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 千小风心中的耽美 千小风其实在很久以前,就认识「耽美」这两个字,那时候就觉得,所谓耽美不应该只是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恋,毕竟在现今这个时代,同性相爱已经可以被人接受,况且在希腊罗马时代,甚至在中国古代,同性相爱都是很普遍的一个现象。所以对我而言,耽美除了是两个男人相恋之外,最主要的因素是在于「禁忌」这两个字,那种明明知道一碰就会身败名裂或是失去性命的禁忌,可还是忍不住陷落下去,不光是rou体上的,同时也是心灵上的堕落。总而言之,就是那种看了很痛可是又无法不继续看下去的剧情。 所以千小风试着写了这样一篇bl,来诠释我心中的耽美bl。 其实一直很怕<飞象>会不接受这样的题材呢!放眼望去,现在的bl几乎都是现代与中国古代的天下,像这本以欧洲中古历史为背景的少之又少,又加上有些奇幻的设定。(吸血鬼到底是不是真的?呵呵,就留待读者大人们想像啰!)嗯,说实话,的确是会担心被退稿。 不过,每天总到<飞象>网站报到的千小风,目睹了<飞象>的转变,也看到了奇异文学网的诞生,所以私心总会想,这种题材也许可以被积极转型的出版社采纳也说不定呢! 千小风也想求新求变嘛!出版社既然跨出了第一步,作者当然要捧场啰!(出版社:是吗?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总之总之……(汗)这里的禁忌,除了神父与吸血鬼、神与魔、堕落与救赎之外,也写到了一些关于西方宗教的行为、教义。 千小风先声明,我没有歧视任何宗教的意思哦,只是为了写出那种禁忌的感觉才有些刻意以批判的角度去看待上帝的行为,这都是为了效果,和本人信念无关。(好不负责任的作者) 所以希望读者大人们看了不要觉得被冒犯,(跪地拜托)看过就好,看过就好。 希望下次能很快再见面啰! 楔子 冰冷的冬夜。连续下了好几个晚上的雪,今晚终于停歇。 漆黑的夜空里,上弦月高挂,散发出皎洁的光芒,却又隐隐透出一股阴森气息。万籁俱静,星辰显得格外清晰,点缀着乌黑的天空。 高树密布的黑森林中,所有的夜间生物都趁着这难得平静的夜里,爬出栖身之所寻觅猎物,想要填饱已饿了好些天的肚子。 饥渴的狼群也趁着今晚出没在雪地间。 仔细一看,会发现狼群中有个黑色人影,仿佛在指挥着它们行进。 黑色人影在雪地里走着,直走到一处空旷的地方,上头不再有高耸入云的巨树,而是一天明亮的星空时,他才停了下来。 所有的狼群也跟着停顿,静静地、耐心地守在他身边。 他抬起头,细细观察星象。约莫过了一刻钟,他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开始呼吸加快,激动不已,甚至连身子都在微微地颤抖。 「出现了……真的出现了吗?」 他的声音竟微微发着抖,身子因为激动过度而冒着冷汗…… 黑色的人影突然半跪倒在地上喘息,狼群在一旁静默地看着,没有作声。 突然他抬起头,对着天空仰天长啸,狼群随之附和,清亮的啸声在森林中回荡,引得不少夜行动物放下眼前狩猎的工作而驻足倾听。 那是属于暗夜生命的饥渴呼喊。 不久,黑色人影和狼群纷纷消失在黑夜中,徒留下夜空中的星象,闪着妖异的光芒,隐约暗示着浩劫的到来—— 第一章 下了几天的雪,好不容易今天傍晚停了,玩心仍重的少年,哪可能会放弃这个大好机会? 少年早趁着老神父不注意的时候,一个人披上厚重的披风打算到森林边缘已结冰的湖上,敲破冰层捉几条鱼。 也许是连日的积雪阻挡了道路,甚至改变了路的行径,少年这次非但找不到湖,还在林子深处里迷了路。 他越急越是找不到出路,反而更往森林深处走去。 明亮的月色也渐渐被森林深处高耸入云的树林遮盖住,视线越来越不清楚,气氛越来越阴森冷冽。 少年开始后悔起为什么不乖乖待在教堂里帮老神父烧柴打水、清扫教堂。 突然间,静止无声的天空缓缓飘下了细雪。 少年在心里暗叫不好。下雪了! 如果他再找不到出口的话,晚上就算不冻死在森林里,也会被饥饿的野兽袭击。 他抬起头望望四周,正盘算该走哪一条路的时候,突然间周围诡异地安静了下来,一点声音都没有,仿佛所有的生命迹象都被某种巨大的恐惧所吞噬掉,除了雪花飘落的细碎声响外,静得令人心慌。 少年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跳越快,口中不断呼出的白气,刹那间就消失了踪影。 突然阵阵尖锐的野兽吼叫声从森林深处传出来,是狼嗥! 高频率的啸声在四面八方响起,而且就近在咫尺! 少年惊慌地到处张望,果不其然,一双双森冷的黄色眼睛,正恶狠狠地从黑暗中冒出,闪着狂野饥饿的光芒,随时都准备一扑而上。 狼群渐渐从茂密低矮的灌木丛后现身,慢慢将少年团团包围住,口中不时流着贪婪的唾沫。 少年清秀的双眼因恐惧而睁大,全身不住微微颤抖,他左右观望都找不到可以撤退的路径,狼群已经将他包围得死死的。 心里满是惊慌害怕,他嘴里情不自禁地念着从小便在教堂里耳濡目染所学的祈祷文,双手死命地抓紧自己的袍子。 少年不知道的是,在狼群的背后,永无止境的黑暗中,有一个人影正在细细地端详他,并且似乎对狼群即将展开的攻击无动於衷。 或者说,他其实是这群狼的领导者,现在只是冷眼旁观,看着自己的手下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只是当他听到少年口中念的经文时,面无表情的脸上才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狼群最前头的一只白狼早已等不及,突地发难扑了上去! 少年马上机警地退了一步闪过,但却被茂密盘结的树根绊倒在地,另一头灰色的大狼见机不可失,马上又接着扑了上去,用强壮的前脚狠狠踩住少年的胸口,再来它那森利的白牙就要一口咬断少年的颈动脉,此时躲在黑暗中的人影突然现身,喝止了灰狼的攻击。 狼群全部安静下来,头微微低垂,在他和少年之间让开了一条路。带头的白狼更是在所有的狼群都已经摆好等待架式后才像阅兵一样一个个地走过,最后停在黑色人影旁,规矩地坐了下来。 少年见到这景象惊吓得说不出话,兀自发着抖,清秀的脸庞变得惨白。 他望着眼前的黑暗人影,完全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是敌是友。 这个人是救了自己没错,可是与狼为伍的人,对自己是不是也一样危险? 城里的居民和从小养育他的老神父,莫不谆谆告诫他千万不要到黑森林深处,说这里是邪恶之源,嗜吃人肉的狼群和恶魔都在里面设下陷阱,捕捉迷失的人。 少年总以为这只是他们编出来的藉口,好让小孩子不会因为贪玩而在森林里逗留太久。 黑森林里有狼群他是知道的,至于吸血鬼或恶魔,他倒是存着半信半疑的心态,毕竟眼见为凭,没有亲眼见到,好奇心强的他不会轻易就去相信一个传闻。 可是今夜……这个黑色人影倒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他可以轻易就驯服所有的狼群? 少年的嘴唇被冻成淡淡的紫色,他才想开口问对方是谁,黑色的人影已经先出了声。 那不是少年所能理解的语言,而是一种低沉充满原始气息的古老语言,他向四周的狼群发出像低吼的音调,狼群像听懂了似的,在白狼的带领下一只只散去。 直到最后一只狼离去,两人间仍是一阵静默。 少年不敢再问,黑色人影也不再出声。 一刻钟后少年终于打算站起来,没想到纠结的树根让他再次绊倒,在摔到地上前,那人反应极快地扶住了他。 那是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和臂弯,可是却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温热的气息。 少年抬起头,想要道谢,也想要看清来人的脸,可是那人的脸却被黑影笼罩,没有办法看清。 他颤抖地细声道出谢谢两个字后,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从下午迷路之后,他不但没有吃东西,还滴水未进,加上急着找回城的路和被刚才狼群这么一惊吓,体力已经所剩无几。 他几乎是半软着身子靠在那人的怀里,虽然不好意思,却也没有多余的力气能独自好好站着。 那人最初只是手扶着他,稍后察觉少年身子酸软无力后,迟疑了一会儿,最后终于挪动身子,把少年整个横抱起来,往树林东边走去。 少年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反抗或挣扎,只能乖乖地待在这人的怀里,脸上却忍不住一阵微热,他长这么大从没有被人这么抱过呢! 这个亲昵的举动使得少年之前对这位陌生人的猜忌和惧怕去了大半,但一路上他仍不断想着,为什么这个人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 他是不是有和狼群沟通的特别能力? 他是不是就住在这个森林里?因为少年从来没有在城里见过他。 疲倦的身心使少年在陌生人怀中忍不住轻轻闭上眼,直到他发现抱着自己的人脚步开始加快,闭上的眼皮也开始感受到月光的亮度,他才再次睁开眼。 他们已经在森林边缘处了。 趁着明亮月色,他睁大眼睛仔细地打量着眼前陌生人的模样。 一头棕发似羽,落在额前的长发遮住了他的右眼,左眼是透明冰清的湛蓝,薄薄的双眼皮和苍白无血色的双唇,脸上尽是冰冷严峻的脸色。 少年发现这个陌生人其实是个少见的美男子。 他从没见过这样英俊的年轻男子。 城里的居民,多半都是一些粗俗不识字的农夫农妇,从小扶养他长大的老神父虽慈祥和蔼,但毕竟已经是老人。虽然偶尔会有几位骑士来教堂忏悔,但也都戴着厚重的头盔,不到告解室是不会拿下来的。 少年棕色的双眼好奇地直盯着他的脸庞瞧,那人发现了,就着月光回望着他,但脚步却没有停歇。 四目相对的时候,少年一惊,打了个寒颤,那湛蓝眼睛透过来的眼神,竟像冰一样的冷,直射人心,如同一枝冰做成的箭,直直地插入心脏最深处! 少年别过脸,用双手把自己抱得紧紧的,本能地想要多一点温暖。 不久后已经可以见到城边守卫的守夜火把,那人看见火把,皱了皱眉,停下脚步。 他把少年轻轻放下。 「回去吧!但是记住,明天晚上我会再来找你。」异常冰冷低沉的声音缓缓地说着。 少年闻声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寒颤。 男人随即转身往森林最黑暗的角落走去,脚步之快,竟让人以为一眨眼他便消失在黑暗中,和黑暗融成一体。 少年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教堂,才敲了敲大门,担忧了一整夜的老神父便马上冲出来开门。 沉重的木门打开,老神父焦心忧虑的面孔显得更加苍老。 「修尔,你还好吧!这么晚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老神父提着一盏油灯焦急地问。 看到老神父,修尔整个人一松懈便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 第二天,全镇的人都耳语纷纷地谈论昨天晚上走失的少年,倒底是去了哪里? 老神父并未多作解释,只说孩子迷了路,所以才会这么晚回来。 居民不信任和怀疑的眼光还是停留在老神父身上,使得他不得不信誓旦旦地再次证明,修尔将来一定会继承他的衣钵,成为这个城里唯一教堂的神父,永远为上帝服务,以驱赶邪恶妖魔为终生使命。 居民们的不信任和担忧害怕其来有自,因为当初少年就是老神父在黑森林里捡到的孩子。 他被一块黑布包着,几乎要咽了气,多亏当时在森林边缘捡柴的老神父多走了几步,听到他奄奄一息的哭声,冒险定进森林里才发现这个孩子。 可是自古以来,黑森林就被居民们视为是邪恶妖魔的据地,加上前去打猎的猎人往往会被狼群追击,甚至从此没有了下落,更加引得居民对这座森林充满恐惧和猜疑。 老神父捡回孩子的那一天,围观的人群中有一位妇人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他是恶魔的孩子!快杀了他!」 围观的群众先是静默,不一会儿便群情哗然,纷纷要求老神父处死这个来路不明的婴儿。刚刚才从死神边缘将这个婴孩救回来的老神父当然不忍,群众见他不依,开始愤怒了起来,甚至有人伸出手想要抢下婴儿。 混乱之际,一件银白的事物从婴儿的黑色襁褓中掉了出来,无声无息地落在雪地上,留下一个浅浅十字形的痕迹。 大家一时间都住了手,所有的眼睛全部盯着那十字形状的雪痕。 老神父弯下腰捡起那物品,是一个银色的十字架,背面刻着古语祈祷文。 他高举起十字架,对大家说:「你们看,这是十字架!这是神的孩子的证明,他绝对不是恶魔的孩子,他是神派给我们的使者。」 无知的人民往往容易受蛊惑,却也很容易被权威所说服,于是都不敢反抗。除了领主,神就是他们心目中最景仰的权威,就连神的代理——不管是真心服侍上帝的神职人员,还是招摇撞骗的神棍——他们说的话和做的事都绝对会有人深信不疑。 于是群众相信了老神父的说辞,怀着敬畏的心,端详着熟睡中的婴儿。连那位发难要处死婴儿的妇人,此时也畏畏缩缩地躲在人群后面,为自己刚刚的冲动和自作聪明感到羞愧,也生怕刚刚误解神的使者,会让自己在死后下地狱。 转眼已过了十六年,当时的婴儿已经长成一位清秀的少年。他细细的眉和灵活的棕色眼眸,虽然仍显稚气,但已隐隐可看出将来会是个美男子。 神父给他取名作修尔·柯洛斯,在当时的语言里,珂洛斯就是十字架的意思,为的就是希望大家能一叫他的名,就知道他的来历和使命。 少年一向乖巧听话,十六年来跟着老神父在教堂里度过,他虽然也曾问过自己的来历,但老神父都只是坚定地告诉他:「你是上帝派来的使者,是要来帮助这里的人的。」 等到他年纪稍长,他便知道老神父这番话的意思很明显。 不管如何,他将来一定要接下老神父的位置,继承这家教堂。 在圣经和老神父谆谆敦诲的洗礼下,他变成一个知书达礼的好孩子,只是十六岁仍是玩心重的年纪,明媚的风光景色,或是一场悄悄在野地里盛开的花海,往往都能让他流连忘返,忘了时间。 只是再怎么样,他也一定会在天完全黑之前回到教堂。而这次,他却是过了子夜,且全身精疲力尽地回来,一句解释都没有说就昏睡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直到近中午,修尔才因为口渴而不得不起身找水喝。 他异常的渴,一下子连喝了三大杯的水才觉得稍稍止住渴意。 才站起来一会儿,他就感到头昏眼花,只好又躺回床上。 「我会再来找你的……」 迷迷蒙蒙中,耳边依稀听到有人这样低语着。 ※※※※ 老神父来到他房间查看,发现水壶中的水少了一大半,修尔身上还兀自留着水渍。 他摇摇头,走到床前为他把被子挪了挪,盖住他的身体避免着凉。 直到傍晚时分,修尔还是昏睡不醒,老神父这才觉得不对劲,他细细观察修尔,发现他的脸颊通红,呼吸急促。 老神父暗叫不好,自己怎么这么粗心?这孩子在如此冷的天里独自在外头过了一晚上,回来也没吃东西,却只想喝水,这不是发烧是什么? 他赶紧在房里生起一炉火,好让房间保持温暖,并在修尔身上多加了几件被子,怕他又着凉。 老神父赶忙走到教堂后院,在自己栽种的药草园里拔下几株药草,熬成药汁给修尔徐徐灌下。 到了晚上,他的烧仍是没有退,甚至开始呓语起来,喃喃地说着狼群、黑衣人之类的东西。 老神父心知不妙,却也束手无策,只有彻夜在一旁照顾着修尔。 ※※※※ 过了子夜,疲倦不堪的老神父在一阵突来的冷风吹拂下,沉重的眼皮闭了起来,咚的一声倒在桌上,沉沉地进入梦乡,睡得不省人事。 桌上的蜡烛,也在冷风吹拂下倏地熄灭。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四周显得特别安静。 一个黑色的人影,一个只有已习惯黑暗又得经过仔细观看才可能会发现的人影,趁着夜色,轻巧地翻过窗户,进到修尔的房间里。 那人望着修尔绯红的双颊,端详了一阵子,便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 冰冷的手掌触到火烫的额头时,修尔霎时全身紧绷了起来,但他随即发现烧遍自己全身的那种焦渴的热,正渐渐地被额上的手掌带走。 那黑衣人正在带走近乎要引起修尔严重肺炎的高烧。 等到最后一丝燥热从身体中消失的时候,修尔缓缓张开了眼眸,在黑暗中虽然看不清楚,可是他知道眼前的人就是那位曾在森林中救过自己的黑衣人。 他,又救了自己一次。 「谢谢你。」修尔轻声地说,双眼努力想要在黑暗中看清他的脸庞。 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黑衣人转过身,拾起桌上的蜡烛点了起来。 烛光虽微弱,但已经足够让修尔看清来人。 真的是他……修尔心里想着。 他倒底是谁?为什么这次又救了我? 那人俯下身,像是寻获了猎物般,在修尔的身上陶醉地嗅着。 他的动作很小、很仔细,如同美食家在品尝美味的料理前会闭上双眼,舍弃视觉的享受,用唯一的嗅觉先去品尝料理的内在香气,找出料理中最原始的气味,细细品尝。 眼前稚嫩的少年对他来说,就是一道香滑柔嫩的料理。 他缓缓闭上眼,全心全意地在修尔脸庞上轻轻嗅着,鼻尖在他的额头、眼睛、鼻翼、双唇流连着,冰冷的唇不时轻啄着少年微热的肌肤。 他的手游栘到修尔的胸前,猛烈用力一撕他的衣襟,十字架银白的光芒便出现在少年雪白的身体上,隐隐闪烁着护卫的光芒。 他并不怕这个十字架。 这只是个用来封印的十字架。 他俯下身贴近少年胸前,微微张开口,嘴里的尖利犬齿便悄悄地露了出来,它们划过修尔炙烫的肌肤,扯断了十字架的链子。 第二章 铿的一声,十字架掉落在冷硬的木头地板上,背后的祈祷文已经模糊不清。 未经人事的十六岁少年——修尔被这样亲昵的动作吓呆了,但当他感受到黑衣人的利牙在身体上划过的轻微痛楚时,却莫名地有一丝丝的快感浮现。 他不自觉地将双眼闭上,享受着这样奇特的爱抚。 「啊……」他轻叫出声,那男人开始在他胸前用力吻了起来,不时用尖利的犬齿在他心脏的上方噬咬着。 直至在他身上留下了浅紫色和暗红的吻痕,男子的唇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修尔的胸口。 他捡回落在地上的十字架,放在留有吻痕的胸前。 「你的封印效力已经很弱,不能再保护你。今天我重新为你立下封印,可以守护你到二十岁。一旦你过了二十岁,血液成熟的味道便会冲破我的封印,引来杀戮。」男子轻轻地说。 说完他就要起身离去,此时修尔挣扎着从床上起来,虚弱的身体让他只能沙哑虚弱地问:「你……到底是谁?」 他没有回答,但在临出窗口前,回过头看着修尔。「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而你,会忘记今晚所发生过的事情。」 微弱的蜡烛火焰突地窜高,修尔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随即便失去了知觉。 男子俐落地跳出窗户,奔向无尽的黑暗。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当他轻松跃过高耸的城墙后,原本是人的影子,但落地后却变成了狼影,飞快地朝黑森林奔去,只留下雪地里的动物脚印。 ※※※※ 第二天一早醒来的老神父,一面责怪自己未尽到照顾修尔的责任,一面连忙走到床边去探探他的鼻息。 修尔的呼吸均匀和缓而没有杂音,整个人看起来很平静。 他又摸了修尔的额头,惊喜地发现高烧已经都退了。 现在的他,安睡一如孩童,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醒来后的修尔,已经记不起来倒底发生过什么事,只依稀记得是有人救了他,并且送他回到城里。 但是是谁?经过如何?他却一点也想不起来。 老神父只好用他是惊吓或疲累过度而导致暂时的失忆来解释,但是他对修尔口中的救命恩人却一直放在心里。 到底是哪位好心人救了这个孩子呢?只可惜在他有生之年,他都没有办法知道答案。 ※※※※ 三年后,老神父在睡梦中,安详地蒙主宠召。 过世的前几天,老神父像是有预感似的,提前为修尔准备了成年礼的仪式。 安静肃穆的教堂中,老神父吃力地拿着装着香料的圣罐在圣火上摇摆,将所燃烧出的香烟化成无形的香气,注满整个圣坛。 已经十九岁的修尔,身穿只有正式场合才能穿着的神袍,恭敬地跪在神坛前和等待着仪式的进行。 当老神父念完起誓的经文,修尔也一一地允诺今后会遵从神的旨意,并终生为神及人世间百姓服务后,老神父脸上挂着微笑,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怜惜地拍拍修尔的头。 「孩子,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去天父的身边,最近晚上作梦总是梦见自己走在往天堂的大道上,天使牵着我的手,笑着要带我去该去的地方。孩子,能看到你有今天,我这一生也就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他慈祥地说。 修尔抬起头看着老神父,眼中泛着泪光,但他拼命忍住。 想到这个慈父兼严师,不但是他的救命恩人,并且是这世上唯一称得上是亲人的老人,即将离自己远去,他满心的不舍和牵挂。 老神父这一年多来都卧病在床,为了主持修尔的成年仪式,他勉强支撑着病体下床,但这一场劳累下来,他的病情更严重了。 就在他去世的前一天晚上,回光返照似地,他意识特别清楚,精神也似乎异常的好,整个人好像恢复了不少活力一样。 修尔喜不自胜,可是老神父却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 临睡前,他把修尔叫到床边来,开始说起当年捡到他的一些往事。 「孩子,其实当年捡到你的时候,我也曾很慌张无措,一来是不明白你怎么会出现在黑森林这种居民绝对敬而远之的地方;二来是我一直是孤家寡人一个,完全没有照顾小孩子的经验,现在想想,你能被我这个大男人给养活,还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呢!」 修尔半跪在床前,满怀感激地握着老神父乾枯无力的双手。 「谢谢您。如果不是您发现了我,恐怕我早就已经冻死在森林里了。」 老神父露出和蔼的微笑。 「不用谢我,谢谢上帝吧!我们会遇到的每一件事,其实都是上帝安排给我们的考验。我相信我会发现你,一定是老早就注定好的。而你,也一定是怀着特别的目的才降生到这个世界上的,不是吗?」 「什么目的呢?」修尔有些不解地问。 对他来说,成为一个神父,虔诚地服从上帝的旨意,安贫乐道并乐于助人是他今生的目的,难道这些还不够?他还有其他的目的必须要努力吗? 「当我发现你的时候,曾试着想要在你身上找出一些能证明身世的证据,可是除了包裹你的黑布外,什么也没有。因为我是在黑森林中捡到你的,所以带你回来的时候,城镇居民一度以为你是恶魔的子女而想要杀死你。」 「我?是恶魔的孩子?」修尔十分震惊,他从来没想过,每天相见的和蔼邻居,竟曾在十九年前希望将自己处死! 「当然不是,在他们吵着要将你处死的时候,你身上刚好掉下这个十字架。」他指指修尔的胸前,「那是神的代表呀!孩子,不管你是不是被人遗弃,都不要去怨恨当初遗弃你的人,他们必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这样做。神要我们不但去爱朋友,也要去爱自己的敌人。无论你碰到多少艰难的处境,只要去爱,不要去恨,因为只有无知才会带来仇恨,而仇恨会变成时时的恐惧,最后恐惧会变成愤怒,恶性循环下,冤冤相报没有了结的一天。这个十字架,就是你今生的起点,它对你必定有着特殊的意义,所以我就一直将它挂在你的胸前,让你能时时刻刻看到它,记着自己的使命。」 老神父吃力地说完后,用力咳了几下,便沉沉地睡去。 修尔伸出右手抚摸着胸前的十字架,想着自己到底负有什么样的使命? 在那银白十字架的底下,是一个瘀青的痕迹,呈现出一种古老文字的字母形状。 这个瘀青的痕迹,从三年前就一直不曾消退过,紧紧地贴在他胸前。 每次沐浴的时候,他低头见到这个痕迹,便会没来由地脸红心跳,仿佛那是心爱的人留在自己身体上的证据。 他常常闭上眼,在微温的热水中回想着,那动人的触碰、尖利牙齿划过肌肤的微微刺痛和快感……可是他却记不起那人的面孔和声音…… 有时候他自己都不敢肯定这到底是真的有发生过,或者只是自己的幻觉? 那天晚上后老神父再也没有醒过来。 他的葬礼简朴但庄严,城镇的大小居民全部都来参加老神父的葬礼,他们放下手边繁重的工作,来瞻仰这位终其一生刻苦俭约、乐于助人,并且将自己大半身奉献给这里的老神父。 老神父在这个地方的辛勤耕耘,使自己变成这个小城镇的权威者、调解者。从孩子出生的受洗开始,到成人礼、婚礼和最后的葬礼,都是他在一旁,以神的名义为他们举行神圣的仪式,净化他们的心灵,让他们更虔诚地相信上帝。 今天虽然他走了,但是他生前便交代得很清楚,他走后,修尔就是他的继承人,会享有他生前的地位和尊重,继续以神之名守住这座教堂,为城镇上所有的居民服务。 老神父葬礼结束后的当天晚上,人群全部散去后,修尔一个人踱步到圣坛前。 他告诉自己不要难过,在他很小的时候,老神父就告诉他,虽然有一天他会先走,但是最后他们还是会在神的国度里见面的。 老神父在人世间的责任已了,现在,该是他接手的时候了。 他拿起圣坛上老神父从前穿戴的神袍,恭敬地穿戴上身,然后跪在神像前发愿,自己愿一生一世做神的仆人,就像从前老神父那样。 这一年,他十九岁又八个月。 尽管未满二十岁,在圣经和老神父逝去的洗礼下,他变得早熟,原有的童稚很快地消失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成熟的处事态度和一颗宽阔包容的心。 很快地,他便得到人民的信服和认同,成为新兴的权威者。 只是在教务和日常琐事之间,他还是有着不可告人的情欲秘密。 每天晚上沐浴净身,看见自己胸前的瘀青痕迹时,他总不免矜持地想着那种如梦的神秘体验。有时候他甚至必须用大量的冷水浇灌自己,才能克制住体内那股蠢蠢欲动的欲望。 有一天,他渐渐地发现胸前的那块痕迹开始淡化。 那是当他还有一个月就满二十岁的时候。 *** 黄金律,左右完全对称的rou体,为人间难得一见的极品,数世纪才会出现一次。 诞生时可由占星得知。 北斗七星会在午夜时呈现出血红的色泽。 我族中熟知占星的祭司应可在黄金律诞生的前后,籍由星象的改变,或是气象的变化得知。 黄金律可男可女,血味于二十岁时成熟,其味将会招引众多他族异端的争夺及杀戮。 黄金律必为容貌俊美之男女,肌肤晶莹,拥有完美无暇的rou体,喝其血可增加力量,吃其肉则能长生不老,永享青春容颜。 得到黄金律真爱者,则可脱离黑暗,得到永远的救赎。 古书中关于黄金律的记载就只有这么一段。 事实上,这本详记自古以来族中祭典仪式和教导祭司如何观察特殊星象的作者,自己也并没有遇见过所谓的黄金律,只不过是听从先人的传说,把它记了下来罢了。 可是,萨札他遇见了。 不但预知黄金律的出世,甚至,还将其封印起来,不让族人知晓他的存在。 人类称呼他们一族为吸血鬼,说他们无恶不作,残害无数生命。 这只是无知人类的妄加猜测加上被害妄想症的后果。 没错,是有些族人嗜杀成性,对于狩猎,他们只当成玩乐,不是为了取得维持生命的食物。 但是人类还不是一样?身穿厚重盔甲的贵族骑士还不是天天带着已经被驯化的狼狗,划一块领土在里头享受追逐猎物的快感,让它们惊吓、恐慌、筋疲力尽,最后被狼狗一扑而上,结束可悲的生命。 但人类不是为了维持生活而杀动物,只是纯粹为了娱乐,甚至训练狼狗去做他们的帮凶。 那接受人类施舍而自愿抛弃身段的狼狗,根本不是狼族的后代,甚至是拥有高贵血统的狼族的耻辱。 如果说他们一族是被上帝遗弃的子民,倒不如说他们自愿存活在黑暗中。 他们没有被任何人遗弃,他们天生就是夜的子民,和狼群一样。 因为有着和狼群非常相近的血缘,他们能籍由一种特殊的仪式变换成狼形,混在狼群中活动。 十九年前,他还是祭司预备的接班人选之一。 族中惟有拥有「夜之眼」的族人才能有资格角逐祭司之位,而这是祭司一脉中的遗传特征。 那天晚上,他在隐约中发现星象的异动。 北斗七星居然开始变色。 一开始很淡、很微弱,不是长久观测星象的人是不会注意到的。 但是慢慢地,七颗星开始转成淡红、橙红、鲜红,最后竟是暗色的血红!七颗星星全变了色! 目睹这样的转变,他简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不敢相信可遇不可求的黄金律真的出现了! 除了私下告知老祭司,这件事他并没有告诉族人,因为那个时候的他没有地位,贸然说出这样的事情只会招到质疑,甚至是惩戒。 其实连当时的老祭司都没有发现这异象,不知道是他已经年老力衰,耳目失灵所以才看不到这样的星象,还是刻意隐瞒事实? 其实早在成为祭司接班人选之前,他就曾跟在老祭司身边学习天象,老祭司也曾称赞他的天赋异禀,说将来的祭司非他莫属。 有一天,老祭司喝多了酒,昏沉沉地告诉他一个秘密。 其实占书上并未提及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黄金律虽然珍贵,其血肉能带给他们一族强大的力量,但数百年才诞生一次的黄金律,必然是众人相争之物,最后造成争夺,甚至同族自相残杀。 所以身为一个祭司,即使是察觉出黄金律已经诞生在人间,但是为了全族利益着想,除非到了最后关头,不然是不会轻易说出这件事。 所谓的最后关头,就是当族人已经不信任祭司的能力,或是祭司退休后,他还留有能察觉黄金律的本事,以在族中赢得其他人的奉养和尊敬。 他不知道老祭司有没有见过黄金律,但当他告诉老祭司这件事后,当晚老祭司仰天观测星象时,一度激动得说不出话,随即变得脸色苍白,一句话都不肯说。 过了很久,在他正式当上族里祭司后的第一个冬天,老祭司即将要长眠了,他来到老祭司床边,老祭司终于把那天观测星象后,脸色瞬间苍白惊慌的理由说了出来。 「那是灾难呀!北斗七星全部变成了血红色,是杀戮、罪恶、贪婪!」老祭司沙哑的声音颤抖不已,干枯的双手紧紧地抓着他,像用尽最后一口气对他叮咛。 「萨札!杀了他,杀了黄金律!他所带来的灾难将是前所未有!杀了他,不要再重蹈九百年前的覆辙了!」 他不懂,九百年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他问老祭司,但老祭司只是喃喃地说着他不应该知道太多,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道出这段骇人的历史。 为什么他们一族人数现在只有数十人? 九百年前,甚至更早前,他们这一族非常兴盛,近乎整个欧洲的夜晚都是他们的领域,但是却发生了一件事,导致族人残暴地互相残杀,人数锐减。最后只有少数有志之士早知道事情后果,提前迁移到这座偏远的森林,才总算留下了一脉香火。 就是因为黄金律的出现! 那时就是因为北斗七星出现变成血红色的异象,二十年后,族人发现了黄金律的踪迹,每个人都希望将其占为己有,让自己成为有力量的人,于是争夺杀戮四起,原本杀人就不眨眼的族人面对自己同胞也是下手不留情,自相残杀的结果是他们一族近乎绝灭,而黄金律的下落却不得而知。 有人说是逃到这座森林里的祖先悄悄地把黄金律偷出来,所以才有足够的能力在这里繁衍下去;也有人说黄金律在混乱中被误杀;更有人说,由于抢夺,黄金律的rou体四分五裂,被众人分食,但是其他未食之人却不甘心,群起而攻之,最后即使吃到黄金律血肉的族人,也因为寡不敌众而死亡。 老祭司说得激动悲伤。 从那以后,黄金律的名字在族中便是禁忌,尽管历代祭司都有察觉黄金律诞生人世的能力,但彼此间都有默契,绝对不会告知仅剩的族人,再让九百年前自相残杀的惨剧重新上演。 老祭司原本想把这件历史随他一起带进黑暗的尘土中,不再被人提起,但是既然萨札已经知道黄金律诞生的事实,老祭司觉得还是应该要告诉他,让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继续隐瞒这个事实,然后趁其他族人尚未发现前,杀死血味未成熟的黄金律。 一旦过了二十岁,黄金律的血液便会完全成熟,散发出诱人的味道,而引起族人,甚至是其他族类的觊觎。 第三章 萨札本来是要去杀了他的。 但是在灰狼扑上前去,即将一口要咬断少年的动脉前,他却下令阻止。 他看到少年惊慌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起了一丝丝的怜悯,觉得少年命不该绝。 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他们应该不会有「怜悯」这种感觉。 生即是生,死即是死,差别只在痛苦多寡。 对他们来说,rou体的痛苦不算什么,只有胆小的人类才会因为rou体上的伤害痛哭流涕、担心害怕,就像当时眼前的少年一样。 如果他知道这一声呼喝使他从此步上背叛族人之路,还会阻止灰狼在少年美丽的颈子上咬下致命一口吗? 如果没有看到少年的脸,也许他就不会阻止灰狼。 古书上记载的一点都没有错,他的rou体左右完全对称,堪称完美极品。肌肤细嫩无暇,如同初生之犊,仿佛还带着微微的甜味。受惊的脸庞那样惹人怜爱,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浮现血液奔流的红晕,他必须要极度忍耐着才能克制自己不扑上去紧紧咬着他美味的脖子。 这样的极品,咬死了多可惜? 他脑袋中突然出现这个念头。 少年像一个制作精美的娃娃,让人爱不释手,让他只想占为己有。 爱娃娃的人绝对不会乐于见到自己的娃娃被拆得支离破碎,或是和朋友分享,而是希望锁在地下室里,成为自己独有的收藏品。 在他怀中闭上眼的黄金律,如同一尊精致的雕像,温润的躯体让人舍不得破坏一丝一毫。 少年身上的白银十字架是个封印他血味的十字架,但是效力不长,这令他觉得疑惑。 能辩识未成熟黄金律的生物除了他们一族外没有其他的族类了,人类当然也没有这个能力。 送他回到村落后,他在夜晚的耳语中得知他的来历。 一个从小被弃置在黑森林里的孤儿,被这里唯一的老神父收养,将来注定要成为神父的接班人。 但是人们仍不安地在背地里讨论着这孩子的来历,生怕他是恶魔的子民。 到底是谁在黄金律一出生的时候就知道他的身份,马上加以封印并且弃置到黑森林中? 无疑地,当年丢弃这个少年的人也和老祭司一样想要避免未来无谓的血腥争夺,所以选择了牺牲这个刚出生的婴儿,没想到后来还是被人类捡回去收养。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初见黄金律的时候发现白银十字架的封印力量并没有很强,那应该只是当初用来暂时压住黄金律血味的临时封印,以免当野兽嗜食他的时候将血味传出去。 即使只是个小婴儿,黄金律的血味只要一散发到空气中,绝对不会逃过黑森林中低等邪灵的嗅觉,更别说逃过他族灵敏的鼻子。 丢弃黄金律的人万事具备,只是没想到一件事。 终究还是有人发现了黄金律,他仍被拉拔长大,即将要迈入血味成熟的二十岁。 更不可能想到的是,继续为黄金律加强封印的,竟然会是一个吸血鬼族中的祭司。 而他,还爱上了黄金律,因而不得不选择背叛族人。 思及这一点,萨札就很想痛苦地对着月亮放声哀号。 为什么他竟会爱上一个黄金律? 那天送少年回去之后,萨札又重返族人的聚居地,才一踏入那幽暗的地道,一群黑衣人便无声地拥了上来,带头的长老只短短地问了他一句:「是他吗?」 他迟疑了一下,摇摇头,黑衣人无声地又退了下去,只除了一双眼睛仍烧着不信任的火焰。 那是他哥哥安东,本来是最有希望成为祭司的人选之一,但是老祭司最后却选了他,从此安东便耿耿于怀,处处想尽办法打击他,好证明他不是个适任的祭司,老祭司当初的决定是错误的。 每个人都看得出他的企图,却没有人多说话。 他们不像人类认为手足之情有多重要,到了必要关头,如果牺牲兄弟姊妹可以保护自己,他们绝对会牺牲对方。 残忍吗?可人类又好到哪里去?他们是为了保护自己才不得不这样做,人类却为了身外之物去牺牲自己的家人手足。名气、财富、地位、权势,这些东西他们都嗤之以鼻,人类却像闻到腐烂气味的苍蝇一样趋之若骛,轼父夺权、残害手足以争夺名利,这种可笑的闹剧一遍遍地在历史中重演。 族人相信他,因为他们认为在安东的监视下他不敢有任何欺瞒。 祭司是族中倍受敬重的职位,没有人会傻到让别人捉到自己无能的把柄后被撤换,从此流落边界,不得重回族内。 那天晚上他做了无数个噩梦,不是梦见自己被发现背叛族人遭到流放的命运,而是那张脸,那张无助流泪痛苦的脸。 他雪白细嫩的身躯被黑色覆盖着,那是终年身穿黑衣的族人,每个人露出尖利的牙齿在黄金律身上仔细啃噬,美丽的鲜血染满了他们锋芒尖利的犬齿,还有他雪白的肌肤。 他无力挣扎,血色慢慢退去,苍白的脸转过来,看见了他。 安东的手伸过去像抓兔子般抓住他细嫩的颈子,狞笑地看着他,然后猛力咬了下去! 少年的眼泪流了下来,嘴唇微微开启像是要说话,但那只是因为感受到极大痛楚的反射动作。 美味的鲜血一点一滴地喂饱了他的族人,少年的身躯渐渐地变得死灰,丧失生气,可是那双看着他的眼仍旧闪着灰暗的棕色,乞求他伸出援手。 他满身冷汗地惊醒! 那双眼睛……他无法忘怀。 那是一双美丽的棕色眼眸,当少年在月光下打量他的时候,曾让他短暂的心悸。 他从来没有看过人类有过这么美丽的眼眸,清澈、干净、深邃,就像他身上的血液一样干净不带任何杂质,不像其他人类眼里总是透着贪婪庸俗的颜色,比动物多出来的一点小智慧全用在追求身外之物上,而且手段卑劣至极,让他觉得有时候人类连动物也不如。 他决定继续加强少年的封印,让他的血味先不致引起其他族类、生物的觊觎。 十六岁的黄金律,血的味道已经悄悄在空气中弥漫着,只是味道仍旧很淡很淡,除非就在附近,否则不容易察觉。 那天如果不是白狼在顺风处闻到了他的味道,带着他去寻觅少年的踪迹,他恐怕也不会发现尚未完全成熟的黄金律。 第二天夜里他翻墙进到少年的屋中,老神父忧愁地在少年床前看守着。 他看到少年一脸红晕,微微渗着汗,呼吸急促,想来是发着高烧吧。 手一挥,一阵风让老神父沉睡去后,他才从窗子跳进去。 少年左右完全对称的身体正散发着高热,而所引起的红晕让他更诱人怜爱,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好好品尝。 但他还是咬着牙硬生生地忍下这股冲动,把手放在少年额头上吸去那高烧着的温度。 之后少年醒了过来,很虚弱,但那双美丽的棕色眸子依旧在黑暗里闪着清澈的光芒。 他俯身细细闻遍少年的气味,那甜美的rou体香味,还有在对称rou体下蠢蠢欲动的美妙血液直冲鼻梢,让他的犬齿不知不觉地现出原形。 他已经控制不住嗜血 欲望。 撕开他的衣襟,在如凝脂的皮肤上闪着一道银白色的光芒,随着粗布的掀开而显露出来。 没错,这的确是封印的十字架,背面的古老文字他看得懂,那是古书中记载他们一族历史的相同文字。 愿神的力量暂时封印住此儿的血味。 那已经近乎模糊的文字这样写着,最后有一道家族徽章,只是徽章的模样已经被岁月磨蚀了痕迹,看不出这枚十字架有着什么样的背景来历。 脑袋里还想着徽章的事情,可他的牙齿和嘴在少年身上却没停过。 他无法顺着银白十字架的封印继续设下咒文,因为他不晓得原始的封印过程为何,而且上头还写着「神」的字眼。 他们这一族是不可能以神之名起誓。 他扯掉银白十字架,直接在少年完美无暇的rou体上施展封印,用他的利牙刻印出封印文字,破坏他rou体的高度协调性,好让血液的味道无法透过他的身体传出。 但是这样的封印效果毕竟有限,黄金律的身体一旦到了二十岁,所有的封印对他从此无用,他注定将成为嗜血民族的猎物,一辈子被追杀,直到他死亡的那一天。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少年当初会被丢弃在黑森林中。 与其长大后成为永无止境的猎物,不如让他根本不要出生。 那未经人事的躯体在他的吻咬下轻呼出声。 疼吗?他特地放轻了力道,但rou体的诱惑就在眼前,他必须极度克制才能不让自己的犬齿像锐利的刀锋一般划破他洁净的胸膛,吸吮那从鼓动心脏中涌出的滚烫奔流的鲜红血液。 那灼热的欲望不断地在他体内窜流,仿佛少年的高烧进入了他体内般,让他口干舌燥,即使在冰雪中埋身,依旧不能浇熄这满腔欲火。 他对着月亮念出古老的咒语,幻化间狼形在银亮的雪地是和无止境地奔跑。 跑!窜流全身的情欲无法发泄,只能不停地跑!让体内的热度释放在冰点下,由口中不断吐出白雾结晶,沉淀下来。 他最后筋疲力尽地倒在雪地里,不住喘气。 痛苦的感觉席卷而来,笼罩住全身。 他看着皎洁的月亮,心里知道犯下了他们一族中最大的禁忌。 他爱上了一个人类,而且还是个身为黄金律的人类! 当第一眼见到少年,不忍见其丧命在灰狼口下的时候,萨札就已经爱上了他。 原本以为只是对黄金律rou体的眷恋,因为爱情对他们一族来说是没有意义的东西,但是当他一次次硬生生忍住咬破他涌着生命之血的颈动脉欲望时,他惊觉到自己竟不忍心看到少年那温暖柔软的身体变得僵硬冰冷。 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怜惜。 美丽的棕眸、淡淡粉红色的薄唇、细嫩的皮肤、漆黑如丝缎般的头发,到他完全左右对称的美丽身体都深深震慑了他的心。 他不是一个供人宰割放血吃肉的猎物,而是一个有独特意志思想的个体,有着属于自己的生命。 但这是一段不会有结果的恋情。 他痛苦地倒在洒满月光的晶莹雪地上对自己吼着。 他是人,而且还是黄金律! 人类只有匆匆数十年的寿命,更不用说他黄金律的身躯注定让他一生成为永远的猎物,就算他能安然老死,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即便眼前的躯体已然腐朽,贪婪的猎人也不会放过最后一丝得到力量的机会。他们会用尽各种力量找到他埋尸的地点,然后分食,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至高无上的祖先们呀!为什么他要遭受这样的磨难?对黄金律强烈的爱意背后,将会是对族人的背叛及无止境的追杀。 他甚至可能因为要保护黄金律而必须亲手杀害自己的族人! 为了一个人类,为了一个黄金律而杀害自己同胞,是绝对不可饶恕的罪! *** 还有十六天,修尔即将迈入二十岁—— 胸前的那道瘀痕,这些天来淡化得越来越快了,他看着原本青紫的痕迹渐渐消逝,不但没有一丝高兴的情绪,心里反而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隐忧,像是有什么重要的、能保护自己的东西正在渐渐消失。 夜里更衣时,修尔看着自己近乎洁白无暇的胸膛,心脏强而有力的跳动声在寂静的夜里听得一清二楚,连在远方黑暗里的人影似乎都能听见这一声声的呼唤。 剩下十六天了,萨札知道焦急也是于事无补。 一旦修尔过了二十岁,他的封印就没有办法再阻挡黄金律鲜美的血味散播出去,到时候该怎么办呢? 带着他逃跑吗?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没有用,只要他活着的一天就会散发出兴起猎杀的气味,吸引各路猎人的追捕。 杀了他?不要说自己舍不得下手,就算杀了他,嗜食冷血尸体的低等邪灵依旧会找上门来,永无宁日。 也许是因为封印的关系,这几天萨札一直感觉到修尔仿佛无时无刻地在呼唤着自己,夜深人静时,那一阵阵血脉跳动的声音更是不断诱惑着他,让他处在一种说不出的焦躁里。 他知道自己不该去找修尔的,一来他不该暴露自己的身份,二来怕泄露了黄金律的踪影,他知道安东从没有放弃对自己的监视,森林里四处都有低等邪灵做他的眼线。 但,满月的这天晚上,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内心里最原始的冲动,在月亮的魔力小轻易地躲过安东的眼线,在湖边化成狼形,和森林里的狼群混在一起,直奔到森林的界线。 趁着乌云遮住月亮,他在黑暗里闪身跃过满是火把的城墙,无声无息地落地。 他四处张望一会儿,凭着夜风带来的味道,往教堂的方向走去。 阵阵香料的味道越来越强,里头隐隐约约混合着不易察觉的黄金律的味道。 他越来越兴奋,一想到马上就可以看见阔别三年的黄金律,尖利的犬齿就忍不住冲破束缚,森亮地在月光下闪着。 味道越来越近了,转了一个弯,高耸庄严的教堂便出现在眼前,圣坛上的蜡烛光芒从窗户中透了出来,神圣不可侵犯。 一名才刚告解完的妇人,咿呀一声打开了教堂的木门,频频在门口向屋内的神父鞠躬道谢后,才满怀感激地离去。 萨札躲在阴影处看着,木门很快地又被关上,神父的脸一直没有出现。 过了良久,他按捺不住,终于从阴影出现身,推开教堂的木门走了进去。 微弱的烛光在他眼里却是异常地刺眼,他愣了愣,反射性地用手遮着眼,一个优雅的男声在他背后响起。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他转过头想要看清楚,但随即映入眼帘的是挂在墙上的巨大十字架,这让他喘不过气,呼吸越来越困难,他不由自主地慢慢后退、后退。 真可笑,自己居然有这个胆子直闯神的禁地? 「你怎么了?要不要紧?」那人关心地问着。 萨札仍是不断后退,直到他的背紧紧靠在墙壁上,再也无路可退。 「不要再靠近我了!」那人越来越逼近,他在情急之下吼了出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不然迟早他会窒息的。 一道月光从窗户前洒了进来,像是专程来帮助萨札似的,月亮阴柔的力量充斥在他的身体里,他像解脱了般深呼吸了好几口气,然后手一挥,教堂里所有的烛火全在一瞬间熄灭! 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浮起,神父突然开口问:「是你吗?」 萨札吃了一惊,眼眼这个人不但不害怕,还问自己这个问题,难道他就是……一道光芒在月光的反射下,从那人的胸口前弹射出来,仔细一看,是一个银白色的十字架挂在他的胸前,正妖媚地闪着。 「过来!」萨札一把抓住他的手,冲出了教堂,他要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毕竟夜之子民是不容于上帝光明的领域,在教堂里头他的力量不但几乎消失殆尽,连比人类敏锐的感官也全部没了作用,以至于根本分辨不出在他眼前的就是自己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黄金律。 冲出教堂后,他猛地跪倒在地,大口喘着气。 「你没事吧?」那人在他身后问着。 这次他缓缓地转过头,在满月的月光下,看着将满二十岁的年轻神父。 再度窒息。 三年多前他已经是个美少年,如今即将迈入二十岁的他,当年青涩的神态尽褪,优雅俊美的面容,黑如夜晚的头发,还有那双棕色的眼眸……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水波流转其中,正细细就着月光打量着萨札。 第四章 黄金律必为容貌俊美之男女,肌肤晶莹,拥有完美无暇的rou体,喝其血可增加力量,吃其肉则能长生不老,永享青春容颜。 萨札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古书中对于黄金律的记载,呼吸困难地看着眼前散发成熟气息的男子。 他已经深陷其中,再也无法自拔了。 「走到月光下。」修尔微微侧着头,轻轻地说。 萨札已经完全失去思考能力,一听到修尔的声音,便不假思索地从黑暗阴影中现身,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清亮的月光下。 棕色纯净的眼眸静静地打量着,萨札在他的眼前无处可躲。 修尔伸出手,一点也不怯懦地慢慢抚在鹘突的脸颊,撩开他散落额前的棕色头发,冰冷湛蓝的眼眸显现。 「是你。」他当然不会忘记这冰蓝的眼眸。 萨札没有回答,只是颤抖地握住那温柔抚着自己脸颊的温暖的手……他嗅着那修长手指上散发出来的淡淡檀香,闭上眼,忘情地轮流吻着年一根根的手指。 修尔轻轻挣了挣,没有挣开,也就由着他去。 痛苦…… 要一个人不断反抗自己的原始本能,他口里的犬齿对近在眼前的完美rou体蠢蠢欲动,他极力忍着,直到一股血腥味涌上……那是他自己的血。 「你流血了?」 修尔的手指感到粘稠的液体滑过,他把手指抽回,修长的食指上沾着暗红色的液体。 萨札转过身,喘着气,口干舌燥,喉咙里像是有把火在烧一样。 「你还好吗?」他一只手关心地放在萨札的肩上。 再也忍不住了! 萨札猛地甩开他的手,往黑森林的方向奔逃而去!他知道自己如果继续再待下去的话…… 「等等!」修尔在他身后喊着。 萨札应声停了下来,心里讶异着,为什么自己对他所说的话完全没有办法反抗? 「你叫什么名字?」修尔加快脚步走到他身后。 「萨札。」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 萨札霍地转过身,无言地看着他。 「是因为这个。」修尔把手放在胸前,清亮的棕色眼眸看着他。「我一直以为那天晚上不过是个梦,但我一直没忘记过那个梦……是你救了我对不对?」 他无声地点了点头,眼眸盯着修尔的胸前不放。 「我一直想亲口向你道谢,谢谢你。」 萨札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嘲弄的苦笑——这世上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吗?一个神父——神的仆人,竟然会向他道谢?如果他知道自己的族人千方百计想将他生吞活剥,如果他知道自己身为祭司的任务就是要找出黄金律并加以毁灭,如果他知道自己是人类口中的邪恶生物,不容于上帝的领域里…… 「你知道我是谁吗?」 修尔缓缓摇摇头,然后回头看了一下教堂的方向,「回去好吗?外头有点冷呢!」说完他对萨札笑了笑。 见到这个笑容,他整个人傻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容颜……一句反对的话都说不出,尽管心里不断强烈挣扎着,但双脚仍不听使唤,跟在修尔的身后往教堂的方向走去。 修尔领着他走进教堂后的一栋小木屋里,里头干净朴素,一张老旧的木桌,两张椅子,一张木床,桌上的白色蜡烛闪着微弱的烛光。 萨札没有坐下,只是静静地站在门边,就着烛光看他。 「你,是回来找我的?」修尔轻声地问。 他点点头,心里突然涌上一股不安,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接近。 「有什么事吗?」修尔的手自然地抚在胸口上,身子突然一热,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冲破了束缚,想要苏醒过来。 萨札皱了皱眉,封印的力量应该还可以维持半个月……可是修尔体内的血液似乎已经耐不住,拼命想要冲破那道捆绑住他完美身躯的古老封印,黄金律的血液力量这么强大吗? 这样下去,不用到半个月,那些虎视眈眈的族人便会发现他的存在。 「你在担忧什么?」像是看穿他的心思,修尔又轻轻地问。 他没有回答,眼睛凝视着修尔。 「我吗?」修尔也看着他的眼睛回答。 萨札心里微微一惊,为什么他能知道自己心里的念头? 「你,在保护我吗?」 他的手又抚上自己的胸前。 该不该告诉他呢?萨札心里挣扎着…… 在那道棕眸的凝视下,萨札终究还是吐出了真话。 「你是黄金律,是世上最珍贵的猎物。」 「猎物?」修尔露出微微吃惊的表情,彷佛一时间没有听懂。「黄金律?」 「你拥有左右对称的完美身体,而喝了你的血可以增加力量。」他顿了顿,「吃了你的肉则能长生不老、永享青春容颜。」 修尔的双眼猛地睁大,彷佛不相信这是事实。 「喝我的血……吃我的肉……你——」修尔本能地后退一步,微微皱眉凝视着萨札,「这是真的吗?」 「你身上的银白十字架,就是当初用来封印你血液味道的法器。从你一出生就有人知道你是黄金律,知道你将带来杀戮争夺,所以才会将你抛弃在黑森林深处,并暂时封印住你的血液味道,但是封印的力量却不够强大,因为当初是想要置你于死地的,可你却活了下来……」 修尔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胸前那枚银白十字架。 「我发现了你,我从天空的星象知道了你的出生……知道你是黄金律,知道我的族人一旦知道你的存在,将会不惜一切用尽各种手段来得到你。」 「你的……族人?」修尔狐疑地问。 萨札慢慢走近他,但修尔却没有退后,反而定定地站在原地。 直到两人间的距离只有咫尺,萨札稍稍歪着头打量修尔。 「我是夜的子民,终生活在夜色里,不见天日,不容于你的上帝。」 「你是……」 「嘘——」他猛地按住修尔柔软的双唇,凝神静听。 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不是人类的脚步声。 「不要说话。」 他压低了声音在修尔耳边低喃,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 纷乱鬼魅的脚步声……来人不只一个,他的行踪还是被族人发现了吗?萨札咬着牙,心里咒骂着自己,为什么不能克制想来探看修尔的欲望,最终仍是引狼入室! 「跟我走。」他拉起修尔的手要离去。 「等等,我不能就这样——」修尔试图挣扎着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听着,你现在不走,等我的族人来到这里,他们杀的将不只是你,还有在这个镇上的其他人类。你留下,会是个祸害,会引来无谓的杀戮。」 「你说的是真的吗?」美丽的棕色眼眸透露着惊恐,修尔怕的不是自身安危,而是怕那些无辜的镇民受到连累。 「我不会对你说谎的,走。」 萨札拉着他跑出木屋,侧耳细听了一下脚步声的来源,然后选择往相反的地方跑去。 「我什么都没带,等、等等!我还能再回来吗?」 「如果你想死的话。」萨札头也不回地说。 「你就不想要我吗?」他突然问。 萨札愣住了,停下脚步,本来想转过头回答,却发现自己找不到答案,于是他选择沉默相应,继续拉着修尔在幽黑的小路上跑着,皎洁的月光照着两人的身影。 *** 萨札心想着,他们速度不够快,后头的脚步声丝毫没有远去的迹象,这样下去他们的踪影迟早会被发现。 他突然停下,修尔一个站不住脚撞进他怀里。 「怎么了?」 萨札没有说话,只是甩了一下头发,露出总是掩藏在棕色发丝下的右眼。和冰蓝的左眼完全不同,他的右眼漆黑如墨,彷若没有星月的夜空。古老的咒语从他口中吐出,黑色的人影在月光下瞬间幻化成一只巨大的黑狼,露出森然的犬齿。 狼! 修尔的记忆突然活了过来,想起那天晚上在黑森林里被群狼攻击的景象! 他不自觉地轻颤起来,睁大着棕色眼眸,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后退……难道萨札是要把他引到空旷无人的地方好下手杀人吗? 黑狼的湛蓝眼眸望着修尔,慢慢走近,轻咬了咬修尔的长袍,然后在他面前弯下前脚,半跪下来,回头望着明显受惊的年轻神父——修尔。 「你要我骑在你身上?」他懂得黑狼的眼神。 黑狼颔首,更伏低了身子。 修尔咬牙思考着自己到底要不要相信萨札? 黑狼见修尔一直没反应,又回头望了他一眼,湛蓝的眼眸露出焦虑。 看到黑狼担忧的眼神,修尔心里一暖……它是在担心自己吗? 他终于战战兢兢地骑上黑狼宽阔的背脊,双手搂着黑狼的颈子,手指滑过松软的狼毛。 黑狼待他坐稳后,猛地起身飞奔,四足彷若未沾地似地快速交替,修尔只觉得身边的景物不断往后退,冰凉的夜风从耳际灌过,他紧紧抱着黑狼不敢松手,动物的气息直扑鼻间。 *** 不知道跑了多久,东方的天空渐渐露出一丝曙白,变身成黑狼的萨札慢慢减低速度,最后停了下来,灵活的双耳动了动,确定没有追兵后,才伏低了身子让修尔下来。 抱着黑狼骑了一整个晚上,修尔也累了,略微红肿的双眼四处打量着,他们已经远远离开村落,来到一处荒凉的田野,不远处有几座山丘和一片翠绿的森林,山丘后隐隐有白色炊烟升起,应该是另一个村庄。 「山丘后应该有另一个村落,要不要去那里找家旅店投宿?」 黑狼看了看东方的天空,又望了望修尔,摇了摇头。 「嗯?为什么不?」 黑狼又看了看东方,修尔随着它的眼光看去,随即恍然大悟。 「你怕阳光?」 黑狼点了点头,再度伏低身子示意要修尔骑上来。 它带着修尔飞快地越过山丘,后头果然是另一个村落,它在森林入口处放下修尔后,便头也不回地走进森林深处。 「萨札?」修尔叫道。 黑狼闻声回头。 「日落后来找你?」 黑狼微微颔首,几个大步便闪入森林深处不见踪影。 *** 修尔走进村落里的旅店,要了间房间,店老板见到一个年轻神父满脸疲惫地在一大清早出现,疑惑地看着他好一阵子后,才从柜台后拿出房间钥匙。 修尔走进房里,脸上尽是苦笑。 他到底是怎么了? 就这样什么都没带、一句话都没交代就被带来这里? 萨札是什么人?为什么他能变身成黑狼? 而目睹这一切的自己,又为什么一点都不会慌张害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尽管脑袋里有许多未解的疑点,但他实在累了,躺上床后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 黑色的森林,安静的夜空,雪……狼群!白色的狼,灰色的狼……一扑而上!修尔猛然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身,冷汗直流。他望了望四周,见到窗户外的夕阳,这才发现不过是一场恶梦。 他叹了一口气,左手撑着额头,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突然觉得自己太过轻率!他怎么能随便就和一个陌生人离开村落?那些村民需要他,他们要是发现自己不见了一定很着急…… 修尔把脸埋在双手中,心想无论如何,还是要回去看看才行。 习惯性地伸手摸了摸胸前的银白十字架。 三年多来他从没有忘记那个梦……那个男人轻柔却又狂野地在他胸前咬舐着,留下艳紫色的标记……他脸一热,是不是因为看到萨札那俊秀的脸孔,所以才失去了平常的冷静,就这样胡里胡涂地被他拉着跑了出来? 修尔用力闭上眼摇摇头,想要把这样的念头赶走,他身为一个神职人员,怎么能因为美色而失去正常的判断能力? 他起身下床,走到旅店的酒吧里点些食物。 酒吧里的客人看见他只略微投以稍感兴趣的眼光,随即便自顾自地和同伴吃喝起来。 只有角落里的两个人从修尔一进来便暗中盯着他不放。 一人穿着黑色的斗篷,身材高大,四肢修长,手里拿着一杯酒,斗篷帽下明亮的棕色眼眸未曾离开过修尔身上。 另一人身材较矮,披着深褐色的斗篷,神情冷峻,海蓝色的眼睛狐疑地看着修尔。 「是他?一个神父?」披着深褐色斗篷的男人俯过身轻轻地问着另一人。 「没错,他身上有吸血鬼的味道。」穿着黑斗篷的男人眼光仍然没有离开修尔,棕色眼眸渐渐暗了下来。 「他与吸血鬼为伍?」男子还是不太相信。 「你不相信我?」 「我从来没有不相信你。」 「那就别问了,我肯定是他。」 「可是只有他一个吗?他是人类吧?」 穿着黑斗篷的男人没有说话,眼睛眯了起来仔细打量着修尔。 「沙南?」披着深褐色斗篷的男人极欲了解原因,便不死心地继续问。 「我不知道,他身上有吸血鬼的气味,但他却又不是吸血鬼……可是要说他是人类的话,他身上又有一种不属于人类的特殊气息……有种我似乎很熟悉的感觉……」说话的男人食指抚摸着自己的下唇,若有所思。 「沙南?」 「嗯?」男人稍微回过神。 「杀了他?」 「不急,他会去找那个吸血鬼的,等会儿我们先跟着他,看看情况后再说。」 「你喜欢他。」 「嗯?」唤作沙南的男子右边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你看他的眼神很不一样。」 蓝色的眼眸盯着他瞧了一会儿。 「美丽的东西,没有人不喜欢。」他笑了笑?「就像你一样,我亲爱的李维。」 *** 夜色降临—— 萨札黑色的修长身影出现在森林的边缘,他耐心地倚在一棵大树旁等着。 湛蓝的眼眸直望着森林前端的小路尽头,等着那个人。 一阵微风吹来,他稍稍抬起头,嗅着——风里带来那人特殊甜美的味道。 猛地心又是一阵狂跳,他咬牙忍着。 为什么在那个人面前,他总是无法控制自己? 不只是心智,连身体都背叛了他! *** 修尔带着面包和清水,从小路尽头的那一端出现。 直到他走到森林边缘,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萨札才慢慢从树后的阴影中现身,冰蓝的眼眸像是不带感情地落在略显疲惫的神父身上,但眼底其实酝酿着无法发泄的火焰。 「要吃些东西吗?」 修尔双手递上面包和清水。 萨札缓缓地摇着头,他赖以为生的不是人类食物,而是温热的血液。 「不饿吗?」他又轻轻地问着,语气中带着微微的担忧。 他还是摇摇头,却趋前走近几步,眼眸未曾离开神父脸上。 为什么还要回来找我?他可以逃走的不是吗? 「我想……」修尔顿了顿,「我还是该回去,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就这样跟着你离开……我应该留在镇里的,我不应该随意离开那儿,镇民会担心我的。」 萨札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他正想开口说话,嘴张到一半就猛然闭上,整个人吃惊地望向远处,像是察觉到敌人的到来! 强大的敌人,吸血鬼一族的天敌。 错不了,那是吸血鬼猎人的味道!难道他找了吸血鬼猎人来猎杀自己吗? 第五章 萨札愤怒的目光扫向修尔,只见修尔露出不知所以然的表情,也吃惊地望着萨札,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用这么凶狠的目光看着自己? 「你在村庄里有遇到什么人吗?」他用质疑的语气问着。 「没有,我没有和任何人讲过话。」 萨札知道神父不会说谎,但吸血鬼猎人的确是他引来的…… 「走!」他拉起修尔的手臂转身便要走进森林里,可修尔却想挣脱,口里仍说着他应该回去村庄才是,不过话才说到一半,他便整个人被萨札扛起放在肩上,被带往森林深处。 「萨札!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不要这样!」修尔在他肩上喊着,萨札却恍若未闻,迳自朝隐蔽的角落走去,「萨札,放我下来——」 背着他的萨札猛地停下脚步。 森林里充满着杀气,静得异常。 「萨札……」修尔小心翼翼地问着,他也察觉到事情不对劲。 一道箭气破空而来,直直瞄准他肩上的修尔! 萨札大惊,本能地肩膀一落,随即抱着修尔翻倒在地,用自己的身子完全护住修尔,不让他受到丝毫伤害。 强劲的箭簇毫不留情地划过萨札的右臂,衣衫撕裂,暗红的血迹快速涌现。 藏身树上拿着弓箭的男人待要再补上一箭时,突然一只手伸了出来挡下了弓箭。 「沙南?」手持弓箭的男人露出不解的表情,「为什么要阻止我?」 「等等……」沙南饶有兴味地看着翻落地上的两人。 「怎么了?」 「你不觉得有趣吗?」 「哪里有趣?」 「那个黑衣男人是吸血鬼没错,可是他居然会去保护那个神父……」沙南转过头看着身边的男子,嘴角微微上扬,「这……太不合常理了。」 他知道李维射出的箭虽有力,但其实对吸血鬼而言杀伤力不大,顶多是些皮肉之伤,但通常他都是趁对方一开始被李维强劲箭气所震慑的瞬间乘机动手,一刀了事,干净俐落。 「杀?还是不杀?」李维始终没有放松手上的弓箭。 沙南棕色的眼眸黯了下来,「先杀了那个吸血鬼,那个神父留活口。」说完他便抽出长刀,从树上跳落。 萨札还是不敢起身,他知道敌人有两个——一个仍在树上,气势内敛,拿着弓箭虎视眈眈,而眼前拿着长刀的这一个,那股无形中散发的逼人气势…… 「你是吸血鬼猎人?」出乎意外的冷静语气,萨札抬起头不疾不徐地问。 沙南长刀一翻,刀尖抵住萨札的下巴,笑着说:「你很聪明。」 「萨札,你——」在他身下的修尔还是不太清楚状况,但萨札手臂上的伤和「吸血鬼猎人」这个称呼却让他心里升起一阵莫名恐惧。 修尔那棕色的眼眸望向手握长刀的男人的同时,两个人霎时一震。 沙南疑惑地皱着眉头,盯着修尔不放,这个举动却同时让树上的李维和和仍抱着修尔的萨札微微不悦。 「你——」刀尖离开萨札,移到修尔下颚,将他的头往上抬了抬,好让他能更看清楚对方的棕色眼眸。 异常的熟悉感浮上沙南的心头。 「你叫什么名字?」 「修尔·柯洛斯。」 「身世?」 「我是孤儿。」 沙南缓缓蹲了下来,双眼直望进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棕色眼眸中。 「孤儿?你今年几岁?」 「快要满二十。」 沙南突然伸手袭向修尔胸前,萨札马上不客气地露出尖锐的犬齿示威,要他少对修尔轻举妄动。 沙南愣了愣,随即嘲弄地一笑。 「李维!」他手往后一挥,一支箭刹那间划空而来,直射进萨札的肩头上! 「萨札!」修尔吃惊地叫了出来,萨札却没叫疼也没出声,冰蓝的眼眸透过凌乱的发丝仍瞪着沙南不放。 「再凶,这箭恐怕就不是射在你身上了。」沙南对着萨札摇了摇食指,示意他别再逞凶斗狠,继续伸手在修尔胸前探着,不过心里却真有点害怕萨札那一口锐利的犬齿会突然咬断他的手。 他很快地便摸到那枚银色十字架,手指轻轻一用力,系着十字架的颈链应声而断,顺服地掉落在沙南的手掌中。 沙南低头看着银色十字架良久,表情凝重。 「怎么……可能……」握着银色十字架的手一紧。他不敢置信地望着修尔,「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沙南随即转头望向仍用身体护卫着修尔的萨札,「而你更奇怪了,既然已经知道他的身分,居然还能忍到现在不动手?」 萨札冰冷的目光仍是瞪着他,没有任何回应。 「李维,下来。」沙南唤着。 树上拿着弓箭的男子轻巧落地,他微微抬起头,一头淡棕色的长发在身后扬起。这男子有着英挺的脸庞,颜色极淡的棕色长发更衬托出他肌肤的雪白,粉色双唇弯如他手上紧握着的弓箭般形状美好。只是这样漂亮的一张脸庞上却带着睥睨淡然的表情,给人一种高傲的感觉。李维站在他身边,手上的弓弦仍旧紧绷。 沙南站了起来,再度按下李维手上的弓。 「沙南?」李维对沙南今天的举动十分不解,要是平常他早就一刀迅速地砍下猎物的头颅,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犹疑不决。 莫非是因为那个神父?思及此,他望向被压在吸血鬼身下的年轻神父,那对棕色的眼眸也让他微微一惊…… 居然和沙南的这么像? 「阿思特……」沙南看着手中的银色十字架,缓缓念出这个名字,「你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刀尖又抵住神父颈上,这次则瞄准了血液正鼓动着的动脉。 「你是天生的猎物,至死方休。」 「要是你敢动他一根寒毛,我绝不饶过你!」萨札露出凶恶的目光。 沙南露出一丝冷笑,刀尖迅速翻转,刺进萨札胸口! 「你到底明不明白现在的情势?我在上,你在下,是我决定你们的生死,可由不得你。」刀尖更往前挺,萨札只是身子动了动,没有出声,威胁的眼神仍锁住沙南不放。 只要再用点力,刀尖就可以刺穿这个吸血鬼的心脏了。 那不是普通的长刀,而是经过特殊仪式被赋予猎杀吸血鬼能力的神器。 在萨札体内的刀尖微微传来颤动,渴望着想要一举贯穿猎物的心脏。 嗜血的武器,必须靠着血液的供养才能得以发挥神力。 「住手!你们不要再伤害他了!」修尔突然出声,他实在不忍心再看到萨札这样被这两个人凌虐,「你们到底想要怎么样?」 沙南睁大了眼睛,露出好奇的表情望着这一人一魔,随即他便恍然大悟,仰天大笑起来,一时之间在场的三个人全露出茫然的表情看着他。 好不容易收住笑声,沙南收回长刀,微笑地看着被压在地上的年轻神父,「阿思特·沃夫冈,你是难得一见的黄金律,是我们家族中最不想让外人得知的秘密,你,也是我姐姐的孩子,」 其他三个人全睁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 李维意味深长地看了沙南一眼,但也没说什么。 「你是我的亲人?」修尔双眼睁得大大的,看了一眼萨札,只见对方的眼神和自己一样迷惑。 「而你——」滴着血液的长刀撩开萨札散落额前的发丝,露出漆黑如墨的右眼。「夜之眼,你是祭司,吸血鬼一族中的祭司,对吧?」 萨札没有点头承认,却也没有摇头否认。 「你到底在玩些什么把戏?能不能一次把话说精楚?」修尔终于按捺不住,三个人同时又看向沙南。 「说来话长,换个地方说吧!而且我想你也不愿意被一直压在地上听故事吧?阿思特?」沙南的脸上露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 *** 漆黑的森林深处里挑起淡淡的火光,李维找了一块空地生起火,沙南则在空地四周布起结界,以免行踪暴露。 「很讽刺,不是吗?一个吸血鬼居然需要结界的保护?」沙南布完结界后对萨札这样说着,而对方只是转过头不想理他。 萨札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结界来保护自己,他担心的只有一件事。 「你放心,在我的结界里,他很安全的。」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沙南随后又补上了一句。 萨札才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胸口,他低下头,遇上一双担忧的眼神。 「还好吗?」修尔轻声问,手指微触着萨札胸口触目的刀伤。 「没什么……」伸出手握住在胸前抚拭着的手指,萨札小声地说着。 「那伤口没那么容易好的。」他俩的一举一动全看着沙南眼里。 「什么意思?」修尔问,一面看了看萨札其他被箭伤到的地方,却吃惊地发现除了胸口的刀伤外,萨札身上的伤口早已全部愈合。 「普通的刀箭顶多只能暂时伤害他们,但是我用的刀可不一样。」沙南笑了笑,「我的刀里掺有纯银,可以直接破坏吸血鬼的身体组织,不是那么容易可以愈合的。」 修尔担忧地又望了萨札一眼,萨札心里一动,差点想脱口说出——只要你没事就好,这点伤算不了什么。尽管那刀伤此刻正如火烧般地在他胸口灼烧! 「你可以帮他的,阿思特。」沙南的口气听来有些轻佻。 「要怎么帮?」修尔微微皱起眉,不太相信沙南。 「你是黄金律,你不知道你的体液对他们来说,有如琼浆玉液那般珍贵吗?只要一点点,就可以让他们获得强大的力量,治愈所有的伤口……」沙南越讲人越往修尔靠近,却在半途被萨札的眼光给瞪了回来。 「体液?我的血……」修尔试探地问。 「你现在可不能露出任何血味,不然到时候连我都没办法救你。」沙南缓缓摇摇头。 「那你在说什么废话?」萨札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人的体液又不光是只有血液。」他突然站起身一把抓住李维,伸出舌头在他细嫩雪白的颊上舔了一下,「看清楚,这也是体液的一种。」沙南露出得意的笑。 李维则轻轻甩开他的手,一语不拨地走到角落上坐下,在火光的阴影里他的眼神依然镇定,望着火光深处。 萨札的眉毛往上挑了挑,没有说话,心里却颇赞成沙南的提议,看着修尔薄薄红嫩的双唇,心脏突地一阵紧缩,胸前如火烧般疼的伤口燃烧得更加剧烈。 「言归正传,先把正事办完,等一下再去做你们想做的事。」沙南坐在李维身边,开始介绍自己,「我叫沙南·沃夫冈,如你们所知的,我是个吸血鬼猎人,这也是沃夫冈家族的使命。我们每代都会出现一个能猎杀吸血鬼的传人,年满十五岁后就必须离开家族,浪迹天涯,永无止境地追捕剩余的吸血鬼。」 他停了停,看看坐在对面的两人,一个是吸血鬼族中的祭司,一个是人世间难得一见的黄金律,居然能相安无事地坐在一起,甚至两人还会互相关心、保护对方!他嘴角扬起玩味的弧度。 「而你,我姐姐的孩子,阿思特·沃夫冈,你的出生在家族中是个禁忌,长老们无法接受负有猎杀吸血鬼使命的沃夫冈一族居然会出现黄金律,他们想杀了你,只要一开始就杀了你,那么之后的争夺杀戮便统统可以避免。」 修尔的脸色黯淡下来,火焰的阴影在他脸上显出不定的神色。 「长老们把你丢弃在黑森林深处,在你身上设下封印,好让森林野兽分食你的时候,黄金律那未成熟的血味不会散发。但是没有想到你居然活了下来……」沙南看了一眼萨札,「而且居然和他在一起……」 萨札毫不畏惧地回望着沙南,冰蓝的眼眸打量着他的动机。 既然是吸血鬼猎人,也知道修尔是黄金律,为什么不杀了他们两人永绝后患? 「想知道为什么我不杀你们吗?」像是洞察萨札的心事,沙南微笑地看着他继续说着。「身为祭司的你应该知道沃夫冈家族的来历吧?」 「本是同根生。」萨札冷冷地回着。 「没错,如果当年我的祖先们没有背叛你的族人,投向光明的怀抱,恐怕我们这族早已绝灭。」 「背叛就是背叛,没有什么好说的。」萨札知道这段历史,相传沃夫冈一族原本也是吸血鬼,但在九百年前那场争乱中,他们为了求生存而和上帝订立契约,只要允诺他们一族兴盛并能生活在光明下,那么他们每代中都会奉献出一位猎人,用以猎杀上帝所憎恶的夜之子民。 「背叛的结果,你能预见吗?」沙南双手交叠撑住自己的下巴,棕色的眼眸望着火焰后的两人。 萨札猛地一愣……「背叛」这两个字眼直冲脑海。 为了修尔,他不是也背叛了自己的族人吗? “上帝也不过只是个喜欢作交易的家伙,他给沃夫冈一族能生活在光明的承诺,却也要求同等的回报。每一代的吸血鬼猎人,从出生就得开始接受严格的训练,十五岁后便被放逐,不得再回家门一步,因为我们身上所沾染的血腥只会给家族带来不幸。明明知道猎杀的是同类,却又不得不继续,只因为这是上帝赋予我们的使命。” “不要这样诬蔑上帝。”修尔皱着眉。 沙南失笑,摇了摇头,“宗教,不过就像是鸦片一样,越是相信就越上瘾,最后分不清现实与虚幻,无法自拔。你口里的上帝,不过是人们端奉出来的完美偶像罢了!” “就算你真是我的亲人,你也不能这样说。”修尔倏地站了超来,双眉微皱,即使处在盛怒之中,多年来的礼教训练仍让他的语调听来平和。 “对不起,我忘了你是个神父……真是讽刺啊!”沙南摆摆手,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如果你的上帝要你死,你会为他死吗?” “我愿意。” “那么你知不知道,当初长老们要处死你的决定,是谁的旨意?” 静默…… “如果真的是神的旨意,那我无话可说。”稍后修尔淡淡地吐出这句话。 “无药可救……”沙南叹了一口气。 好一阵子,只有柴堆里的木柴轻微爆裂声在寂静的森林中回响着。 “你为什么不杀我们?”萨札突然开口问。 “理由很简单,第一,再怎么说阿思特也是我的亲人;第二,我现在杀了他,刀上沾著他的血气,恐怕以后我自身也难保,一两个吸血鬼或低等生灵我还可以应付,但要是一大群攻过来,我也会措手不及;第三……杀了你们,岂不是太便宜你们了?” “什么意思?”萨札盯著他问。 “我不想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要承担背叛的后果,朋友。” “我不是你的朋友。” “反正几百年前大家都是同一族,说起来我们应该还是远亲,不是吗?” “别跟我耍嘴皮子,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萨札瞪了他一眼。 “是吗?我是他的亲人,那你也要说你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吗?”沙南看着站在一旁的修尔说着。 “我和他……也没有关系……”萨札的声音弱了一些。 “既然没有关系,为什么要在他身上下封印?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把他带到这里?为什么又要舍命保护他?为什么不愿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沙南一连丢过来四个尖锐的问题,萨札则是一个也回答不出来。 第六章 “你怎么知道我在他身上下封印?”好半天萨札才挤出这个问题,试图想要转移沙南的注意力。 “他身上满满都是你的气味,一闻就知道你在他身上下过封印……而且,还是亲口下的,对吗?”沙南的眼睛没有漏掉修尔脸颊上那一闪即逝的红晕,“不要忘了,猎人的嗅觉总是很灵敏的……”沙南特意压低了声音,狡狯的眼神望向神色不太自在的两人。 “你们以后要怎么办?”转过头,沙南用手上的柴枝拨动着熊熊的火焰。 被询问的两人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完全不知道答案。 在火堆旁的李维突然打破沉默:“迟早,死路一条。” “你知不知道实话总是最伤人的啊?”像是怪罪似地,沙南把手上闪着零星火苗的柴枝往李维身上丢去,只见后者俐落地左手一翻就把柴枝稳稳接住。 “我又没说错。”李维随手把柴枝丢回火堆里。 “是没错……”故意语带迟疑,沙南特意回过头看着那两人,“身为吸血鬼猎人,我知道很多喔!都是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知道什么?”萨札问。 “黄金律是世间最完美的身体,左右完全对称,纯洁、无瑕。”一面说着,沙南棕色的眼眸在修尔身上打量着。 在旁全看在眼里的李维见到沙南这样的举动,心里有些不悦。 “所以?”察觉到沙南的异样眼光,萨札微微上前挡在修尔前面。 “所以?完美的东西是不可能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想要生存,就必须破坏完美……想要黄金律活下去,就得破坏他完美身体的协调性!”他转头看了修尔一眼,嘴角浮现笑意,“让他不再是完美的处子之身。” 修尔一愣,随即脸颊烧红了起来,下意识地看了看萨札,只见对方正专注地等着沙南把话说完。 沙南笑了笑,“不过当然不能找普通人破坏黄金律的处子之身,破坏,是堕落的一种,黄金律必须和禁忌的血脉相结合,才能将自身近乎神性的完美破坏殆尽。”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修尔,沙南继续说着:“近亲乱伦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李维转过头,不想再听下去。 沙南注意到了,但只是笑笑,没多作反应。 “你在胡说什么!”修尔叱着,嗓音里却透着一股紧张,生怕沙南是认真的。 “先别紧张,阿思特,眼前有比我更加适合的人选。”沙南笑着,看了一眼萨札,“他,夜之一族,吸血鬼祭司,代表一切的黑暗之源,不容于上帝……他,才是最适当的人选。” “哼,你以为我是这种人吗?”萨札压根儿没想过这种事情。 “想要他能毫发无伤地活下去,这是唯一的办法,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很乐意效劳喔。”沙南作势欲靠近修尔,萨札却马上挡在他面前。 “啧,你这样不行耶!自己不想碰他,又不让别人碰,怎么?你这么有自信能保护他一辈子吗?一旦他过了二十岁,所有的封印都将封不住他甜美血液的味道,人、魔两族都会猎杀他,至死方休。你忍心吗?我可不忍心看他如此痛苦啊!” 说罢又想再往前移近,萨札虽然迟疑了一会儿,但仍旧没有让开的意思。 沙南识趣地后退,摆摆手,“算了,我还不想做罪人。” “罪人……”修尔不解地重复这两个字。 “黄金律是世上最纯洁无瑕的生物,玷污了黄金律,从此便会烙上罪人的印记,如同你的上帝在该隐额上烙下的印记。” “不要再亵渎上帝。”修尔生气地吼出口。 沙南猛地欺近,咬著修尔的耳朵轻声低语:“人魔交欢……只有这样你才能免除杀身之祸,才能停止杀戮。只有以罪为封印,你才能……和他在一起……”湿暖的气息吐在容易敏感的耳里,修尔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着抖。 把银白色的十字架塞回修尔手上,沙南转过头,眼角带笑地望着萨札。 “你……愿意做罪人吗?” 萨札侧过脸,火焰的阴影在俊秀苍白的脸上跳动。 他用古老的语言吐出他早就知道的审判——“我,早就是罪人了。” 沙南的嘴角扬起笑意。很好,他才不要自己一个人堕落。 李维突然站了起来,神色紧绷。 “听到什么了吗?”沙南把头转过去问他。 李维没说话,只是皱起眉头,手捏紧握着弓。 “连结界也没用?看来黄金律的诱惑比我想像中大多了。”沙南脸色难得这么正经,他将一只手伸到结界上,感觉到外界的骚动。 渴望杀戮的低沉嘶喊在夜色中飘漫,血腥味不断地涌近……嗜血的生物正在快速的逼近中! “来者不善。”李维走到沙南身边,靠着他宽阔的背脊,浅蓝色的眸子打量眼前一片漆黑,“你们两个,好自为之。”李维冷淡的眼神看著同样紧绷的两人。 骚动突然停息,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宁静。 静到连四人细微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就是黄金律啊!” “吸了他的血可以得到强大的力量……” “为什么萨札要带着他逃走?” “背叛……背叛……” 熟悉的古老语言不断地在萨札耳际流窜,他知道族人近在咫尺,打量着他,还有他身旁的黄金律……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身为族中地位最高的祭司的他,居然会瞒着族人而偷偷将已出生在人世的黄金律给带走? “数量可真不少。” 沙南侧耳倾听着,李维皱着眉也点了点头。 修尔却什么都听不到,只见其他三人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沙南?”李维拭探地问。 “没事,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 两个人的眼光同时望向站在萨札旁的修尔。 “阿思特,希望今天晚上不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沙南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话才说完,他便率先发难,银色的长刀用力一划,不但割破了眼前的结界,也直直刺入等候在外其中一个吸血鬼的心脏。 对方惨叫一声,被刀尖刺入的心脏立即破裂,涌出大量腥臭的血液。 诡异恐怖的尖叫声此起彼落,黑影层层拥上,包围住四个人。 “你背叛了我们……”安东的声音冷冷地从黑色斗篷下传出,听了让人不寒而栗。“我早知道你不可靠,现在终于让族人看清了你的真面目,原来不过是想自己私吞黄金律……” 萨札没有回话,坚毅的双眼凛然地直视眼前的族人。 “萨札,你不解释……” “告诉我们这不是真的……” “你可是祭司啊!” 质疑的耳语声在安东身后窃窃响着,萨札依旧没有回答。 “背叛者只有死路一条!” 安东直扑向萨札身边的修尔,狰狞的面色闪着诡异的笑意。 萨札侧身将修尔拉往身后,用自己的身躯护卫着他——一心保护黄金律的意图非常明显,原本存疑的族人这时全沉下了脸,事实已经证明一切,他们最敬佩的祭司居然背叛了自己的族人。 不可饶恕! “嗯哼!”沙南突然轻咳一声。“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没有看到我吗?”脸上还带着仿若无害的笑容,银光突然闪了闪,手上的长刀又划进两个吸血鬼的心脏, 腥臭的暗红色液体染满整个刀尖,从刀身传来阵阵兴奋的颤动……它已经很久没有大开杀戒了。 “吸血鬼猎人?”安东脸色一暗,“你居然自甘堕落到这种地步?需要吸血鬼猎人的保护?” 沙南在旁听了忍不住大笑起来,他笑得差点全身无力,只能将刀尖用力插进土里暂时支撑着自己的身子。 “自、自甘堕落?”好不容易止住笑,他抹去眼角笑出的泪水,“说得好!” 大喊一声,刀尖自土里飞出,扬起一道土色飞尘的同时也伴随著另一个吸血鬼的惨叫声。 “解决他们。”安东轻声下了道指令。 已经对萨札完全失望的族人早已本能地将安东视为继承祭司位置的不二人选,听了安东的命令便完全服从,越来越多的黑色影子向沙南和李维靠近。 李维白了沙南一眼,“没事硬要出风头。” “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把黄金律交出来,或许我还可以考虑原谅你。”安东故意放软了声音,用族中古老语言说著。 但萨札完全不领情,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哥哥是什么样的个性,他不会讲情面的,他们与其说是兄弟,不如说是竞争者,从小安东处处想要赢过他,却总是略逊一筹。 如今好不容易让他逮到机会,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自己? 眼尖的安东早已发现萨札胸上那道刀伤,狞笑着,蓄著尖利指甲的右手毫不留情地抓入那道刀伤! 萨札顿时痛得眼冒金星,差点晕倒在地,豆大的冷汗缓缓地从额角流下,他只……是咬牙忍着,湛蓝及墨黑的双眼用力瞪着安东不放。 “只要再用点力……我就可以把你的心脏活生生地抓出来,你知道吗?” 萨札勉力忍着,知道绝对不能轻举妄动,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离开修尔身边,其他族人便会趁隙掳走他,带回黑森林中的巢穴里慢慢撕裂分食。 “你要是敢碰他,我绝对让你不得好死。”尖利的犬齿露出,萨札毫不客气地宣告修尔是他的所有物。 安东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太可笑了,你居然会有爱!哈哈哈……”手指一用力,对方心脉的鼓动触手可及,只要一用力,就可以捏碎那颗美丽的心脏了! 眼前银光一闪,安东的右手迅雷不及掩耳地被整齐切成两段,他低吼一声,愤怒地睁着双眼转头看向持着血红长刀的沙南,随即更惊讶地发现他的族人死的死、伤的伤,幸存者也只能在地上痛苦扭动着,挥舞著残肢。 沙南的棕色眼眸已经染成暗红,溅在脸上的血迹使他俊秀的脸庞透露著一种诡异的气氛。 他伸舌舔了舔唇旁的暗红色液体,“呸!冷的!”混合着唾液,冰冷的血液被他一口吐在地上。 长刀一挑,仍紧抓着萨札伤口的半截手臂被挑落,重重摔落地上。 “做得很好,我的朋友。”沙南刻意加重了朋友两字,还拍了拍萨札的肩膀,“你保护得很好……你的黄金律,一根毛发都没有伤到。” “是吗?”安东冷笑,忽地仰天长啸,尖锐的啸音传遍整座森林,群鸟骚动纷纷扑翅而飞,而在那纷乱的慌乱鸟鸣声中,隐隐藏著同类生物回应的啸声。 “想要黄金律的人,可不只是我们而已……”安动冷笑着。 “快走,对手太多我们对付不了的。”浑身是血的李维收拾好弓箭,看着沙南,有些焦急地说。 动物纷乱的蹄声涌至,李维脸色一沉,露出些微惊慌的神色。 狼,是一群狼。 夜之生物中最具野性、最狡猾的动物,善于捕猎,鲜黄色的眼睛仿佛能解读人心,咀嚼人的恐惧,最后一扑而上,俐落地咬断猎物的颈动脉。 “带他走。”萨札突然把早就惊吓得呆住的修尔往沙南身上一推,“狼群我来应付。” “萨札!”略微失神的修尔终于回复神智,想要挣扎着回到萨札的身边,手臂却被沙南用力一握。 “你不能被他们捉走。”沙南总是玩世不恭的脸色露出难得的严肃表情。 “为什——” “快带他走!”萨札对三人喊着。“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给我好好保护他,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绕不过你!” “快要死的人还这么凶。”沙南半开玩笑地回着。 “沙南!”李维的声音里透着僵硬……狼群越来越近了! “我不要留下萨札一个人——你做什么?放我下来啊!”修尔喊到一半便整个人被沙南拦腰往肩上一扛。 “萨札——” “想走?没那磨容易!”负伤的安东哪肯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不顾自己重伤,他正想阻止欲逃离的三人,喉咙却猛地一痛,椎心刺骨的疼!他大吼一声,奋力摆动颈子想要甩去咬着他不放的物体,但他越用力摆动,那物体的尖牙只有咬得更紧,汩汩的鲜血从喉咙的伤口大量涌出。 安东勉强冷静下来,看清眼前咬着自己喉咙不放的是只胸口正淌著暗红鲜血的黑色大狼,湛蓝的眸子里充满着愤怒,另一只墨黑的眸子则带着决裂的刚毅。 “你居然这样对我……”安东嘶哑着嗓子用力吐出怨语:“你一定会不得好死……” 湛蓝的眸子暗了下来,狼牙用力,直穿敌人的喉咙,一点都不留余地。 就在同时,赶到的第一只灰狼扑上了仍紧咬著安东喉咙不放的黑狼背后,猛力一咬,黑狼吃痛地松开嘴,随即更多赶到的狼只陆续往黑狼身上扑去,毫不留情地撕咬著,仿佛早已忘了眼前正是他们以前最敬畏的主人。 黑狼挫败的吼声传到三人耳里,李维全身一颤,头也不回地继续加快脚步。 在沙南肩上的修尔都突然心里一痛,他认得出来,那是萨札的叫声! “放我下来!快点放我下来!”他急得心都痛了。 为什么?为什么萨札要舍身保护他? “阿思特,闭嘴!你要全部的邪灵都知道你在我的肩膀上吗?如果不想让萨札死得冤枉,你最好现在安静点!”沙南不耐烦地用刀背拍了一下修尔的臀部,惹来李维一记白眼。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往东方走,直到破晓。”李维回答。 “那萨札他…” “吵死了!如果我不带你走,恐怕他化为狼后第一口咬的就是我!” “他会不会死……”修尔的声音突然小了下来,不确定地问着。 “一时半刻还不会,吸血鬼只会用一种方法来处死背叛他们的同类……”沙南放慢了脚步,他已经在远方的天空见到破晓的淡紫色光芒。 天要亮了。 太阳,就是吸血鬼一族用来处死同类最残忍的方法。 沙南停下脚步,放下修尔,也暂时卸下紧张的心情。 “我们先去找个地方休息,把身上衣服换了吧!脏死了。”见到破晓心情总算稍微放松的李维提议着。 “那就回去旅店吧!” 沙南拍了拍身子有些僵直的修尔肩头示意着,只见对方双唇发白,棕色的双眸迟疑地望着沙南。 “你说,他们只会用一种方法来处死同类……” “没错,能处死夜之一族的只有太阳。自古以来吸血鬼要处死自己的族人都是在日出刑场,将要处死的族人丢进那里,日出的第一道光芒就能将他们石化,散成风沙,永世不得超生。” 到旅店的路上,修尔沉默不语,内心里天人交战。 萨札是个吸血鬼,是被上帝遗弃的子民,无情、嗜血,依照他以前所受的教条,这种违抗自然神命的“生物”,根本没有权利活在这个世界上,剥削上帝创造的美好世界。 但……事情好像又不是这样? 虽然记不清楚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情形,但修尔心里就是隐隐知道,萨札一开始就是想要保护他的,他可以深切感受到那种强烈的保护感觉……为什么,一个嗜血的吸血鬼会拼命咬牙忍着最原始的猎杀本性,甚至和同族反目成仇,只为保护身为黄金律的自己?而他,又为什么会对萨札如此依依不舍? 明明两人真正相处的时间还不到三天。 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口萨札曾经留下的印记,心里又一痛…… 是不是从那个印记印下的那一天,他的一生命运便再也和萨札分不开? 紧紧纠缠、牵绊,与那个用尽一切方法只为保护他的男人…… 神哪!他该怎么办? 他只能无助地坐以待毙,看着一心想保护他的人死去吗? 不,他不要做一个只会发抖的猎物,如果他不想其他人继续为自己牺牲,他就必须变强,强到能够保护自己,强到可以保护他人。 如果……他还想看到萨札…… 手里紧握着银色十字架,他下定了决心。 第七章 “我要救他。”安静了一上午的修尔突然说出这句话。 李维听了只是挑挑眉,而刚洗完澡,身上只着一件大毛巾的沙南则是饶富兴味地看著修尔。 “你为什么要救他?他不是你侍奉的上帝最讨厌的生物吗?你要违背上帝的旨意去救一个以吸食人血维生的吸血鬼?”沙南满脸嘲弄神色。 “有什么方法可以救他?”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和沙南玩教义游戏。 “你得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救他?我才能决定要不要帮你……”沙南精壮的身子欺近修尔,两人的距离近到令人几乎无法喘息。 “我不想看到他死,即使他是个魔物,而且他是想保护我才会被捉的,他……”修尔试图为自己找到正当的理由,却发现沙南的脸上尽是不信的嘲弄表情,“你不相信我?难道我想要去救我的救命恩人也不对吗?” “你为什么不想看到他死?”沙南步步逼近,不留喘息的空间。 “我——”被尖锐询问的修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去救他等于是送死而已?”温柔却又带著威胁的语调,沙南眯起眼好奇地打量他。 一个神父,会对一个上帝最憎恨的魔物如此念念不忘?甚至想要去救他?他活了这么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识过,可没想到见到阿思特后,怪事一件一件地出现。 “我知道。”修尔顿了顿,“但你是吸血鬼猎人,你说过你知道一些平常人不知道的事情……”棕色眼眸露出恳求的神情。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沙南终于往后退了些,却伸出食指顶着修尔的额头, “但是搞清楚,你可是个黄金律,除非破了你的处子之身,才能将你身上的诱人血味去除,不然你一进了吸血鬼巢穴便如同飞蛾扑火,只是一只白白送上门的肥嫩兔子,根本救不了人……” 修尔咬了咬下唇。 “我说过,人魔交欢是最好的破坏黄金律方法……如果不行,那么近亲乱伦也是很好的选择。”沙南故意将身上的毛巾当着修尔面前取下,转身取过干净的外衣披上。 修尔用力深呼吸,闭上双眼。没多久他再度睁开双眼,神色坚毅地开口:“我知道。” “你真的愿意为了那个吸血鬼做出这种事情?你可是神父啊!” 不只是沙南,连李维都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 “我知道。”修尔微微偏过头,不想面对两人惊异的眼光。 沙南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好!非常好!过来。”他一把抓起修尔的手腕,用力将他甩到床上,“李维,到门外去守着。” 李维海蓝色的双眼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听话地走出门外。 沙南强壮的双臂往后一挥,刚披上的外衣应声而落,精壮但充满伤痕的身躯霎时呈现在修尔面前。 修尔只是转过头,丝毫没有任何害羞的表情。 “你不敢看我吗?阿思特?”沙南的手也没闲着,抓起修尔胸前的衣襟用力往下一扯,黑色的神袍立即裂成两半,露出底下白嫩的肌肤,温热微烫。 沙南略显粗糙的手在修尔胸前肌肤上赞叹地游走着。 “果然是黄金律,这么美丽的身体……我很荣幸成为你的第一次,阿思特。” 紧闭着眼,修尔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哭——即使哭也没用!不这么做的话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去救萨札啊!只要忍一忍就过去了……是的,只要忍一忍,紧闭的眼皮下,眼珠慌张地不住转动,而紧咬住的下唇也开始冒出些微血丝,这一切沙南都看在眼里。 而他的手更往下伸,抚过修尔的腹部,引起对方一阵阵轻颤。 沙南抬起头,只见修尔紧皱双眉,咬着下唇,泪光隐隐在紧闭的眼皮下颤动。 “阿思特,你太紧张了……”俯上前,沙南轻声在年轻神父的耳际说着。 修尔只是把头一偏,满脸屈辱。 “真是的,自己送上门来的还这么不情愿。”沙南摇摇头,喃喃地抱怨著,双手倒也没停住,继续往下移…… *** “可以进来了。”沙南对门外喊著,李维推门而入,脸上冰冷。 “别生气。”沙南低下身想要偷一个吻,都被李维闪过。 “我没有生气。” “骗人!你的脸上分明写着‘我很生气’。”不顾李维眼里的怒气,沙南猛地抓住他,印下狂烈的热吻。 “傻瓜,你明知道我除了你,谁也不会碰的。”他在李维的唇上邪佞地咬着。 “可是他……”李维迷茫着眼,不解地看向男人身后未着寸缕的修尔。 “我只是做了简单的催眠,顺便下了结界。” 李维疑惑地问:“你不带他去?” “带他去?拜托,我还想活久一点,我要是就这样带他去,那群吸血鬼一见他就眼红,铁定会不留情地先把我们杀了再去吃他!还不如就只有我们两个去,人救出来就先闪,再让萨札直接破了阿思特的处子之身,这样就天下太平了。” “你上了他不是最快?”李维睨他一眼。 “我要是真那么做,不光是萨札会一口咬死我,你也会杀了我好不好!” 李维头一转,刻意不去看沙南,“我不会杀你,你知道的。” “不,你会,只是不是经由你的手。”沙南牵起李维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咬着,“如果你死了,我也活不成的。” 李维想挣回自己的手,沙南却不放开。“沙南?” 回答他的是另外一记狂热的吻,让他的膝盖几乎都要软了。 呜……总是这样,一被他吻双腿就会忍不住发软,明明都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这个恼人的习惯还是没办法改掉…… *** 漆黑的夜晚,连月亮都看不见踪影。 雨个穿着深色斗篷的身影,在黑森林中悄悄前进着。 越往森林深处走去,一股莫名的腥气便越来越重。 那是血腥、腐败的腥臭味道。 “这是什么味道?这么难闻?”李维轻声问。 “一堆腐败尸首的地方,味道怎么会好闻?日出刑场尽是历代吸血鬼同类相残下的骸骨,一层一层带着恶心血液味道的骨灰四处飘落聚集,永远消散不去。” 李维眉头皱得更紧,他不喜欢这个味道。 “怎么了?”沙南回过头问他。 李维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嘘|他们来了。”沙南突然伸手示意他安静,耳朵凝神细听四周的动静,然后皱了皱眉。 看来人来得不少,不会是全族的人都要来看这位大祭司被处极刑吧? 过了一会儿,鬼魅的身影幽幽出现,一个接着一个,排成长列。 队伍中间有一只满身是伤痕的大黑狼,步履踉跄,时不时就跌倒,四只脚与脖子上都绑上粗重的银链,纯银链条烧得他的肌肤灼烫,甚至发出刺鼻的焦味。 那些鬼魅的身影拖著大黑狼来到日出刑场,他们将黑狼锁在刑场中央的一根石柱上,石柱旁散落着许多骨骸,发出腥臭的气息。 “背叛者!” “杀无赦!” “杀了你,我们再去找黄金律,把他从头到脚吃得干干净净!哈哈哈哈……” 阴冷的笑声伴随着古老的语言回荡在日出刑场里,气氛是说不出来的诡异。 一名身形修长的身影轻飘飘地走上前,伸出一只惨白几乎没有血肉的手,恶狠狠地扣住黑狼那只漆黑如夜的右眼。 “既然已经失去祭司的身分,那你这只‘夜之眼’就还给我们吧!”他手一使劲,正想活生生挖出黑狼的眼睛,此时一枝箭突然射了过来,正中那只如骷髅般的手。 随著一声惨叫,两道黑暗的身影从夜色中跃出,在那些长老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连续砍倒好几个人。 “铿”的声不停,沙南的银刀砍断了锁住黑狼的银链。 “快跑!”沙南对着因为伤重而无法恢复人形的萨札喊着。 但萨札伤得实在太重,他勉强跑了几步就又跌了下去,沙南用力叹口气,走上前将黑狼扛在自己身上。 其他的族人见到一个吸血鬼猎人居然会来救人,都惊讶得无法说出任何话来。 他们一方面也同时惧怕着沙南手上那把银刀,那是掺了纯银的神器,只要被砍上一刀,那伤口便永远不含愈合,将会烧灼他们的身体一辈子,那痛苦比死还难受! 因为沙南他们的出现实在太出乎意料,以至于救人的过程异常顺利,他们扛着黑狼飞快跑出黑森林,等到那些族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他们的踪影了。 “妈的,这家伙真是够重的!” 沙南跑得气喘吁吁。 李维则在旁身轻如燕地跑着,嘴角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不要笑,这家伙是真的很重!”即使没有看这李维,沙南也知道他铁定在嘲笑自己,“唉,你抱起来就轻松多了。” 跑出森林,他们骑上快马,一路奔驰而去。 *** 修尔缓慢地张开眼睛,他感觉到什么在慢慢接近。 胸前突然传来熟悉的刺痛感,是萨札回来了吗? 想到萨札,他猛地坐起了身子,发现自己竟然赤裸着身子躺在旅馆的房间里。 沙南呢?李维呢?他们去哪里了?为什么留下他一个人? 他匆匆下床,身上唯一的神袍被沙南撕破了,他一时找不到衣服,只能拿着被单先围住自己的身体。 砰的一声门被打了开来,一股野兽的气味扑面而来。 气喘吁吁的沙南把身上用深色披风包裹住的一个硕大物体放在地上。他看了一眼修尔,居然还有力气对他笑:「阿斯特,你醒啦?」 「这是?」修尔指着地上那包东西,语气里有些颤抖。 那股熟悉的味道让他心跳加速。那是萨札的气味! 「嗯,人是救回来了,不过他好像伤的很重,没办法变回人形。要是在天亮前他没办法变回人形,那问题就大了。」 「他会怎么样?」 「如果他以狼形被太阳照射到,以后就一辈子都是狼了,再也无法恢复人形。所以你最好快点想点办法,除非你想玩人兽交。」 一直跟在沙南后头的李维瞪了他一眼。 这个人为什么对其他人说话总是这么不正经? 「我……我要怎么帮他?用我的血吗?」修尔焦急的问。 「千万不要!」沙南和李维两个人几乎同时出声,「你现在绝对不能流血。」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我的结界能阻止你的味道发散出去多久,所以你必须尽快和萨札发生关系才行,不然我真的保不了你们。」沙南认真的说。 「我和萨札……那你刚刚不是……」修尔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除了被单,什么衣服都没有穿的身子。 难道沙南刚刚没有碰他吗? 「我没碰你。」沙南举起两只收证明自己的清白,「我这辈子绝对不可能碰你的。」 「可是你刚刚不是——」 「那是和你开开玩笑而已!」沙南看了一眼李维,伸出手摸摸他滑嫩的脸蛋。 「我只不过是想看看李维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罢了,可没想到他好像一点都不觉得难过,真是让我伤心……」 李维没有回答,只是又瞪了他一眼,用眼光对他说——你是白痴。 「请问我要怎么救萨札?」修尔问。 「我说过了,用这个。」沙南指着自己的唇,「黄金律的体液,光是唾液,救拥有强大的力量。分一点给萨札,我相信他很快就会恢复力量的。」他又指指地上那大包东西,「我不打扰你们了,不过还是劝你动作快一点,再过两个小时就要日出了。」 沙南说完,便一手搂着李维走了出去。 修尔眨眨眼,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单枪匹马地去把萨隆救出来! 为什么?他们不是吸血鬼猎人吗? 还是因为沙南和自己有血缘关系,所以才会这样帮他? 脑中又太多纷乱的思绪无法理清,现在他只知道,一定要先让萨札恢复力量才行。 修尔蹲下身,颤抖着双手揭开厚重的披风,见到躺在披风上不断喘着气的大黑狼。 黑狼见到他,想要挣扎着站起来,无奈身上受伤实在太重,他只是呜咽了几声,努力动了动头,湛蓝的冰蓝眼眸露出担忧的神情。 修尔心里一阵悸动,即使到了这个时候,萨札还是担心着他,完全不顾自己。 「萨札……」他抱起大黑狼的头摆在自己腿上。「萨札,你要我怎么帮你?」 变成黑狼的萨札痛苦的抽搐了几下,露出森利的狼牙,却又马上狠狠闭起来。 不行,他不能!他不能咬修尔! 尽管知道只要一口咬下去,黄金律的血肉救能让他恢复力量,可是这样一来,修尔的血味就再也掩藏不住,自己就再也不能保护他了! 修尔的身子只披着一件薄薄的被单,化为黑狼的萨札,敏锐的嗅觉不断闻着属于黄金律的倾心完美的味道,几乎不能自已。 好痛苦,真的好痛苦!他甚至希望能就此死去算了,免得咬继续忍受这种与本能对抗的痛苦,只是他放心不下修尔,所以才苦撑到现在。 「萨札……」见到萨札如此痛苦,修尔的心也揪在一起。 晶亮的泪珠悄然落下,滴在黑狼正不住喘气的嘴上。 即使是一滴泪珠,但属于黄金律完美的力量还是藉着这滴泪水,涌进了萨札的体内。 黑狼的脚突然动了动,原本无神的蓝色眼眸也变得晶亮起来。 萨札内心吃惊不已,仅仅只是一滴泪水,居然就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修尔心疼的泪仍不断落下,黑狼微微移动颈子,让泪水落进自己的嘴里。 清新的力量源源不断散入四肢百骸,萨札的身体兴奋的颤抖起来,还要…… 好想就这样一口吃了他!让他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不再让别人抢走他! 「萨、萨札,我觉得好奇怪……」好不容易有喘息的空间,修尔气喘吁吁地问。 「别怕,再一会就好,再给我多一点……」不给他有说话地机会,他的唇再次封住他的,尽情汲取里头的体液。 萨札的身子发烫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再体内迅速燃烧,体温越升越高、越升越高,直到他再也无法承受! 他狂吼一声,猛地推开了修尔,生怕自己的高温会伤了他! 「唔……萨札?」红肿着唇的修尔不解地看着他,被扯去的被单只是松松地遮住他的重要部位。 好想要了他!可是……这体内的燥热是怎么回事?他从来没有这样过,那股高热让他心慌不已。一向冰冷的他无法可知那种几乎要把自己燃烧地高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八章 门突然打开,端着水盆进来的李维看到房里地情况愣了一下。 「你们动作这么快啊?」不过他倒是恢复地很快。 把水盆放在地上后,他又看了一眼全身赤裸的萨札,眼里依旧没什么特殊地情绪,他只是淡淡地说:「唔,看来黄金律的体液真的很有用,沙南本来要我端水来给你清洗伤口,现在大概也不用了吧!」 萨札身上原有的累累伤痕已经完全复元,连之前沙南刺在他胸口那一剑的伤口,也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要做,现在是来不及了。再等一会就要天亮,你们今天晚上约个地方吧!」李维又说。 约个地方?修尔不懂李维的话,正想开口,李维却已经退了出去。 「萨札?」于是他转而问那个看起来似乎很痛苦的男人。 萨札怎么了?他刚刚汲取了自己那么多的唾液,是不是仍旧不够?难道一定要他的血才能帮助萨札吗? 他站起身,想要接近萨札,但萨札却步步后退,似乎不愿与他亲近。 「萨札?」修尔没发现自己的语气里有些焦急。 这是怎么回事?刚刚明明还吻他吻的那么激烈,为什么现在又要逃避他? 「不要过来!」满脸通红的萨札突然喊了出来! 该死!他从没有觉得全身这么热过,好像连脑袋都热得无法思考。 难道是因为黄金律的唾液吗? 那强大得生命力超出他所能负荷得地步,他得身体正被那股力量燃烧着,让他几乎痛不欲生。 光是唾液就已经让他如此难受,要是喝了修尔的血…… 他不敢继续想下去,原来黄金律的身体太过完美,对他们这种夜之魔物来说,竟是享受不起的奢侈。 看来九百年前那场祸害,除了族人自相残杀外,吃食了黄金律的血肉,身体无法承受而暴死的族人应该也不少。 难怪长老总是告诫他要杀了黄金律! 只要黄金律在,族人的灭绝肯定是必然的结果。 「修尔……」他困难地吐出沙哑地语句。「等我,今天晚上等我……」 他必须尽快毁了黄金律。 「等你……」 「等我。」 说完,他从窗口一跃而出,黑色地身影迅速消失在远方已经破晓的天色里。 ***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修尔看着眼前废弃的教堂,不解地问。 李维没说话,看了看沙南。 「这是我个人地的趣味。」沙南依旧是一脸轻佻模样。 「沙南?」李维静静开口。 「好吧,好吧!」沙南乖乖解释。「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虽然教堂已经废弃了,但残存下来的气味加上我设的封印,今晚可以牢牢守住你们的气味与声音。」 「气味与声音?」修尔问。 「阿斯特,拜托你不要再这么纯洁了,这样会让我觉得我好像是再帮坏人欺负你一样。」他清了清喉咙,「今天晚上,你必须和萨札交合。」 「交、交合?」修尔瞪大了眼。 「不错,这是唯一能救你,以及免除一场大杀戮的办法。如果他不和你交合,破坏你的处子之身,不到半个月,你的血味就会完全成熟,所有的封印都将无效,到时候人类与魔族都会急于猎杀你的。」 「这我知道,可是……」可是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啊! 「阿斯特,你算是运气好的了。据我所知,历代的黄金律从来没有好死过,更别说能安享天年,现在有个吸血鬼族的祭司愿意帮助你,你应该感到庆幸才是。」 修尔咬着唇没说话,心里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他来了。」李维的眼神转向前方。 黑夜里静静走出一抹几乎要与夜一般黑的人影,悄无声息。 修尔的心脏一阵猛烈跳动,他不知道自己是害怕还是在期待着什么? 他和萨札要交合…… 他是神父,萨札是他所信奉的上帝最憎恨的魔物…… 他们都是男人,而他们必须要交合…… 不管从哪方面来看,这都是世上最禁忌的事情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萨札已经快步走到他面前,将他拦腰一抱,直往哪废弃的教堂走去。 萨札踢开门,回过头来对着沙南说了一句:「这地方是你选的?」 「没错,喜欢吧?」 沙南十分得意。 「我最讨厌教堂了。」萨札完全不给他面子。 沙南耸耸肩,不予置评。 在萨札要关上门之前,沙南突然喊住他,「等等!这个拿去。」他递给萨札一个小瓶子。 萨札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什么,瓶子里头强烈的媚香让他知道这是一种类似麻醉药的花酒。 「不用谢我了。」沙南先做了一个别客气的手势,然后对他眨眨眼,「这个很有帮助的。」 *** 废弃的教堂里,阴沉的霉味直扑鼻梢。 妖媚灰暗的月光从染满灰尘的窗框里透了进来。 萨札看着修尔温和的棕色眼眸,问他:「你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你要是和我交合,这辈子就再也不是人类了。」他拾起修尔的手,放在唇边温柔吻着,「从此我们会成为生命共同体,分享同一个心跳。你死,我死;你活,我活。」 修尔咬着唇,洁白的牙齿在微微打颤。 「我知道。」好半天,他才颤着声音说出答案。 「你不后悔?」 修尔迟疑了一下,然后摇摇头,「因为只有这个方法才能救你,救许多无辜的生命,对不对?」 萨札沉默地点点头。 但是他不喜欢修尔这样说,因为听起来好像修尔是不得不这样选择的,而他并不喜欢听到这样的答案。 修尔静静地不发一言,慢慢脱去身上的衣物。 一颗颗地解开黑色上衣地扣子后,他优雅缓慢地拉开衣服前襟,白皙地肌肤显露出来,在黑衣衬托下显得不可逼视。 萨札双眼始终不曾离开他的身体,虽然他表现出一副镇定的样子,但其实是视不知所措的。 因为这不是他应得的,而他必须为此付出极大的代价,可他不后悔。 萨札舔了舔自己燥热的下唇,他看着眼前的人儿褪去最后一件蔽体的衣物,全身只剩下颈间那银色的十字架仍闪着黯淡的光芒…… 站在教堂外的沙南猛地张开眼,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完成了!黄金律的处子之身已经被破坏了。」 他转过头看着仍紧握弓箭不放的李维。「不用那么紧张,黄金律的气味正在快速消散中,今天晚上应该很安全的。」 他走近李维身边,伸手拿过被那紧紧握着的弓箭。 李维看了他一眼,仍不太相信事情真有这么简单? 「不要这样看着我,你的眼神会让我想到那天晚上喔。」沙南看着那站在月光下闪着浅浅如海水般淡蓝光芒的双眸,嘴角露出宠溺的笑容。 李维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 「你知道我给了萨札什么吗?」 李维仍旧没回过头,摆明了没兴趣知道。 沙南不在乎,继续说下:「渗进少量曼佗罗的烈酒,足以麻醉人的神经,放松心情……就像那天晚上一样——」 李维转过身,一向冷漠不带感情的脸上在月光照射下居然闪过一抹淡淡的红晕,冰清的眼直直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还记得吗?」沙南伸手抓起一束浅褐色的头发,放在鼻端嗅着,「那时候你的头发还是金色的……」 「不喜欢的话就不要摸。」李维看起来不是很领情。 「谁说我不喜欢?」沙南不在意,又抓起另外一缕发丝,放在唇边轻吻,「你变得越来越像我,这样很好,表示你是我的人了。」 沙南抱住李维,在他耳边吹着气,满意地感受到怀中那敏感的身躯轻轻颤抖着。 「傻瓜,我本来就是你的人……」 李维轻轻叹息一声,抬起头,吻上这个霸道的男人。 第九章 修尔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个温暖得怀抱里。 他动了动,全身的疼痛让他慢慢回忆起刚刚发生的事情。 「醒了吗?」低沉的声音从他依偎的身体传来。 他抬起眼,看见萨札那湛蓝的眼正望着自己。 「我……」 「你昏倒了。」 萨札的手怜惜地在修尔身上抚摸着,白净地肌肤上尽是欢爱的痕迹。 被玷污了,这世界上醉纯洁的生物。 「你的眼睛……」修尔伸出手,摸着血迹仍未完全干涸的右眼,「再也看不见了?」 「我还有一只眼。」他抓住修尔的手,放在唇间轻轻啃咬。 「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因为他并不后悔。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修尔抬头望向窗外,皎洁的月光洒落,透着清冷的光芒。 「还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萨札搂紧怀里的忍,生怕他会就此消失不见似的。 「我们以后该怎么办?」没有了黄金律的身分,他也没有资格生为神父了。从今以后,他该怎么办? 「你想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我会一辈子都陪在你身边。」 「我……再也不是神父了……」修尔垂下眼。 「你想念那个镇?」他猜出修尔心里在挂念什么。 「我能不能回去最后一次?只要一次就好,那里起码是我长大的地方,我还想回去看看老神父的墓,虽然我……」 虽然我已经不是人类了。 老神父如果知道他变成这个样子,一定会很难过吧! 他明明对自己期望那么高,可自己却不顾一切地抛下了他所深爱的镇民,还放弃了神父的身份……强烈的愧疚感让他几乎无法承受,他紧咬下唇,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修尔?你后悔了?」 修尔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你对不起,你没有办法回头了。」萨札心疼地搂住他。 他知道修尔内心的挣扎,也知道他不得不这么做的苦衷,从小就被灌输上帝是至高无上的他,如今却背叛了它,那种痛心与惶恐,他都了解。 因为他也是背叛者,他背弃了所有族人的期望,他杀了自己的亲哥哥,他在所有族人的面前护卫着黄金律……此生此世,他将再叶无法得到族人的认同,只能四处漂泊流浪,至死方休。 但他不后悔,因为他至少还有修尔。 「修尔,不要怕,不要慌,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除非有一天你厌倦了我,希望我不要再出现在你面前。」 修尔看着他,晶亮的泪珠闪着淡淡紫色的光芒滑落脸颊。 「你真的会一直在我身边?」 「嗯。」 「永远?」 「永远。」 「为什么?」 「因为……」他吻去修尔脸上的泪珠,吞咽下苦涩的泪珠,「因为我爱你。」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已经爱上了你。 「爱我……」修尔看着他,那模样如同初生的小鹿一样纯洁无辜。「你爱我……」 这,就是爱情吗? 这种爱情,和老神父对他的父爱以及上帝的爱,是不一样的吗?那是一种生死相许,无法忍受失去另一方的感情,强烈到即使付出自己的生命他也愿意。 「萨札……」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可以让他再次确认,眼前这个男人所谓的爱到底是什么…… 修尔吻上了他,光裸的身子轻轻扭动,在萨札精壮的身子上撒下一波又一波欲望的火焰…… 「他们到底要做到什么时候啊?」李维问道。 沙南耸耸肩,没有回答。 这两个人正坐在教堂外的一棵大树上,李维坐躺在沙南怀里,有些睡眼惺忪。 「精力真是好。」李维闭上眼,舒服地往后靠了靠。 低沉的笑声从身后男人的嘴里传来,「我的也不错啊,你要不要现在试试看?」 「不要,我说了不要的!等一下……嗯……我们现在在树上耶!」 「树上很好啊,反正你那么轻,这树枝不会那么容易就断的。」 「你放开我。」 「真的?」 李维沉默不语。 「你要我放开,我就放开咯!」沙南真的松开了手。 李维回过头,海蓝色的眼眸闪过微微的恼怒与害羞,这个男人到底要逗他到什么时候才会开心? 沙南对着他笑,那笑里是什么意思,他很明白。 李维咬咬唇,好吧,反正他就是被这个男人吃得死死的。 于是他闭上双眼,自己吻住了沙南。 「李维,这可是你自己勾引我的喔!」 这男人这么讨人厌的性格到底是怎么来的? *** 天将破晓之际,萨札终于将修尔带了出来。 修尔窝在萨札的怀里沉沉地睡着,人魔交合耗去了他太多的精力,加上萨札无法控制自己,要了他好几回,终于让他体力不支地晕了过去。 「你们结束了?」沙南从树上跳下来,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 萨札看了看他,突然向他道谢:「谢谢你。」 「呃……」说实话,沙南有些愣住,他从来没想过萨札会对自己道谢! 「那瓶酒很好用吧?」沙南有些贼贼地笑。 树上突然飞下一根树枝,直直打中沙南的后脑勺,然后一抹轻飘飘的身影从树上落下。 「李维,你打我干嘛?」沙南装无辜地说着。 李维只是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李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头发颜色似乎又加深了一些。 「修尔说,他想回到镇上去看看。」萨札的眼眸望向怀中昏睡的人儿,语气十分温柔。 「然后呢?」沙南问。 「然后我们会走得远远的,离开这个地方,让别人再也找不到我们。」 「这是阿思特的意思?你们……」沙南欲言又止,最终选择不说。 但萨札知道他想说什么。 萨札摇摇头,「我们没有其他的路可以选择,我和他结合,这辈子再也和他分不开了。」 「听起来好像是很吃亏的交易?」沙南的笑容突然凝结,「你的夜之眼!」 萨札的右眼满是血迹,看起来煞是可怕。 「既然已经被族人逐出,我就不再需要这只夜之眼。况且,这也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 「代价?」沙南张大双眼,「萨札,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老实?我从没想到吸血鬼居然是像你这样的死板?要了阿思特就要了,还谈什么代价?你……你果然不是人类。」 「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这样奸诈狡猾又轻佻吗?」李维突然凉凉地说。 沙南也不在意,「像我这样有什么不好?不然我早就死了好吗?」 李维轻轻哼了一声,嘴角却是在笑,虽然那笑容太浅太浅,而且只有沙南才会发现、才看得出来。 「我们要走了。」萨札转身就要往黑暗中走去。 「萨札。」沙南喊他。 「什么事?」 「好好待阿思特,他为了你牺牲了他拥有的一切。他现在除了你,什么都没有了。」 「当然,我知道。」萨札点点头,温柔的眼光再次望向怀里的人儿。 「你……爱阿思特吗?」 「是的,我爱他。」萨札回答得不带一丝丝的犹豫。 李维听后,愣了一下,海蓝色的眼眸瞬间张大。 「哈哈哈哈——」沙南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我就说嘛!既然以前曾是一家人,想法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萨札,我信你,阿思特以后就交给你了!」 萨札看了他一眼,眼神里依旧有些疑惑,「你们为什么要帮我们?」 「不为什么,」沙南回答这话的时候,却是看着李维,「只因我们同病相怜。」 同病相怜? 萨札看向李维,他早就知道李维并不完全是个人类,但有不像是人类与其他种族的混血儿。他并没有花心思在李维身上,所以也就一直没问出口。 「再看,我可会吃醋的喔。」沙南尽管笑得一脸不在意,还是占有欲极强地将李维拥进自己怀里。 难得地,一向冷酷的萨札竟微微笑了起来。 萨札对两人点点头,带着修尔,静静消失在夜色里。 *** 「哈啊……」修尔是被身体内部那源源不断的人潮给唤醒的。 「萨、萨札,你……」 他就得昨晚萨札一直要着他,最后他不支昏过去了,但怎么他醒过来之后,萨札还是…… 夜还很长,属于夜晚恋人的吐息,暧昧地飘荡在夜色里。 不知此时是何时,不知此地是何地,他们之知道,他们想狠狠拥有彼此,再也不愿意放开彼此,直到天荒地老…… 第十章 失火了! 修尔与萨札回到镇上就发现教堂在大火中焚烧! 漫天的火光染红了漆黑的天际,看起来竟如白画般明亮。 不顾萨札的阻拦,看见从小生活长大的教堂将被大火烧毁,心急的修尔连忙跑入人群里,加入救火的行列。 萨札咬咬牙,不得以也加入了人群救起火来。 可是他心里却是莫名得感到一阵慌,不是因为怕火,也不是因为怕这些镇民,而是在这场大火中,有一种他很熟悉得气味! 那是他族人的气味…… 难道是他们放的火? 夜风中传来不安的气息,萨札猛地一顿,他听见了熟悉的古老语言,怨毒地诅咒他—— 萨札,你被判了我们,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你居然自己占有黄金律,我们会毁了你们! 杀!杀了你!杀了黄金律! 「修尔——」萨札知道事情不妙,连忙抢上前去想要将修尔带离人群。 他的族人们现在就混在人群里面,这场火灾一定是他们煽动出来的结果! 「就是他!就是他!」一道尖锐的声音突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发出声音的人穿着黑色的斗篷,看不出他的面貌,只能见到他苍白的一只手举起,然后指着人群中的一个人,「是他!是他放的火,我亲眼看见的!」 「没错,他一定是恶魔的使者,他居然敢放火烧毁神的殿堂!」另外一头,阴冷的声音同样响起,令人不寒而栗。 所有的人都望向同一个人,那人正是他们熟悉的年轻神父,如今他的眼眸不再清明,而是染者淡淡的紫色。 「就是他!看,他的眼睛是紫色的,那是属于魔物的象征!」又有另外一道声音尖锐地想起,划破宁静。 人民是很容易被挑起情绪的,也很容易被煽动,尤其是在慌张不安的时候,简单几句话就能左右人类的心智。 「你们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赶快救火啊!」修尔起先并不在意那几道声音,直到大家都静下来,他才开始觉得不对劲。 放下水桶,他诧异地发现所有人地目光都锁在他身上。 「杀了他!他是恶魔的化身!」 「他是从黑森林检来地,他是个恶魔!」 「是他放火烧了教堂!」 「老神父肯定是他害死的!」 控诉声此起彼落,完全不给修尔解释的机会。 属于黑暗时期的不安与惶恐,让无知的人们轻易地将一切天灾人祸都归于巫术与恶魔的杰作。 「你们不认得我了吗?」修尔惊讶地看着如同陌生人一般的镇民,这是他曾经发誓要一辈子保佑的人们啊! 「是你先背叛我们的!」 「是你先不告而别的,原来你离开我们是回到恶魔的怀抱里。」 「你是恶魔的孩子!」一名老妇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就是他!就是他!老神父捡回他的时候,我就说过,这个人是恶魔的孩子!你们都不相信我,现在证实了吧!」 面对突如其来的指控,修尔只觉得心慌又心痛,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虽然他已经不再是人类,但他从来没有对这些镇民有过任何伤害的念头啊!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是哪里做错了呢? 「捉住他!杀了他!」 「把他丢进教堂里烧死!」 「烧死他!烧死他!恶魔需要用火来净化!」 镇民骚动起来,每个人都丢下手中盛水的容器,纷纷上前抓住修尔的手、脚、衣物,不让他有逃脱的机会。 呵呵呵呵……萨札,看到了吗?你最爱的黄金律要被烧死了呢! 哈哈哈哈,人类真是愚蠢的生物,随便煽动一下就完全盲从,人类天生就是低等动物,活该做我们的事物,不是吗? 族人恶毒的语言依旧不断传来,萨札怒吼一声,冲进人群里想要救出就要被丢进燃烧教堂里的修尔。 「修尔!」 「萨札!」修尔慌张地回头,眼里尽是害怕的神色。 有人突然指着萨札大喊:「他也是恶魔的同党!」 「杀了他!一样也杀了他!」 不知道是谁,拿起一根燃烧的木棒直接打向萨札的脸! 汹涌的人群让萨札无法无法闪避,他闭上眼吃下这一棒,当他再张开眼的时候,原本湛蓝的眼眸几乎变成了深紫色。 「他的眼睛也是紫色的!」挥榜打他的年轻人吓了一跳。 「他是恶魔!他真的是恶魔!他和神父是同伙的!」 「你们快放开修尔!」萨札气极了,他想大开杀戒,却又顾及修尔的感受而不敢轻易动手。 「萨札——」修尔狂乱地挣扎呐喊着。 一个强壮的农夫,一把抓起修尔,活生生地将他往火海里扔去。 「修尔!」顾不得现场还有许多人类,萨札瞬间化身为狼形,趁着大家愣住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寻着缝隙跳进了火海里。 「萨、萨札……」被浓烟熏得快说不出话的修尔在火焰中不停喊着他的名字。 萨札咬了咬修尔的手,想让他骑上自己的背,但修尔被扔进来的时候扭伤了脚踝,试了好几次才勉强爬上他的背。 黑狼长啸一声,暗紫色的怒眸瞪视着在火光外张望的人群一会儿之后,才背着修尔闪着不断落下的屋梁与火焰,从偏僻的小门逃了出去。 一路上黑狼几乎没有停歇过,毛发烧焦的气味在夜色中飘散,也飘进了那些恶毒族人的鼻尖里。 「他们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吗?」 「哼哼,不要太小看我们。」 「人类的心智是很容易操控的啊!」 好不容易跑远了些,突然「嗖」的一声,随之而来的是一道火花险险擦过黑狼的耳朵。 黑狼一惊,居然还有人在追杀他们? 接着又是「嗖嗖」几声,原本是几枝凶猛的火焰箭,正瞄准两人射来。 黑狼闪过了两枝箭,但第三枝箭却接连而来,他躲避不及,后退被火焰箭射中。 后方追来的骑士以为黑狼应该会怪怪就范,哪里知道黑狼只是踉跄了一下,仍旧继续奔跑,速度也丝毫没有减慢的趋势。 「啧!真难缠的生物!」骑士露出不耐的表情,胯下一夹,马儿开始加速追赶。 *** 从后头的马蹄声听起来,最少也有好几十人吧? 这些平常为领主效力的骑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领主的命令要他们来杀了修尔的吗? 这又是族人的杰作吧! 后腿的伤口在隐隐作痛,但化身为黑狼的萨札完全不敢停下来,因为重重的追兵已经越追越近了! 「畜生!看你往哪儿逃!」一名骑士抢了上来,手里拿着一只长枪,对准了黑狼背上的修尔射了过去。 萨札连忙闪过,但那一枝长枪还是刺伤了修尔。 原本早已昏迷的修尔因为疼痛而醒了过来,他看着插在自己背上的长枪,心里竟没有任何惧怕。 也许……就是这样了吧? 他是个神父,但自甘堕落,选择遁入魔道,除了一死,他也不知道他还有说什么理由能继续活在这个人世上? 而且在他死前,他至少和萨札在一起过了……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他竟觉得好满足,觉得就算现在死去,他也不会有任何遗憾。 萨札与修尔分享共同的生命,修尔所思所想,还有感受,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猛地,变成黑狼的萨札停下脚步,他蹲下身子,让身后的修尔轻轻滑落地面。随即转过身,见到插在修尔背上的那枝长枪,暗紫色的眼眸猛然地涌起一阵水雾,然后他仰天长啸—— 那悲怆的狼啸惊动了原本沉静的森林,接着是其他的狼啸此起彼落。 「可恶!这匹黑狼想要找同伴来帮忙!」刚刚刺了修尔一枪的骑士单枪匹马地冲上前,他模起马鞍上的十字弓,正想对着黑狼发射的时候,黑狼已经先发难,猛地向他扑了过去。 骑士根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觉得眼前突然暗下,接着身子一重,他就已经从马上掉落下来,而那只他原本想射杀的黑狼正踩着他,独眼愤怒地看着他,森亮的牙齿在大张的狼嘴下涌出唾液,正对准了他的脖子。 「萨札,不要……」 就在骑士已经闭目等死的时候,修尔虚弱的声音传了过来。 「萨札,别杀他……」月光下,修尔抓着泥上的杂草,想要让自己站起身来。 为什么?为什么不杀了他? 人类是这么无情又残忍的生物,为什么还要袒护他们? 你知道他们想要杀你吗? 他们根本没想起你曾经对他们的好,他们只知道你的存在会害了他们,即使你从来不想害人。 「萨札,不要杀人……」修尔摇摇头,知道萨札眼里愤怒在诉说着什么,但他仍旧说道:「他们没有错……」 错的人是我,我不该受不了诱惑,我不该跟你在一起。 我不该生为黄金律。 他们没有错! 「萨札,过来……我们离开这里……」修尔对着黑狼招招手。 黑狼恨恨地望了一眼被踩在地上拼命发抖的骑士,这才乖乖地走到修尔身边。 修尔喘着气,嘴里不断流出鲜血,挣扎着爬上黑狼的背。 临去前,修尔居然还有力气回头对那已经吓呆的骑士道歉:「对不起,吓着你了。快走吧!」 知道一人一狼的身影消失,骑士动都不敢动一下。 他们为什么要放过他? 他刚刚才在那个男人身上射了一枪啊!而且那一枪应该伤他得不轻,为什么那男人还愿意绕过自己? 后方的马蹄声急促想起,没多久骑士的同伴便赶了过来。 「阿尔发,你没事吧?」同伴在马上问他。 唤作阿尔发的骑士呆滞地摇摇头。 「黑狼呢?那个男人呢?」 阿尔发的手指茫然地指向前方无止境的黑暗。 「跑去悬崖了?啧!这样怎么向领主交代?他特地交代我们一定要带回那个男人的尸体的!」 「那个男人会巫术,他和魔鬼勾结、伤人无数!这种祸害留着做什么?当然是要清除干净才行。」 马上的骑士同伴很快就追随着黑狼的脚步而去,只剩下阿尔发一个人仍留在原地。 和魔鬼勾结?伤人无数? 可是为什么他刚刚要放过自己? 那个男人并不想杀自己啊…… 一种从未有过的愧疚感浮上心头,阿尔发忍不住想,他们是不是做错了?领主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站起身,骑上马,也追着同伴的后面而去。 *** 黑狼带着修尔拼命跑着,直到来到一处悬崖才停下来。 糟了!前无进路,后无退路,他们逃不掉了! 难道要他带着修尔一起跳下悬崖寻死吗? 「萨札……」修尔的气息已经十分微弱,「萨札……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后头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人群的呼喝声与夹杂的马蹄声随着风飘来。 黑狼呜咽了几声,回头舔着修尔的脸颊。 「我知道,我不怪他们,是我自己不好。」修尔那棕色带紫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怨恨,「能和你在一起,我就很高兴了。我们的结合是不被允许的,死亡才是我们应得的吧?萨札、萨札……」他不断轻轻唤着黑狼的名字,双手不停地轻抚黑狼的毛发,眼神无限温柔。 让我们一直在一起,还不好? 同生,同死。 萨札懂了,他仰起头,长啸悲鸣,然后背起修尔,义无反顾地跳下悬崖。 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 *** 悬崖下面,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河流。 天色已经破晓,清晨的阳光温柔地照耀着生生不息的河流。 有两个男人来到了底下的河谷,这儿的河水不像上游那般湍急,缓缓流动的河水带来两个黑色的身影。 李维跳入河中,捞起背上插着一根长枪的男人。「还活着。」他回过头对正捞起一只黑狼的沙南说。 「既然阿思特还活着,这只笨狼也死不了。」沙南扛起黑狼。 「可是……现在是白天。」李维困惑地望向东方的太阳,「这狼照到日光,不是再也不能恢复成人形了吗?」 「那倒未必,从他们结合的那一刻起,很多结果都改变了。」沙南扬起暧昧的笑容。 李维低下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沙南故意苦着一张脸,「为什么我老是要扛这只大黑狼?重死了。」 「是你自己爱多管闲事的。」李维凉凉地回他。 「再怎么说也是亲人啊!而且总不能我们快活,却让他们痛苦吧?」 「你怎么突然变成大好人了?」 「我本来就是好人。」 「无聊。」李维顿了顿,「不过,这样还能活着,这两人也实在厉害。」 「能得到黄金律的真爱,就能得到救赎,从此脱离黑暗。这两个人成为生命共同体,互相结合,萨札得到了黄金律的力量,阿思特也得到了夜之一族的能力,这点伤是死不了人的。」沙南在李维脸颊上亲了一下,「他们两个虽然为彼此堕落,却也因彼此而得到救赎。就像我们一样。」 就像我们一样…… 「沙南……」李维抬起头,想要问些什么,却只能迎着他的吻。 「嘘,不要担心,我们会过得很好的。」 最艰难的考验都已经过去,我们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 当女巫审判如火如荼地在欧洲大陆同瘟疫一般流行的时候,阿尔发却毅然离开了人人欣羡的骑士职务,宁愿成为在宁静的乡下务农的农夫。 当他很老很老的时候,他的孙子常常听他讲起一只大黑狼与一个男人的故事。 后来,当他的孙子长大后,有一天兴匆匆地跑回来告诉他:「爷爷!我告诉你喔!我今天在村子里听人说,最近北方有人看见有个男人骑着一头黑色的大狼在月光下散步呢!但不一会儿,又看见那个男人和一个独眼的男人走在一起。」 「喔?是真的吗?」阿尔发混浊的眼眸顿时发亮起来,「那个男人长得怎么样?很老?还是很年轻?」 「不知道耶,不过听人说,那个男人好像很善良,有一个小女孩在森林里迷路,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后来就是那个男人带着大黑狼,把小女孩送回来的喔。」 「是吗?」阿尔发衰老的容颜上泛出一抹释然的笑容。 他们还没有死,他们还活着! 「爷爷,他们就是你故事里的男人和大黑狼吗?」 阿尔发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不是,那只是爷爷随便胡编的一个故事而已。」 不要再打扰他们了,就让他的故事,随着自己埋入尘土吧! 他们会继续活着吧? 阿尔发看着自己的双手,将它们举了起来,他对着那双曾经伤害那两个人的手喃喃自语:「对不起……只要你们还活着就好……」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