熬过去了,开了春,怎还是不暖和? 他头脑有些晕胀,回头说道:「爹还没回啊?我今日不舒服,便不等他,先去歇着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外面骂骂咧咧的声音,是父亲回来了。 黎妍一瞬间便吓得面色发白,迅速进到灶房,将有些冷掉的饭菜拨弄到一起,忐忑的端了出来。 v第52章[02.22] 黎毓兴拎着酒壶,撞撞跌跌走进来,一眼瞧见黎硕,手中的酒壶就脱手往黎硕身上砸去。 幸而黎皓眼疾手快,将兄长推开。 黎毓兴骂道:「狗娘养的,老子生了你,你是怎么报答老子的?」 黎硕焦躁问道:「爹又是怎的了?儿整日在外头忙碌,水都没空喝一口,爹还要儿如何报答?」 黎毓兴眉毛一竖,怒道:「颜家那个小娘子,从前与你那般好,怎么现下没消息了?你是干什么吃的?叫一个破掌柜捷足先登了……」 黎硕脑中嗡的一声响,复又恼羞成怒,果真如此,果真如此。水性杨花的女人,竟然还收了他送的钗子,实在是气人!难怪他这些日子想接近她,她身边的丫鬟与小厮,都给推拒了。 他一个激灵,问道:「爹,你怎么知道?香香与秦瑞,难不成……定亲了?」 黎毓兴道:「与定亲没什么不同,现下谁人不晓得,秦瑞是要入赘到颜家去了。」 入赘?黎硕不敢相信,当初颜映富不是说要香香出嫁,不招婿入赘的吗? 黎皓赶紧说道:「哥,今天她家族人去家里,逼着颜老板过继嗣子,又逼迫颜嫤姝嫁给他们看中的人。」 黎夫人忙也点头说道:「是啊硕儿,你这样优秀,我是觉得香香定然与你有情,不可能突然就变成什么秦瑞的。估摸着是被他族人逼急了,这才随意指个人说要招赘的。」 黎毓兴眼珠子一转,抓住夫人说道:「此话当真?」 黎夫人吓了一大跳,又挣脱不开,只点头说道:「当……当然是真的……」 黎毓兴眯着眼想了想,又看了看黎硕,说道:「你明天去寻颜映富,说你愿意入赘他们家。」 黎夫人大惊失色,摇头说道:「老爷,这怎么可以啊!硕儿都考上秀才了,将来定能高中的,若叫他入赘商户,这辈子岂不是都毁了吗?」 黎毓兴不耐烦的说道:「没有他,还有皓儿呀。只要他入赘到颜家,咱们家便不用再受这些苦了。」 黎硕不可思议的看着父亲,只见父亲眉飞色舞,正畅想着将来如何山珍海味,夜夜笙歌。而弟弟妹妹亦是一脸向往,甚至母亲都神色松动,用哀求的眼光看着他。 他听到母亲温柔的声音:「硕儿,娘知道您是有大志向的,可是如今咱们家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啊。硕儿,娘也不忍心看到你这般苦这般累,若是……去了颜家,颜家上下都是喜欢你的,将来……」 黎硕甚至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回房,怎么歇下的。只第二天一早,他还是懵懵的。 思虑良久,黎硕决定还是去寻颜映富,不论如何他都不甘心,香香明明就该是他的,怎么突然就与秦瑞牵扯不清了? 他心中钝钝的痛,不晓得是因为家人,还是因为香香。 颜映富一早去店里忙碌,沿路都有人恭喜,不是恭喜他得了义女,就是恭喜他得了佳婿。 他瞟了瞟一旁春风满面的秦瑞,心中升出一丝愧疚,香香貌似只拿他做借口,但他看样子是极满意的,回头是不是要好生与他说说? 秦瑞在一店理了理货,拍拍阿杨的肩说道:「东家看中你,你可万不能掉以轻心。如今染坊正式开始了,虽还只在试染,但也离不开人去瞧,往后我便不来这边了。」 交代完,秦瑞便告辞了,继续满面春风回染坊去。 颜映富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其实不用香香嫁个书生的话,秦瑞倒是极好的,年轻人都喜欢玩,改了就好。不如回头再与香香说道说道? 正想着,便见黎硕走了过来。颜映富一滞,不予与之言说,只装作不认识,转身预备进去。 「颜老板。」 黎硕急忙上前拦住他说道:「颜老板,可否借一步说话。」 颜映富从前心疼黎硕,如今见他纠缠不休,也是烦闷,只说道:「有什么事儿,就在这里说吧。」 黎硕心中不耐,只觉得颜家都是势利眼,狗眼看人低。从前是瞧见他将来能高中,这才给个好脸色,如今有了新的学子,便那他不当一回事儿了。 他心中微怒,面上却不显,只道:「颜老板,硕从前听老板的意思是并不打算招婿。昨日之事,硕也知道,香香乃迫不得已。若颜老板愿意,硕肯不计前嫌,迎娶香香为妻。」 颜映富一愣,上下打量黎硕,从前只觉得他家贫可怜,学识过人,一腔抱负无法施展,这才决定资助。没想到原是个自大的男人,什么叫不计前嫌?他的香香可是掌上明珠,但凡有丝毫不乐意,他还不愿意嫁呢! 颜映富冷哼一声,懒得理他。 黎硕心中更恨,觉得颜映富定是晓得他的心思,便将香香奇货可居。 只到底他舍不得香香,不得不低声下气些,说道:「硕昨夜辗转难眠,香香与我也算是青梅竹马,若这样嫁给他人,我亦是不舍。老板,我甘愿放弃一生,即便……即便让我入赘,我也愿意。」 颜映富瞪大了眼,惊讶片刻,却更是不屑。黎硕除了读书,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也没有经商的本事,入赘到他们家,能干嘛? 他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回去吧,昨日香香招秦瑞做入赘婿的话,已经说出去了,岂能反口?」 说罢,再不肯多说,进了店后不肯出来。 v第53章[02.22] 黎硕心中不愤,忍了几忍,心道这颜映富素日便爱面子,等香香非自己不可的时候,他倒要看看,颜映富是如何拉下脸面反口的。 他转头便往郊外方向走去,布行一店到染坊的距离并不算近,只若叫车,哪怕叫驴子,也得废上十来个铜板。斟酌许久还是不舍,只好一步一步走过去。 待到了染坊,已近午时,黎硕累得气喘吁吁,虽是春日,也觉得日头着实毒辣。 香香并小寒一起,正携手从染坊出来。 黎硕忙擦了擦汗,摆出最是深情的模样,仿佛受了巨大创伤,绝望的喊道:「香香。」 香香显然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吃惊的打量眼前的人半晌,才明白他是黎硕。只从前黎硕哪怕再穷再累,也都是一袭长衫,算得上风姿傲骨,如今行销立骨,不可同日而语。 黎硕见香香愣住,心中一阵高兴。香香心中果真是有他的:「香香,昨日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的,香香,我愿意娶你,我跟我爹娘已经说过了,他们也同意我娶你了,真的。」 香香如同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谁想要嫁他,黎家那么坑,她又不蠢,跳过一次火坑,还要再跳一次。 黎硕见香香不理他,上前一步想要握住香香的手。小寒早就防备到,一把挥开他,说道:「你起开,难道不懂男女授受不亲吗?没教养!」 黎硕眼中闪出一丝厌恶,说道:「我与你家小姐惺惺相惜,反倒是你,一个丫鬟而已,你让开,我要与你家小姐单独谈谈。」 香香冷冷的看了看他说道:「黎公子请自重,昨天我与小寒已经结拜姐妹。她不是丫鬟,而是我的妹妹,若你再口出恶言,休怪我们姐妹不客气了。」 黎硕一阵错愕,没想到香香如此不顾身份,竟然与丫鬟结拜姐妹? 香香继续说道:「还有,你想我嫁给你?呵呵,是不是要我颜家出个白银数百两,顺道陪嫁一间铺子,才能高攀上你这书香门第之家?」 前世香香的陪嫁,却是如此。只黎硕再迟钝,也明白香香是讽刺之语,当下受伤的说道:「香香,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一个眼中心中,满是铜臭之人吗?」 香香冷笑道:「难道不是?若我乃穷乡僻壤,食不果腹,家中兄弟甚多,指望着将我卖了换钱,你可愿意娶我?」 秦瑞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想了想,莫非香香觉得自己诚意不够?他咬咬牙,说道:「香香,我知你不愿离开父母,只想招婿入赘……我昨夜辗转反侧,思来想去,觉得……若是你,我……我愿意入赘!」 他是鼓起莫大勇气,觉得自己为了爱情牺牲一切,着实可歌可泣。 然而香香更觉得面前这人,非傻即疯,忍不住后退半步,握紧小寒的手。 小寒感觉到她的紧张,正想出面,便听见伸手传来鼓掌的声音。 只见秦瑞走过来,讥讽的说道:「要让黎大公子入赘,可真是委屈你了--只是,难道你昨天没听说?香香要选的夫婿,不仅要入赘,还必须无父无母呐。」 黎硕一愣,旋即涨红了脸,斥道:「你们……你们是故意看我笑话的!」 眼前的男女仿佛天生一对,黎硕心中更气,拂一拂衣袖,转身就走。 香香才松了口气,又听见秦瑞低沉的嗓音。 「若你出生贫寒,父母兄弟指着将你卖了换钱,我也是愿意娶你的。」 香香的染坊,并未用祖父的名字振兴,而是另起了锦云二字。只荷香县没人不知道这店铺是颜家的,与振兴布行亦是一道的。 染坊初初染出来的料子,连布行都供应不起,等入了夏成了气候,便只有些金贵特殊的布料,需得去蜀中洛城采办。 小寒与香香结拜之后,倒也有了自觉,虽是粗笨,却肯诚下心去学习,而且许是接触多了,对配色等方面,也是极其敏感出色,两位老师傅也连连称赞她。 江师傅叹息:「小寒姑娘若是入宫,在尚衣监不消多时就能得到赏识的呢!」 沈师傅捻捻胡须说道:「她非奴籍,也入不得宫,除非去大户人家做妾,不然这本事倒是可惜了。」 小寒抹了把汗笑道:「什么可惜不可惜?要我说啊,世间女子千万,多少比我厉害的,奈何生为女人不能做工,那才叫可惜呢!」 沈师傅又笑道:「你看这孩子异想天开,自古女人最多打打下手,两位姑娘如此抛头露面已很是不妥当了。若非你们颜家后继无人,想来东家也不会叫你们两个女娃出来应酬。」 香香看完新染的料子,擦擦手走到桌前,取出伙计刚送来的文书,打开来一瞧,失望的叹了口气。 秦瑞拿香膏过来递给她说道:「怎么?又被打下来了?」 香香点点头说道:「第三回了,往上递了两回文书,想申请女子来染坊做工,都被驳下来。其实也没办法,给陶大人塞再多银钱也无用,若是洛城有人能走动走动,说不准……」 秦瑞沉吟片刻说道:「兹事体大,朝廷律令不改,给谁塞银钱都是打水漂。」 香香回眸一笑:「那就先不申请了,节省些银钱。下半年的生意,怕是需要更大的实力才能做到。」 秦瑞哦了声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香香眼睛一亮一亮,说道:「我想去湛州。」 「湛州?」 v第54章[02.22] 香香点头说道:「染坊新染出来的料子,来问的行商甚多,我一直没有放出去,并不是不想,只是我们染坊的规模还不大。我想先把布行开到湛州去。」 秦瑞沉吟片刻,点头说道:「如此也好,正好我有些私事,这两个月会去湛州多些,得空了也可以考察考察湛州的情况。」 香香犹豫着,还是问道:「秦瑞,我知道你有很多东西不甚方便言说,可是……我还是想知道,你究竟是谁,来布行又是为了什么?」 秦瑞沉默不语。 香香沮丧的说道:「你不想说,就算了。」 秦瑞伸手握住她的手说道:「香香,有些事情,我还没想好怎么与你说,或者说,有些事现在是迫在眉睫,等我处理完那些,所有的一切,我都告诉你,好不好?」 香香心中不舒服,前世对黎硕的猜忌已经让她受够了--只秦瑞不是黎硕,也从未像黎硕那样,说话颠三倒四。 她抽回手,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好,等你处理完了,就入赘到咱们家,做我颜家的夫婿。」 秦瑞心中咯噔一下,伸手将香香的脑袋拥在怀中,低声应了:「好。」 回了家,香香洗了澡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心中筹划着将来的生活。将布行染坊开到湛州,若可以便开到洛城,等到了一定规模,看能不能联合其他商户,争取能用女工,那样女子不用仰仗父兄夫君,也能自己生活了。 然后与秦瑞成亲,生三个孩儿,女儿像秦瑞那样好看,儿子像秦瑞那样能干…… 她忍不住咯咯笑起来,虽然没人,却也羞红了脸。 张玉英敲了敲门,吓了香香一跳,忙将锦被拉上罩住发烫的脸。 张玉英走进来拉开香香的被子,奇道:「天儿热起来,还需得盖这么严实?」 香香讪笑道:「没注意……今儿有些疲累。」 张玉英叹了口气说道:「你说你是何必?你与小寒原该在家绣绣花,帮着料理家务,非不听话,要跑去外头,整日不得闲。刚刚去瞧小寒,她也是累得不行,梦里还喊着这个颜色不好,那个颜色不配呢!」 香香笑道:「她是找到自己喜欢的事儿了,人有梦想总是好的。」 张玉英爱怜的摸了摸香香的头说道:「话是没错,但你们是女儿家……好了好了,娘不说成了吧?我也不是要拘着你们,就是怕你们太累了。」 香香知道娘的性子如此,再怎么说也改不掉,便也不再多说,只问道:「这么晚了,娘是有什么事吗?」 张玉英点头说道:「还有六日,你表姐就要成亲了,布行这阵子还好,不需要你爹爹守着。你与小寒呢?有没有空?」 香香一愣,时间太久了,她都没想到,表姐就要成亲了。 张玉英见她迟疑,着急的说道:「香香,你表姐成亲,总不好不去的吧?染坊的事情就忙成这样,缺了你不行吗?」 香香忙安抚道:「自然不会,我不过是在想,要给表姐送什么做添妆。」 张玉英这才松了口气说道:「其实我是觉得你亲自绣个帕子最好,不过你成日忙,怕是也没空赶出来。」 香香说道:「娘,又不是非要我自个儿做的。其实我送一袋铜钱,表姐脸上的笑肯定比什么帕子更真诚。」 张玉英没好气的戳了戳她的头,说道:「瞎说,哪有送礼送铜钱的,回头选个簪子送她,我瞅着你头上那枚玉钗就不错,可惜是旧的。」 香香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玉钗,没来由的心虚,只讪笑了声说道:「自不能送旧的,而且这个成色一般,明日我得空去挑个好的。」 张玉英点点头,临要出门,还是叮嘱道:「你二舅母就是那么个人,你别理她就成……唉,你表妹年纪小,也是可怜。当初娘还是姑娘的时候,你外祖母可从没不把娘当人,再怎么样也没说想拿我去换你两个舅父的亲事。」 香香点点头说道:「我晓得,娘亲放心吧,表姐的好日子,便是有什么我也会忍让些,不至于叫舅父们难堪。」 张玉英不放心,瞧了又瞧,见她实在疲累,便只叮嘱她早些歇息。 香香晓得娘亲的意思,重生也有一年了,因生意的事情,她的性子倒是一天一天强势起来。不过前世是个软绵的,黎家那样欺辱她都只晓得忍,区区一个二舅母她还忍不得? 只是她也不是吃素的,若二舅母敢欺负她,她可没娘亲那样,顾念着所谓的亲情。 六月初一,颜映富上了香便带着一家人往柳絮乡赶。本来秦瑞也是要去的,可染坊新接了湛州的单子,虽是普通料子,量却不少。又颜映富总想着若带上秦瑞,难免将他与香香的亲事坐实了,回头香香就更难反悔了。故而并不曾带上秦瑞。 张翠珠是六月初二的好日子,晚上香香与小寒便陪着张翠珠挤在一张床上。 香香还是有些忐忑,悄声问道:「表姐,那郭二哥到底好不好啊?」 张翠珠晓得她担心,说道:「自然是好的,若是不好,我有兄有弟,还怕他欺负我不成?」 只话说出口,心想着香香没个亲兄弟,难免伤感,忙又道:「你放心,你表姐我不会叫人欺负了去。」 香香微微叹气,就算表姐有兄弟又如何?这世道是男人为天,女人出嫁了便是婆家人,一辈子围着公婆夫君转,生了孩儿更是不得自由。 郭二哥也好,旁人家也罢,都差不多。她也是因为当初秦瑞说的那句话,才总是忐忑不安,其实也太杞人忧天了。 v第55章[02.22] 乡镇的成亲礼虽简朴些,不能少的一样也少不得。一大早儿,三个丫头就被喊起来,有全福娘子过来给新嫁娘梳头上妆。 那全福娘子嘴甜,逮着新嫁娘好一阵夸,又瞧着小寒说道:「这闺女一看就是有福的,将来定会大富大贵,一生没个忧愁。」 好听的话谁都爱听,尤其香香经历过前世小寒的凄惨,今生尤其希望她过得好。 全福娘子瞧见香香却是一愣,哟了一声,张嘴的好听话却生生咽了回去。 张翠珠闭着眼上妆,没瞧见全福娘子的神色,只问道:「大娘,那我这位妹妹呢?」 全福娘子笑了笑说道:「这闺女模样生得实在好看,将来许是会辛苦些……只好日子不怕晚,闺女瞧着眉眼坚韧,将来也是有大造化的。」 这话含含糊糊,连小寒也听出不大好的意思来,只大喜的日子,不好斥责全福娘子,便拉着香香要出去。 全福娘子也不再多言,闷不吭声继续给新嫁娘上妆。 倒是香香笑起来说道:「我倒是不怎么信命,有些东西该掌握在自己手中,譬如将来怎么样,若我努力生活,还是过得不好也就认了,但叫我什么都不做,一切怪到命不好头上,我可是不乐意的。」 全福娘子笑道:「闺女是通透人,便没什么日子过不好的。」 全福娘子手巧,没一会儿就将张翠珠打扮好,只香香瞧来瞧去,都没觉得那一脸的面粉样儿有什么好看的。奈何涌进来的妇人们一个接一个夸,夸得香香都怀疑自己的审美是不是除了问题。 香香凝神想了想前世出嫁的时光,不自觉叹了口气。前世颜家名声不好,又没亲戚友人,爹娘虽是将婚事办得风光,却没什么人气。更没有这样多的人,违心又欢快的夸她好看。 大舅母眼圈有些红,坐在张翠珠身边,香香见状忙拉了小寒出去,给母女二人留个清净地儿好生说说话。 才出房门,就瞧见院门处,二舅父一家走了进来。 二舅母瞧见满屋子大红绸,家里也是焕然一新的模样,不自觉撇撇嘴说道:「哎呦,就我说啊,不过是个丫头片子出嫁,搞这么隆重做什么?意思意思不就得了?」 大舅母不在,大表嫂正忙紧忙出,招呼亲戚朋友。二舅母说的话,她全当没听到,提高嗓门冲着后头来的亲戚,亲热的喊着拉着进了屋。 二舅母受了冷落,有些不乐意,瞧见香香小寒在一处,甩着胖胳膊走过来,亲昵的打招呼说道:「香香来了?过年端午都没见你来,可想死二舅母了,回头吃了酒去二舅母家中,有零嘴儿给你吃。」 香香冷淡的看了她一眼,拉开与她的距离。 二舅母不觉得难堪,只指着小寒说道:「嘿,去给我搬个凳子来,这么大的人了,不晓得看事儿吗?」 小寒懵懵懂懂,正要去寻凳子,香香一把抓住她的手,轻笑道:「傻妹妹做什么呢?咱们过来是客人,哪有上门做客,还要客人给主人干活的?」 这说辞虽说得过去,但她们是晚辈,原不该这么计较。小寒一向机灵,见香香这样,明白面前这人是姐姐讨厌的人,当下站在香香身边不动。 二舅母一愣,想不到香香这样打她的脸,忍了忍,到底没做声。 大表嫂走出来,看也没看她一眼,冲着香香招手道:「香香小寒,我忙不过来,帮我下招呼下客人。」 香香小寒立刻点头应了,往堂屋去了。 二舅母气个倒昂,更觉得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想一想,走到侄媳妇跟前说道:「兴胜媳妇,你还真是傻子,你妹子出嫁,可花了不少银钱吧?啧啧啧,原本这些都是你的呐!」 大表嫂如同看傻子一般看她,冷笑道:「呵呵,翠红妹妹真是可怜……」 说罢,也懒得理她,甩手去忙活去了。 二舅母自讨了没趣,回头瞧见闺女跟个鹌鹑一样,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在她胳膊上狠狠一拎,说道:「看什么看,滚去你堂姐那儿……」 张翠红才九岁,疼得眼泪打转,就是不敢哭出来,只红肿着眼睛左顾右盼,琢磨着有什么好东西,可以蹭回家的。 吉时未到,大舅父家的院子内外坐满了人,外面也摆满了桌椅,香香小寒两个帮着表嫂给大家伙儿上茶水小零嘴儿。 时不时有几个不认识的大娘拉着香香细细瞧,问兴胜媳妇这是谁家闺女这般俊俏。 张玉英原在后厨帮忙,被大舅母轰出来,说她是客人。便索性与娘家的那些亲戚拉扯家常。 总有好事的打听消息,张玉英一概笑道:「闺女招了婿,这是养女,年纪还小,要再留一留……」 不是她舍不得小寒出嫁,实在是小寒身份尴尬,奴籍没脱掉,不方便说亲。 有大婶子啧啧称赞道:「原来是养女,我说怎么两个丫头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哎呀玉英啊,香香跟你小时候当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好看得紧呐!」 这边闲话家常好不惬意,后厨却是忙乱成一片。张玉英嫁出去的姑娘回娘家是客人,二舅母嫁进来的却算是自家人,当得帮把手。 只她围着锅灶打转,由着几个堂妯娌忙碌着,自个儿盯着几口炖汤卤好的肉,趁人不备捻两块往七岁的兴元嘴里塞。 几个堂妯娌撇撇嘴,到底不是自个儿家的东西,论起来人家两家才是最亲的,又晓得她的性子,便也懒得理她。 v第56章[03.01] 张兴元却是个霸道惯了的,娘塞的几口肉哪里够他塞牙缝,瞧着蒸肉出了锅,伸手就去抓。 兴胜媳妇走进来就瞧见这一幕,一把将兴元的手抓起来甩开,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二婶子怎把他带后厨来了?刚出锅的东西也敢伸手抓!」 二舅母一个白眼,又往卤牛肉碗里伸手,兴胜媳妇赶紧端开说道:「别拿人当瞎子,大家伙都忙活着,二婶倒是最勤快!年岁也不小了,也不怕人笑话。」 兴胜媳妇是个不饶人的,便有婶子劝道:「算了算了,你妹子大喜,何必闹腾出来。我听着外头热闹,迎亲的来了?」 兴胜媳妇说道:「还没呢!是姑母带着香香与小寒识人呢!小寒乖巧体贴,也难怪姑母要她做养女。」 这话却有些阴阳怪气,特意说给二舅母听的。 果不其然,二舅母一愣,问道:「你说什么?你姑母收那个丫鬟做养女?我说怎么早上要她做点事儿,香香还拉着她喊她妹妹呢!这个没良心的,娘家有个亲侄女不管,竟收养一个野丫头……」 她一阵风的往外走,兴胜媳妇冷笑一声,瞧着兴元斥道:「你娘出去了,你还在这里干嘛?找打啊!」 一壁又与堂婶们说道:「啧啧啧,我那二婶母……就翠红那个眼皮子浅的样子,姑母瞧得上才怪。」 二舅母气急败坏,扭着肥臀走到院里,见小寒正对着张家一个老人笑得花枝乱颤,心下更恼,上前便要扇她一耳光。 小寒机灵,一个闪身,躲在老人身边喊道:「啊呀,二舅母做什么打我?姨外祖母救我啊!」 二舅母唾了声说道:「乱喊什么?你不过一个丫鬟,有什么资格喊我舅母?没教养的东西……」 香香原本在给桌上添瓜子,听见这话,满心不乐意,忙走到小寒面前,预备讥讽二舅母。 小寒伸手拉拉她说道:「今日表姐的好日子,不要动怒。」 姨外祖母听了这话,站起来咳嗽一声,拄着拐杖说道:「兴元他娘,你还不如个丫头懂事呢!小寒是玉英的养女,自然能喊你一声舅母。」 二舅母羞怒不已,回头瞧见张玉英端着茶水出来,上前一把将托盘挥到地上,一托盘的杯子大半都摔碎了。 大舅母听了动静出来一瞧,怒道:「你个杀千刀的,茶杯都不要钱的吗?」 二舅母说道:「哼,你小姑做的好事!」 香香冷笑道:「我娘一向做好事的,不过二舅母好没道理,不分青红皂白要打我妹妹,又不管不顾欺辱我娘,是瞧见我颜家上下都性子软好欺负吗?」 二舅母哑然,片刻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喊道:「没良心的张玉英,宁愿养个丫鬟做女儿,也不肯照料自家侄女。翠红是你亲侄女,你竟也不可怜可怜她……」 大舅母怒道:「你给我起来,这是糟践谁呐!明知道今天是翠珠的大日子,还做这个样子出来!」 二舅母两眼一翻:「我不管,要我起来可以,除非她答应把翠红带回去!」 大舅母急红了眼,指着她说道:「不起来是吧,行,我倒要去问问二弟,今个儿跑我家闹是几个意思!」 张玉英心中着急,虽觉得不是自己的过错,到底也是因自己而起的。 香香见娘亲要出面,忙伸手拦住,笑道:「二舅母这么说,到让我觉得也不是不可。娘,如今家里的生意越来越大,我与小寒要忙铺子染坊的事儿,也缺个丫鬟照料起居……」 话音未落,二舅母一骨碌爬起来,指着香香说道:「你……你说什么,你拿个丫鬟当妹妹,拿你表妹做丫鬟?」 香香浅笑:「二舅母可要我好生算算?这么些年从我家明讨暗抢了多少东西,还不论年节时期我娘送的礼,原是送给大舅父,又被你弄走了多少?」 二舅母面色如土,说道:「自家亲戚怎说这种话……」 香香道:「亲戚本该互帮互助,我原也不介意有这么个常打秋风的亲戚。不过小寒自幼陪我长大,多次以命相救,又从不挟恩图报,她爹娘与我爹娘情同手足……二舅母,你家又与我家有什么样的恩情?」 二舅母愣怔片刻,说道:「我……可是你亲舅家……人常说爷亲有叔,娘亲有舅,你已经没有本家了,还不是得靠着我们张家……」 张玉英再忍不住说道:「你还有脸说?十二年前我家出事的时候,你是怎么做的?若非大哥,我全家都死在外头了!年初我颜家被黄家那群人上门逼迫,你问都没问一句!现下来说娘亲有舅?」 二舅母正待哭诉,外头敲唱的声音响起来,便有圆滑的妇人打哈哈笑道:「这事儿争论不出输赢,来来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吵架多伤感情,新郎官快来了,咱们快去拦门。」 张玉英瞪了二嫂一眼,带着两个女儿转身走了。 二舅母讨了个没趣,愤愤不平的拍拍屁股上的灰,一个箭步冲到院子们处,将门关得紧紧的。 郭家自是使出浑身解数,郭二郎又唱曲,又学猫儿叫嚷,当然最要紧的是塞了不少的红封。 只二舅母撇撇嘴说道:「我说侄婿未免也太小气了些,今天什么日子?这红封也太小了。」 郭家人有些不乐意,到底想着大喜的日子不好多说,又有人论说那是新嫁娘的亲二婶,郭家忙不迭塞了个大些的红包,只二舅母还是不满足,撇撇嘴不情不愿。 旁边亲戚见她不像样,忙说着喜庆话,将她挤开,把院门给打开来。 接亲的人都涌进来,一部分去了新娘房门口敲门,另一部分则到正厅去抢嫁妆。 v第57章[03.01] 香香因总是不放心郭二郎的品性,在房内问了又问,说了又说,偏郭二郎是个呆笨的,只晓得往里头塞小红封。 小寒看不下去,笑道:「郭二爷别只顾着塞红封,想要做我们姐夫,可得先回答问题呀。」 郭二郎这才明白过来,结结巴巴说些甜言蜜语,张翠珠便羞红了脸,叫香香不要再问了。 待小寒与多个表姐妹们想要将门打开,张翠红却翻着眼睛将门堵得死死的,说道:「姐夫,我与她们不同,我可是姐姐最嫡亲的堂妹,你若不给个大红封,我是决计不叫你进来的。」 屋内的人不晓得院门那一道,二婶已经讨要了大红封,屋外的却是知道。 郭家大堂兄不满的说道:「礼金从前商谈好了,这时候再狮子大开口是何意?」 房中女儿家齐齐色变,七嘴八舌,说郭家也太过分了,难不成红封也要算在礼金里头? 一时间吵吵嚷嚷,郭二郎到底是劝说大哥,又塞了个大红封进来。总算叫场面没有太难堪,安安稳稳的将新嫁娘抬了出去。 张翠珠舅家的表妹心中不悦,斥道:「一辈子没见过银钱,连姐姐出嫁也要捞一笔,什么人啊!」 香香回头看着张翠红,见她脸不红心不跳,兜自打开那红封,瞧着里头竟还有个小银珠子,脸上浮起满意的微笑,将红封往衣服里头塞了塞,这才抬头。 香香见她低头市侩,抬头有事天真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压下心中的厌恶,拉着小寒出去了。 走到院里,却发现郭家人聚在一起怒目圆睁,是恼怒至极的模样。郭二郎胸口带着大红花,原本背着的新嫁娘也放在地上。 张翠珠盖头倒是还盖着,露出的手却青筋直冒,显然是慌乱不行。 张翠珠舅家表妹眼疾手快,将自个儿嫂嫂拉过来问道:「嫂嫂,这是咋个回事啊?」 表嫂唾了声说道:「就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翠珠那个堂弟坐在箱子上不走开,塞了两个红封还不走……」 旁边有妇人说道:「啧啧啧,老郭家也是的,再给一个算了呗,大喜的日子。」 表嫂说道:「呵呵,院门口多要了个大的,压箱底多要一个就算了,还想着多要。啧啧啧,这亲爹娘哥哥没好意思狮子大开口,做叔叔婶婶的手也真长。回头也注意了,张家的姑娘,娶不起娶不起呐。」 张翠珠表妹一听,也是不屑的撇撇嘴说道:「咱们在屋里头也是,那一位说诸多姐妹,她才是最亲的,没有大红封不给开门呢!」 「切——」 说话间,就见大舅母将张兴元拎着耳朵扔到院里,到底顾及着女儿的亲事,一张扭曲的脸努力做出笑模样:「误会都是误会,来来来,嫁妆还没搬呐……」 郭舅哥冷笑道:「哟,咱们可不敢,银钱没带够呢。」 大舅父亦是出来陪着笑脸说道:「玩笑而已玩笑而已,来来来,小哥们辛苦辛苦啦。」 郭家舅哥脸拉得老长,郭大哥忙上前安排堂表兄弟将嫁妆搬走,说道:「走吧走吧,误了吉时不好……」 只匆匆忙忙的,张翠珠连拜别父母的时辰都没了。大舅母红着眼眶瞧着女儿的背影,只心口疼得难受。 待吵嚷声消失了,大舅母毫不犹豫对着二舅母就是两耳刮子。 二舅母尖叫一声嚷道:「你做什么打我!」 大舅母回头寻了笤帚骂道:「我做什么打你?刚刚是亲家在,我不想丢了家丑。现下我可跟你说清楚了,给老娘滚,老娘家里不欢迎你!」 二舅母撇撇嘴冷笑道:「切,不欢迎我?我还不想来了,兴元翠红,我们回家!我倒要看看,翠珠被休回来的时候,你要怎么哭!」 大舅父抓起大舅母手中的笤帚就是一扔,正扔在二舅母额头上,吓得她连连惊叫,只拉着二舅父,骂他无用,由着人欺负妻儿。 大舅父瞧见弟弟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出来,说道:「罢了罢了,早前是我总顾念着兄弟之情,先前兴胜媳妇入门,被你媳妇挠了个没趣,是我压下来的。如今也罢了,咱们左右也分了家,往后也别往来了!」 二舅父一缩,讪笑着喊了声大哥,却被二舅母一把拉开了。 香香叹了口气,没有前世那些污糟事儿,两个舅家也要闹开不往来的。这么个只进不出的二舅母,不就是认定了表姐已经出嫁,再没什么油水可捞了么! 回荷香县的一路上,张玉英都不太高兴,小寒则想着法子逗她开心。 颜映富看着沉思的女儿,问道:「香香莫不是又在想铺子上的事儿?」 香香抿唇一笑,说道:「爹爹,我在想荷香县似乎小了点,我们不如,将染坊搬到湛州去。」 回了荷香县,香香找到秦瑞,开门见山说道:「我不仅想在湛州开布行,还想把染坊也搬过去。我这两天也想过了,荷香县地方还是太小了,染坊规模大不起来。」 秦瑞诧异的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香香摇头说道:「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有些人叫我觉得恶心。我改变不了她们,只能自己更加强大,强大到没人能欺负我,强大到能保护好我身边的人。」 秦瑞点头应道:「你说得不错,染坊搬迁之事不难,但没在湛州扎稳脚跟之前,还是不要动的好。先开布行试试水,再做打算。」 v第58章[03.01] 香香说道:「也好,去年我们布行元气大伤,虽然有刘家相助,但也需得些时候才能回暖。还有,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湛州,我也想去一趟,了解了解湛州的情况。」 秦瑞应了,有些好笑的说道:「我怎么觉得,只要说到生意上的事情,你便不知疲倦了?」 香香笑道:「谁会觉得银钱不好?我现在觉得韶光易逝,在过几日我就要十七岁了。」 她低头看账册,细细研究这阵子的订单。 秦瑞说道:「怎的你总将自己的年纪说大一岁?」 香香浅浅一笑也不做声,前世她活了二十八年,总觉得生活太难熬。现在才晓得,那时候一味为黎硕而活,完全没有自己的生活,现在这日子再忙碌,心中也是高兴不知疲倦的。 秦瑞第二天便去了一趟湛州,回来的时候带回一册湛州地图,还有好几页纸,写满了关于湛州布行染坊的情况,以及整个湛州城区乡镇百姓的分布情况。 香香叹为观止,说道:「我不过随口一提,你何须这样?这事情又不是一次便能成功的,慢慢来嘛。是不是耽搁你自己的事情了?」 秦瑞笑道:「并没有。你不是说要去一趟嘛?先看看我做的这些记录,你去的时候,便不会毫无方向,且能事半功倍了。」 他又道:「其实本来还想着再看看商铺,选几个合适的地方,但赶着回来,也没来得及。」 香香忙问道:「赶不及下次去也可,你自己的事情呢?当真没有耽误吗?其实也没必要这样早回来,若有事,晚些回来也不要紧。」 秦瑞挑挑眉说道:「晚上不安全,你难道不怕若是有女匪徒,将我掳去做压寨……夫婿,可怎么好呢?」 香香脸红了半截,唾道:「胡说,你……又不是非得今天回来。」 厅门虽然没关,但这会儿大家伙都在忙,秦瑞忍不住往香香身边坐了,伸手碰碰她的手,软软的暖暖的,叫人忍不住想抓在手心摩挲。 他轻笑一声说道:「我当然得赶回来,明日是你的生辰,我想陪着你……」 他相碰又不敢碰,香香的脸更红了,胆子也大了一回,小声说道:「你记得?」 秦瑞笑道:「你的生辰我怎会不记得?我给你带了礼物。」 他拿出一个小匣子,递到她跟前去。 香香好奇的拿过匣子,问道:「这是什么?」 秦瑞说道:「打开看看。」 香香打开来一瞧,脸一红,匣子里面竟然是各种各样的纸鹤,摆成一长排,估摸着有十来只,很是可爱的样子。 她抬头看他,问道:「这是做什么?」 秦瑞说道:「有一次我看到你拿着信笺叠纸鹤,似乎怎么都叠不成。香香,我不大懂得怎么送人礼物,往常是随意找些什么出来,可你的生辰,我不想随意……」 香香取出一只纸鹤放在手心,问道:「这是你叠的?」 秦瑞似乎有些狼狈,说道:「这东西……不大好叠,我叠得丑。」 香香心中甜蜜,摇头说道:「不丑,我很喜欢。」 秦瑞一荡,才要再说话,便见着小寒咋咋呼呼跑进来,堵着气往原本秦瑞的凳子上一坐,端着茶壶到茶水喝。 秦瑞赶紧挪开一点,不靠香香那样近,又不好意思的假装什么事都没有,问道:「小寒,谁惹你生气了?」 小寒压根没注意他俩的动作,只磨磨牙齿说道:「还能有谁,秦瑞,是你从湛州带回两只兔子的?」 秦瑞点点头说道:「是啊,阿松特意托我买回来的,听说这是漠北的品种……当然我瞧着也没多名贵,阿松说要个头大些的。」 香香收好匣子笑道:「怎么?那两只兔子,是阿松送给你的?」 小寒点点头说道:「是啊,他非说我喜欢兔子,兔子那么脏我怎么会喜欢?还说我盯着肥兔子欢喜得很,分明是他眼瞎,我那是……」 她瞧着秦瑞在一旁,只嘟囔两声说道:「哼,非要我把两只兔子养着。」 香香掀掀袖子说道:「他是一片好心,你若不喜欢,下次直接跟他说,送满香亭的烤猪肘子,你最是喜欢。」 秦瑞忍不住笑起来,见香香起身取了帕子,给小寒擦汗,小寒小声嘟囔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一叹,这样的姐妹情深,比他从前见过的,不知道要好多少啊。 小寒瞄着秦瑞出了门,才小声说道:「哼,我真想将兔子给杀了,那样肥大的兔子,想起来就口水直流……啧啧啧,活着还得给伺候它吃喝拉撒,真是烦。」 香香一本正经的说道:「你这想法不错,回家与你娘说说,你娘会红烧,烧起来定然香。」 小寒哑然,回神忙摆手说道:「我就说说罢了,好歹……好歹是他费心,托秦掌柜给我带回来的。不然……先养着瞧瞧?」 香香斜睨了她一眼,笑道:「你的兔子,你自个儿决定吧,好啦好啦,你快去江掌柜那儿,听闻他染了新的料子。」 v第59章[03.01] 小寒眼睛一亮,说道:「那我先去瞧瞧。你等等我,我马上就过来,与你一道回家。」 香香拨弄着算盘,计算小半年的帐,心道她是不是太急功近利了些,店铺扩张太快,与她并没多大好处。 只是她十六,过不得半年,小寒也要十六了,亲事要提上日程。小寒是奴籍,就算秦瑞阿松不介意,婚书也是一大难事。 第二日生辰,也不过是全家聚在一起好生吃顿饭,颜映富并没有喊掌柜与伙计们,免得知晓的人太多,应酬起来也是麻烦。 香香饮了些酒,立在院中吹吹风去去酒气,不知怎的又难过起来。前世这个时候,她没顾得上生辰,只吵着闹着要嫁给黎硕。 现在她是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嫁给黎硕?去受那无穷无尽无休止的折磨,还觉得甘之如饴? 香香取下发间的玉钗,月光下的玉钗莹亮好看,眼前不自觉就浮现出秦瑞那俊美无双的脸,叫她心头颤了又颤。 一个恍惚,她定眼一瞧,面前的,可不就真的是秦瑞吗?他正端着笑看着她。 香香将玉钗缩回袖中,问道:「你怎么来了?」 秦瑞早已瞧见,他一向明白香香待他的情谊,只她一心钻进生意上,甚少露出今日这般小女儿情态,偶见这么一回,则最是怦然心动。 他道:「原以为你爹爹会叫我们一同过来,只迟迟没听到动静,想来是不想大肆宣扬。」 香香点头说道:「商事上名利皆得要,旁的事情,还是低调一些的好。」 秦瑞又道:「但今日是你的生辰,我想……见见你。」 香香红了红脸,说道:「昨日又不是没见过。」 秦瑞笑道:「昨日不是你的生辰……香香,我想送你一份生辰礼。」 香香还在好奇他昨日不是送过,便见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璜。只她这般没见过世面的,也能一眼瞧出那玉璜绝非一般凡品,若说前阵子去湛州采买的,她决计不会相信。更何况,这样的玉璜,岂非他们这样人家买得起的? 秦瑞轻描淡写说道:「这玉璜原是我娘最珍爱的东西,她没有女儿,便交给我,要我……送给她将来的儿媳妇。」 香香脸更红了,心下好奇,却没开口问:秦瑞这个样子,也不像会立刻告诉她真相的。 秦瑞见她不言语,只伸手拉住她的手,将那玉璜放入她手中,说道:「香香,玉璜我原本珍藏着,这回去湛州得了机会,才将它取出来……」 香香抬头看他,问道:「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秦瑞伸手拨开她脸颊边上的头发,温声说道:「我是秦瑞。」 入了秋,湛州开了两家振兴布行,因品质不俗,又颜家名号早早的传出去,自然是生意兴隆,一时间风头无俩。 只苦了香香与秦瑞,染坊才上正轨,布行又不得不操持,两人三天两头两边跑着,着实疲累。 颜映富舍不得,只说到:「秦瑞是信得过的,不然往后你管着染坊就够,叫秦瑞守着湛州那边?」 香香摇头说道:「秦瑞不过是陪着我的。爹爹,我不想什么事情都交给旁人,布行是咱们家的,我总得自己多看顾,才能想明白往后改如何发展。」 秦瑞本高高兴兴,听到「旁人」二字,脸瞬间垮下来。 香香丝毫不觉,反倒是摸着小寒的头说道:「若是小寒加油些,能独挡一面,我也能安心留在湛州。」 安心永远是说说而已,振兴布行生意火爆,严重影响了原本湛州的各大布行。偏生那几家并没有自觉,不认为是自家能力不行,反而想着怎样联合将振兴布行赶出去。 阿满着急得连夜赶回荷香县,找到香香与秦瑞,说道:「他们联合起来,将平常用的布匹价格压了又压,甚至比成本价更低。东家,不如咱们也降价吧?」 香香摇头笑道:「他们都是老店了,积累的存货多,才敢这样打价格战。但我们不行,我们是新店,存货太少,染坊赶制也来不及。若真的亏本卖,没几个回合便亏本翻不了身。」 阿满问道:「东家,难道你早就想到应对的法子了?」 香香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到一个新地方,自然就要做好充足的准备。他们是觉得我们断了财路,我也并不想赶尽杀绝。正好我们染坊新出的纱料,集合了蜀中纱料的颜色多样,以及洛城纱料的轻薄,便将价格再提一层,放到湛州去卖。」 阿满咂舌道:「那……那其他布匹呢?」 香香说道:「只留几个名贵的,普通布匹全都下架,不要卖了。趁这个机会,要让他们明白,我们振兴布行,只卖高端的好东西,寻常布匹不卖。」 阿满得了令走后,香香却叹气说道:「除了自家染得,其他衣料我们能寻到的,他们也能寻到,没什么优势。」 秦瑞说道:「你还想要什么样的优势?」 香香想了想说道:「不需要特别的,只要比大家早上半个月的货,品质若能最好当然是更好了。」 秦瑞笑道:「这个你放心,明天我便写信给我那几个朋友,看能不能寻些合适的衣料,咱们试试。」 香香抬眼看着秦瑞,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似乎他都能轻而易举的解决。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她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频繁,一个处处隐瞒的男人,即使再好,她总也放心不下。 v第60章[03.01] 秦瑞见她认真的看着他,解释道:「我只是去问问,不一定……能成功。」 香香问道:「秦瑞,你总说以后会将一切告诉我,那那个一切,是什么时候?」 秦瑞一滞,说道:「等我……」 香香站起来,恢复一派清冷说道:「等你?秦瑞,我等你很久了,我在想,你什么都瞒着我,究竟是不信任我,还是觉得我配不上你?若三言两语我便相信,那你与黎硕,又有什么分别?」 秦瑞心中一团火,噌的冒出来,他知道她从前喜欢过黎硕,总觉得那是年少无知,并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如今听她竟然拿他与黎硕比? 香香一愣,没来由的有些害怕,秦瑞似乎与平时完全不一样,仿佛天生就该是如今副冰冷的模样。 她心下有些内疚,许是事情多,许是葵水将至,她比平时烦乱许多,怎会突然脱口将他与黎硕相比? 秦瑞不待香香反应过来,伸手扣住她的脑袋,弯腰低头,吻住她的唇。 时光飞逝,转眼开了春,湛州的振兴布行,已经开了五家,与荷香县一般,分了三个档次,坐落在湛州每个方向。 香香已然在寻合适染坊的地点,打算把荷香县的染坊,搬到湛州来——她已经说服了爹娘,举家搬迁到湛州。 至于荷香县的一应事宜,她也与胡伯伯商量好了,日后交给他,只消偶尔回去清查账目便好。有刘老板帮忙,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只手头余钱不多,香香是赁的房屋,三进的院子,分了内外。因娘亲身子不好,香香与小寒又忙碌,索性又买了两个丫鬟坠儿与铃儿,坠儿放在娘亲身边,铃儿照顾香香与小寒。 此刻小寒正逗弄着一双兔子,那兔子在苗婶的精心呵护之下,更加膘肥体壮了。只小寒真的是长大了,脸上也有了从前不会有的愁绪。 香香有心逗她,便假意叹道:「没想到当初一双可爱的兔子能长这么肥。」 小寒警惕的看着她说道:「我打听过了,这种舶来兔肉质不好,吃着不香。你若是想吃,我让我娘去早市上买。」 香香噗嗤笑起来说道:「前阵子也不知道是谁说兔兔那么可爱,不想吃兔兔呢!」 小寒扭捏片刻,凑上来小声说道:「姐姐,最近我也不晓得为什么,总是患得患失,不大高兴……」 香香哦了生说道:「是……天气变化了?还是你葵水要来了?」 小寒抿抿唇,小声说道:「上回我瞅见……阿松回去的时候,去了天悦楼。」 香香默然片刻,拍拍小寒的肩说道:「真正独立则天地皆宽,小寒,我们不能左右的事情,想它做什么?」 小寒低着头,许久才又道:「可我……是奴籍。」 香香叹了口气,这个问题她解决不了,也是她最想解决的。可如今只能看着小寒伤心,她无能为力。 小寒到底是孩子心性,没一会儿就恢复心情,神神秘秘说道:「听说陶大人要调来湛州了。」 香香一愣,陶大人调职?她记得前世是今年年底,上头查湛州官员卖官鬻爵一事,查到陶大人在荷香县只手遮天,这才将他撤职拉下马。今生倒是变了,只前世后来上任的知县,不晓得还不不会出现,黎硕又会不会与他搭上边呢? 两人蹲在院里嘀嘀咕咕,颜映富张玉英吩咐伙计们将屋里的陈设摆好,一切都井井有条。 钱叔一壁喝骂伙计将他辛苦种活的腊梅种错了地方,一壁心疼院前的兰花栽得东倒西歪。 颜映富哈哈大笑叫他别动怒,说道:「如今生意上的一切,都是香香再打理,我也可以提前松快松快,往后就与你一起侍弄花草好了。」 钱叔摇头啧啧道:「可别想着这些,老爷你最要紧的,是含饴弄孙才对。还有几个月,姑娘就十八了,她与秦瑞的亲事,也可以先准备着。」 颜映富沉吟着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香香是个有主意的,回头我喊她娘偷偷问问她。」 他背着手跺来跺去,对新的院子格外满意,又回到老钱面前,小声说道:「你还别说,好多商户便是有儿子又怎么样?见天儿花天酒地,酒坊楚馆的常客,再大的家业也经不住败的。咱们虽然只有闺女,但论起来,还是闺女贴心。」 钱叔忙着栽种兰花,听了这话也是微笑,说道:「那自然,姑娘最是细心孝顺,又能干,哪里是别人家的少爷小姐们能比的?」 正说着,阿满面色焦急走了过来,对着颜映富行了礼问道:「东家,少东家在哪里啊?」 钱叔忙站起来,指着园子说道:「在园子里,可要我去请她?」 阿满摇摇头说道:「我自个儿去就好,谢谢钱叔。」 待阿满走后,颜映富有些怅然,说道:「老钱你瞧,现如今铺子有事,说都不与我说,直接要早香香了。」 老钱晓得他就是这么说一嘴,还乐得轻松了,也不理会他,只擦了擦汗,眉头一皱说道:「我瞅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阿满走到香香跟前,着急的说道:「姑娘,姑娘,荷香县的仓库,出事儿了。」 香香放下手中的白菜梆子,站起来迟疑片刻,荷香县?她现如今的重心都在湛州,荷香县的店铺都不怎么管,有陶大人和刘家在,谁会这个时候想摆他们一道? 阿满平复了会儿呼吸,又道:「其实也不算出事了,是常叔巡视的时候,发现咱们仓库后头有许多油布。」 v第61章[03.04] 香香一听,便明白怎么回事,只拍拍手说道:「这事情好解决,你回去叮嘱吕大哥,让他把油布换成类似的棉布,染一染,染得像油布的颜色。另外安排人巡逻备好水,千万注意防火。」 阿满迟疑着点头说道:「好,吕掌柜气得不行,说一定要找出恶人。」 香香想了想,又道:「还做一件事,将油布想法子,引到隔壁新远的仓库去。务必要做的隐蔽些,不能叫人知晓了。」 阿满问道:「姑娘,您是觉得这事儿与新远有关?」 小寒忙摇头说道:「不对,不可能的,咱们都是布商,库房离得近,若一家起火,另一家没有防备,很容易就引火烧身,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儿,新远布行应当不会这么没头脑。」 阿满受教说道:「小寒姑娘说的是。」 香香打发阿满先回去,复又对小寒说道:「你现在倒是越来越有做生意的本事了,遇到事情就该像今天这样,沉下心来好生想想。」 小寒有些嘚瑟,只又迟疑着问道:「可是我想了一圈,如今咱们在荷香县数一数二,是谁看咱们不顺眼?也就新远的可能性最大了。」 香香勾唇一笑:「总要回荷香县了解了解情况才好。」 小寒知道香香一向思虑周全,也不担心了,只冷哼道:「新远布行,当年那样对付咱们,这几年也一直找不到机会。原想着我们越来越好,他们越来越差就够了……」 香香笑道:「我向来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一定会报之以身!多久,我也等得。」 第二日,香香回了荷香县,借口倒是简单,陶三小姐要满十八岁了,好歹在陶大人手下照拂了这么久,示意示意,也是应当。 马车一路向西,行到荷香县城门外,排了甚长的队。 香香撩开车帘,奇道:「今日这是怎么了?盘查得这样严格?」 阿松笑道:「姑娘有所不知,这是征西将军的家眷回乡。征西将军位高权重,皇上很是依靠他呢,他的家眷,可比公主还要金贵些。」 香香蹙蹙眉头,皇上依靠臣子?听起来总是怪怪的。 小丫鬟铃儿最是好奇,问道:「大将军?原来大将军的老家,是咱们湛州呀?」 阿松又道:「武将家眷不得离开洛城,是大齐律令,但征西将军屡屡立下奇功,皇上恩准,也没谁敢说一个不字。」 香香笑了笑,慧极必伤,皇上这样荣宠征西将军,也不晓得是好是坏。不过朝堂之事离她太远,倒不如想想一会儿见了陶三小姐要怎么做才好。 如今香香是陶府的座上宾,不用递帖子便有婆子将她领到花厅,等了没一会儿,陶三小姐便过来了。 香香说了会儿客套话又道:「最近湛州的事情太忙,不得空回来,染坊马上要搬过去了,我是怕你生辰那天,来不及赶回来。」 因香香名声虽大,到底都是关于经商本事的,与陶三小姐不是一路人,故而这两年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只这会儿都上门了,陶三小姐再不知事,也不会去下她的面子。只道:「年年都是你最客气了,还巴巴的送这么些礼物过来。」 香香抿唇笑道:「陶姐姐年满十八了,婚事是要提上日程,这些衣料都是时兴的,用得着。」 陶三小姐扭捏了会,似有些不满说道:「是我祖父先前瞧中的,大允员外郎家的次子……」 员外郎自然是及不上陶大人的官职,陶三小姐这是下嫁,也难怪她不乐意。 但香香确是高兴的,有一说一,陶成舟不是个好官,被拉下马是迟早的事情。但是陶三小姐虽清高,心肠却着实不错,若能在陶成舟革职之前远嫁,其实算是她的造化了。 香香又道:「陶姐姐,我听闻你爹爹,是要调职去湛州了?」 陶三小姐脸上只淡淡的「嗯」了声,似乎不予多言。 香香琢磨着,虽陶家收了颜家好处不少,到底也是多有照拂,念及这个,若能提醒一二也是好的。 便道:「听闻洛城有大动作,许多高官世家根基都很是松动。我总是想着,人生在世,谁都不是清清白白的,只迎着风浪是没必要,不如避开些……」 陶三小姐抬眼看了看香香,脸上的神色也是松动了,叹了口气说道:「你听到风声啦?难为你还记挂着,她们晓得动静的,都巴不得早早的与我画条线隔开来,省得受了波及。」 香香眼皮子一跳,她只是个商户,并不知道具体的动静,只不过有前世的记忆,想要劝告一番罢了。 陶三小姐又道:「可我爹爹不听,他马上调湛州,面上是升职,实际上权势远不如从前。我也是与他说不如安稳些,大不了被贬斥,但爹爹说我乃后宅闺阁,什么都不懂,还说什么若不能解了逆境,怎么做也无用。唉!」 香香心道,她于官场不熟悉,陶成舟自然是熟悉的,只怕如今也是穷途末路了。又不好明着说,便旁敲侧击问道:「那,新上任的知县,可知道是谁了?」 陶三小姐点点头说道:「就是这点不妙,县丞调到岐山去了,新上任的知县姓陈,听说是洛城户部侍郎的亲戚。」 香香咯噔一下,前世来的便是陈知县,黎硕也是走了他的关系才被瞧中的。 陶三小姐想一想又道:「对了,你可能还不知道。还记得黎硕吗?就是你爹爹从前资助的学子,调令下来,他就是教谕副手了。如今的黎家上下,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香香一滞,黎硕?的确是好久没见了,她还说怎么想不出是谁想害她,倒是忘了还有个黎家。可见斩草要除根,她以为黎硕成不了大器,没想到竟能死灰复燃。 v第62章[03.04] 不过她倒要看看,黎硕有那么多拖后腿的亲人,倒要怎么翻身起来。 没几日,新远布行仓库一场大火,将库存燃烧殆尽,周围几家商户的仓库都受了波及,多多少少都有损失。振兴布行也被烧了一半,只不过运气好,恰逢要染坊搬迁,仓库的库存不多,且都是便宜的货品,损失不大。 偏偏那日火起之日,小黑不知怎么挣脱了绳子,一溜烟跑到后头巷子里狂吠,咬住一个人的裤腿就不撒嘴。 新远布行的伙计们,便将那纵火之人给逮住了,竟然是黎皓。 新远布行可算是全副身家都没了,当即结合几家受损严重的,击鼓上告,要求黎家赔偿。 黎家哪里赔得起?本家纷纷表示断绝关系,黎硕东奔西走,甚至拿自己的前程做赌,依旧没人愿意帮忙。 黎家族长叹道:「硕儿,非是我们不肯相帮,实在是无能为力啊。你且想想,这么些年,咱们一心一意务农,手里头最多能存个温饱,过年过节扯块布做做衣裳,哪里赔得起那样多的银钱?」 又有嘴快的妇人说道:「这下年你爹从咱们这儿收刮了多少?你心里没数吗?就算你马上要当官了,也不过是个芝麻绿豆小官,连你爹你弟弟都顾不上呢。」 「咱们都是老实巴交的,也没人想去考学入仕,不需要你照拂,只求你别再来麻烦咱们!」 黎硕心灰意冷回了家,黎毓兴兜头一个酒壶砸过来吼道:「一点用都没有,不是马上要当大官吗?怎的连你弟弟这么小一点事儿都搞不定?」 黎硕心中悲愤,这样的家人,他多想不管不顾啊!弟弟纵火,犯了死罪,将来他仕途也有影响,可爹爹还处处责怪与他! 黎夫人泪水涟涟,拉着他说道:「硕儿,你再想想法子啊,再想想法子吧!若不赔钱,他们定会将你弟弟抓紧牢里,说不准还要要杀头的啊!」 黎硕哑着嗓音说道:「纵火是大罪,大齐律令,依着那几家的损失,立行处决也不为过啊。」 黎夫人吓了一大跳,问道:「要处决吗?你赶紧想想法子啊,硕儿,你去与你上峰问问,你弟弟才十五岁啊!」 黎硕烦躁的说道:「十五岁十五岁,我那个时候整日读书,哪里像他似的?明明我就要有事儿干,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了,他做什么要去烧那新远布行?咱们与新远布行认都不认识……」 黎夫人眼神微闪,黎毓兴说道:「哪里是新远布行,他想烧的是振兴布行……」 黎硕瞪大了眼,问道:「你们都知道?你们合计好了的?」 黎毓兴自觉失言,嗫嚅道:「也是气不过,当初他们还看不上你,现如今你……你……」 黎硕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我我,我有什么?一个教谕副手罢了,还没上任就有个下大狱的弟弟。」 黎夫人见着长子的背影,心中也难受不已,思虑良久,小声说道:「老爷,你说我若是去跪求颜家人,会不会……」 黎毓兴眼神不耐烦,嘟囔道:「要去你自个儿去,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 香香与小寒回了荷香县,一路听阿满说这两日的情况:「因是小黑逮住黎皓,如今新远布行倒是不计前嫌起来,整日寻胡掌柜吕掌柜诉苦呢!」 小寒冷哼道:「哪里是不计前嫌?这回损失最大的就是他了,若是咱们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万一有人运作一番,他岂不是白白吃了亏?吕掌柜是怎么说的?」 阿满说道:「小寒姑娘还不晓得吕掌柜那人么?话绝不会说满,又能将人哄好。」 说话间到了二店,只见门口两个侍卫,香香心下诧异,走上前却被侍卫拦住了。 那侍卫眼高于顶:「去去去,一边玩去,我家小姐把这家店包下了。」 香香诧异的回头看着阿满。 阿满忙陪着笑说道:「原来是郑将军府上,二位爷,这是我家两位少东家。」 两位侍卫没听过东家是女人的,只审视的看着香香与小寒。 里头伙计听到动静出来一瞧,忙笑道:「少东家过来了?掌柜的等你们许久了,恰是不巧,将军府的小姐过来选料子。」 香香小寒走进去,径自去了二楼,果然见一个无比貌美的姑娘坐在椅中,便是一旁的两个丫鬟都是锦缎华服,气质非凡。 门内还立着两个打扮一样的丫鬟,并一个容长脸儿的老嬷嬷。 香香未曾见过这般世面,只心中咂舌,这位小姐的派头真是十足啊,果真洛城来的与她们这些乡下姑娘完全不一样。 香香沉了沉气,行了礼上前笑道:「郑小姐万安,我是店里的东家,承蒙小姐看中,竟亲自前往。」 郑小姐下巴高抬,很是不屑的瞟了她一眼。 小丫鬟瞧了主子的指示,说道:「怎的是个女人出来当家?」 香香笑道:「家父身子不适,家中亦无兄弟,一应的生意,只有我与妹妹两人操持了。」 郑小姐眼中更是不屑,小丫鬟继续说道:「原以为这振兴布行名气不小,东西想来也是不错的,现如今看来不过尔尔。」 v第63章[03.04] 香香弯腰称是,说道:「洛城一国之都,岂是我们小小县城能比拟的?我们布行说是不错,不过是因货品更迭稍稍快些罢了,小姐瞧不上眼原也正常。」 郑小姐见她态度不错,便也没多说话,只站起身,丫鬟忙迎上来扶住她。 只她走到楼梯口,又回头说道:「你这茶水不行。」 香香说道:「是最新的碧螺春,已是本店能负担得起最好的茶叶了。」 郑小姐说道:「茶叶尚可,茶水不行,喝不惯。」 他们依次下到一楼,郑小姐倒是在一批粉红色衣料跟前停下了。 吕文颂见状,忙将布匹抱下来摊开放在桌上,叫郑小姐看个清楚。 郑小姐仔细瞧了一番,叹气说道:「想要个不一样的,可真是不容易,譬如这昙花的花样是不错,布匹却太粗陋了些。」 香香上前摸了摸那布料,笑起来说道:「原来小姐喜欢昙花的花样,这个不难,小姐可挑一匹素布,我家亦有染坊,可以染出这种花样来。」 郑小姐不可置否,小丫鬟便上前劝道:「姑娘,这家布行在湛州也排得上名号,不然且叫他们试试?」 香香见郑小姐迟疑,又道:「小姐见惯了好东西,我们这里的自不好拿出手。不过小姐且给个机会,左右现如今也没得瞧中的。」 郑小姐颔首,小丫鬟立刻说道:「且好,你们先染着,我们小姐凑合看看吧。」 郑小姐又看了看布匹,说道:「这颜色不大正。」 香香打量郑小姐一番,点头说道:「小姐说得是,小姐肤色白皙,气质高贵,依我之见,不大适合这种粉嫩的颜色,倒是正桃花红更合适些。」 郑小姐颇感兴趣,抬头瞧了瞧香香,咦了声说道:「你生得好看。」 香香抿唇一笑:「谢郑小姐夸赞,实则我只是中人之姿,奈何天天接触布匹衣料,又喜装扮,这才显得好看那么几分。」 郑小姐见她谦逊也是不卑不亢,脸上倨傲的神情便少了些许。她从洛城来,寻常见到的那些姑娘不是唯唯诺诺,就是啥都不懂,没什么意思。 只她刚想多与香香聊两句,外头便传来一阵喧哗。 是郑家侍卫挡住要冲进来的黎夫人。 黎夫人哭喊道:「香香,香香,不论如何,求你看在黎硕的面上,救救皓儿吧。」 香香眉头一皱,对郑小姐抱歉道:「惊扰小姐了。」 说罢走到门口说道:「黎夫人,我爹爹却是资助过黎硕近两年,但总不能因为这个,有点什么就跑来找我吧!」 小寒小声与郑小姐解释道:「黎家小少爷犯了事,被人告到县衙关起来了。我义父心善,向来资助寒门学子,那黎家大少爷曾被我义父资助过。后来因他总骚扰我姐姐,义父不耻,便断了与他家的来往。」 黎夫人跪下说道:「你若不应,我便不起……」 香香脸上愠怒更深,说道:「你爱跪便跪。」 黎妍面红耳赤,指着香香说道:「你……你要我娘跪你,你也不怕折寿!我爹爹哥哥是秀才,便是县官也不用跪的!」 香香冷哼一声:「你哪只眼睛瞧见我要她跪了?真是可笑,你弟弟纵火犯罪,与我何干,我不过是个商人,还能管着律令,要求县衙不判你弟弟的罪不成?」 黎夫人说道:「香香,香香,你只用赔他们的银钱,与他们好生说说……都是做生意的,他们肯定买你的账,不会追究黎皓的。」 香香冷笑道:「你儿子犯的事儿,找我做什么?」 黎妍怒目圆睁,说道:「你家那么有钱,这么点小忙也不肯帮!我哥哥从前还那样喜欢你,真是瞎了眼了。」 香香不耐烦,说道:「我家有钱与你家何干?你爹娘好吃懒做,你弟弟整日不学好,你哥哥觊觎我家产业……包括你,总觉得我就该对你们予取予求吗?」 小寒咬牙切齿,说道:「就因我姐姐是商户女,且没个兄弟。我义父从前不想招赘,只想将姐姐嫁出去,那黎硕不是个东西,总是纠缠,还想我姐姐将所有产业双手奉上,养活那样一家子吸血鬼,我呸!」 郑小姐身边的嬷嬷见小寒说话不讲究,皱皱眉将小寒挤开一点,说道:「小姐,旁人家的事情,不要瞧了,回家吧。」 郑小姐虽则面上不屑,心内对这吵嚷纷争还是感兴趣的,可大户人家教养不许,便只抬眼嗯了声,回头瞅了眼小丫鬟,带着其他人往外走。 那小丫鬟心中明白,只默默退到角落里,预备将后续的事情瞧个清楚,回头讲给小姐听。 香香回头对吕文颂说道:「喊人将她们拖走吧,再不行就报官,哪有这样的道理……」 话音未落,黎妍冲了进来,本来是想要撞香香,偏偏香香回头见郑小姐要出去,便行了礼走到一边,黎妍则正好与郑小姐撞上。 郑小姐不防,整个人仰面倒下,小寒一瞧,赶紧上前一趴,郑小姐重重的倒在小寒身上,钗环摔了一地。 偏偏黎妍不清楚情况,看着面前衣衫繁复好看的女子,还以为也是商户女儿,只心中更恨得痒痒,指着她骂道:「你没长眼睛吗?哼,一个商户女整日抛头露面,真是不要脸得很。你们有钱就仗势欺人!等我哥哥当了大官,一定会要你们好看的。」 v第64章[03.04] 小寒面色苍白,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郑小姐的小丫鬟扶她半天,都扶不起来。 香香压根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急忙上前抱着小寒,眼泪刷的便流下来,只哑声喊道:「小寒,你没事吧?没事吧?」 吕文颂更是惊魂不已,忙不迭喊伙计去请大夫过来。 郑小姐身边的嬷嬷大喝一声:「你们做什么吃的,这人冲撞小姐,还不给我抓起来!」 郑小姐稳住心神,虽对今日出行极度不满,但又觉得小寒终究是做了人肉垫子,救了她,心中有些愧疚,问道:「她……没事吧。」 小寒这才回过神,冲着郑小姐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小姐放心……我没事……小姐无事就好。」 香香见小寒回过神,这才松了口气,小心扶她坐起来,又起身快步走到黎妍面前,左右开弓,狠狠扇了几个巴掌,咬牙切齿说道:「黎妍你给我记住了,若小寒有半分闪失,我要叫你好看!」 黎妍被两个侍卫抓住,吓得哇哇大叫,喊道:「你们做什么,我哥哥是黎硕,马上要上任的教谕副手,你们好大的胆子……」 嬷嬷冷笑一声说道:「区区一个教谕副手的家眷,也敢如此大言不惭,哼!」 香香回过神,对郑小姐行礼说道:「今日都是我的过错,还小姐受了连累。」 郑小姐摆摆手说道:「我尚好,多亏了你妹妹,赶紧请大夫给她诊视吧。嬷嬷,给个名帖于她,若姑娘有什么问题,可将名帖送到我家,我家有洛城带过来的大夫。」 香香忙谢了又谢,让吕文颂送她离去,自己则扶着小寒往后头去了。 郑小姐坐在马车内发了会子愣,贴身丫鬟此刻也不端着了,拍拍胸脯说道:「多亏那个小寒,不然姑娘今日可要吃大亏了。」 嬷嬷冷着脸说道:「那是她家店铺,若姑娘在店里出了事,他们一个都跑不掉。要奴婢说,姑娘太心善了,受了惊吓竟也不处罚她们。」 郑小姐片刻失神,说道:「嬷嬷你瞧,她们不是亲姐妹胜是亲姐妹,可我呢!」 嬷嬷眼神一闪,心疼的拍拍小姐的手说道:「若姑娘喜欢,将她们收到身边做丫鬟也可,老奴定能调.教好。」 郑小姐摇摇头,也不再言语。 小寒靠在椅上,挤出笑对香香说道:「你别担心,我真的没事。」 香香握着她的手,眼泪扑簌而下:「你为什么这么傻啊。」 小寒狡黠一笑:「若郑小姐摔伤了,我们都逃不过,倒不如我摔伤的好。」 香香瞪了她一眼说道:「当时那般紧张,你怎么可能想这么多。而且若是真的,我宁愿你完好无损,也不要你以身涉险。」 小寒抿唇说道:「真的没事,就刚刚那一会,疼得很,这会已经没事了,不信我……嘶……」 香香急忙轻轻给她顺气,瞪她一眼说道:「乖乖坐好,这儿没有床,只能应付应付,大夫马上就来了。」 说话间,阿松急匆匆跑进来,惊魂未定的看着小寒问道:「小寒……你怎么样?」 小寒正在挤出笑,想安抚香香,见阿松进来,脸色立马变了,只撅着嘴说:「疼……」 阿松想安抚她,又不知怎样安抚,只慌乱的倒了杯水说道:「喝点水……」 小寒嘴一撅,又道:「不想喝水……我想……」 阿松忙点头说道:「想做什么,我立刻就去。」 小寒眼睛一亮:「听说满香亭去年冬天出的炙羊腿,我还没吃过呢!」 香香无奈的笑起来,倒是当真松了口气。 小寒不过是小伤,大夫叮嘱要好生歇歇,休养半个月便会没事。只湛州忙不开,香香便将铃儿留下照顾小寒,独自回了湛州。 秦瑞早早过来接她去染坊,只上下打量,问道:「是黎家?」 香香点头说道:「是,伤的是征西将军郑家小姐,若非小寒做了人肉垫子,只怕如今咱们都逃脱不了。」 秦瑞抿了抿唇,许久才道:「以后遇着这样的事情,千万不要逞能,你放心,便是逃不了干系,我也有法子不叫他们伤害你。」 香香抬了抬眼皮,轻笑道:「我知你有些本事,但大话也不可说得太满。那是征西将军的家眷,据说皇上面前一等一的红人,谁能与他相比?听闻郑小姐是嫡女,身份自是更不一般。」 秦瑞赶着车,许久才道:「郑小姐名声不好,这才被送回荷香县来。」 香香诧异道:「我瞧着她很是守礼,虽则有些倨傲,瞧着并不像是离经叛道之人,名声又是如何不好的?」 秦瑞说道:「大户人家的内宅,总有些弯弯绕绕,明面上压下来,不代表真的就没事了。论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 香香点头说道:「是你前阵子去洛城得到的消息吗?」 v第65章[03.04] 秦瑞一愣,不可置否的点点头。 香香又说道:「听闻洛城大户人家成婚都早,我瞧着郑小姐的模样,当与我年岁相当,应当是许了人家成了亲的。你可听说她夫家是哪里?怎的由着郑家送她回乡吗?」 秦瑞说道:「听闻她原本是许给平宁郡王世子,但她名声毁了,嫁过去的是她的庶长姐。」 香香眉头直皱,说道:「这个郡王世子,先前与妹妹议亲,再娶姐姐,难道心中不膈应吗?」 秦瑞没做声,香香也没再开口,只心中堵得慌,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嫡女又如何?世道如此,女人总是身不由己的。 秦瑞又问道:「小寒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香香说道:「半个月左右吧,我本来是想阿松留在荷香县,但阿松似乎有事,我便没开口。」 秦瑞点头又道:「我有事情,要阿松跑一趟。等小寒回来,我要去洛城那边。」 香香沉默片刻,说道:「最近你出去的时间越来越频繁了,是有什么要紧事情吗?我……是否可以帮你?」 秦瑞笑了笑,摇摇头说道:「我很快……香香,昨日你爹爹与我说,想早日看到我们成亲,你……是怎么想的?」 香香脸微微发红,说道:「这阵子很忙,我想……过阵子再说。」 秦瑞不知怎的,心中松了口气一般,复又掩饰的说道:「也好,我最近的事情也好多,而且我想……去大允寻我舅舅一趟。」 他心虚的回头看香香,却见她皱眉看外面,不由得又失落起来。最近这样的感觉,越来越重,香香对于男女感情,似乎并不在意,反而一门心思只扑在生意上。 原本他有事,亲事须得拖上一拖,是犹豫着怕与她说了,她会介怀,如今虽不必担心,他却更难受了。 香香回过神,说道:「这回黎家也是栽了,黎硕的教谕副手,恐是当不成了,就是不知道郑小姐要如何处置黎家母女。」 她勾着唇,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虽早就告诉自己,只要抛却过往,才能过得更好。但是得知前世的仇人,过得这样惨,她心中无比的畅快。 她想了想,又问道:「秦瑞,你说郑小姐真的会干涉政事,将黎硕拉下来吗?」 秦瑞沉吟片刻,老老实实说道:「女眷无权干涉,将军也不在老家,黎硕的官职估计不会有影响。但是听你的说法,估计郑小姐也不会这么轻松放过他,毕竟郑家老太君在,她只要说上两句,谁都会给她面子的。」 香香有些失望,说道:「黎硕那个人,只要留一点希望,他便能死灰复燃。」 秦瑞心中有些不悦,香香对黎硕似乎太过关注,连他的品性也了解得透彻。明明知道香香恨极了黎硕,他还是会吃醋。 香香靠在车门上想了又想,挑挑眉笑道:「黎皓下了狱,黎妍与她娘被郑小姐关了,这些有碍黎硕发展的人都没了,他的苦日子很快就会过去……看样子我要想办法会会郑小姐,替黎妍求一求情了。」 黎硕一愣,说道:「黎硕的弟弟入狱了,若往后判了刑,对黎硕的仕途也有很大影响,他是翻不了身的。」 香香点头,手握成拳,既然翻不了身,就给他一点希望,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会无所不用其极去钻研。黎妍啊黎妍,今生你有没有前世的好命,嫁到真正的官家做少奶奶呢。 秦瑞又回头看她,见她微眯着眼,有些疲倦的模样,又有些心疼,若她与寻常女人一般,哪里会这般劳累呢? 香香闭着眼问道:「前几日你陪爹爹去杨知府那儿,怎么样?」 染坊到了,秦瑞下马扶香香下来,说道:「杨万鹰可比陶成舟难伺候得多,嘴里说着好办,偏生是个骨头都不肯吐的。大笔的银钱送进去,水花都没一个。」 香香眼皮子都不抬,说道:「别丧气,这是正常的,整个湛州都是杨家的势力,若非征西将军家眷回乡,杨家动作小了些,只怕是更严重。」 秦瑞叹道:「听闻这次荷香县调职,那些个官员全都是买的,真是……」 香香噗嗤笑起来,拍拍他的胳膊说道:「哪一次不是这样吗?多少年了都是如此,知府最大,百姓们谁敢说一句?尤其是湛州这样的地方,卖官鬻爵的还少吗?其实这次动静这么大,我估计是洛城那边查出点什么,可惜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官官相护是亘古不变的,便是有清官真心为百姓着想,也难办呐。」 秦瑞呐呐半晌说道:「难怪我见你不讨厌陶成舟。」 香香说道:「陶成舟至少肯吞进去,也肯稍稍漏一点出来,只贪了些,旁的坏事一概不沾染,比之湛州这些官员,不晓得好了多少。」 秦瑞又道:「可是为官清正才是正道,他们那些人实在是可恶。」 香香并不在乎说道:「古人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他们可恶,是上头该管的,我们能做的,是努力做好自己……」 秦瑞握紧拳头,脸上有着平日从不曾见的颓废,急切的说道:「生而为人,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大齐被这些贪官污吏所掌控吗?而且,我们现在做的事情,根本就是同流合污助纣为虐啊。」 香香一愣,不自觉有些心慌,她是见谈论的话题太过严肃,才笑嘻嘻与他分说,却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心境。 她小声说道:「生而为人,谁都不愿有高低贵贱,可是有多大本事才能做多大的事情,秦瑞,依着我们如今的身份,想要扭转乾坤是决计不行的。若我们不同流合污,颜家如何能发展成这样?每年冬季哪里有大笔的银钱去施粥救济贫苦百姓呢?」 秦瑞眼中一阵迷惘,又有些心疼,伸出手捧着香香的脸说道:「对不起,是我失控了……」 香香微叹一口气说道:「秦瑞,我知道你的抱负与我们不一样,我想向上爬,只是想改变商户的命运。而你却总心系天下,秦瑞,你是谁?我与你越近,越感觉你,绝非一般人。」 秦瑞这才是彻彻底底的回过神,眼中带着一丝戒备,更多的是不知道如何解决。 v第66章[03.10]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香香长叹一口气说道:「你又是这样,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是为了什么,会喜欢你这样的人。」 秦瑞低声呢喃:「对不起。」 香香只觉得挫败感太重,也不理会他,径自走到染坊里去。 沈师傅见了香香,问道:「小寒姑娘今日没与你一道来?我新染了衣料,她肯定喜欢。」 香香摇头笑了笑说道:「她出了点事情,暂时来不了。荷香县有个金贵客人,想要些不一样的花样,江师傅是洛城来的,对洛城小姐们习惯要熟悉些,可有什么好点子吗?」 江师傅眯着眼睛瞧了瞧香香带过来的布样,无奈的摇摇头:「洛城是出什么新样子就时兴什么,更迭也快。这种花样,估摸着是哪个小姐临时起意的吧。」 沈师傅见香香有些失望,笑道:「不如先用好的料子来试试,另外拿些洛城新过来的衣料,即便不能入贵人的眼,总好过做的不好被斥责。」 香香点头说道:「也只能这样了。」 沈师傅又安抚她一会儿,说道:「对了,今早有官府文书过来,在正厅桌上。」 香香苦着脸说道:「官府的?定然是又不成功,唉。」 沈师傅笑道:「香香你还小,总是异想天开。女儿家就该早早的嫁人相夫教子,这就算上头发了话,哪里有女人敢来做工呢?」 香香说道:「万事开头难,天下间的可怜的女人何其多,且不说那些无法立户的孤女。便是有家有户的,丈夫兄弟靠不住,连个傍身银钱都没有,更遑论养育子女?若准允女子做工,能解决太多困难呢!」 沈师傅想了想,还是摇头说道:「做活计是男人的事情,女人该做的是生孩子养孩子。」 香香知道他们都是这样的思想,只叹了口气说道:「沈师傅没见到,冬天施粥的时候,多是老弱妇孺,更多年轻妇人抱着孩子,饿得瘦弱不堪,怀中孩儿更是……问之公公年迈,相公早逝。沈师傅,若是她们能出来做活计,家计何至于那般艰难?」 沈师傅愣怔,许久说不出来。江师傅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说道:「少东家乃大智慧之人,可惜可惜啊!」 世道如此,她再聪明,再有怜悯之心,奈何是商户女,奈何是女儿身。 香香回到正厅,取了桌上的文书打开来瞧,却是大喜过望,一叠声往外跑,奔到外头喊道:「秦瑞,秦瑞!」 秦瑞正在染缸附近,帮着整理才染出来的料子,听几个熟练师傅说,什么时候出来最是合适,又要在什么时辰晾晒,晾晒多久都有讲究。 听到香香的喊声,秦瑞抬起头,只见阳光下少女明媚的笑容,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香香兴奋的跑到秦瑞身边,将信举起来,欢喜的笑道:「秦瑞,通过了,通过了!」 秦瑞心中一荡,不由得看呆了,相处已两年,她欢喜悲伤的模样,早就已经看过很多回。可是此刻的她,才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与欢欣。 香香问道:「你不为我高兴吗?」 秦瑞笑道:「我自是高兴的,允许女子做工,是你这么久以来的梦想。香香,你真棒。」 香香有那么一瞬,觉得秦瑞似乎洞悉一切,早就知道一般。 阿满擦了把汗走过来,笑嘻嘻的说道:「姑娘,可见使银子还是有用处的,也没枉费这么久以来,隔三差五的扔银子啊!」 香香低头浅浅一笑,若朝廷不松口,她使再多的银子都没效果。她原以为,这俩月一次的银钱,得送个三五年才能成功呢。好似在洛城,有什么神秘力量在帮她一样。 香香沉吟片刻,对秦瑞说道:「再去支取纹银百两,你亲自去杨知府府上送去。」 秦瑞有些好奇,问道:「如何还要相送?文书都已经下达,而且前几日才去送过的啊。」 香香摇头说道:「朝廷虽下达了文书,但若大人们不放,总会有千万种理由,可叫我们拿不到文书。」 秦瑞问道:「你是觉得此事有异?」 香香点头应道:「前日你们才去的,听你的意思,杨万鹰应该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可今日这文书就到了店里,这可不像杨万鹰的行事作风?」 秦瑞点头说道:「不错,若我是他,这时候便将文书压下来,多弄些好处……成,你先休息,我这便去。」 香香摩挲着衣料,银钱能解决的事情,就不是问题,怕就怕杨万鹰要的,并非银钱。 香香回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秦瑞一去便是两个时辰,原也算不得什么,可她心里有事,总觉得不安稳。 颜映富问道:「不是说文书下来了么?香香你怎么还是心神不宁的?」 香香笑了笑,说道:「没有,我就是想,明日要张贴找女工的启事,该如何写比较好。」 颜映富沉吟道:「香香,不是爹爹不支持你。只是自古以来便没有女人抛头露面做工的,你瞧瞧,便是菜市场有妇人独自卖菜,都要被人指点一番,何况是来铺子里做工呐?」 香香笑道:「官府既然能下这个文书,说明上头已经发了话,觉得此事可行。爹爹,不要还没做就觉得女儿不行好不好?从前女儿管理铺子,不也是总有人指指点点,说我不该抛头露面,您瞧瞧,现在谁见了我不喊一声小颜老板的?」 张玉英笑着给她舀了一碗汤说道:「行行行,咱们香香最行了。不过香香啊,你与秦瑞的婚事,当真得提上日程了,还有三个月你便十八了呀。」 v第67章[03.10]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香香含糊的嗯了声。 张玉英叹着气说道:「一心只想着生意生意!你爹爹与我已经打算好了,左右秦瑞没了家人,与他兄长也不来往了,又是入赘,一应的事务,都交给咱们家,我们来添置东西,早早的将你们的婚事办了。」 香香这才抬起头说道:「爹,娘,这阵子忙,而且秦瑞有事儿要办,过几天他要去洛城……」 颜映富瞪大眼说道:「什么?去洛城?香香,咱们在湛州日子过得挺好的,银钱也够用,你还折腾干嘛?莫不是想将店铺开到洛城去?」 香香没来得及解释,张玉英忙说道:「你别毛毛躁躁的,不为店铺想,也得为小寒想一想啊,她是奴籍,在湛州待着能咋办?咱们能遇见的最大的官员就是知府大人,五品官,是没法子帮小寒脱离奴籍的啊。」 颜映富这才哦了声,却更是忧虑道:「我瞧着小寒与阿松那小子关系不错……可就算阿松不介意,也是不能通婚的,倒是麻烦……」 香香挑了粒米放在嘴里,湛州才稳住脚跟,没个合适的契机,急吼吼去洛城也不现实。但娘亲说得对,留在湛州,最大的官员是五品,更何况杨万鹰那人,恐怕是不会轻易帮忙的。 她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郑小姐,旋即摆摆头,不过一面之缘,人家凭什么帮你? 张玉英又道:「生意总是要慢慢来的,办法也只能慢慢想。但是香香,你的亲事可耽搁不得了。」 香香少不得又打起精神应道:「我晓得了,就是秦瑞没空嘛,他说想等这阵子忙完了,去一趟大允舅家,毕竟入赘是大事,不能无声无息,谁都不告知吧。」 张玉英一听,高兴起来,说道:「原来你们有谈论过婚事啊?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怕你们都不理会呢。放心,只要你们放在心上,不就是早晚的问题嘛,不碍事。」 便又开始讨论小寒的亲事,讨论来讨论去,也没个章程。 正说话间,秦瑞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些许疲惫,还有些狼狈。 香香眼睛一亮,忙站起来迎上去。 秦瑞说道:「我有事告诉你。」 香香点点头说道:「成,我们去正厅。」 张玉英本见着他俩关系好,正高兴,听到香香这么说,又拉长了脸,说道:「秦瑞才赶来,晚饭还没吃呐,来来来,先吃个饭,有什么事,吃饱了再商量。」 香香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她只顾着自己,只顾着生意,似乎从没有关心过秦瑞。甚至于,她总在埋怨秦瑞,埋怨他瞒着她那么多事情。 秦瑞摆摆手说道:「正事要紧。」 二人到了正厅,秦瑞眉头皱得紧:「你猜得不错,今日杨大人晾了我半个时辰,等见了面又各种打官腔,就是不肯收银钱。偏偏我与他套了许久的话,都套不出来,不晓得他是什么意思。」 香香心一沉,果真是这样,杨万鹰这么爽快将文书给她,是另有所图。 秦瑞又道:「我转了弯去了县丞那儿,问他是不是我们该多准备些银钱。县丞大人透了口风,说是杨大人新得了个幕僚,过两天估计会上门拜访。」 香香皱眉沉吟:「幕僚上门?不图钱财的话,会图什么呢?」 秦瑞伸出手,本想安慰安慰她,只看她眼神的迷茫,又缩回手。心中嘲弄自己,既看不上旁的女子,只会依附相公,为何现在又责怪心爱之人不肯依附他? 香香想了想,又道:「没有不肯为钱的,他定然是嫌钱少。但是恐怕我们许之再多银钱,他都不会愿意,除非我们能将铺子拱手想让。」 秦瑞问道:「那你想到对策了吗?」 香香摇摇头:「我们是商,他们是官,他们想要铺子,也是轻松的事情。不过朝廷不准为官者经商,杨万鹰不会明着要铺子。」 秦瑞点头说道:「而且如今很多客人,是冲着颜家布行的声誉,即便杨万鹰夺了店铺去,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收益。」 香香眯了眯眼,叹道:「若商户的地位不是这般低下,我们又何须整日担惊受怕。」 她抬眼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秦瑞,我从来都不信命。布行是我祖父拼命打下来的天下,染坊亦是我颜嫤姝的根,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叫旁人染指了去。」 秦瑞握了握拳,想了想又说道:「或许别的地方,并不是这样的。比如洛城,天子脚下,这样的事情,总应该会少些。」 香香噗嗤笑起来说道:「怎么可能呢?自古官官相护,在哪里不都是这样的?水至清则无鱼,我其实并不介意他们稍稍贪心些,只人的胃口都是这样,一步一步喂大的。或许如你所说,洛城会好一点,但商户在哪里都是低贱的,到哪里也得低着头……」 她越是这般,他越是愧疚。她心中所想与他不同,他的心思全都是江山社稷,而她心中才是黎民百姓。 秦瑞伸手将香香揽在胸前,低声说道:「是我不好,香香,我应当能替你撑起一片天的。」 香香有些僵硬,轻轻挣脱了会儿,没挣脱开,又许是她也并不想挣开。 她深吸了口气,不止是安抚他,更是说服自己:「我不要你的一片天,我们是平等的,我们应该齐头并进,而不是将一切都压在你身上。」 秦瑞摩挲她的手,这世道所有的女人都求一片安稳,从不曾有人这么对他说,原来男女应该齐头并进。 颜映富走到门口,刚想说话,瞧见二人依靠的背影,不由得捂住嘴巴,旋即偷笑着退了出去。 香香调整了会子心态,红着脸从他怀中站直了身子,说道:「你放心,我无事,我有爹娘他们,还有你,便不会软弱无能。」 v第68章[03.10]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秦瑞眷念的点点头,声音有些低沉:「香香,可是这阵子,我恐怕是不能与你齐头并进了……有些事,我必须要马上去处理,明天就要走了。」 香香一愣,问道:「这样早吗?」 她见秦瑞默然,又小心的问道:「不可以告诉我什么事情对吗?那……是不是有危险?」 秦瑞笑了笑说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你也放心,我一定会早点回来……我一定会,早点娶你做我的夫人。」 晚上,张玉英来到香香的卧房,见她正在桌前埋头画着画。 张玉英重新拿了烛火过来说道:「这么晚了,还在画什么呐?小心伤着眼睛,来,多点一支烛火。」 香香搁了笔,揉揉有些发胀的眼睛,说道:「娘,你还记得当年,秦瑞帮我制了件纱氅,所有人都夸赞好看的吗?」 张玉英笑道:「当然记得,那时候你也是熬夜画出来,要他给你制的,确实是不错。你现在想再做一件?」 香香点点头说道:「昨日郑小姐去铺子里瞧布料,都没瞧中的,我想着不如弄点新意送给她……」 张玉英不大懂生意上的事情,也没多问,只囫囵点了点头。 香香皱眉看了画稿半晌,深觉不满意,可又不知道如何去改,想了半天,放下叹了口气说道:「罢了,明日拿给秦瑞瞧瞧,他在这方面,眼光比我要好。」 一回头,瞧见娘亲还在,她奇道:「娘,这样晚了,您是有事找我吗?」 张玉英欲言又止,想了许久,咬咬牙说道:「香香,我知道你与秦瑞关系不错。我也挺满意他的,但是……你们现在还没有成亲。」 香香不明所以:「是啊,娘,今日不是与你说过了吗?暂时生意也忙,秦瑞也忙,等过阵子再说。」 张玉英连连点头,压低声音说道:「虽然你俩是板上钉钉了,但是……香香啊,女儿家要自尊自爱,即便定亲了,没有成亲就不算是夫妻……有些事情你不懂,秦瑞现在收敛了,但从前是喜欢去那种地方的,男女之事他懂得多……」 香香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不自觉羞红了脸。前世她成亲过,早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娘亲是担心她被骗,早早的失身于秦瑞了。 她细细一想便明白过来,平日她与秦瑞守着礼,从不曾有过于亲密的举动,今日那一个怀抱,定是叫爹娘给瞧见了,这才旁敲侧击的说与她听。 香香无奈的摇摇头说道:「娘亲请放心好了,女儿晓得轻重。」 只娘亲的话,到底让她存在了心上。秦瑞从前可是经常去天悦楼的,后来为什么没去了?好似是因为花漾姑娘离开天悦楼的缘故,秦瑞与花漾,是当真有一段情吗?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难受,很是介意在她之前,秦瑞就有过别的姑娘。 她叹了口气,香香啊香香,在秦瑞之前,你不是也有过黎硕吗?秦瑞从不曾在意这一点,你做什么要揪着他的过往不放? 第二日,香香一早便起来,去了染坊一问,秦瑞已经走了。 香香微微一怔,小寒阿松不在,秦瑞也走了,她如今身边就最得力的只剩阿满了,偏生阿满不甚机灵,遇到什么事情,也只能她自己来了。 罢了罢了,只希望这段时日不要发生什么事情,等秦瑞或者小寒回来,也好有人帮着出主意。 可惜事与愿违,堪堪第三天,隔壁的小伙子四毛匆匆忙忙跑到染坊,喘着粗气说要寻香香姐姐。 「颜家姐姐,颜伯伯叫你赶紧回去,说是家里来了大人物……」 香香与阿满对看了一眼,眼中都是无可奈何。 阿满拿了十个铜板递给四毛,四毛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道谢,转身又跑了。 香香说道:「总有这么一遭,走吧,去会会这个大人物。」 待回了家,只见正厅上首端坐着一个中年留长须的男人,爹爹则坐在下首,似相谈甚欢的模样。 男人见了香香,眼睛一亮,笑道:「姑娘便是布行的少东家嫤姝姑娘吧,在下是知府大人府上的文书先生,姓温,便托大称姑娘做侄女吧。」 香香笑道:「温大人好,不知大人光临,倒是嫤姝怠慢了,叫大人等了这许久。」 温先生笑着摆摆手说道:「原是我没有提前下帖子便贸然拜访之过,侄女事务繁忙,我今日无事,等一等也无妨。」 香香见他如此客气,心中更是不安稳,只重新上了茶,小心的说道:「大人且喝喝这碧螺春,不知可还喝的惯?前几日在荷香县,机缘巧合遇到郑小姐去铺子上选布匹,似不甚喜欢这茶水呢!」 温先生敛眉喝了茶笑道:「我是个粗人,分辨不出茶之好坏,只觉得这香味袭人,当是我喝过最好的茶才是。」 香香抿唇笑道:「可惜我们是商人,这大人们的心思着实难猜,我们也着实难办……那些个文化底蕴,我们是全然没有,只有些许银钱,连孝敬,都不晓得孝敬得合不合意呐。」 温先生看了眼香香,轻轻一笑,说道:「小颜老板是个聪明人,果真与你说话,及是省事的。」 香香忙做出受教样说道:「还请大人教教嫤姝。」 温先生点点茶,开门见山说道:「其实投其所好呢,最重要的是用心。如今杨大人乃一方知州,些许个银钱,并不放在眼中。再者,你们振兴布行如今在湛州,也算得上是顶顶有名的,自是万分惹眼,若有人照拂当然是最好的。侄女你说,我说得可对?」 v第69章[03.10]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香香心中突突跳,果真是打铺子的注意。她一咬牙,抬头做天真状:「大人,嫤姝年纪轻,不懂事,还请大人直说。」 温大人沉了脸,眼神有些晦暗,上下打量面前的少女。早就听闻颜嫤姝才智过人,自十五岁起便接手家中生意,不到三年,便将店铺扩张得这样大,不仅开了染坊,还年年冬季施粥博了好名声。 这样的姑娘,若真如面上所见的天真烂漫,他倒是真的不信。 天真是假,不愿将收益交出来才是真的。 温先生轻轻一笑,说道:「是我没说清楚,前几日官府的文书下达,小颜老板想必也收到了,这几天看你招工忙累,似乎……并没什么成效啊。」 香香勉强笑道:「这才没多少天,成效不大也是自然,待过阵子,我妹妹与我家掌柜的回来了,四处广告召集,想来便会有所成效——从前也没想着即刻成功,故而早些晚些扩张也不打紧。」 温先生喝了口茶,啧啧三声说道:「湛州这样大,全都在杨大人的管辖之内,布行染坊自在其内。若非杨大人引领有方,你们岂能过得如此安稳?这茶可真是好茶,可见颜家这生意也实在是挣钱呐!」 他也不告辞,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搁,站起来往外走。只走得并不快,显然是想要香香挽留。 香香抿唇半晌,在他将将要出去的时候方开口问道:「温大人,嫤姝有一问。难道大人一句话,嫤姝便要将我祖孙三代经年的心血,拱手让之?」 温大人听她言语无奈,勾了勾唇,回头冲她点头说道:「家中侄女与你一般年岁,却不似你这般还要为了整个家族奔波,这便是人的命。嫤姝侄女,我是真心拿你当晚辈来看的,自是盼着你好。」 他回头坐了,见颜家父女都不再斟茶,也不恼,自己倒了茶,慢悠悠喝了,才又道:「嫤姝侄女,杨大人这事儿呢,不是没得商量。杨大人也是体恤百姓的,你们颜家不容易,他如何不晓得?只是你执意要他帮着弄这个招募女工的文书,也是费了些功夫的。投桃报李,你们也该拿出些诚意来……」 他低头喝茶,只等着香香接话。 香香挫败的坐在椅上,小声问道:「若是银钱……我便是想法子筹措也是成的,日后的孝敬,也不会少,可是……」 温先生笑道:「侄女怎的转不过弯?我且问问,这俩月一孝敬,与分一分收益有什么区别?只要你想分,多少的问题,好谈!」 香香低着头不言语,颜映富心中一疼,问道:「大人,那这个分成,是指布行,还是染坊呢?」 温先生轻笑:「谁都知道,振兴布行与锦云染坊同根,都是你们颜家产业,怎好分开?」 颜映富怒目圆睁,双拳紧握,却无可奈何,瞧见女儿颓然的模样,更是心疼不已。 温先生咳嗽一声,正色道:「当然了,杨大人体恤,自也知道你们辛苦,不会白白受你们的孝敬而不干活。将来这布行染坊,杨大人定会好生关照。而且,还有一事,侄女你定会满意。」 香香抿着唇问道:「大人且说。」 温先生挑了挑眉,笑道:「你也知道,这年头男人犯了事,可流放可劳作。但妇人,好人家的充入教坊,或是贬入奴籍,差一点的,却只能关在大牢,见不得天日。湛州那么多县城乡镇,还怕寻不来女人做活计吗?」 香香腾的站起来,语气也尖锐起来:「大人莫不是以为,我这样费心费力,想寻女人做工,是想少付些工钱?」 温先生愣了愣,反问道:「有免费的劳力,还应了上头对于女子做工的文件,岂不是两全其美?」 香香心中悲愤,前世今生,这个世道都是如此不公允。她一字一句说道:「大人错了,我颜嫤姝所做,只因女人也能撑起半边天!」 温先生嗤笑一声,甩甩袖子说道:「异想天开!」 香香说道:「难道不是吗?温大人,生而为人,就是应该努力去创造,为自己,为他人,为将来更好的生活,不是吗?」 温先生冷哼一声,讥讽道:「没想到一个小小商户女,竟有如此抱负。只可惜,你以为自己挣了几个钱,得了人家几声尊重与称赞,便能与老祖宗传下来的律令想抵抗吗?」 香香严重带了些许迷茫,更多的是倔强,看着他说道:「至少,在我的坚持下,律令有所改变不是吗?」 温先生大笑三声:「你还真当是你的功劳?蠢货!不过是上头有人正好瞧见了,多关心的两句罢了。你看看,你终一生之力完不成的,不过是上位者两句话的事情,这代表什么?阶层,阶层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 他行到门口,脸上那和善的模样尽数退却,只冷冷的说道:「杨大人说了,你年纪尚小是孩子心性,叫我不要催得太急,且给你几日好生思考,若愿意,细节处再慢慢谈,你的好处,是不会少的。」 待他出去了,香香还听到他说:「大人真是体恤,你竟还不领情,若是我……哼!」 香香一双手都在颤抖,开口就是颜家家业,竟然还说体恤? 颜映富赶紧将香香扶到桌前坐好,给她倒了茶。 香香眼泪咕噜噜滚落茶杯中,抬头看向爹爹,问道:「爹爹,你说他们怎么能这样坏?」 颜映富一阵心疼,抚着她的背说道:「香香啊,我知你干劲儿足,与我年轻时候一般……可是现实总叫我明白,身份决定了一切。是我不好,我不该纵着你,当年被黄家赶出来,我就懂的道理,如今何必叫你再受一次……」 他蹲在地上,双手握住香香的手,哽咽道:「香香啊,你是爹爹的掌上明珠,我曾说要你一辈子无忧无虑,嫁个有出息的学子,便是拼了全部家业,我也甘愿……如今既不曾,我们……算了吧!」 香香紧咬牙关,心中实在是难过,说道:「爹爹,我说过,我不信命。」 她站起来,回了自己的房间,抚摸着昨夜才开始画的那幅服饰画稿。有梦想,才有希望。 染坊的招工并不顺利,倒是不少人打探,真正前来约见的一个都没有。 香香也不着急,只淡淡的每日依旧忙碌自己的事情——杨家似没动静了一般,连着七八天,再没人寻过她的麻烦。 v第70章[03.10]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阿满不由得忐忑,问道:「姑娘,不如让东家再送些银钱去杨府?」 香香摇摇头说道:「按兵不动。」 阿满心中不安,只是他不如秦瑞聪明,不如小寒机灵,最大的好处是听话,便按捺住仿徨,祈祷着秦掌柜早日回来,也好叫小姐轻松些。 香香嘘了口气,说道:「尚师傅那边,可改好了?」 她画好了衣裳,托四店的尚掌柜裁制,尚掌柜本是裁缝,年岁大了伤了手,不能长年累月的做衣裳,秦瑞便请他过来做掌柜。 阿满点头说道:「改好了,姑娘可要去瞧瞧?」 香香摇摇头说道:「我不去了,你去将衣裳取了,另外去染坊将昨日选好的料子一起包好。」 阿满眼睛一亮,说道:「姑娘要亲自去郑家一趟么?姑娘,若是您能讨好郑小姐,说不准……」 香香沉吟片刻,郑小姐若是贪心的,她无异于再入火坑。若郑小姐不贪心,依着那样清高的心性,又岂是一般人能讨好的? 心一急,难免焦躁,难免露了怯。 香香说道:「我不去了,阿满,你跑一趟,叮嘱小寒,这些要她亲自去郑家,交到郑小姐手上。」 阿满迟疑着说道:「让小寒姑娘去吗?可有要交代的?」 香香想一想,只摇了摇头。有时候说得越多,做得越多,反而不好,小寒单纯,一眼便能看出真心,这样才是最好的。 等阿满走后,香香回了染坊,瞧见一店的朱掌柜正与伙计们说着话,时不时帮着抬水分布。 朱掌柜见着香香,忙擦擦手上的水,笑着走过来打招呼:「少东家,店里都安顿好了,得了空我才过来的。」 香香点点头,指着染坊东面说道:「朱掌柜你瞧,东面那一片,我已经签好了地契,树木也都去了,只等建成园子,再做两个染池。到时候女工在那边,男工在这边,分工协作,是不是很好?」 朱掌柜点点头说道:「少东家的想法,自然是好的。」 香香笑道:「等秦瑞回来,我便去各个乡镇,四处走访招工,我便不信会无人过来。」 朱掌柜笑着点头说道:「会的,少东家,一定会的。少东家……我想问问,这女人做工,是个什么章法呢?」 香香诧异的看着他。 朱掌柜脸一红,小声说道:「我家的情况,少东家也是知道的,长子粗笨,只会做些简单的伙计,幼子体弱多病,常年吃药……少东家,若我家那口子来……」 香香笑起来说道:「若婶子愿意第一个来,我自然非常欢迎。至于月钱,我便直说了,开始谁都是一样的,由小寒来管理,等后面人多了,活儿多了,也与男伙计他们一样,分出管事来。」 朱掌柜连连点头,又问道:「少东家……那这个月钱,比男伙计那边,要少多少啊?」 香香一愣,旋即笑道:「为什么要少?我既招工,自然是一样的。月钱一样,多劳多得。」 朱掌柜咂舌问道:「一样?做什么一样呢?少东家,这女人哪里能跟男人相比……」 香香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我也是女人,难道朱掌柜觉得,我就不如男人吗?」 朱掌柜连连摆头说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少东家你与旁人怎么一样呢?我家那口子,只会干干家事,旁的都不会呀。」 香香噗嗤笑起来,说道:「你且放心,若婶子真的肯干,绝对不会比你干得差。」 朱掌柜见她没介意,嘿嘿笑了几声,不好意思的说道:「那……那我回去再与她商量商量,等东家这边安顿好了,她就过来。」 香香点了点头。 朱掌柜告辞了,又道:「少东家,真的谢谢您。」 香香摇头说道:「该说谢谢的是我,如今虽然文书下达,但女工并不好招募。」 朱掌柜不善安慰人,便只说道:「若非少东家坚持,女人也不可能出来做工补贴家用。少东家莫急,回头问问店里的掌柜伙计,总有人家中母亲姐妹会愿意的。」 香香眼睛一亮,不错啊,何须要等到秦瑞回来,她应该主动出击才对呀。 【上集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财迷俏东家》上 作者:向云烟 02、《财迷俏东家》下 作者:向云烟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