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围猎(上)》 第一章 日本东京。 深夜。 市中心渐渐安静下来,人迹终于慢慢稀少。白天里来自千叶、神奈川和崎玉三县那些人满为患的上班人群,已经消散在各自回程的路上。 和依旧灯火辉煌的银座不同,新宿区一座座高耸的办公大楼都熄了灯,方方正正的窗子里,是一片白天里难见的寂静。 远远的,就在那成千上万的小小黑色窗格里,似乎有那么微微的光亮,在一座高耸的办公大楼顶层,轻轻一闪。 那是东京近年来,以惊人速度壮大扩充的菱美财团名下,专属的企业大厦。 一条矫健的身影,以普通人类几乎难以企及的速度,飞快地沿着大厦外壁攀缘而上。他耐心而沉稳地顺着大厦顶层的窗户一一搜寻,终于,他的眼睛一亮,找到一个没有关上的窗户! 那是一双亮得有如暗夜宝石的眼睛,在身前一尘不染的玻璃中映出来的那一刹那间,似乎玻璃窗上反映的星光也随之黯淡! 纵然有矫健的身手力气,那微微稚气的面容,那清澈的眼睛,显示着他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而已。 灵巧地翻身攀入,他无声无息的身手相脚步犹如一只灵活的猫。 那双晶亮的眼睛几乎没花太多时间,就完全适应了室内浓浓的黑暗。略微辨认了一下方向,他从里面打开了房间的门锁,无声地站到了走廊上。 凭着这些天在这座神秘大厦里打工的经验,他热门熟路地来到走廊尽头的一扇厚重大门前。 他侧耳倾听,努力搜寻着一切可疑的声讯。 一片暗寂,这和每间白天繁忙,夜晚无人的办公室一样,里面没有任何声响。 可惜,这绝对是假象。 假如这扇永远紧闭的总裁办公室大门背后,真的如警备厅暗中调查到的那样无懈可击。那么最近东京各大医院激增的那几十位植物人,还有那些在睡梦里安然死去的离奇死亡者,为什么多多少少都曾经在这座大厦里工作过? 过劳死?也亏得日本警备厅那些法医敢下这样敷衍的结论! 掏出一张磁卡,他贴近了门上的电磁感应点。微弱的红光闪动了几下,门没有立即打开。 耐心地等待着,终于,一直不应答的电磁感应器的红灯熄灭了,门无声无息地打开,张着黑洞洞的大口,仿佛要择人而噬。 从外面看进去,宽大的书桌计算机,豪华的沙发茶几,还有棵葱郁绿色植物,一切都没有异常。 沉吟了一下,他终于举步,轻轻迈进了室内。 就在他的双脚完全迈进大门的一刹那,身后的厚门忽然开始移动,速度惊人,却毫无声音! 急转回头,他黑亮的瞳孔忽然猛然收缩,不好的预感瞬间充斥他的心中——有什么不对了! 足尖在地上一点,他借势纵身疾跃,想要飞扑向那道就要合拢的门缝,可是足尖点到的地面,却是空的! 一声轻响,坚实的地面赫然塌陷,带着他的身体向着深沉的地下黑洞飞速坠落! 这座大厦果然有蹊跷!按说下面该是一层层的楼板,可是此刻他坠下的,却是似乎无穷无尽的异度空间。 身边盘旋呼啸的气流,越来越激荡暴虐,开始时还能努力维持的笔直身形,终于在不停的下坠中,感到渐渐的窒息和昏眩…… “砰”地一声,身体终于在昏迷前重重落到地面,一阵想要把人的心肺都震出体外的剧痛袭来,“哇”地一声,生生逼出了他胸口的一口血。 这是哪里?就在一片空寂中,忽然,整片整片的暗色乌云毫无征兆地飞扑而来,争先恐后的,扑打在他的身上脸上。 细微的“吱吱”声,犹如兴奋的虫蚁,又好像饥饿的兽类。大片的,无数的黑色眼睛闪着诡异的光,在他身边萦纡盘旋,挥之不去,开始还犹豫着不太敢靠近,很快地,闻到他呕出的鲜血气息,便兴奋莫名。 心中大惊,落在地上不能稍动的少年咬牙,疾速伸手捉住了一只正在眼前飞旋的物体,想看清楚是蝙蝠,还是什么飞鸟? “呜~~”那只东西别过脸,终于正对着他的眼睛了。 柔软的身体,类似蝙蝠的宽大羽翼,漆黑光滑的身体,可是它的脸形!那是一张有如人类婴孩的邪恶脸颊——小小的鼻梁,闪着恶意的眼睛,还有尖尖的下巴! 魔物,那是魔物!绝不是人间该有的东西。 悚然一惊,少年一阵恶心,劈手甩开了那长着孩子般小脸的东西。 “吱吱~~~”发出一声尖利哀绝的尖叫,那小东西狂鸣。 被它这叫声激怒了似的,围绕在他身边的小东西们忽然暴躁地向着他狂扑而来,尖利的牙齿露出来,恶狠狠向他咬下去! 怒叱一声,少年猛然翻身,跃出了那群魔鳊蝠的包围,举手一划,怀中一道耀目的紫气闪过,数十只魔鳊蝠哀鸣着翻身落地。 可是,血腥的气味显然是这些魔物的催动力,更多更疯狂的魔蝙蝠扑了上来,企图撕咬着他的衣物和身体。 闪展腾挪中,少年能躲开的攻击越来越有限,体力也越发不济。一个不留神,手腕一阵细微的疼痛闪电般袭来,终于被一只鳊蝠咬中了。那疼痛扩散的速度惊人,转眼便已传遍全身,带来的是危险的麻痹感觉。 糟了!昏昏然摔倒在地上,他皱眉。 大群的蝙蝠扑上了他的身体,兴高采烈地撕开了他的衣物,挑拣着适合下口的部位,很快地,他的衣服片片零落,已经几近赤裸。 真是够狼狈啊,死无完尸就罢了,居然还要衣不蔽体! 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只来得及昏昏地挥手赶走了停在脸上的几只魔蝙蝠,就已经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 暗沉沉的,夕阳下的平原连草上都闪着麦浪般的金黄,分外美丽。 远远地,两个人影立在夕阳下,一男一女。他模糊地知道,那个有着曼妙身形的女子,是他最亲近的人。 寂寞、孤苦,想要哭喊着引起那两个人的注意,可是,他们只顾着激烈地说着什么,完全不理会他。 忽然,惊天的一道弧线拔地而起,那个女子疾速冲向了对面的男人,而她对面的男人,也在那一刻凛然拔刀! 血光迎着夕阳的余晖,漫天云霞似乎忽然猛然一暗,美丽的夕阳瞬间变得残阳似血。 不!不!不要杀他的母亲! 那个男人是谁?血一般的残阳下踏着他母亲的鲜血冷冷向他走来的那个人,是谁? 背着光线的脸让他看不清,头脑中忽然要爆炸一般的疼痛,他猛地挣扎着甩着头—— 每次都这样,每次只要回忆到这里,都会再也回忆不下去! “啊!”地轻叫一声,光影随着他的噩梦醒来迅速散去,一切重新归于沉寂。 剧烈地喘着气,他动了动眼皮,就要睁开眼睛。可是…… 身边有人! 这直觉的警铃从心底适时响起,牢牢抑制住他想要懒懒地睁开眼睛的冲动。眼皮上包围着明亮的光线,某种危险的气息盘旋在身侧,警告着他——旁边虽然一片死寂,但是,肯定有人……或者说,不是人。 和熟悉的人类味道比起来,这种气息太过危险,邪恶,而且强大——那是来自异类的气息! 他的心中一阵震动,身体却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归然不动。 身子是直立的,手腕举在头顶,不适的姿势告诉他,他被吊着。慢慢闭目体会着身体其它各处的状况,他终于察觉到脚腕上也有束缚,细不可查,却绝对存在。 冰凉且若有若无的细线。松松垮垮,似乎轻轻一挣,就能挣断的样子。 那是什么?假如是用来囚禁他的,未免也太细了一点吧? 可更加糟糕的是,他身上没有衣服。 昏迷前的情景回想了起来,他在心里苦笑,敌人果然没有那份闲心,愿意找件衣物给他这个狼狈的闯入者换上。 “你很会判断,知道这种状况下,最好的办法是先隐忍不动。” 优雅而低沉的声音,忽然毫无预警地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人类声线少有的金属质感,在四周空旷的空间里,甚至激起水波般扩散的声纹涟漪。 一直纹丝不动的少年,终于有了一点身体上的震动。 就连猎入学校的教官,恐怕也不能做到近了他的身,却为他毫不察觉!而这个人,居然到了他的耳边,他仍然没有发觉到他的逼近! 控制住想要猛然跃起攻击的欲望,他的脑中飞速转动。不,最好不要鲁莽。这些细细的线,绝不会像表面上那么纤弱无力。 “第五位,星赤。 年龄:十七。 性别:男。 特长:超级灵力。 擅用武器:随时随地,任何物品都可化为危险武器。” 耳边,那个优雅的声音不疾不徐地,说出一连串机密资料。 少年在心中叹气,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正对着他目光的,是一双精光四射、魔力逼人的眸子。微微一怔,星赤对着那双眼睛,有那么一刹那的恍神。 俯视着他的男人唇边露出一个笑容,奇异的银色长发下,那英俊到不似人类的脸庞上所显现的笑容格外邪恶,含带着绝对的压迫感。 仅仅一个笑容,就显示出如王者般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傲岸的独特感觉,散发得狂嚣张扬。 这个时候,星赤才注意到就算坐着,这强大邪恶的对手依然高大地惊人。他的肩膀也许有他的两倍宽,肩上纯黑的大氅,沉沉垂在地上。 “我们同盟里有你们的内奸。”他淡淡道。 是的,敌人手中掌握的这份资料,虽然简单,在猎血同盟内部却是秘不可宣。 果然,对方不以为意:“知己知彼而已。” 他没有否认内奸的说法!星赤心中一紧,暗自沉吟。 盯着他因为沉思而变得更加明亮的眼,那男人忽然说出一句奇怪的话:“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已经在他昏迷时仔细观察过这个落入牢笼的猎物,毫无疑问,这少年漂亮到该去做人类世界的偶像明星,而不是来到这种成人的危险世界。 虽然依然是没有完全发育的少年身形,但是却有种暗含的力量隐藏在那瘦削单薄的身体里。 淡然的削挺眉峰,浅褐色的健康肤色,还有微微苍冷的双颊,揉和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匀称和谐。 而他发现,这个少年睁开眼时的丰采,比闭目时还要吸引人一百倍。 男人的眼中,玩味的意思越发浓重。 “作为猎血同盟有史以来,唯一一个没从猎人学校毕业,却已经跻身金牌猎人的天才少年……”他微笑,漫不经心,“你对现在的处境,有何感想?” “不太习惯。”被束缚的少年简洁地回答。 这倒是老实话,虽然从小过的就是独立而孤单的生活,但是,被人欺负、狼狈不堪到这种地步,却是从没有的事。 “你好像并不害怕?”男人露出猫捉老鼠般的神情。 害怕能帮他什么吗?星赤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很显然,陪着这个男人作问答游戏,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你是谁?和我卧底的菱美财团有什么关系?”忽然发问,星赤亮得惊人的眼眸盯着他身上的男人,沉静的脸上虽然有冷僻的影子,却也有种少年才有的生动。 “不如你猜?猜中了,有奖励。”暧昧一笑,那男人居高临下,颇带嘲弄语气。 沉默半晌,星赤开口:“假如同盟的怀疑正确,你该是……”顿了顿,他吐出几个字,“魔族的人。” 瞳孔微微收缩,那男人赞赏地点头:“不错,那么菱美的背景呢?” 既然真是魔族的人,那么菱美财团应该早已落入他们的掌握……星赤眼睛一亮,“菱美根本就是你们魔族创办的财团,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对。”男人微笑,琥珀色的眸流光晶莹。 “东京近来非正常死亡的那些人,还有那些离奇陷入昏迷的植物人,都是魔族吸食了他们的魂魄吧?”星赤慢慢道。 “又对了。”男人目光微冷,“看来魔族的举动就算能瞒过普通的人类,也的确逃不过猎血同盟的注意。” 星赤沉默。原来同盟的怀疑果然正确,传说中六百年前消声匿迹的魔族,真的再一次重返人界。 黑暗中的魔族,是依靠吸取生灵的精气灵魂而存活的邪恶种族。每六百年一次,魔族的群体力量,会经历一个由盛到衰,由弱到强的轮回。假如这时的王者有心蠢蠢欲动,作为万物之灵、魂魄最有价值的人类,他们所要付出的代价几乎可想而知的惨烈。 “为什么选择在日本出现?”他又问。因为日本人口密度大,便于猎杀? “因为酷爱花期最短的樱花,喜欢剖腹成全忠勇信义的日本人,对乱伦以及同性爱有着异常宽容和偏执爱好……”男人微笑地邪恶,“你不觉得,这是一个性格中本身就带有魔性的民族吗?” “那又怎么样?”星赤皱眉。 “所以,吞噬这个种族的魂魄,最容易消化。” 看着他的目光中泛出微微的赤红,星赤确定,自己在那眼光里看到嗜血的光。 可是,一个小小岛国的灵魂数量,能够满足魔族最终的胃口吗? 说起来,最终还是会殃及到整个人类吧? 俯身下来盯住他,那男人的神情依旧嘲弄。银色的长发有几缕垂在少年光洁的额头,“那么你再猜猜,我是魔族的什么人?” “队长?”星赤扭过脸,那柔软的银发刺得脸颊痒痒的,让他觉得有点不太舒服。 “错。” “长老?” 慢慢开口,男人欣赏着少年惊诧愕然的反应,“我是魔族六百年一换的君主,这一代的王。” 深深吸了口气,星赤一直平静地近乎冷淡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苦笑。 魔王啊……真是荣幸。 “知道我为什么告诉你我的身分?” 星赤抬头看他,亮如星辰的眼波一闪:“大致猜得出。” “哦?” “因为对于一个快死的人,不必忌讳太多。” 欣然颔首,那男人不再掩饰眼中的赞赏:“看来人类中,也有不是那么愚蠢的人。既然猜对了大半,我决定履行承诺,给你一个奖励。” 看着他,星赤清澈的瞳仁闪烁怀疑。 “我决定杀死你的时候不加折磨,给你一个痛快。”魔族之王的口气,高高在上,类似开恩。 垂下眼帘,星赤不再搭理他。 既然要问的已经知道的差不多,就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 床上的少年开始抬头打量,黑亮的眼眸像是机警的麋鹿般,观察着自己的身体,以及环境。 身上有着大片青紫的瘀痕,细小的伤口也密密麻麻,那是刚才遇见的魔蝙蝠攻击留下的——可是,伤口没有麻木和疼痛了,似乎被处理过的样子。 可让他惊心的,不是那些伤痕,而是四肢上奇怪的东西——几根五颜六色的细线。 不是电线,他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而身处的地方,是一间巨大且密闭的密室。几乎花了他一点时间,才在那看似浑然一体的墙壁一角找到了一扇小门。 “我以为,一般人类的眼光,绝发现不了那扇门的。”忽然有手指蓦然伸过来,狠狠捉住了他不甚安分的下巴,“果然不愧是金牌猎人中的精英。” 被迫收回眼光,星赤看向他,却仍没能逃开下一刻毫不怜惜的对待。轻轻搓动手指,成功地在他光滑细腻的下巴上留下一片青紫,那王者般的男人笑容有了一丝冷意: “没人敢在我说话的时候,不看着我。” 他的笑容,却在这时忽然凝固! 星赤的头,忽然用力一甩,挣脱了他拧住他下巴的手!电光石火间,他已经狠狠张开雪白锋利的一口白牙,如同羁傲不驯的小野兽,冲着近在咫尺的手指,准确无误地咬了下去! 鲜血,立刻飞也似地从那只修长的手指前端,冒了出来…… 眼中闪过讶然的诧异,那男人被星赤的举动弄得一时愣住——这完全身处劣势的俘虏居然敢这么自不量力! 脸上怒气一现,他冷冷不动,手指终于一抖! 一股灵力激射而出,震开了星赤的嘴巴。 满口牙齿霍然酸麻,星赤无力地松开了尖利的牙齿,嘴角迅速肿了起来,一缕鲜红的血迹顺着好看的唇角流淌下来。 微微**了一声,少年还略显清瘦的身体不能抑制地蜷缩着,似乎被那股大力伤到了哪里,露出强忍的痛苦。 冷冷俯身,那男人看着他:“刚刚夸你聪明,就作出这么愚蠢的……” 就在这时,星赤原本被细线束缚住的四肢,忽然猛然跃起! 完全自由灵动,像是飞翔在空中的小鹰,虽然羽翼不够强悍有力,锋利的喙爪却已足够给近身的敌人致命一击。 带着激荡凌厉的风声,星赤用尽了全身最大的攻击力,手掌为刀,向着眼前危险的敌人脖颈直砍而下。 这是一击必中的攻击,它一定会命中,也必须得命中,否则他就会死!眼前的人能置自己于死地,这一点他绝不怀疑。 抬头的瞬间,他的眼睛正对上那男人忽然变色的眼眸,从幽深的琥珀色,忽然变成了诡异惊人的赤红! 心神一动,可星赤的行动,并没有为这诡异的改变而有任何迟疑,他的手掌,依然继续飞速划下去…… 随着眼眸赤色精光变幻,那男人的嘴角,现出一个细不可查的冷笑。 一团纯正的无色气流瞬间布满他的身边,不知形成了一个气场还是微小的结界,星赤那股用尽全力的攻击,如同击中了一片绵软的,裹着棉花的丝缎…… 没有像常见的一样反弹开,星赤的力量,石沉大海。 伸出一只手臂,那男人巨大的手掌展开抓下!就是那么一只简单的手掌而已,可是星赤却惊骇地发现,无论他怎么闪避,他原本傲人的身形,却完全躲不开那只似乎带着魔力的手掌笼罩。 炙热的感觉,在那只手掌压制住他的脖颈的同时,灵力燃烧起来。 尖锐的刺痛,炙烤的疼痛——仿佛那手掌,是一只烙铁! 完全无懈可击的敌人……被制住的一刻,星赤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凌空一抓,散落在星赤身边的那些五彩符线,被那个男人抓了过来。 三两下,星赤的四肢重新裹上了那些看似无用的符线。和原先松散的捆绑不同,这次的符线紧紧缠绕着他的足踝和双腕。 “居然知道那些符线能够吸收灵力。”那男人的声音越发冷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所以这个少年在出击的一霎,没有动用任何异能。这无疑很冒险,但是他对了,所以躲过了符线的监控。 是靠着人类最基本的腕力,在假装的蜷身下,掩饰他脱开束缚的动作吗? 有趣,真的非常有趣。 “冒个险而已。”星赤垂下眼睫,一副若无其事的口吻。 当然,他怎么会以为,这几根细线真的就是无关痛痒的稻草? 虽然再次陷入狼狈的境地,可看上去,他的表情依旧冷静得不像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原本一时兴起的兴致,终于被浓浓地挑逗起来,强势的男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正因为这个有趣的人类少年,泛起了怎么巨大的嗜血感。 这让他兴奋,不是吗?普通的人类大都愚蠢得可笑,低能得叫人失望。 “你惹火我了。”他俯下身,慢慢拨弄着星赤凌乱的黑发,“我决定收回让你毫无痛苦死去的承诺……” 冷冷地迎着他的目光,星赤并不意外。主动要求前来日本卧底调查的那天起,他就有某种奇怪的,不安认知:也许这一次的任务,没有那么容易全身而退。 可是,为什么自己还要那么迫切地渴望这次的任务呢?无论风教官怎样一再反对,他都坚决地请缨,似乎……内心有种奇异的诱惑,在遥远的地方对他蛊惑召唤。 他凝目看着这魔族之王的眼眸。 还是幽深的琥珀色,犹如不再是刚刚惊鸿一瞥看到的赤红。可是,他确信,就在刚才,他看到了那瞳孔中一抹妖异,迷人,又熟悉的红色! 心里那种奇怪的不安感在扩大。 虽然明白接下来要禁受的,将会很难熬,但是星赤没有想到的是,这种对待会以这样难堪的形式开始。 四肢上除了那些可以抑止灵力的符线,又加上了粗黑的铁链,锁扣被链在远远的几米之外,这下子,就算有再灵巧如簧的开锁技巧,也没办法脱因而出了。 而最让他不安的,是另外一种待遇。 ——他的人,居然被锁在了一张豪华却冷硬的大床上…… 难道是怕这些束缚不保险,所以用这么幼稚的方法,确保他没办法光着身子大摇大摆逃出去? 第二章 头一次,他对自己的状况产生完全不能控制的无力感。 就算只有十七岁,可从有记忆的那一天起,他几乎没经历过任何挫败。 是的,他的记忆是从婴儿时开始的。 他清清楚楚记得,自己在襁褓中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猎血同盟总部那金光闪闪的招牌。 明亮的阳光下,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低下身子,轻轻地,沉默着,把被丢弃在同盟门口的、小小的他抱起来。 这个怀抱虽然很生涩很僵硬,可是,也很温暖啊!所以他张开嘴巴,冲着那个少年嘻嘻地笑起来。 风教官。 那就是后来一直抚养他长大的风教官,虽然那个时候,他还是同盟的一个新进猎人。 那一天,风暖洋洋的,阳光很灿烂,映着风教官那年轻的脸庞,一切都安然美好,可是他还是看到了眼前这个沉默少年眼中微微一闪,晶莹闪烁,像是纯净的泪光。 虽然长大后追问过很多次,可风教官从来都对自己看到他泪光的说法非常不屑。 “几个月的婴儿而已,记得什么才怪。”风教官总是这么嗤笑道,“假如真记得那么小的事,说说看——在你被丢到同盟前,发生过什么?” 这是很能打击星赤的事,因为任凭他想破脑袋,的确想不出来。 就算那一天以后,他的记忆是如何纤毫毕现,但是那天以前的,竟然真的一片空白。 “一定是我一生下来就被丢在那里了,所以我只记得出生后的事。”他每每沮丧地叫,瞪着一脸淡然的风教官,迎上那双永远深沉却清澈的眼睛。 “星赤,记住——你的记忆,本来就是从我捡到你的那一天开始的。” 然后,就是他那简单平淡,却平平安安的成长,十七年。 因为经常要出各种危险而长期的任务,所以,风教官对着嗷嗷待哺的他,并不能做到怎样呵护有加。常常让自己和他一起吃冰冷无味的饭,从来不知道会在天冷的时候叮嘱加件衣服,甚至有段时间,他还被寄养在一家孤儿院里,天天看着窗外,等待风教官完成任务归来,再接他回家。 直到十二岁生日的那天,风教官终于淡淡地问他:假如这个时候让他走,他能不能自立? 虽然心中重重沉下去,可是骄傲的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要被送去的地方,会有一点点温暖吗?他不知道。 在孤儿院里等待风教官来接他的那段日子里,他学会了把心里一切的希望降到最低,这样当微小的快乐来到时,才会放大成幸福的错觉吧? 别的孩子希望的玩具或者拥抱什么的,他似乎从来也没有奢望过,而那时,怎么可以奢望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风教官的地方,能温暖的起来呢? 他早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啊。 所以,被送到猎人学校开始寄宿生活的时候,他很安然。 自己是和一般的孩子不同的,他早知道,也很为这一点骄傲。从小就表现出惊人的超能力,能自如地学习各种语言,无论是体术攻防,还是精神引导术,都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学习到精熟无比。 除了天赋,还有勤奋吧——他是那么想早点站在和风教官比肩的位置,和他一样出任务,迎战敌人! 那样的话,就可以不再被风教官当成一个累赘了吧? 可是,终于有一天,他知道,就算自己再努力,也不会站在和教官一起并肩的位置了。 因为,不知什么时候起,教官的身边,多出了那么一只金毛狐狸。 那是教官的契约兽。一只冷漠而易怒,别扭却力量强大的灵兽。第一次见到那只狐狸,他只是好奇地伸出手去想要摸摸它那好看的柔顺毛皮,就被那只狐狸狠狠猛一回头,差点咬掉手指! “不要当它是小宠物,除了主人,这种灵兽不会服从任何人。”而教官居然笑着,伸手示意那只狐狸到他的脚前,丝毫不顾他已经气红了脸。 而那只桀骜不驯的灵狐,居然甩都不甩他一眼,就那么冷冰冷地冲他露出雪白的牙齿,威胁似的,斜睨了他一眼。那眼光,简直就在看着一个乳臭末干的小孩子! 他讨厌那只嚣张的狐狸……星赤躺在床上,想到风教官和他的契约兽在一起亲密无间、并肩战斗的样子,再一次在心里确定。 更何况,教官看着它的时候,眼光总有点奇怪的样子。 假如说风教官看自己的眼光,还是看一个孩子;而看那只狐狸的时候,那种专注的表情,到底是怎样呢? 那是看着一个可以一起同生共死的同伴的表情吧?可那明明只是一只没有人性的野兽! 那让他如此的不服气。 所以,他才会迫不及待地,接下一个又一个困难的任务,想要证明些什么吧……? 十七岁,他已经十七岁了,而实际上,再过几天,他就要满十八岁了,成人的年纪了呢。 就连一向从来不记得生日这种无聊事情的风教官,也在他这次临行前,认真地说: 等他平安回来,他会送他一件生日礼物,庆祝他的成人。 可是,自己真的还能回去,亲手接过风教官给他的成人礼物吗? 心里有点浅淡的酸楚,他静默地躺着。 时间好像停顿了,被这么锁在这间冷冰冰的房间里,终于敌不过越来越重的困乏,他陷入了沉睡。 直到昏暗的室内忽然灯光大亮,特有的警觉才将他转眼从睡梦中惊醒。 冷冷的光线聚焦在他的脸上身上,赤裸的身体就这样赫然暴露在强光下。只恍惚了那么短暂的一秒不到的时间,他就准确地看向了另一边。 ——那光线的来源旁边,还有一个东西!掩饰得很好,可是受过严格训练的眼,还是一下就辨认出了那个藏着的镜头所在。 监视器?还是摄影镜头? “居然还能安然入睡,不知道这该叫神经坚韧,还是该叫死到临头而不自知?” 门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开了,一股掩不住的异族气息充斥了整个房间,压力骤然增大。 看着魔族之王那双异光流动的眸子,星赤忽然发觉,自己很想念风教官的眼神。似乎冷冷的,其实却很温暖。就连猎人学校里那些很少来往的同学,就连那只总是斜着眼睛看他的狐狸,也比眼前这双眸子要来得叫人舒服。 那双看在自己赤裸身体上的眼神,完全没有人类的那种温暖,而是充满压迫感,还有不可预知的危险。 “害怕地睡不着,难道就会让死的时候,少受点折磨吗?”星赤慢吞吞道。 “我决定收回让你毫无痛苦死去的承诺……”这个魔族之王不久前冷酷无情的话语,犹在耳边,而现在,这个难熬的残忍时刻,终于迫在眉睫了吗? 一段让人窒息的静默,仿佛要刻意延迟对不可知命运的恐惧感。 完全没有预兆之下,锁在星赤身上的那几根锁链,忽然猛然拉紧了! 原先还能弯曲活动的四肢,一瞬间已经被拉扯得笔直,大张着,伸展在冰冷的大床上。随着那锁链的收紧,四周五彩的符线漂浮着,激烈地抖动起来,煞是好看。而铁链也被他大力的动作挣得哗啦乱响,一阵叮冬声。 而那可怕的符在线,传来了一阵阵强大的吸力,像是要把他身体里所有的力量都强行抽走似的,四肢五骸中都被巨大持续的疼痛占满,活活踏碾着他的意志! 细密的汗珠,从星赤的脸上额头,争先恐后地渗出来……赤裸的肌肉轻轻颤动着,他攥紧了痉挛的拳头。 没有浮现出痛苦的神情,他死死咬着牙关,用一种近乎不屑的眼光,若有若无地斜了摄影镜头一眼。 就只有这样吗?那么,来吧! 持续而无法抵抗的疼痛中,他再次看向了那个小小的镜头,心中模糊一动。 假如只是为了杀死他,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还使用监视器,那么……这是一个摄影镜头! 录下他受刑死去的镜头,又会拿给什么人看呢? 难道,这个邪恶的男人是为了借着自己的死,告诫同盟的同伴? 忽然猛然大幅度地挣扎起来,星赤的手指,痛苦地屈了又伸,不能自控般的,颤抖了几下。 几个微弱的,只有同盟高层才能看懂的机密手势,精准地对着摄影镜头的方向。 终于在长久的折磨后,魔族之王冰冷而极具震慑力的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正如星赤猜想的那样,若有若无地对着摄影机的方向:“猎血同盟吧?” 仿佛也并没有打算得到答案,那个声音冰冷地继续:“假如再有人进入我的领地,给我造成麻烦——” 停顿了一下,保证这微小的打断造成了足够的震慑,他道:“就等着和这个人一样,化成宇宙中的齑粉吧。” 随着这句无情的话,四周冷硬的墙壁,忽然四分五裂,齐齐坍塌,就连地面,也忽然塌陷于无形。根本就不存在的房间,根本就是一个虚造的幻象! 巨大的一团火光闪烁着奇异的乌黑和金黄,从床下喷勃而出,转眼吞没了那张大床,凶残地,熊熊燃烧着,静默无声。 叫人不安的静寂只延续了那么短短的片刻,一道身影已经从那团火焰中飞出,去势惊人! 那是星赤的身影,用尽仅剩的微弱灵力护住了全身,借着身上的锁链被那团高温融化的瞬间,他已经跃出了那团邪火的包围! 可是,跃起的身体,找不到落脚点…… 四周一片空茫,原先囚禁着他的房间,早已消失无踪,身体又在往下坠,就像从那座菱美大厦坠入这里一样! 假如再次坠下去,会不会落进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心里有种模糊的灵光一闪,他向着印象中摄影镜头所在的方向,果断扑去。 就算四周都是幻象,曾经存在过的东西,不可能凭空依附在空气里! 指尖触摸到某样微凉的物质,来不及分辨,他紧紧附身而上,将那件事物用力向自己一拽,心中却是一松:不管那是什么,总是一件可以定位的东西吧! “真是热情啊……”嘲弄暧昧的声音响起来,直惊得他一凛。 眼前的空茫忽然清明了,硝烟散尽,热浪退去,室内的一切景物重新回来,可他终于狼狈不堪地辨别出来,自己急切中抓住了什么。 微凉的金属感和暗沉的颜色,却是那个人腰间一条缠着妖异花纹的宽大腰带。被他这用力的一挣勒得越紧,正勾勒住男人那细窄有力的腰线,衬出男性魔族引以为傲的结实胸肌。 没来得及松手,身体已经就势被重重揽进了那个坚实的怀里,牢固的桎梏,狠狠的压迫着星赤。 居然被这样抱在怀里,以对待女人的方式! 胸前一边那个淡褐色的突起,被两只修长的手指捉住了,好整以暇地,轻轻一按。 奇怪而难受的感觉飞快布满上半身,星赤只觉得浑身一颤。那是从没有过的奇怪感觉,十七年来从没尝试的对待! 这算什么?! 直到这个时候,青涩的少年才终于正视到自己这样的赤裸,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脸颊不明所以地一阵火烫,从没有过的慌乱从冷静中冒出了小小的苗头。 “刚才只是一场华丽的表演,我从没指望那样能杀死你。”男人低沉的声音贴近他耳边,引起一阵微小的皮肤颤栗,“更何况,比起杀死你,我觉得有种方法可以从你身上得到更大的乐趣。” 抿着嘴,星赤重新恢复冷静,扭过头去,咬牙忍受着,积攒力气,不要做无谓的挣扎——虽然不太明白接下来的事情,可是不露出怯态,总能多一份对抗的筹码。 “猜猜看,那将是什么样的乐趣,我的小猎人?” 得不到星赤的回答,男人笑得却很愉快,因为那两只玩弄着可怜**的手指,显然已经找到了他所说的乐趣,那双亮如美钻的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羞惭慌乱让他越来越兴奋! 只是稍微用力,男人强大的灵力充满了星赤的身边,压制得他一阵难耐的气短窒息。看着少年的脸颊越涨越红,那男人微微一笑,加快了手指挑逗玩弄的技巧和频率。 果然是脆弱的人类,反应快得惊人呢,他斜起嘴角邪气一笑:只是简单地抚弄这么一下,那形状美好的小小**就已经迅速挺立红肿,简直比以往挑逗过的任何人类女子还要敏感多情——肉体臣服后,离灵魂的屈服还远吗? 不知道,这样倔强优秀的魂魄一旦屈服后,吞噬起来,会不会格外美味? 单手擒住星赤失去灵力的无力双腕,他忽然放开了被他**得硬挺有如小小石粒的右乳,目光闪烁地,看着僵硬地挺直脊梁的少年。 胸膛起伏得厉害,匀称的薄薄胸肌上,因为他的抚弄泛出了半边红晕,红晕的中心,是那朵绽放的青涩花朵,在一片纯净中,显出格外不和谐的淫靡,强烈吸引着目光的焦点。 “你的双腿已经软了,这样禁不住挑逗,那么接下去的事情,你又要怎么迎接呢?” 嗤笑着讽刺,魔族的王者故意给了他一点点喘息的时间,才重新开始继续。 可是,这一次,他触碰的已经不再是上半身。 他的手指,划过了星赤胯下不知何时悄然挺立的某个地方! 猛然惊跳起来,星赤忽然激烈地往旁边闪去。就算是这种狼狈羞窘的时刻,他的身体依然保持了天生的灵活,如同风中随意弯折的野草,柔软,却有无以伦比的韧性! 去死吧!头一次在心里愤愤地骂了一句,星赤的双膝向着男人同样的部位狠狠一顶,带着风声。 所有的力气再次击上了棉花,被吸收力量的滋味是如此无力。 挡住星赤再次顶过来的坚硬膝盖,男人的眼神,变得更加深沉暧昧。 “别着急,很快会让它碰到你,我只怕你待会儿会抽泣着,哀求我早点把它拿开去——从你身体里。”反手将星赤压在了不远处的床上,那一瞬间展现的速度和力量,是人类不能比拟的魔族之力。 束缚拘铁链相符线,很快再次锁在了星赤的身上。 没有立刻开始什么实质上的羞辱,男人先是欣赏了一会少年张开四肢,**尽露的美态,才悠闲地靠近了他。 “我的名字,叫奥伽。” “难道不是直接叫魔鬼吗?”星赤冷笑,一向淡然到有点冷僻的性格,显出了尖锐来。 并不因为他的挑衅生气,奥伽优雅的嘴中却忽然吐出让星赤瞬间惊怒羞惭的话: “我将是你生命中第一个占有你的男人,不出意外的话,也将是最后一个。” “……”紧紧咬住嘴唇,星赤冷冷瞪着他。 奥伽笑得更加愉快,却放低了声音:“所以,无论是高潮着尖叫的时候,还是临死前诅咒着我的时候,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 星赤的嘴唇,在他的手袭上那处要害时,死死咬紧了。 正如先前展示出来的那样,他的身体,虽然明显缺乏性事的经验,但却敏感得超过了普通的少年。奥伽几乎是愉快地,看到那不知所措的**很快**,形成美好的形状。 “很奇妙对不对?”他加快了手指抚摩挤压的频率,低笑,“我猜你在猎人学校里学到过各种忍耐坚持的方法,可唯独这种,一定没有老师教过。” 喘息渐渐不能压抑,星赤的脸色,终于开始变得奇怪。 那布满全身,叫人忍不住要颤栗**的感觉,那雪崩一样迅速,越积越巨大的热度,那想要某种更大更激烈刺激的渴望……到底是什么?情欲吗? 可是,自己懵懂地明白一点的情欲,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欲望这种东西,不就是寂寞好奇的时候,自己安慰一下自己吗?那是舒服的,自我的,寂寞孤单的时候,会给训练过度的身体带来适当的安慰。 假如真的如自己一直认为的那样,可现在身上的这种可怕感觉,又是什么呢? 这种叫人用尽意志也似乎要渐渐迷失的感觉,到底是怎样呢? 虽然依然咬紧了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可是浑身还是渐渐狂乱地颤抖起来,羞愤、混乱、发热、电击般让人一波波攀上某种极点的混合感觉,已经侵袭到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就在已经觉得再也无法多忍受一分一毫的时候,紧绷到每块肌肉都痉挛着的臀部,被抬高了。 某种凉滑的液体,被涂抹上了后面那自己也从没触摸过的禁地! 震惊地猛然扭头,星赤眼中的强自镇定,终于被一瞬间流露的惊恐代替了。 真美,这不再晶亮却变得水汽朦胧,愤怒羞惭的眼睛! 是就这样把他从美好的欲望中残忍拉回来,打入不能释放的深渊呢? 还是仁慈地让他先尝尝极乐的销魂,好让马上到来的调教显得游刃有余而优雅? 在心里犹豫了那么一下,奥伽看向了正在他高超技巧下渐渐失神的少年。那样一张强忍着,不肯让欲火焚烧尽最后一丝理智的脸孔,达到高潮时该是什么样子呢?这太让人好奇了,不是吗? 嘴角浮起一个淫邪的笑容,奥伽终于决定,选择后者。 直视着星赤死死盯住他的目光,他慢慢地,无比坚定地将有力的手指,伸进了那处**的,拚命紧缩着,企图逃避这悲惨命运的通道! “呜……”颤栗地微弱叫了那么一声,星赤紧咬着的嘴巴,张大了。 这才是真正要面对的痛苦和屈辱吧?他早该知道,这之前的那种,只是一个邪恶的诱饵! 一根手指而已,何况是这种经过润滑的进入方法,居然反应这样激烈吗? 奥伽几乎愉快地想要笑起来。这神经强韧的人类少年,根本不会为了这一点点痛苦而发出那种示弱的声音。那么只剩下一种解释,那**,是因为强烈的刺激罢了。 没有放开另一只手在星赤**上的殷勤照顾,他的手指,冷静地继续扩张,强硬地挤入了更加深、更加没人探索过的地方。 柔软,火热,带着未经人事的少年身体内部特有的触感,奥伽惊奇地发现,自己似乎有点迷失在这场本该目的单纯的性爱游戏里。 这场游戏的目的,本不是只是为了屈服一个人类的灵魂,好让这个灵魂被吞噬时,更加鲜美而已吗? 他清楚知道这样的魂魄被他的灵力强行拉出身体,吞咽融入身体的那种绝美快乐,那是魔族生存中最美好的体验。 让每个被饥饿和忍耐逼得快要崩溃的魔族子民从此可以尝上这种无上的美味,重新回到远古前魔族横行,肆意纵横于人界的时代,这种美好的前景,更是每一代魔族之王乙中从不曾放弃的梦想。 而眼前这个小小的人类少年,充其量,不外是个这场人类劫难中无数的牺牲品之一吧! 冷冷想着,奥伽眼中少许的迷乱,已经消失无踪。 手指辗转,他已经冷静地找到了某处足以让所有男人丧失理智的一点。毫不留情地按上了那个小小的突起,他看着身下被桎梏的少年猛然哆嗦了一下,瞬间僵硬得如同魔族神殿中古老的千年石像。 “奇妙吗?我保证这只是开头,后面的滋味比这强烈千百倍……”奥伽轻轻引诱着,看着星赤微红的嘴唇被咬出的血丝染上一丝艳丽,“可是你可以决定是继续还是停止——假如你肯屈服地求我的话。” 没有等到回答。这不意外,情欲的力量纵然巨大,但对于一个初经性事的少年来说,要他立刻开口说出**的索求,的确有点强人所难。 不过,时间还长,不是吗? 微微一笑,奥伽加快了双手挑逗的强度和力度。越来越紧密的按摩,越来越高亢的刺激,越来越淫秽的逼迫! 身体快要燃烧起来了,像是失水以后,再被放在熊熊火焰上炙烤的鱼儿。浑身都有细密的汗珠争先恐后渗出来,欢快地亮着情色的光。头脑中一片空茫的混乱,星赤感觉到那种让他疯狂的感觉积累到了顶点。焦灼、抽搐,伴随着雷电击中般的震撼,还有不愿承认不愿面对的快感。 眼前一片空白,他猛然伸直了颀长的四肢,柔韧的身体曲线绷得近乎痉挛。 他微微眯着的失神双眸,就在这高潮的一刻,忽然,起了某种奇怪的变化! 微红,转眼变成了赤红。似乎是因为这不能忍受的强烈刺激,而使得那双和普通人原本一摸一样的眼眸,改变了本色! 艳丽的,纯正的红色! 和奥伽刚才发怒时,调动灵力那一刻眼睛的颜色,何其相似。 不、不是相似,而是完全相同的颜色。不仅仅是色泽的酷似,还有那种妖异而邪魅的光芒。 忽然完全停下了手指的所有动作,奥伽惊疑无比地,紧紧盯着星赤的眼睛。 从高潮的余韵中刚刚醒来,星赤的眼神,迎面对上了他。 似乎微微一颤,星赤猛然把眼睛死死闭上了。 他清楚知道他的眼眸发生了什么改变,而他,想隐藏这种改变! “睁开眼。”奥伽冷冷提醒,“你以为闭上它,就能掩饰?” 眼睫微颤了一下,少年慢慢睁开了眼睛。 仔细审视着那妖艳的红色渐渐变淡,奥伽的眼神,不再淫邪嘲弄,变得深沉。 “那是我们魔族的眼睛。” 淡淡一句,却如同惊雷一样,震得星赤的脸色,瞬间变白。 慢慢平息体内情欲,星赤沉默了很久,才转开头,淡然开口:“有灵力的人类,身上都会有各种异相。” “所以?” “所以你的眼睛假如没瞎,就应该能看出来,我身上没有一丝魔族的特征。”星赤的声音忽然变大,激昂愤慨,“我是一个百分之百的人类!” “是的,你当然不是魔族的人。”奥伽冷冷道,“可百分百的人类……倒不尽然吧?” 恶狠狠看着他,少年的神态,无比倔强。 “星赤,星赤,很动听的名字。”奥伽的声音带了一点嘲讽,悠然发话,“在我们魔族的传说里,有魔族不甘心地死去时,天上就会有颗星星化成红色。你的名字,看上去和魔族颇有渊源呢。” “我的名字,是人类起的!”星赤忽然大吼。 “哦?是吗?”奥伽的眼神忽然变得邪恶,步步进逼,“那么记忆呢?难道你的记忆不能帮你想起,你遇见那些人类之前的事?” “没有什么以前。我记得清清楚楚,我生下来,就是在人类的身边!”星赤一字字地咬牙。 为什么?为什么要回答他?难道心里的那种感觉,是疑惑和害怕吗?他心底一颤。 忽然狂笑起来,奥伽神态傲然。 “还想和魔族撇清关系吗?你知不知道普通人类的记忆都是从三、四岁开始,而你,居然清楚记得刚生下来的事?”他慢慢逼近,不容星赤的眼睛躲闪,“星赤,任何人类都有父母。你呢?” 良久的沉默后,星赤齿缝里蹦出四个字:“关你屁事。” 不赞同地摇摇头,奥伽微笑,已经怒到需要口出恶言了吗? “我的人类小猎人,你的心已经乱了。”他邪恶地引诱,嘲讽地加重了“人类”二字,“你猜,你那明显的魔族特征,到底缘自怎样一段不纯正的血缘?” 没有得到回答,星赤的眼神冷漠疏离,似乎根本不屑于他的问话。 冷笑一声,奥伽眼神一厉,忽然地,并指如风,右手做了一个古老的结印,猛然向着他的眉头正中疾点而去! 大惊躲闪,被限制的身体却狼狈不堪,星赤眼睁睁看着那根利剑般的手指,按上了他的额头。冰冷刺骨,一股尖锐的刺痛转瞬扩大,在他的脑袋里左右冲击,似乎想要找到途径,侵袭进去,再找到什么被尘封的东西,大力撕开。 “我来帮你吧。帮你找回记忆。”奥伽的脸放大了,金属般华丽的声音却变得空洞遥远。 第三章 五色斑烂的光,在星赤眼前倏忽呈现,流动的场景,像是一幅幅陈旧的油画,带着浓墨重彩,以缓慢的速度在他眼前展开。没有声音,只有画面,像是遥远的默片。 初到人世睁开眼睛,面前那美丽动人的女子,一样赤色的瞳仁,晶亮透明。小小的下巴有点倔强,还带着少女的弧度,可眼睛里的光芒,因为母性而温暖俏皮。 那是他的母亲吗?温暖的臂弯抱住了自己,近在咫尺的她的脸颊,有泪。 原来自己接触到的第一个怀抱,还是他的母亲给他的。微微笑起来,星赤忽然想流泪。 被背在妈妈的背上,一路颠沛流离,赶向远方。 沿路的风景,从魔族栖息的古老森林,到人迹渐渐熙攘的城市。 混沌中,画面忽然变得支离破碎。似乎是郊外,朝阳下长着深深野草的田野。 这个场景,那么的熟悉! 不安的情绪蔓延开,他蓦然警觉,这个夕阳的场景他已经在以往的梦境中,出现过无数次。 对面那站在母亲面前,对她亮出武器的少年,是谁?! 幼小的,只能伸伸小手小脚的他,被魔族女子放下了,搁在一边。漫天刀光飞起,她飞身向着那个少年扑去,血红的眼眸中恨意弥漫,像是冰雪覆盖大地。 而那个少年,一脸悲愤冷漠,看着他的母亲。画面里没有声音的,可是他们身边的树梢在大幅摇摆,黄叶簌簌而落,萧索无比。他们在说什么? 那么远,他听不见!星赤的心,在焦躁不安地疾速跳动,看着画面中小小的自己,看着那个少年终于转过身,美丽的朝阳忽然有了残阳般的血色,映着他熟悉的脸。 是他。 十七年前,年轻十几岁的那个人。 书面抖动起来,星赤眼睁睁看着母亲的背影忽然向着少年扑去,而他也愤然拔刀,纵身相迎! 原来他过去的武器,是刀啊……自己居然一直没有见过,也不知道? 电光石火,白驹过隙。虽然画面一直静默无声,可星赤觉得自己,清清楚楚听见了最后一刹,那把冰冷刀锋划过母亲脖颈的声音。 鲜血喷溅,细微如好听的风声。 不远处的自己,只能颤巍巍伸出手去,向着血腥飘来的方向,大声哭喊着。 而那个少年,听见他的哭声,似乎悚然一惊。慢慢回过头,他踏着冷冷残阳之光,向他走来。一步、一步。 拨开他掩藏着他的深草,黏着血迹的手臂,把他抱起来,交到重伤倒地的魔族少女手里——是那个少年。他的眼睛看到自己时,是什么表情?震惊、惊疑,还有迷惘和不知所措。 重伤倒地的魔族少女——他的母亲,依依不舍地看着他,微微一笑,凄苦却安详。 转过头,她失血的嘴唇开合着,向着那个少年说着什么。 他们在交谈什么?!星赤苦苦地想要听清,却徒劳无功。 母亲终于再次回头,伸出沾染了血迹的手指,向着自己的额头点来,冰蓝色的光芒闪过,烙在眉间。封住了他的记忆。 叫不出来,像是被梦魇压住了,动弹不得。 繁杂的画面,不再连贯的情节。 最后一幕,是温暖的金色阳光下,渐渐冷却的,母亲的身体。还有旁边静静伫立,神情悲伤茫然的少年。 *** 猛然嘶吼一声,星赤从强行被封印的记忆里惊醒。恍恍惚惚的,他浑身冷汗。 奥伽忽然发现,这个一直坚强骄傲得像块硬玉一样的少年,眼中的灿烂眸光,已经黯淡涣散。 看到了什么,能让这样一个人有这么大的转变?他忽然很好奇。 “那是你被封印的记忆。”奥伽轻声道,留神观察着他的表情。 “……”星赤沉默良久,终于涩声道,答非所问,“你说的对。我的母亲,是魔族。” “哦。”奥伽并不奇怪,“谁封住了你的记忆?你的人类父亲?” 这不难理解,人类和魔族的混血,作为人类的那方血亲,或许会觉得这个孩子的血脉是一种羞辱的存在,所以干脆抹去了它。 人类的父亲? 星赤浑身一颤。复苏的记忆里,除了那个少年以外,没有任何男人的画面。生下来的第一眼,就只有母亲温柔宠溺的眼波。而那个人和他的母亲? 不、不会,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睛,没有爱意,就算是一点点爱恨交织的眼神,也没有。 而他,为什么要杀了他的母亲?! “没有,没有!我没有父亲!我的母亲,是被人类杀死的!” 他的身体,慢慢颤抖起来,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而几乎同时,缠绕在他四肢上的符线,已经感应到了他在痛苦中无意中溢出的灵力,猛然漂浮晃动着。 大叫一声,星赤措不及防,被那霸道的吸力震得猛跳一下,疼痛排山倒海,再次袭来! 痛苦地挣扎着,他想要举起手来抱住正在作痛的脑袋,可是,那些霸道的符线牢牢限制了他的行动。**一声,星赤颓然地被迫放松。 察觉到他的异常,奥伽皱起了眉头。向着星赤伸出手去,牵起符线的一端。 红光如电,符线寸寸断裂,声如裂帛。随手解下身上的长袍,他亲手裹上星赤的身体。 “……”星赤从疼痛和恍然中回过神,望着他。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很诱惑。”奥伽邪气一笑,暧昧地弯下腰来。“你不介意这样总是光着身体?” 看着星赤的脸色闪过一丝羞恼,奥伽出乎意料地,没有再挑逗他。转身向门口走去,他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四壁:“我给你一点时间,让你想清楚一些事情。” 室内密闭,可黑色的大氅却猎猎而动,在他高大的身后无风自扬。就在他走近房门的一霎,暗沉的金属门自动无声弹开,室外,一团飞舞的魔蝙蝠无声地聚集在他的肩头,形成一个飞翔状的羽翼。 没有嘈杂的尖叫,只有井然有序的臣服和敬畏。一张张孩童般的小脸齐齐看着门里的星赤,分外诡异而邪气。 “它们是很可爱的小宠物,是不是?”微笑回头,奥伽肩头的魔蝙蝠羽翼悄然一动,张开了。 心中一阵恶寒,星赤只来得及看到那团魔蝙蝠的惊鸿一瞥,金属门已经无声合起,阻断了他的视线。 哦!他宁愿面对一千种一万种魔物,也不要面对那么一种长着人类小脸的东西! 颓然松懈下来,星赤慢慢重新躺回身后的大床。 四周深灰色的墙壁,寂静的樊篱。虽然压抑,可少了那个人的存在,却仿佛忽然变得宽松了那么一点。 闭上眼睛,那些支离破碎,却怵目惊心的画面就像飞速倒带的哑剧片,在他眼前再次轮回浮现。长久的静寂后,他忽然一跃而起,举起攥紧的拳头,向着身边坚硬如铁的墙壁狠狠砸去!一下,又一下!很快,他的拳头已经鲜血淋漓,可是恍若不知疼痛,他依然固执而疯狂的,继续着那单一的发泄。 不知多久,他脸上的疯狂终于慢慢变成了沉痛。无力地斜倚在被自己的血迹染得一片赤红的墙边,他任凭自己的身体,滑落下来。 一起滑落的,还有两颗微凉的、无声的泪滴。 *** 吸血鬼——族所在的地下王城。 辉煌华美的王宫,似乎比往日少了些闲适的气氛。王宫专用的议事厅里,璀璨的水晶灯彻夜长明。 圆形的黑色沉香木桌前,一众血族的贵族们正团团而坐。 “陛下,早在您回来继位之前,你的哥哥菲利陛下就已经决定,和现任的魔族之王奥伽陛下连手,重返人界。”面容苍老的海因克伯爵恭敬地道,凝视着原来的二殿下菲克斯。 哦不,这个柔弱而温和的小王子,如今已经不再是殿下了,自从地下王城原先的菲利陛下被那个该死的人类封印以后,他的弟弟已经被推上了新王位。他在心里纠正自己。 “我知道,刚才卢西亚子爵已经提醒过我了。”菲克斯陛下点点头,金色的发丝在水晶灯的反射下,闪着好看的光泽,虽然有着血族天生的苍白脸色,可那脸颊却因为实在太年轻,而泛出一种温润的色泽,像是精致名贵的白玉一样。 虽然血族们都有着悠久的生命,但是眼前的血族新陛下,的确只有十几岁而已。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海因克伯爵端起手边装满殷红血液的酒杯。 他想起几百年前,自己曾经也有过这样年轻精致的容颜。而如今,他的容貌虽然依旧优雅无瑕,可眼睛里的苍灰色,却不可避免地出卖了他的年纪。或许多喝点充满活力的人类鲜血,能延缓一些这种心灵和眼睛的衰老?他忽然有点恍惚。 轻吮一口唇边的血液,他尖利的獠牙在猩红的浸染下,微微闪着象牙般的光。 “所以,我们都觉得应该尽快给魔族的使者一个回复,请他转告他们的王,我们血族很乐意在他的计划中,助他们一臂主力。”另一个年长的伯爵道,神态颇有点傲慢。 “不,我并不赞同。”神情一直温和腼腆的小吸血鬼之王开口了,声音依旧柔和,却很坚定。 在座的伯爵和亲王们,都有点愕然。 “为什么陛下?这可是您哥哥原先的意愿!”一边的卢西亚锐声道。 静静看了他一眼,菲克斯道:“我已经在昨天的议会上说明了我的意见,还要我再说一遍?” “这!”有点语塞,卢西亚子爵压下眼中的愤然,忍耐地道,“陛下,我们都明白您太善良,不愿意在人界大开杀戒。可是,您也应该为我们的族人多想一想。您知道,人界有多么充足的食物,有多么质量优良的鲜血!” “地下王城里的食物并不是不够。”菲克斯淡淡道,“我们豢养的人类,已经能提供我们生存所需的一切血液。” “哦,那不一样!”卢西亚再次大声反对;“你要是尝过了人界那些在阳光下生活的人类的血液,就会觉得地下王城里这些病弱的人类贱民的血,再也无法下咽!” 抬头看了看他,新陛下的幽蓝眼眸,安静淡定,深不见底:“卢西亚子爵,您应该知道,按说我们是禁止私下离开结界,去人界猎杀的。” “啊,是这样。”卢西亚子爵一怔。 “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人界的那些人,鲜血是这么美味?”菲克斯垂下头,轻轻玩弄着手指上硕大的血灵宝石王戒。 议事厅里的气氛,一时变得有点微妙的尴尬。私下里,的确有很多贵族喜欢偷偷跑到人界去找点小小的刺激,在血族的贵族们之中,早已是心照不宣的游戏。 微微咳嗽一声,海因克伯爵微笑了:“陛下,那条法律,只是名存实亡的东西。原先的菲利陛下,也并不真正严令禁止贵族们这点小小的消遣。” “可是如今——”神情恬静的小吸血鬼之王终于抬头,幽蓝的眼睛一一扫过议事厅里的所有人,声音温和,但却一字字清晰可闻:“我才是这个地下城里唯一的王。” 看着众位贵族的脸色都露出了惊诧,他礼貌地站起身来,接着道:“所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会再更改。很抱歉我没有听从大家的意见,可我认为,这是稳妥而正确的决定。”他站起身来,安然地向外面走去,不再回头看一眼。 面面相觑,众位贵族们忽然发现一件事:这个清秀瘦弱的二殿下的背影,居然似乎有种王者的气势散发出来。 沉默了一阵,年轻的卢西亚子爵抚摸着自己的断臂,愤愤开口:“什么唯一的王?! 要不是菲利陛下被那个该死的人类封印,这里哪里轮到他说话!” “哦,您不能这么说——”他身边的莱默亲王慢吞吞开口,“毕竟他有着尊贵的皇室血统。”转头看了看一直不动声色的海因克伯爵,他发问:“您怎么看,难道我们就真的不再试试劝说陛下?” 仰头将酒杯里的残血喝尽,海因克伯爵灰蓝的眼眸中,有丝精光:“菲克斯陛下还太年轻,难免会作出错误的判断。这就需要我们这些年长的人帮他作出更正。” 他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在座的贵族们:“我们完全可以把魔族的使者请来,请他代为转达我们血族里大多数人的意愿,真正的,正确的意愿。不是吗?” 缓缓行走在皇宫的后花园,菲克斯转头看着身边的侍卫长默奈尔,苦着脸:“老实说,我刚刚真的很害怕那些贵族们一起鼓噪起来。” “他们不敢的。”简短地回答,默奈尔道,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年轻的陛下。月光照在他瘦削而坚挺的鼻梁上,投下坚毅的阴影。 “可他们心里不服气。”菲克斯愁眉苦脸的,这个时候,他脸上强装的老成持重才敢稍微松懈,露出原本的孩子气来。 默奈尔点点头:“除非菲利陛下在这儿,他们也许会真心的服从他。” 菲克斯清澈的眼神,暗淡了。 “是的,哥哥那么优秀的人,才应该是这个地下城里真正的王。” “哦,不。”有点迟钝的默奈尔这才察觉到自己的话不妥,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您做得也很好,真的。” 没精打采地摇摇头,菲克斯望着头顶朦胧的月光。 “哥哥在人间还好吗?泽呢?”他低声问身边忠心的侍卫长。 “他们……”默奈尔垂首想了想,终于决定如实回答,“泽王子似乎不很适应人界的生活,他现在依靠从人类的医院里偷冷冻血浆为生。而您的哥哥菲利陛下,他也依然被封印在泽王子胸前的血灵宝石里。” 菲克斯的心里,一阵刺痛。哥哥难道就这么永远不能脱困而出了吗? 那个强势的人,被困在那块小小的宝石里,有没有每日每夜,都痛苦不堪,几欲发狂呢? 他的心里,会不会恨死了泽? 泽……那个骄傲却温柔的人啊。他微微叹息,想起了哥哥成人礼的那个晚上,泽被带到刑台上的情景。当着所有人的面,哥哥强行绑住了泽,用他尊贵的獠牙,疯狂而热切地,向着泽的脖颈狠狠咬了下去。 鲜血飞溅,血族新生。当泽从死亡边缘复生,变成了一个吸血鬼时,他就再也不打算原谅哥哥了吧? 而终于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血族的泽,又怎么可能在人界生活得如鱼得水呢?他是那么善良,那么不懂得保护自己啊。假如说原先还有哥哥会保护他,那么现在,无疑他得学会怎么自己保护自己了——人界并非乐土,起码,很多人类的猎人能够轻易对他们血族造成伤害。 希望泽不要像自己一样,一出去就碰到吸血鬼猎人才好! 脸悄然红了,菲克斯咬着嘴唇,有点恍然。那个人类猎人…… 咳嗽了一下,他结结巴巴地,低头问默奈尔:“那个人类猎人,有没有……再接着,追捕我们地下城里溢出的吸血鬼们呢?” 愣了一下,默奈尔摇摇头:“您是说那个叫莫飞的金牌猎人吗?我不知道。”看了看菲克斯的脸,他小声问:“陛下,需要我出去一趟,帮您打听他的消息吗?” “哦,不需要!”涨红了脸,小吸血鬼陛下窘迫地慌忙摆手,“我只是随口问问……” “陛下,忘了那个人吧。”默奈尔忽然道,“人类的生命只有几十年,爱上他们,我们血族要承受很大的痛苦。是罔顾他们的意愿,把他们变成同类?还是尊重他们,看着他们在自己身边,过了短短几十年,就很快老去死掉?!” 他一向安静沉稳的声音不知为什么,有着不寻常的紊乱:“您看看您的哥哥,他和泽王子,就只能成为那样的怨偶!” 菲克斯转头看着他:“默奈尔,假如你爱上了一个人类,你会怎么选择呢?” “我一定会让他自己选。”默奈尔坚定地回答,“可您爱的那个人是吸血鬼猎人,他绝不会愿意被您变成血族的!” 微微笑了笑,菲克斯的笑容忧伤得像是微凋的蔷薇花:“我明白的,默奈尔。” 转身向自己的寝宫独自行去,他柔和的声音轻轻飘荡在月色下的花园:“可是,我还是不想忘记他。” *** 宽广宏大的魔族宫殿。 四壁上,暗色的油脂劈啪响,在头骨做成的灯盏里燃烧。高高在上的王座后,不辨面目的堕天使画像冷冷在上。 奥伽站在王座边上,看着下方屈膝行礼的使者,眼睛里隐约跳动赤红的火焰。 “血族现任的吸血鬼之王,居然拒绝了我的提议?”他冷冷问。 “是的陛下,正如您所知的那样,现在继位的是原菲利陛下的弟弟,菲克斯殿下。他是个胆小怯弱的人,很害怕杀戮和鲜血。”使者恭恭敬敬地做答,面容在彤彤火光中隐约闪现。 他身边的几位魔族长老,都皱了皱眉。 “不过陛下,实际上有很多拥有实权的血族贵族们,对我族的提议很感兴趣。”那个使者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细羊皮的文书,递到了奥伽面前:“这是几位伯爵和亲王联名给陛下您的书信。” 鲜红的印记封在封口处,隐约透着妖邪诡异的光彩。 以血封缄,血族一向的作风。 奥伽接过书信,草草看了一眼。淡淡一笑,他把书信传给了下方站立的几位魔族长老:“你们怎么看?” 下方的长老中有人上前一步接过那书信,满头金黄的长发东在脑后,若不是隐约泛着绯红的邪性眼睛,简直和那些欧美街头的白人青年并没有两样。 “陛下,这听起来似乎很不错。”魔族四大长老之一的阿尔丰微笑,唇边露出微笑的表情,“那个菲克斯二殿下看来只是个傀儡而已,我们完全可以绕开他。” “这的确正是个契机。”旁边的暗色光影里,长老伍德苍白的脸颊上炙热的眼神散发惊人的热力,“血族里有的是热爱鲜血的贵族们,他们和我们一样,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进犯人界。” 是的,血族和魔族本都是暗界现存的最庞大势力之一,假如能够连手,无疑力量会增大许多。 “陛下,假如这次对人界的突袭成功,血族和我们的利益分配会不会有问题?”另一位长老小心地发问。 阿尔丰笑了起来,拂了拂额边的金发:“利益?我们魔族要的是人类的灵魂,他们则喜欢鲜血。这难道不是互惠互利的事情?” “你错了。”奥伽看了他一眼,“别忘了人类的人口数量并不是无穷尽的。” “我们魔族的人数并不多,人类的繁衍速度完全跟得上我们的食用需要!”伍德的声音响起来,听上去急促激动,却没有热情的意味,只有嗅到血腥的亢奋。 愚蠢而激进的家伙。奥伽冷冷看了他一眼。 “吸血鬼一族在地下王城里蛰伏了几百年,一旦回到人界,恐怕会有很多吸血鬼会忍不住陷入鲜血带来的狂欢——假如他们不能控制反哺的规模,搞不好,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类会被变成吸血鬼。”另一个年纪稍长的魔族长老道,“到时候血族的势力势必越来越大。” 他转头看着奥伽:“陛下,您觉得?” “无论如何,我们必须联合他们才能有胜算。”奥伽抬起手,将那封散发着鲜血味道的文书重新接回来,玩味地嗅了嗅,“人类里有太多具有超能力的人,无论是吸血鬼猎人,还是有驱魔力的通灵者。” “比如说,前几天落到我们结界下面来的那个人类小猎人。”愉快地笑起来,阿尔丰绋色的眼睛眯成一道弯弯的细缝。 魔族之王的脸上,露出了某种高深莫测的表情。 “人类?倒不见得呢。”他淡淡道,唇边有丝笑意。 第四章 陷入这个混沌的异度空间有多久了,星赤只有一个大致的概念。 四周安静地没有一点杂音,就像是小时候被风教官暂时寄养在孤儿院里,那些个夜晚一样。 手掌上破掉的地方血流已经停止了,他呆呆地望着头顶灰色的天花板,身体的姿势很久都没有改变一点。 直到耳边终于有什么微微一响,他才警觉地看向了门边。 那是什么?他的瞳孔猛然收缩! 那扇几乎和墙壁浑然一体的金属门上,出现了一道圆形的弧线,弧线越来越大,很快形成一个正圆,嗡嗡的轻响并不能掩盖来人强行进入的意图——有人在外面用某种器件,在切割着这道门! 飞身扑到门前,星赤的动作轻灵无比。直身屏息,贴在了门的后面。 那道不知材质的金属门,赫然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大洞,外面一片静默,没有人进来。 星赤的心,却跳得很快。 一道黑色的矫健身影,忽然平平地,从那个大洞里纵了进来,如同海面上突然跃出水面的鲸鱼,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无声无息,却又来势惊人! 几乎在同一时间,星赤也已经出手。揉身上前,他紧紧贴住了来人,手掌劈开凝滞的空气,像是一把锐利的刀一样,斩向了对方的颈间。 没有回头,可来人的脑后却好像长了眼睛,身子猛然下沉,手臂微抬,转身迎向了星赤的掌刀。风声激荡,眼看着无形的灵力就要交错厮杀在一起。 可两个人的攻击,在看对清了对方以后,却都同时停在了半空。 “星赤!” “风教官。” 青铜的面具下,那双永远不会认错,从小就熟悉无比的眼睛。沉稳谈定,总是没有太多表情。 怔怔看着眼前的人,星赤浑身僵硬。 “你没事吧?还能动吗?”简短地扫视一眼他身上隐约的伤痕,风教官伸手拉住他,“跟我走。”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低低问。 “同盟接到了魔族之王送来的录像带。”风教官的声音没有变化,可星赤却明显到,他的手掌猛然一紧,怒气隐约透来。 自己被绑在床上,看上去被烧死了的那段录像?星赤抬头,黑漆漆的眼睛静静望着他:“所以教官就赶来了吗?” 看他一眼,风教官似乎很奇怪他的问话:“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在这里?” 似乎不欲再耽误时间,风教官向他伸出手:“我带你走!” 被动地被他拉住,星赤默默地,从那个被割裂的门洞里钻出来。 门外的景象,让星赤愣了一下。 曲折的,迷宫一样的长廊,氤氲的黑色雾气沉积在长廊的每个转角,厚重得像是隐藏着无数吃人的魔兽,在那些雾气的深处,张牙舞爪,择人而噬。 “冲过去!”他低喝一声,拉住星赤的手,身体忽然拔高,向着最近处的一处回廊冲去! 走廊尽头,没有路。一团浓黑的沼气,赫然充斥在两人的眼前。而两边原本隔得很远的夹壁,也忽然变窄了,越来越近地逼向了他们。 “你看出来什么?”风教官猛然停下脚步,问向身边的星赤,就像在猎人学校里进行一场平常的考试。 打起精神,星赤扫了一眼,淡淡道:“幻相而已。” 风教官面具下的眼睛里,似乎露出一丝微微的,满意的笑意。 “那么,走吧!” 星赤抬起头,望向他。两个人一起同时纵起,像是一对蹁跶飞在空中的大鸟,向着那团黑雾的正中,决然冲去!仿佛是黑色的利箭刺开了同样暗沉的黑夜,他们的身影一起消失在看似没有出路的雾气里。 又湿又重的感觉,贴在身上。像是污染严重的大城市中心的重尘,又像是海水中无所不在的、流动的水。星赤深深吸口气,感觉到四周的压力越发浓重。 脚地下的实地踩上去绵软而不好借力,只有握住他的那只手,是温暖坚定的。 “风教官。”他低声道,脚下尽力前冲。 “嗯?” “你难道不怕跑来,找到的是我的尸体吗?” 手中的那只手掌,有那么一瞬握紧了。风教官的声音平静地没有波澜:“你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我相信。” 两人的周身,就在这时,忽然同时感觉到了一股蠢蠢欲动的魔力在他们的脚下慢慢涌动,邪恶而跃跃欲试。 不好,他们的行踪被发现了。 风教官皱眉,用力握紧星赤的手,“跟紧我,别走散。” 脚下的土地,忽然大幅震动着,一道道异类的气息在震动中翻涌而出,无数低等的魔族从地下现了身。闻到鲜活的人类的气息,那些触手和牙齿兴奋地,争先恐后露了出来! 一道耀眼的紫色光华从风教官的手中,猛然划了开来,宛如凶猛的灵蛇,怒吼着在星赤和他的身边划出一个圆圈,火光劈啪圆圈附近的魔族哀声尖叫着,鲜血和血肉齐飞,转眼重新退回了栖身的地下。 “快走!”抓紧这瞬间的机会,风教官拉着星赤,毫不迟疑地对准一个小缺口飞奔,速度几乎超越了星赤所能跟上的极限。 无数的低等魔族在他们的身后,很快再度聚集,喧嚣扑来。 用尽力气狂奔,星赤忽然感到自己的体内,有种奇异的能量,陌生而且古怪。 自己的灵力,按说已经被吸走破坏得差不多了,可是现在,他却明显感觉到有源源不断恢复的迹象。不同于原先体内的那种丰厚纯正,却有种霸道而狂躁的感觉,在他的身体里四处奔走,有如奔腾的烈马,湍急的怒滔,一点点聚集。 那是什么?什么时候起,自己身上有了这样一种能力?心中一惊,他脚下一滞。 这短暂的停顿,却已经给他们带来了危机!星赤脚下平整的土地,忽然翻滚着裂开一个窄缝,暗红的黏稠物从缝里倾泄而出,黏住了了他的脚。 惊叫一声,星赤和风教官原本紧拉在一起的手,终于被迫分开! 远方,一个身影携着风雷之声,狂袭而来。赤红的、魔族的眼睛,金色的长发激荡飞舞,一个高等的魔族! “留下来吧,魔界结界之下,还没有人能全身而退。”长老阿尔丰笑眯眯的,绯色眼睛中的邪气跳动如俊美的鬼魅。 合掌,结印,那双修长的手再次张开时,一团碧绿的幽火已向着足不能动的星赤恶扑而去。 一边,冷眼不言的风教官,忽然和他一起动了! 薄唇微动,急促无比,听不清音节的符咒从他口中疾飞出来,像是吐出了一串有形的物体。一道紫色的强光耀亮四周,正面拦住了阿尔丰攻击星赤的那团幽火。 “噗哧”一声,如同火炭掉入冰水,两道灵力凝结的火光,同时湮灭。 而就在这时,星赤也已经动了!没有人看清他如何摆脱那片黏稠的暗色黏液,他矫捷灵巧的身体,赫然已飞在空中,单手为刀,已经向着阿尔丰斩去。 看似简单的反击,却在阿尔丰的心里,掀起了震惊的波澜。怎么可能?那道他催动的暗血术,决不是普通的幻相,而是真实存在的暗界力量,那些散发着血液味道的黏液,里面凝集了多少枉死的人类的怨灵! 这个人类的小猎人,怎么可能拥有退避这种咒术的能力,只有魔族的高级长老,才拥有这种能力的! “澎!”一声闷响,阿尔丰的胸口,已经中了星赤迅疾凶狠的一击。 “哇”地吐出一口血,金发魔族强撑着,终于不支慢慢倒地。 四周涌动的地面蓦然停止了波动,黏乎乎令人发呕的液体呜咽着,慢慢消失在泥土下,一切转眼间恢复了平静。 “走!”风教官反手重新抓住星赤的手,毫不迟疑地向着前方冲去。 他们的身后,阿尔丰皱着眉头,恨恨地双手举起,奋力向头顶笔直竖起。 一束绚烂而诡异的光蓦然升起,像是人间节日的焰火,却尖锐刺眼得多。 “那应该是他联络同伴的信号。”风教官直直向前奔跑,看似无路的迷宫在他们面前一一退隐,终于,长久的奔跑后,一道若隐若现的大门,出现在他们面前。 “记得它吗?” 星赤皱眉,他觉得很陌生。 “这就是你跌下来经过的那道时空门。”风教官微笑,“你是摔下来的吧?所以没来得及回身看它。” “穿过去就能回到日本的东京?” “不。”风教官沉声道,“时空门位置是随机的,你回去的地方,不见得就是你来时的所在。” 身后,忽然有种异常的动静。遥远的方向,微弱的一股灵力转眼扩大了数倍,风卷残云般,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席卷过来,越来越惊人,越来越狂虐! 有人追来了,这种气势,这种威力! 风教官一向淡定的眼睛,在面具后也微微动容。 他身边的星赤垂下眼帘,轻轻吸了一口气。“是他,他追来了。” 他?魔界之王奥伽,他亲自追来了? 不管是真是假,现在他们必须闯出这道门去。 紧紧拉起星赤的手,风教官猛然发力,带着他,凝聚了全身的灵力,向着那道隐隐散着吸力的时空门冲去! 一阵巨大的颠簸震颤,两个人同时掉进了一个完全漆黑的黑洞。短暂的失明后,又是一阵强烈的颠动,两条人影从**得让人呼吸不过来的空间里飞身而出,翻滚着落在了四周的地上。 定稳身形,星赤凝目看着四周的地形。 一片黑暗,可是,这是属于人间的夜晚,而不是魔界那种暗无天日的黑。 寂静的山谷里仿佛只有他和风教官两个人在,暗绿的山峦和茵茵的古木在身边傲然伸展,即使在黑夜里,也能辨认出草木的芳香。不远的山顶分为二峰,即使在夜色里,也能看出上面有各种电视塔林立。 “这是什么地方?”星赤喃喃问。 “关东筑波山。”风教官的声音响起来,“离东京只有六十公里。看到那些电视塔了?所以它有‘电波银座’之称。”他的声音透出了严厉,“你该在来执行任务前,就做好一切知识储备,包括任务地的地理状况。” “……”星赤垂下头。 正要开口说话,他的脸色却一变! 猛然拉住风教官的手往山谷的深处狂奔而去,就在他们的身后,一道耀眼的红光从时空门恶扑出来! 奥伽! 星赤这福至心灵的预感,帮他们赢得了一点先机。 当奥伽的身形终于出现在暗夜中的筑波山坡上时,四周已经一片死寂,似乎从来没有人在片刻前出现过。 面无表情地,奥伽高大的身影缓慢踱动,没看见他是如何动作,却已转眼悠悠到了山顶。举目冷冷向着脚下的黑夜山谷望去,他一动不动。 静静平躺在一片巨大的山石后面,风教官和星赤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同时屏息—— 没人可以忽视魔族之王的威力,就算是他们俩连手也不能。 “他不会有一寸寸搜山的耐性,找不到我们,自然会走。”用极细微的声音在星赤耳边低语,风教官道,“……” 四周果然一片安静,奥伽的身影远远伫立在山顶,并没有亲自下来。 就在星赤悄悄松了口气的时候,一种惊人的变故,却已忽然发生。 奥伽的身边,悄然散发出一层朦胧的光圈,柔和,却阴冷。 和高高在上的月光相对应,那光圈慢慢扩大,就像是水池里被突然投下了一枚沉重的石块,激起了一片越来越大的涟漪。而这涟漪,没有渐渐变得稀薄弱淡,它的边缘却始终明显,微微呈现锯齿状,它缓慢却持续地扩大,再扩大! 每当遇上任何活物,那道光圈就会明显地波动一下,毫不例外。 风教官心一动,明白了奥伽的手段。 而那道包围圈的外围,这时终于快要抵上了星赤他们藏身的那块山石。 没有任何活物能躲开这道灵气的探索,星赤心中一紧,正要忍不住纵身跃出,手腕却被风教官的手拉住了,有力而坚定。 一股温和充沛的灵力从两人相连的手腕出传来,正沿着他腕间的脉搏一点点传输进来,那道灵力虽然柔和,却带着坚定的讯息,它正在强行抑止着星赤的脉搏,引导着他的心跳和他的趋于一致! 而这种趋势,正在越来越慢。两个人的心跳就这么从勃勃跳动变得平缓而凝滞,很快地,终于归于完全停顿。 愕然停身,星赤心中忽然一动,急忙用尽全身的意念,克制住一切杂思,强迫自己的心跳平息的同时,周身的血流,也在那一刻不再流动。 那是在猎入学校里学到的假死龟息术,应该能支撑片刻,瞒过奥伽那双毒蛇般的眼。 而就在这一刻,尖锐的森寒之气仿佛利刃般,已经逼上了他们二人的身体,悍然横扫而过…… 没有动静,那道灵气没有侦探出他们的存在,他们已经和四周没有生命的山石一样,安然躲过了那道索命的光圈。 星赤的冷汗,已经在光圈边缘移开的那一刹,悄然流下。 可是危机远远没有过去。 那道灵气圈,已经把它们包围在里面,虽然比起边缘的尖锐凌厉来温和了很多,却依旧让人感到它的存在。 虽然在猎人学校里禁受过很多的生存训练,加上本身就有的异能力,他完全可以闭气整整一个时辰,可是,现在不同。 现在他身上,还压着魔族之王的灵力。 奥伽的灵力图,已经完全到达了筑波山的整个领域。似乎也很惊讶这样也找不到被追踪者的踪迹,奥伽的灵力一窒,正在屏息的两个人几乎同时感到,那道灵力有丝愤怒而不信的震动。 没有收回灵力圈,任凭那道圈里一片死寂,奥伽冷冷不动,高大的影子在山顶的月光下,似乎给人随风飘动的错觉。 这样的时候,还要持续多久? 星赤这时候,忽然感觉到了有点奇怪——虽然奥伽的那股灵力他能感觉到,却似乎并不能对他造成真正的压迫,反倒是能力本该比他强得多的风教官,却已经冷汗渐渐渗出。 风教官的神情,明明很吃力。 迎上那张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脸,眸中关切的神情显露无疑,风教官正用目光无声地示意他:我没事。 淡定而坚忍,看上去很冷漠,却从深处泛出一点微弱的温暖。 “再坚持一会就行了……快到黎明了。”他的声音细微如风。 是的,黎明。 魔族纵使灵力再强大,也毕竟是适合在黑暗中生存的生物。虽然不像血族一样会对阳光感到致命,却也不能在白天里肆意妄为。 四周的天色还很暗,离黎明还有多久? 这样可以安然握着眼前这个人的手的时间,还有多久? 没有等到更久,奥伽的身影,却在一阵难耐的寂静后,终于飘然下山,消失在山谷中的结界处。 长长舒了一口气,风教官慢慢让自己回复了心跳和呼吸。 “星赤,好了。”他道。扭头迎上身边的少年的眼光,却蓦然一惊。 星赤的眼睛,不是他熟悉的清澈透明,却没由来的陌生。 黑沉沉的夜色里,星赤用平静的语气开口。 “教官?……你瞧见了,我在魔族的灵力下,并不吃力。” 风教官清亮的眼神,波澜不惊。 “而你并不惊讶。”星赤握紧了拳,终于涩声发问,“因为教官你早就知道,我身上流着魔族的血吗……?” 头顶弯如镰刀的残月,投撒下来的微光,在这时,似乎有那么一会儿黯淡,直映得星赤年轻俊美的脸庞上,有丝阴暗的表情。 “你的封印,已经解开了?”风教官的表情,依旧淡淡的,仿佛一点也不吃惊。 星赤的声音,也同样淡然:“是,我恢复了出生到被封印时的记忆。” 扭过头,他死死地看着风教官那熟悉的、曾经亲近无比的脸,一眨不眨,“你杀死了我身为魔族的母亲,是不是?……她在你的眼中,十恶不赦吗?” 他的声音冷硬而陌生,目光清冽锐利:“而我的父亲,到底是什么人?” “……”轻轻叹了口气,风教官深深望着他,沉吟很久,终于仰眉:“星赤,你今天,已经十八岁了。” 唇边露出一个微微的苦笑,他的眼神有点飘忽,思绪漂回了十多年前的那一天。 飞溅的鲜血,迎面扑来,悲愤疯狂的美丽魔族女子……等到他惊觉她眼中透着的必死决心,想要抽回刀锋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地。 “十八年前,我就答应过你的母亲,在你成人的这个生日,让你知道你的身世。” 他微微苦笑,把柔和眼光落回星赤脸上。那个当初在草地上哇哇大哭的孩童,如今,也终于长成了十八岁的独立少年。 他长得,还真像早死的风岩大哥啊…… 他轻叹一声:“可是,看来不需要我亲自解开封印,你已经知道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星赤的身体,悄然颤抖。 “你的问题吗?”风教官淡淡一笑,“是的,我杀死了你的母亲,而你的父亲叫风岩,是一个人类的猎人。” “风岩?”星赤喃喃咀嚼着这个陌生切亲近的名字,也姓风?他和风教官,有什么关系? 似乎看出他的疑惑,风教官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痛楚的光,深邃悠远:“我和他一起在孤儿院里长大,所以,那一批的孩子,都有同一个姓。虽然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但是,我想我们之间的感情,应该不输于世间任何亲生的兄弟。” 星赤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我们俩都身怀异能,他离开孤儿院后,成了猎血同盟最有名的金牌猎人之一,而我也很快追随着他,进了那里——我们像在孤儿院一样,成了最默契的搭档。” 星赤的眼神,微微一怔。 “也是……金牌猎人吗?”他低语,晶亮的眼睛里有迷惘。 “是啊,他是同盟里最英俊,最优秀的猎人。”风教官面具下的唇角,掠过骄傲的笑。“他和你——长得很像。” “他现在在哪里?” “他已经死了。死在你出生后没几天,死在猎血同盟的总部里。”涩然回答,风教官悄然握紧了拳头。十八年前风大哥的死,如今想起来,依旧痛彻心扉。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死?还有我的母亲,她呢?你到底为什么要杀她……?!”星赤颤声发问,盯着眼前的男人。 “星赤,你来之前,我说过要在你十八岁生日这天,亲手送一件生日礼物给你的,还记得吗?”风教官的目光,依然是那么柔和,定定看着他。 “……”星赤不语。他怎么会不记得? “既然你回不来,所以,我一定要赶来,好亲手送这件礼物给你。”风教官的声音,有点微微的疲倦和伤感,“虽然它有点残忍,但是,你迟早要看到的。” 他曾经答应过星赤的母亲,除了亲手抚养这个襁褓中的小婴儿长大,也要亲自把她的记忆带给他。 二十年前的那场爱情,是对是错,值不值得,该让星赤自己来判断吧。 不过,既然那场惊心动魄的爱情里,以身殉情的两个人都曾经那样无怨无悔,相信他们的儿子,如今在十八年后,也不会作出截然不同的判定吧……? 可是,谁知道呢? 星赤,有时候是那样一个固执而沉默的孩子啊!就连亲手抚养他长大的自己,也会有经常弄不清他想法的时候。 他会感到愤怒迷惘吗?二十年前,正是为了他的出生,风大哥和他的魔族母亲都间接失去了他们的生命。 从身边贴腰的地方,他轻轻拿出了一把匕首。墨绿色的宝石镶嵌在刀柄上,繁复的花纹透着古朴。 月色掠上刀刃,苍冷的光微微闪动,映着刃上一片可疑的暗红污迹,就像是沉年的血。 “这是你父亲的遗物。”他涩然道,“你母亲死前,叫我把这个交给你。” 颤抖着手,星赤接过了那把沉沉的匕首。 “这上面,是血吗?是我母亲的血吗?”他忽然冷笑。 “是的,或许不止。你的父亲,也是用这把匕首自杀的。”风教官静静地说。 咬牙瞪着他,星赤的嘴唇,已经被他自己咬得一片齿痕。 “就仅仅这样?风叔叔,您就不打算多说几句吗……?”他轻轻道,喊着久违的、幼时才叫过的称呼。自从进到猎人学校,他就开始和所有人一样,开始称呼眼前抚养他的男人风教官。 “有。”简短地回答,风教官的手指,忽然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点向星赤的脑门。 解开封印的动作,和奥伽方才对他做过的一模一样! 星赤大惊,忽然将头一偏,疾速闪开了他的手势。 “不用了,我已经解开了封印!”他冷冷道。 摇了摇头,风教官看着他:“相信我。” 相信他?星赤不动,也不说话,身体却悄然僵硬。 已经不信任他了吗?风教官的眼神,露出一种复杂的神色。这是那个从小全心全意依赖着他的星赤,就算再困乏再劳累,也要坚持着等他回家的星赤……就是这样的星赤,现在居然会对他露出这样怀疑的神色。 声音终于透出疲倦,他重新举起手:“再来一次,你会看到更多的东西。”顿了顿,他的口气有着一丝淡淡的自嘲:“这就是我给你的成人礼物,你当然也可以拒绝。” 对面的少年,眼神闪烁。终于闭上眼睛,他放松了全身:“教官,你来吧……” 无论是什么,假如你真的要给我,我接受。 就算是死亡,也一样…… 没有死亡——脑门那块刚被奥伽强行灌入灵力的地方,再一次被火一般的灼热刺痛。更加炙热,更加暴烈!要活生生撕裂什么,生生打开生锈已久的牢门,把什么从里面释放出来! 那眼前掠过的更多光影,不是属于他的。绚丽而温暖的色调,快乐和悲伤交织的情绪,那光影中嬉戏的一对身影,看上去好亲近……不由自主向着那两个人影靠近,足下却移动不了半分。 第五章 筑波山谷里刚刚恢复平静的那个结界出口,就在此时,忽然发生了震动!仿佛有成千上万的生物在泥土下面蠢蠢欲动,又像是下面正煮沸着一锅巨大的沸水! 暗夜里的山谷原本静谧,加上片刻前无数的生物刚被奥伽的灵力杀死,本该更加死寂——可是这个时候,那团震动却像是平静湖面投下的一块巨石,转眼打破了明镜般的夜。 初时小片的震动转眼扩散成层层涟漪,一波波扩大,倏忽之间,便已重新推近了星赤他们二人站立的山石后。 “砰!……”一声轻响,那道震动波触上了他们的足腕。这一次,没有事先防备的屏息闭气,两个人的身体,同时被那震波弹在了半空。 伸手疾捞,风教官紧紧拉住了尚在冥想状态的星赤,翻身落下时,已经安然将他搂在了身边…… 眼前,一个高大冷酷的身形立在了他们的眼前。 奥伽!去而复返的魔界之王! 瞳孔猛然收缩,风教官反手将星赤推倒在地上,身形一晃,牢牢将他护在了自己的身影下。 “猎血同盟的总教官。”冷冷地点出他的身分,奥伽冷冷看了一眼他身影庇护下的星赤,简短傲然,“把他交给我。” 微微一笑,风教官面具下的眼睛,凌厉坚定:“不可能。” “怎么,你们同盟的教官们总是这么亲自营救危险中的学生?”奥伽嘲讽地问。 难道他以为,就凭他,真的可以挡得住他奥伽的一击? 不再回答他的话,对面的男子身上,暗暗浮起一团笼罩全身的气势。那是准备全力一搏的蓄势,就算知道不敌也依然毫不退缩半步的冷静。 微微扬眉,奥伽冷漠的脸上,透出了一丝杀机。 “已经太久了。”他轻轻道,声音近似温和,“放下他,你去死吧!” 伴随着这句冰冷的宣告,他双掌霍然击出,一团巨大的黑光从他的掌心闪着金光,狂泻崩流,直奔正稳稳站立的风教官。 猛然拔高身体,对面的男人的去势如同最利最快的流星。身上负着星赤使得他的身形有些凝滞,明明看得清那道惊人灵力的来势,可那恐怖的速度却很难真正躲开。 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翻身将昏睡中的星赤一掌送上了半空,身形随之用尽全力一侧,甩手抛出一道银索钉在树上,那道黑金流火已经斜擦着他的身体,堪堪落在了地上。 轰然一声,火光闪处,几十丈内,寸草不生。 而他的身体,也微微一颤,几乎就要脱身被击飞。幸亏那道钉着树干的银索帮他稳住了身形,而这时,星赤的身体也正好从半空落了下来。 稳稳地伸臂接住他,风教官悄然按耐住快到喉咙间的一口热血翻涌。 还是伤到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又一道黑色的金火又转眼袭到,更猛更凶! 明知再也躲不开这道攻击,他心中苦笑,不由自主看了看怀中依旧沉睡的星赤。 ……紧闭的双眸,黑密的睫毛,就算在暗夜里,也能看出那两道黑黑的扇形。眼前的面容似乎和什么重合起来,是十八年前的婴儿,还是风岩大哥微笑的面孔……? 微微叹息,他微微转身,让自己的后背,完全承接住了奥伽的真力,含胸一挺一收,他将那道狂暴惊人的灵力全部硬生生抑停,没有一丝一毫转泻到怀中的少年身上。 “哇!……”胸口淤积的鲜血连着早已停在喉间的那口,尽数喷溅出来,这一次,再没能及时转头,斑斑驳驳的血迹,染红了星赤的衣襟。 有如断线的风筝,他带着星赤,遥遥坠向了脚下的土地…… 夜沉如铁,就在这漆黑的、没有生机的暗夜里,一道矫健却陌生的身影忽然划破夜色,向着风教官身影落下的方向迎去! 奥伽的眼睛,赫然一厉。 那是什么人? 舒臂疾挽,那道人影正追上风教官飘摇的身形,一顿一消,将他疾坠的落势消弭于无形,另一只手劈手一扬,几团五色刺眼的华光腾地而起,遮蔽了四周筑波山的大片森林,更遮住了奥伽凛然的眼神。 烟雾华光散尽之时,奥伽冷冷看着已经空无一物的山谷,眼中怒气大盛。 背风的一处山窝,几条身影无声飞掠。 惊注地迎上身边那张挂着招牌式迷人微笑的柔美面孔,风教官一愣:“怎么会是你?” “报告教官,猎血同盟三号尹东,正在附近执行任务,感应到教官您的灵力,特赶来支援!”干脆而利落回答,身材颀长的长身男子一边飞纵一边道,面上却笑嘻嘻的。 那是一张极为俊美秀气的面孔,清晰的脸部线条在扎起的黑色长发下,映着月光显得分外柔和。 探头看看风教官怀里的星赤,他一脸惊喜:“唉——醒了哦?” 猛然一震,风教官看向了怀中的人。 微微震颤了一下眼睫,星赤的眼睛,睁开了。 漆黑的瞳仁有如黑宝石般,幽幽闪着某种奇异的光,怔怔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什么嘛,长着一双这么亮的眼睛。一边的秀美青年有点儿不服气似的,眨了眨自己狭长的,泛着桃花的美目。 “喂,你小子很好命唉——出一次任务,居然一堆人抢着来救你。”他揶揄地,冲着星赤懒洋洋笑。 翻身离开风教官的怀抱,星赤眼神一黯,没有说话。 “三号,闭嘴。”风教官淡淡发令。 “是!”乖乖地闭上了线条薄而优美的嘴唇,那个三号猎人笑眯眯的。教官对这个五号猎人真是偏袒啊,自己待在他手下见习了整整三年,出任务时,也没见教官亲自接应过自己。 可是今天,一向以冷血著称的教官,居然亲自来救这个陷入危险的五号呢,真是令人羡慕的待遇。 撇撇嘴,黑发青年眼珠直转。 转头看着星赤,风教官的眼神没有了对三号的冷淡严厉:“你醒了……” 点点头,少年的眼神,深不见底。 一时竟然不知说些什么,风教官终于只能微微颔首:“那是你母亲的记忆,她曾经在死前,把那个也封印进了你的脑海。只有知道它存在的人,才会有目的地开启它。” “她拜托帮我解开这二次封印的人,是你……”淡淡补充,星赤眼中的光芒,在黑夜里幽然闪动,逐渐变冷。 “是的。” 一边的三号,不解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悄然竖起了耳朵。 一向以冷漠严酷闻名猎人学校的总教官现在的眼神,好奇怪。虽然脸上的表情依然被那张从来不摘下的面具挡着,但是,他尹东发誓,他以前绝没有看过教官露出过这么奇怪的眼神。 好像有点温和,有点悲伤,还有点淡淡的希冀。 对着那个五号小家伙?露出这样一种眼神不是太奇怪了吗? 而那个被称为猎人学校最天才的小猎人,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那又是什么表情?对着总教官露出那么不敬而逼视的态度来,也更加奇怪吧? 最善于察一言观色的三号猎人,继续偷眼看着两个人,心里一团疑惑。 天空忽然掠过飞翔的夜鸟,惊叫着,发出清晰的扇动翅膀的声音,在一片空寂的山野中,尤为叫人惊心。 侧耳倾听,一边的三号猎人忽然神色一肃,迅速抬头望着两人:“教官!敌人。” 仿佛从恍然中猛然惊醒,风教官终于回复了警觉的神态。是的,那些鸟! 话还没有说完,他们所在的山麓已经开始震动。 这一次,震动的不是他们脚下的土地,也不是身边的树木,而是四周的空气! 似乎有无数的生物,在空气中同时扇动着翅膀羽翼,那种整齐划一的插动,已经完全带起了一种邪恶而刺耳的频率。 空中半弯的月亮,忽然黯淡。 是乌云吗?那转眼遮蔽了半空弯月的黑压压的物体,显然不是乌云。 瞪大了眼睛,三号猎人惊讶地看着那团正在向着他们飞速移近,遮挡着月光的事物,终于看清了它们的来历……成千上午的魔蝙蝠。 吱呀呀的喑哑叫声,婴孩般的小小脸孔,联袂飞来,而它们的中心,是一道纯黑的、高大的身影! 踏月而来,势如飞箭,转眼已经在几丈之外。 魔界之王,奥伽! 遮天蔽月的魔蝙蝠眨着诡异的小眼睛,兴奋地向着三个人飞来,黑压压的,叫嚣着转眼到了他们头顶。望着身受重伤的风教官相依旧昏睡的星赤,三号夸张地长叹了口气。 自己擅长的致幻术,在黑夜里的功力大打折扣啊! 抢在风教官前面,他修长的身影已经翩然跃起,冲进了千百只蝙蝠群。道道遒劲的掌风形成一道坚实的屏障,挨近那道屏障近前的蝙蝠,无不纷纷落地,翻滚哀叫。 劈开一道惊飞的鳊蝠留出的通道,尹东向着身边的两个人轻叫:“教官,我们快走。” 他们的身后,奥伽唇边的笑意更冷——人类总是这样不自量力。既然这样,就用这种愚蠢,来葬送他们自己的生命。 嘿然冷笑,奥伽不进反退,口诀念动,脚下微微起伏的平地下面,忽然有东西破士而出! 坚实的土地轰然塌陷,就像在地上忽然裂开了一个黑黝黝的巨口,将地面的一切都迫不及待拖吞下深渊。一头幸存的野兔正在这时昏头昏脑地闯进了战圈,一声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被拖了下去。清晰的魔物咀嚼声从地下瞬间传来,发出血肉破裂的腥气。 风教官飞快地看了看星赤。 他的表情,依旧懵懂而呆滞,似乎没有完全从方才的昏睡中苏醒。难道那道封印埋得太深,以至于摧毁的时候,伤害到了他的心智? 心中浮起忧虑,来不及多想,风教官的身子,匆忙地拔地掠起,猿臂急伸,一道长索已经卷上了星赤柔软的腰身,将他带着一起纵上了一边的一棵大树,同时追上了前方披荆斩棘的尹东。 地下的黑口,已经吐出了一架小小的白骨——片刻前被吞噬到地下的那只野兔! 他们攀附的那棵树,忽然开始晃动——那地下的魔物已经翻滚着咆哮近前,疯狂地绞动了古树在地下的千年根基。就在这棵数要轰然倒下的瞬间,风教官和尹东已经纵身而起,飞掠向不远处的另外一棵…… 脚下的树在不停摇晃折断,地下的魔物在触碰不到猎物的挫败下,似乎越来越暴躁,一片片土地在波涛般剧烈翻滚,一棵棵古树惨然倒下,终于,一声咆哮,巨大的魔兽从地下猛然抬头,湿漉而黝黑的上块纷纷在它身边分开,露出了一具庞然的身体。 迎面对上那只魔兽的,是尹东。 没有躲避那猛兽,他沉身,足尖点地,已经轻飘飘落在了它的面前。 笑吟吟的表情,专注的眼神,直直盯住了那只魔兽的眼睛。 血红的,暴躁的眼睛。 而尹东的眼睛,却在这个时候,流露出一种异样的光芒。 专注的,诱惑的,隐隐流动着五彩异色的光!流光波动,深如海谷。温暖,诱惑,深沉,还带着一点点深藏不露的邪恶。仿佛能吸引住一切有生命的东西和他对视,仿佛让人自愿沉湎在里面不愿意醒来,更不想逃脱,不想离开。 ……那头正在大力咆哮的魔兽,慢慢地停住了攻击,不动了。 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呜咽,它懒洋洋地慢慢退了几步,锋利而粗糙的大爪子在空中漫无目的的挥了挥,终于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没有立刻移开眼神,尹东一直等到它越来越困倦,最终终于悄无声息地躺在了地上倒头大睡,才缓慢地收敛了眼中的精光。他那散发着异色幻光的眼眸,也同时慢慢变回了原先的平常。 靠精神念力迷惑敌人的致幻术。不远处,奥伽冷冷一笑。 收服了魔兽的那几个人,转眼已经趁着这短暂的平静,再次飞身向远处掠去。 树影间穿梭的几道身影,犹如同大浪中稳稳前行的小舟,始终屹立,而且,在向着山谷外逐渐移去。 眯起眼睛,奥伽看着越来越远的古树上那几个人影。 ……那个少年的身形,始终有点凝滞。难道他在刚才的逃亡中,被阿尔丰击伤了? 看着清瘦的少年被那个男人亲密地搂在了怀里,不知怎么,奥伽忽然冷冷哼了一声。 身后的压力,忽然加重。 奥伽已经亲自追来——正在前行的几个人心里,同时闪过这样的判断。 深吸一口气,尹东暗暗握拳,赫然转身。 几乎是不由分说地,他挡在在了风教官和星赤的面前,清朗锐利的眼神,正迎上风速追来的奥伽。 微微一笑,他看着那漠然望着他的男人,心神悄然凝神,眼睛的颜色,也在悄然变幻。 奥伽凝视着他的眼神,似乎微微一怔,忽然有点僵硬。 无声地提高了念力,尹东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就是这个时候,这也是他唯一有把握的一击! 奥伽的眼神,越来越黯淡,仿佛被尹东那凝聚了全部念力的致幻目光完全吸住了心神,他身上傲然的气势,也开始慢慢衰减。 奏效了!尹东秀美的面孔闪过一丝小小的得意。 奥伽的眼睛,却悄然闪过一丝恶意的,讥讽的光。猛然精光暴涨,他那转眼已经变为赤红的眼睛中,一股无形的赤红光束仿佛血箭,迎面直迎向尹东温暖如海水的目光,锋利而迅疾。 邪恶而强大的目光!仅仅只是目光而已,却已经完全劈开了尹东全心维持的精神念力,活生生撕开了他用眼神构建的致幻术! “啊呀!”猛然翻身后退,尹东的身体,遥遥跌向了几丈之外的灌木丛。一阵劈啪碎裂声,他硕长优雅的身形压塌了一片树枝。 “三号!”清叱一声,风教官的身体风一般掠到了尹东落下的地方,弯腰抱起了面如金纸的三号猎人。 擅长精神念力制敌的人,假如不敌对手的精神念力,遭到的反噬和伤害,远远比普通人为大…… “你先带五号走,我留下善后。”风教官面无表情,反手把星赤推到他身边,“你们身上都有伤,互相小心照顾!” “不行啊,还是我留下吧。”三号尹东露出招牌式的微笑,“教官你才是受伤最重的人吧?刚刚为了救这小子,已经吐血了啊……” 他身边一直沉默的星赤,眼光淡淡地瞥了撤尹东和风教官身上的斑斑鲜血,却没有任何说话的意思。 真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呢,居然对这样的话也无动于衷。三号在心里哀叹一声。 “不用争了,你们都走不了。”阴沉低沉的冷笑在他们身后响起,似乎就在耳鼓边。 奥伽有点厌恶地看着眼前的情形——怎么这些人类总是这样愚蠢?他们居然以为,那种奇怪的、叫做友情或者情谊的东西,能帮他们逃脱死亡的命运? “是的,都不用争。”清亮而冷漠的声音响起,一直沉默的星赤,终于淡淡开口,用和奥伽如出一辙的讥讽眼神,看着身边的两个人。 听着那奇异的话气,三号尹东皱了皱眉:“你在说……什么啊,小学弟?” “我说,不用你们任何人带我逃出去。因为……”星赤冷锐的眼睛里,忽然散发出激愤的光,“你要一个魔族的人,跟你们回到哪里去?!” 俊美傲气的脸上,有种冷淡的,讥讽的姿态。冰冷而抗拒。漠然望向了风教官,他漆黑的眼睛有如一潭浓雾缭绕的碧水,声音轻,却尖锐冷厉:“教官……您就算用尽生命来拉。也没办法把我拉回人类那一边的,您不知道吗……?” 他对面的风教官。浑身猛然一震。静静地望着星赤那冷绝的表情,他无言地,微微一笑。 “决定了吗?”他低声问。 “没有完全决定。” 神色一顿,他面前的男人,希冀的神色依稀一闪而过。 “我只是还没有决定,到底要不要在今晚杀死你,好为我死去的母亲报仇而已。” 冷如刀锋的话语。从星赤的唇中轻轻吐出,残忍而绝决,彻底将风教官那丝最后的希冀冻死在眼角眉梢。 一边的奥伽,斜眉微动,正要举起的手慢慢停在袖中,巍立不动了。 凝视着星赤,他的唇边,悠然有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欢迎加入魔族来,我的小猎人。”他轻声道,在高高的山麓上,向着星赤伸出了一双手。 是的,他原本就该属于他们魔族,从第一眼看见这个少年时,他就有这种预感—— 那些脆弱而软弱的人类,根本没资格把他绑在他们的阵营里! 慢慢抬起头。少年看着远处向他伸来的巨大手掌,不言不语。 终于缓缓接住了那双手,他看着奥伽。 “准备好了吗?”背对着月光,黑色剪影般的魔界之王发问,握紧了他的手。 无言地望着身后脸色灰败的尹东,再望望静静站立,胸前染满鲜血的风教官,星赤的眼光,轻轻一闪。 从此后,就是千山万水? 以前的身分立场,亲情笑语,终将都成过去,终不再相认了吗? 终于掉转过头,那个冷漠的异族少年挽住了奥伽的那只手。 一股不能抗拒的大力蓦然传来,将他带离了那两个人的身边。轻松地站在了和魔界之王比肩的位置,星赤看着脚下深谷中的两个人。 “那个带着面具的男人,是杀死你母亲的人吗?”耳边,奥伽的声音没有波澜。 “是的。”他涩声回答。 “杀死魔族的人啊。”奥伽的声音冷酷而残忍,缓缓举手,他掌间一团赤色的火焰逐渐扩大,“——怎么能容忍他活下去呢?” 那团赤色的火焰,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狂啸着,像一头巨大的火龙一样,带着长长的巨大尾巴,直直扑向了屹立在不远处的风教官。 星赤的瞳孔,悄然一紧。 可是,他没有动。默默看着那团火影,他只是用眼神死死地盯着那个男人骤然跃起的身影。 矫健如鹰的身形,紧紧抓住尹东,在被那团魔火击中后依然不忘记把昏迷的同伴护在身下。“砰”地一声,两个人一起重重坠了下来,在空中划出一道沉重的线条,跌在不远处,一动不动了。 “不去看看吗?”耳边,奥伽轻描淡写的声音。“那是你曾经的同伴和师长。” “不用了。同伴什么的,都是人类才喜欢用的词语吧。” 星赤淡淡看了一眼那地上的两个毫无生气的身影,转过脸去。 第六章 黎明无声无息划过,初升的朝阳斜斜的,从筑波山的东边映射过来,远远看去,美丽的山峰顶上呈现出一片淡淡的蓝色。 宁静的朝雾像每个早晨一样,笼罩着宁静的山坡,可是不同的是,这个早晨的筑波山,却有着整片整片焦黑的颜色。葱绿的草地,繁茂的花朵,参天的树木,忽然在一夜间都失去了生机颜色,露出恍如战火洗劫后的狼狈荒芜。 就在那一片苍凉的荒芜中,忽然,一道耀眼的金光悄然在山中划过,在满山的焦土中无所遁形,可那道金光的去向太快,竟然看不清是什么! 犹如一道金光闪闪的匕首,那道光笔直地冲向了山谷中的一处凹地。在半空优美地急转,忽然掉头俯冲,扑向了一片焦黑中的一块阴影。 深谷寂静,朝阳的斜晖照在那道终于静下来的金色事物身上,柔如锦缎的金毛,修长优雅的肢体,锋利桀鸯的眼神,一只碧眸金毛的狐狸! 抬起无声的脚爪,它无声地走到昏迷着的两个人影面前,沉默了一下,一脚踢开了尹东的身子,只俯下身冲着一个人深深看着。 试探地,它用尖尖的鼻尖嗅了嗅那个人的脸庞。 青铜的面具已经碎了,那张自从和它相识以来就一直带着的屏障,终于已经片片碎裂,隐约露出了那张已经数年不见的脸。 碧绿的眸子精光一闪,那只狐狸静静地退后几步,端详着那张脸。 只在很多年前见过几天,却已经牢牢铭刻在它脑海中的,那张可恨、又深刻的脸。 和露在外面的古铜色肤色完全不同,那张脸的肤色,是苍白而光滑的,因为长期不见阳光的缘故,显得那原本深沉而男性的五官有了些少许的柔和。 柔和? 盯着那张脸庞的下巴,碧眸狐狸的眼神,忽然冷冷一凝。 迎着温暖的阳光,那个下巴上靠近脖颈的地方,一排细密而狰狞的齿痕整整齐齐的,似乎在无声地提醒着某段记忆。 一个屈辱的契约,一段隐秘的往事。 狐狸的碧绿眼睛里,晶莹光华隐约流动,却越来越冰冷。 悄然地,它俯下身,伸出小而柔软的舌头,在那张脸孔的下巴上那排伤疤上,轻轻一舔。 那决不是温柔的舔舐,那俯下身的一刻,属于山野灵兽的野性光芒,在它眼底深深浮现,凌厉无比。 不知是被这无形的杀机触动,还是仅仅被那轻微的**惊醒,它舌下的那个人,忽然发出了一声微弱的**。 没有任何征兆,原本紧闭的眼睛,居然就此微微一动,睁了开来! 猛然一震,那只碧眸狐狸猛然抬起头,稍稍离开了他的下巴,尖利的牙齿飞快收起。 “碧仞……是你。”刚刚苏醒的男人看着自己的契约兽,脸上闪过毫无防备的欣慰,费力一笑,“你来的正好。先把尹东带回总部,再回来接我。” 一向顺从主人的契约兽,这一次,却没有像以往一样遵从他的命令,却傲然地一动不动。 面无表情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主人,它的眼神,泛着奇异的光。而它那尖利莹白的牙齿,却在这个时候,悄然再次亮了出来。 那眼神中的光芒野性不羁,锋芒毕露,瞬间唤醒了重伤的风教官的记忆——那样的眼光,已经多年不见,但是绝不代表,它已经从这只灵兽的身上真正淡去! 下巴上那道灵异的伤疤,忽然变得疼痛无比,皮肤下的血肉,也似乎开始不安分地勃勃跳动。 心中一惊,他艰难地举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啪”一声,原本已经破碎的青铜面具,终于四分五裂地片片跌落,散落在他的脚下。 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也就是说,只要这头契约兽这个时候扑上来,冲着无力反抗的他下巴那处契约伤痕咬下去,他就会死! 反噬。 来自被收服的契约兽的反噬! 收服任何一头灵兽的契约者都深深明白,也深深畏惧的反噬! 而那只碧眸金毛的狐狸,就在这个时候,悄然将头更低了一分。 熟悉的鼻息,但在那里面,却带着若有若无、冰冷致命的杀气。 风教官的脖头上,飞快地漾起一层细小的疙瘩。他盯紧了眼前的狐狸,看着它的利齿终于逼近,森冷垂下,对准了自己的下巴。 就要来了吗?那致命的袭击? 那双碧绿晶莹的眼睛就在他的眼前,静静地凝视着这双眼睛,一瞬间,他的神思有点恍然。那样的碧绿色,这么近的距离望过去,犹如幽幽山洞里最深的泉水,是的,就像记忆里,遇见它时,身边的碧水青山。 青黛的山崖,潺潺的流水。 一只金色的灵狐,跳进清澈可见底的山溪里,瞬间幻成绝美的少年身影。悠闲又疲惫地,他慢慢清洗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上的血污。在自己轻轻的脚步中,他愕然转过了赤裸的身体,碧绿的美丽眼睛,转瞬充满震惊不信。 思绪如水,终于被一股温热的喷气惊醒。细细的鼻息喷在他的颈间,直让他的脖颈起了一层细密的小疙瘩。 他的契约兽已经俯下头,若有若无地凑近了他,牙齿悄然闪现,眼中杀气如冰。只有热热的气息不断洒在他的面上,在明显的敌意中,投射出一点暧昧。 风教官的目光,悄然变得温柔,没有作出一点点防御的意思,他只是那么温柔地迎着那只狐狸的尖牙,任凭那排锋利的牙齿在他的伤疤上流连。 而他身上的那只狐狸,凌厉的目光却奇怪地开始露出一丝犹疑的惘然。凝视着利齿下那张平静安然的脸。它怔怔地,仿佛有那么一瞬魂游天外。 眼光对抗,却渐渐化成如丝脚缠绕,纠缠不清。 原本一触即发的杀机,这一刻悄然隐藏,对望的一人一兽间。某种奇异而暧昧的情愫在他们的眼光纠缠中,悄然浮现滋长。 “嗯……”旁边另一个人,忽然发出了一声模糊的**。 昏迷中的尹东,不知为什么,无意识地发出了这一声。很轻微,却已经足够打破这清晨山谷里暧昧的无声对望。 似乎大大吃了一惊,狐狸全身一直冷冷竖立的金毛不由自主地一颤,重新垂了下来。那股似乎凝聚了很久的杀气,也被这忽然的一声外音削减了。 慢慢垂下眼帘,那只灵狐恶狠狠回头瞪了依旧昏迷的尹东一眼,背脊僵直。 隔了很久,再次调转回头的时候,它的目光,已经变得平静柔顺,那种片刻前还野性难驯的杀气已经悄然弥散,似乎从来就没在那双晶莹剔透的碧眸中出现过。 “是,主人。”如同以往一样,它恭敬地重复了一遍,“我先把这个人送回总部,再来接您。” 点点头,风教官努力撑起浑身剧痛的身体,靠在了一边的灌木上:“不、不用了……我很快就能恢复,我自己回去。”原本温柔复杂的眼光,也不动声色地变成冷静平淡。 看着狐狸轻松地驮起昏迷的尹东绝尘而去,他才悄然松了一口气,这时候,才蓦然发觉:自己的背上,已经被冷汗浸透! *** 猎血同盟总部,重症诊疗室,单人观察室里,无疑显得气氛奇异,一种淡淡的压力,正浸染着整间房间。 躺在不大的病床上,一个中年男子斜斜躺在松软的麻质丝枕间,目光,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窗边,仿佛那上面有什么值得精心观察的事物一般。 可是,显然那上面没有什么。淡青色的窗棂上,只有一只体态佣懒的狐狸。 柔顺的细毛被一阵微风吹动,金色的光彩有如夏日的麦浪,悄然流转,只一瞬,微风停时,那金光也停了流动,宛如一块上好的金色丝缎。 房间里静悄悄的,可似乎又有什么很不平静。 “为什么那时候不咬下去?”床上的男人语气淡然。 “什么?”窗棂上的灵兽眯着细长的眼睛,同样冷淡的语气。 男人微微一笑,崭新的青铜面具下露出的眼睛里,却像有种极为紧迫的意味:“何必装作不懂?三天前你在魔界的结界边上找到我的时候,我的灵力削弱得厉害。”他的眼睛里精光一闪,“那个时候,反噬我很容易。” “哦?有吗?”金色狐狸碧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道,“我没注意。” 没有注意? 床上的男人,静静看着它。忽然将手一伸,若无其事地勾了勾:“过来。” 窗棂上的灵兽,没有动。 可是那金色的优美脊梁上,一瞬间的僵硬却瞒不过床上男人的眼睛。 “过来。”他再次道,语气似乎很温柔。 慢吞吞地纵下地,金色狐狸轻如狸猫,靠近了病床,又纵上了床边,来到了主人的身边。 对面的青铜面具下的眼睛,熟悉无比,闪着某种锋利的光芒,那种危险的认知,立刻让它有后退的欲望! 可是晚了。 就算是相隔遥远,它尚且不能真的逃开这个男人的尽力一击,何况现在这么危险的近距离? 一阵迅猛的风声,男人猛然扑向了它,手掌铺天盖地,指向它的尾巴。金光跃起,狐狸眼睛蓦然睁大,灵活无此的身形闪电般窜向了门口。 可惜,棋差一步。 就在它就要窜出微微开了一条细缝的门缝时,尾部一阵熟悉的疼痛蓦然传来,直冲头顶。下一刻,天旋地转,它已经被倒提着尾巴,毫无尊严地擒到了床上,重重摔到了柔软的床耨上。 “你似乎忘了,只要你一天没有反噬成功的话,我就还是你一天的主人。”男人淡然却笃定的话语,没有什么恶劣的意味,却霸气十足,毫不容置疑。 眼疾手快再次制住狐狸的一跃而起,他按紧了自己的契约兽,语气变得悠闲惬意: “主人的意思,你该很清楚。” 浑身气得一阵发抖,狐狸紧紧闭上了眼睛:早知道,就不该瞻前顾后,放弃了三天前的那个机会!它该狠狠露出雪白锋利的牙齿,冲着光洁的喉咙咬下去! “说话,别逼我惩罚你。” 简单的威胁,却已经起到足够的作用。似乎那个“惩罚”二字触动了这只金色狐狸的某种禁忌,它霍然睁开了细长的眼睛,细小的白牙却咬紧了:“要我说什么?” “说你为什么放过那个机会?”猎人学校最冷酷最淡漠的风教官,眼睛里这时却似乎有种一闪而过的温暖笑意。 可惜的是,那只正愤恨地别过脸的狐狸,并没有发现那种表情。 蹬了蹬爪子,它企图想要从风教官手里脱身,却换来更加不公平的对待——似乎很不满意它的逃避,紧按住它的男人,恶劣地展开了它的身体,将它掀翻在床上,半强迫地露出了兽类柔软的雪白肚皮。 “呜……”小声呜咽了一声,狐狸羞愤地收紧了绷紧的四肢,肚子上一片柔顺的皮毛在微微颤抖。 虽然现在一副驯服的模样,可是它的利齿尖爪,决对有置他这个主人于死命的野心。 是的,他清楚记得那双眼睛里那时露出的野性之光,三天前他终于逃离魔界时,四周无人,魔界的结界已经封闭。 赶来救援的尹东已经重伤昏迷,自己也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而刚刚闻着气味赶来的自己的契约灵狐,一反常态的,就那样冷冷地看着自己,既没有相助主人,也没有要上来查看的意思。 相反的,它碧绿的眼睛里,慢慢露出了一种奇异的光芒。 是的,假如早几年,他丝毫不会怀疑——给它一个笃定的机会,它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猛扑上来,用它骄傲的利爪,刺穿他胸口的肌肤,挖出他的心脏来! 可是,是什么让他忘记了最初的警惕了呢?是一次次并肩战斗的经历,还是好几次危险关头,一起出生入死的记忆? 他居然忘记了,这也许只是因为,它在等待而已。 等待一个真正的,可以摆脱一个人类的契约兽这屈辱身分的机会。一击即中,毫不犹豫。 所以,当它迈着无声的步伐走近他身边,冷冷露出了它闪光的牙齿时,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这几年越来越淡忘的某种危机。 这并不是一只可爱的宠物兽,它的攻击力,足以杀死一百个猎人学校里低级别的猎人。 还记得多年前收服它的那个时候,这只灵狐眼睛里炙热的怒意和愤怒不甘,那目光明明白白,说着一句不曾出口的誓言:别让我找到反噬的机会,否则,你等着尸骨不存! 要不是那时身边的尹东忽然发出了一声**,它到底会不会真的咬下来呢? 也许不会吧,它总是这样,在不甘中挣扎得这么难受——就如同现在一样,虽然羞愤难言,虽然浑身的皮毛都因为不甘而悄悄发抖,却也不得不温顺地蜷缩在他的手下,咬牙不发出一点声音,乖乖扮演着一只乖巧忠诚的契约兽。 乖巧?忠诚? 风教官为自己脑海中蹦出的这两个形容词失笑。也许在猎人同僚们的所有契约兽中,这是最有反噬之心的一只吧? “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不试试反噬?我记得你已经露出了牙齿。”他再次逼问,声音低沉。 “……”沉默了半晌,在雪白被褥中显得弱小乖巧的狐狸,暇中碧光闪烁,有如天上初经天露的星辰。那是他看不懂,或者看懂了也不敢相信的东西。 半晌那幽绿的光彩慢慢藏起,狐狸终于淡淡开口,“我不敢肯定,能不能杀死你。” “就只是这样?” “尊敬的主人……”金色狐狸的眼睛眯起来,仿佛被忽然踩到了尾巴,带着明显的讥讽,“您希望我怎么说?因为我对您有了忠心,有了宠物对主人的感情,所以不忍心杀死您?这样说,是不是更适合一只契约兽的身分?” 静静看着它,风教官按住它的手腕,忽然一紧! “原来你还记得你的身分。”他暗哑的声音透着某种难解的情绪,重重摩擦着手下光滑细腻的毛皮,“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一只契约兽胆敢背叛主人,会得到怎样的惩罚。” 身下的狐狸,浑身一僵。 它的身分。对,它的身分不过是一只有利用价值的兽类,被征服者强迫定下效忠终身的契约,再不能反悔。 背叛、惩罚、主人和契约,这一个个对于一个人类主人来说简单不过的词语,如今却像一条带着尖刺的鞭子,直抽打得它伤痕淋漓。 “没错——我已经受够了!”它眼中的虚伪乖巧散去。露出不顾一切的激愤。“我那时就是想反噬你,咬得你皮肉翻卷,白骨森森!” 深深吸气,它小小的尖嘴巴里,露出野气森然的牙齿,冷冰冰咬得咯崩地响:“主人,你已经很多年没有让我尝过‘惩罚’的滋味了。也许你该试试看,再重来一次。” 风教官的眼神,却没有因为听到这明显的挑衅,面露出它意想中的怒气。 “你真的想试试吗?”他轻描淡写道。“我听说尝过契约者施行的惩罚滋味,所有的契约兽宁愿死掉,也不愿意再经历一次。” 金色狐狸的身体,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似乎也有一丝不能控制的颤抖。 是的,那是种地狱般痛苦的滋味。要不然那么多不甘而被逼的契约兽,都不敢随便反噬他们的主人? 当然不是因为什么狗屁忠诚——原本就是山野精灵的这些灵兽们,也许自由是它们最想得到的东西。 可是,他不该用这种东西来一再恐吓它,却从不真正施行,这显得虚张声势,色厉内荏。 对于一个主人来说,原本就该用最直接的法子,教他的契约兽在吓破胆魄中,学会真正的臣服。 默默冷笑,金色的狐狸心里一阵抽痛,尖锐开口:“你为什么不现在就试试看?光是恐吓,有什么屁用?” “你认为我不敢?”身上的男人,眼睛烁烁生辉。 狐狸挑衅般一笑:“对,我赌你不敢。” 风教官的神情,忽然一厉!无形的压力瞬间充满室内,窗边停着的一只小鸟雀,忽然扑腾着翅膀,受了惊吓似的,猛然展翅飞离。 室内安静下来,等待着某种不可避免的尖锐冲突迫在眉睫。 “你在逼我吗?逼得我自己承认,我的确不舍得,再对你动用那种痛苦的惩罚?” 温柔的声音叹息着,男子轻轻放开了按紧它的手,却把它一把抱进自己的怀里。 这少有的亲近,让冷漠的金色狐狸猛然瞪大了狭长的眼睛。不安而羞恼地挣扎着,它试图逃开,却没有成功。刚才还眼光凌厉的男人,手掌温柔地捋着它的背脊,悠然叹气:“还是你想逼我残忍一点对你动手,好斩断你的将来再次心软的可能?” 霍然转头,狐狸冷然看着他,眼中光芒一闪,冷笑。 “心软?你以为我三天前没反噬你是因为心软?”它尖尖的爪子若有若无地伸出来,“人类是不是都喜欢这么自作多情?” “不一定的,也许只有我喜欢。”它的主人微笑,眼中温暖的光芒,笼罩在它身上,丝丝缕缕。 不再说话,金色狐狸终于趁着他出神的机会,挣脱的爪子猛然一挥,在他臂上划出一道长长血痕,随即一跃跳下他的怀抱,警惕地立在墙角,远远保持安全距离。 “喂?” “嗯?”金色的灵兽慵懒而冷漠。看着它的主人。 “以后假如有一天你真的有机会杀死我,别这么犹豫。”重新斜倚在床边的男人冷静地笑,“机会稍纵即逝,很可惜。” “……知道了,主人。”狐狸一字字回答,咬紧了牙齿。 短暂的静兽被一声门响打破了。 一颗顶着满头紫色头发的漂亮脑袋打着呵欠,伸了进来。紧接着。半个穿着一件明缘镶宝蓝条文上衣的身子也探了进来。 那个少年黑晶晶的眼珠转了转,一身乱七八糟的衣服颜色中,那眼睛居然显得格外亮如点漆。似乎感觉到了室内那种古怪的气氛,那美少年打完了那个大大的哈欠,眼珠悄然一眯。 “……别对我用读心术,千岛秘书。”冷冰冰龇了龇牙,那只狐狸猛然一纵身,在他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悄无声息跃上了他的肩,锋和的爪子搭在了他脖子上的血管,“我讨厌你那套小把戏。” 猎血同盟的总部秘书千岛夜,瞪了肩膀上的狐狸一眼,“哈”地怪叫一声:“谁有空读你的心?别自作多情、疑神疑鬼好不好?” “我嗅的出。”狐狸冷笑,“你们这些异能者要发动那些小把戏的时候,身上总有地方会激素激增。人类自然察觉不出来,可你别忘了,我的鼻子比人类灵敏一百倍。” 厌恶的用爪子捂住自己尖尖的鼻头,它狭长的脸皱了起来:“人类肾上腺激素的味道,真难闻。” “喂,臭狐狸,你们狐狸才有狐臭好不好!”愤怒地瞪着他,千岛夜羞恼地叫起来。 狐狸懒洋洋地跳下地,不理他了。 “千岛,你的气色很差啊,没休息好吗?”风教官及时打着圆场,看了看同盟总部的秘书。 “啊……还是风教官你关心下属。”不知为什么,千岛夜的脸红了红,支吾着摸了摸自己明显发黑的眼圈,“这几天同盟的会议多得烦死人,没睡好吧。” 角落里的狐狸听到他的话,忽然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极是不屑似的。 “干嘛?你有什么不满啊?”千岛夜瞥了它一眼,“我还真同情教官啊,天天对着这么只阴阳怪气的契约兽,没有被狐臭熏死真是万幸。” 旁边的狐狸忽然脸色一沉,跳了过来凑到他身边,面无表情嗅了嗅。这才慢慢抬起头,眼睛里露出了一种嘲讽而得意的光芒。 “小朋友,你身上……性激素的味道很浓哦。” 慢条斯理地踱开,它又道:“你们人类俗称那叫‘情欲的气息’,哼,其实还不就是荷尔蒙的味道。” 脸胀得通红,漂亮的美少年张口结舌,忽然猛地跳起脚来:“……是又怎么样?人家已经满十八岁了,昨晚看了一晚上a片,还自慰来着,有什么大不了!” “是没什么大不了。不过——”金毛狐狸奸诈地冷笑,“你身上还同时有另外一个男人的荷尔蒙味道就是了。” 第七章 脸红得像是滴出血,千岛夜薄薄的嘴唇快要被自己咬出一道沟来。 “你这只无耻无聊又下流的臭狐狸。”小声嘀咕了一句,他飞快地冲着在一边似笑非笑的风教官大吼,“总部那些老家伙叫我来通知你,身体好了的话,就快点到总部开会去!下午三点,迟到按违例处理!” 飞快地踢开房门,他一头冲了出去。 “小夜,传完话了吗?”远远的,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来,却在下一刻变成了一声惨叫:“哎呀,小夜你干吗踢我?” “闭嘴!都怪你,搞得我一身都是味道!”一心恼火没地方发泄,刚在那只奸诈狐狸那里吃了瘪的千岛夜压低声音,“你这只禽兽!” “不会啊,完事以后,我明明把你抱到浴室里洗得很干净……啊!”惨叫再次响起。 一边恨恨地狂踢他身边的健壮青年,千岛一边咬牙切齿地发狠:“这个猎血同盟里,没一个好东西,你是混蛋,那个三号尹东也是混蛋,风教官那只臭狐狸,都是混蛋!” “唉,不是啊!”同盟里的六号金牌猎人芮康挠着头笑,耐心地任由他的小恋人拳打脚踢,实在被踢疼了,才伸出肌肉结实的臂膀微微一挡。“三号尹东学长口碑很不错啊,人缘好,脾气又温柔;风教官的契约兽也很棒的,除了脾气怪异一点,听说它在教官身边,一起出生入死完成过很多任务哦!” “呸!你们都是有本事的大金牌,都厉害行了吧?就会欺负我们这些打不过你们的,算什么本事?”千岛夜怒气冲冲的,“要不是尹东那个家伙暗算我,对我用那种卑鄙的心理暗示,我昨晚怎么会对你……” 脸又红了,他又羞又恼地想起那只金毛狐狸的嘲笑,心里一阵委屈上来,身上一直酸痛不堪的地方忽然感到越发难耐,眼泪忽然无声地往下就掉。 那个臭三号,不就是小小破坏了一下他跟那个木头一样的检察官恋人之间的关系吗?居然对自己使出那么卑鄙的心理暗示来害自己!前天晚上,在那种强大的精神暗示下,自己居然一反常态对着眼前这个精力过人的家伙主动求欢了一遍又一遍! 搞到第二天完全下不了床不说,居然还留下那样的东西! 想到那张录像带里自己热情似火地对着阿康要求“拍点情趣影片”的样子,他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最可气的就是,阿康这个家伙,还真的一如既往那么听话,居然在扭捏了一会之后,真的乖乖跑去拿了高画素的摄影机来! “唉?小夜你怎么了?”大惊失色地看着他的眼泪,芮康手忙脚乱地停下脚步,怎么了,刚才进去病房前还好好的,一出来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刺激? “呜呜……”千岛夜的眼泪掉得更勤,掉在胸口,正落在衣襟里。 一只小小的鸟头从他胸口钻了出来,红艳艳的,呆呆地看看主人落泪的样子,不知所措。半天才试探着伸出小小的尖喙,啄了啄千岛夜脸颊上的泪珠。 大步甩开芮康,千岛呜咽着:“别跟来啊,我真的很讨厌你!你和他们一样,都是只会欺负人……呜呜呜……还是我的小鸟好,只有你不欺负我。”亲了亲小鸟头上那撮竖立的鸟冠,他嘟囔着,“我得罪尹东那个大魔头,可都是为了你啊……” 那只小鸟“唧唧”地轻叫了一声,又啄了他一下,忽然展开一点羽翼,火热的热量瞬间燃起,烤得千岛胸口一阵热浪。知道这是它表示友好的唯一方式,千岛抽噎着拂了拂它的小脑袋,心里一片感动:是的,只有这只单纯的小火鸟才是真心对他好的。阿康那个傻大个,和以前遇见的那些混蛋有什么区别? “小夜?”芮康低低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来。 虽然很不想回头,可是,听着那一向开朗的熟悉声音变得那么沮丧,千岛夜终于停下了脚步。 大步走到他面前,芮康英俊阳光的脸上,除了不知所措,还有些明显的挫败感。 “小夜,前天晚上的事,你很讨厌吗……我知道你是中了尹东的蛊惑术才那样的,我也不该趁人之危那么一遍遍的要你。”窘迫而伤心地搓着宽大的手掌,他胳膊上健美黝黑的肌肉紧张地鼓起来,“可是,可是……你那样热情主动,我是真的忍不住啊!而且,我以为,你自己也是有那么一点点愿意的……” 掩饰不住受伤的感觉,他低低垂下头,高大的个子看上去可怜兮兮的:“对不起,小夜,我不知道你那么不乐意。” 呆呆怔了一会儿,他才自言自语地道:“怪不得你一直对我们做那种事推来阻去的。原来,是这样的……” 板着脸,千岛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小夜,你气我忍不住对你那样……我没有什么辩解。可是,我真的,不是想欺负你。”芮康艰难地吐出一句,“我一直那么喜欢你,从猎人学校里上学时就喜欢,你该知道的。” 猎人学校里。 千岛低着头,忽然有阵恍惚。一张张冷漠的同学面孔,整整十几年艰苦而孤单的生命,除了读心术没有任何异能、处处受人排斥的自己。那个时候,只有眼前这个傻瓜,才能容忍自己尖刻阴郁的个性吧? 那个黄昏,他走过来赶走一群围着自己殴打的学长时,身上好像带着阳光呢。 微微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他终于小声道:“猪。” “啊?”呆呆地听着他骂了这么一个字,芮康更加沮丧了。 “我说你是猪头。”千岛的脸红了起来,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你喜欢我,我难道不知道吗?我说你欺负我,是气话啦。” “小夜!”呆了一下,芮康猛冲上来,一把抱住他,紧紧把他勒在怀里,“真的吗、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除了你,我到哪里去找像你这样大脑一片空白的傻瓜啊?相处起来,一点脑子也不脚动唉!”龇着牙大叫起来,千乌夜恨恨地踢着他的大腿,嘴角却悄悄浮起一个小小的、美丽的笑容:这个世界上,就算有再多的人讨厌他、惧怕他的读心术,但是,眼前这个单纯善良的家伙,也是不会怕他厌恶他的啊。 “喂,放我下来啦!”他使劲挣脱了芮康铁箍一样的手臂,“你去帮我通知三号那个混蛋啦,同盟也叫他去开会,下午一点整有两场聆讯要他出席,迟到了就自己关禁闭!” “好,我帮你通知。”芮康连连点头,还是不要让小夜看到尹东那个家伙好,不然这两个人不打起来才怪。 想起了什么,他皱眉道:“两场哦?尹东昨天才刚刚苏醒,这么急着就要他出席聆讯,身体也不知道吃不吃得消?” “你脑袋秀逗啊?这么关心那个死桃花眼?”千岛夜没好气剜他一眼,“你知道吗?同盟多年未见的两件叛变事件他都是在场的当事人唉,他不出席聆讯谁出席?” 芮康一片明朗的脸上有了点沮丧的乌云:“你是说,九号莫飞还有五号星赤的事情吗?那真的确定了吗?我怎么有点不信啊。” “当然,同盟内部早就传开了。九号那个傻瓜放走了一只他抓到的吸血鬼不说,还和那个血族同居在一起;至于那个天才的五号,哈,更是厉害了,据说亲口对拚死跑去救他的风教官说要杀死他!”干脆地回答,千岛夜撇撇嘴。 九号金牌猎人莫飞,天才少年五号星赤,虽然不是和他们同一级,但是,这两个家伙的名字,恐怕没有猎人会不知道吧? “我在学校,经常见到他们的。”芮康苦笑叹了口气,莫飞学长比他们高好几级毕业,记得那是一个有点懒散有点孤独,却温和幽默的人。英俊不凡的相貌加上傲人的身手,曾经和尹东一起,被好事的猎人学校那些花痴学妹们称为“金牌双璧”呢。而因为他擅长追捕吸血鬼的关系,所以很早就成了同盟最厉害的吸血鬼猎人,如今,怎么会为了一只天生的吸血鬼敌人背叛了曾经坚持过的事? 而星赤那个古怪的少年,就更加让人不可理解了。从一进猎人学校就表现出超出普通异能者的超级灵力,还顶着和风教官的那层关系,想叫人不注意也难!可是,他不是风教官一手抚养长大的孤儿吗?又怎么会忽然就投靠了魔族? 大大叹了口气,他觉得脑袋里一团乱糟糟的了。 “唉……”他看着千岛夜,“听说九号已经回来了是吧?” “是啊,他接到了同盟发出的一级召集令。”千岛夜嘻嘻一笑,抚摸着胸口毛茸茸的火鸟脑袋,“不过莫飞那个家伙我喜欢,看到他回来我还满爽的。” 一级召集令,向猎血同盟曾经在编的所有猎人发出的召回命令,就算是因为违反纪律被开除出去的,也在此列。只要愿意回来的,无论犯过什么样的重罪,都可以得到赦免。 而不到最最危急,这种召集令,是绝不会发的。这意味着猎血同盟面临的危机,已经到了需要不计任何前嫌,调动一切能调动的力量的时刻。 芮康心里一沉,想到了最近的例会上老教官说过的话:六百年一遇的危机,可能就在今年的六月六号,会空前爆发。 看来,下午的两场聆讯,一场是针对莫飞展开的,另一场,应该就是调查五号忽然叛变的事件了。 “五号的事,真的很出人意外啊。”他有气无力地随口说了一句。 “哈,五号的事,我就不觉得可惜了。天生灵力过人很了不起吗?还以为有多么厉害呢,原来是个没骨气的叛徒。”撇撇嘴,千岛夜嗤笑道。 “不要幸灾乐祸,五号还只是个孩子啊,他……” “喂!”千岛夜修长的眉毛立刻竖了起来,张牙舞爪,“我就是幸灾乐祸,我就是看着这些跩跩的家伙不顺眼,行不行?一天到晚眼睛长在头顶,就会欺负灵力低的学弟学妹,特别是那些金牌猎人!”一想起尹东那个家伙的恶作剧,他的气就不打一处儿出来。 “没有!才不是!”芮康头上的青筋爆起来,“我们金牌猎人的金牌,不是用欺负人换来的,是拚命完成任务换来的好不好?就像那个五号星赤,他不过十几岁啊,你以为单身一个人跑到魔族的大本营去卧底,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吗?被抓住的话,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对待,而且,魔族的手段那么厉害——啊,对了!”他拍拍脑袋,“我觉得星赤那个孩子比一般人都坚强,完全不像是会屈服叛变的样子,搞不好他是被洗脑了也不一定啊!” 一说到他们金牌猎人,就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荣誉感跑出来。平时三天也蹦不出来这么多话! 白了他一眼,千岛夜不置可否地,皮笑肉不笑地哼了几声。 *** 同盟内部的聆讯处,严密的棕色窗帘垂了下来,挡住了窗外明亮的阳光,室内空荡荡的,只有一排整齐的长椅正对着一张孤零零的座椅。 那张椅子上,只有一个年轻的男子端正地坐在那里,脊梁挺得直直的,逆着光的侧脸上,有种淡淡的随意。 他对面的长椅前,六、七位年纪稍长的老猎人面容严肃,早已退休的荀老教官正坐在中间,向身边的一位年轻人点了点头。 “九号莫飞?”带着黑框眼睛的内部缉私科调查官路无尘开始发问,轻点着手中早已烂熟于胸的宗卷。 “是。”简短地回答,那个年轻的猎人点点头。 “半年多前,你奉命去香港追捕一宗吸血鬼袭击人类平民的命案?” “是。” “随后你发来简讯说已经捉到猎物,并且要求总部派人接手,将你捉到的吸血鬼协助带回?” “是。”那个年轻猎人再度点头。 “为什么不当场处死?对于攻击人类生命的血族,我们猎血同盟的规定一向是立刻击毙。”调查官路无尘的目光盯紧了他。 微微沉吟一下,莫飞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苦笑:“因为那个吸血鬼年纪很小,我……下不了手。” 交换了一个不赞同的眼光,几个旁听的老猎人皱起了眉。 路调查官按动了精钢浇铸的桌面上的一个小铃,门无声打开,三号尹东带着招牌式的迷人笑容,走进了门。几天前的重伤看来已经基本痊愈,狭长的眼睛左盼右顾,依旧灵光照人。 冲着在座的前辈老猎人们鞠了一个躬,他的眼光停留在不远处面色开始变得微红的调查官脸上,夸张地露出一个大大的、春风拂面的微笑,狭长的桃花眼眯缝起来: “嘿,路调查官你好。” 看着路无尘的脸色涨得通红,瞧也不瞧他一眼,他只好嘻嘻冲着坐着的莫飞一笑: “学长好,很久不见!”悄然凑近莫飞,他压低了声音:“这次我也保不住你,你自求多福哦。” “不用,你照实说。我没什么好隐瞒。”淡淡道,莫飞回他一个微笑。 “咳咳!”不满地瞪了他们一眼,荀老教官威严地大声道:“不准交头接耳,有什么旧出去以后再叙!” “是,前辈!”尹东立刻立正。 “三号猎人,请你说一说半年前,你接到同盟要求你协助同事九号猎人引渡猎物的人物时,出了什么事?”一脸严肃的内部缉私科调查官终于正眼看着尹东,沉声发问。 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瞟莫飞,尹东耸耸肩:“我到达九号的住所时,他拒绝交出猎物,然后,我们就发生争执啰,交手过了几招。” “过了几招?你的意思是九号因为拒绝交出猎物而和同事动手?” 在心里哀叹一声,尹东硬着头皮点点头。 锐利地看了他一眼,路无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六个月前你回到同盟受到的那次调查显示,当时你不仅放过了九号莫飞,任凭他带着猎物离开,而且刺伤了自己的大腿,回来后做了伪证,是不是?” “是。” 一边的莫飞,深深望了他一眼。 “也就是说,你企图隐瞒九号脱离同盟、擅自行动、隐藏猎物的事实,帮他脱罪,是不是?” 尹东牙缝里哼了一声:“是。这早就被路调查官你调查的一清二楚啦,我也被关过禁闭了好不好?又拿来说……” 没有理睬他一脸的不爽,路无尘接着发问:“那么,三号猎人,你能不能再说一遍,你当时为什么这么做?” 慢慢收起一脸的嘻笑,尹东正视着在座的诸位老猎人:“因为,九号对我说,那个吸血鬼不是凶手,凶手另有其人。” “你就这样相信了他,因为一句没有证据的话?” “是的,我相信他。”尹东淡淡道,俊美的脸上有种少见的正经。 “胡闹!一句相信,就可以放任同盟的规定和原则不顾了吗?”苟老教官忽然大喝,雪白的胡子气得巍巍颤抖。 “荀老前辈,你也曾当过猎人。您觉得,我们这些一起出生入死的金牌猎人,假如不能相信同伴的话,还能相信谁?”尹东耸耸肩,笑吟吟的眼睛却毫不退让。 座前的几位旁听老猎人,都怔了怔,没有开口。 无言地看看他,一向严苛到不近人情的路调查官,难得的也没有继续逼问。 转头看向端坐不动的莫飞,他道:“那么九号,你能不能详细说明一下,那时的情形?” 静静抬头,九号猎人沉默了一下:“我在抓到那个吸血鬼后,在等待他被同盟带走之前,遇见来救他的吸血鬼皇族侍卫长,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凶手。是他将人类杀死后放在这个小吸血鬼经过的路上,故意令他发现并且吸食的。” “那么,你有没有抓到那个吸血鬼?” “有,但是我没有杀死他。” 几位老猎人都不约而同地皱起眉。 “为什么?你应该知道这样才能证明你自己的清白。” “那个小吸血鬼是血族的王子。”莫飞静静道,想起了那个瘦弱单纯的吸血鬼少年义无反顾地扑到侍卫长身前的样子,那么的纤弱无力,根本就没有自保的能力呢,却硬要自不量力。 微微苦笑,他接着道:“他说,要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自己的子民……” “所以,你还是下不了手?”路无尘顿了顿,问。 “是。”挺直了脊梁,莫飞的眼光清澈平静。 “你应该知道,这样没有任何佐证的话,我们内部缉私科很难采信。”路无尘面无表情。 一边的尹东终于忍不住了:“喂,我觉得……” “三号猎人,请不要忘记你只是来聆讯,没人征询你的意见时,请你不要开口。” 板着脸,路调查官冷冰冰道。 这个木头古董!他知不知道自己这种不苟言笑不徇私的样子很让人恼火,哪里有在床上可爱?尹东无力地翻了翻白眼,心里愤懑。 “九号,我有一句话问你。” “是,请您问。”恭敬地欠欠身,莫飞望着荀老教官,自己曾经的恩师。 “假如只是不忍心下手,我想,我们在座的很多人,都能够理解。我们是人,都或多或少遇见过为难或者不能坚持的时候,”语重心长地开口,威严的老教官道,“可是,你真的只是仅仅下不了手吗?按照情报,你在这半年,一直和那个吸血鬼居住在一起。” “……”莫飞的神情,有了一丝波动。抬起头,他诚恳地扫视了一下众人,最终看向了发问的苟老教官,“我能不能,不回答这个隐私问题?” “好,你暂时可以不回答。但是莫飞,你知道那个血族的王子,现在是什么身分?” 沉吟一下,莫飞低声道:“据说,由于他的哥哥离奇失踪,他现在已经是地下王城的血族之王。” “那么,你知不知道,我们猎血同盟为什么要发出一级召集令?” “因为血族和魔族有连手进犯人类的可能,这个可能一旦成真,后果是灾难性的。一旦战斗真的发生,同盟需要所有能调动的人力。”莫飞的声音很冷静。 “那么我再问你一句,假如血族在你的那个吸血鬼朋友的带领下进犯人类,你会怎么做?”荀老教官的口气并不咄咄逼人,却如同一声沉闷的惊雷,瞬间炸响在莫飞的头顶。 “不,绝不会。”莫飞的脸色变得铁青,缓慢的话语像是从喉咙间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艰难,却坚定,“那只小吸血鬼连一只鸡都不敢杀,我可以保证,他绝不会打破地下城和人界的平衡,纵容自己的血族子民滥开杀戒。” “莫学长……”犹豫了一下,尹东忍不住小声在他耳边轻语,“最近同盟已经接到越来越多的报告,血族从地下城离开的数量,正与日俱增。我最新的上一次任务,就是狙杀了几十名在地面捕杀人类的血族。” 震惊地望他一眼,莫飞的脸色变了。悄然握住了拳头,他的指节攥得发白。 “所以,我必须坚持问一遍,你和那个血族的现任之王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假如立场不同,你到底怎样决定自己的心意?”荀老教官看着他,再次发问。 尹东默然。悄悄看了看四周,路无尘低下头,脸上没有情绪,而其它的老猎人,也都静静地望着同盟这个曾经的优秀年轻猎人。 既然对所有前猎人发出了带有赦免意味的一级召集令,就意味着不会再真的追究他们曾经犯下的过错。可是,面对即将到来的残酷战争,他们必须确认留下的人,都有一颗坚定的心。 偌大的聆讯室安静地让人不安,直到莫飞的声音终于淡淡响起。 “不管我曾经和那个吸血鬼少年有过什么样的关系,可是我的亲生弟弟,十多年前是死在吸血鬼的手里。我进入猎人学校的那一天,就告诉自己,我再也不要看到有那么小的孩子被吸干血液,倒在血泊里。”缓缓站起身,他的视线看着自己的脚尖,“所以,既然我选择回来,就请恢复我吸血鬼猎人的身分。” 终于微微点了点头,荀老教官示意:“你可以出去了。三号,请你把门外的风教官叫进来,进行第二场聆讯,然后你也留下。” “是。” 并肩和莫飞向外走去,尹东走到门前,眼神奇异,“莫学长,你的话,是真的吗?” “你不信我?”带上门,莫飞直视着他。 “不,我只是怕你不相信自己。”明亮的眼睛中有种探究和看穿的意味,尹东笑了,“我可是清楚地记得,你当初是怎样拚命从我手里救护那个漂亮的小吸血鬼哦。” 独自走向外间,莫飞在门边回过头,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 “嘿,谢了。”他轻声道。 “什么?”尹东眯起眼睛,一副装蒜到底的样子。 摇摇头,莫飞那种熟悉的、懒洋洋的笑容现了出来:“就算想帮我,也不用用刀捅自己大腿,再被识破、搞到要关禁闭那么夸张吧?” 尹东哀叹一声:“哈,我那时候怎么知道会轮到路无尘那个死板的家伙来审我啊?要不是他那么卖力找我的破绽,一般人都能混过去的好不好?你不知道我有多衰,居然还轮到风教官做我的伤况检验,你想想,我自己划的那一刀怎么瞒的过他老人家的法眼?喂,你干吗一个劲眨眼睛?眼睛被我迷住了吗?我没有对你用致幻术啊,你可别怀疑我……” 终于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他的眼角余光瞥到了角落的一道微弱金光,猛地回身一个立正:“风教官早!” 立起身,刚刚还完全没有任何存在感的男人立刻在空气中造成沉沉的压力。 手臂一伸,接过了肩头立着的金色狐狸,风教官迈着矫健的步伐从他身边走过,只冷冷抛下一句:“老实说,我这个老人家一直觉得半年前你那次一个月的禁闭,判得太轻。如果我在陪审团里,我会坚决建议,你的刑期应该翻三倍。” 苦笑着,尹东老老实实地跟着他转身向聆讯室再度走去。 今天是什么衰日子啊?背后说人一句老人家也要被念?!然后放着外面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不能享受,要在这间闷屋子里,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聆讯? 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 说来也算活见鬼,谁叫这么两桩金牌猎人的叛逃案子,他居然都是现场第一见证人呢?…… “风教官,请你叙述一下,五号猎人当日叛离的具体详情。” 安静而严肃的室内,路调查官一丝不苟的发问再度响起。 第八章 依然是筑波山,满山摇曳的树木繁茂依旧,不知被施用了什么样的奇异术法,前几天夜里被奥伽灼伤的树木已经恢复了碧绿青苍,仿佛那场惊心的战斗从来没有发生过。 初见时的夜景,已经变成了现在白天秀丽迷人的风光。 正午的阳光耀眼地从林中撒下,随着晃动的树叶摇栘着,散射出模糊的光晕,在旱赤的眼前荡漾着,灿白而眩目。 眼睛不适极了,有种酸痛的异样感。 果然已经适应了要在黑夜中生活了吗?连这最最普通的阳光,已经觉得难以忍耐。 忽然纵身跳上头顶的树梢,他攀上了树干,举手拨开浓密的蔽日树荫,他让自己整个人都暴露在了炙热的阳光炙烤下。闭着眼睛,他就那么奇怪地半躺半坐着,像是睡着了。 强烈的日光有着灼人的温度,他的额上很快因为那种烤炙而渗出了密密的细小汗珠,晶莹剔透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就这么安静地接受着阳光的曝晒,时间一点点过去,他额上脸上密布的汗珠终于渐渐干了。不知在那树干上静坐了多久,他只感到来自头顶的光线一点点地移动着,最终偏移到了很遥远的方向。 已经到了下午。 到了黄昏。 晚上。 终于睁开眼时,太阳已经落到了筑波山的山后,弯弯的月亮已经挂在了另一边的天空,皎洁而温柔。密林深处,忽然有几只惊鸟扑棱棱高高飞了起来,黑色的剪影在夜色中划出优美的弧度。 月光似水,四下里恬静无人。 静静坐在树下,忽然,异常的响动丛他身后忽然爆出,一只灰色的小野兔从他身后的草丛里窜了出来,拚命地向着他们的方向逃窜。 它身后,一只体形凶悍的土豹随之现身,低低嚎叫一声,猛地狂扑过来,月光下,已经张开了闪亮的尖利牙齿! 大约是惊慌中完全没觉察到星赤静心敛气的存在,那只野兔直直地奔向星赤身边的大树。 看着那只小兔子直奔他而来,星赤的眼光,悄然一动。 就在那只土豹飞身跃来,前爪已经堪堪搭上那只小野兔的后腿的一刹那,他已经骤然出手!一根随手折断的树枝,带着呼啸的风声,像支强弩激射而出的利箭,指向了那只豹子的右眼! “嗷”地一声痛叫,跃在半空的土豹翻身落下,痛苦地在地上滚动了几下,天生的兽类感觉已经觉察出那个人类的危险,终于惶急地回身,急急逃窜而走。 眼中的锐气慢慢敛去,星赤的脸上露出一点温柔。翻身跳下树,他伸手抓住那只吓得瑟瑟发抖的小灰兔,提着它的脖颈,拎到了自己的怀里,无声地看着小兔子惊慌的眼睛。 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小兔子拚命地蹬着四肢,徒劳地挣扎了半天,似乎感觉到眼前这个人类的眼光和举动都没有恶意,它可怜兮兮的挣扎变轻了。 “嗨,我不会伤害你的。你陪我说说话,奸不好?”月光下显得尤其孤单的少年轻点着它的粉红鼻子,轻轻道。从小都没有人陪他说话呢,在孤儿院里被寄养的时候是这样,猎人学校里也是这样。 小灰兔激灵着长长的耳朵,红红的眼睛迎着星赤的眼睛,咂吧咂吧三瓣嘴。 “你的眼睛和我一样呢,是红色的。”星赤面无表情地,对着一脸瑟缩的小兔继续低语。可是它的同类不会因为这个排斥它吧?瞧,它比他可幸运多了。他得时时刻刻把自己眼睛的颜色隐藏起来,从小风教官就这样告诫他。 低低叹了口气,他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对于他的话,我从来都是听的。” 茫然地晃了晃小兔子的两只爪子,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伸出手在身边的草丛中拔了几株青翠的草叶,笨拙地放在了小兔的嘴边:“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轻嗅了一下,小兔子禁不住食物的引诱,歪头看了看他,终于伸出了牙齿,就着他的手,窸窸窣窣地大嚼起来。 唇边露出一个小小的笑,星赤看着它贪婪的吃相。 “你吃饱了,就再陪陪我,好不好?”星赤小声地说,又抓了一把草叶,殷勤地喂到它的嘴边。“没有反对的话,就当你同意喽。” 他试探着把它放在地上,小兔子居然扇扇耳朵,没有立刻撒腿就跑。 咦,它不跑走吗? 无辜地眨眨红眼睛,小灰兔蹬了蹬肥肥的短腿,犹豫地瞥瞥他。 “哇……你好像知道我不会伤害你呢。”少年开心地抚弄着它头顶顺滑的毛皮,把它小心地重新拎到眼前,反复地打量一会,有点儿失望。体症平常,没有异相,好像没什么能当灵兽的潜质啊。 很快点点头,他自言自语:“没关系啦,当只有潜能的灵兽有什么好?就算再强大,搞不好就会被我们这样的猎人盯上,被捉去当了什么契约兽。” 摸了摸小兔子的鼻尖,他孩子气地摇摇头:“我就认识一只灵力很强大的狐狸哦,本来在山林里活得好好的,还不是被……” 语声忽然戛然而止,他顿了顿,咽下了那个脱口而出的名字,半天才接着道:“被……人类捉住,强迫着变成了一只没有自由的契约兽?所以说,你该庆幸自己是只很普通的小兔子啊。” 就像他,从小就隐隐约约地觉得,那些普通的小孩子,察觉不到任何黑暗种族存在,没有任何超常的灵力,不需要早早就开始修炼增加自己的异能,只要整天骑在同样普通的人类父亲肩膀上,开开心心地玩耍嘻笑,是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呢? 一定很幸福吧? “你也有爸爸妈妈,对不对?”天这么晚了,它不回去的话,它们会不会很担心? 他犹豫地想了想,迷惘地低语:“我听人家说,父母亲都会很担心自己的孩子的,生怕他们委屈,生怕他们受伤害,更生怕他们活不下去啊。” 那么,为什么他的父亲和母亲,都可以那么放心地去死,不担心他会活不下去呢? “他们一心求死的时候,到底,有没有想过我一点点呢?”无人的空旷山野里,少年孤单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低的快要听不清。半晌,有什么晶莹的东西,闪着微光,落了下来。 灰色的小野兔迷惑地抬起头,晃了晃脑袋,甩掉了落在头顶的不明液体。好奇地舔了舔那落到草叶上的水珠,它不满地转开头:不是芬芳的露水,咸咸的,一点也不香甜。 “小兔子,我觉得……看到你,好像觉得很熟悉。”他怔怔地,轻声对着它道,好像真的对着一只能听懂它话语的灵兽,“我在妈妈的记忆里,也看到一只和你很像的野兔呢。我父母亲相遇的时候,也抓到过一只小兔子,和你的样子,很像呢。” 很久没有再说话,星赤像是一座小小的雕像,静坐在那里,只有乌黑的发丝偶尔地随着清风飘动。 “喂,你该走了。”再抬起头的时候,星赤的眼睛水亮亮的,带着四周渐起的朝雾一样的湿气。微笑着把小野兔向草丛一抛,他站起身。 小跑着窜了几步,小兔子回过头,歪着头看了看他,才终于消失在茂盛的深深草丛中。 脸上的孩子气消失了,星赤望着来时的路,慢吞吞地,走向了渐渐黑沉的山麓,魔族宫殿的黑暗入口。 *** 帘幕低垂,浑圆的金属珠帘闪着银色的珠光,映照着黑色丝绒大床上纠缠的两具健美躯体。 肉体撞击的声音,夹杂着让人脸红心跳的**,金色和银色两种截然不同的长发凌乱地绕在一起,造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奥、奥伽……”喃喃地吐出几声模糊的叫声,金发男子的迷乱眼神透露着情欲的光芒,生动的五官上,隐约露出活色生香的媚意。 主动地张开了大腿,他紧紧缠绕上身上人的肩。修长的肢体似乎并不满足于两人间肉体的痴缠,而想要把身上的人拉得更紧。 “奥伽,吻我……”他低声地叫,艳丽的红唇上泛着水色。 “居然敢直呼我的名字了……阿尔丰,你的胆子越来越大啊。”叹了一声,奥伽并没有如他所愿地照顾他饥渴的唇,却猛然挺身,坚硬的凶器猛地冲进身下男子的密处,火热的**虽然已经润滑的足够充分,可在这深深的刺入下,再度过分扩展。 “啊~”太强烈了,那种巨大的、把人抛在大海般无助的快感!尖叫了一声,阿尔丰的手指痉挛地揪紧了床头的金属珠,叮咯作响。顾不上体会体内的刺激感,他的心中有点不安:奥伽生气了吗? 强忍着**快要涨破般强烈的体验,他勉强地睁开眼睛,缠绵地吻上了眼前坚实的胸膛,一点点,灵巧的舌尖舔舐着奥伽胸口朱红的两点。那是饱满而诱人的,在这长时间的情事中早已傲然挺立,和他的主人一样,居高临下,等待着别人的取悦。 满意地看着身在下面正努力服侍自己的青年,奥伽并没有放松冲刺的频率。耐心地维持着快速却猛烈的捅刺,像往常一样,直逼到下面的人连连尖叫求饶,才允许他和自己一起释放出来。 “你回去吧。”翻身躺在一边,奥伽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一丝疲累,对他挥挥手。 “是。”挣扎着撑起酸软无力的身体,忍着高潮过后的余韵冲击,金发的魔族眼中闪过一丝恼怒。 正要出门,他的背后传来奥伽懒洋洋的吩咐:“对了,记得关照一下新来的那个小家伙,别让他觉得太孤单。” “他真的是我们魔族的人吗?”阿尔丰哼了哼。 “当然,他有一双如假包换的魔族的眼睛。”微笑着道,奥伽脸上别有深意,“更何况,他已经无处可去。” “知道了,我会照顾他的。”暗自咬了咬牙齿,阿尔丰没有回头。 走在黑暗的长廊中,阿尔丰脸上的媚意已经渐渐消散,换上了冷冷的愤然之色。 转身向着长廊尽头的灯火走去,随着他轻巧的脚步声走近,黑暗的长廊两边,灯火也逐渐明亮。 为了照顾习惯在人界的光明里生活的那个小猎人,连一向喜爱暗夜的魔族宫殿里最少见的光亮,也特意增加了这么多……奥伽最近为那个讨厌的、来历不明的混血杂种,已经做的太多。 他在心里冷笑。 举手敲了敲走廊尽头的房门,没等屋里传来应答,他已经毫不客气地直接闯了进去。 房里的灯亮着,那个小猎人,还没有睡。 警觉地直视着他,那个端坐在床边的少年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是人间的正午,也是我们魔族力量消退而觉得倦怠的时候。”露出一个称不上友好的微笑,金发青年斜倚在门边:“怎么,你们人类习惯这个时候醒着吗?” 人类。 星赤慢吞吞地开口:“我不是人类。” “哦?”阿尔丰笑着走到他的床边坐下,随手理了理自己敞开的衣襟,若有若无地,露出了白皙的脖颈上几处红肿的痕迹。 敏锐地瞥见那些情事痕迹,星赤脸上微微一红,避开了眼光。 “你是说你不是人类,那么你是魔族喽?”噗哧一笑,阿尔丰慵懒地躺在他身边,夸张地伸长了依旧酸软的腿。 星赤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移开了身体。 现在他已经知道,眼前这个有着一头茎丽金发的魔族,就是地位颇高的几位魔族长老之一,名叫阿尔丰。几天前对他和风教官的追击中,他曾被自己一掌击伤。 这种本该歇息的时刻,他到自己这里来,做什么呢? 就是来问他一句:他是魔族还是人类? 得不到他的回答,阿尔丰微笑着,仰起头,仔细地打量着他。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眼前的这个东方少年,的确有种让人过目难忘的特质。 不是因为那俊秀出色的五官——高等魔族和低等魔族不同,他身边到处都是有着出色惊人外貌的同伴,这不足为奇。可这个身分特殊的少年,身上却有一种魔族们不常见的纯净。 是的,那来自于那双亮晶晶的黑色眼睛,清澈而锐利,就像是这筑波山上清冽的山泉水,看着人的时候,似乎能感到那种泉水掠过脸庞的清凉。 “奥伽说,你有一双魔族的眼睛。”他迷惑地道,凑近了星赤的脸庞,仔细研究着他的黑色眸子。 就是这双清澈的、不含一丝邪气的眼睛? 他几乎想笑起来,多么荒谬,那简直像对着一朵精致又娇嫩的小龙舌兰赞美它的粗犷一样可笑! “魔族的眼睛,该是怎样的?”星赤忽然问。 “当然是红色的。凡是激动、发力、或者情绪波动的时候,它就会从原先的颜色变成赤红。而越高等的魔族,这种转变就越快。你瞧过我们的王奥伽的眼睛了?它从琥珀色变成赤红,简直不需要时间。” 定定地望他一眼,星赤漠然道:“假如这样,我的确是的。” “哦?真的吗?真令人好奇啊。”金发青年不怀好意地悄然伸手,抚过星赤近在眼前的腰肢,“来,让我检验一下吧。” 大吃一惊,星赤猛然打落他的手:“你干什么?!” 飞快地跃起,阿尔丰邪笑着将整个人压在了星赤的身上,双手粹不及防地按住了少年那劲瘦的手腕:“奥伽怎么调教你的,让我一样试试吧!” 俯下身,他重重吻上了星赤的腮。似乎很满意那少年脸颊特有的清爽细腻,他的亲吻越来越放肆大胆。 “滚开!”冷冷怒吼一声,星赤的手腕猝然发力,一股犀利的力量沿着手腕的脉搏直击阿尔丰的手臂。被这股力量震得双手一抖,阿尔丰嘿嘿一笑,骤然凌空跃到空中,翻身急落之时,两道柔韧无比的长索就像凭空长出来一样,当空直下,缠向星赤翻滚到一边的身体。 不是普通的锁链,那长索,像是有生命的生物一样,前端微微一抬,像是长着眼睛的灵蛇,准确无比地追上星赤正要疾速闪躲的身体,紧紧缚住了他的手臂。 而这时,阿尔丰已经从空中落下,强迫着再度压上星赤被缚住的身体,猛然扯开了他上身的衬衫,“嗤啦”一声裂响,少年健康的肌肤已经在室内明亮的灯火下,闪动着诱人的色泽。 “奥伽说,要我好好关照你——瞧,我正在遵照他的吩咐。”淫邪的光芒闪动在他眼里,阿尔丰恶意地抚摸着星赤裸露在外的锁骨,情色的意味越来越明显。 “嗨,小猎人,我保证这就让你尝尝快活的滋味。”他低声道,眼中的邪气大盛,灵巧的手指已经转而向下,探向了星赤的下身,寻找着目标。 就在他正要撕扯开星赤的长裤时,星赤身上的锁链却忽然“匡啷”一阵脆响,漫天铁层飞舞,片片碎裂。 徒手震裂那道恼人的锁链,星赤反手一拳,狠狠砸上了阿尔丰的面门,电光石火,直中他那挺直的鼻梁。 “啊呜!”狼狈地捣住流血的鼻子,阿尔丰恼火地倒在一边。那条破碎的锁链发出了一声叮冬,悄无声息地缩回去,转眼不见了踪迹。 没等他完全反应过来,星赤已经凶猛扑了过来,胳膊肘重重抵上了他的喉结,冷冷开口:“我不管你是什么长老还是高等魔族,再来惹我,你一样要死!” 他的力量,甚至比前几天被追杀时迸发出来的,还大了很多! 惊讶地发现了这一点,阿尔丰掩饰不住心中的惊疑。正紧紧抵住他脖颈的那股力量,不再是前几天感觉到的那样纯净,却多了种熟悉的同类气息,隐约的邪恶,却不稳定。 就像是刚刚得到却不知道怎样驾驭,那力量,综合了人类异能者的灵力,也包含着魔族黑暗的气息。 难道真的如奥伽所说,这个少年体内,的确有来自魔族血统的强大能量? “嗨——别那么紧张。”他轻声嘘了一下,好奇地研究着星赤的眼睛,发现那并没有发生变化,“只是一场可以让我们一起快乐的游戏,你不喜欢的话,那可真遗憾。” 确定他已经放弃反击,星赤闪电般收回坚硬的手肘,淡淡道:“假如你的鼻梁被我打断,那一定更遗憾。” 擦掉鼻子和下巴上的血迹,阿尔丰舔了舔嘴唇,退后一步,转身出了星赤的房门。 走到门口,他回头一扬长眉:“其实不用那么排斥我吧?我不见得比奥伽做的差哦,你知道,他一向那么粗鲁……” 哈哈大笑,他已经飞身纵身远去,得意的笑声回响在静寂的长廊里,激起阵阵回声。 他身后,星赤挺立的身体,变得僵硬。 闭上眼,阿尔丰的话语就像一把小小的利剑,虽然不能伤人,却足以挑开这些天一直深锁的、强迫自己忘却的记忆。 那高大强壮的男人,那强势却深刻的侵犯,曾经是那样的让他颤栗,不容他有丝毫抗拒。 第一次被迫的失控,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体无能为力,第一次感受到那种陌生的体验,波涛汹涌,直送他进天堂,也直拖他下地狱。 无论肉体还是精神,那都是他有生以来,所遭受过的最大冲击。 颓然地躺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攥紧了拳头,猛地跳起来冲到门外,沿着长长的走廊,向着那迷宫一样的出口所在,飞奔而去。 冲到密闭的结界出口,他刚刚落下身体,已经感到了一种隐约的压力。 结界的入口,有人! “谁?”他喝问一声,暗自提高了身体的戒备。善于夜视的眼睛很快找到了目标,他很快看清了等在那里的那个人,不由皱了皱眉——惨白的脸庞,高高的颧骨,那双燃烧着的眼眸似乎时刻处于亢奋中,他认得这个人,那是四位魔族长老中的一位,名叫伍德。 不知为什么,他宁愿见到的是阿尔丰那双不正经的调笑的脸,也不愿意面对这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里有种死人的气息,颓废而阴沉。 假如没有猜错,这样不洁的味道来自于吞噬过太多卑微龌龊的灵魂,只有喜欢追逐这种灵魂的魔族,才会从身上散发处与之相同的腐败气息。 奥伽身上的灵力,虽然强大而邪恶,但那使得敌人敬畏却决不会感到嫌恶。 走过来,伍德的眼睛在他身上逡巡半晌:“陛下叫我带您去看阿尔丰。” 有点错愕,星赤迟疑道:“阿尔丰?我刚刚见过他。” “是的,就是因为他刚才和你的见面惹恼了奥伽陛下,所以……”伍德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整齐的牙齿露出来,苍白的脸上似乎很兴奋。“跟我来吧,奥伽说,阿尔丰要因为他的鲁莽而付出代价。” “可是,奥伽怎么知道刚才的事?”星赤惊讶地问。 扫了他一眼,伍德别有深意地咯咯一笑:“只要他想,这里没有奥伽陛下不知道的东西。” 星赤的脸色,有点变了。 那个人能知道这里的一切,也就是说,他能看到刚刚阿尔丰对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一想到刚才阿尔丰不由分说落在自己身上的吻,他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清的狼狈。 该死!难道真的被他全部看在眼里? 跟着伍德走向不知名的所在,星赤很快看到了要他观看的东西。 迷宫一样的地牢,被封印的转轮沉沉打开,里面赫然出现的,是被锁在一间积水及到脚踝的暗室里的阿尔丰! 就在片刻之前还神气活现的他,现在已经狼狈虚弱地叫人认不出来。被高举双手吊在半空,他的脚踝以下,浸泡在那黑沉沉不知是什么的黑色积水中。 听到他们打开牢门进来的声响,虚弱的金发魔族抬起头,皱眉看着两个人。 星赤忽然看见,那看似平静的黑水,正在悄然地泛着细密的、令人起疑的气泡,就像是滚沸的热油! 似乎感应到外人的进入,那汪黑沉沉的积水,忽然微微动荡起来,掀起一层小小的浪花。几滴黑色的水珠溅在星赤脚边,一阵刺痛,那水滴居然溶化了他的鞋袜,直直融出几个**,火热的痛感犹如针扎火烧,让星赤猛地跳了起来。 “这是什么?”忍着那刺痛,他惊疑地回头看着伍德。仅仅黏了几滴就这么痛,何况浸泡在里面的阿尔丰? “黑金硝水,可以对魔族造成巨大痛感,却不能置我们于死地的东西。”微微一笑,伍德伸出手,慢慢将手伸进面前的黑色硝水里,“滋啦啦”一阵轻响,再提出手掌时,他的手已经赫然灼烂,血淋淋地,皮肉翻卷。 伍德看着自己的手掌,在他的注视下,那双皮开肉绽的手掌很快自动愈合,血水封住,皮肉重生。盯着星赤“咯咯”一笑,他眼中亢奋的神色更加热烈:“真是奇妙而叫人着迷的痛感——你不要试试吗?” 这是个危险到喜欢自残的疯子!强忍住心中想要呕吐的感觉,星赤扭头看着阿尔丰:“他犯了什么重罪,要受这样的惩罚?” “你不知道吗?”作出很惊奇的样子,伍德道:“因为他得罪了你啊。” “是啊。”虚弱的声音从垂着头的阿尔丰口里发出来,那声音有点颤抖,明显在忍耐着巨大的痛苦。抬头看着星赤,他努力挤出一个轻佻的微笑,“奥伽陛下说,他很放心地让我去照顾你,可我辜负了他的信任。” “很显然,他用了某种不正确的方式。”伍德在星赤背后恶意地补充。 呆了呆,星赤想起阿尔丰对他做过的那些举动。就因为这个,奥伽把他的手下投到这种地方,接受这种刑罚? 沉默了一下,星赤听见伍德幸灾乐祸般地在他身后道:“奥伽陛下很不喜欢别人违背他。” “是的。” 几个人猛然回过头,看着身后面无表情、背光而立的魔族之王。 第九章 室内本来就阴暗,加上阿尔丰和伍德阴暗的灵力气息,已经让这咫尺的空间布满了压抑感,可是星赤忽然发现,比起这个男人带来的气压,原先室内那种感觉,简直算得上舒适的天鹅绒铺就的温馨小屋! “陛下,是您。”收敛了脸上的兴奋神情,伍德弯腰行礼。 被锁在牢内不能动弹的阿尔丰,也虚弱地叫了一声“陛下”。 漫步走进地牢,奥伽站在阿尔丰的面前。奇异的事发生了!那些黑色的硝水在他脚边无声沸腾,却似乎也惧怕于他身上某种力量,竟然自动地让出一条水路,随着他移动脚步,始终不能靠近他的脚边! 举手抬起金发青年已经被折磨得冷汗淋漓的脸,奥伽淡淡道:“我叫你照顾新来的同伴,可你却欺负了他。” 顿了顿,他赤红的眼眸寒光一闪:“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公然罔顾我的意愿了。” 阿尔丰望着他,眼中没有应有的害怕和愧疚,却有种奇怪的神色。 “我还以为,你这么生气,不是因为我没有服从你的命令,而是因为我动了他。” 他嘻嘻一笑,居然笑得妩媚而轻蔑。小声地将失了血色的嘴唇凑到奥伽耳边,他轻轻道:“假如我不是跑到了那个小家伙的床上,撕开了他的衣裳,你会不会像现在这么生气?” 静静看着他,奥伽的手指忽然一收,看着阿尔丰因为痛苦而猛然蹙起了眉头,他淡淡道:“阿尔丰,你的胆子真的越来越大了。” 咬牙忍着下巴上似乎要被活活捏碎的剧痛,阿尔丰忽然觉得:假如再说出任何一句挑衅的话,他眼前的王,真的会就这样举手杀了他!闭上眼睛,他终于不敢再逞强冒犯。 冷哼了一声,奥伽回身向着门外走去。 “放了他吧。”星赤忽然在他背后开口。 “现在还不行。”奥伽冷冷道。 没有再说话,星赤足尖一点,已经跃在空中。张手一扬,一道亮银的细锁划过暗沉的空间,直向地牢对面锁着阿尔丰的那面墙壁飞去! “咄”的一声,那道银锁的末端张开一只尖利的爪子,牢牢攀附在墙上。身随链动,星赤揉身飞去,矫健的身体已经吊在了阿尔丰的面前。举手直挥,他手中亮出一把不知藏在哪里的银匕,向着吊住阿尔丰手腕的那条粗锁链划去。 “回来!”大喝一声,奥伽脸上有丝隐约的怒气,双手一拍,满地的黑金硝水猛然沸起,向着星赤的背后怒卷直击! 连头也不回,星赤单手后击,掌风扫过之处,黑浪被鼓动地向后连退好几尺,同时,他的匕首闪着寒光,已经毫不犹豫地划断了阿尔丰手腕上的锁链,“当啷”一声,火花四溅,阿尔丰应声而落。 两个人的重量一时全都承担在那条细细的银链上,火花暗闪,那个小小的钢爪忽然松动,猛然向下一坠! 与此同时,奥伽催动的那股硝水,已经沸滚着,重新扑向两个人的身前。 两个人都疾速下坠,脚下是无边无际的硝水,无处着力无法闪避,眼见着,就要一起跌进那片滚翻的黑金硝水里。 眉宇间怒气更盛,奥伽冷冷哼了哼,手臂高抬往回,猛然撤回了魔力,那股咆哮的黑色硝水的势头像驯服的野兽般,呜咽着悄然退了回去。 就在这时,星赤和阿尔丰已经双双跌了下来,正落在已经安全的地面上。 “啊!”痛呼了一声,阿尔丰鲜血淋漓的双足几乎快要被腐蚀得见到白骨,咬牙强撑,才能勉强不会倒地。 紧紧搀扶住他,星赤的眼光,锐利如星。 “就算他对我出手,那也是我自己的事。”他傲然道,“我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任何人为我出头。” 锋利如刀的眼光盯了他一眼,奥伽慢慢走到阿尔丰面前。 伸手握住他惨不忍睹的双脚,奥伽巨大的手掌中,慢慢渗出一片蓝莹莹的光。焦烂的双脚渐渐鲜血止住,皮肉重生,很快,一片清凉中,阿尔丰脚上的筋骨和肌肤就像春天的植物一样发芽繁殖,在他们眼前,一点点神奇地回复了原貌。 “这次饶过你。记住,下次再违逆我,我会把你整个人都投进这硝水里。”淡淡在他耳边低语,奥伽松开了他的脚,转身伸手握住了星赤的胳膊,“你跟我来!” 紧紧攥住星赤,奥伽把他一把拉进了自己的寝宫,狠狠扬手,把他扔到了房间中的大床上。 心里“咯登”一下,某种不好的记忆顷刻浮现在脑海里,星赤咬牙,一个翻身,就要从那个充满危险意味的地方逃开。 可是,奥伽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欺身上前,他猛然再度推倒正欲逃离的少年,重重地将自己的身体压在他身上,浑身散发着叫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任何人为你出头?”他毫不留情地伸出牙齿,飞快地咬住了星赤玲珑的耳垂,“你以为我这么生气,是为了谁?” 星赤的身体,在轻轻发颤。明明知道应该冷静,可显然,被这样一个危险恐怖的男人压在身下,想保持一贯的冷静沉着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他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涨红。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眼睛,也正在一点点,不受控制地变幻着颜色,渐渐透出赤红来。 该死,阿尔丰那样色情的欺辱都不能引起他任何的眼眸变化,而这个男人的一个微小动作,居然就能调动他努力克制的情绪! “阿尔丰没有真的占到我的便宜,我说了,我不是小孩子,不用你来管我和他之间的事!”他大声吼道,企图掩饰内心的无力感。 奥伽也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个细节,他锋利的眼神盯着星赤鸵鸟般闭起的眼,忽然微笑了:“你真的以为我是在为你出头?还是你也像阿尔丰那个笨蛋一样,自作多情地觉得,我因为他碰了你而生气?” 他这算什么意思?星赤从牙缝里吐出冷笑:“你不过是讨厌他挑战你的权威而已。” 眯起眼睛,奥伽脸上的怒气消散了:“不错。你也最好给我记住,这个地下空间里,我才是唯一的、至高无上的王者。所以……” 他重新低下头,火热的手掌带着不容拒绝的姿态,潜入了星赤的腰带:“无论是阿尔丰还是你,服从我就好了。” 星赤浑身猛然一个冷战,被他的手掌触及的地方,不知是敏感还是惊惧,立刻浮起一层细小的疙瘩,就像触了电一样,居然有刹那的不能呼吸。 不能失去控制,要冷静。他反抗不了的,假如这个男人想要他的话! “你要我投入魔族,就是为了收养一个床上的宠物?”他终于克制住想要猛然跃起,一拳砸向眼前男人的冲动,静静地开口。 没有停下手指,奥伽好整以暇地握住了他的下身,满意地感觉着那形状美好的**。还是那么敏感,只被他这么轻轻一握,就已经颤巍巍地挺立起来,和主人脸上那种像要被屠宰一样的隐忍表情比起来,这个小东西显得很精神。 “宠物的话,比食物好得多不是吗。”他微笑,“何况你本来就是我们魔族的人,既然甘心接受我的庇护,就该做好全身心服从我的准备。你该知道,身为魔族之王,我挑选食物也好,宠物也罢,都是很挑剔的。” 身上火热的坚硬已经勃发地顶在了星赤的下身,他含糊地道,“你应该感到幸运。” 无意中抬头,他的神色一窒。 那个少年的脸上,没有羞愤和惶恐,甚至没有头一次被他侵犯时的强作镇静。淡淡的讥讽和不屑是那么明显,正写满在那张俊秀明朗的脸上。 “你那是什么表情?”奥伽淡淡开口,皱眉观察着他。 “正如你看到的,我是个无处可去的异类。”星赤冷笑道,“既然得到你的保护得以栖身在这里,我想,我的确应该学会忍受这种事情。我猜阿尔丰就是这样,被强逼着上过你的床,却因为一点点忤逆,而落到那种凄惨的境地。” 所以他打算聪明地顺从些,就这样张开他的双腿?奥伽扬起眉毛,不知怎么,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这样的反应,不像是几天前那个锋芒毕露的卧底小猎人,甚至,不像片刻前那个不顾一切去救阿尔丰的骄傲少年。 下身的器官忍耐得几乎发疼,他几乎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立刻进入这个少年的身体!上一次被那突发的状况打断,这几天来,天知道为什么会时时刻刻地想着,想象着和这个吸引了他目光的少年**在一起的情景。 狠狠地,冲进他那柔韧的身体,击碎他骄傲的面具,让他那双有着人类特征的漆黑眼眸,呈现出他们魔族才有的赤红,假如那颜色胆敢消褪,那就一遍一遍地,让他高潮,让他尖叫着再也变不回去! 是的,他是那么想完全地把眼前的这个少年变成真正的魔族,而不是什么混血的东西。 可是,要用这种方式吗?要在他那种不屑的眼光里,进行这让他期待已久的占有? 一瞬间,奥伽陷入从未有过的犹豫。 假如这个时候强行将这个少年纳入自己的羽翼下面,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少年将会永远用那种让他不快而不屑的眼光看着自己。 强压住欲火焚烧的身体里的渴望,他慢慢坐了起来,松开了星赤。 “这些天过得怎么样?”他轻松地转移开话题。 “还好。”星赤迅速地坐起身,不动声色地远离了奥伽。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跳得有多么厉害——像有重鼓一样重重撞击心室,那种感觉简直和死里逃生没什么区别,直到现在,他仍然怀疑奥伽会随时扑过来,他的眼睛清楚瞥见,那个魔族之王的那里依旧剑拔弩张,坚挺无比! “哦?我还有点担心呢,怕你没办法适应魔族们喜欢的黑暗环境,又或者想念你原先的盟友们。”奥伽的眼睛深不见底。 星赤沉默了一下,冷冷道:“盟友?已经不是了。就连养我长大的那个人,也是我的杀母仇人。” 那个独身来救他的男人?想起那个人拚死将星赤护在身下,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的攻击的那一幕,奥伽的眼光越发深沉:“是他养大了你?可是看上去,他却完全不惧怕你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当然不怕,因为他想不到你会解开我的封印。”星赤淡淡地道,“你知道我的父亲为什么在我生下来没几天,就抛下我和我母亲,自杀在猎血同盟总部的大厅里?他是被猎血同盟的人连手逼死的。” 单薄的身体颤抖起来,他的语声越发嘶哑:“而我的母亲,赶到同盟去的时候,也就这么死在那个人的手里。他为什么要养我?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以为封住了我的记忆,就可以把我养成一个按照他的意愿去杀人的机器。什么战斗,什么任务,都是他微笑着用来骗人的东西。” “可你是他亲手养大的,你还是对他有种特殊的感情。”奥伽伸手抬起他的脸,细细观察着他的眼睛,缓慢却如同惊雷的话语尖锐地吐出来,“你喜欢他,对不对?” 浑身一震,星赤猛然甩开他的手掌,咬牙盯着他:“你……说什么?” “不想承认也没什么。很多时候,小孩子总是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微微一笑,残忍的神情倏忽浮现在奥伽英俊的脸上,“好在我已经帮你杀死了他。你完全不用挣扎了——在那种包着养育之恩外壳的依恋之情和杀亲之仇里徘徊,会让你发疯的。” 细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星赤垂下眼帘:“是的,他应该已经死了。不用我动手。” *** 大约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跑到筑波山上,已经连着很多天,星赤都会出现在那棵熟悉的大树下。 陪着他的,还有一个小东西。 抱着膝盖坐在树下,星赤伸手揪下一大把鲜嫩的草叶,放在身边那个长得肥嘟嘟的小灰兔嘴巴边。就是几天前被他救下的那一只,居然很有灵性地认得了来这里的路,不知是贪恋每天星赤给他带来的食物,还是它的窝根本就在这附近,这几天,它居然热门熟路地天天来这一片玩耍,早已经和星赤混得很熟了。 “小灰,你都认得这里了,真好。”星赤轻轻地说道,“你都没有别的朋友吗?没见你的同伴们呢。” 老实不客气地嚼着汁肥叶嫩的马蔺草草叶,小灰兔斜眼看看他,好像在说:你不是也一样吗? 眼神有点黯淡,星赤怅然地点点头,有点自嘲地道:“是啊,我也没有什么同伴。同盟那边……我一时是回不去了,而这边魔族的人,我讨厌他们。” 脸上忽然有点火辣辣的,他恨恨地抿住了嘴唇。魔族是一个情欲旺盛,滥情滥交的种族吗?为什么那个奥伽和阿尔丰,会不约而同地,都对他作出那种可怕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小灰兔却忽然竖起了耳朵,惊慌不安地向着四下里张望着,红红的眼睛里露出惊疑的神色。 “怎么了?”星赤惊讶地抬头看看静谧依旧的树林,也猛然脸色一变。 结界出口的方向,有种越来越大的异能力,从微弱到狂大,是这么来势凶猛而霸道,似乎根本不屑于有任何内敛的行为!除了那个人,还会有谁? “快点离开这里!”他短促地叫,有点慌乱。 晃着耳朵,小灰兔犹豫地转身向后跑,却又反折回来,咬住了星赤的裤腿,想要拉着他一起跑。 星赤低低地俯下身抓起它:“那个人暂时不会对我不利的。” 看准灵力传来的相反方向,他拿准腕力,拎着小兔的耳朵,将它远远地抛向了草丛。 被他远距离地抛起又落下,小灰兔稳稳地落在丛林深处,犹豫着回头看了看,它居然又死命地跑了回来,重新咬住了星赤的裤腿。 仰起头,它小小的红眼睛里居然充满了担忧和焦急! 心里不知什么样的滋味,星赤就那样怔住了。很快地,他狠狠心,再度把它扔回到草丛里:“不用啦小傻瓜。你才要学会保护自己。” 小灰兔终于抵抗不过对那股力量的恐惧感,灵巧的身影藏在了深深的草丛后,却没有跑远。 怎么不知道跑得越远越好?这只担心他的小笨兔。 日色渐沉的山谷深处,果然很快出现了奥伽的身影。 银色的头发在沉沉的天色中,依然闪着金属的亮泽,随着他的身影高高飘起。 “这里有什么有趣的事吗?你已经在这里流连了好些天。”他走近,立在星赤面前。 “空气好,视野开阔。你呢?为什么到这里来?”星赤淡淡道。 点点头,奥伽赤红的眼眸泛出惊人的正红,迎着西方的最后一缕夕阳余晖,相应成辉。 “六月六日就要到了,我想来问一问你,你现在有没有准备好,认同自己的身分?” 奥伽的眼中,除了绚丽,还有一种平日少见的惊人热度。 “六月六日……”星赤喃喃重复。 传说中魔鬼之子降临的日子。 魔族的力量六百年一个轮回,而这个六百年间,黑暗的能力最容易聚集爆发的那一天,就是每年的六月六日。 “不错。”大笑着,奥伽傲然道:“血族的贵族们已经同意和我们魔族连手,在那个时候从地下城里倾巢而出。” “光是那个非官方的猎血同盟,就有非常多的异能者了,这些人绝不会轻易妥协的。”星赤道。 “猎血同盟?再强大的异能,也不过是出自人类身上。”奥伽微笑,“而人类,是比魔族血族都孱弱得多的生物。速度、力量、体能……哪一样能比得上我们?” 他冷冷一笑道:“知道古希腊的阿基利斯吗?那个全身上下都没有弱点,唯独脚后跟没有浸过地狱之河河水的英雄?” “知道。” “强大如他,尚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你以为,孱弱的人类没有吗?”奥伽哼然冷笑,“受伤后缓慢的复原能力,这就是人类最致命的阿基利斯腱。想想看——作为一个富有战斗经验的前人类猎人,你该知道的,血族和魔族连手后那种互补的力量,最有优势的地方在哪里?” 互补?星赤微微打了个冷颤。 血族行动速度敏捷,魔族杀伤力惊人,人类中的异能者固然有很多能够单独击败他们,但是……假如那个人类的猎人是面对血族和魔族的连手进攻呢? 被魔族击伤后,假如有血族就在附近,随之扑上来大肆吸食他受伤后流出的鲜血? 又或者是,被血族严重伤害后,有魔族的同伴狙杀过来,趁机吞噬他的灵魂? 星赤忽然觉得身上的寒毛悄然立正,倒竖的感觉清晰异常。 “一样的,就算是力量增长中的魔族,也一样有致命的弱点——谁的身上都有阿基里斯腱,就连你也一样。”他看着奥伽,缓缓地道。 “不,我没有。”奥伽温柔的笑了,就像在听一个笑话,“你知道每一代的魔族之王出生时,会怎样?他们会得到路西法的祝福,用他的一滴血滴入洗礼用水中,浸泡整整六天——而我被浸泡的时候,没有人捏着我的脚后跟,也就是说,我身上并没有任何软弱的地方。” 星赤不说话了。 “你该知道,一旦大规模侵犯人类,会遭到人类坚决的反击和抵抗。”他很久才低声道。 就算血族和魔族的连手再可怕,只要给人类喘息的机会,就一定能找出大规模有效的武器吧?古往今来,尚且没有那个种族,能真正战胜过看上去孱弱无比的人类啊。 “哦——没有人要大规模地杀死人类。”奥伽摇摇头,胸有成竹地道,“我们只是想得到足够我们生存的空间。比如血族想得到足够多的新鲜供血;而我们,也只求让更多的魔族可以从此安然地觅食。” 脸色有点阴沉,他冷冷地望着筑波山那霞光五彩的山顶:“没有任何理由,我们魔族的子民就该生活在这阴暗而贫瘠的地下,干巴巴地找寻那点儿低等的食物来果腹。我要更多的魔族可以像很多年以前一样,可以随心所欲地吞噬食物链中更高级的灵魂!” “为什么一定要是人类?吸食动物的精魂已经足够魔族生存了。”星赤皱眉道。 “日本东京的菱美集团,已经是你们的根据地了。怎么,那个集团里离奇地变成植物人的人类员工,不够满足你们吗?” “不够。”奥伽冷笑,要看穿他一样的锋利眼光紧紧盯着他。“人类为什么能成为现在数量最多的高等生物?因为他们体力虽然不济,但是很多时候足够聪明。而你要知道,吞噬聪明的生物和低等的生物,对于魔族来说,意味着完全不同的生存质量。” 沉默良久,星赤道:“既然这样,人类也应该聪明到有办法反抗你们。” “你错了。”奥伽大笑,“一开始当然会遇到抵抗,但是假如他们发现面对的是超自然的能力,会很快妥协的。” 星赤的眼睛,明亮的光芒一闪,却没有再说话。 “实力面前,由不得他们。”傲然一笑,似乎为了证明什么,奥伽身上的灵力骤然增加,一道惊人的光圈蓦然从他脚下散开,就像平静水面被投入了一块巨石一样,泛起层层光影的滔天涟漪。 仿佛受到这股涟漪的催动,他脚下的土地,也忽然开始震动,沙沙的响动从四面八方不约而同地响起来,就像有无数蠢蠢欲动的生物在地下伺机而动。 星赤静静看着四下里涌动暗流的土地。惊人的不是这些动静的威力,而是它们越来越大的规模。脚下的震动频率和范围,已经不是一个筑波山地下的魔物群所能带动的了,或许,已经传到了千里万里之外! 那都是些什么?奥伽能够调动的力量吗? 像是看到了他的疑问,奥伽轻声道:“不仅仅是供我们驱使的魔物而已,凡是能感应到我的召唤的魔族子民,也都在回应。” 就像是要证明他的话,筑波山上的土地,忽然一起,崩裂出大大小小的裂缝,像是地震,又像是山崩,无数本该属于暗夜的生物悄然从那些裂缝中探出头来。 有低劣丑陋的低等魔物,也有俊美高挑的高级魔族! 现在不是午夜,原本不该是魔族喜欢出没的时间。但是星赤已经发现,这些魔族和以前遇见的不同,很显然,在这初夜时分,他们就已经开始兴奋! 六百年一次,魔族本身的力量会有一次从弱到盛的循环,看来这是真的。就连那些低等的,极度喜好午夜的魔物们也双眼炯炯有神,丝毫没有衰弱佣懒的神态。 没有得到奥伽阻止的讯息,那些魔物已经开始贪婪地四下转动着头颅,向着身边一切能够发现的动物发动袭击。 没来得及归巢的山鸟,仍然在觅食的野兽,已经栖息在窝里的各种生物,整个筑波山上,眨眼间,弥漫起一股巨大的血腥之气。 无数声哀嚎厉叫,生命濒死时发出的惨烈叫声充斥了整个耳膜。 奥伽的眼睛,赤红更盛更明亮,而星赤一直平静如波的脸色,却在同一时刻,忽然想到了什么,赫然变色! 恐怕没有生物,能够逃脱这筑波山上魔族的大片袭击! “一次小小的演习,仅此而已。”奥伽眼中嗜血的光芒闪烁地无比强烈。 可他对面的星赤,眼神里却慢慢浮去一种很奇怪的情绪,像是有什么在里面翻滚沸腾,又像是被什么硬生生斩断了什么让他疼痛的东西。 “你怎么了?”也觉察出他的异常,奥伽观察着他的脸色。 “没什么。”有点魂不守舍,星赤的眼光,半天才从远处的某个地方收回来。“很少见这么大规模的血腥而已。” “还是从小生活的环境和我们不同啊。”奥伽微笑起来,身上的灵力慢慢收敛,四周正在大肆吞噬生物灵魂的魔物们,终于开始也慢慢潜回了地下。 静谧再度降临。 “你看见了?对于这次的战争,每一个魔族都是欢欣鼓舞,心甘情愿地臣服在我脚下,渴望我带领他们去到更为广大的天地。”奥伽静静望着他,“而你,要藏起来,不去看那样的场面吗?” “……” 淡淡笑了笑,奥伽的笑居然有那么一点温柔。伸手揽过他,他满意地体会着少年忽然的僵硬。 “放心,我暂时不会对你再做什么,在你决定真正臣服在我身下之前。”他沉沉地道,“六月六号就要到了,那个时候,你不参加,也可以。但我要你站在我身边,看着这场我亲手导演的人间巨变。那个时候,你再选择要不要真心敬畏。” “知道了,我会站在那里。”星赤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响应,脸上面无表情。 “有时候,我会很好奇,你到底恨不恨那些造成你父母双亡的人类?”慢慢轻抚着他柔软的黑发,奥伽残酷的话语充满诱惑的意味,“跟在我的身后,参加这近在眼前的战争吧,鲜血和杀戮是最有效的心灵止痛剂,它会让你觉得痛快淋漓,会让你觉得,所有卑微狡猾的人类就是该这么哀嚎着死去。” 慢慢地抬起头,星赤望着他,原先漆黑的眼睛里,有种灰暗的颜色氤氲徘徊。 “会吗?”他的声音如同被蛊惑的梦呓,“是那样吗?” “是的,我保证。”奥伽微微笑起来。 夜终于陷入最暗,不知什么时候,奥伽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静静地站在那棵树下,星赤仿佛雕像一样平静的身体,忽然动了! 他跃向不远处那片草丛的速度,就像是一支离弦的强弩射出的箭,带着某种惊慌不安,狂冲了过去。 颤抖着双手,他拨开了草丛。 一片血腥。一团快要看不出形状的残破躯体上,鲜血还在慢慢地流淌。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已经闭上了,灰溜溜的身体缩成了一团。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