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猫》 楔子 爱尔兰首都都柏林 地下十七层的秘密生化科技研究所里人来人往,每个人都穿着洁白的袍子,戴着看不清脸庞的面具,在精密的仪器设备前操作着。 在研究室的后方,有一个办公室,里头正在进行“货物”的交易。 这个研究所的研究成品都算是“货物’的一种,而且是活生生的“货物”,价格非常高,不是一般人会买得起或是有兴趣的。 办公室里面有一个中年男子,他熟练地翻看着眼前的订单,接着拿起电话,细细交代了几句。 没多久,一个穿着白抱的女子走了进来。 “爱琳娜,h7今天出货。”男子的语气完全不带一丝情绪,十足的在商言商。 爱琳娜的表情有些迟疑。 “怎么了?”男子皱眉。 “穆勒博士,h7最近的情况……似乎一直不是很稳定,虽然我们已经加了药量,但是……” “再加。” “可是……穆勒博士,过多的药量不是会影响货物的品质?” “那有什么办法?客户急着要人,尽快交给他们就是了,反正又不是我们要用。”穆勒嘴角扬起嘲讽的笑容。“快去加药,明天早上就要出货。” “是……”爱琳娜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研究员,拿人薪水过活而已。 只是在离开办公室前,她又不安地回头望了一眼。 h7的状况真的不是很稳定,这么急着出货,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呢? 她咬咬唇,对于h7,她一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总觉得h7和其他的“货品”不太一样,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又没办法说得确切,若真要说……也许是因为h7比较像个“正常的人类”吧…… 第一章 苏格兰 爱丁堡 司图亚特大宅 大宅的南方一向比较僻静,因为住在那儿的主人喜欢安静。 位于南边角落的书房里,窗户敞开着,早晨阴雨连绵,风不断吹进,雨滴打湿了随意拦在桌子上的报纸。 风突然强了起来,报纸被吹得哗啦啦地响,隐约可以见到在第三版的社会新闻上,刊载着一篇从爱尔兰去苏格兰的货船,因为事故而半途沉没的消息。 一个端着早餐的女仆这时匆匆忙忙跑来。 糟糕!她又睡过头了! 她打开书房的门,迎面扑来一阵湿冷的风,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啊!三少爷又跑掉了!”她跺跺脚,却也无可奈何。 司图亚特家族里,就这位三少爷性子最孤僻,平常不喜欢和人接触,即使是专门服侍他的小女佣露意丝,一天里也很少有机会能和这位少爷说到几句话。偏偏她又是个闲不住的人,老是喜欢一个人边做事边说个不停,三少爷常常受不了她这聒噪的个性,有时候干脆一大早就逃得远远的,到司图亚特家族位于高地的猎地上骑马散步,有时甚至会在那儿的旅馆过夜。 露意丝气呼呼地放下早餐,赶忙将窗户关起,又将桌上散落的报纸给收好。 不经意间,她见到那则货船沉没的消息。 真奇了,这几天天气好得很,风平浪静的,好好的货船怎么会突然沉没?不知道那货船里装了些什么东西?这下一定有人损失大了吧? * * * * 苏格兰高地 尼斯湖边 天色阴沉沉的,冰冷的细雨丝已经开始飘了下来,远方厚重的乌云快速飘来,不久这儿就会被一场小小的暴风雨给笼罩。 在湖边骑着一匹黑马的男子,身上穿着防水的斗篷,黑色斗篷上的帽子遮住了他大半的脸,只露出微带着一些胡渣的下巴。 黑马很有耐心地等着主人的命令,即使雨渐渐大了起来,仍然一动也不动地站在湖边。 男子并没有在特意想什么,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马背上,斗篷底下的双眼,平静无波地看着一片灰蒙蒙的湖面。 雨滴渐渐大了起来,在湖面上打出漂亮的涟漪。 男子终于有了动作。 他喃喃自语着:“好像不是尼斯湖水怪会出现的日子哪……”他低低笑了几声,像是在嘲笑自己居然也像个观光客一样,会期盼在这儿见到举世闻名的水怪。 也不晓得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水怪在这湖里呢。 他掉转马头,正打算回去的时候,前方岸边的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越来越大的雨丝中,他似乎见到前边岸上正有人爬了上来! 不会吧?这么冷的天气,还有人下湖去游泳吗? 还是那个人也想见见有名的尼斯湖水怪,所以干脆跳下湖? “神经。”嘴里虽然这样说着,但男子还是策马走了过去。 待他走近后,发现真的是一个浑身湿透的年轻男子,正气喘吁吁地趴在岸边。 年轻男子似乎很累很累,加上渐渐变大的雨声,以至于一时之间他并没有注意到在灰蒙蒙的暮色之中,有人骑着一匹黑马正接近自己。 马背上的男人也没有出声,只是居高临下地望着狼狈的年轻男子。 过了一会儿,黑马沉不住气,蹄子在泥地上用力踩了几下,像是想要引人注意似的。 年轻男子吃了一惊,这才发现眼前居然来了一人一马! 他吓了一跳,猛地从原地跳起来,却没有逃跑,只是浑身僵硬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那副模样,很像在黑夜里,突然被强光照到的野猫一样。 两个人对看着。 雨已经很大了,雨滴打着年轻男子的眼睫毛,让他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更何况是马背上那个男人的长相。 “你是观光客?”马背上的男人终于问了,他的声音是相当好听的男中音,醇厚温柔。 年轻男子的眼里仍然满是警戒,他睁大了眼直盯着这一人一马,并没有开口说话。 “你迷路了?”马背上的男人很有耐心地又问了一句。 但是他依旧役有得到任何回答。 算了,他耸耸肩。 看来也许只是有人无聊想跳湖玩玩水而已。 他掉转马头,准备回旅馆避避雨。 他走了一会儿,回头望了一眼,发现那年轻男子跟在自己后头。 见到他在马背上回过头,年轻男子的身体又僵硬起来,警戒地看着马背上的他,似乎只要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马上就会逃跑一样。 男人在斗篷帽子底下的脸孔看不见神情,但他的嘴角却似乎露出了颇有兴味的笑容。 于是他转过头,继续装作没事,却特意放慢了马匹的脚步。 他时不时转过头,总能见到那年轻男子依旧跟在他后头。 也算他聪明,虽然不答话,但这样跟着自己走,也总能走到有人的地方。 男人又回头看了一眼,年轻男子仍然跟着,虽然全身都湿透了,但眼里却似乎有一种不肯妥协的野性。 他知道男子不相信他,但是却又不敢离开他,似乎他就是他的唯一救星一样。 这种不信任却又不放弃的表现,像极了流浪惯了的野猫突然被人喂食的模样;肚子饿得咕咕叫,想吃人娄手里的东西,但动物天生的本能却告诉它,人类是不能信任的! 有趣。 马背上的男人嘴角微笑的弧度更大了。 看来水怪没看到,他反而捡到了一只野猫。 他知道不能一下子太亲近野性还重的动物,不但容易吓走它们,也很容易让它们因为过度的惊吓而产生攻击行为。 这种逻辑用在陌生人身上,有时候也同样管用。 于是他很有耐心地慢慢走着,故意让后头的年轻男子能跟得上。 直到他见到不远处的小旅馆时,这才拉了拉缰绳,停下了马。 他跳下马,一手拉着马缰绳,一面慢慢走向旅馆。 他知道那个人一定会跟着过来的。 * * * * “三少爷!”旅馆老板匆匆跑了出来,“三少爷,外头已经下了一会儿雨了,我还在担心您呢。” 老板是个和蔼的老伯,头发有些微秃,身上穿着厚厚的外套,看来似乎很冷的模样。 是很冷啊……老板心里头嘀咕着,这苏格兰高地一年到头都冷得要死,即使是夏天,只要一下场雨,马上就冷得和秋天一样;到冬天就更不用说了,大风雪没日没夜地吹,要不是三少爷喜欢他这处旅馆的僻静,多年来总是资助旅馆的营业,恐怕他早就弃下这家旅馆,到温暖的夏威夷去卖苏格兰威士忌了。 老板口中的三步爷,司图亚特家的三子——尚恩·司图亚特,伸手拨开头上的斗篷帽子,露出一张干净斯文的脸庞。他有着灰蓝的双眼,砂金色的头发,高挺的鼻粱及笑起来有些性感的双唇,虽然他的五官分开来看并不是特别出色,但全部放在一张脸庞上,却有一种让人感到亲切的气息,加上尚恩总是把自己整理得很干净,整个人看起来很舒爽。 旅馆老板常常想,司图亚特家的这些少爷们,大概就这位三少爷看起来最亲民吧? 不过那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三少爷虽然看起来和善,但举手投足之间仍有一种属于贵族的天生气质,让一般人不敢轻易接近。 “老板。”尚恩微笑,“有个忙请你帮一下。” “是是是,三少爷请说。”老板哪敢拒绝。 尚恩走到门口,指指仍是一脸警戒的站在外头的年轻男子。 “他就麻烦你了。” “呃……他是……”老板往外看了一眼,又看看尚恩。 “没什么,路上捡来的野猫而已。”尚恩随意解释了一下,“看他可怜,顺便带回来的。” “野猫?”老板又往外看了一下,见到年轻男子虽然满身湿透狼狈,但那一双明亮的琥珀色眼眸却依旧透着不信任与质疑的凌厉光芒——的确满像不爱亲近人的野猫。 “我今晚就住这里,而这个人如果愿意的话,以后就让他留在这里一段时间吧。”尚恩似乎无所谓地说着,但说话的同时,他也一面不着痕迹地观察年轻男子的动静。 果然,他见到年轻男子的眼神出现了一丝疑惑。 大概在想,他为什么要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这么好吧? “啊,三少爷今晚要住在这儿吗,那我赶快先把您的房间打扫一下。”老板说完就急匆匆地跑到二楼去了。 这家小旅馆只有两层楼,多年前老板就将整栋二楼的空间整理干净,作为这位三少爷的专属空间;虽然老板口里说要去打扫干净,但辛勤的老板其实几乎天天都会上二楼扫上一回,只因为这位三少爷向来喜欢突然出现,事先连声招呼都不打一声,与其没事被突击检查,他还不如安分点,常常打扫比较保险。 尚恩脱下身上的黑色斗篷,走出大门,不意外地见到年轻男子从原本站着的屋檐底下往外退。 尚恩笑笑,也不介意,只是把质地极好的防水斗篷看似随意地扔在屋檐下。 “冷的话就穿上吧。”他微微扬起嘴角。 年轻男子看看地上的斗篷,又看看他,这副谨慎的模样实在很像一只突然被喂上一条新鲜大鱼的野猫一样,又惊讶、又想要,实在拿不定主意。 尚恩转身走回旅馆,忍不住轻声笑起来。 真是个有趣的人,这样逗逗他居然也挺好玩的。 * * * * 尚恩走到二楼老板已经整理妥当的房间,先洗了一个澡,才舒服地坐下来,然后随手拿起一本书。 但他翻没几页,心思又飘到楼下的那个人身上。 其实他倒不是很在乎那人是从哪儿来的。 从小就衣食无缺的生活,让他对于人、事、物的来来去去并不会感到太大的兴趣,他在乎的只是现在,而不是过去的历史或虚无的未来。 他也不在乎那人是否是刻意亲近自己的,因为照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反而是那个人比较怕自己呢! 想了想,他放下书,走到房间外的走廊,沿着走廊上的窗户一个一个往外望,在最后一扇窗前,他看见了裹着自己黑色斗篷大衣的野猫,正蜷着身子缩在屋檐的角落里,像是想要把自己变得很渺小,不想被别人发现似的。 不知道这只野猫有没有名字? 修长曲手指轻轻敲着自己的下巴,他竟有些出神地望着那黑色的蜷曲身影。 天气这么冷,雨又这么大,该不该把他叫进来? 可是他也知道,如果一只野猫不愿意,再怎么硬拉,这野猫都不会愿意进人类的屋子,所以……只能用引诱的方法? 尚恩的唇上又扬起一抹性感的微笑。 他走下楼,来到厨房,对正满头大汗张罗晚餐的老板说:“我今天晚上想吃烤羊肉。” * * * * 咕噜噜。 咕噜噜噜…… 啊,吵死了,谁的肚子在叫? 他醒过来,然后很悲惨地发现就是自己的肚子在严重抗议,叫得他的胃都快要抽筋了。 对了,他好像从昨天起就没有吃任何东西了。 他似乎闻到了食物的香气……好像还是热腾腾的烤肉味道…… 他感觉到自己的肚子饿得更厉害了。 求生的本能让他爬起身,小心翼翼地顺着食物香气的来源找去。 他来到敞开的旅馆大门前,探头进去张望,里头一个人也没有,但正中央却摆了一张桌子,桌子上头是满满一大盘刚烤出来的羊肉,旁边还放了许多面包、奶油、马铃薯,甚至还有啤酒。 他左右张望,确定真的没有人之后才走进去。 犹豫了一下,他先拿起面包咬了几口,确定没什么问题,才开始放开胆子,吃起香热的烤羊肉,偶尔还会喝点啤酒。 正吃得高兴的他当然没注意到,有两个人就躲在厨房的门口后面瞧着他。 老板心里有些犯嘀咕,这么好的烤羊肉,为什么要给这个狼狈又不知名的小子吃?他可是杀了最好的羊,原本要招待这位三少爷的呢。 尚恩却越看越觉得有趣,正在大啖羊肉的年轻男子,实在像极可爱的小野猫,他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偷偷翻墙进到院子里的那只花斑小野猫,当年他也是费了好多工夫,才和那只小野猫混熟。可惜后来被家教老师发现,她气得在院子里放下捕兽夹,从此小野猫就再也役有出现了。 所以他现在是用一种补偿的心理,来弥补对当年那只小野猫的歉疚。 老板见那年轻男子几乎要把他辛苦烤出来的羊肉都给吃光,正想抱怨几句,尚恩却轻轻挥挥食指,示意他不要出声。 不然这只野猫会被吓跑的。 * * * * 吃饱了、喝足了,他抹抹嘴角附近的食物残渣,开始对这间旅馆起了好奇心。 琥珀色的明亮双眼好奇地四处打量,然后他看到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再次回头张望确定都没有人之后,他慢慢走上二楼。 在厨房里的老板简直快气坏了! 二楼可是专门为三少爷准备的地方啊!而且那小子身上又是雨水、又是泥泞的,瞧,他一踩上楼梯就留下一个泥脚印,等一下他要花多少工夫去洗啊? 老板正想冲出去把这只脏野猫赶走的时候,尚恩又阻止了他。 “老板。”尚恩道:“请你先把餐桌收拾一下。” 呜……老板一口气往肚里吞,气归气,但总不能和出钱的主子过不去,他嘴里碎碎念着,一面拿起抹布,走出厨房去清理善后。 尚恩看了老板的背影一眼,嘴角仍是那抹笑容。 他似乎总是没有什么脾气,脸上也总带着合宜的笑容,但也许是因为他身上那与生俱来的王者贵气,他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决定,却总是让人不得不服从。 司图亚特一族曾经统领过苏格兰,即使在王权已经没落的今天,这一族仍保有良好的政商关系,他们的孩子更是不接受平民教育,自小便聘请专门的家庭教师来教导他们学习各式高深理论,甚至帝王之学——因为即使没有了王位,司图亚特一族仍是暗地掌控苏捂兰地区的经济与政商命脉。 尚恩是家族这一代的第三个儿子,他从小就不多话,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更是变得有些孤僻,总是静静的不知道一个人在想些什么。他喜欢看书,尤其是古典文学,几个兄弟常笑他要不要干脆到大学去当教授算了,凭他们家的实力,要给他觅个一流大学教授的位置根本不是难事。 但是尚恩讨厌那种抛头露面的生括,除非在必要的场合,他不得不出席之外,其他的时候他太部分都待在自己的书房里,不然就是到高地来走走,似乎无欲无求,只是想安静过日子。 二哥亨利最受不了他这种淡泊个性,直说当年父亲一定是在医院抱错了孩子,不然一向野心十足的司图亚特家族怎么会突然蹦出一个不求名利的隐士? 亨利也常笑他,还好是生在有钱人家里,不然凭他这种个性、想要混口饭吃都很难,一辈子大概也只能做一个没没无闻的教书先生吧? 每次被亨利这样调侃,尚恩都只是笑笑,从来没有回嘴过。 不说话,不一定就代表服从。 他有他自己的想法,但道不同不相为谋,即使是亲兄弟,恐怕也无法了解他内心更正想要什么。 然而,太过顺遂的日子,也让他常常怀疑起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一般人想要的、奢求的、渴望的,对他来说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对名利没兴趣,对权位更是毫无感觉,什么都有的他,却反而比一般人更感到空虚。 他还这么年轻,这个世界上却似乎已经没有了他想追求的事物。 所以他才会没事跑来尼斯湖边,想要看看能不能看到尼斯湖水怪吧?好歹这也算是一种“希望”,让他的人生起码还有那么一点意义。 不过他可从没想过,水怪没看到,他倒捡到一只落水的野猫。 而且这只野猫,将会改变他的一生…… 第二章 尚恩并不意外在自己的房间里见到那只眼眸半闭、昏昏欲睡的野猫。 他知道动物天生喜欢温暖的地方,尤其是一只全身湿透的野猫。 他尽量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里,但还是惊醒了窝在暖炉前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吓了一跳,拉紧自己身上的黑色斗篷,全身紧绷地看着他。 尚恩好笑地望着他这副好似全身毛发都倒竖的模样,瞧他那么宝贝那件黑色的斗篷,好像忘了自己才是那件斗篷原来的主人呢。 “去洗个澡吧!”他放低声音,免得吓坏了这只野猫。 年轻男子的眼神里又出现了疑惑。 “不洗澡的话,等一下会感冒喔。”尚恩忍着笑。 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原本紧张僵硬的身躯也似乎放松了一些。 “洗澡?” 他不喜欢洗澡。 每次洗澡都是用高压的消毒水柱冲他,很痛、很不舒服,如果可以,他宁愿这辈子再也不要洗澡。 他摇摇头,“我不要洗澡。” 尚恩有趣地看着他。 这只野猫终于肯说话了,他的声音听起来竟意外年轻,只可惜他脸上、头发上满是雨泥,看不清他本来长什么模样。 “如果你是担心没有衣服穿,我这里有一些备用的衣服,你可以拿去用。” “衣服?”他皱眉,然后低下头来看着自己身上早己脏污不堪的衣服。 尚恩这时才发现,他身上的衣服样式有些特别,虽然已经看不出原本是什么颜色,但依稀像是医院里病人的制服。 他是从医院逃出来的? 谈不会是从什么心理治疗机构吧? 尚恩微微扬起一道眉,更仔细地打量着他。 这时收拾好残局的老板跑了上来,对尚恩说:“三少爷,洗澡水已经放好了,您可以去洗澡了。” 尚恩看了年轻男子一眼,“你先带他去洗吧!” “带他——啊!你这小子怎么在这里?”老板一见到满身泥泞的年轻男子,又大呼小叫起来。 年轻男子一紧张,也顾不得刚刚还防着尚恩,一下子就钻到尚恩的身后,一只手还不自觉地拉着他的衣角。 尚恩嘴上又露出一抹笑容。很好,看来老板的扮黑脸,让他更快赢得这只野猫的信任。 “老板,没关系,我带他去洗,你就帮我把这里清一下吧。”说完也不管目瞪口呆的老板,他牵起年轻男子的手便往浴室走去。 老板傻愣愣地看着高贵的地毯上满是泥泞,连墙壁和床上也都沾上肮脏的泥巴。天啊!这个小子到底是怎么搞的啊!怎么和只没家教的野猫一样,把房间弄成这副模样? 抱怨归抱怨,但他还是得赶快把房同清理于净,毕竟人家可是有钱有势的少爷,要是有什么不满意,说不定隔天拆了他这间破旅馆都有可能。 唉,只能说小老百姓命苦啊,呜。 * * * * 被带到浴室的年轻男子,惊讶地看着陈旧但清洗得十分干净的老浴缸里放着满满的热水。 “热水?”他惊讶地问。 尚恩望了他一眼,“难道你都用冷水洗澡?” 没想到他竟点了点头。 “真的可以用热水洗澡吗?”他一面说,一面已经挣开尚恩的手,好奇地用手去碰碰那冒着热气的水。 哇,很温暖的感觉耶。 “这真的是用来洗澡的?”琥珀色的眼眸发出了明亮的兴奋光芒。 “如果你嫌水不够,可以再放一些。”尚恩打开水龙头,源源不断的热水流了出来。 年轻男子简直看傻了眼,他看看格缸,又看看尚恩,似乎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授准许”用这些看起来很暖和的水洗澡。 最后他决定相信尚恩,开始把身上的衣物脱去。 就在尚恩想要离开浴室的时候,他喊住了他,“你不和我一起洗吗?” “一起洗?”尚恩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听错? 他可不记得一起洗澡是主人该有的礼仪哦。 “我们都是一起洗的。” “你们?” “嗯……”琥珀色的眼眸突然黯淡下去。 不知道在船沉了以后,他们……去哪里了? 是溺死了?还是像他一样,幸运地在海里漂流不久之后,就被一艘游艇的鱼网缠上,一路被带到了这个大湖,才得以解开鱼网游上岸 一群人洗澡,又没有热水?是在集中营吗?还是少年感化院?难道……是监狱? 过几个疑问在尚恩脑海里浮现,但他不想去探究。 就算这男子来路不明,或是背后大有来头,他其实也不怕,毕竟以他的家势地位,他几乎可以不用去担心这种事情。 不过……他现在倒想知道一件事。 “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名字,总不能一直叫他“喂”,或是真的喊他“野猫”吧, “名字?”衣服脱到一半的年轻男子愣了一下。 名字?他有名字吗? 他想起那里的人都叫他h7,可是这应该不是“名字”吧? 对了,爱琳娜有时候会捏着他的脸,说他长得有些像她以前养过的小猫,那只小猫好像叫作“海雅”。 “海雅,我叫海雅。” “很可爱的名字。”尚恩笑笑。 可爱? 海雅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好似从来没人这么称赞过他一样。 “啊,是不是你不喜欢人家说你可爱?”尚恩以为自己失言了。 他其实也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 海雅摇摇头,“可爱是什么意思?” “呃……”这下换尚恩感到疑惑了。 眼前的男子看起来应该已经二十出头,但为什么心智年龄却好像才十几岁的孩子一样?是有人故意不让他接触太多外界知识吗? 不知怎地,尚恩心中浮现出有些黑暗的想法,但他随即把那些想法赶走。不管怎么样,这都和自己无关。 会救这只野猫也不过是自己对他一时感到有趣与好奇而已,他不用管那么多。 海雅这时脱去了所有的衣物,慢慢跨进浴缸里。 尚恩想走出浴室,让海雅自己一个人慢慢洗,但当他看见海雅那张原本被污泥覆盖住的脸庞被热水清洗干净后所露出的面容时,他忍不住停住了脚步。 海雅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只是很努力地洗着自己的脸、手脚、还有头发,浴缸里的水很快就染成污泥的颜色,海雅看看被自己泡脏的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我好脏。”他抬起头,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一点也不觉得尚恩还待在这里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把水放掉就行了。”尚恩发现自己虽然说着话,但眼光却一直没有从海雅的身上离开。 海雅的头发原来是漂亮的红棕色,他有一张孩子气的娃娃脸,双眼明亮,眼瞳是漂亮的深琥珀色,双唇看起来总是微微噘着,像个有些任性的孩子,却也有些性感,甚至是……看起来很可口? “放掉?怎么放?”海雅站起身,真的打量起浴缸的四周,似乎在认真研究要怎么放掉浴缸的水。 当他光裸的身子背对着尚恩弯下腰的时候,尚恩觉得自己的脸好像热了起来。 呃……他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反应? 海雅哪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回过头,用着询问的眼光看着尚恩,“怎么放水?” 尚恩眨眨眼,身体好像不听大脑使唤似的直直走过去,连袖子都没有卷起来,就把手伸入满是泥水的浴缸里,拔掉了最下面的栓子,瞬间水流就开始迅速减少。 海雅好奇地看着栓子,似乎这辈子都没见过那玩意儿一样。 没过一会儿,他就对栓子失了兴趣,他拉住尚恩湿透的手,“你不和我一起洗吗?” 尚恩无言地看着自己某个好像起了反应的部分,想要摇头,但他的身体再度有了自己的意志,硬是不顾大脑的反对,竟开始一件一件脱起衣裳。 海雅把栓子放回浴缸里,浴缸很快又蓄起干净的热水。 他坐回浴缸里,看着尚恩光裸的身子。 这个男人的身体和他似乎有些不一样,虽然同样是男人,但尚恩的身躯却比自已要强壮多了,宽阔的肩膀与胸膛,上头还有着砂金色的胸毛,柔韧的腰肢和修长的双腿,以及双腿之间那若隐若现的男性象征…… 海雅毫不掩饰的目光一路从尚恩的脸看到脚底,一点也不害羞,还催着他快和自己一起洗澡。 尚恩觉得自己的大脑一定是坏掉了,不然明明知道两个男人一起泡澡这种事实在诡异,也知道这小浴缸要硬塞下两个成年男子实在太勉强,但他居然还是乖乖接受了这只小野猫的蛊惑,也跟着坐进了浴缸里。 嗯,果然很挤。 两个人赤裸的身躯暧昧地紧紧相贴,只要稍一动弹就会互相轻轻摩擦,有一点像是轻柔的爱抚一样…… 偏偏这只野猫又不安分,拿起肥皂仔细研究之后,开始在两个人的身上抹来抹击,像是发现了新玩具一样。 “这是用来洗身体的吗?好香。”海雅闻闻手上的白色泡沫,这比难闻的消毒水要好闻多了。 看着海雅天真的模祥,本来以为他在色诱自己的尚恩,忍不住失笑起来。 相较起来,自己真是个邪恶的大人。 海雅也许之前很少接触过人,或是住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所以才会这样好奇与纯真吧?不过……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海雅出现在这里呢? 尚恩发现自己第一次在乎起自己以外的人。 这种感觉很新奇,他甚至有点享受这种想要探知别人秘密的乐趣。 “过来,我帮你洗头。”他伸出一只手,对海雅招了招。 这情景如果被旅馆老板看到,老板一定会吓得下巴都掉了。 司图亚特家的三少爷居然替一只来路不明的野猫洗头! 这可是那只死野猫上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吧? 海雅哪里知道尚恩是何等人物,他对尚恩的戒心早就消除了一大半,所以他也没有反抗,见人招手就乖乖偎过去,跟只听话的猫一样。 温柔的大手抚摸着他的头发,轻轻揉搓,就像在抚摸着一只乖顺的猫咪一样。 海雅舒服地眯起眼,毫无忌讳地慢慢往后倒,光滑的背部和尚恩带着淡疏毛发的结实胸膛贴在一起,两人的肌肤间有着柔滑肥皂的润滑,摩擦之间有种异样的感觉,滑滑的、湿温的,却也不会不舒服,甚至会不自觉地想要多磨蹭些,感觉更亲密。 哗啦一声,热水从头淋下,海雅像只野猫一样拼命甩着头,想要把脸上、头上的肥皂水甩掉,那模样异常可爱,竟惹得尚恩呵呵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海雅揉着眼睛,刚刚的肥皂水弄得他的跟睛有些刺痛。 “乖,不要揉。”尚恩的语气温柔起来,“用水洗一下。”他用手舀起一些水,倒在海雅有些红肿的眼睛里。 海雅眨眨眼,琥珀色的眼睛水亮起来。 好漂亮的一双猫儿眼。 尚恩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他光滑的脸庞,也许是因为水的润滑,竟觉得海雅的皮肤比女孩子还要细嫩。 “你为什么要摸我的脸?” “因为你很可爱啊。” 海雅不解。 又是可爱,可爱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子!你到底洗完了没?你想把我的水都洗光是不是?你给我快点,等一下三少爷……”推开门的老板再次吓得下巴差点要掉下来。 他他他他……他看到什么了? 平常一向最尊贵,甚至有点洁癖的三少爷,居然和那小子一起泡在浴缸里? 老板接着闪过的第二个念头,就是懊恼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换个大浴缸,也好让三少爷的“鸳鸯浴”能洗得舒服一点啊……他早就觉得这栋破旅馆该换些新东西了。完了完了!说不定三少爷嫌这儿寒酸,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来了……呜,看来他真的该准备去夏威夷卖苏格兰威士忌了。 等他满头大汗退出来,也把浴室的门紧紧带上之后,才想到第三个问题—— 那小子……不是男的吗? 原来、原来三少爷有这种癖好,那……自己也是男的耶!难道三少爷这么多年来不断资助他的破旅馆也是因为……呃,不可能、不可能,他只是个老头子,没财又没色,哈哈哈,还在这边瞎担心什么。不过想是这样想,老板还是有了危机意识,第一次感觉到平白无故接受人家的好意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 * * * 海雅看着老板落荒而逃的背影,一脸疑惑,“他怎么了?他怕你?”他感觉得出来,老板虽然会凶自己,但是老板对尚恩的态度却十分恭敬,就像爱琳娜对穆勒博士一样。 尚恩对于他的解释觉得有趣,便顺水推舟,也没多加解释,“是,他怕我。“ “为什么?”像只好奇心永远都不会满足的猫一样,海雅眨着琥珀色的猫儿跟,问个不停。 “为什么啊……”这个问题难倒他了。 因为他有钱?因为他有势?还是因为他的王族血统背景? 尚恩眯细了眼,他从来就认为别人对自己恭敬是应该的,没有想过为什么。 久等不到回答,海雅也没了耐心,自顾自地又玩起肥皂泡沫来,玩着玩着还不忘玩起身边的男人,一双手好奇地在他胸前的毛发上梳抓着。 “你为什么这么多毛?”他看看自己光滑的胸部,“而我却没有?”他的手再往下,“而且这里、那里也很多毛……” 这……这小子的手是在摸他哪里啊? 尚恩低下头,看着那只手在自己的两腿之间像是寻宝一样地……玩着? 这种地方不能乱玩的好不好? 尚恩把那只顽皮的手拉开来,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却又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宠弱。 “对不起,你生气了吗?”海雅突然不安起来。 因为在那个地方,他们是被禁止触碰别人的身体的。 “生气?”尚恩摇摇头,“不,我不生气。” 甚至,还有点享受 享受这样只是单纯地逗弄着可爱猫咪的乐趣,什么也不用管,自己的身份、地位,旁人的跟光……只要做他自己,享受他所喜欢的事情就好了。 “那,我可以继续碰你吗?” 尚恩没有回答,只是拿起海雅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只能碰水面上的地方,水面以下,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他突然有些不自在。 刚刚被那只顽皮的手碰了几下,他竟然微微起了反应。 他想他对男人应该是没有兴趣才对,自己的反应不过是纯粹的生理现象吧?每个正常的男人那里被碰几下,都应该会起一些反应,不是吗? 水龙头的水仍在哗哗地流着。浴缸里满溢的水就这样流了出去。 海雅的手放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手掌之下感觉到属于另一个男人的心跳。 一下、一下……在在昭显著眼前的男人是一个强壮的生物。 好奇怪,明明同样是男的,为什么自己和他,却还是有那么多不一样?他的肩膀比自己宽,他身上的毛比自己多,他的身高比自己高,而且他似乎也长得比自己好看……是啊,真是一个好看的男人,他喜欢尚恩温柔的眼神,而且他还对自己那么好…… 他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睁大了些。 为什么尚恩的眼神突然炽热起来?而且他的脸离自已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火热的气息喷在他的颈子,令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好像……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可是……可是他的鼻子突然好痒啊。 就在尚恩几乎要情不自禁地吻上那微噘着的双唇时,可爱嘴唇的主人突然打了一个很大的喷嚏。 “哈嗽——” 第三章 气氛正好,情绪正佳,四周安安静静,几乎只能听到自己和对方的呼吸声,对方却突然打了一个十分杀风景的大喷嚏,再好的气氛、再浓的旖旎也全部幻灭。 感觉到自己脸上好像还被喷到几滴口水,尚恩完全从自己刚刚的失态中清醒过来。 他无意识地伸手抹去自己脸上被喷上的水滴,一面震惊自己刚刚一时的意乱情迷…… 天啊,这几年来,不管对男人或女人都没兴趣的他,居然因一个来路不明的男子而有了异样的心情。 他很快恢复了冷静,一手支起自己的下巴,看着正抹着自己鼻子的海雅。 他究竟是谁?从哪里来的? 一股强烈的占有欲突然涌起,尚恩知道自己对海雅产生了兴趣,而对于他有兴趣的东西,他一向是会不厌其烦地追根究柢的。 “海雅?” 海雅抬头看他,“我冷。” “水不够热吗?”他摸摸水,还挺热的。 海雅把自己的身子都沉在了水里,只露出一颗头来,“你不冷吗?” 在热水里的身体是很温暖,可是露在水面上的部分却很容易受凉,这里没有精密的空调设备,白天和晚上的温差很大,他一时有点适应不过来。 尚恩暂时抛却心里的疑问,他站起身,光裸的身子上水珠不断滴落,当他转过身的时候,那高大却又不会过分强壮的身材,以及紧窄的臀部和修长的双腿,都让海雅看得有些入迷。 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耶……原来男人的身体也能这么好看。 尚恩打开门,看见门前有一叠折叠整齐的衣物与毛巾,是老扳刚刚放好的。 他拿了毛巾,随手将自已的身体擦干,还没等他穿上干爽的衣鼹,海雅也已经从浴缸里爬了出来,钻到他旁边看着他。 尚恩没说什么,只是扔给他另外一条干毛巾。 海雅接过,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又没说,只是拿着毛巾,学着他的动作,把自己的身体擦干。 等到两人都穿好了衣服,尚恩回头看一眼满地堆着沾满泥巴衣服的浴室,还有裕缸里满满的热水,嘴角苦笑了一下。 这只野猫把泥巴到处留在这旅馆里,老板今天会收拾得很辛苦吧? * * * * 二楼因为铺了地毯,所以两人赤着脚走回尚恩的卧房内,老板已经把房间的地板清理干净,床单也换上了新的。 海雅扑上床,好奇地闻着床单上微微残留的香气,有一些些刺鼻,他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喷嚏。 看见他这副可爱的猫模样,尚恩原本有些严肃的心情又放松下来。 不过是一只天真的野猫罢了。 也不问人家的床能不能睡,海雅已经拉开被子钻进驶窝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被窝里抬起头问:“你不睡吗?” 尚恩摇摇头,“不,我还有点事情。” 海雅也没有多问,见他还有事要忙,便自己又钻回被窝里。 没多久,尚恩似乎就听见了他可爱的鼾声轻轻响起,听起米竟有点像猫咪满足时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咕噜声。 海雅睡得很熟很熟,他累了,真的累了,不只是从船上逃出来让他累成这样,还有在那个地方的紧绷和反抗,让他也累积了许多疲劳。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小地方,在这间破旧的小旅馆里,他却觉得那么安全、那么放松,所以他几乎是一沾枕就睡熟了。 在他陷入黑暗的甜美梦乡前,还隐隐约约想着,这枕头上好像还有着那个男人身上淡淡的味道…… 啊,对了,他还不知道救了自己一命的恩人叫什么名字! 嗯,等他睡醒之后,他一定要问……现在就让他先睡一下吧,他真的好累好累…… 看见海雅毫无防备地就在自己眼前睡得这么熟,尚恩忍不住笑了笑,但随即他的眼神黯了下来。 他到底是谁? 尚恩现在几乎可以肯定,海雅是逃出来的。 他迅速回想着这几天的新闻与报纸,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脱逃新闻;他再回想遇见海雅的情形,海雅是从湖里爬上来的,尼斯湖附近只有为数不多的住家与旅馆,其他都是观光客,但他知道海雅绝对不会是什么观光客。 难道海雅是从船上掉下来的,然后自已游上岸? 尼斯湖上的确是有不少的小船、游艇,也许他明天可以让人去问一问,看看是不是有落水的游客? 不知道为什么,他脑袋里突然浮现今早匆忙看过的报纸新闻,有一艘从爱尔兰开往苏格兰的货船在中途沉没了……从沉没的地点来看,的确是很靠近尼斯湖的出海口,但是有可能吗?这只小野猫真的精力那么旺盛,能一路从海里游到这里? 可是看他这么疲累的模样…… 尚恩突然失笑,自己到底在想什么?这么没有逻辑的事情也能想得出来,湖水绝对是从出海口涌入棒海洋的,一个人的力量再大,也不可能逆水游到这么远的地方,除非有小船载着他。 尚恩又皱皱眉,这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站起身,走到床边,见到海雅整个身子都缩在温暖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头棕红色的头发。 尚恩的脸上又露出那种宠溺的笑容,他拉低了一些被子,捏了捏海雅的脸颊, “小笨猫,把脸盖住会窒息死掉的。” 海雅只是微微噘起了嘴,不知道咕哝些什么,然后又沉睡过去,一点反应都没有。 算了,等到海雅明天醒来后,再好好问个究竟吧。 他弯下腰,在海雅干净柔嫩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小笨猫,你好好休息吧。” * * * * 雨下得很大很大,夹带着狂风,不断吹打着窗户上的玻璃,好像急着想把玻璃打破一样。 一道闪电划过,海雅突然醒了过来,接着他就听到一声响雷。 下雨天……好大的雨…他突然疑惑起来。 他应该从来没有见过雨的,因为他从来没有踏出过那个地方,可是为什么心里却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见过这样的雨天? 他双脚微微颤抖地从床上起身,走到窗户前,望着外头的狂风暴雨。 是谁,是谁曾经在这样的雨天里牵着他的手…… 他打开窗户,一阵狂风夹杂着雨猛地吹了进来,他被淋得头脸都湿了,胸口突然有一种悸动——逃!他要逃!他不要被带走! 海雅猛地转回头,惊慌地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 那个男人呢?他到哪里去了? 吃力地关上窗户,他摸黑走到房外,想要找到尚恩。 在走廊的角落,他看见有昏黄的灯光隐隐透出,那是在完全的漆黑中唯一的光芒,像是被催眠似的,他往那昏黄但温柔的光芒处走去,赤裸的脚踩在地毯上无声无息。 他到了走廊底的房间,见到一扇没有关紧的房门。 那道光芒就是从房门的缝隙中透出来的。 那个男人在这里,他知道,因为他能闻到他身上令人安心好闻的气味。 海雅慢慢蹲了下来,在门口蹲了一会儿之后,眼皮又沉重起来,反正地毯也满好睡的样子,他干脆就躺在房门前的地毯上,揉了揉眼,又继续睡。 只要知道那个男人在自己身旁,这样就够了。 虽然这里没有柔软的床,也没有温暖的被窝,可是这里有光,有那个男人,所以他不会害怕。 尚恩准备要熄灯睡觉的时候,听到门边传来一声轻微的碰撞声音。 那应该不会是风声,因为旅馆的门窗都已经关紧了,还是有窗户被风吹开了? 他放下手上的书,走到门口,想要开门却发现门外似乎堵住了,他稍微用点力,终于把门打开了一些,探出头往下望,就见到一脸睡眼惺忪的海雅,正打算换一个方向继续睡。 “海雅?你怎么睡在这里?”尚恩有些吃惊。 海雅勉强回了一句:“你不在我不敢睡……”然后又闭上眼,似乎真的打算在这硬邦邦的地上睡上一整夜。 “为什么我不在就不敢睡?”尚恩在他身边蹲了下米。 “会怕……”海雅的声音听起来很模糊。 “怕什么?”尚恩的语气很温柔,像是怕吓坏了这只野猫一样。 可是他没有听见回答,海雅已经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了。 尚恩用手扶住自己的额头,突然有种不知道该拿这只野猫怎么办才好的感觉。 可总不能真的让他就在房门口睡一夜吧? 他只好抱起海雅,把他带回刚刚的卧房。 他本来打算在走廊尾端的小客房睡一夜的,怎么知道这只小猫居然这么黏他,宁愿睡在他的房门口也不愿意离开自己一步。 然而,尚恩不得不承认,他其实很喜欢海雅对自己的……重视。 短短不到一天,这只野猫对他的敌意和不信任就几乎完全消失了。这个年轻的孩子竟然和小动物一样,那么容易就相信人类……想到如果是其他人救了海雅,也能受到海雅这样的重视,尚恩的心里就有一股说不出的酸意哽在喉咙,让他有些……不舒服。 抱着不算轻的身子,他摸黑把海雅放回床上。 一到了柔软的床上,海雅本能地就往被窝里钻,蹭了半天之后,他突然半梦半醒地开口:“你不和我一起睡吗?”问得那么理所当然,好像他们从一开始就一直睡在一起一样。 过了一会儿,海雅感觉到身后的床垫往下一沉,接着那熟悉的味道便笼罩了他。 海雅脸上露出浅浅微笺,把头埋在枕间,心满意足地继续睡着。 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一只强壮的手臂搂住了他。 他没有挣扎,身子还本能地往后蹭着,想要更多的温暖,还有安全感。 好幸福的感觉。 他曾经在爱琳娜偷偷塞给他的书上看过,有一种感觉叫作“幸福”,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私底下偷偷问其他同伴,但他们都回答不出所以然。 后来他去问爱琳娜,她说—— 幸福就是当你感觉很快乐、很舒服,希望那一刻能永远停留的时候。即使时间过去,你也会记住当下,然后每次回想起来,就会忍不住露出微笑。 那么,他现在算不算幸福? 吃饱喝足,身子洗得干干净净,穿上温暖的衣服,躺在柔软的被窝中,最重要的是,有人陪着他、保护他。 是的,在这个男人身边,他觉得很安全。 不单单是因为尚恩给他衣服、食物,也不是因为他救了自己,更多的是因为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总是那么宠溺、那么疼爱,好像即使天塌下来都有他会替自己撑着。 会吧,他会替自己撑着吧…… 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是在做梦还是在呓语,海雅翻了个身,眼睛仍是闭着,手却抓住尚恩的上衣,自言自语着:“你会不会帮我?你会不会……” 看着他可爱睡颜的尚恩扬起眉,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回答,这只说梦话的小野猫已经开始自问自答起来。 “你一定要帮我……不然……你会帮我……救我……不要让我再回去那里……我不要回去……” 尚恩的眼神再度幽黯起来。 回去?回去哪里? 他的手臂更加抱紧了怀里的猫儿,这只洗干净的漂亮猫儿扬起满足的笑容,用下巴在他的手臂上蹭了蹭,又沉沉睡去。 尚恩低下头,在海雅光洁的额头上吻了吻。 他不会让这只小猫回去的。 * * * * 天亮了。 清亮的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外头一片蓝天白云,仿佛前夜的暴风雨完全没发生过一样。 尚恩觉得自己的胸前很沉重,他挪动了一下身子,想要离开那股沉重感,却发现不管他怎么动,压在胸膛上的物体依旧一直跟着他。 他无奈地张开眼睛,就见到一双琥珀色的猫儿眼正聚精会神地打量着自己。 尚恩眨眨眼,这才想起眼前这张超大特写的面孔是谁。 这只小猫一定要这么好奇吗?—大早就趴在他的身上看他看个不停? “早安。”他有轻微的低血压,早上很难保持脑袋清醒。 “早……”睡饱的海雅见他醒来,十分高兴。 他已经在尚恩的身上趴了好久了。 ‘你叫什么名字?”海雅又更趴向前,说话的时候会轻轻在尚恩的鼻尖上喷着微热的气息。 终于清醒些的尚恩还没想到,一向对人习惯保持距离的自己,居然能容忍一只这么大胆的野猫在自己身上乱爬。 “尚恩,尚恩·司图亚特……”因为刚睡醒,他的声音低沉又沙哑,带着一种不一样的性感。 “尚恩。” “嗯?” “尚恩。” “怎么了?” 海雅没有回答,只是一直轻轻叫着他的名字,叫到最后,尚恩总算被他叫清醒了,他撑起身子,一点也不意外这只野猫仍旧紧紧攀着他的胸膛。 “干嘛一直叫我的名字?” “因为我第一次可以这样叫别人的名字。” 在那个地方,他和其他伙伴只有编号,而且其他人总是不正眼瞧他们一眼,即使是爱琳娜,他也只能偷偷喊她的名字,从来不能像这样光明正大地喊,一遍又一遍。 在那个地方,虽然伙伴有男有女,但因为他们被禁止碰触对方的身体,所以海雅从来不知道感情与情欲这种事情。事实上这也是那里“管理货物”的一种办法,毕竟货物并不需要感情,尤其是如果这些“货品”和研究所里头的员工要是产生任何感情的话,都会影响到日后的“品管”工作。 海雅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一般人都认为男人应该与女人在一起,所以他根本不觉得自己和尚恩这样亲密的动作有何不妥,也不觉得自己对这个男人与日俱增的依恋有什么不对,他只是很单纯地把自己的感情表现出来,但他现在对于这样的感情到底是什么,还是有些迷惘。 昨天,他知道了什么叫作“幸福”,那么今天早上,他这种感觉又是什么? 只想一直一直趴在这个男人的身上,看着他熟睡的模样,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一辈子都不想离开。 “尚恩。”他又唤。 这个男人依然极有耐心地回着他。 为什么心窝里有种奇异的温暖感觉? 那感觉,竟让他有些想哭…… 他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啊。 “尚恩。” “嗯?” “不要走。” 琥珀色的猫儿眼明亮清澄,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似乎还有些迷糊的男人。 “好,不走。”尚恩笑了笑,拉着海雅一块儿又倒回床上,“哪里都不走……”所以就让他继续睡吧。 海雅听话地也跟着他倒下,满足地在他身边蹭了蹭,找到一个最舒适的位置之后才停下,乖乖闭上眼睛。 他其实也不是那么想睡,只是他很享受能窝在尚恩怀里的感觉。 “你答应过我的……哪里都不走……”他偷偷笑了起来。 * * * * 房门外,端着丰富早餐的老板叹了一口气。 看来三少爷果然是喜欢男人的吧? 说老实话,三少爷身为堂堂的司图亚特家族一员,这种事情也的确不能见诸于世,所以才这样遮遮掩掩的,把爱人带到这鸟不生蛋地方的小旅馆。 难怪三少爷会资助他这家破旅馆,还不时要他去修修补补。 “唉……看来我这儿要变成养情妇,不,养情夫的地方了?”老板一面端着早餐,尽量安静地下楼,一面在心里头胡思乱想。 人家都说金屋藏娇,但他过栋破旅馆藏的却是只捡来的野猫,想想自己已经年纪一大把了,以后还要服侍这只没教养的野猫,老板就忍不住怨叹起来。 唉,日子真不好过啊。 第四章 尚恩现在很困扰。 他没有办法把海雅带回去,却也不想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儿。 他已经破例为了海雅多留一天,他要是再不回去,家里说不定就要动用所有皇家警察的力量来个全英国大寻人了。偏偏这里的旅馆又没有电话,因为他不喜欢在这里被打扰,所以也不能和家里交代一声。 最让他头疼的是,海雅一听到自己要和他分开,便焦急地又叫又跳,硬是像只撒野的疯猫一样缠在他身上不放。有次他狠下了心,骑上马后就头也不回地飞奔,但当他忍不住回头的时候,却惊愕地看见海雅一直跟在马儿的后头跑着,即使跌倒了,他也会赶快爬起来再跟着跑。 望着那越来越小却丝毫不肯放弃的身影,尚恩终于心软,停住了黑马,等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海雅扑进自己怀里。 “为、为、为什么要……要走……”海雅喘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双腿直打颤,连站都站不稳。 尚恩十分无奈,他又不是一去就不会来了,海雅为什么要这么紧张? 叹一口气,他认命地把着海雅抱上马,掉头往旅馆的方向走。 “你说你不会走的……”坐在他身前的海雅回过头瞪着他,原本就性感可爱的双唇噘得更高,看起来更可口的样子。 尚恩有些发愣地看着海雅形状美好的双唇,思付着吻下去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应该……很柔软吧? 不知道是不是黑马有灵性,知晓主人心里头在打什么主意,它突然颠簸了一下,马上的两个人一个不稳,靠得很近的双唇就这样贴在一起。 仅仅只是一下,但双唇相贴的那一刻,尚恩的的确确感受到一股类似电流的快感从唇梢的神经传进身体里,他不自觉地一颤。 海雅摸了摸自己的唇,又看了看兀自发愣的尚恩,“有点奇怪。” “嗯?哪里奇怪?”尚恩嘴上说着话,眼神却一直没离开那才刚刚一亲芳泽的唇瓣。 的确很柔软…… “你碰到我的嘴,感觉有点奇怪……”海雅又露出疑惑的眼神,手指放在唇上,看起来竟有些挑逗的意味。 “你不喜欢?”尚恩发现自己的心跳似乎加快了一些。 他竟然有些害怕海雅会不喜欢这样的亲密。 海雅想了一会儿,诚实地摇摇头,“不,只是感觉有些奇怪。”他认真地想用有限的形容词说出这样的感受,一面甩手指在自已的唇上摩拳着,像是在模拟刚刚双唇相接的动作,“凉凉的,有些痒痒的,可是却很柔软…嗯……很软很软,原来你的唇这么柔软。” “你没有和别人接吻过吗?”尚恩抬起他的下巴,看着他微微开启的双唇,心情又激动起来,好想就这样狠狠吻下去。 “接吻?那是什么?” 你到底是在什么地方长大的啊?尚恩突然勒住了黑马,眼神认真地看着海雅,“如果说,我想重复刚刚对你做的动作,你会讨厌吗?” 海雅也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不,不会。” 他转过头,主动吻了一下尚恩。 “这样不够……”尚恩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 海雅微微歪着头,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他还是乖乖地又亲了一次,这次停留了比较久的时间,但尚恩显然还是觉得不够。 他趁着海雅刚离开自己的唇的时候,一只手捧住了他的后脑勺,低下头去狠狠吻住他一直想要尝尝的可爱双唇。 他伸出舌,舔过海雅的上唇,海雅忍不住全身打了一个颤。 这是什么感觉,为什么他好像有一种被轻微电流击中的奇异快感? 尚恩显得有些粗鲁,他迫不及待地将舌深入海雅的口腔里,海雅只觉得全身一软,身上的力气好像瞬间被抽走,他不得不整个人往后靠在尚恩的胸膛前,呼吸有些急促。 两个人这样的姿势其实吻起来有些辛苦,尚恩干脆手一带,让海雅侧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他一只手扶着海雅的腰际,另外一只手扶住他的下巴,像是不想让海雅从自己的怀里跑掉一样。 “嗯……嗯……”海雅发现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身体像是没了骨头似的,只能紧紧依附在强壮的男人身上,可是……这样的感觉却好舒服,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为什么只要双唇相接,加上舌头的逗弄,就能让他产生这样的快感? “啊……啊——”海雅突然全身一紧,因为尚恩的手伸入了他的衣服下摆,放肆的在他身体上游走。 想拒绝,却又觉得这样的感觉好亲密,而且似乎并不会难受,可是…… 黑马大概是被晾在一边觉得很无聊,忍不住从鼻口喷了口大气。 主人不理他? 黑马又用力摇摇头,还拼命甩尾巴。 主人还是不理他,只管依恋着怀里的小野猫。 黑马生气了,它的蹄子开始不安分地乱踢,最后终于成功地引起马背上两人的注意。 尚恩发现自己要是再这样放肆吻下去,很快两个人都会从不安分的黑马身上摔下来。 他勉强稳住自己的心绪,把海雅重新拉回自己的身前,深呼吸了几口,这才又策马往旅馆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他不敢看海雅,他怕看见海雅的脸上出现任何厌恶或不耐烦的神情,他怕……海雅会讨厌自己…… 很可笑对不对? 这是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不是什么家世显赫的三少爷,因为对海雅来说,自己就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男人,一点能吸引人的地方也没有。 一路上这样自怨自艾了许久,在到达旅馆门口前,尚恩终于鼓起勇气停下马,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要自己不要太去在意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海雅……” 他低下头,看见一张迷茫着、还带着爱恋神情的可爱脸庞,而那双漂亮的猫儿眼异常明亮,直直地望着他,像是要望进他心底最深处那不为人知的地方。 “尚恩……”海雅抬起头,两个人的脸越贴越近,“你的眼睛是灰蓝色的。”他伸出手大胆地摸着尚恩下巴上的胡渣。 尚恩觉得自己的喉咙开始干涩起来,他的脸离自己这么近做什么?这样他会很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然后又—— “再做一次。”海雅舔舔自己的下唇,“再做一次,刚刚那个舌头的动作……你的舌头好棒……”他在马背上转过身子,整个人跨坐在尚恩的大腿上,“再做一次。” 这只小野猫! 尚恩一把将海雅抱向自己,像是要将他的身子揉进自己的血肉里一样狠狠抱着,低下头与他的唇贪婪地交缠。海雅学得很快,知道哪里是男人的敏感带,他灵活的小舌勾起尚恩一阵又一阵几乎从未有过的冲动与饥渴,身子甚至开始发烫起来。 “哦,黑风你这么快就回……”大老远隔着门,只看见黑马尾巴的老板很不幸地又成为闪亮亮的电灯泡。 老板懊恼地边跑回厨房边喊:“我什么都没看到,真的,我没看到没看到没看到——”最后一句话被关在门后。 黑马从鼻孔里又哼了一声,似乎对老板的大惊小怪很不以为然。 海雅喘着气,胸膛起伏着,软软地瘫在尚恩强壮的手臂上,仍兀自贪心地要求着,“我还要……” 尚恩苦笑,看来他今天晚上又得在这儿待一夜了。 等会儿他得要老板骑着黑风,到山那头的小镇上去帮他打个电话回家说一声,免得他的小女仆露意丝又在他的书房里大哭大闹,说他又不知道被哪个坏人给拐跑了。 尚恩跳下马,接着伸出手接住跟着跳下来的海雅,一向总是不慌不忙的他,居然有些急躁地就这样抱着海雅往旅馆二楼走去。 * * * * “海雅……” “嗯……”海雅没时间说话,因为尚恩将他压倒在床上的同时,马上就吻住了他的唇…… 海雅诚实点头。 “海雅,告诉我,难道你住在修道院?”这小野猫该不会从小就被禁欲吧? “修道院?那是什么地方?” “不然你是从哪里来的?”稍微收拾起刚刚那意乱情迷的心情,尚恩往后退了点,坐直了身子。 虽然很杀风景,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在真正陷下去之前,先弄清楚这只小野猫的来历。 “我不喜欢那里。”海雅露出厌恶的神情,“我讨厌那里。” “哪里?” “研究所。” “研究所?” “嗯,他们都是这样说的,研究所在地底,有很多研究人员,也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人。” “像你这样?”尚恩越听越迷糊。 “从小就没有爸爸、妈妈的人,被带来研究所。” “孤儿?” “嗯。”海雅点点头,神色有些黯然,“就是没人要的孩子。” 听到海雅这样说,尚恩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心疼,他轻叹口气,对着海雅招招手,这只小野猫马上乖乖从床上爬过来,将头枕在他的腿上。 刚刚那场激狂的情欲突然就这样平静了下来,两个人却也不觉得突兀,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你在研究所里都做些什么?”尚恩垂下一只手,梳着海雅的头发。 “没做什么,每天吃饭睡觉,接受检查,偶尔能看看一些书和卡通,不然就是做运动。” “听起来是很健康的生活。” “嗯。”海雅也没否认,“连我们每天吃什么,都有人专门调制,我常常听到他们说,要让我们维持在最健康的状态。” “这样看来,研究所是个很不错的地方。” 海雅使劲摇头,“才不,我讨厌那里。看不到外面,永远不知道天黑还是天亮了,除了规定的书和电视节目,我们什么也不能看,而且我们被禁止触碰其他人的身体。” “哦?为什么?”尚恩越听越奇怪。 “不知道……”海雅似乎很不愿想起待在研究所的过往,他说话的时候,眉头总是紧紧皱着。 “而且我以前不叫作海雅,我们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h7。” 用编号取代人的名字?怎么这研究所听起来像是监狱? 在一般研究所里,唯一会用编号做名字的只有…… 实验动物。 尚恩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拍拍海雅的脸庞。 “海雅,把衣服脱掉。” 海雅不疑有他,乖乖地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部脱掉。 尚恩随手拿起床边摆着的小毛巾,替他清理了一下腿间。 他仔仔细细看着海雅的身体,想在上面找到一些实验的蛛丝马迹,但海雅的皮肤却相当完好,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类似实验动物的记号。 “海雅,他们有没有在你身上做记号?” “记号?”海雅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有,在这里。”他抬高自己的一只大腿,露出大腿根部已经不太容易辨认的记号。 他这像是猫咪抬腿的动作差点让尚恩喷出鼻血来,春光几乎一览无遗,要不是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实在很想把海雅里得像粽子一样。以后真该好好教他,有些“动作”是不能随便在其他人面前做出来的。 尚恩忍着鼻血涌出的冲动,勉强集中精神看着海雅大腿根部的记号,那儿的确烙着像是h7的字母,但看起来却不是很明显,依稀像是小时候就被烙印在上头,长大后随着肌肉的生长,字母便被慢慢拉大淡化。 “你从小就住在研究所里?”看到海雅像动物一样被烙上记号,尚恩的心情变得很恶劣。 是谁这样对待他的小野猫? “大家都一样。” “没有人告诉你,为什么要住在研究所里吗?” 海雅摇头,他当然不知道,因为他是“货品”,不需要知道这么多。 “你记得研究所的名字和位置吗?” “只知道研究所在地下,离这里很远,我们是坐船离开研究所的,但后来船出事了……” “坐船来的?你……是从爱尔兰来的?”尚恩想起了那艘沉没的大船。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海雅突然沮丧起来,“我不想说了。”他拿回自己的衣服慢慢穿上。 有点冷。 穿好衣服,他又倒回尚恩的腿上,还不重不轻地在上头咬了一口。 “爱咬人的小野猫。”尚恩也没生气,只是稍微用力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一面抚摸着安静下来的海雅,他一面沉思着。 海雅的背景绝对不简单,看来他先得查查那艘沉没的货船到底是属于哪家公司,原本上头又是载的什么货品。查清楚之后,他应该也就能知道海雅的身份了吧? 海雅的外表虽然已经成年,但心智年龄却如同十几岁的孩子一样,而且对男女情欲这种事情一窍不通,之前甚至被完全禁止碰触其他人的身体,这很明显是一种控制生理冲动的手段,因为人的荷尔蒙是最难控制的生物机能,与其想办法控制,不如一开始就禁止,不要让他们有机会受到启发,完完全全将与生俱来的性冲动给压抑下去。 真是……不健康的方法。 尚恩最后下了这样的结论。 第五章 在尚恩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常常回来看他之后,海雅才勉为其难地不再吵闹,乖乖地在旅馆门口目送他骑着黑马离去。 黑马很有灵性,带着尚恩到湖边坐船离开后,就会自己回到旅馆来。 才短短一两天,海雅似乎成熟了许多,有时候他会若有所思地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似乎也了解到,尚恩不能不走,而自己又不想离开这里,于是只有妥协。 看着海雅似懂非懂,却又万分不舍的表情,尚恩有些心软,也曾想过要不要带着他回爱丁堡,但随即又打消这样的念头。他相信海雅即使跟着他回到司图亚特大宅,也不会过得比现在快乐。 海雅太纯真,他不会喜欢那个表面上人人和气,私底下却暗潮汹涌的地方,人与人之间的虚伪连自己都不喜欢了,何况是率真的海雅? 坐在回程的船上,尚恩的心仍一直放在海雅身上。 他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看来自己回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查清楚海雅的背景来历。 他不经意地回过头,竟见到船才刚离开不久的岸边,黑马还未离去,而黑马的身旁,则站着那个他一路上一直挂念的人。 海雅是什么时候跟来的? 为什么不出声?难道是怕自己担心吗? 他站在船边,身子微微往前倾,竟然有股想要跳下船游回海雅身边的冲动。 两个人隔着宽广的湖面,就这样静静对望着,直到尚恩的船消失在湖面远端的海平面上。 看不见了。 海雅叹口气,心里觉得空荡荡的,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不见了一样。 这种感觉他以前从来没有过。 好奇怪,是因为他来到了全新的世界,还是因为他认识了这个男人,所以他才突然间了解、体验许许多多奇特的感觉,有快乐、有悲伤,有时候还会有小小的困扰和愤怒,但大体上来说,只要是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光,都让他觉得很幸福。 明明才认识不到几天,可是他对尚恩的喜爱,却远远超过了所有的人。 海雅歪着头,想不透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情。 他牵起黑马的缰绳,带着它慢慢一路走回去。 旅馆老板大老远就见到海雅一脸垂头丧气地带着黑马走回来,虽然他老人家对男人相爱这种事还是有点不能接受,但看到海雅这副模样,也有点于心不忍。 “傻小子,少爷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而己。老板在心里补了一句。 “嗯,我相信他。” 老板有些尴尬,想找些什么话题来聊聊,毕竟这小子以后就要住在他的旅馆里,虽然觉得自己的旅馆好像变成了大户人家私藏情妇的地方,但他年纪也大了,如果能有个人陪着聊聊天,甚至帮他做点事,其实也还挺不错的。 “小子,你怎么牵着黑风回来,你可以骑它回来啊,这样不是快多了?”瞧瞧,太阳都快下山了,他们到底是走了多久啊? “我不会骑马。上次是尚恩带着我,我才敢上马的。” 对于海雅老是直呼三少爷的名字,老板有些不是很满意,但想想三少爷自己都没有说什么了,他这个老头子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你别怕,黑风其实很乖的,也很有灵性,如果你是坏人,它早就一脚把你踢进湖里去了。” 海雅听了之后有些怕怕地离开黑马好几步。 黑马望了他一眼,鼻子又哼了一声,像是在嘲笑他的胆小。 “它……是怎么来的?”海雅突然问。 “它啊,也算是被三少爷救回来的吧。”老板手里一面削着马铃薯,一面回答:“黑风原来是培育作为赛马的,但它却一直没有跑出什么好成绩,通常这种马的下场不是被送到工厂,就是到一般马场做练习用的马匹,但是三少爷却把它买了下来,放到我这儿,要我好好照顾它。如果不是三少爷,它早就变成马肉罐头了吧?” 海雅皱起眉,觉得老板的玩笑不好笑。“那你呢? 你为什么又在这里?” “我?”老板像是完全没想到海雅会这样问,愣了一下。 老板慢慢放下手上的刀子,眼眸看向远方的胡边。 “是啊,你不问,我差点都忘了,为什么我要留在这里……这栋旅馆是我和我老婆一起亲手盖的,我老婆去世的时候告诉我,希望我能继续守着这家旅馆,她也会一直替我守护这个地方,直到我老了、死了为止……” 说着说着心有些酸,他吸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又拿起刀子来继续削马铃薯皮。 “你很爱你老婆?” 老板没有抬头,但沧桑的嘴角上却扬起一抹笑容。 “小子,我们老人家不讲爱不爱的,只知道对方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即使她已经不在了,我还是会很想念很想念她……”老板的眼神悠远起来,因为他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是如何痴痴恋着美丽又善解人意的妻子。 “爱是什么?是幸福吗?” 老板又停下手上的动作,沉思起来。 海雅只是很单纯地问着他所不知道的一切,然而世界上却有太多人,把这一切都当成理所当然,从来不去思考,也从来不去怀疑。 “爱吗……这很难解释……爱可以很幸福,也可以很痛苦。” 海雅坐下来,静静地听着。 “两情相悦,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如果只有一个人单恋,那就有幸福,也有痛苦;如果由爱生恨,那就是单纯的痛苦了。” 海雅听不懂,“为什么同样是爱,还分这么多种?人不是都喜欢过幸福的生括吗?为什么还要去自寻痛苦?” “因为身不由己,人往往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的。”说完他看了海雅一眼,“你……不也是吗?” “我?” “你不是喜欢三少爷吗?” “嗯,我喜欢尚恩。” “唉……”老板叹口气,“这不就是了,喜欢就是喜欢,即使对方和自已是个同性也——” “同性?同性之间互相喜欢不行吗?” “呃……”老板这下词穷了。 真的不行吗?可是他的老祖宗们,不是也常常喜欢美少年吗?以前的苏格兰领主豢养美丽的少年甚至蔚为一种风潮;连历史上的爱德华二世也曾毫不避讳地与自己同性的亲密爱人同进同出,虽然下场不怎么好,但是至少同性相爱在这个国度,其实也不是那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海雅不就一副大方的模样,甚至不避讳地侃侃而谈,那他这个老头子还在害羞什么?自己没有喜欢过男人的经验,就莫名贬低或看不起别人也实在不对。 老板的脸红了一会儿,为自己之前看不起海雅而感到羞愧,他一直以为海雅是想出卖自己的身子以换取生活的温饱,但这几日观察下来,他发现海雅其实是个纯真的孩子,虽然有很多世俗的规矩他并不懂,但他诚实、不掩饰自己的感情,反而很好相处,因为可以很轻易就知道他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这样纯洁的孩子,怎么会堕落到要出卖自己身子的地步? 虽然老板没有去追问海雅的来历,尚恩也不允许他这么做。但他有时候会忍不住想,是不是三少爷去什么奇怪的地方把这小子给拐来这里的?然后用那些欲擒故纵的手法把海雅收得服服帖帖,乖乖在他身边做一只受尽主人宠爱的猫。 “你在做什么?” 海雅突来的问题把正在思考的老板吓了一跳,他回过神,见到海雅盯着自己手上的刀和削了一半的马铃薯。 “想帮忙吗?”他扔过去一个马铃薯。 海雅接过,也没有说不好,就坐在那儿静静地帮老板削那一桶子的马铃薯。 天色暗了下来,远方的天空染上了一片橘红色的霞彩,辉映着淡蓝紫色的天际,偶尔有几只倦鸟归巢,在云端留下拍翅的身影。 有些冷了,湖水的湿意慢慢笼罩着岸边,抬起头,感受着略带湿气的凉风,海雅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感觉,好幸福、好自由。 可是太过美好的感觉反而让他有些慌,他不知道这到底只是他在研究所那冰冷床上所做的一场梦,抑或是真实的? 他真的已经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真的不用再回去那个地方了? “啊。”他轻呼一声。 一不留神,削皮刀划伤了他的指尖,点点鲜血马上从伤口溢了出来。 “老板,我受伤了!”海雅突然大呼小叫起来。 老板吓了一跳,以为他是砍掉一根手指还是割到了动脉,等他见到那不过是一条小小的割痕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米,“笨小子,就这么点伤,也要这样大惊小怪?自己用口水舔舔就好啦。” “这样不会感染吗?不会生病吗?”海雅仍然很紧张,以前只要他一不小心弄伤自己的身体,那些人就会很紧张,不但马上用消毒水替他处理伤口,还会骂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这么小一点伤口,有必要像姑娘似的那样在乎吗?就算留下疤痕也没什么关系啊,不用那么在意啦,又不是伤在脸上。” 海雅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半信半疑地把受伤的手指含进嘴里。唔,好涩!有些腥,还带着淡淡的铁锈味,这就是自己血液的味道吗? 忍不住伸出舌尖,在自己指尖的伤口上轻轻舔了舔,伤口猛地一阵刺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差点一口咬在自己的手指上。 看着他吸吮自己指尖的模样,老板又笑了起来,“你到底几岁了,怎么外表看起来像个大人,动作和心智却像个孩子一样?” “二十一岁。”海雅嘴里咬着手指,有些含糊不清地说。 “二十一?你这小子满二十了?”老板不太相信,“瞧你这娃娃脸,我一直以为你还未成年耶!” 呼,先前他还怕三少爷拐了个未成年少年,害他成天胆战心惊的,原来这小子都已经成年了。但怎么成年了却还是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倒像是在哪个地方被关了很久,第一次被放出来一样。 看着海雅专心地吮着自己手指的模样,老板好几次想要开口问他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但嘴张了几次,最后都不了了之。算了,这又关他什么事情? 他只要负责把这小子照顾好就行了,有时候好奇心只会带来麻烦,他知道得越少越好。知道越多,将来麻烦也可能会越多。 * * * * 尚恩一踏进自己的书房,就被泪眼汪汪的露意丝给吓了一跳。 “三少爷!”露意丝一见他回来就气得跳脚,“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大步爷也在找你,说老爷最近病情不是很乐观,要你多抽空去医院看看。 还有,你跑出去连着三天都没有回来,也没有打一通电话!三天!三天耶!谁知道你会不会出什么事情?谁知道你会不会又被——” “露意丝。”尚恩挥手制止她再继续喊下去,他的耳朵已经开始疼了。 “三少爷!我是关心你耶!” 尚恩皱皱眉,都是自己不好,把这小女佣给宠得无法无天,这个大宅子里面大概只有露意丝敢这样对他大吼大叫吧?要是被亨利看见了,一定会把这没大没小的女佣给踢出大宅,但是……尚恩又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绝对会不忍心露意丝就这样被赶走。 自己这副不知道是心软还是懒得去管的个性,真不知道是遗传到了谁? 露意丝还想再念几句,尚恩打断她的话。 “去帮我找找前几天的报纸,我要找一则沉船的消息。” 露意丝也很知道分寸,知道自己是个下人,对主人要有礼有分,刚刚那几声大吼已经是三少爷准许她放肆的最大界限了。 虽然还是不怎么服气,但反正主人回来了,她也总该安心了。 露意丝嘟着嘴,照主人的吩咐去找旧报纸。 尚恩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看着整理干净的桌子,还有上头放着的当天报纸,又陷入沉思中。 他知道露意丝为何会这么担心自己,还担心到忘记下人的分寸,一见他回来就气得又叫又跳。 她是担心自已又被绑架了吧? 真是的,都已经说过多少次,那次绑架的事情他早就没有放在心上了,但家里的人却还是对他保护过度,生怕他心理受创,或是没有保卫自己的能力。 他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十岁的少年,就算当年的绑架的确对他造成了一些心理上的影响,但过了这么多年,他也应该早就释怀了 尚恩不想再继续去思考这个问题。 他随手翻开报纸,却心烦意乱,只看了几则新闻标题就把报纸扔到一边。 好想那只小野猫。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躲在房间里想他?还是和黑风跑出去野了? 尚恩笑了起来,怎么想都觉得后者比较有可能,野猫是一种忘性很强的动物,主人离开的时候会伤心,可是却出恢复得很快,这大概就是野生动物的本能吧? 生命已经够短了,又何苦沉溺在会让自己难过的往事中?总是要把握现在,好好活下去才对。 门口响起脚步声,露意丝带着报纸过来了,还顺便沏上一壶飘着浓郁香气的阿萨姆红茶。 接过报纸,镇静的目光寻找着那则新闻,很快就找到了他想要找的消息。 露意丝端上茶,他接过,优雅地轻啜一口。 “露意丝,牛奶好像加太多了。”虽然听起来像是抱怨,但他脸上却没有任何不高兴的神情。 露意丝偷偷吐吐舌头,赶忙又泡上一杯新红茶,这次特意少放了一些牛奶。 其实她每次泡茶给三少爷,第一杯都会故意多加些牛奶。三步爷不爱喝牛奶太多的奶茶,这样她待会儿就可以自己偷偷喝掉。 上好的阿萨姆红茶再加上附近酪农专门生产的鲜乳,那滋味好得让她忍不住想一再尝鲜。 其实尚恩也知道她会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偷喝奶茶,但他懒得管,睁只眼闭只眼,就当作没这回事,只要其他人没发现,不会说什么闲话就好了。 “露意丝,你先下去吧。” 小女佣恭敬地退下,脸上还带着笑容。真好,等一下又有好喝的奶茶了。 尚恩看着报纸上那则报道,从爱尔兰出发的船只在前往苏格兰的途中沉没,但既没遏上暴风雨,也没有遭到攻击。船上的货品下落不明,船主也守口如瓶,不肯透露这批货品来自哪里、价值多少、属于哪个公司…… 怎么看都有蹊跷,光是好端端的船却沉了,就一定有问题。 再看看船沉的位置,虽然离尼斯湖的入海口有一段距离,以一个人的力量要逆流游进湖内的确是不太可能,但如果中途有人接应呢?譬如有人开着小船,把人载到尼斯湖去呢? 可是若真是如此,为什么只有海雅一个人出现?他的伙伴呢? 他记得海雅说过,他是有伙伴的。 修长的手指放下白瓷茶杯,在桌面上敲了几下。 这种事情报纸采访不到,不代表其他人就查不到。 司图亚特家的情报系统几乎涵盖整个英国,这点小事是绝对难不倒他的。 只不过,他的心里却隐隐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知道了海雅的真实身份之后,他该怎么办? 他还能继续把海雅留在自己身边吗? 海雅说过,他来自一个研究所,他的身上又有标记,万一海雅真如自己所想是研究所的所属物,或者,是研究所人体实验的对象的话…… 灰蓝色的眼神又变得幽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也只好不择手段了。 这是生平第一次,生性淡泊不想追求什么的他,拥有这么强烈的占有欲。 海雅是他的,谁也不能带走! 第六章 海雅每天都在等,旅馆老板常笑他都要等成望夫石了。 他当然不懂什么是望夫石,不过听了老板的解释之后,他也忍不住怀疑,如果自己再这样等下去,会不会真的变成一块石头? 尚恩不是说,他很快就会来看自己的吗? 都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了,为什么他还没有出现? 他是不是……完全遗忘了自己? 他很想抱怨,可是看看同样是被尚恩“遗忘”的老板和黑风,还是那么悠然自得地过着日子,就又忍不住纳闷——怎么他们都不会觉得难过呢? 他是不是很奇怪? 每天每天一直想见尚恩,想念他的声音、他的拥抱、他的气味、他的亲吻,所有所有关于他的一切,他都好想念好想念,想念到他甚至以为那不过是自己做过的一场梦,曾经那么真实,可是一醒来,就什么都不剩了。 他越等越气,最后干脆不再傻呼呼地坐在旅馆门口等,跑去和黑风成天在高地上奔驰着,或是偶尔陪着老板到湖上钓钓鱼。 虽然他要自己不再去在乎那个似乎已经要忘记他的男人,但他的眼神总是会不自觉地看向湖的那一边,下意识地期待着那个男人会再出现。 这一天,他骑着黑风在湖边慢慢踱着,已经入秋了,天气凉得很快,秋风吹来不但带着浓浓的萧瑟,还有他从未体验过的凉意。 好冷,这儿的气温变化真大,有时候明明上一刻还热得冒汗,下一刻就刮大风甚至下大雨,让他冷得直发抖。不像在研究所里,气温都是恒控的,永远都是二十五度,一点变化都没有。 就在他望着湖面发愣的时候,黑风突然从鼻孔哼了一声,小小的马耳朵转了一下。 “怎么了?听到什么了吗?” 海雅早就习惯和黑风说话,虽然都是他自己自问自答,但他觉得黑风也许会听得懂,而且他一点也不会因为黑风是一匹马,就觉得它比自己低等。 大家都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物,一样受到万物自然的恩泽而得以存活,又怎能说谁是高等、谁是低等?虽然人类总是称自己是高等动物,但某些时候,人类的作为也比动物高级不到哪里去。 至少,动物不会说谎,不会遮遮掩掩,也不会虚伪。 黑风这时又哼了一声,掉转马头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海雅也由着它,没有阻止。 不知跑了没多久,他的耳朵里听到了船的声音 船声?这里除了一个人以外,不会再有其他人特地坐船过来的,所以是那个男人回来了吗? 心情马上兴奋起来,他早忘了之前还因为苦等不到尚恩而发誓再也不要理那个无情的男人,现在的海雅只想早一点见到尚恩,然后用力扑进他的怀里,闻着他的味道,吻着他柔软的唇 这迫不及待的心情让他策马狂奔,终于,在湖的那一端驶来一艘小船,上头一个站立的人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熟悉。 “尚恩——”海雅快乐地喊着。 船上的人影听见了,对他笑着挥挥手。 海雅看起来很有精神呢,尚恩回过头,要船夫再开快一些。 等他再转过头,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他正好见到海雅从黑风上跳下来,然后毫不犹豫地往湖里跳! “海雅!” 不会吧?海雅为什么要跳湖? 他是因为看见自己太高兴了?还是在生气? 没多久,一颗顶着湿漉漉红棕色发丝的头颅破水而出,海雅甩了甩头,向着小船的方向游过来。 尚恩见他这样急着想见到自己,又心疼、又好笑,他回头叮嘱船夫小心一点,不要待会儿撞上了这只不知轻重的小野猫。 “尚恩,尚恩!”海雅很快就游到了船边,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思念已久的男人。 尚恩好笑地弯下腰,拉住他的两只手,一口气就把一身湿透的海雅给拉了上来。 “尚恩……”不顾自己全身湿淋淋的,海雅一上船就紧抱着尚恩不放,就像只缠人的小猫见到好久不见的主人一样,努力挂在主人的身上,说什么都不愿意再离开主人一步。 “尚恩,我好想你,好想你……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嘴里虽然像是在抱怨,但海雅的脸上却是满满的笑意。 之前漫长等待的焦虑心情,早就在见到男人出现的那一刻全部消失,他现在只想好好珍惜这一刻,用自己的身躯去好好感受这个男人的存在。 尚恩还来不及说些什么,海雅凉软的唇便已经贴了上来,一点也不客气地宣告自己满满挡不住的爱恋与思念。 “海雅……”尚恩叹口气。 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完了,这次回去,他一定得带海雅一起走,不然他迟早会因为对海雅的思念而抓狂的! 这将近一个多月以来,他何尝不想海雅? 只是父亲突然过世,家族的权力地图重新洗牌,所有的人都必须严阵以待,从大哥以下的每一个人都必须接下上一代的担子与责任,并且和家族的长老共同研讨日后的发展。 虽然因为尚恩的情况特殊,大哥并没有给他什么压力,但是碍于规矩,他还是必须乖乖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能去。 看着在自己怀中不断撒娇的海雅,尚恩的心里泛起一阵疼。 他查出来海雅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了。 既然没有办法离开大宅,他干脆充分利用这段时间派人去查询那艘沉船的幕后真相。他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原来那艘船是属于美国一家生化科技公司,替那家公司撑腰的是在意大利的一个黑道集团,专门四处搜括孤儿或是没有身份的游民,送到位在爱尔兰的“研究所”进行控管,等到有适合的“订单”出现时,再将活生生的人体运送到各国的医院,接受各种内脏移植手术。 换言之,像海雅这种在“研究所”长期居住的孩子,其实只是一个内脏器提供者而已!研究所接受来自各国的订单,然后比对货品的生理资料,只要找到适舍的,就会立即出货。 这简直比人口买卖还要丧尽天良! 这些人没有自己的名字,一辈子住在不见天日的地底,他们虽然接受良好的照顾,但那也不过是把他们当作农场上的动物在照顾一样,为的都是将来能顺顺利利地以高价卖出去。而且为了管理方便,“研究所”的人员会刻意筛选这些人所接触的外界信息,让他们的心智越低能越好,这样才不会起疑,也不会因为身体上的成熟而产生冲动,导致暴乱;他们甚至还会用药物来控制这些人的情绪。 尚恩收到这样的资料时,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有如此昧着良心赚钱的人类!如果那艘船没有沉没,如果海雅没有逃出来,他现在可能已经躺在不知名的医院里,身上健康的心脏、肝脏、肺脏等器官,甚至连眼角膜,都会被那些黑心的商人给取走! 天啊!他简直不敢想像那样的画面! 尚恩的手不自觉地更加抱紧怀里的人,感受到海雅温暖的身躯,心里才勉强觉得踏实一些。 差一点,怀里这温暖的身躯将不会再有温度,而只是一具冰冷的遗体。 “海雅……”他轻轻抵着海雅的额头,叹息似地喊着他的名字,“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呢?” 海雅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感伤,眨着漂亮的琥珀色眼眸,静静地看着男人。 该带海雅回去吗?可是尚恩清楚知道,海雅不会喜欢那个地方。 天真的他,绝对适应不了那栋大宅里虚伪的人情事故,那些仆人、管家里面,充其量也只有他的小女佣露意丝还比较敢说话,大概能和海雅做个朋友。 但是他很担心,海雅跟着他回去之后会不快乐。 当然,他也承认自己的确怀有私心,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海雅,因为他怕海雅目前之所以会喜欢自己,不过是因为自己是第一个对他这么好的人,万一他到了外面,认识更多的人,甚至是女人的话……有一天,海雅是不是会因为女人而离开自己。 尚恩闭上眼。他想他无法承受这样的后果。 如果哪天海雅真的和一个女人跑了,他大概会气疯吧?说不定还会雇用杀手追到天涯海角,先把那个女人杀了,再把海雅囚禁在自己身边,让他一辈子都是自己的! 这样强烈的占有欲让他心惊,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淡泊的,但这几天他细细反复回想,却发现自己的低调淡泊其实也不过是为了要让自己看起来不起眼而已。 他不希望引人注目,因为他不想再被绑架一次。 想通了这一点,他苦笑出来,自己心里果然还是留下了阴影啊! 小时候的他,曾经被人绑架过,虽然很快就被救了出来,家人也对他呵护备至,他也自以为那次的绑架事件并没有对自己造成什么重大的心理伤害,然而他却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学会低调,像是想要把自己的光芒隐藏起来,不希望别人发现。 所以时至今日,讲起司图亚特这一代的少爷们,大概只有他最没没无闻,甚至连父亲与日本情妇的私生子,似乎都比他更为人所熟知。 因为低调,因为自以为是的淡泊,所以他曾经也以为自己无欲无求,对男女情爱没什么兴趣,如今回想起来,他不是没兴趣,只是没遇到能启发他兴趣的人罢了。 他低头看着眼角眉梢满是笑意的海雅,情不自禁地又吻了吻那已经开始温暖起来的双唇。 他还真的没想过,自己会对一只捡来的野猫有兴趣呢! * * * * 船靠岸后,尚恩拉着海雅去浴室泡热水澡,免得冰凉的湖水冻环了他的身子。 一样是两个大男人挤在小小的浴缸里,几乎没有什么移动的空间,但是尚恩并不在乎,浴缸小也不错,两个人贴得紧紧的,感觉满……刺激的。 他是个男人,成熟的男人,对自己喜欢的人有欲望是理所当然的,但他现在喜欢的人却纯洁得慷一张白纸一样,虽然知道海雅已经成年,但是想到自己对他出手就像中年色大叔染指清纯美少年一样,他就开始苦恼到底要不要继续“进行”到最后? 美食明明就在眼前,却只能碰碰摸摸,不好意思真的吃下肚,还真是痛苦。 海雅哪里知道他复杂的心思,依旧快乐地在尚恩的胸口上抹着肥皂,玩着上头性感的胸毛,还时不时亲两口、咬两口,像极了顽皮的小猫赖在主人身上又抓又咬。 真是痛苦啊!尚恩居然开始佩服起自己的耐力,可以忍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手好好“教训”一下这只没大没小的野猫。 为什么在他身边的人好像常不把他放在眼里?露意丝也是,那小女佣偷喝他的奶茶他是早就知道的,明明外头的人一听到司图亚特家族,就算不害怕,也会礼让三分,却只有他好像小孩子老是被欺负。 “海雅。” 正想摆起脸色好好教导一下这只野猫不要这么随随便便碰人,却没想到海雅干脆顺势趴到他的怀里,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亲昵得不得了。 “帮我洗头。” 尚恩无奈地看着他。 从出生到现在,除了自己的亲人和兄长之外,还从来没有人对他命令过任何事情,虽然海雅的要求也不算是命令,但是…… 他叹口气,罢了,自己对这只野猫生不起气来,所有的威严都扫地了。 认命地拿起洗发精,用着不太熟练的技巧替海雅洗头,心里虽然有些嘀咕,但尚恩却没有发现,自己脸上一直带着微笑。 那是一种只有在心灵得到满足的时候,才会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自然奘容。 * * * * 本来尚恩打算当天晚上就离开的,因为家里还有些事情需要他出面,但是看见海雅失望的表情,他又舍不得,咬咬牙,干脆又留了下来。 海雅当然十分高兴,天才暗就抱着枕头快乐地蹦到他的大床上,还腾好了位置,就等着他来同床共枕。 尚恩向老板交代完一些事情之后,才走到自己的房里,见到床上躺着那只满足的野猫时,他忍不住笑了。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上我的床?”他语带暗示,但自己心里也知道,这样的暗示,海雅绝对听不懂。 果然,海雅没听懂,还很努力地点头,“我很想你,你不在的时候我虽然也睡得很好,可是我还是比较喜欢和你在一起。”一番话说得坦然又不做作。 尚恩摇摇头,真拿海雅设办法。 原来有时候最令人无法拒绝的要求,根本不需要婉转或修饰过的词汇,只需要顺从自己心里的本意说出来就好。那么诚实、那么恳切,让人想拒绝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尚恩才躺下,海雅便蹭了上来,自己在尚恩的身边找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便安静下来,然后满足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真好,又回到这个人的怀抱里了。 其实他也不是特别爱黏人,可是不知为什么一见到尚恩,就会忍不住想要一直黏在他身边? 想要感觉他的体温,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听着他好听的声音……想被他包围,想被他保护。 一到他的怀里,自己就觉得好安心,仿佛什么事情都不用怕,也不用担忧。 “尚恩……”他抬起眼,看着正拿起一本书准备阅读的男人。 “嗯?”尚恩回过头笑着。 “我好喜欢你。” “我也是。” 一问一答,再简单不过的句子,一般人却可能往往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才能达到这样的境界;而有的人,甚至到死都还不知道这几个字要如何说出口。 尚恩揉了操海雅的头发,一点也不讶异自己就这样坦然说出心里的感受。 因为只有在海雅的身边,他才会如此坦白,在这个纯真的孩子面前,那些多余的语言都是不需要的,说了反而可能会造成反效果,或是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那还不如一开始就用最直接的回答来表达自己的想祛。 是的,他当然喜欢海雅,不然不会宁愿被大哥和其他长老念上一整天,也要偷偷溜出来找海雅,甚至又破例在这里留宿一夜。 平常除非遇上特别大的暴风雨,不然他几乎都会当天来回,很少会留在旅馆过夜。 而海雅……他也说喜欢自己。 这种喜欢,和他对海雅的感觉,是一样的吗? 尚恩忍不住轻轻拍了拍快要睡着的小猫,看着他努力睁开困倦的双眼,振作起精神来看着自己。 那种得到一个人全心依赖与信任的感觉,让尚恩突然有一种小小的虚荣感。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这样重视自己是这么幸福的事。 看着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眸,他差点就想脱口说出,从今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会放弃他。他会好好照顾这只野猫一辈子,让海雅跟着他,永远在他身边,用这样一双美丽又充满信赖的眼望着他。 “你想和我说什么?”海雅努力眨眨眼,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海雅,你以后就跟着我了。”这句话不是问句。 “当然。”海雅露出慵懒的一笑,“除了你,我还要跟谁?”说得那么自然,好像他本来就是尚恩的人一样。 “即使你……你知道我们都是男人,你也愿意?”难道他不怕世俗的眼光? ‘都是男人,这样不好吗?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不想跟其他人在一起。就算你不会常常来看我,我还是会在这里等你的。”他倾身上前,在尚恩的下巴上轻轻吻了一下。 他的下巴上还有些胡渣,但看起来却一点也不觉得粗野,反而有一种颓废的文人气息。 海雅轻轻笑了起来,开玩笑似地在尚恩的下巴上吹了一口气。 “我喜欢你。”他轻轻地说,声音虽然轻,但却含着一种不会轻易更改的认定,就像野猫一向不亲近人,但只要它认定了主人,就是一辈子的认定,不会轻易改变。 “海雅……小傻瓜……”尚恩只能心疼地吻着他柔细的发丝。 自己怎么忘了,这只小野猫之前与世隔绝了这么久,哪晓得这些外面世界的人情事故与规矩? 海雅当然不会知道,在外面的世界里,男人与男人相爱还是不被大多数人接受的,尤其是他的身份——身为拥有王族血统的大家族的一分子,爱上个与自己同性的男人……尚恩觉得头有些疼起来。 虽然大哥平常会刻意维护他,对他采取放任的态度,也从来没有刻意要他接手家族事务,但他明白,这只是因为他虽然没有参与家族事务,却还算安分,没搞出什么大乱子来给家里添麻烦。 但爱上一个男人可就不是那么容易能被接受的,虽然之前的祖先们有不少人也明目张胆地豢养美少年,但那是以前,在现在这个社会里,即使同性相爱已经不是新闻,但在礼教森严的大家族中,仍然是被视为悖德与违背常伦的丑闻。 看着身旁已然熟睡的海雅,尚恩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生平第一次他想为自己争取些什么,却会碰上这样棘手的难题? 他为什么要爱上一个男人呢, 而让他有些忿忿不平的是,这只小野猫却完全像个没事人一样,把喜欢男人当作稀松平常的事情来看待,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唉……他现在真希望自己不要挂着司图亚特家的名字了,有这个名字的包袱在身上,他与海雅怎么样都不会好过的。 第七章 第二天,尚恩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海雅不太对劲。 他还没有醒过来,但是脸色潮红,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水浸得微湿,体温更是高得有些吓人。 “海雅?海雅?”他轻轻拍了拍海雅的脸庞,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又摸了摸海雅的额头,竟是烫得吓人! 糟了!海雅生病了吗?是因为昨天在冰冷的湖水里泡太久的关系吗? 尚恩自责不已,他怎么没有早点发现海雅的异状? 这里只是荒凉高地上的一家小旅馆,根本没有医疗设备,更别说有什么先进的药品,他也不敢冒险让海雅继续留在这里,谁知道病情会不会更严重? 咬咬牙,他下定决心,要用最快的速度带海雅回爱丁堡去就医。 他匆忙收拾一下东西,用件大外套军着海雅,便抱着他往楼下走。 旅馆老板在厨房里做早餐,他还来不及问,尚恩就已经喊了起来。 “海雅生病了,我要带他回爱丁堡去看病!” “啊?生病了?”老板也吃了一惊,“怎么会呢?昨天不是还好好的,这小子看起来一向很健康,怎么会生病呢?”老板也担心得碎碎念不停,却不知道自己每多念一句,就让尚恩更自责一分。 都是他不好!要不是因为他的疏忽,海雅也不会病成这个样子! 牵出了黑风,在老板的帮忙下,尚恩抱着海雅上马,没什么耐心地和老板道别,他双腿一夹,就骑着马赶往码头,准备带着海雅坐船回爱丁堡。 老板忧心忡忡地一直目视着两人的身影,直到他们远击了,他脸上的担忧还是不减。 虽然才相处不到一个月,但他已经把海雅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了,希望这善良的孩子没事才好。 * * * * 因为海雅没有身份,也没有任何证件,尚恩又不想引起别人注意,所以并没有将他送到医院,而是带回自己家里。 他知道这样的举动很不妥,但现在的他也没有办法想到更好的主意,目前先赶快医治海雅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小女佣露意丝见到尚恩抱着一个男子回来,吓了一跳,当她看见海雅那清纯又俊雅的脸庞时,一张脸马上红了起来,心跳也怦咚怦咚地加快。 好俊美的人啊! “三少爷,他是——” “露意丝,去找丹尼斯医生来!” “咦,三少爷,谁生病了?” 丹尼斯医生可以算是司图亚特家的家庭医生,会需要请到他出马,一定是哪个少爷生病了。 “是他。” 尚恩抱着海雅像一阵风似地走入自己的房里,方才看也不看露意丝一眼的急躁,这时却化为小心翼翼的温柔,慢慢将海雅放在自己床上,细心地替他盏上棉被,又摸了摸他依然火烫的脸颊,心里咒骂了一声。 该死的!这一路上海雅都没有醒过来,可见他病得有多严重。 他回过头,见到小女佣睁大了眼,站在他身后。 “不是要你去找丹尼斯医生吗?”尚恩皱眉。 “啊?喔!是!我、我马上就去!”看呆了的露意丝连忙跑去打电话。 她红着一张脸庞,觉得自己的心跳更快了。 三少爷抱回来的那位男子真的好俊秀,甚至有点…… 可爱,他有着一张看不出年纪的娃娃脸,虽然眼睛紧闭着,但那秀美的睫毛与小巧的鼻子,还有红红嫩嫩的唇……不行、不行!越想她心跳越快!她的确是那种看了美男子就会心跳加快的女人,但是这个男子却不光只是美而已……露意丝想,自已是不是喜欢上他了呢? 沉醉在自己旖旎幻想里的她,刚刚压根儿没注意到,自己的主子在照顾这名男子的时候,表现出多强烈的占有欲以及关心。 脑袋一向不太灵光的她自然也没想到,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为什么请得动家族专属的医生来看病? * * * * 年近五十的丹尼斯医生是个看起来很严肃的男人,他板着一张脸,手里拿着听诊器在海雅身上诊断着,脸上看不出来有什么表情,让一旁搞不清楚状况的尚恩不自觉地露出焦急的神情。 好不容易,丹尼斯像是诊断完毕,开始慢条斯理地收拾器材,但他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尚恩终于忍不住了,“丹尼斯医生,他……没事吧?” 丹尼斯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是谁?” “呃……”突然被这样一问,尚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刚刚一心只顾着海雅的病况,一路上根本没心思去想要怎么解释海雅的来历。 “他……是我的朋友,一个很好的朋友。”说这句话的同时,他心里也开始感到不安。 他就这样把海雅带回来,之后他要怎么对其他人解释海雅的来历? 就光说海雅是自己的朋友吗? 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这样,况且,如果海雅知道了自己这么形容两个人的关系,也会难过吧? 原本是两情相悦的事情,一回到这世俗的世界里便得遮遮掩掩,再也不能说出真心话。 “你的朋友…”幸好丹尼斯似乎也没兴趣追问,开始讲解病情,“他受风寒了。一般来说,受点小风寒应该不会出现这么严重的症状,但可能他之前都被保护得很好,没生过什么病,连小感冒都没有,所以风寒发作起来才会这么严重。我开些退烧药给他,今天先让他好好休息,如果明天还是没有退烧,我会再过来看看。”说完,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尚恩,只见他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躺在床上的海雅,那副模样,简直就像担心自己最心爱的人一样。 活了这么久,什么事情没看过?经验老到的他稍微观察一下就知道这位三少爷和他的“朋友”关系匪浅,但是他很聪明地选择不去做任何评论。 在这样的大家族里面,自然会有人来“处理”这种事情,不需要他多事。 “三少爷,如果没事的话,那我就先离开了。” 尚恩点点头,投给他感激的一眼,“丹尼斯医生,谢谢你。” “不客气。” 丹尼斯走出大宅,坐进自己的车子里。 发动引擎,他抬起眼,映入眼帘的就是司图亚特雄伟的大宅院,这栋宅院据说已经有六百年的历史,是当年王族遗留下来的财产之一。深宫大院,住在里头的人看似过着奢华高贵的生活,但其实也不过是笼中鸟吧? 如果是在一般人的家庭,“同志”这个议题也许可以比较轻易地被接受,但在以传统价值为上的大家族里,同性相爱就是桩丑闻,从来没有什么好下场。 丹尼斯摇摇头,真可惜,他原本还算对这位三少爷有些好感的,至少他是这个家族里唯一一个看起来没那么骄傲的人,现在遇上这种事情……他只能祈祷看似最没有地位的三少爷至少能保住自己的地位,不然严重的话,被踢出这个家族或是甚至被暗杀,都是有可能的吧? 大家族的纷争啊 丹尼斯冷眼看着那栋森然巍峨的大宅,心里百感交集。 * * * * 三少爷离家一天一夜后,居然抱了一个男人回来,接着又特地请丹尼斯医生过来为他治病,而现在他正躺在三少爷的卧房里 大宅里人口众多,几个当时目睹尚恩抱着海雅回来的仆人们一传十、十传百地把这消息传遍了大宅,加上露意丝自己的添油加醋,没多久所有的人都知道三少爷抱了一个俊秀的“朋友”回来,还破格给他几乎和当家少爷们相等的待遇。 耳语纷纷流传,但尚恩目前还没有心思去管这些。 他只是守在海雅的身边,一步也不敢离开,生怕他的病情有个变化,自己不能随时应变。 露意丝端了温水和药过来,尚恩要她把东西放下然后离开。 她临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地看了海雅好几眼。 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呢? 她又看了尚恩一眼,这时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为什么三少爷这么重视这个男人?不但特地请丹尼斯医生来替他看病,还让他睡在自己的床上,而且还这么悉心地照顾他……好奇怪喔。 露意丝的脑袋还没想到这两个人会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出现,她只是很单纯地认为,这个男子对三少爷来说一定有某种特别的意义吧? * * * * 露意丝关上门后,尚恩一手扶着海雅的背部,将他轻轻扶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海雅?”他低头轻唤。 海雅似乎有了一些反应,嘴唇开合了一会儿,但终究没发出任何声音。 “海雅,吃药了。” 海雅发出一声像是小猫细细呜咽的声音,依然没有张开眼睛。 尚恩没有多想,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含进药丸,另外一只手扶着海雅的脖子,然后低下头吻住海雅的唇。 微凉的唇上传来熟悉的热度,海雅本能地微微张唇,温热的水和微带苦味的药便被他吞咽了下去。 尚恩喂药的动作很慢很慢,他十分有耐心地缓缓将自己口中的水,以舌头推进海雅的口里,即使喂完了药,他还是有些依依不舍,在那微凉的唇上流连了一会儿才放开。 海雅稍微清醒了过来,看着尚恩,眼神里有~种尚恩无法明白的情感。 “尚恩……不要走……”他转过头,用自己烧烫的脸颊偎着那只大手,像只猫一样轻轻磨蹭着。 “好,我不走。” 俯下身,轻吻着海雅的额头,尚恩见到满足的小猫微微笑了开来,然后又昏睡过去。 尚恩握着海雅的手,心里感到异常平静。 他要求的不多,只是希望这一辈子都能这样握着海雅的手,陪在他身边。 只是,这样的愿望能不能实现呢? * * * * “三少爷。”露意丝在门外喊着,“大少爷要见您。” 尚恩皱皱眉,这么快? 还不到一天,大哥就已经知道了? 看来他真该感谢这大宅里的人多嘴杂。 卧房的门打开,尚恩出现在门后,对露意丝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不要吵他。”他低声盼咐,“你留在这儿照顾他,如果他有什么问题,马上来找我。” 小女佣点点头,高兴地走进房里。 呵呵,她终于有机会能好好看看这位昏睡中的王子了。 尚恩却没她这么好心情,一路上他不知道是下意识还是刻意地放慢了脚步,就是不想这么快去面对大哥。 父亲刚去世,大哥虽然是名义上的继承人,但也遭受到不少家族人士的反对,他着实花了好一番工夫,才暂时坐上当家主人的位置。 大哥会对自己说些什么呢? 其实不用想尚恩也知道,不外乎就是要他离开海雅吧? 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突然发展得这么快,他一时之间还没有想好对策,但既然已经东窗事发,他又不能继续装傻下去,这该怎么办才好? 走走停停,尚恩还是来到了大哥的房门口,意外地,他见到最小的弟弟思凡站在那儿。 思凡看见他,点了一下头,喊了一声“三哥”。 尚恩暂时也没心思理他,对他点个头之后就推门进去。 大哥渥特尔是个看起来十分干练的男人,年近四十的他身材保养得很好,身材高大,四肢修长,还有一张英俊的脸孔,继承了司图亚特家最优秀的基因。他的头发整齐地往后梳,脸上虽然有些疲惫,但眼里的精光却依然不减,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的亲弟弟。 “听说你捡回来一只来路不名的野猫?”渥特尔不喜欢说废话,直接进入主题。 “他叫海雅。”听见大哥这样说,尚恩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不悦。 “我不需要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渥特尔拒绝得很干脆,“你对他很特别,居然还特地请丹尼斯医生来替他看病?怎么?堂堂司图亚特家的三少爷居然没这个能力送一个人到医院去就医,非得把人抱回家才放心?” 即使是面对自己的亲弟弟,渥特尔说话也不怎么留情。 尚恩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面对大哥对海雅的明显厌恶与排斥,他知道自己再怎么说都是徒然,他甚至已经预知了大哥会要他怎么“处理”掉海雅,只是他现在还不想去面对这个问题。 “你打算把他怎么样?那个连身份都没有的‘货品’?” 大哥知道了?尚恩一愣。 “哼,别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前阵子老头子刚挂掉,我忙着处理继承的事情,暂时没时间理你,但是你做的那些调查,都有人来向我报告。尚恩,你简直丢尽了司图亚特家的脸!成天和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厮混不说,现在居然还把他带到家里来!你下一步又想做什么?难道你要告诉我,你决定和那个男人共度一生?他才是你这辈子的真爱?” 渥特尔讽刺的话句句都刺着尚恩的自尊心。 是,他是不该爱上一个男人,更不该的是,那个男人还只是被人赃卖用的“货品”,一点价值都没有,不能替司图亚特家族带来什么好处。 他相信,如果今天海雅是英格兰公爵或是法国首相的儿子,大哥说不定还会睁只眼、闭只眼,表面上当作没这回事,私底下却会运用这样的“关系”来拉拢对他有利的人脉。 但海雅只是一个从小就被逼放弃身份的孩子,他没有显赫的家世与父母,也没有富甲一方的财产,他有的只是一具活生生的年轻躯体。而可悲的是,他能活到现在,也不过是因为有人觊觎他身体里的健康内脏而已。 “你要自己动手,还是我动手?”渥特尔又问。 “动手?” “杀了他。” “大哥!”尚恩一惊。 “怎么,不对吗?他本来就‘死’了,这种人进到那个地方之前,不是都开了死亡证明?他根本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全身上下有价值的地方就只有他的内脏而已!” “大哥!够了!”尚恩从来没有如此愤怒过。 他紧紧握着拳头,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你想违背我?”渥特尔冷眼看着尚恩,自忖他不会有胆子反抗。 尚恩咬着牙,身子因为过度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不。”末了,他只说出一个字。 “你说什么?”渥特尔以为他没听清楚。 “我说‘不’,我不会杀了他。”尚恩放慢了速度,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 “你——”这下换渥特尔有些愣住了。 他居然敢反抗自己?反了!反了!这真是反了! 先是那个不知死活的思凡成天吵着要去日本,他不答应,思凡则每天守在他房门前,看得他烦都烦死了;现在这个一向最低调、最没有自已意见的弟弟居然也大起胆子反抗他,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是串通好了,想要一起气死他吗? “我要你杀了他!”渥特尔的脾气并不是很好,他也有些火了。 “大哥,我说过了,我不会杀他!他是个人、是个活生生的人!不只是一具提供新鲜内脏的rou体而已!” “你——” “而且我爱他!” 话一说出来,两个人都吃了一惊。 渥特尔没想到自己的弟弟已经陷得这么深,尚恩则是讶异自己居然说出了“爱”这个字。 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个字。 他更讶异地发现,海雅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竟已经凌驾了一切,在这一刻,他相信如果大哥要他用他的地位、权势,甚至是他的性命去保全海雅,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他爱海雅,爱那只天真纯洁的小野猫。 只有海雅那颗不曾受过世俗污染的心,能给予他心灵上的满足与宁静。 “是的,我爱他。” 尚恩轻轻地说着,心里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既然是爱,那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第八章 尚恩离开暴跳如雷的大哥,回到自己卧房的时候,就看到小女佣正痴痴地望着床上酣睡的人儿。 “口水流出来了。” 他走过去,看见露意丝慌忙伸手抹了抹自己的嘴角。 “三、三少爷……”一向喜欢和他拌嘴的她,不知道怎么了,突然结巴起来,几句话说得不清不楚,然后就匆匆跑掉了。 尚恩笑着摇摇头,看来他的海雅似乎是人见人爱,连这小女佣都为他着迷。 不过很可惜,他对露意丝只能容忍到偶尔让她偷喝奶茶,毕竟他才是主子,要主子把爱人让给小女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他还没有好心到那种地步。 走上前,在床沿坐下,他摸了摸海雅依然有些烧烫的脸颊。 在厘清了自己对海雅的感情之后,此刻的他,心里泛出如水一般的温柔,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爱海雅。 喃喃唤着爱人的名字,他低头印上自己的唇。 这个吻是那么温柔,几乎像是蝴蝶的翅膀轻轻在海雅的唇上拍扑,但那熟悉的气昧以及酥麻的轻微感觉,还是让海雅的意识清醒了过来。 他睁开有些蒙胧的双跟,见到了那双他一直依恋的眼眸。 “尚恩……”如叹息似地,他轻唤,“我好爱你。” 是什么时候学会“爱”这个字的? 海雅自己也不记得了,也许是从爱琳挪那里,也许是旅馆老板教他的,又或许是从那些他在研究所里曾经读过的故事里知道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一个时刻,他会对尚恩说出这句话。 也许这是一种人类的本能吧!知道在什么时候应该说出什么样的话。 当他睁开跟,看见尚恩的那一刻,心中未曾有过的陌生冲动便驱使他讲出了这句话。 他爱他,爱这个救了他一命的男人。 他现在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事实。 海雅还想再说些什么,尚恩的唇又压了下来,吻住他微凉的唇,湿热的舌舔着他的唇,酥麻的感觉更甚,几乎传遍了他的全身。 因为高烧而酸软的身子没有了力气,他好想好想抱住眼前这个男人,努力回吻他,可是自己的身子却不听话,他急得几乎要呜咽起来。 然而尚恩像是知道他心里的渴求,一面吻着他,一面慢慢俯下身子,整个人笼罩住他,高大的身躯散发出一种令人安心的气息。 海雅满足地叹了口气,轻轻咬了咬正舔着自己下唇的尚恩的舌…… 控制他身体与心灵的,是眼前这个正在侵占他的男人。 看着海雅诚实的反应,尚恩心里泛起复杂的情绪,有征服的快感,也有自责的爱怜,各种情绪纷纷交杂在一起,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该停止还是该继续下去? “海雅,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像是在问着身下已经无力回答任何问题的人儿,也像是在问着自己。 海雅只是无助地哭着喊着,直到渐渐地,那哭喊声变调成微微上扬的申吟,良久良久,都没有停下来过…… * * * * 露意丝高高兴兴地端着早餐来到三少爷的卧室门口。 她敲了敲门,没有回应。 呵,三少爷大概又出门去了吧?正好,那她又有时间和这位美男子独处了,说不定她还可以乘机多和他聊聊天。 为了怕吵醒还睡在主子房里的客人,她十分小心地打开房门,当房门开启到一半,她满是笑意的脸庞突然冻结。 她……看到什么了? 床上赤裸着臂膀,互相拥抱入眠的那一对人儿是…… 她有些踉跄地退出门外,门被她重重关上。 那……是三少爷和他的女人吗?那海雅呢?三少爷从来不带女人回大宅过夜的啊?据她所知,三少爷也根本没有什么女朋友啊! 而昨天晚上睡在那张床上的只有海雅…… 露意丝又悄悄推开房门,心跳加快,她甚至害怕自己的心跳声会吵醒在床上酣睡的两个人。 不可能……不可能的……三少爷和海雅绝对不可能是…… 等到她看清床上那两人的时候,全身仿佛掉入了冰水里一样,她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虽然被子盖着两人的身躯,但从被子上裸露的肩膀,还有被子缝隙间隐隐约约可见的肌肤,她知道这两个人并没有穿农服。 海雅背靠着尚恩的胸膛,睡得十分安稳,他的睡颜让人看了心里忍不住油然而生一种幸福的感觉。尚恩的长手臂绕过海雅的身子,握住了他的手。即使在睡梦中,两个人依然舍不得分离,手指交缠着,连吐息似乎都同步。 露意丝从最初的震惊、不可置信,到最后一股强烈的愤怒快速席卷了她。 三少爷怎么可以诱拐这样可爱无知的美男子? 海雅……海雅一定是被骗的! 虽然她平常很尊敬自己的主子,但这时在强烈的嫉妒之下,她竟胳臂往外弯,把全部的过错都推在自己主子身上! 没节操的大色狼! 看着吧!她一定会想办法把海雅“解救”出来,让他恢复正常的! 暗暗握紧拳头,下定决心,露意丝又静静退出房门外。 * * * * 海雅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他坐起身,感觉到腰部一阵酸疼。 尚恩去哪里了? 他并没有觉得昨天晚上的事情有什么不对,况且说真的,他昨天还在发着高烧,现在回想起来,甚至不确定昨天晚上的事情是真的发生了,还是只是自己在做梦而已? 不过他想应该是真的吧?如果是做梦,他应该也不会这样疼。 慢慢移动着身子想要下床,但身体的疼痛却让他微微皱起了眉。 尚恩为什么要对自己做这种事情? 虽然这种事情让他事后不是很舒服,但他却很喜欢那种两个人几乎要成为一个个体的亲密感觉。这是不是就是—— “你醒了?” 露意丝突然闯了进来,打断了海雅的思路。 海雅愣了愣,只是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从船上逃出来之后,除了尚恩还有旅馆老板以外,他并没有和其他外界的人打过交道,他不知道要怎么样与露意丝相处。 “三少爷说,他今天有点要紧的事情要出门,请你在家好好休息。”露意丝说得有些言不由衷,一双眼不住地往海雅身上瞧。 海雅的身子只披着被子,在被子外的肌肤可以见到清楚的一些咬痕与吻痕,紫红色的痕迹在他白皙的肌肤上更是明显,让人看得……牙痒痒的。 可恶!她也好想在海雅身上留下那样的痕迹喔! 呜……想到三少爷独占了这么好的美男子,她心里就不服气。 “海雅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一边快手快脚地替海雅先穿上衣服,露意丝一面期待地问。 海雅点点头,很不习惯有人服侍自己穿衣服,而且露意丝好像故意在他身上不时摸几下,让他感觉有些不太舒服。 他发现自己不喜欢被尚恩以外的人碰,即使露意丝看起来并没有恶意,但他还是不习惯。 “你……”露意丝深呼吸一口,知道自己接下来的问题会很唐突,“真的只喜欢男人吗?” 沉默。 海雅眨着琥珀色的漂亮眼眸,不是很理解露意丝这样问的意思。 “只喜欢男人?”海雅认真地想了想,从自己逃出来以后遇见的人都是男人没错,而露意丝是个女人,这两种人对他而言,有什么不一样吗? 露意丝很紧张,以为自己刚刚那突兀的问题惹恼了海雅,她其实也知道这样问很不礼貌,可是她又学不来那套迂回的虚伪。 唉,就是因为她太老实,不懂得遮掩,所以才会被大宅里的其他仆人排挤,最后被挤到三少爷这儿当差。其实仔细想想,要不是三少爷好心收容她,又那么纵容她,恐怕她早就被踢出这栋大宅了。 “海雅?”她担心地喊了一声。 海雅抬起头,对她露出一个令人炫目的微笑,“不,我只喜欢尚恩。” 露意丝看着那个微笑,傻住了。 怎么有人能笑得如此好看,仿佛最纯善的天使一样,心中没有任何的城府,让人见了都会觉得惭愧。 “海雅……这是不正常的。”不知道为什么,她自己这样说的时候,突然觉得有种罪恶感在心里酝酿,但她故意忽略,继续说:“男人和男人,是不应该相爱的,这是违背伦理与自然原则的。” “这是不对的吗?”海雅露出疑惑的表情,因为从来没有人这样对他说过。 “这……是不正常的。”露意丝发现自己没有办法说出这是一件不对的事情。 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绝对正确或绝对错误的事情? 即使今天说它是错误的,明天,或者就在下一刻,它可能就变成正确的;所谓的对与错不过是人一时的判断而已。 她觉得这是不对的,但这真的就是不对的吗? “为什么这是不正常的?”海雅继续问。 露意丝咬咬牙,“海雅,你应该要喜欢女人的。” 就像她这样的女人!但是她并没有这么说。 “我为什么要喜欢女人?” “因为这样才是正常的!”露意丝几乎是喊了出来。 海雅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激动。 “我不想喜欢女人,我有尚恩就够了。“ 他没有那么博爱,在他心里,尚恩就是他的世界,他不需要更多,况且他也从来没有拥有过那些露意丝口中所谓“正常”的观念。 露意丝终于忍不住了,她站起来,拉起海雅的手,“你一定是被三少爷骗了!走!我带你去看看外面‘正常’的世界!” “你要带我去哪里?”海雅有些跌跌撞撞地被她拉下床。 “去外面!去街上!去看看街上那些人,他们都是一男一女在一起的!而且……”她迟疑了一下,“三少爷是不是从来没让你出门过?” 海雅想了一下,点点头。 尚恩的确是没有带他到街上过,但那也是因为他从来没有离开过高地的缘故。 他的反应让露意丝误解了,她以为海雅是被尚恩囚禁的男宠!说不定海雅从小就被三少爷买来藏在隐密的地方,然后被“调教”成这个样子,以为全世界只有三少爷这个男人,再也没有其他值得爱的人。 不行!她怎么可以眼睁睁看一个这么可爱的美男子遭到三少爷的毒手,她一定要让海雅“恢复正常”! 她今天就要让海雅见识一下,什么叫作“正常”的世界。 满腔正义感与热忱的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不过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就算海雅真的是被尚恩“宠坏”了,但是要改变个人的心,却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绝对不是只靠几句话或是见见几个人就会成功的。 第九章 王子街可以说是爱丁堡这个城市中最繁华的街道,马路中央汽车来来往往,路的一旁是公园,公园后是巍峨的爱丁堡城堡,竖立在山头上,像是守着这座城市的巨人一样。路的另外一旁,则是林立的商店街,衣服、鞋子、食物、乐器、书籍……各式各样,让人看得眼花撩乱。 第一次来到外头花花世界的海雅简直看傻了,他虽然很好奇,却没有东问西问,只是常常会忍不住伸手去摸摸那些奇异的小商品,看看它们到底是什么做成的。 原来外面的世界花样这么多。 “怎么样,喜欢吗,这才是正常的世界喔!”露意丝看见海雅惊喜的表情,心里十分得意。 但没想到海雅看了看四周之后说:“我还是比较喜欢湖边。” 嚣意丝很受打击,她没想到海雅真的已经被“改造”得那么彻底,谁会喜欢待在没什么人烟的湖边?看水怪吗? “可是……”她的语气有些急躁,像是急着要证明什么,“可是你看这里有这么多人、这么多好吃的东西、这么多漂亮的衣服,还有——”她措着自己,“还有像我一样的女人,难道你不觉得高兴吗?不觉得女人才是你应该喜欢的对象吗?”她越说越激动,两只手抓住海雅的衣服,“拜托你,恢复正常好不好?”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正常?”海雅也不高必了,他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一直说他不正常?还一直强迫他去接受他不想接受的观念,为什么他非得要喜欢一个女人不可?难道他只喜欢尚恩不行吗? 露意丝词穷了,她没有办法说出个理由来。 过了一会儿,海雅说:“我想回去了。” 他想念尚恩。 “可是……” “我不喜欢外面,而且你好奇怪,我也不喜欢你。” 被一个自己暗恋的对象当着面说出这句话,露意丝先是震惊,然后是气愤与难过。 为什么海雅不喜欢她? 为什么海雅就喜欢三少爷? 只因为是三少爷先遇到了海雅吗? 这不公平!一定是三少爷灌输了海雅什么奇怪的念头,才会让他讨厌自己的! “海雅,你过来!”露意丝用力拉着海雅往反方向走。 “露意丝,你要带我去哪里?” “宾馆!” 宾馆?那是什么地方? “带我去那里做什么?” “开房间!” 呃……开房间又是什么意思?海雅只觉得一头雾水。 * * * * 露意丝一进宾馆里的房间,就怒气冲冲地脱起身上的衣服,海雅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露意丝脱到身上只剩下内衣,挺着双峰站在海雅面前。 “看,这是女人的身体,难道你没有反应吗?” 海雅从头到脚把露意丝看了一遍,最后双眼停在她挺翘的胸脯上。 爱琳娜的胸部也是这样,这是女人和男人在外型上最大的不同吗? 他好奇地伸手摸了摸。 露意丝吓了一跳,轻呼一声,但却没有退缩。 真没想到这小子看起来这么清纯,却这么大胆,一出手就摸她胸部…… 海雅好奇地抚摸着那十分柔软的胸脯,女人的身体果然很奇妙,居然确这么柔软的地方。 露意丝原本以为他会继续下去,但海雅摸完她的胸部之后,就抽开了手,歪着头问她:“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你……你对我的身体没有兴趣吗?” “你的身体……很柔软。”海雅看了一下自己的手,他也说不上来自己是喜欢还是讨厌残留在自己手上的柔软触感,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他还是比较喜欢抚摸尚恩的身体,他喜欢男性身体那种精实又柔韧的感觉。 女人的身体对他来说,似乎太柔弱了一点。 露意丝突然抱住他的头,硬是将自己的唇给凑了上去。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她今天一定要证明,女人才应该是海雅喜欢的! 海雅睁大了眼,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但是他不喜欢被强吻的感觉,他稍微用力推开了露意丝,脸上终于出现厌恶的神情。 “你越这样,我越不喜欢你。” 被推开的露意丝愣了一下,然后小嘴一扁,突然大哭起来。 海雅也被她吓了一跳。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奇怪? 一下子就哭了?而且还哭得这么大声,好像被谁狠狠欺负了一样。 是他吗?他做了什么事情让她这样难过? “哇啊……你讨厌我……你不喜欢我……你不喜欢女人……呜……”露意丝跌坐在地上,哭得十分琅狈。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她第一次这么喜欢的男人,居然是个不折不扣的gay……呜呜,这太悲惨了……他对自己的身体居然一点兴趣都没有,她哪里比不上三少爷了……她的胸部还有f罩杯耶! 海雅蹲了下来,静静地陪着她,就像一只很有耐心的猫,只是静静地在旁边观察着,不会靠太近,却也不会离太远。 这种不算亲近但也不会疏远的陪伴,却有一种安慰的效果;至少,他没有抛弃你,也没有嘲笑你,他只是静静的坐在你身边,就那样陪着你。 露意丝终于哭累了,她转过头,满脸泪水地瞪了一眼海雅,“看见女孩子哭,就不会说点安慰的话吗?” “我不会说,因为我哭的时候,从来没有人安慰我。”海雅诚实回答。 露意丝低下头,反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仔细想想,她好像真的太无理取闹了一点。 “海雅,你……你说你不喜欢我?” 海雅想了一下,“只要你不继续对我做奇怪的事情,我就不会不喜欢你。” 露意丝突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海雅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刚刚还哭得那么伤心,现在又笑起来了? 又哭又笑,为什么女人的心情能转变得这么快? 露意丝吸吸鼻子,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海雅,对不起喔,我刚刚真的是……”她有些不好意思,“我喜欢你,很喜欢喔,就像是女人对男人的那种喜欢。”她看了一眼海雅,又叹口气,“唉,跟你说你也不懂,你这辈子大概只会爱三少爷吧!反正就是我喜欢你,所以才会对你做出这些奇怪的举动,我是不是很好笑?明明知道你对女人没兴趣,却还是硬要纠正你的观念。真好笑,其实我才是不正常的那一个吧,明明你都心有所属了,却还要去把你抢过来……”她伸伸舌头。 海雅笑了起来,“我现在喜欢你了喔。” “啊?为什么?”露意丝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么说,她还是有希望的? “因为你……”海雅想了想,“和尚恩一样,你不会对我隐瞒事情。” 露意丝低头想了想,然后对他说:“海雅,那都是因为你,你明白吗?因为体很坦率,总是那么明白地把自己的感情表达出来,所以我觉得在你面前,我也不用遮遮掩掩,心里想什么就统统倒出来让你知道。况且,每次开口都要想一大堆理由也挺累人的,不是吗?” 海雅笑了笑,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现在不哭了,不难过了?” 露意丝又笑出来,然后摇摇头。 她是第一次失恋得这么惨,却又这么痛快。 反正一时的迷恋,来得快,去得也快,痛痛快快哭一场,就什么事都没了。 “海雅,谢谢你,你真可爱,难怪三少爷这么喜欢你。”她在悔雅的脸上亲了一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表达自己的感激。 “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了吗?”海雅问。 露意丝吐吐舌头,“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们赶快回去吧!”其实她也是偷偷把海雅带出来的,要是被三少爷发现了,她会被骂得很惨,“海雅,回去以后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喔。” “哪件事?你没经过我的同意就偷偷带他出来? 还是带他来开房间这件事?”尚恩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露意丝吓得原地跳起来,连忙抓过一件衣服遮住自己的身体,她通红着脸,一下子看着海雅,一下子又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好像当场被捉奸一样。 “尚恩!”海雅也吃了一惊,但他随即高兴地扑上前去,想要投入他的怀抱。 他满足地抱着尚恩,没多久却发现尚恩的手并没有像以往一样会围在他的腰上,甚至轻轻摸着他的头发。 “尚恩?”他抬起头,发现情况不太对劲。 尚恩的脸色不像平常那样,温柔中带着一些宠溺,而是十分严肃,甚至可以说是面无表情,还有冷漠。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这样的尚恩他第一次见到,也让他感到害怕。 “尚恩?” 他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尚恩冷漠的眼神并没有看向海雅,也没有看着露意丝,他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又或者什么都没想,只是不想面对眼前的这一切而已。 他知道海雅迟早有一天会面对外面的世界,那个时候,海雅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男人,还有女人,而男人与女人在一起,才是正常的。 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发生得这么快,才不过两天,海雅就已经从他的怀里逃了出去,跑来和他的小女佣开房间。 从露意丝带着海雅一离开大宅的时候,就有人通报他,那时他正在外面处理一件事情,一听到这个消息,马上丢下手上正在处理的事情,赶着去找海雅。 当他一路找到宾馆的时候,一颗心就已经沉了下去。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到宾馆能做什么? 而当他拿着钥匙,不动声色地打开房门后,就见到只穿着内衣的露意丝在海雅脸颊上吻了一下。 而海雅……并没有觉得不高兴,甚至还露出了微笑。 在那一瞬间,他第一次体会什么叫作心痛与被背叛的感觉。 “尚恩,你生气了?是因为我跑出来没有和你说吗?”海雅有些怯懦地猜测着,他是不是哪里做错了?而且……还错得很严重?他从来没有见过尚恩露出这样的表情过,让他觉得自己都不认识这个男人了。 “你不用什么事情都向我报告。”语调带着明显的疏离与冷漠,尚恩推开了海雅。 “可是……你生气了?” 尚恩闭上眼,努力克制自己想要怒吼的冲动。 不,他不行,他不能这么做。 海雅本来就不会是属于他的,不是吗? 海雅会喜欢自己,不过是因为他涉世未深,不过是因为自己曾经救过他,不过就是这样而已。当他见识到外面的世界,领悟到什么是女人的滋味之后,怎么可能还会像从前那样继续喜欢自己? 他不是早就应该知道的吗? 在他把海雅带到外界来的时候,他应该就做好心理准备的,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心会这样痛? 为什么一想到海雅和其他的人有这样亲密的举动,他就恨不得把海雅抓回来绑在自己身边,从此不准任何人再靠近这只只属于他的小猫! 海雅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连自己哪里做错了都不知道,只是猜着是不是因为自己偷偷跑出来,所以尚恩生气了? 他看着尚恩的表情越来越冷漠,心里也越来越急,他情不自禁地抓住尚恩的手,却被粗鲁地甩开。 “尚恩……” 他居然在尚恩的脸上见到厌恶的表情,好像自己是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 他从没见过尚恩这样厌恶自己,刹那间心口有一种强烈的委屈,却不知道该怎么发泄,也不知道如何为自己辩驳。 “三少爷……”露意丝知道尚恩误解了,连忙试图解释,三少爷,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海雅和我……” 但尚恩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他冰冷的目光扫向露意丝,她全身突然一阵冷颤,话说到一半也不敢说了。 有些人生气的时候,虽然不会当场爆发出来,但那种隐忍在心底的愤怒却更让人害怕。 露意丝看到了尚恩眼里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怒意,所以她不敢再继续说下去,生怕自已万一说错一个字,从此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虽然她平常和三步爷没大没小惯了,但今天这种情况非同小可,只要说错一句话,她大概也不用活了。 深陷嫉妒中的男人,旁人永远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尚恩?” 尚恩居然转过了身子,就那样离开了海雅。 他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就只是那样无情地转过身子,便让错愕的海雅觉得天崩地裂。 不要!不要这样不理他! 不要这样无情地离开他! 不要、不要、不要! “尚恩!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海雅急忙扑上前去,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你不要走!你不要走!你是不是……”他本能的知道这个男人要抛弃他了! “不,你没有做错。”依然是那样冷冰冰的语调,“错的是我,傻的也是我。” “尚恩,我不懂,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 “你不用听懂,我以后不想再看见你了。” 尚恩这句话宛如青天霹雳,海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为什么昨天晚上才有着rou体与心灵上的亲密相融,今天个男人却能说出这样无情的话? 为什么外面世界的人类这么多变?难道他们一点都不在意自己曾经说过什么,或是做过什么吗? “尚恩!”海雅也生气了,他可不是什么软柿子,遇到挫折只会哭哭啼啼。 他不明白,所以他生气!他气这个男人连话都不说清楚就要赶自己走! “你再说一次!” 他如果再说一次不想看到自己,自己马上就会离开他! 即使是一只野猫,也绝对不允许自己的自尊被这样践踏! 尚恩并没有回过身,他只是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海雅。 当他看见海雅那气愤又委屈的脸庞时,心里的确有些动摇,但是他的目光一转,落在衣衫不整的露意丝身上,那种被欺瞒背叛的感觉又像阴髟一样快速笼罩了他的心。 “我说,我不想再见到你。” 他明知道这句话绝对会重重伤害海雅,但他却阻止不了自己想要尝尝报复的快感。 他要这只小猫知道,被最信任、最喜欢的人背叛,是什么样的滋味。 海雅愣住了。 他并没有听错,尚恩是真的不要自己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人来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咬着唇,发现自己的嘴唇在颤抖……不,不只是他的唇,他的全身都在颤抖。 他把自己所有的一切,包括身心都交给了这个男人,结果他却说他不想再见到自己,那么自己是被玩弄了吗? 就像主人终有一天会喜新厌旧,不再喜欢身旁的小猫了吗? 海雅觉得自己好像被人从很高的天上一踢,因而重重捧到地面上。 这就是真实世界。他看着眼前的男人,觉得这一跤摔得好痛,好像把他身体里面的某个部分也摔坏了。 但是他不会摇尾乞怜,也不会哭着求他的主人不要赶他走。 他虽然受宠过,但骨子里却还是那样的一只野猫,他不会哭也不会闹,更不会想要了结自己的生命。 是的,他很痛,身上的伤口仿佛不断滴着触目惊心的血,但是他不要别人的同情。 海雅颤抖着唇,牙齿几乎要把下唇咬破了,从来没有经历这种强烈感情冲击的他,就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曾经口口声声说会陪着他一辈子,如今却用无情的背影面对自己的男人。 然后他看着男人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直到最后,他都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第十章 “三少爷!你不要再闹了!” 露意丝一回到大宅,胆量似乎也回来了不少,开始敢对着主子呛声起来。 但尚恩只是冷冷看她一跟,又把她的气势压了下来。 “我说三少爷,那真的只是一场误会……”虽然声音小了些,但她还是很努力想要解释。 毕竟看见海雅那副样子,她实在不忍心,而且想想,罪魁祸首根本就是自己,不说点话为海雅澄清,她也实在良心不安啊! “三少爷……” “你不用解释了。”尚恩的声音突然软弱下来,像是一下子泄光了气的皮球。 露意丝还想说些什么,但尚恩挥挥手要她出去。 他累了,真的累了。 露意丝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乖乖地退了出去,带上门。 听见门带上的声音,尚恩叹了一口气。 就算露意丝和海雅之间真的没什么,又怎么样? 海雅迟早有一天会知道什么是“正常”的事情,会知道他对自己不过是一时的迷恋吧? 而他又能给海雅什么样的保障? 大哥已经说得很清楚,他是不准家族里出现这种丑闻的,大哥甚至威胁要杀了海雅。与其这样,不如早点把海雅放出去,让他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在这个所谓正常的社会里学会如何生存。 “他其实并不需要我的……”他喃喃地自言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但语气却是那么苦涩。 他闭上眼不愿再想下去,脑海里却一直浮现出海雅的面容,他的声音、他的气味、他窝在自己怀里的温暖…… 原来拥有一件宝贵的东西,之后又失去,竟是这么难过与失落的事情。 他觉得自己身上好像有什么地方被掏空了,再也无法恢复原状。 “海雅……” 尚恩睁开眼,看着屋外灰黑的天空。 快要到冬天了,他一个人 能过得下去吗? * * * * 两个月后,苏格兰严寒的冬天终于到来。 清晨下了一场大雪,原本被烟灰熏得黑漆漆的屋顶全染上了一层霜白,看起来有种纯净的感觉。 但空气中还是飘浮着奇异的味道,那种味道说不上来是好闻还是不好闻,就像一大堆豆子倒在一个锅子里煮上一整天的那种味道。 在一个小社区的疗养院里,有一扇小小的窗子打了开来。 从外头看过去,可以看见有一个人趴在窗口,他好似不怕冬雪的严寒,尽管呼吸之间不断吐出自雾,却依然痴痴地看着天空,好像他从来没有看过雪花飘落的景象一样。 这的确是海雅第一次见到雪。 他曾经在书上还有电视上看过雪,但不知道雪下起来的时候会这么冷、这么萧瑟,而且还有一种很寂寞的沙沙声。 原来下雪也和下雨一样,是有声音的。 “窗户开着,会冷喔。”护士从后面走了过来,微笑着替他关上窗户。 海雅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关上窗。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说过话了。 自从那天离开宾馆以后,他不顾露意丝的坚持,并没有和她一起回去。 反正尚恩都已经不要他了,回去又有什么用?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到哪里去? 研究所?当然不可能,他不要回去那个牢笼。 他是想过要回尼斯湖旁的小旅馆,可是他不认识路。 他没有钱,也没有认识的人,更不知道路该怎么走,但他却很幸运,在街上流浪不到一天,就被好心的警察带到警察局去过了一夜。 他没有身份,也没有任何相关资料,再加上他根本不想开口说话,警察也拿他没办法,最后只好把他送到郊区的疗养院。 他安安静静地住在这所小小的疗养院里,疗养院虽然小,但设备还算不错,他甚至有属于自己的一间房间,平常其他的病人也很少打扰他。 在这段期间里,他念了很多书,因为疗养院里有一间小小的图书馆;他也看了不少电视节目,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偶尔,他也会走出疗养院,到附近的书店或超级市场走一走,好奇地摸着那些他从来没吃过的食物,但是却没有买过,因为他没有钱。 什么都没有,却这样白吃白住,有时候他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他什么都不会,那么他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他常常看着天空,心里这样问着自己。 看了那么多的书,他已经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里了,也知道为什么露意丝当时那么气急败坏地想要向他证明,什么才是“正常”的世界。 海雅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就是电视上所谓的“同志”,但他想,如果他没有遇到尚恩,那么他也许是有可能喜欢女人的吧? 因为不说话,他用脑袋思考的时间也变多了,很多时候他会想着以往尚恩对他的那些举动到底代表着什么? 他也隐约明白,尚恩最后说出那句话,也许是故意要重重伤害自己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会很气很气,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和露意丝发生什么事啊!为什么人都只愿意相信他们看到的,而不相信真正的事实? 只有在想到这件事的时候,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才会出现微噘着嘴的不满神情。 但那样的神情也只会出现一下子而已。 “今天有人来看你喔。” 突然有人摸了摸海雅的头,他吓了一跳,整个人紧张起来,像只防备陌生人的猫一样。 原来护士还没有走,她微笑着说:“他已经在外面等很久了。” 海雅露出疑惑的神情。来看他?会是谁?是那个送他来的警察局长吗?还是又是从哪个大学来的心理学教授? 不在期待中的探访,让海雅好奇了起来。 心底隐隐约约出现一个影子,但他随即又摇头甩去。 不可能的,他不会来看自己的。 * * * * 走到会客室的门前,海雅突然停住脚步。 一颗心怦怦地跳个不停,因为他闻到了一种曾经熟悉的气味…… 颤抖的手慢慢打开门,在门后,背对着自己看着窗外雪景的男人,不就是曾经无情舍弃他的人吗? 海雅就那样站在门口没有出声,却也没有逃走。 他为什么还要来?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他不是已经不要自己了吗?为什么这个时候又出现? 感觉到身后的视线,尚恩缓缓转过身来。 “海雅,好久不见。” 他似乎有些瘦了,看着海雅的目光有一种很复杂的神情,像是他经过很久的考虑,才终于决定要来这儿。 他往前踏一步,海雅就往后退一步。 尚恩见状,只能停下脚步。 他不能怪海雅,是他自己曾经把这只小猫的信任与依赖狠狠践踏在脚底,所以海雅这样防备自己,其实都是他自找的。 “海雅,对不起。”他平静地吐出这句早该说出的道歉。 这些日子里他想了很多,当然,海雅在疗养院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也知道。 虽然他到现在还对海雅与露意丝私自出宅的行为不太能释怀,但是他却无法控制自己思念海雅的心情,且一日比一日强烈,甚至连在院子里看到一只黑色野猫,都会想到海雅那双琥珀色的美丽眼眸。 但海雅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尚恩,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 尚恩又叹了一口气。 他伸出手,“海雅,要不要跟我走?” “不要!”海雅几乎是立刻喊出来,然后转身跑走了。 可恶的男人!他是真的在玩弄自己吗? 一下子要他,一下子又不要他!他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 海雅气呼呼地跑掉,没有发现这是他两个月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尚恩苦笑了一下,没有生气,海雅有这样的反应,是在他预料之中。 毕竟一只曾经被背叛过的野猫,是不会再那么轻易相信人类的。 他穿上大衣,围上围巾,戴上手套,默默离去。 * * * * 之后尚恳常常来看海雅,但海雅却再也不肯正眼瞧他,有时候甚至连见他一面都不肯,海雅宁愿躲在房里看着外头的雪,也不愿意去见他。 他讨厌自己一见到尚恩就会心跳加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不要再让那个男人左右自己的心情! 他不要再一次尝到那么心痛的滋味,他会承受不起,他会死的! 可是随着尚恩的频繁探访,他的心也终于开始动摇起来。 有时候,在尚恩离去后,他会跑到院子里,踮高脚尖趴在高高的围墙上,看着尚恩一个人默默走在雪地里。 尚恩总是一个人来,也不见有人接送他。 看久了,海雅竟觉得自己会有心疼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最讨厌这个男人的吗? 可是为什么一看到他寂寞的背影,他就有一股冲动,好想就这样跑过去扑在他的怀里。 但只要一想到自己曾经被推离那温暖的怀抱,他的心又会硬起来,不想再去关心那个男人。 可是……可是他发现自己居然开始在期待尚恩的到来,有时候雪下得大了些,他还会担心尚恩会不会在中途出事。 海雅没有发现,他脸上的表情变多了,有时候面对护士或医师,他也会不经意地说几句话,虽然大部分都只是简单的“谢谢”两个字,但他的改变却还是让人欣喜。 老医师偷偷告诉护士,他觉得海雅好像“活了过来”。 * * * * 这一天,来探望海雅的人不是尚恩。 “露意丝?”海雅在门口惊讶地喊出这个名字。 “海雅!”露意丝红着眼,“海雅!三少爷出事了!” 尚恩出事了? “他怎么了?”海雅着急地问。 “三少爷他……他昨天被大少爷狠狠打了一顿,又被赶出大宅,他现在饥寒交迫,就快要死掉了……呜……”露意丝哭得十分伤心。 单纯的海雅根本没有怀疑她,马上就相信了她说的话。 “那……”他咬咬牙,“我要去见他!带我去见他!” “好……我带你去……我们马上就去……”露意丝拿着手帕擦着自己脸上的泪水,顺便也遮住嘴角不小心露出来的笑。 她带着海雅离开疗养院,叫了辆计程车坐到火车站。 海雅一路上都在担心尚恩,根本没有注意到露意丝要带他去哪里,直到下了火车,又坐了一段不算远的车子,来到一座大湖边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这里是哪里?” “尼斯湖。”露意丝一面说,一面跳上停泊在湖边的一艘小船。 真是的,要不是大少爷那么绝情,至少他们还能有一艘有自动马达的小游艇,现在她也不用这样辛苦,还要自己划船。 海雅也没有去追问露意丝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看到这熟悉的湖景,过往的回忆猛地涌上,他想起来了,他就是在这里,第一次遇见那个男人。 那时尚恩穿着黑色的斗篷,骑着一匹黑色的马,他一路走在前面,慢慢地走,还不时回头看他,像是在关心他,又像是给他力量,让他不要倒下去 天啊!他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是爱着那个男人! 他才不管那个男人到底对自己做过多无情的事,他现在只知道,他不想失去尚恩。 他不想要活在一个没有尚恩的世界里! * * * * 小船好不容易划到了海雅怀念的那栋老旅馆旁,露意丝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海雅却没理她,马上跳到岸上,直直往旅馆跑去。 露意丝气喘吁吁地看着海雅跑丌的背影,心里怨叹不已,为什么都没有人来怜香惜玉一下?划船很累耶,根本就不是适合女孩子做的事情嘛! 海雅匆匆忙忙跑进旅馆,尽管心急无比,他却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紧张地东张西望,察看着空无一人的旅信。 为什么都没有人?尚恩呢? 他匆忙往二楼跑去,越接近尚恩曾经住过的那间卧房,他的心情越紧张,到最后他甚至得在房门前停下,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要自己平静下来,不然他怕自己会因为紧张过度而昏过去! 颤抖的手慢慢推开门,他看见疲倦的男人上半身靠在床头,眼睛闭着,似乎是睡着了。 海雅轻轻走进去,一颗心狂跳不已。 露意丝说他伤得很重,那他现在……是死了吗? 海雅的身子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当他终于靠近尚恩,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微微温热气息时,才终于抡了一口气。 尚恩应该没有死。 海雅慢慢爬上床,看着尚恩的胸膛缓缓上下起伏,那专注的眼神就像见到猎物的小猫一样,眼睛连眨也不眨,生怕一眨眼,眼前的男人就会消失不见。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尚恩张开眼,他转过头,见到海雅。 他知道是这只小猫回来了。 海雅看见尚恩突然醒来,有股冲动想要立刻跳下床,但是他才动作到一半却又停住。 他愣愣地看着尚恩,尚恩会不会又凶他?会不会又赶他走? 但是尚恩什么都没有说,其是拿起掉在床上的书,继续看起来。 海雅在旁边观察半天,见他没有什么动作的样子,才慢慢放松了戒心。 他一点点地慢慢接近尚恩,就像一只猫那样小心翼翼,一面移动,一面还不时偷看着尚恩的反应。 最后,他终于钻进尚恩的怀里。 海雅抬头看了一下尚恩,尚恩依然专心地看着书——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这么说,他不会再赶自己走了吧…… 赶了这么久的路,一路上的颠簸与担忧,耗去了海雅不少的体力。 他慢慢闭上眼,用脸颊蹭了蹭尚恩的手臂。 原来自己是这么想念这个男人的怀抱啊! 一被他抱着,嗅着他身上的味道,自己就觉得好安心,好像即使天塌下来,这个男人也会替他顶着。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到尚恩的手似乎抱紧了自己。 于是他的嘴角扬起了很久不曾出现的弧度。 原来,这就是幸福。 海雅没有看见,抱着他的男人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对付小猫果然要用些手段,它才会乖乖自己回到他身边。 尚恩是被赶了出来没错,也的确被大哥打了一巴掌,不过他想露意丝一定很尽责地把这件事合理夸大,说不定还把自己形容成一副快死掉的德行吧? 他终于放下手上根本没读进去一个字的书,低头吻了吻睡在自己怀里的小猫。 他曾经失去过这只小猫,今后就算他倾尽所有,都不会再让自己失去他了。 “海雅,我爱你。”他低头咬着小猫的耳朵, 海雅迷迷糊糊地动了动身体,四肢干脆缠上了他的身体,像只耍赖的猫眯一样。 “嗯……我也是……” 在坠入好久不曾有过的黑暗梦乡时,他好似听见了尚恩低笑的声音…… “真是一只好骗的野猫。” 尾声 简单地说,尚恩被大哥踢出家门,名下财产全部没收,还被警告不准在外面用司图亚特的名声招摇撞骗。 大哥说得很明白,只要他一天和海雅在一起,就别想再踏进家里一步。 事实上,尚恩知道这已经算是大哥对他网开一面了。 要不然大哥其实可以干脆派人杀了海雅,一切就解决了,不是吗? 只是他大概会从此伤心一辈子,永远不会原谅大哥。 既然什么都没有了,他理所当然地来到这栋小旅馆落脚,还好几年前老板说要把旅馆所有权让给他的时候,他没有接受,不然连这栋破旅馆都会被大哥给收走吧? 他离开了大宅,忠心的小女佣也跟着他,还出了不少主意想要把海雅带回来。 尚恩也就由着她,没想到露意丝真的把海雅带了回来。 不过露意丝这种蠢方法,大概也只有海雅会中计吧? 旅馆本来就不大,一下子挤进三个大人,加上老板和一只黑马,变得十分热闹。 老板和露意丝当然不敢要尚恩做什么事,反正他们本来就操劳惯了,在这里也一样把尚恩服侍得好好的,连海雅也沾了光,他们两人每天只要幸福快乐地骑着黑风出去散步就行了。 如果外头下着大雪,尚恩就会带着海雅在书房里读书,有时候读着读着就读到卧房里去,老板和露意丝也都睁只跟、闭只眼,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 * * * 春天到来的时候,旅馆来了客人。 那是一个穿着白衣的高瘦女人,海雅见到她先是愣了愣,然后惊讶地喊道:“爱琳娜!” “h……”爱琳娜想起海雅已经不再属于研究所了,连忙改口,“海雅!” “爱琳娜!你怎么会来这里?”海雅先是很高兴,但随即又紧张起来,“你是来带我回去的吗?” “不,我是来找老板的。”爱琳娜对他眨眨眼。 “老板?” “海雅,研究所现在已经不在了。有人买下了研究所,然后遣散所有的员工,现在的研究所变成了孤儿院,专门收容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爱琳娜的眼神散发出慈爱的光彩,她一直都很心疼那些没有家的孩子,却又无能为力,如今她遇到一个这么好心的新老板,当然要找机会来道谢。 “孤儿院……”海雅回过头,见到尚恩走了出来。 “你是华勒思小姐?” “是的,司图亚特先生。” 尚恩微笑,“我现在已经不用这个姓氏了。” 爱琳娜露出疑惑的神情,“您……” 尚恩把海雅搂在自己怀里,一副不是很在意的模样,“反正也不过是个没什么重要性的称谓而已。” 爱琳娜扬起了一边眉毛,不重要的名字?在苏格兰,甚至全英国,都知道司图亚特这个姓氏代表着什么意思,他却说这个不重要? 尚恩看了海雅一眼,然后对爱琳娜说:“谢谢你来看海雅,有些事情,海雅并不知道,他现在也不需要知道。” 在与大哥爆发冲突的那一刻起,尚恩就知道自己随时可能会面临被大哥踢出家门的危险,所以他赶紧动用所有他能动用的资源与能力,在最短的时间内买下研究所,又联络警方高层,请他们直接逮捕那些靠着贩卖人体器官获取暴利的黑心集团,等到一切都办得差不多之后,他才乖乖自愿被大哥给踢出家门。 但是这一切,他都没有告诉海雅,他甚至连之前那家研究所干的是什么没天良的勾当,都没有说出来。 他不希望海雅知道那些残酷的事实,他的小猫只要单纯地待在他身边就好,其他的事情,他会处理得好好的,不让海雅烦心。 爱琳娜懂得他的心思,露出了然的笑容。 “海雅,”她像以前一样,捏了捏海雅的脸颊,“你真是只幸福的小猫呢,居然遇到了这么好的主人。” 海雅看着她,笑了起来。 这是爱琳娜第一次见到他笑得如此幸福、如此快乐。 有些事情,的确还是不知道的好,不是吗?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