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厨王妃》 第01章 【序言 治癒人心的美食】 小编有一群吃货朋友,没事就热爱相约吃美食,不管是台菜、日式料理、美式速食、下午茶甜点,又或者寿喜烧、火锅吃到饱,都有我们的足迹。 有时相约是因为有些事情要聊要商谈,或许是工作、或许是感情、又或许是家事等等各人有各人的难处。 然而当美食入口,那些萦绕心头的烦躁焦虑等种种负面情绪,竟神奇的一瞬间被美食所净化,全身心都因为口中的美味而感到幸福与治癒感。 身为吃货一族,每当小编看到关于美食的故事,却只能忍着腹中饥饿的折磨,犹如拷问一般看着一行行美味的描述,就分外期待吃饭时间,好歹能暂时止饥。 好不容易忍耐到了下班时间,小编就会迅速揪朋友出去大吃一顿,犒赏饱受折磨的自己,或许也是如此,体重才会步步高升从没有下来的时候吧。 这次阳光晴子的《掌厨王妃》,也是一本让小编饱受折磨的美味故事,女主角赵莎华与抛弃糟糠妻的渣男前夫和离后,带着年幼弟妹开了间食堂讨生活,她有着习自御膳房出身的娘亲的好厨艺,很快就在邻里间打出口碑。 这也救了住在她家隔壁因为嘴刁饿得快死的男主角贺仲岳,吃惯了美食的他,虽也喜爱那些五湖四海的特色料理,然而他很快就吃腻了,没有美食的人生,对嘴刁的贺仲岳来讲绝对是黑白的,幸好赵莎华的手艺重新为他的世界染上色彩,也把饿得瘦到皮包骨的他重新养回俊美的模样。 对贺仲岳来说,厨师满天下,偏生能满足他的仅有一人,可这个小厨娘却不是专属于他,她对过来投奔的亲戚亲亲热热,甚至对方还得到自己没有的私房菜! 是可忍孰不可忍,贺仲岳直接砸钱与赵莎华签下长期契约,以每天十两银的代价让她专门供餐,后来还要求同桌而食,不料他这样的举动竟不知不觉把自己的一颗心也交代了。 胃被掌控,心也沦陷,贺仲岳看得出来赵莎华对自己不是没好感,怎么说他「现在的身分」也是个学富五车、饱受学子们欢迎、被邻里尊敬的夫子,且他长得俊美无俦,对赵莎华和她家的两个小萝卜头弟妹都尽心尽力的照顾,偏偏他都掏心掏肺的告白了,她却不愿答应嫁他为妻…… 想知道赵莎华煮出了什么美味佳肴?贺仲岳又是如何与赵莎华展开攻防战,突破万难,不只获得一辈子的私房菜,连终身伴侣都追到手? 马上翻开下一页,一起品尝这个美味的故事吧! 【楔子 嘴刁的男子】 贺仲岳静静的躺在床上,双手交握,放在扁扁的肚子上,他感觉到饥饿。 蓦地,屋里飘起饭菜香,随侍吕勇跟罗英提了食盒进来。 「主子,试试吧。」 贺仲岳从床上起身,看着圆几上那满满近二十道山珍海味,五花八门,一看就是复杂精致的手工菜,然而菜肴的各种味道夹杂,瞬间又没了胃口。 「拿出去。」他再度躺下来。 「主子……」 「出去!」 两名随侍忧心的互看一眼,只好将菜肴一一放入食盒,再度提出去。 贺仲岳阖上眼眸,自己不会就这么饿死吧? 五年多前离京,他四处游荡,漫无目的,最后选在这里落脚,开一间私塾度日,大门上方的匾额还亲自提了「惜园」二字。个中缘由只有他清楚,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他却拥有第二次,得以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 惜园占地适中,他一分为二,前面做学堂,后院住人,陆续收了几个还算有天分的学生,他转换身分,过起平淡的生活。 一切都还算习惯,就是自小嘴巴被养得太刁,原先还能靠着一些地方风味的新鲜感熬日子,但时日一久,新鲜感消失,胃口每况愈下,竟能把自己饿到消瘦。 不就是吃而已?怎么就这点口腹之欲都难满足?他长声一叹。 吕勇跟罗英将食盒交由下人送回厨房便站在门后,表情一致,屋内那一声轻叹,内力深厚的两人听得一清二楚,神情转为自责愧疚。他们原本是在主子身边办大事的,威吓逼供甚至杀人栽赃样样在行,然而主子突然放掉筹谋已久的一切布局,离京随意漫行,一年多前更是低调来到魏城,过起闲散如老百姓的生活。 他们这两个暗卫头子也只能跟着闲置下来,什么事都不用做,只负责搜寻厨艺精湛的厨子或美食喂食主子,然而,就这一点芝麻绿豆的小事也做不好,再怎么厉害的知名大厨,在惜园都待不到一个月就走人。 究其原因,名厨们看到自己呕心沥血煮出的佳肴几乎原封不动,自尊心大伤纷纷泪奔求去,于是名厨们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最后无人可找,厨房大闹空城计,他们只好寻求外食,但是依然让主子打了回票。 无奈之下,一个厨艺只有三脚猫功夫的暗卫被他们押着进厨房,结果主子更是一点胃口都无,即便他们变着花样让人做饭、买外食,主子仍日日消瘦下去,如今,他们已无计可施。 突然,一阵诱人的菜香随风飘来。 「好香啊,你闻到没?」吃货吕勇吞了口口水。 「我也闻到了。」罗英眼睛也亮了。 同时,屋里传来主子唤人的虚弱声音,两人连忙走进去,再出来时,笑咪咪的嗅着气味来到一墙之隔的隔壁宅院。 原来,相邻的宅院前阵子住进了人,还开了间食堂,今日头一天开张,光闻飘过来的香味就让人食指大动,也让主子枯竭的胃口苏醒过来了,两人兴奋的过去要为主子买外带,结果—— 「不好意思,赵家食堂是采会员制贩售。」店小二抱歉哈腰。 他们一愣,这些年来,一些精致高价的酒楼、茶栈或一些玩乐的庄园都打着「会员制」的由头限制进出的人数,以提高服务品质,没想到这股风潮也吹到这儿来了! 第02章 「我们加入会员不就成了?」吕勇说得理所当然。 店小二还是一脸为难,「不行耶,这有规定的……」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解说后,两人傻眼了,这世道是怎么了?他家主子开私塾收学生有怪规定,隔壁邻居开食堂也一样有不成文的规定? 他家主子钱多多,收学生不过是打发日子,但这食堂规模小,装潢普普,怎么看也不是有底蕴的人家,竟还将生意往外推? 【第一章 为吃饭使尽手段】 初夏,天气微暖,蓝蓝天空下,贺仲岳坐在石桌前执笔写字,全身散发着一股清冷幽微的气质。蓦地,几声稚气嗓音随着杂沓脚步声同起—— 「先生!先生!」 五名穿着玄色袍服的小萝卜头双手抱着本子一路从屋内奔向亭台,在看到年轻夫子略带冷淡的俊颜时,连忙一一站好,面带恭敬,轻声说着自己已完成先生交代的功课。 贺仲岳轮流检查功课,指点几句后,就将一旁已备好的五个颜色不同的风车交给孩子。 这五个约四、五岁的孩童笑咪咪接过,再动作一致的行礼,异口同声的说:「谢谢先生。」 「去玩吧。」 五个孩童顿时像脱缰马儿般奔跑起来,伴随着清脆愉悦的笑声,而这些迎风旋转的风车及孩子们嘻笑的脸孔皆落在一墙之隔、从雕花墙洞中窥视的三双眼中。 「姊姊,你看吧,先生看来冷冷的,可是阿春还有其他人都不怕他。」 「姊姊,就这个先生好不好?我也想要风车。」 说话的是一对刚满四岁的龙凤胎,两人心有灵犀,对启蒙先生的人选已有共识,这才拖着姊姊来这里偷窥。 赵莎华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位贺先生,双手轻拍身前的弟妹安抚,他们藏身的地方刚好有一株枝繁叶盛的老松,毕竟没做过这种事,她心里多少紧张,要弟妹小声再小声。 这面墙与亭台距离不远,她得以将贺先生打量清楚,他不过二十多岁,全身散发出一股清逸出尘的气质,只是气色苍白、唇色浅淡,一袭白袍下的身子相当单薄,有些弱不禁风,身体似乎不太好,但不能否认他五官生得极好,尤其那双黑白分明的狭长眸子,深邃迷人。 「姊姊,好不好嘛?」 弟妹焦急压低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她低头看着两张仰起的粉粉嫩嫩圆脸儿,对父母老来得子的弟妹,她不是不想成全,毕竟两家只隔着这道墙,弟妹上下学都方便。 只是这个看来冷漠脱俗、有股高华清雅之姿的年轻夫子,开的私塾采「喜好制」,要收什么样的学生由他说了算,毫无规矩可循,因而他的十名学生里,有富商之子,也有交不出束修的贫户,虽全是男孩,但年龄不一,最小的四岁,最大的竟然也有十岁。 「姊姊,就贺先生嘛,我跟哥哥在这里偷看好多次了,他对阿春他们虽然不怎么笑,可是阿春他们都很喜欢他。」 「就是啊,姊姊要帮我跟妹妹找学堂,找我们喜欢的先生学习不是更好吗?」 她看着弟妹,再透过枝叶半遮掩的墙壁缝隙看过去,贺先生手拿一本册子,那张脸看起来冷漠疏离,她心里忐忑,但为了弟妹,还是点点头,「好,明天,姊姊就带你们去。」 两个小家伙顿时开心得要叫出声来,吓得赵莎华急急摀住他们的嘴,压低声道:「但话说在前头,先生收不收你们,可不是姊姊可以决定的。」 「一定可以的,阿春跟我们说,先生这里的厨子换得可快的,因为做的东西太难吃了,姊姊做的菜那么好吃,只要姊姊请先生来咱们食堂吃饭,先生一定会答应教我们的。」赵歆亚眼睛熠熠发亮的将阿春说的话完美复述。 这事赵莎华倒是有听食客们聊过,说惜园的厨子总是待不久,换得快。 「真的,姊姊帮先生解决吃的问题,他当我们的老师,这不是很棒吗?」 听来是个双赢的方法,赵莎华也不想让弟妹失望,「好,姊姊明儿就试试。」 殊不知,就在三人头顶上的茂密树叶中,一名隐身其中的黑衣人也无声的高举手臂,摆出胜利的姿势。另一名黑衣人则速速以内功传音禀报主子。 两名黑衣人遥遥对视,都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与主子亲近的心腹都知道主子的嘴有多刁,这几个月更是到了厌食的地步,衣带渐宽,好不容易对赵莎华的手艺有兴趣,却发现要吃到还有条件,主子也是想方设法才有今日这一出戏。 翌日,赵家食堂休息,天气晴朗,近午膳时分,赵莎华一手提了食盒,带着弟妹前来私塾拜访,她庆幸并未被挡在大门外,还被有礼的引至学堂后方的院落。 穿过一道门,便见四周花木扶疏,而院内的主厅堂雕梁画栋,颇为豪华。 贺仲岳已然在座,身后站着罗英。 「这是我家主子,也是贺先生。」吕勇向赵莎华介绍后,就退到主子身后。 赵莎华暗暗做了个深呼吸,示意弟妹跟着自己走上前,赵京亚、歆亚眼睛发亮,乖巧的上前。 一大两小神情恭敬的行礼,接着,赵莎华为自己的冒昧打扰致歉,简单介绍自己与弟妹的身分后又道:「听闻贺先生近来食欲不振,府上厨子因故离开,咱们是邻居,小女子备了些饭食,若是先生不嫌弃,小女子开的食堂很欢迎先生过来用餐。」 她一一将食盒里的食物挪到桌上,也借此缓和紧张紊乱的心跳。 贺仲岳颔首,「赵姑娘这一席话真是及时雨,贺某正为家中厨子一事烦心,既是如此,今后三餐,就要麻烦姑娘了。」 第03章 她回以一笑,「不麻烦的,从今而后,贺先生就是我赵家食堂的会员,至于相关事宜,等先生方便过来用膳时,我再同你说,可好?」 「好。」他的目光落在那一盘盘让人垂涎三尺的佳肴上,不知有多久,他终于对食物又起了食欲,其中一道野菜更是吸睛,旁人不知他在前世征伐时,曾因缺粮而食用不少。 她注意到他的目光,犹豫一下,还是开口解释,「这是萹蓄,是一种野菜,也是药材,采嫩茎幼苗食用,对身体极好,还有清热解毒除湿杀虫之效,全草可入药。」 「没想到姑娘也通药理?」 「并没有,只是父亲懂医,曾说了些,我便记住了。」 贺仲岳点点头。 赵莎华应该离开让他好好用餐,可是她的目的未说,弟妹还眼巴巴的看着贺仲岳,但他的眼睛却定在桌上的食物不动。 美食在前,贺仲岳也发现自己忽略两个可爱孩子,他俯身伸手轻拍他们的头,见两个孩子眼睛骨碌碌的转啊转,微笑道:「赵姑娘的弟妹应到了启蒙的年纪。」 她眼睛一亮,「是。」 「先生,您愿意收我们当学生吗?」龙凤胎迫不及待异口同声的问了出来。 贺仲岳勾唇,「你们的姊姊都送餐过来了。」 赵莎华看着这绽放笑意、顿时从高冷变为亲切的俊美男人,竟看直了眼,虽然消瘦,但他的相貌真是不同凡响……不对,她在想什么?他这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答应了! 弟妹们比她反应更快,笑咪咪的学起那些学子们的动作,举手作揖又跪下正式拜师。 待三人离去后,贺仲岳举箸吃了一口萹蓄,愣了一愣,伙食兵煮的大锅野菜自是带着略苦的涩味,咀嚼再三勉强能咽下,但这盘菜竟带了点甘甜极好入口,而且……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觉得这味道有点熟悉,好像曾经尝过? 一再思索也无所得,他摇摇头,不再纠结。 同日,贺仲岳成了赵家食堂的会员,双赢。 时光匆匆,一年已过,在一个寂静而寻常的夏日午后—— 「你说赵姑娘收留一个俊帅的年轻小伙子,还跟着她一家子同吃同住,伙食特别好?」 「是啊,爷,赵姑娘的私房菜啊,说是只给自家人做的,就连熟客都没有。」 惜园的书房里,贺仲岳浓眉一蹙,修长白皙的右手轻轻敲着黑檀木书桌。 吕勇在主子身边侍候多年,自然知道这是他在思考的动作。要知道,主子想方设法绕了一大圈才吃到赵家食堂的美食,只要事关食堂的人事物都划入他们兄弟的重点保护范围,不容任何差池,所以一得到赵莎华收留一名来路不明的男子时,他立即将这个消息禀报。 贺仲岳点点头,挥挥手,示意他可以出去。 吕勇拱手退了出去,另一名随侍罗英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引来吕勇一个调皮的眨眼,意谓着这太过平静无波的生活总算能荡出点涟漪了。 罗英静静的为主子磨墨,屋外又传来一阵夏蝉唧唧声。 阳光洒落屋内,照亮贺仲岳的半张俊颜,他抿着唇,深邃黑眸不见波动,拿了毛笔沾墨,久久却没有下笔,又将狼毫放回笔搁上,脑海中不由得想起手艺出众的隔壁邻居。 赵莎华,七品小官之女,十五岁嫁予长她六岁的刘韦轩,对方乃赵父门生,出嫁两年后父母意外身亡,刘韦轩得了富贵不想要她这名糟糠妻,加之妻子欲将年龄差距甚大的弟妹接来同住,刘韦轩想方设法与她和离,再娶身分颇为显贵的敬国公府的嫡女姜映薇。 赵莎华则带着弟妹辗转返回父亲的故乡魏城,如今住的也是赵家老宅,因承袭母亲的一手好厨艺,才开食堂营生。 她的食堂与他开的私塾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是将宅子一分为二,前面做食堂,后面住人。她身为下堂妇,带着一对年幼弟妹生活,为避免成为被欺负的对象,她的饭馆别出心裁的采取会员制。 由于赵父有一手好医术,在尚未赴京担任编修之前救治过不少病人,因而择定的食客就是这些被救治过的人,新客人则必须由这些旧客人介绍才行。 不得不说,如此筛选来客,聪慧的她着实有先见之明。 如今她年不过十八,一对弟妹粉妆玉琢,自己亦相貌脱俗,一身沉静温柔的气质,令魏城里不少有身分地位的男子视其为纳妾或续弦首选。然而短短数月,多少媒人婆上门都被她坚定婉转的拒绝,不管对方家世条件多好,连带两个弟妹拖油瓶进门都同意,她还是说不。 世道对女子苛刻,不得不承认,他对她的自立刮目相看,也对她多了份敬重。 至于那些感念她父亲进而支持她而成为食堂会员的乡亲,见她洁身自好,没有被那些富贵迷了眼,也是大大的松口气。但这时候她突然收留个男人,还是引来不少闲话及侧目,众人虽私下议论,也实在没有立场对她的婚事干涉。 但贺仲岳并不这么想,丈夫就是女人的天,若这个叫孙容的陌生男子真成了她的天,便有机会左右她开的食堂。想到此他就蹙眉,闷闷的将几个学生的作业翻阅批改完,再拿本书翻看,又看了看时间,夏季天色黑得慢,一轮火烧般的落日将天空晕染得红红橙橙。 贺仲岳将书籍阖上,起身步出书房,罗英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青石板道上,拐进另一间偏厅。 吕勇已在此等候,一见主子进来,立即行礼,侍候主子净手擦手,再将食堂提来的食盒摆到桌上——莲藕排骨汤、玉笋青蔬、酱烧牛肉、脆皮鸭宝、鲜虾滑蛋、一碗米粒分明但晶莹剔透的白饭、两个鲜肉汤包、两块咸水晶冻,另还有甜品。 色香味俱全,这是一桌让人胃口大开的菜色,连布菜的吕勇都忍不住吞咽了口水。 罗英瞟他一眼,主子并不小气,赵家食堂办会员时主子也让他们加入,但主子身分尊贵,身为下属可不敢与他同食,因此另外招了一名厨艺不错的厨娘,负责他们的吃食。 第04章 贺仲岳坐下来开始享用餐点,习惯性的先喝一口汤,暖汤下肚,连胃都舒服起来。 回想当赵家食客这一年,一开始,赵莎华显然以各种菜试探他的喜好及分量,第二个月,她已抓到重点,他的用餐时间、食材要求、分量及喜好都掌控得极好,及至第三个月开始,可以说是他来到魏城后过得最舒心的日子。 淡而无味的平静生活,佐以一道道入口好菜,总让他不禁道一声夫复何求。 尽管一道菜里有好几样食材,赵莎华总能适时呈现出各自的特色却又不显突兀,这是她拿手的作法,又不会出现多种调味,菜肴给人的感觉温润不张扬。 再加上从她父亲那里得知的一些可食用药材的知识,配合四季,将药材适量入菜煲汤,养生温补,不得不说,她的食客因此个个身强体壮,少有病痛。 吕勇跟罗英在一旁看着主子优雅的用餐,桌上的菜一点一点的消失,他们不约而同抬眸打量主子,这一年来,原本消瘦的脸庞已生肉,气色绝佳,整个人看来更为卓尔出尘。 两人目光相对,庆幸魏城有赵莎华,心里更是佩服赵莎华小小年纪就有一身好本事,能让挑剔非常的主子愿意吃下肚的手艺就足以傲娇天下,要知道,在她之前,有多少自信顶天的名厨被主子嫌弃到一无是处,差点没忧郁成疾。 所以,赵莎华等同主子的健康守护者,那突然冒出来的孙容最好是个安分的,不然,他们不介意做最擅长的事——无声无息的处理掉,连屍身也灰飞烟灭。 翌日,惜园大门迎来几个年纪不一的大小学子。 「贺先生早安、吕先生早安、罗先生早安。」 一声声清脆的问安声同时响起。 贺仲岳的私塾只上半天课,就布了作业让孩子回家,但在第二日会抽背、默写或检查。 上过课的大小学子也清楚,这所谓的半天课程,贺仲岳只上半堂,后半堂就由他两名随侍接着上。 两人看来十七、八岁,吕勇皮肤黝黑,浓眉大眼,个性活泼,极容易跟学生们打成一片,罗英却是个白面书生,寡言安静,几乎是一号表情,但他们轮流接续贺仲岳的课程倒也上得一板一眼,曾经有学生家长知悉后上门表达不满,贺仲岳直接退了束修,不教授该名学生。 事后,年龄最大的十岁学生私下不平的说,这两人的才情学识可比他先前在江南的一名举人先生的才情更高,教授几个开蒙的娃儿根本是大材小用,偏偏有些人还嫌弃。 还有孩子将两人写的字拿给家长看,那毛笔字写得比城里画坊卖的字画都要有风骨,得知消息,那被退了束修的家长急得想再将孩子送回学堂,却被拒于门外,怎么求也求不来。 总的来说,不管是贺仲岳这个主子,还是两名看似随侍的吕勇或罗英,确实很神秘,没人知道他们的来历,但不管是主还是仆,身上那股过人气质都让人不敢小觑。 而且他们来此小住也有两年,安分守己的守着私塾,虽没有与邻里热络交好,生活甚为低调,但教出的学子在品格、德行及教养上倒是有模有样,曾经性情顽劣者也变得知礼。 课堂上,贺仲岳对几个小娃儿上的是《三字经》、《弟子规》及《千字文》,他声音清冽,释意简洁易懂。且他因才施教,把年纪大一点、脑筋较转不过来的孩童分在同一个班,其他八、九岁的孩童则讲习《大学》、《论语》、《孟子》、《中庸》,教材上循序渐进。 而他教授时间不到半堂课,就会由吕勇接手将一干萝卜头带到后院去跑步。 这些学子年纪小,不该都拘在学堂内枯坐听讲,身心健康与学识得并重。 蔚蓝天空下,一群娃儿在后院嘻嘻哈哈的玩耍追逐,贺仲岳独自待在亭台内翻阅书籍,孩子们的笑闹声半点也没有影响到他,孩子们也鲜少贸然进亭台打扰。 上课时的先生还算随和,但一离开学堂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疏离,让人不自觉的紧张,但并非每个孩子都有这样的感觉。 此时赵歆亚就咚咚咚的跑到贺仲岳身边,「先生。」 「嗯?」他的眼睛并未离开书本。 「我有问题,」小小粉嫩的圆脸上竟有一种不符年龄的严肃,让她看来特别可爱,「毛婆婆怕你会嫌弃我姊姊嫁过人。」 贺仲岳对这没头没脑的话直觉要无视,但经过一年时间相处下来,这个娃儿古灵精怪、人小鬼大,老问些超龄的话,他知道她的话没说完,便耐着性子等待。 「先生当我姊夫好不好?」年约五岁的她眼睛亮亮的,「新来的孙大哥老是霸占着姊姊,两人说话总是靠得很近,说得很晚,还小小声的,我跟哥哥怎么偷听也听不见,他昨晚还抱着姊姊……啊!毛婆婆说这事不能对外面讲,对我姊姊不好,呜呜呜……我说出来了!」她突然脸色大变,摀着脸哭起来。 贺仲岳浓眉一皱,「放心,先生不会说出去。」 但他的保证无法制止小女娃那一颗颗顺着眼眶滚落下来的泪珠,他伸手轻轻拍拍她的肩,注意到她的双胞胎哥哥看向这边不说,还拔腿往他们这里跑,他口气更加温和—— 「歆亚,先生向你保证不会说出去,快别哭了,你的小哥哥见你哭,会哭得更凶的。」这是经验谈,男女有别,这对龙凤胎女娃儿理性,男娃儿感性,不哭则已,一哭就泪如雨下。 「那打勾勾,骗人的是小狗狗。」她抽抽噎噎的伸出小指头。 他伸出手指勾住她的小拇指,赵京亚也跑过来了。 「妹妹怎么哭了?」 才说呢,那双相同的黑白明眸也盈聚了泪水。 「没事,只是说到最近与你们同桌用餐的哥哥。」 「孙大哥很好,妹妹为什么说到哭?」他皱眉不明白的看着妹妹。 赵歆亚摇摇头,不肯再说话,倒是贺仲岳开了口,「他怎么好法?」事关他的胃,他能多了解孙容也好。 第05章 赵京亚想了想,开始说起那位新哥哥会帮姊姊做很多事、一起吃饭喝茶,也会教他们功课等等。 随着他的话,赵歆亚慢慢停止哭泣,也跟着开口说了些孙容的事,最后还皱着眉头下了结语,「孙大哥当姊夫好像也没那么不好……」 「但我比较喜欢贺先生。」赵京亚童言童语。 「我也是。」赵歆亚稚嫩嗓音跟着附和。 两张几乎一致的粉面仰头看着贺仲岳,为了「姊夫」这件事,多少有心、无心人都凑到他们面前问些有的没的,像「你们姊姊有个男人来疼好不好?姊姊就不用那么辛苦」等等。 但那些所谓的姊夫候选人,高矮胖瘦不一,年纪大至四十小至十多岁皆有,他们怎么看都不顺眼、不喜欢,看来看去,还是贺先生跟姊姊站在一起最好看。 「小孩子胡思乱想会长不大的,去玩吧,」贺仲岳神情平静的看着两个孩儿在他的劝说下跑去加入其他的学子一起玩。 姊夫?他脑海中浮现赵莎华那张花容月貌,这一年来,两人交集有限,他知道她的厨艺甚合他的胃,知道她待弟妹甚好,知道她的生活重心除了食堂就是弟妹,是一个极安分守己、个性温婉坚韧的女子。 孙容若是个良人,她肩上的担子确实会轻些,想到这,他做了个决定,他该去会会他。 五月天,魏城一片繁华景象,平坦的主街道旁,各色商铺林立,熙来攘往的人车不断,还不时响起摊贩此起彼落的叫卖声。 赵家食堂就位在主街一隅的静巷内,门开侧边,供餐时间只有固定时段,卯时中到酉时末,早午晚三餐都只有供应一个时辰,屋内窗明几净,总共只有十张桌子,布置大方简洁。 食堂供给无菜单料理,全权由她来配菜,食客皆筛选过,虽不到非富即贵,但一顿套餐收五十文钱,寻常人家还是觉得贵了些。不过由于食材多元,手工程序复杂,她又清楚食客的口味喜好,对大多数食客而言,每一顿皆是物超所值。 此刻正是午间供餐时段,饭香四溢,店里已有不少客人,这些来客多是旧识,俐落的店小二毛小凯来回的招呼送菜,见贺仲岳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吕勇,忙笑着上前招呼。 熟识的老客皆知这对主仆的身分,一些个性较热情的也跟贺仲岳点头示意。 「先生今天来这里用餐吗?」毛小凯笑咪咪的问。 对这名私塾的年轻夫子,他可是又敬又爱,虽然供餐一年来,贺先生大多时候都在自家用膳,由家中随侍过来提食盒,但一个月里也有几次会过来食堂用餐。 贺先生那张脸特别吸睛,不止相貌出色,行走间步履优雅,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使人仰望却不可高攀的淡漠气质,再加上那波澜不兴的狭长双眸,别说是女人,就是男人都会看直了眼,他跟婆婆私下就讨论过,也许就是如此,贺先生才多在惜园用餐。 食堂大厅里热络的向自己打招呼的多是熟面孔,贺仲岳一如以往礼貌点头,就往后方厨房走去。 食客们继续边吃边聊,但仍忍不住话题一变,开始绕着贺仲岳与赵莎华转,这对俊男美女外表登对,虽说大家也不甚清楚贺仲岳的来历,但至少是个谈吐不俗的夫子,身边还有人侍候,总比那不知打哪儿来、还让赵莎华收留的陌生男子好。 再说,赵莎华的手艺全是她母亲手把手亲自教授的,她母亲可是在宫里御膳房待过的,侍候过宫里的贵人,父亲又是个文官,身分不差,只是她已嫁过一次……唉,就这一点怕贺仲岳嫌弃。 在食客们嘀嘀咕咕的交头接耳声中,贺仲岳已穿过食堂到后方院子的厨房。 这一年来,因龙凤胎与他这夫子越发熟悉,有时就拉着他往厨房走去,赵莎华从一开始的腼腆,到主动关切弟妹的课业,一来二去的请教,两人倒是熟悉不少。 时间渐长,不管在厨房里帮忙的毛婆婆,还是在外招呼的毛婆婆的孙子毛小凯,皆习惯他淡漠着一张俊颜在厨房进出。 士农工商,读书人在老百姓眼中都是高人一等,两鬓斑白的毛婆婆一见到他掀帘入内,立马将双手往身上的围裙擦拭,笑咪咪的弯腰行礼,「贺先生来了。」 他微微点头,目光就落在正在灶前忙碌的赵莎华。 她黑发挽髻,发上仅有一根玉钗,再以白色头巾包着,防止发丝掉落,那张巴掌脸上,一双沉静明眸、微翘的鼻子、菱形唇瓣,端是清婉柔美。 一身对襟束袖长裙,系着连身围裙,素净的脸上虽有汗水,却怎么看都觉得舒服,她的动作不急不躁,转眼,一盘清脆诱人的炒豆芽菜就已完成。 厨房不大,但锅碗瓢盆样样摆得整齐,通风与采光都做得极好,不似厨房一贯给人热呼呼或油腻腻的感觉,一干食材干料也摆放的井然有序,一目了然。 「姑娘,贺先生来了。」毛婆婆忍不住喊了一声,又看了他一眼,即使看了几个月,还是看直了眼。 这谦谦公子早先搬来魏城时,五官也是极为俊俏,但不到数月竟消瘦得好像风一吹就能倒,再怎么精致如画的五官,在那种营养不良的苍白菜色与皮包骨的状态下,实在让人赞美不了。 但这一年,他的转变可真让人大开眼界,面如冠玉,发上仅一根铜刻发笄,一袭玄色宽袖袍服,俊美非常,与赵姑娘站在一起就是一对璧人,可惜赵姑娘已经嫁过人,贺先生的家世看起来就不一般,虽然做个妾室还是可以,只是她先前偷偷问过姑娘,姑娘表示此生不愿做妾,想到这里,毛婆婆不由得叹了一声。 赵莎华闻声回头看了一眼,就见毛婆婆一脸遗憾的看着自个儿,想都不必想,就知道她老人家又在想凑对的事儿,这阵子没少为她的婚事叹气,但一朝被蛇咬,她还真怕了。 「先生请稍等,我快好了。」她回头将手里的锅铲再顺势炒了几下,香味更浓了。 他的身高比她高出不止一个头,一眼就看到锅里炒的可能就是所谓的私房菜,至少印象中他不曾品尝过。 她调了味道翻炒,俐落的将菜起锅装盘,再拿到另一边的一张小桌上,上面已有三菜一汤,她正要开口,却见吕勇已拉开椅子,贺仲岳则优雅入座。 吕勇对这厨房也很熟悉,主动替主子拿了碗筷并侍候他净手,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相当自然。 赵莎华怔忡一下,一回神,即温婉提醒,「贺先生,这些是家常菜,是给莎华自家人吃的,而且今午的食盒不是由罗先生拿去了?是不合您的胃口吗?」 客人食用的多是她改良过的平民版御膳菜,在食材用料上务求新鲜,再添几样价高的,但自家人求的只有新鲜,总是不同。 第06章 「我不能试试这些?」他语气平静。 试?她蹙眉,供餐一年来,她眼中的他就是个嘴刁的饕餮化身,所备膳食不仅得样样新鲜,菜色、摆盘及餐具也得是一绝,而在个人喜好口味皆有些不同的食客之中,他就是那万中选一最挑剔的食客,有些菜色该微辣,不辣不吃;该酥脆的炸物含一点油不吃;糕点不松软不吃;炒菜不清爽不吃,更甭提过甜、过咸、过辣、过油腻全都拒吃。 曾经有一回,毛小凯将另一名口味稍重的食客的餐点端错给了他,他竟然动都未动,宁愿饿肚子不吃,她这才真正明白他挑食到什么程度。 在她思绪翻飞间,仍不忘维持微笑客气的表情,「平心而论,这些菜不合贺先生的口味,还是别吃了。」 贺仲岳抿唇,定定的看着她,「姑娘非我,焉知我吃不得?」 赵莎华尴尬,下意识回答,「那就依贺先生。」说完又觉得无奈,这人其实不张扬,话不多,但一开口说话就挺直的,容易得罪人,偏偏他除了一个夫子的身分外,还有一身过人的淡漠气质,让人不自觉的起了敬重之心,不敢轻慢,也不由自主的保持距离,不敢与他太过接近。 吕勇在主子的眼神示意下,拿了小盘各拨些菜,放到主子眼前。 贺仲岳拿起碗筷,一口一口的细嚼慢咽,猪肉干丝肉嫩汁多,干丝略有咬劲,越嚼越香,素菜汤包一咬,蔬菜清甜,微烫的汁液跟着包子更容易入口,若这是民间百姓的家常菜,他还真没尝过,他一样接一样夹入口,道道新鲜,出乎意料的温润好吃。 其中一道更特别,是烫青菜再淋上一道红色酱汁,微酸但很顺口,他向她询问,才知这是将某种植物的种子捣碎煎汁再加醋而所成的酱汁,对身子极好,也是一种可活血的药材。 「这也是你父亲告诉你的?」 赵莎华点点头,因为只能杵在旁边,看他的目光又回到菜肴上。 不得不承认他人长得好看,吃东西的样子更好看,不快不慢,优雅迷人,连带地,他吃的东西也感觉特别好吃。一个对吃如此要求的人,上天可得多眷顾他些,不然,要满足他的胃还真不简单。 她边想边回身,从料理台上倒了杯温和的清茶,送到他面前。 贺仲岳优雅的拿起棉巾先擦嘴,再接过她的茶杯,喝了一口,刚刚入口的温度让他觉得有一种满足感。 此时,厨房门帘被掀开,一名身形略瘦的高?年轻男子走进来,乍见到他愣了一下,但随即反应过来。食堂菜色皆由她掌勺,客人多是不被允许进入厨房,只有唯一一个特例,就是赵莎华弟妹的夫子。 门帘再次晃动了下,赵京亚跟赵歆亚跟着进来,一看到贺仲岳,两人礼貌的拱手行礼,稚气的喊了声,「先生安。」 贺仲岳微笑点头,随即看向那名陌生男子。这是孙容吧?见他毫无迟疑的靠近赵莎华,两人视线迅速对上又分开,莫名的,见他们比肩站立,距离极近,他突然觉得此画面很碍观瞻,有些刺眼。 「新来的孙大哥老是霸占着姊姊,两人说话总是靠得很近,说得很晚,还小小声的,我跟哥哥怎么偷听也听不见,他昨晚还抱着姊姊……」 赵歆亚的稚语突然闪过脑海,他挑眉看向孙容,竟越看越不舒服。 不配!赵莎华值得比孙容更好的男人。 赵莎华不懂贺仲岳的脸色为何转为严峻,但依礼她还是为两人介绍,两人眼神直勾勾的对上,空气中似乎碰撞出火花。 孙容貌相俊逸秀中带了股英气,皮肤略黑,一身黑色布衣,论个子,比贺仲岳矮了一个头,再论相貌,贺仲岳也能将他甩了几条街远。 但这些都不是贺仲岳眼下在乎的,在他单方面认为孙容配不上赵莎华后,他心里冒出一个更让他计较的差别待遇——这个陌生男子竟然可以简单的、大剌剌的享受赵莎华的私房美食,不需要交一文钱、不需要绞尽脑汁的加入会员,凭什么! 孙容也直视着他,虽然已听赵莎华提过他是少见的美男子,但赵莎华生性善良温柔,在她眼里从不曾有什么难看的人,所以他从不当回事,但眼下见了,真是有点嫉妒讨厌啊。 一个大男人的肌肤吹弹可破,一双黑眸漠然却湛亮,鼻若悬胆,如桃花瓣的姣好唇形,一袭低调但贵气绣着繁复精致竹纹的玄色袍服,这都比一个真女人要倾国倾城,只是他眼中透露的不屑是啥?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连赵京亚跟赵歆亚都觉得气氛怪怪的,来回仰头看着两人。 「孙公子在甚好,我有些话想说。」贺仲岳看向两个孩子,目光温和,「饿了吧?我让罗先生先带你们出去吃东西。」 「不用那么麻烦的,毛婆婆,请你帮忙将这些菜端到侧厅,你就跟着京亚、歆亚一起用餐。」赵莎华明白他要说的话弟妹不宜在场。 毛婆婆要将菜肴放入食盒,贺仲岳让吕勇帮忙,再提起食盒跟着毛婆婆及两个娃儿步出厨房到另一边的小侧厅。 一行人离开后,孙容看着贺仲岳,直觉的,他不会喜欢他即将要说的话。 赵莎华看着贺仲岳一脸严肃,小脸儿也不由得绷紧,「贺先生有话直说。」 「赵姑娘收留孙公子,身为你弟妹的夫子,我有意见。」对孙容这半路杀出来的小子,不用管什么会员制就能登堂入室的留宿、吃饭,还有赵家大小三口陪他用餐,这种待遇未免太好,他只觉甚不公平!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可知他的来历?你们之间并无瓜葛,同住同吃总是不妥,孙公子若是无地方可去,我那里还有空房间。」说到后来,他严峻的目光已放在脸色青红不一的孙容身上。 「谢谢贺先生,但我只是暂时收留孙公子,是我揽下的责任,怎能改由先生承担?何况,孙公子是个好人。」赵莎华言语坚定。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贺仲岳知道她是外柔内刚之人,也太过善良,「你从哪里看出来他是好人?」 她被问得语塞,可兹事体大,她总不能直言她认识孙容的时间比他更长。 「贺先生可是质疑我的人格?」孙容挺直腰杆,眼中可见怒火。 「赵姑娘一家三口皆是妇孺,俗谚『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是外人不假,我当你的面质疑,总好过在你背后说些是非,更何况,我还愿意提供住所。」 v第07章[02.14] 尽管贺仲岳眼神坦荡,孙容仍感不悦,「是孙某不识好人心,不过,赵姑娘一家无男丁,我住这里也可以保护他们,何况借住此处,已得到赵姑娘的允许。」弦外之音是主人家都答应了,他这个邻居就不必管太宽了。 贺仲岳蹙眉看向赵莎华,她连忙点头,证明他的话是真的。 「好,这段日子,精致菜色我也吃腻了,明日起,我也过来一起用餐。」他直言宣布,带着不容辩驳的语气。 赵莎华一愣,想也没想的就道:「不妥,这些都是较粗俗的家常菜,先生吃不惯的。」尤其他那刁钻的嘴,别人不知,光准备他的三餐她可是费心又费力啊! 他挑眉,「不妥?这个来历不明,与你毫无瓜葛之人,都能与你同桌同吃,难道贺某比他还不如?」身为龙凤胎的夫子,他都未曾要求特别待遇,她竟拒绝? 她急着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家伙什么意思?怕他对赵莎华会做什么坏事?人品再度被质疑,孙容难掩怒气,「说到底,贺先生就是信不过我!」 没想到贺仲岳竟坦承,「我是,所以,你更该高兴我愿意给你机会证明我错了,我与你一起同食,借由日日相处,便知你值不值得信,不是吗?」 孙容一噎,再次无法辩驳,但心情真的很糟,这男人实在能言善辩! 「呃……我们的日常吃食,莎华是真的怕贺先生吃不惯。」赵莎华头疼了。 「我不担心,山珍海味吃久了,清粥小菜,另有一番风味。」 他怎么那么坚持?莫名的,她心中产生一种气堵的感觉,「贺先生——」 「赵姑娘若再推辞,便是觉得在下的身分远远不及白吃白住的孙公子,既然如此,歆亚及京亚的课便上到今日。」贺仲岳的语气转硬,隐隐有发怒的前兆,「左右我也听说,孙公子也会检查你弟妹的功课,想来,为你的弟妹启蒙的才识亦是绰绰有余。」 意思是她若不应,他便不教?她倏地瞪大了眼,这、这怎能混为一谈?何况弟妹相当喜欢他,若不教,他们有多失望? 偏偏孙容还唯恐天下不乱,下颚一抬,「教两个稚儿有何难?教就教!」 「别说了。」赵莎华满心纠结,答应与不答应都两难,可一想到日后贺仲岳这么尊贵的人要与他们同坐厨房一角用餐,那多别扭,但能怎么办呢? 尽管心中也有怒火喷发,但她逼自己要保持和颜悦色,只是,很难,从离开那段难堪的婚姻后,她有多久没有被人半逼着答应做事? 或许是带着不平的闷火,她半认真半开玩笑的道:「贺先生真要与我们一起同吃是没什么,但一日三餐,总不能全是家常菜,一些私房料理都得端上桌,这我不是亏了吗?算算,每天可得加收十两银才划算。」贵了吧?不愿意了吧,那最好…… 「我应了。」 「什、什么……」 她还没回过神来,贺仲岳已向她颔首微笑,步履从容的离去,吕勇也随即跟上。 她呆了呆,一回神,急着脱下围裙要去追人,孙容却拉住她。 「做什么?」 赵莎华急道:「每天加十两银,不是抢人吗?他还是京亚跟歆亚的先生呢。」 孙容却觉得没啥关系,银两也不是白拿的,买卖双方心甘情愿就好,何况他饿了,会揪住她,就是不让她去把这上门的财富推出去。 赵莎华还想说话,毛婆婆就带着赵京亚跟赵歆亚走进来,两个小娃儿眼里有着满满的好奇,「贺先生回去了?」 「嗯,吃饱了吧?你们先回房小憩,醒来后就做功课,知道吗?」 赵京亚跟赵歆亚虽然很好奇,但他们是乖孩子,点点头便回自己的房间。 赵莎华让孙容先去用餐,接着又做了几份餐点,等食堂进入午休阶段,她总算能跟毛小凯坐下吃顿饭,接着又与毛婆婆整理厨房。整理好后,毛婆婆祖孙先回家休息,待备晚膳前一个时辰再来上工。 孙容见祖孙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正想跟赵莎华谈谈那怎么看都不顺眼的贺仲岳,但看她面露疲惫又觉不忍心,「你也去小睡一下吧。」 赵莎华也觉得自己该让脑袋休息一下,正要回房小憩,食堂却响起敲门声。 赵莎华跟孙容对视一眼,孙容直接去开门,原来是罗英。 孙容来食堂也好多天了,自是见过罗英或吕勇多次来为贺仲岳拿食盒。 「赵姑娘,打扰了。」罗英将手上一式两份的契约书放在桌上,再道:「这是预缴一年份的银票,这是契约,我家主子都签名了,一式两份,还请姑娘看过内容后签名。」 这份契约上明明白白写着,只要贺仲岳一日能缴上十两银,赵莎华都得无条件供应一日三餐,食材不拘,但必须由她亲手烹煮。 赵莎华看了有些手足无措,拿起契约就要塞到罗英手上,「这约不用签,而且这金额……我只是开玩笑的。」 罗英表情瞬间变得为难,「可是我家主子说了,若赵姑娘不签,姑娘的弟妹也不必去学堂了。」 赵莎华难以置信,怎么能这么较真呢?亏他还是个先生。 v第08章[02.14] 孙容却拉着她的手腕退后两步,靠近她耳畔道:「这种钱干么不赚?那个贺先生一看就是钱多多。」他放开她,快步走到柜台拿了砚台及毛笔走回来,将沾了墨的毛笔塞到她手里,「签。」 「收费不合理,不行。」她摇头,她开食堂赚的每分钱都要心安理得啊。 「可是若咱们要去京城查案,样样都要用钱来打点啊。」他又在她耳畔轻声说,眼眸里都是忧心。 赵莎华迟疑了,孙容用力点点头,她握着毛笔,再看向站在一旁等候的罗英,接着深吸一口气,「好吧,我签,只是,若哪一天贺先生手头不方便也不打紧,我一样会供餐,这一席话还请罗先生帮我转述。」 「我家主子说,一切都照契约走,白纸黑字不得反悔,请姑娘签上自己的名字便是。」他再次强调。 赵莎华真心觉得过意不去,但想想贺仲岳自己愿意当冤大头,她也没什么好内疚的,毕竟日后每一餐,都有他这尊大佛一起用餐,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消化不良?再者,十两银啊,她不能怠慢,肯定得多费些心思。 赵莎华头昏脑胀,但还是提笔签了约,自己留底一份。 罗英松了口气,向她拱手称谢后拿了一份契约离去。 一回到惜园,他直接前往书房。 贺仲岳坐在黑檀木书桌前,一手白棋、一手黑棋,自己跟自己下棋。 「爷。」他先行礼,再上前将手上那份契约放到桌上,一边将赵莎华签约前后的言行举止,包括孙容二度在她耳边说悄悄话一事说了,他会读唇语,耳力也好,自然将孙容的话听得明白。 「查案?」贺仲岳落子的手一停。 「是,依属下看,赵姑娘与孙公子怎么看都不似初识的人。」 贺仲岳抬手示意他退出去后,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热烫的香茗,再凝视着桌上那张契约,看着她签的字,人如其字秀美端正,不过,她跟孙容的亲密的确很可疑。 也好,日后共食见面的机会便多了,他也能替赵莎华把把关,毕竟一个女人带着两个稚儿过日子甚是不易,若孙容有心算计她,他当然不能袖手旁观,若是赵莎华身心受创,无心经营食堂,自己不得温饱,不就是最大的受害者? 第二章 孙容的真实身分 清晨天未亮,贺仲岳起身在私塾前院打了一套拳,练完武后回房洗漱一番,从窗外看出去,那一墙之隔的食堂后院早点亮烛火。 厨房里,赵莎华已开始忙碌,她头发挽起戴上头巾,忙得汗流浃背,灶上的锅子已有不少半成品,且香味四溢。 负责到巿场采买新鲜鱼肉蔬果的毛婆婆祖孙更是天才泛鱼肚白就过来了。 其实,几个人的工作并没有分得特别清楚,但赵莎华主要负责掌勺,一些较好食材的干货则麻烦店家直接送来,毛婆婆大多帮忙洗碗筷、清理食堂、厨房;毛小凯主要负责外场,招呼客人并结帐。 食堂的三餐皆有限定供餐时间,如此做,也是保障食物的新鲜及口感,毕竟再好的食材烹煮好后放久了也不可口,这也是食客采会员制的原因,是双方都能接受的条件。 此时,食堂尚未营业,贺仲岳已带着吕勇从食堂后方的小门走进来。 按过往的习惯,赵莎华、孙容、毛婆婆祖孙皆比食客们要更早用早膳,贺仲岳要同桌用餐,也只能按照他们的习惯来,因而赵莎华在前一天就通知他们,还附上一把小门的钥匙,却没想到他来得这么早,她还没准备好呢。 她歉然的跟他打招呼,「早膳还得稍等,贺先生请先坐。」 「嗯,你忙。」 贺仲岳说完在圆桌前坐下,吕勇站在他身后,主仆的眼神同时看向杵在一边的孙容。 孙容抿抿唇,心不甘情不愿的也向他点个头,接下来就在赵莎华身边打转,当起助手。 赵莎华正在做笋子肉馅,笋子选嫩的切成小块状,肉摔打好后剁成小块,加点调味料,接着俐落的以擀好的面皮包起,再放进蒸笼。嫩白的豆腐切成薄片再切细丝,放置一旁,待会儿要做大煮干丝,至于浓稠的地瓜粥早已熬好,灶上的火虽小,但怕粥底焦了,得时不时的去搅拌。 赵莎华一心二用,做其他菜色时还不忘分心去顾粥,贺仲岳注意到,不止一次孙容在帮忙时碰到她握汤勺的手,没道歉外还轻拍她的手,说「我来就好」。 是无三不成礼吗?见他的毛毛手又碰到赵莎华的手,贺仲岳半眯起黑眸,「男女授受不亲,孙公子还请注意。」 孙容翻了个白眼,不快的看着坐着等吃的男人,「我视赵姑娘为姊姊。」 他好看的薄唇扬起一个弧度,「你看起来比她年长。」 这是重点吗?「你眼睛有问题!」孙容炸毛了,恨恨的瞪着他,他明明比赵莎华小两岁的。 但贺仲岳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两相比较,你的皮肤较粗糙,不若赵姑娘肤若凝脂,你的眼睛混浊,不若她的澄澈如湖,你的眉宇可见沧桑世故,不若她的清风明月,这比的只是外貌,内在就更不需比了。」 孙容咬牙切齿,气得语塞,偏偏毛婆婆祖孙还频频点头,他对这个英挺贵气的男人更讨厌了。 被公然拿来当话题的赵莎华只有一种无言感,「吃饭了。」 孙容忿忿不平的坐下,没好气的瞪着贺仲岳,他跟他的梁子是结大了。 两个小家伙也过来了,笑咪咪的跟贺仲岳道早安,原本毛婆婆跟毛小凯也要一起用餐,但在知道贺仲岳要同桌后,早已打定主意分了些饭菜到另一张小圆几去吃,这样也自在些,于是贺仲岳、孙容、赵莎华及弟妹就同坐一桌。 v第09章[02.17] 但贺仲岳的面前,明显多出三道分量不多的精致佳肴,他不解的看向赵莎华。 「贺先生一天多了十两银,怎能只吃家常菜?」她这银两拿得不安心,只能更加用心。 「就随姑娘安排,我不挑嘴。」他笑说。 不挑嘴?他这话说得她忍俊不禁,但他对孩子挺好,京亚跟歆亚嘴馋的往他的餐点多看几眼,他不吝惜的让吕勇分些给孩子吃,也拨了些给她,不过却对眼巴巴看着他的菜的吃货孙容视而不见。 赵莎华下意识要将碗里的挟给孙容,贺仲岳见状挑高浓眉,「那是我的,我愿意与谁分享是我的自由。」 「同一张桌上为什么只有我没有?厚此薄彼,你就这么讨厌我!」孙容气得站起身来,右手还握紧筷子。 贺仲岳淡淡说着,「我是,身为男人,我为你感到羞愧,不懂你的脸皮是如何养成如今的铜墙铁壁?」 「贺先生……」赵莎华蹙眉,怎么都不明白他怎么一直跟孙容杠上。 孙容气得咬牙切齿,「贺先生以为以言语相激,我就会离席?我偏不,你的激将法对我没用!」他气呼呼的又坐下,迳自吃起早餐,也因为太生气,吃相有些狼吞虎咽。 桌上又响起贺仲岳凉凉的声音,「京亚,你是男子,先生教过你要见贤思齐,孙公子的言行举止千万不要学。」 「是。」赵京亚受教的点头,学着先生的模样慢条斯理的用餐。 赵莎华看到孙容脸都气得通红,连忙开口,「贺先生,其实孙容只是……」 「食不言。」贺仲岳直接打断她的话。 她一怔,见弟妹吃着饭憋笑,她两颊染上绯红,不得不闭嘴,但忍不住又瞟贺仲岳一眼,话题不是他先提的吗?真是双重标准。 孙容是气得心肝儿疼,看贺仲岳哪里都不顺眼,就连他出色的长相都想抓来批评,但赵莎华似乎要他息事宁人,特意用汤匙舀了他最爱吃的酱烧鸡肉放在碗里,向他摇摇头。 赵莎华见孙容闷头吃饭,这才松了口气,看向贺仲岳。 贺仲岳对她眼神里的小小谴责无感,他吃得心安理得,吃得愉悦,不管是清蒸水煮、烧烤焖炖,她总能做到助味而不夺真,火候控制、刀工俐落,鲜脆嫩的标准,她完全达标。 也因食不言,众人安安静静的用完餐,贺仲岳就跟两个小家伙说:「你们先去整理书袋,准备上课。」 「是,先生。」两个小孩乖巧的先行起身离座。 孙容喝完饭后也要起身,贺仲岳突然抬头看他,「孙公子日后可有什么打算?还是就此依附在这里当米虫?」 「只要赵姑娘没有赶我走,我都能留在这里。」他恨恨的回答。 「男子汉大丈夫,孙公子的志向真是令人……哭笑不得。」贺仲岳刻意停顿一下,扬眉说道。 孙容顿时气得牙痒痒,看着在一旁灶上忙活却皱着眉的赵莎华,明白她肯定听到两人的交谈,「还是莎华姊你不要赚贺先生的钱了,他显然很不待见我。」口气挺委屈的。 「可是我已打了契约。」赵莎华回头看向两人,其实她是愿意解约的,才第一餐就吃得这么火花四射,她实在不敢想像接下来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若是贺仲岳能自己提解约那是再好不过。 贺仲岳将茶杯放下,挑眉,似笑非笑,「赵姑娘实诚,至于孙公子,你在这里白吃白喝,脸皮倒厚,叫付费的走人,天底下还有这种道理?不知你师从何人?真是误人子弟。」 孙容忍无可忍偏又驳斥不得,气血上涌,却只能气呼呼的走人。 赵莎华咬咬唇,看着仍慢条斯理喝着茶的贺仲岳,闷声开口,「其实孙容有苦衷,贺先生不要对他那般严厉……」 他眼神陡地一沉,她不得不噤声。 「一个男人窝囊的躲在女人背后过活是理所当然?赵姑娘若是真心为他好,就该对他严厉。」贺仲岳不懂她为何一再偏袒那小子,是真的喜欢上了?一这么想,他胸口憋着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气,让他觉得这里闷透了。 他蓦地起身,拂袖离去,吕勇也连忙跟上。 厨房里顿时一片静悄悄,只有灶上的汤锅不时冒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毛婆婆吐了口长气,看着赵莎华,眼里都是认同,「其实贺先生说得没错,哪有女人养男人的道理?」 赵莎华有口难言,孙容的私事不好对外人言,但她完全没想到,贺仲岳与孙容的这场战争只是号角初鸣。 接下来的每一天、每一餐,两人总是不对盘的唇枪舌剑,见面如水火,每每到剑拔弩张的时刻,她不得不挺身出来打圆场,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贺仲岳的言语一天比一天犀利,堪称毒舌派,只是孙容自己作死一样让她无言。 「我心悦莎华姊,相信要不了多久,莎华姊也会心悦于我。」孙容单方面的认为每一个靠近赵莎华的男人都会喜欢她,基于他实在没有可以夸耀或压贺仲岳一头的事,只能拿赵莎华气气他。 贺仲岳眸子一敛,口气淡淡,「人要有自知之明。」 「贺先生什么意思?莎华姊就不能心悦于我?」 「无才无貌,浑身上下没半分优点,每一顿饭都要她施舍给你,也不知你哪儿来的自信?」 v第10章[02.20] 孙容气得七窍生烟,偏偏驳斥不回去,「莎华姊,你说有没有可能发生?」 赵莎华好无言,明知不可能的事,怎么吵到较真了?但在孙容频使眼色都要抽搐下,她只好硬着头皮,干巴巴的说了声,「未来的事,咳……谁也说不准。」 贺仲岳挑眉,目光落到赵莎华那张无奈又尴尬的丽颜,胸臆间蓦地燃起熊熊怒火,「赵姑娘的眼睛是不是不太好?孙容会是良婿之选?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失败一次不可耻,你若真的想要再嫁——」 「没有,我完全没有那种心思。」赵莎华急着打断他的话,但也不明白他有必要那么生气吗?瞧着他那张脸上肃冷冒火的黑眸,她就算想再嫁也不干他的事吧? 孙容又气冲冲的跟他杠上,「她再嫁不行吗?看上我就是眼睛不好,那谁适合?你吗?来啊,试试看!」 赵莎华扶额,觉得好无奈,其实她和离的事在魏城不是秘密,贺仲岳知情她也不意外,只是她真的好怀念先前他只派随侍过来提食盒的日子,不似现在天天过来蹭饭,天天呛孙容,迫使孙容每每用餐都吃得火大,最终拿食物出气。 她总找时间私下劝孙容,但孙容一直认为是贺仲岳在挑衅、瞧不起他,一个月匆匆过去,她可以确定先挑衅的就是孙容,而且屡战屡败,却不怕死的也要再战。 「这是莎华姊特别做给我吃的,贺先生不要太嫉妒啊,我不必多付十两银。」孙容得意洋洋的指着盘里那一看就柔嫩好吃的牛肉煨笋子。 「对一个除了拥有厚到穿不透的脸皮便一无所有的男人,我还真生不出一丝嫉妒来。」贺仲岳优雅的端起茶杯,他也不懂,怎么有人从不掂量自己有几两重?偏要撞上来讨骂,有这么欠骂? 「你!」孙容气得差点没吐血,在吃这道特别烹煮的牛肉煨笋子时,视为贺某人的血肉狠狠咀嚼,最后吃得过量,抱着微凸的肚子难受的离去。 赵莎华轻叹一声,看着贺仲岳仍神定气闲的喝茶,几次欲言又止,还是穿起围裙,走到灶前处理肉丸子。 将一锅水烧开,再将已调味好的肉馅来回搅和甩打至黏稠,再以拇指扣住食指转指一绕,就掐出个肉丸子入锅,一颗颗圆滚滚的肉丸子浮在水面,她再以大漏勺入锅捞起放到另一个锅内。 她眼角余光看到贺仲岳仍坐在椅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喝茶。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会坐在这里静静看着她处理下一顿的食材,一开始她还有些别扭,但一日日过去,习惯他的存在后倒也没那么不自在了。 刚煮熟的肉丸子浓郁的香味扑鼻,她想了想,拿汤勺舀了两颗,沾了点酱置入瓷盘,回身走到他面前,「刚做好,你试试,小心烫口。」 由于她以竹签串着肉丸,他得以拿起就食。 她看到他眼睛浮现笑意,便知他是满意的,想了想,她顺势开了口,「孙容他遇到些不好的事,年纪也小,贺先生何须与他计较?」 他细细品尝这道家常菜,满口鲜美,赞了句好吃后拿了棉巾擦拭嘴巴,才回答她的问题,「人贵在自知,他不招惹我,我便容他。」 「他的个性是孩子气些。」因为私交,她还是忍不住帮孙容说话。 「因为他幼稚,我就容他?那他有机会长大?」 贺仲岳口气淡淡,身后侍立的吕勇听出来主子有些不满了,但同为男人,孙容的确很窝囊,赵莎华的目光实在不怎么好。 赵莎华不想生气,但很难,贺仲岳一定比孙容年长,还是才识过人的夫子,怎么就不能宽待孙容? 「人生在世,总有不顺遂的时候,在他人困难时多些包容,这不是待人处世之道?」 「自重人重,对一个只想躲在女人身后当废材米虫的男人,凭什么包容?」 赵莎华觉得胸臆间隐隐冒火,两人相处至今超过一年,在签约同食之前一直保持着严谨的食客与供餐者的关系,但同桌而食后,因为孙容,两人的关系也改变了,他的话多了些,更刻薄尖锐、心眼也小。 贺仲岳对她对于孙容的过分偏心也是不爽,那个没志气、没责任的男人有什么地方值得她对他那么好?在他面前,她一向温婉和悦,却为了维护孙容露出几分真性情,他才知她并非没有脾气,可见孙容之于她是特别的,但她的目光也太差,前夫就是一个渣男,怎么还是没有记取教训? 「我去看一下京亚跟歆亚,上课时间快到了。」她闷闷的解下罩在外面的围裙,回身去麻烦毛婆婆帮忙注意炉火就先行离开。她知道自己得走开,不然她有可能跟贺仲岳吵起来,他终是弟妹的夫子,若是小心眼的不教了,她便对不起弟妹了。 这还是两人相识以来,头一回她敢这么胆肥的将他晾在这里,贺仲岳顿时抿紧唇。 毛婆婆也是目瞪口呆,赵莎华这样是不是不太礼貌啊? 赵莎华知道自己脸色不好,连吐连吸几口气,揉揉绷紧的额际,她怎么也上火了? 她走到后院左侧的屋子,两个孩子同住一房,不过分了两张床,分别搁在左右两边靠窗的位置,两人还各有一副桌椅。 虽然年纪小,但男女有别,两张书桌上除了文房四宝外,赵京亚桌上的小柜子里放了一些奇怪的小石头,赵歆亚的小柜子里则是一些小而精致的珠花耳环。 两人看到姊姊还愣了一下,他们书包整理好了正要出去。 赵莎华陪着弟妹从侧房走出去,往隔壁的惜园走,趁这小小一段路沉淀一下心情。 「姊姊,阿春问我比较喜欢贺先生还是孙大哥当我的姊夫……」赵歆亚很困扰的抬头,皱着眉头问。 「当然是贺先生。」赵京亚是绝对的挺夫子派。 「嗯,不管是毛婆婆还有张爷爷,哦,还有铁大娘、铁大叔,说人不以相貌论,但要让女人来养男人就是不行,那不是男子汉,是小白脸、是吃闲饭的,姊姊会选贺先生吧?」赵歆亚也皱起秀气的眉头。 看弟妹索性站定不动,仰着头等着她回答,赵莎华微微一笑,摸摸两个人的头,「姊姊谁也不选。」 「可是,大人们都说姊姊很年轻,要再找一个好的男人来疼,再生几个小娃娃啊。」 v第11章[02.27] 「是啊,我跟哥哥就能当姨姨跟舅舅。」 两个小孩哇啦哇啦的交谈着,越说越兴奋,也没注意到心事重重的姊姊根本没有接话。 赵莎华不想去回想那段不堪回首的婚姻,对生儿育女一事早已心如止水,尽管她也曾经那么的想要一个孩子,思考间,突闻一阵吵闹声—— 「又来了!」 赵京亚、赵歆亚对这些略微尖锐的女声倒是熟悉,表情如出一辙,不开心的撇撇嘴,一边将最近发生在学堂门前的事向姊姊说了。 原来是学生的某个姊姊或某个亲戚未婚的女眷,借由陪同孩子来上学,缠上贺仲岳,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从贺仲岳住到这里就有不少人打听他,巧遇或是送什么汤啊饭的感谢夫子的皆有。 但贺仲岳为人淡漠,又有罗英跟吕勇两个门神,时间一久,惜园就平静下来,至于为何这段日子又死灰复燃,从两个娃儿说出来的话,竟然跟她有关。 原来众人以为贺仲岳春心萌动,一日三餐进赵家食堂就是为着赵莎华,是担心孙容横刀夺爱,这些人的心思也重新动起来,觉得先前贺仲岳是无心,现在既然有心,家中未出阁的姑娘就算长相差赵莎华那么一点点,但至少是原装货,总之,来试试见见面,总是有机会,也许就一见钟情了? 说话间,姊弟妹三人也来到惜园大门,就见附近邻居几个正值青春的小姑娘个个盛妆打扮,围着臭着一张脸的贺仲岳,而阿春的姊姊正在跟另一个学生的姊姊斗嘴,两人都正值花漾年华,却争得脸红脖子粗—— 「我不就邀请贺先生去我的生辰宴,是碍了你的眼?」 「那天我家也有设宴,请了贺先生他都说没空,你干啥一直要强人所难?」 两人吵得凶,贺仲岳正要甩袖走人,就见这些脸上抹红涂绿的姑娘中,出现赵莎华那张素净清新的脸孔,想也没想的,他便唤了她。 「赵姑娘,京亚跟歆亚的功课有些问题,麻烦你跟我进学堂。」 语毕,他还刻意看了吕勇跟罗英一眼,两人明白主子要他们阻挡那些纠缠不休的姑娘们,遂挡了挡,帮助主子突围。 贺仲岳看着在混乱中跟着进入惜园的两个小娃儿,「你们先进教室自修,我跟你们姊姊到书房说话。」 两个娃儿乖巧的往大厅旁的教室走去,赵莎华则跟着贺仲岳穿过栽花植树的小道,往后方园子走。她进园的次数不多,每一回都觉得他的园子修缮得特别漂亮,处处可见精致灵秀。 两人走进宽敞舒适的书房后,一名小厮送上两杯茶又退了出去,瞬间茶香盈室。 贺仲岳坐在书桌后方,赵莎华则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等着他说话,却见他一口一口喝着茶,她忍不住问:「贺先生,我弟妹的学习上有什么问题?」 他抿抿唇,放下杯盏,「没什么,只是借你脱身而已,那些女子吵得我头疼。」偏偏学生在,他总不能放肆吼人,损了夫子形象。 赵莎华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烦躁的模样,脱口而出,「怪不得她们,贺先生才貌出众,气质非凡,动心是理所当然。」就不知他有无妻室?只是这问题涉及隐私,她再好奇也不好探问。 「是吗?」他略微沉吟,「你亦动心了?」他那双黑眸突然定定的看着她。 「我……」她粉脸蓦地涨红,急急的摇头,「没有!当然没有。」 「对我没有,对孙容却有意思?」 他明明说得淡淡的,但她突然有一种感觉,她要是答「有」,她的麻烦就大了! 「没有,当然没有,他更不可能的。」她急急的道。 更?贺仲岳敏锐的抓到这个字,看来他的某个猜测没错,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却说了重话,「既然如此,你的一些行为举止,分寸的拿捏更要注意。」 她这是被训了?他在暗指她行为不检点?她粉脸倏地绷紧,「贺先生是不是误会什么?」 「不要他人误会,更要谨言慎行,免得引来更多闲言闲语,白白污了清名。」他语重心长。 奈何她越听越不悦,眸底也渐渐染上火气,不得不低头掩饰,话不投机半句多就是这个感觉吧,明知他是为自己好,但这人说话怎么就这么刺耳?本想为将他晾在厨房一事道歉,此刻却说不出口了。 贺仲岳不是没有看出她燃起怒火,但仍不疾不徐的说着,「你一肩扛起抚养年幼弟妹的责任,自立又坚强,我是欣赏你的,但你毕竟是女子,别万事逞强,需要人帮忙时可以来找我。」 她一愣,飞快的抬头看他。 「我去上课了,茶不错,你喝完再走。」他微微一笑,起身步出。 她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这一席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看出什么了? 夏末,树上的叶子有的已开始转红,魏城一如既往,天泛鱼肚白,人车开始在街上走动,晨光下,惜园的学堂里响起了朗朗的读书声。 「弟子规,圣人训,首孝弟,次谨言,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 贺仲岳站在台上讲课,几个娃儿摇头晃脑的看着书本朗诵。 不一会儿,小娃儿们正襟危坐的看着夫子在台上挥毫,教他们写字。半晌换他们练习,娃儿们套上连身兜一一坐好后,拿起毛笔认真的伏案一笔一划写字,没多久,他们的兜衣就沾了墨汁,有的连脸上也沾到了,活像小花猫。 吕勇跟罗英两个助教已备好毛巾与水盆,在小娃儿们写完几个大字后,让他们一个个上前脱掉脏掉的连身兜洗手净脸,再回座位。 v第12章[03.02] 贺仲岳右手拿着书册继续上课,学堂外的门窗旁则有一窈窕身影伫足。 其实贺仲岳、吕勇及罗英早就看到赵莎华,只是仍在上课时间,主子没开口,两个属下当然也只能视而不见。 赵莎华其实也很纠结,厨房里还有很多活儿要做,她是觑个空过来的,想确认他那天说的话——她真的可以来求他帮忙吗? 本想晚上过来,又觉得不妥,万一招来流言徒增困扰,但白天来好像也不适合。 不过,认真的男人真的很吸引人,贺仲岳对那些聒噪的孩童倒有耐心,孩子听不懂一问再问,他不厌其烦的回答。一些晦涩难懂的经义对这些娃儿自然深奥了些,他却以这些经义为基础,编成简单易懂的白话故事,也难怪孩子们都听得津津有味。 不知他可有功名?若他去考试,或许举人、进士都是手到擒来吧?他如此聪明,就不知孙容的事,他能不能帮上忙? 眼见课程仍在继续,赵莎华犹豫不决,毕竟孙容女扮男装这事能不能透露给贺仲岳知晓,她应该先问过她的意愿才是,思及此,她转身就走。 「有事?」 冷不防听到贺仲岳的声音,赵莎华生生吓了一跳,踩上阶梯的脚蓦地一滑,整个人往前摔去。 也不知贺仲岳是怎么动的,眨眼间,她只感到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扣住自己的腰,一个旋转,她整个人竟然已稳稳的靠在他怀里。 她微喘着气儿,怔怔的瞪着他,有些回不了神。 贺仲岳也有些恍神,他一直知道她生得极好,没想到抱着她的感觉竟然也这么好,她几乎没什么重量,那张粉脸瞬间飞上两抹嫣红,很美。 「羞羞羞——」 不知何时学堂的娃儿们全探出头来,一个个笑得贼兮兮的看着两人,胆子大的还出言打趣,赵京亚跟赵歆亚更是笑呵呵。 赵莎华急急推开贺仲岳,无措的站着,想想又不对,急急一福,「谢谢,我、我先回去了。」 贺仲岳看着她仓皇离开的纤细身影,嘴角微弯。 赵莎华急匆匆的回到食堂,毛婆婆正看着灶里的那一大锅汤,一听到声音,回头看向她,「回来了?不是要跟贺先生谈事情,这么快?」 「呃,贺先生在忙,没能谈事,毛婆婆,你休息会儿,我来吧。」她上前接手灶上熬煮的汤底,将刚刚那事儿全抛诸脑后。 大锅里有全鸡、鸭骨架、猪大骨,再加上火腿等等一起熬煮,捞去杂质,一直煮到汤色白似乳,就是一道好的汤底。 接着,毛婆婆将一早带着毛小凯采买食材拿的单据交给她,之后就是供餐时间,陆续有食客进店里,赵莎华更没有时间去想那意外的一抱,忙得不可开交,直到早膳时段的营业时间结束。 毛小凯将食堂关门,挂上「休息中」的牌子后,便回到厨房与毛婆婆清洗碗筷,再提前将午膳要用的食材分类切洗。 赵莎华就近坐在流理台旁的小桌前,上方摆着一本旧帐本及算盘,她拿起毛笔记帐,买的食材、耗掉的食材…… 骞地,厨房的门被推开,一早就不见人影的孙容脸色苍白的走进来,眼眶泛红的看着赵莎华,下一瞬,她快跑上前一把将她紧紧抱住。 气氛一下凝滞,毛小凯睁大眼睛,毛婆婆急急上前拍打孙容的手,凶巴巴的骂,「快放开!快放开赵姑娘!」 「莎华姊怎么办?怎么办?」孙容一再哭问,对毛婆婆的言行完全无感。 「那个……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赵莎华可以感觉到孙容的惊慌害怕,只能先打发毛婆婆祖孙离开。 祖孙俩如何能放心?但赵莎华频使眼神要他们回去,他们不得不走,一离开食堂,毛婆婆却没往回家的方向走,反而忿忿的转往惜园。 「奶奶?」毛小凯傻了,连忙叫住气呼呼的她。 「小凯,你先回去,我请贺先生过去一趟。」她对孙容越看越不喜,一个大男人像个女人那样哭,还抱着人不放,也不知后续会发生什么事?毛婆婆挥挥手,脚步越走越快。 厨房里,孙容痛哭好一会儿,在赵莎华一再低声安抚下,总算冷静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你弟弟有消息了?」她的心也是七上八下。 孙容哽咽点头,将两人还有私下能送讯息的管道说了,可这几日她发出的讯息都石沉大海。「莎华姊,你说他是不是出事了?」 「容儿别急,也别自己吓自己,我们再等看看。」赵莎华忍不住再给她一个拥抱。 「可我真的放不下心,想回头去找他又不知往哪里去?留在这里又怕会拖累你……」孙容真的是无处可去才不得不来投靠,但自己的出现明显让赵莎华为难了,她不是没有听到外面那些蜚短流长,因此虽然老跟贺仲岳斗嘴,但也庆幸有他同桌吃饭,至少一些对赵莎华较负面的流言停止了,毕竟贺仲岳为人正派,还有夫子的好形象。 「傻容儿,我们什么关系,说什么拖累呢?你当然要留下,我对你绝对不离不弃——」「天啊,你们怎么还抱——」 惊呼声突起,毛婆婆急急捣住嘴巴,她将贺仲岳带进来,听到一句不离不弃就算了,这两人竟还抱着,她有点后悔,不敢看向贺仲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可是赵莎华一向矜持,怎会对孙容说出不离不弃这种话?而且,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贺仲岳也看着眼前这极刺眼的一幕,由于孙容个头较高,赵莎华娇小,她便成了小鸟依人的模样,基于不久前他才拥她入怀,莫名的,他很不开心! v第13章[03.07] 赵莎华看着贺仲岳那深邃微冷的目光与毛婆婆慌乱无措的神情,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急急推开孙容。 贺仲岳直勾勾的看着她,也不说话,一双眼睛明明一如过往的平静无波,赵莎华却觉得凉飕飕的。 「抱歉,打扰你们了。」他的声音也一样凉凉的。 「贺先生,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想解释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对她的人品肯定看低了,稍早才发生那件糗事,现在又…… 「赵姑娘以为我怎么想的?莫非你的言行合情合理?」他的口气相当不善,「稍早前因为状况特殊,我与姑娘不得不有肢体接触,我还跟学子们仔细解释一番,但看来,应该要上课的人是你。」 肢体接触?孙容跟毛婆婆同时将好奇的目光看向赵莎华,急得她连忙解释当下情形,两人顿时明白,那真是个意外。 但贺仲岳好像没打算就这么饶过赵莎华,「身为京亚跟歆亚的先生,我应该有资格也有义务提醒赵姑娘,你的身教重于言教。」 他的话故意说得重,自是因为相处以来这些日子,他看出孙容这个雄雌难辨的俊帅小伙子压根就是个女人!两个女子在人后如此亲密,难道不怕他人误会?传出什么不堪的流言?届时名节受损她如何自处?说白了,他就是气她没有考虑到自己,一味的心善。 他这一席话瞬间就将话题绕回来,毛婆婆忍不住就念了,「姑娘不会真糊涂了吧?孙容长得是比咱们这魏城年轻小伙子帅了点,但绝不是良人啊,你怎么想跟他……唉。」她是恨铁不成钢啊,贺先生美玉在前,怎么会看上孙容?难怪贺先生说过赵姑娘眼睛不好的话。 「毛婆婆,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们……孙容……」赵莎华不知所措,索性将低着头的孙容拉到另一边,「还是你跟他们坦白你的身分,我相信贺先生不会说出去的,毛婆婆更不会。」 「可是……」孙容也犹豫不决,顿了顿,才点头,「好吧,但你帮我说。」她心乱如麻,根本不知该从何说起。 赵莎华回头看向贺仲岳,那双淡漠的黑眸彷佛已洞悉了一切,她深吸口气,轻轻拍拍孙容略带冰凉的手,迳自走到他面前,「贺先生,不瞒你说,孙容其实是我的手帕交,也是我的弟媳,而我隔房弟弟此刻被官府通缉中,她实在无处可去,只好女扮男装来投靠我。」 毛婆婆目瞪口呆,怔怔的瞪着尴尬走过来的孙容,她、她是女的? 贺仲岳虽然早知孙容是女儿身,但不知道她跟赵莎华的关系,闻言也是一怔。 于是四人都坐下来,孙容一想到这段日子的逃亡与忧心,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毛婆婆连忙拍拍她的背,一边听着赵莎华谈起她的事。 孙容其实是京城同庆坊大老板孙锋最疼宠的么女,个性大而化之,老是女扮男装的在家中几家商铺进出,与赵莎华的隔房弟弟赵晋元算是不打不相识。 赵晋元出身宛平赵家,也是极有权势的百年世家之一,只是上上一辈的兄弟分家后成就大不同,二房长居京城,赵晋元就是其嫡出次子,原是在金吾卫当差,却被牵扯进一宗连续杀婴案。 「他是被冤枉的,他明明救了奄奄一息的婴儿,却被陷害栽赃成杀婴案的凶手,他说要去查个水落石出,还自己清白,先前他还有派人传讯息给我,这一个月却无声无息,他一定出事了!呜呜呜——」孙容忍不住插话,连珠炮的说完就痛哭出声。 毛婆婆连忙低声安抚,拿帕子替她拭泪。 贺仲岳蹙眉看着赵莎华,将事情问得更仔细后,沉吟了好一会儿。 「你会帮容儿吧?」赵莎华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自己过分了,凭什么要非亲非故的他帮呢? 他却回答她,「你很希望我帮她?」 她脸儿蓦地一红,还是硬着头皮道:「我跟容儿认识多年,说是闺中密友也不为过,她跟晋元才成亲三年,夫妻恩爱,若贺先生有能力,请你发发好心,帮帮他们。」说来很不可思议,但她没有理由的相信他绝对有能力能帮助赵晋元夫妻。 贺仲岳对上她那双璀璨如星的明阵,有些心闷,他要帮的人是她,孙容的丈夫干他什么鸟事?但他还是点头,「好吧,我派人先查一查,若你弟弟真是被人冤枉的,我会伸出援手。」 「我夫君他真是清白的!贺先生,谢谢你。」孙容急着起身,向他行礼。 他目光一敛,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明明没说话,却让孙容感受到一种震慑人的威严,不禁觉得畏惧。 「是不是冤枉不是你说了算,再者,我是看在赵姑娘的面上才帮的忙,所以不必谢我。」他转身走出去。 孙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屏息与他对视,他一离开,她大大的吸了口气,再看向赵莎华,「我的娘啊,这个贺先生气势一起,跟他对上一眼,一颗心就像被人揪起来,怪可怕的。」她抚着胸口。 赵莎华轻笑一声,「一开始是如此,久了就好,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孙容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这么了解他?」 「那是,贺先生爱吃什么、不吃什么,姑娘心里一清二楚。」毛婆婆笑着接话,但也忍不住替孙容捏把冷汗,忧心的道:「你夫婿摊上那种事,要洗清冤屈很难吧?」 「是啊,现在我所有的希望都在贺先生身上了,看他听完这些,好像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孙容眼睛一亮,抓着赵莎华的手,「莎华姊你说,他会不会是什么大人物啊?糟糕,我先前老跟他硬杠,他会不会回去想起来就不帮我了?」 「他不是那种人。」这一点,赵莎华倒是有把握。 「对,别看他一贯冷冷的,对孩子们可好了,又亲切又随和,他要是真能跟姑娘成为一对就好了。」毛婆婆喜孜孜的又想当起月老了。 「是啊,要是成为我姊夫,我就可以理直气壮的求他帮忙了。」孙容眼睛更亮了。 赵莎华瞪她一眼,「我对成亲一事早就无心,你就慢慢作梦吧。」 没有?骗谁!明明有戏,脸都红了。孙容八卦的眨眨眼,「但你对他有好感是真吧?」「当然,他有学识,待我弟妹好,对那些想尽办法往他眼前凑的女子冷着脸,理都不理。」赵莎华坦承,若仍是未嫁之身,她会心动,但自己是下堂妻就该掂量,这也是那段婚姻教会她的事,不是单方面的努力就可以得到幸福。「嗯,他一看就不是个风流浪子,不似前姊夫那个人渣。」孙容脱口而出,但一出口就后悔了,尴尬的看着她,「对不起。」 v第14章[03.13] 「无妨,都过去了。」她摇摇头。 「对,过去就过去了,但贺先生就在眼前,姑娘,听老婆子一声劝,幸福是要自己把握的,不然错过了机会可不再有。」毛婆婆年纪较大,看得也多,她看好贺仲岳。 「是啊,莎华姊,你就跟贺先生走近些,虽然我老被他气得要吐血,但我也仔细想过,其实他说的都对,也都在为你着想,我认为他对你也有好感,不然,怎么这么不待见我这个假男人在你身边转呢?」孙容越想越觉得她说得没错。 赵莎华粉脸蓦地一红,「别胡说。」 她却不由得想起学堂前那惊心一抱,他的胸膛很宽,即使隔着衣服也感觉到贴着自己的体魄是精壮的,与他显现在外的儒雅形象截然不同,而且,那个怀抱很给她安全感……呃,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毛婆婆见她一张脸染满红晕,以为她心动了,只是不好意思,更加鼓励起她来,顺着孙容的话说贺仲岳肯定对她也有意思,不然哪会因为孙容这伪男子就天天过来用膳,还跟孙容言词交锋,怎么看都不顺眼。 尽管毛婆婆说得有鼻子有眼睛,但赵莎华一向理性,「我是和离过的女子,虽然不自卑,但贺先生一看就非池中物,我们能有什么可能?」 这话还是带着点怅然的愁绪,可见她是真的很欣赏他,孙容心想。 不过贺仲岳面如冠玉,长得「天妒人怨」,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之人,家里肯定有财有势,这样的人家哪会接受一个二嫁的女子当媳妇? 此时,毛婆婆跟孙容像是心有灵犀的互看一眼,再齐齐将目光落在已经认分处理起食材的赵莎华身上,蓦地对视苦笑,命运对赵莎华何其不公?明明是那么善良美好的姑娘,怎么老天爷就不开开眼,眷顾眷顾她呢? 第三章 同行回京查案 午后的惜园,没有了学子拔腿奔跑的嬉闹声,显得特别安静。天气仍旧炎热,后花园里花团锦簇,几株高大树木矗立,花影树影错落,阴影遍地,倒添不少凉爽之意。 贺仲岳拿着剪刀修剪花木,美男配盛放的香花,这画面有些突兀却很好看。 罗英跟吕勇静静侍立一旁,他们知道主子这是在思考,而且还是比较难下决定的事。 孙容的事主子也都跟他们说了,两人私下讨论过,主子应该不会帮忙,毕竟主子已不再关注过去的一切布局及人脉,只交由手下人打理,蜗居在此平静度日,若应了,岂不是又要回到过去那种生活? 贺仲岳极有耐心的修剪枝叶,半晌才将剪刀交给吕勇,罗英忙将备妥的干净毛巾递上。 他擦拭好后将毛巾递给罗英,迳自走到亭台里坐下,吕勇已为他送上一杯茶。 贺仲岳端起青瓷茶杯,以杯盖轻轻滑过茶面,啜了口醇厚的大红袍,放下杯子。 离京前,热衷追逐权势地位,城府深沉、心思缜密的他在全国各地都设置情报网,安插他培养的耳目,早已成为一股能撼动大魏皇朝的暗势力。 事实上,连如今安居的魏城及四周城镇,都安插了不少势力,先前为了加入赵家食堂的会员,他也曾动念再次动用这些人手与关系网,然而这就违背自己要放下一切的初衷,思忖再三便作罢了,没想到如今答应要帮忙查案,不得不重新接触这些,时也,命也。 「吕勇,给你三天,我要知道杀婴案的所有细节。」 吕勇与罗英飞快交换一个目光,吕勇才急急拱手,「是。」 两人都来不及掩饰眼里的讶异,没想到主子竟会为了赵莎华动用情报网。 贺仲岳考虑了很多,但面对赵莎华的软声请求,他发现自己竟然硬不下心拒绝,虽然不清楚原因,但他会找出原因。 吕勇办事极利索,才两日就将情报统整好。 此时,几株竹林围绕的书房内有袅袅熏香,贺仲岳坐在其中,听着吕勇禀报连续杀婴案的细节。 这其实不是新案子,最先发生在泉州,一名富贵人家的男婴失踪,后来被发现遭人丢弃在林子里的小河,死状凄惨,全身伤痕累累,仵作验屍时确定是被虐杀。 不到一个月,祈州也发生一样的惨案,两地官衙怎么查都找不出凶手,没想到三个月前京城也发生一样的憾事,那些富商官吏家一岁以下的婴儿接连失踪,发现时都惨遭虐杀,共有十名。 赵晋元在金吾卫当差,他最要好的同袍江宗恩之子也被虐杀,其妻忍不了丧子之痛,不到一个月就抑郁离世,江宗恩更是疯了,将自己关在屋里自言自语、又笑又哭,他原本是金吾卫中自诩最幸福的人,赵晋元不忍见好友颓丧至此,誓言要抓到凶手。 「真凶没抓到他却反变成凶手?」贺仲岳比较好奇这一点。 吕勇继续道来—— 赵晋元没日没夜查案追踪,某一日,他兴奋的跟同僚说发现了重大线索,这一走就离开了三天,再出现时,他神色狼狈的抱了一个被虐得只剩一口气的八月大婴儿,但那孩子终究没能救活。 然而婴儿的母亲看到赵晋元手背上有一个牙齿印,随即大声哭吼道:「你就是凶手!还我儿的命来!」 原来当孩子被抢时,她狠狠咬了凶手的右手,但还是没能抢回孩子,偏偏赵晋元解释不出伤口来由,甚至不知何时被人咬伤,百口莫辩下只能先行逃走。 贺仲岳抿抿唇,想也知道,他这一逃就坐实了罪行,但不逃也不行。 「如今他被当成通缉犯,全国都贴有他的画像。」吕勇又接着说起京城如今与这案件有关的人物现况及后续发展。 贺仲岳浓眉拧紧,事情看来相当棘手,啜了口茶,他让吕勇去将孙容及赵莎华请来一叙。 两人过来时,吕勇告知她们贺仲岳已查清事情经过,与她们所说的大致相同。 第15章[03.17] 才不过短短两天……两人诧异的目光对上,贺仲岳果真非泛泛之辈。 赵莎华跟孙容进到书房,就见贺仲岳一袭藏青色袍服坐在书案后,两人连忙一福。 「坐吧。」 在贺仲岳深邃的目光下,她们战战兢兢的坐下,罗英端上热茶后就退到一旁,与吕勇并肩站着。 贺仲岳看着孙容,单刀直入的问:「你在离京前,有跟你的丈夫碰面?」 「是,我给了他银票,还说好了如何联络,没想到其他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就有衙役追上来,他要我快跑,他去引开官兵,我一路乱跑也不敢回家,我知道一旦被逮到一定会被刑求好问出晋元的下落,于是决定女扮男装来投靠莎华姊。我跟莎华姊一直有书信往来,虽是闺中密友,但知道我们俩要好的人并不多。」她忍着盈眶的泪水又道:「晋元真的不是杀婴的凶手。」说到此,泪水还是滚落了眼眶。 贺仲岳又问两人传递讯息的方法,孙容也有准备,将袖子里的四张字条交出来,但上面都只有「平安」二字。 原来几年前赵晋元救了五雷镖局的一个镖师萧何,两人成了好友,萧何每半个月就要跑一趟镖到江州,她跟赵晋元说好了,他会将信笺想方设法的交给萧何,而萧何也会将他给的信笺交由江州的心腹,由他快马送到魏城,两边约好在一茶栈的厢房拿信,但这个月人是到了,却没有信笺,萧何交代不是他不送,而是赵晋元没有出现。 语毕,室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孙容偶尔的低泣声。 赵莎华心疼的轻拍着她的手,再看向贺仲岳,「贺先生可有晋元的消息?」 他摇头,「只知道他未被抓到,但京城的婴儿失踪案全算在他头上,他成了全京城百姓的公敌。」 他继续娓娓道来,赵家二房在京城的处境是艰难的,府里的人一出门就被臭骂,只好闭门不出,但也苦了那些从后门外出采买的奴才,不只被丢鸡蛋烂菜,有的甚至还被受害者的家属围起痛打一顿。 至于孙家,孙容虽然是赵晋元的妻子,但孙锋是京城有名的大善人,这事并未波及到孙家,但孙锋不愧是京城的商业巨擘,命令各商铺及家中上下都要自律,在外不谈孙容与赵晋元,家中人能不出门就不出去,但在私下,他也派很多人查探孙容跟赵晋元的消息。 「不过,你的母亲兄姊都要你休夫,与赵家断绝关系,事实上,他们也真的派人送和离书去赵家,要将你的嫁妆全数拖走,还是你爹前去阻止。」 「我娘、哥哥跟姊姊都太冲动了,还是我爹明白,知道晋元仗义又正直,也知道他对我多好,成亲三年无子,赵家不是没想过再给他纳妾,他不愿意,顶下所有压力,我娘他们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呢?让晋元知道不得寒心了?」孙容又气又恼,眼泪又落下来。 贺仲岳皱眉,显然很不喜欢她这样动不动就哭哭啼啼,他也不客气了,「知道你是女子,但你也不必证明女人是水做的。」 孙容一噎想瞪他,但想到自己要他帮忙,又不敢瞪,只好万般委屈的看向赵莎华。 赵莎华有些头痛,但她可以理解孙容,丈夫如今生死未卜,想哭也是能理解的,倒是贺仲岳,怎么嘴巴还是那么坏? 贺仲岳对上赵莎华微带谴责的一瞪,摇摇头,她的胆子越来越肥了,为了孙容都敢瞪他了?但他这么容忍她又是为何?厨艺?眼下不是纠缠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理性的又问:「依你们对赵晋元的了解,他离京后会去哪里?」 「依他的个性,他一定没有离开京城,还留在京城查案。」孙容说得肯定。 「晋元的个性确实如此,而且他给家里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不可能一走了之,极有可能伪装自己,想方设法的要抓出真凶。」赵莎华跟这个弟弟的感情是最好的,了解也是最深的,当年她与前夫和离,赵晋元在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后,还提刀要去替她讨公道,是硬被她拦下来的。 贺仲岳沉吟片刻才道:「如今,那些富贵人家中有婴儿出生的,自然重重防卫,但仍然有丢失婴儿的时候,官府也拨了人去保护,但婴儿持续失踪,防不胜防,既然犯人还在京城,那就得化被动为主动,亲自到京城去逮人。」 罗英跟吕勇倏地瞪大了眼,主子是不可能让两个姑娘到京城去逮人的,所以主子也要重返京城?那不是要恢复原来的身分?两人眼睛都亮了,他们本来就觉得万能的主子在这里生活太屈才了。 「好,我去。」孙容马上起身。 赵莎华也起身,却是握住她的手,严肃的道:「你不可以,万一被抓到刑求或利用你逼晋元出面投案呢?」 贺仲岳来回看着两人,目光停在赵莎华身上,「你若去,我是一定要跟着去的,别忘了,我们签有供餐合约。」 她愣了愣,「这……贺先生没必要掺和,那凶手虐杀那么多婴儿,可见残暴,你会有危险的。」一说完,她就意识到自己哪来的能力缉凶? 「那是我的事。」贺仲岳的表情还是很轻松,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清楚的透露出她意识到没有他帮忙还真不成,觉得自己有些矫情呢,真是个可爱的女人。 「其实主子身边少了赵姑娘才危险呢。」吕勇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罗英也点头附和,好不容易才找到她,若少了她,主子现在肯定瘦成皮包骨。 贺仲岳也没有生气,反而顺着话说:「吕勇的话没错,没有你,我的生命一样岌岌可危。」 这对她的厨艺是多大的赞美与肯定!赵莎华都有些不好意思,粉脸涨得红通通的,「那个……其实到京城也不一定要我供餐,京城的酒楼饭馆多得是厨艺一流的大厨,你在那里定能尝遍各地美食。」她也算半个京城人,且他的确刁嘴,对一道菜的各项细节要求之高非比常人,而京里客栈饭馆之多,竞争激烈,能掌勺的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厨。 「百汇楼、如意食坊、鲜客来的菜肴皆不错,但是吃久了就没啥新鲜感,而且一道道比的都是精致与张扬,反而失了食材本味。」 贺仲岳这话说得中肯,没有掺杂任何水分,平心而论,他吃了那么多山珍海味,反而是赵莎华所谓的家常私房菜最留余韵,个中滋味难以用言语形容,有几道菜不过两三天没吃便会想念,尤其是一道简单的肥瘦相间五花猪肉碎卤,光闻其香就令他垂涎三尺,食欲大开。 赵莎华跟孙容听他一开口就是京城最闻名的三家饭楼,这是行家,难不成…… 「你也是京城人?」赵莎华诧异的问。 他笑而不答,迳自做了决定,就由赵莎华跟着他进京查案。孙容不愿意,可是贺仲岳很坚持,「你去了只是多一个要照顾的人,万一有人认出你抓到你,引你丈夫出现……」他直接拿了赵莎华的话来劝这死脑筋的孙容。 「好吧,我不去。」她叹了声,沮丧极了,虽不愿,但她绝不能让丈夫身陷危险。 第16章[03.23] 接下来三人又讨论些细节,既然决定要上京城,这里的一切都得做好安排,第一件便是学堂的事。 两天后,也不知道贺仲岳从哪里找来的人,一个年约五旬的斯文夫子来了,他学识丰富,花了一天与学生的家长接触,告知众人贺仲岳有事远行,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学生可自由选择退费等等,最后全数学生都选择留下。 食堂这边,贺仲岳也找来两个手艺不错的大蔚,两人还是夫妻,由他们掌厨供给三天饭食,食客们也相当满意,而赵莎华与贺仲岳同行也不是秘密,贺仲岳对外是称他吃惯她的手艺,所以出外这段日子聘请她为私人厨师。 贺仲岳的人品众人是信得过的,那么多姑娘家往他身前凑,也没人近得了他的身。倒是毛婆婆与一些赵莎华父亲交好的老友,私下纷纷要赵莎华把握机会,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贺仲岳才貌出众,看来也是出身良好,若她跟他有结果,她弟妹的未来也就多座靠山,要她多想想,当然,以她和离过的身分,他们都要她别心大,为妾即可,说这话的还不少,让赵莎华烦不胜烦。 至于赵京亚、赵歆亚则由孙容跟毛婆婆照看,毛小凯跟两个孩子都知道孙容是个女子,与赵莎华是好友关系,扮男装只是不想让坏人认出她抓走她,这是攸关生死的秘密,不得对外人言。 赵莎华不得不承认贺仲岳样样安排周到,让她能无后顾之忧的离开。 在出发前一晚,孙容独自一人来到惜园求见贺仲岳。 两人在书房密谈近一个时辰才离去,孙容表情甚为满意。老天,没想到贺仲岳来头那么大,好在她记得为过去向他挑衅斗嘴的事道歉,他也大度的不与她计较。 至于她夫婿的冤情,有他插手,原本乌云罩顶的她都觉得拨云见日的日子可期,因此她返回食堂的脚步也特别的轻快。 「你去哪里了?」 一开房门,孙容就见到赵莎华坐在里面等着她,她露齿一笑,走向她,「你明天不是要走了,我就去见秦……贺先生。」老天,她吐吐舌,差点说溜嘴了。 见赵莎华蹙眉,孙容坐下来拍拍她的手,「总之,贺先生真是沉着又靠谱的好男人,上京后就算不幸的又遇上你那渣男前夫,相信有他相护,你也定能毫发无伤。」 「你胡说什么?」 「我认真的,贺先生真的可以嫁,当妾也行的。」她拍着胸,笑眼眯眯。 赵莎华怀疑的看着她,「怎么还在胡说?笑得贼兮兮的,你知道什么了?」 但孙容不说就是不说,赵莎华眼见问不出什么来,只能将出门后的不放心化成一句又一句的叮咛,直到孙容听得频频打呵欠才作罢。 赵莎华又去到弟妹的房里,两个小家伙早已睡翻,她俯身替两人拉妥被褥。这几日的千叮万嘱让他们对她要离去的事已不再伤感,反而希望她快快出发,免得碎念得没完没了。 这也是赵莎华希望的,她只希望他们过得快快乐乐。 翌日天未亮,贺仲岳等一行人就摸黑上路,一日复一日,车阵前后皆有小厮侍从随行,因为只有赵莎华一个女眷,贺仲岳路经一个小城时还为她买了两个小丫头,因此车队共有四辆马车,再加前后骑马的小厮侍从,整个队伍拉得长长的,不管路经哪里总是很吸睛。 马车里,赵莎华正用一种很质疑的目光看着贺仲岳。他慵懒的靠在枕垫上,一手拿着书,灿亮的阳光穿透车帘,在他俊美无俦的脸上染了一层金光。 这一路不疾不徐的北上,不管是大城小镇,停留的时间及安排住宿吃食,简直不能再完美,而且每到一个点都有人接待,还不忘备了食材让她洗手做羹汤,贺仲岳这方当然也不忘给她十两银。 「你到底是谁?容儿是不是知道你的身分了?」她这几天一直在想离开前孙容那些奇怪的笑容与言行。 贺仲岳放下手中的书,勾唇一笑,「她是知道,但你太沉得住气了,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问。」接着他简略的将身分告知。 赵莎华一脸惊愕,久久说不出话来。 大魏皇朝,若说所有皇室宗亲中最受老百姓尊崇的,应该就是武成巾最小的儿子、当今皇帝的叔叔,被武成帝封为「秦王」的那位。 听闻当年武成帝去世,身为大皇子的太子继位,是为穆和帝,当时秦王年纪不过十岁,穆和帝却已二十五岁,在成为九五至尊的同一日,穆和帝也立了八岁长子朱铮为太子。 秦王与太子年纪差距仅有两岁,一个要喊「皇叔」,一个却要称「皇侄」。 一直到秦王十六岁时,穆和帝见不得最小的皇弟成一闲散王爷,便由他管着皇城的禁卫军和巡防营,据闻不久后皇宫内就传出一些秦王有异心的声音,但传着传着也就不了了之。 一直到穆和帝病重,在倾太子派及敏皇后吹枕边风的情况下,一道圣旨,秦王被设计带兵去北方平乱,他也真的征战沙场,把敌人杀得四处逃窜、闻风丧胆,斩杀俘虏叛军无数。 只是远离了权力中枢,战功赫赫又如何? 穆和帝驾崩后十六岁的太子朱铮继位,秦王承穆和帝遗命,被新帝没收兵符不说,禁卫军跟巡防营的差事也没了,再度成了无所事事的闲散王爷,守护新皇或保卫江山太平都与他无关,只能在秦王府种种花、养养鸟,偶尔参加宴会。 朝臣百官中替他抱不平的不少,毕竟他是如此的出类拔萃,文治武功均十分出色,只因新皇跟敏太后的忌惮,连要职都不能有,根本是国之损失,非社稷之福。 因此新皇每每上朝时,保皇派与秦王派的官吏不时攻防,言词交锋。 至于民间,老百姓挺秦王的也不少,新皇说白了就是养尊处忧长大的皇室子弟,不知人间疾苦,年方十六已有妃嫔多人。 秦王是真正历经战争杀戮的成熟男人,再加上他在女色方面也自律,各家贵女心仪的不少,奈何秦王对其母妃属意的婚配对象一再拒绝,他的母妃为此气得离府长居江南。 后来秦王渐渐消失在皇亲贵胄的各式宴会中,传闻他也离京出走,一说是新皇扛不过那些朝臣的谏言,请他去民间微服私访办大事,因办得极好,因此得到皇帝侄儿的信任,备受礼遇,私下赋予他管理更多国家大事的权责。 但这些都是传言,秦王府没有主子是事实,秦王在京城消声匿迹也是事实,迫使一些为他倾心的金枝玉叶不得不含泪另嫁。 第17章 然而尽管秦王不在京城,他的传奇事蹟似真似假的仍在各大饭馆客栈的说书人口中传诵着,加油添醋的有,褒眨不一的也有。 赵莎华在京城时对这号传奇人物自是如雷贯耳,只是身为小官之女,嫁的是家道中落的庆安伯府,那些上流皇家盛宴与他们毫无关系,她自然也从未有幸见过秦王,怎么也没想到这样尊贵的上流人士竟然与自己比邻而居一年多?而今还因为她即将重返京城! 她头脑有点混沌,曾听说书人说过,京城卧虎藏龙,各方势力盘踞,但秦王的势力才是第一,盘根错节到连新皇与敏太后都无法动摇,这也是新皇虽然忌惮他,仍得与他维持表面和谐、派些上得了台面的事务给秦王的关系,但私下亦派人暗中监控,就怕他有谋位异心。 秦王既是皇家人,就算她不知秦王名讳,也知道皇族姓朱…… 「朱汉威,字仲岳。」贺仲岳突然开了口,饶有兴味的看着她。 至于百家姓中他为何独选「贺」字是庆贺自己重生,可这个缘由就不能跟她道来,怕她会吓得夺车而出,不敢与他这重生之人同车。 赵莎华有点懵,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秦王的名声太盛,还是有些人知道我的名讳,但我知道你不清楚,还有什么问题吗?」他笑问。 毕竟相处了一年多,再加上近两个月的密切接触,她对他的了解更深,看出他黑阵中的那抹玩味,她也明白原因,「我看起来一定很呆吧?」 他轻笑出声,「那是,从知道我的身分开始,你就怔怔的瞪着我不语,大概有半炷香的时间,脑袋里大概在回想那些酒楼说书人提及本王的流言吧?」 这人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她更是瞪大了漂亮的瞳眸,「你怎么知道?」 他嘴角一勾,终于忍不住扶额笑了出来,在看到她粉脸瞬间涨得通红时,他脑海中浮现多日前的那一抱,不由得在心中自嘲,他是不是太久没碰女人了?这几日竟然动不动就想起那画面,但她的确赏心悦目,不管是她的厨艺、她的人、还是她展现越多的真实个性。 在他略带宠溺的温柔目光下,她举止越发的不自然,心脏更是紊乱跳动。她得说话,不然,她的脸都烧烫得要冒烟了,「呃,那个……这样回来京城,一定会给贺先生……不对,给王爷带来很多麻烦吧?」他离京多年,如今为了她返京,这人情太大,她不知怎么还?朱汉威看出她眼里的纠结,不知怎么的居然觉得心情特别好,原本想到要面对那些旧人旧事的烦躁都没了,「你也不必想太多,只要每天将本王的三餐备好就行。」 「三餐就值了?」这种口腹之欲的满足,她实在无法理解。 他勾起唇一笑,「值不值得由我说了算,总之,你顾好我的胃,我帮你找凶手。」 「那一天十两银的事,咱们要不就算了吧?」她真的拿得很不安啊,而且他还一次就是一叠银票的预付款。 「不行,一码归一码,契约照着走。」他可不能算了,要找个合意的厨师有多难,就连万能的钱财都办不到。 赵莎华也看出来,这银子的约定是作废不得,既然如此……「好,缉凶一事我也要尽份力,不然我不安心,我不能将事情都推给你。」赴京的这一路上,她就一直在想这件事。 黑眸饶富兴味的看着她,「是吗,你能做什么?」在知道他的身分后,她竟然没有全然的巴望着自己? 她一脸认真,「我想过了,这些日子贺先生……不对,王爷拿到的资料——」 「叫我仲岳就好。」 「不好吧,你是秦王,外人听到,知你身分的还以为我与王爷交情匪浅,胡加臆测,这不招惹非议?」 这样对她的闺誉的确不好,「好吧,在外人面前,你就喊我『十三爷』或是『爷』就好,私下就喊『仲岳』。」他觉得她喊他的字应该很好听。 是了,他排行十三,但私下她可不确定她喊不喊得出来,赵莎华也没说好或不好。 由于这一路上陆续有黑衣人送消息给朱汉威,事后他便会请她到他的马车同坐,将京城的消息转述。因此她也清楚有哪几户人家的新生婴儿被虐杀,更难以置信的是,这些近月来被杀的婴儿,有几个都是在百日宴或周岁宴当日失踪的,满屋的宾客,孩子却在奶娘或丫鬟的眼皮下被偷走,这是案子始终破不了的缘故。 「我想过了,厨房在宅院中是最多消息汇集之处,京城也有我父亲的一些旧友,他们因为有身分地位,其中三家很不幸的也在被害者名单中。」 「就我所知,官府的人已经将每个被害者家中的人来回提问多回,但都没有任何情资,你去探听不一定能得到消息,而且,你不怕遇到旧识?」 朱汉威相信她并不知道出发前一晚,孙容可是把她在前夫家的事都说了,还要他保证会护着她不再受那渣男前夫伤害,赵莎华是为了她的丈夫重返京城,把责任推给他,孙容也很抱歉。 「旧识?不怕。」赵莎华有些口是心非,她其实真的怕遇到前夫一家,看到他挑眉含笑注视着自己,她越发心虚,咬着唇,再做一个深呼吸,「其实无所谓的,只要能帮弟弟洗刷冤屈,让真相水落石出比较重要。」何况进到厨房能得到多少消息?有用没用都是未知数,她也只能尽尽人事。 「好吧,到时候若有需要,我也能帮你安插到其他府院的厨房去。」 他从抽屉拿出一封信函交给她,里面详列目前京城的达官显贵中有婴幼儿的人家以及随^之而来的各式宴会,其中有关新生儿的百日宴或周岁宴等等还特别用红线注记,另外,还有特别打圈的符号。 「画上圆圈的便是我回京后,极可能碍于人情不得不参加的宴会。」他随即解释。 她明白的点点头,一方面也为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得到这么多讯息感到惊讶,可见,传言中秦王那股让皇室忌惮的暗势力是存在的。 他的目光落在名单上的庆安伯府,也被画上红线,因为她,他对这一家的百日宴更有兴趣,再加上孙容告知的一些内幕,他很好奇,即使涉及隐私,还是开口问道:「我不明白你的婚姻出状况时,这些你所谓的父亲旧友、有身分地位的人为何无人为你挺身而出?」 她的目光也落在庆安伯府四个字上,摇头苦笑,「是我不要想这婚姻,才没向他们求助,他们知道时,木已成舟。」她希望他别再问下去,对那段心力交瘁的婚姻,她真的不愿回想。 好在他没有追问,只是略有所思的看着她,她受不了他眼中的关心与怜悯,索性闭眼假寐。但即使看不见,仍感觉到他专注的灼热视线从未离开,她整个人僵僵的靠在车壁上,久久、久久…… 好在马车很快就停下来,要休息用餐了,她暗暗松了口气。 这处路经的小城极为热闹,人车熙来攘往,两旁高大的街树叶子也转黄转红,染上初秋的颜色。 第18章 朱汉威一行人进到城中一处三进宅子,朱汉威、吕勇、罗英熟门熟路的进到正厅,其他人转到侧厅。 赵莎华也被一名妇人引领到一个厨房,梅心、桃雨是朱汉威买给赵莎华的清秀丫头,两人也跟在后头。 两个丫头俐落的打下手,不过半个时辰,赵莎华很快用食材备了四菜一汤,放进食盒,送到正厅。 接着,吕勇、罗英、梅心跟桃雨都退出厅堂,与其他人一起用餐。 赵莎华与朱汉威同桌吃饭,这其实与在赵家食堂时无异,但知道他的身分后,与他同桌而食,她就有那几分别扭,想与其他人一起吃饭。 朱汉威却不肯,「一个人吃多没意思?还是得再加十两银?」 她哪敢再收,再加上两人同吃时他也不再食不语,总会将京城的一些讯息像聊天似的说给她听,一顿饭吃下来比她预想的还要快渐入佳境,渐渐她也放开了尊卑之分,虽然偶尔、只是偶尔,会可惜两人身分的天差地远。 一行人用完餐,朱汉威偕同赵莎华到街上走走消食,不然一上车又得走好几个时辰。 赵莎华虽然心系赵晋元,希望能早日抵达京城,但诚如朱汉威所言,他的人早已在京城暗中查访,他们早到晚到影响不大。 街上商店林立,此时却有不少人快步往另一边街角跑,朱汉威等人顺着人流走过去,原来是有一女子在卖身葬父。 那女子穿着一身白色孝衣,头戴白花,一张俏脸儿哭得梨花带雨,身材凸凸有致,眉眼身段透着股妩媚,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女子。 围观的人不少,但由于地上那张写着卖身的字条要价高达百两,所以上前的人一个都没有,反而还保持三步距离,怕被缠上似的。 许是朱汉威那一身没收敛的尊贵气势太慑人,围观群众自动让路,让他毫无阻碍的走到女子身前,也因为他的俊美无俦,引得四周不少姑娘家频频脸红偷觑,心跳评然。 「公子行行好,买了奴家,让奴家尽孝,奴家愿意当个丫鬟尽心侍候公子。」白衣女子立即向他磕头哭道。 这哪是想当丫鬟,那双含泪的媚眼只盯着五官俊俏的主子,是想当他的女人吧?吕勇、罗英对这种女人看太多了,互相对视一眼,阵中尽是不屑。 赵莎华只觉得女子可怜,但看着面无表情的朱汉威,直觉他不会买下她,再看向女子后方那盖了草席的身影,她正想要掏出袖里的荷包,朱汉威却伸手按住她的手,再向吕勇使了个眼神,吕勇明白的走上前。 朱汉威握住赵莎华的手就往回走,就知道她心善,但她的钱是好赚的吗?眼睛也不好,那少女一看就是不安分的,真跟着他们一起走,就是个麻烦。 赵莎华呆呆的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脚步被动的跟着走,没想到才走几步,她的脚突然被人紧紧抱住,她吓了一跳,低头一看,竟是那白衣女子趴卧在地上,双手抱着她的右脚不让她走。 她连忙从朱汉威温厚的大手里抽回手,蹲下来,「你有事好好说,别这样,快起来。」 女子放手后哭着起身,「姑娘,秀姑求求你答应,我只想侍候公子报恩,不会抢去姑娘的恩宠,还是姑娘担心奴家?奴家长这样不是自愿的啊,姑娘不能怕比不上就让公子不要奴家啊……」女子明明说得可怜,泪如雨下,却又刻意抖了抖波涛汹涌的胸脯,让不少围观的男男女女都瞪直了眼。 赵莎华尴尬极了,关她什么事?还恩宠,她又不是秦王的女人,「你误会了……算了,但你这样跟我说是没用的,十三爷要不要收下你——」 「公子,求求公子让秀姑报恩!」 秀姑突然再次双膝跪下,向朱汉威请求,但那张满是泪痕的脸蛋却是仰高看着朱汉威,白皙的脖颈那衣襟交叉处隐隐可见小沟,别说是朱汉威,连赵莎华都能看见这难掩的诱人春色。 赵莎华呆了,她从没遇过这样大胆的女子,一点都不怕世俗目光,但场合对吗?她忘了她身前「卖身葬父」四个大字? 「姑娘倒不如求我,我可以给两百两。」一名流里流气的年轻男子耍着一把扇子走过来,四名奴仆则粗鲁的为他推开挡道的老百姓。 秀姑一见到他,脸色一变,「不、不用,我要跟了这位玄衣公子,奴家已收了他的银子。」 这名相貌不错的公子,朱汉威一行人不相识,但当地人可是一清二楚,这是庆国公杜家三房的长孙杜楷文,也是这里的土霸王,色胚一个,只要看到喜欢的女子,不管是抢还是买一定要到手,但若厌了就将人卖去青楼。 秀姑也是当地老百姓,哪会不识这恶名昭彰的渣男?每每出门皆用面纱遮面就怕被看上,没想到…… 「求公子收留奴家啊,奴家只想侍候公子!」她直接无视杜楷文,可怜兮兮的频磕头。 朱汉威天性冷情,对这种货色更是看一眼都懒,置之不理。 杜楷文也将目光落到他身上,他自认皮相不错,没想到这个外来客的相貌更胜他一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一看就不好应付,他皱眉,目光不经意的越过他,眼睛瞬间一亮—— 美人啊!朱唇粉面,眸若秋水,那双眼里的纯净可是很吸引人的,这个可比那一身白衣的小白莲要好看太多,「本公子想要她,这位公子给个价?本公子掏多少钱都可以。」 赵莎华怎么也没想到这吊儿郎当的少年会看中自己,顿时傻了。 朱汉威眉一挑,看着杜楷文,从头到脚的打量他。 杜楷文头一抬,勾唇邪笑,「本公子是庆国公府的嫡长孙,在这里的势力可是无人能与之抗衡,你们这些外来客最好眼睛擦亮点,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庆国公在过去确实可称得上簪缨世家,只可惜一代不如一代,在朝中势力早不如过往,但在这小城倒是势力仍在,府中上下仍是跋扈蛮横,家风不正。 「这里的地方官是谁?路上垃圾这么多,也不叫人清理?」朱汉威冷冷的道。 这面如冠玉的年轻人嘴巴也太坏了,但说得却极得人心,那不就是个人渣垃圾吗!老百姓们憋着笑,交头接耳的低语。 第19章 偏偏某人还无感,一双眼色迷迷的只盯着人面桃花的赵莎华,那沉静温婉的气质,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就不知躺在他身下呻吟时是怎样的风情! 「还不滚?」朱汉威是真的生气,这男人淫秽的眼神对赵莎华就是一种亵渎,若不是这里人多,他立马挖了他的眼珠子! 他一个冷峻的眼神,吕勇得到示意,一个箭步冲上前就往杜揩文的肚子狠揍一拳,痛得他吐出一口血水,差点没鬼哭狼嚎,若不是身后小厮立即过来搀扶,他一定马上跌坐地上出大糗。 杜揩文火冒三丈,他从来没吃过这种亏,当众被打脸不说,还被狠狠羞辱,他咬咬牙,「你们别走,有胆别走!」 「公子,我们快走吧,杜公子是个疯子啊,奴家害怕!」秀姑就要往朱汉威的怀里奔。 没想到朱汉威一个闪身,让她投怀送抱到另一个壮年汉子身上,得了便宜的汉子笑得嘴开开。 赵莎华超无言,很想提醒秀姑,她可怜的父亲还躺在地上。 「快!快闪开!」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挟带着惊呼声,原来杜楷文那轨裤子弟居然抢了路旁的马匹,狰狞着脸,发疯般的抽鞭打马就往他们这里冲。 马儿撒蹄撞向人群,奔窜间,有人跌倒,众人踩踏推搡,人潮四处冲撞,一片喧嚣混乱中,也有小摊被人群撞翻,有人尖叫哭泣。 赵莎华还不及反应,朱汉威已将她拥在怀里迅速的跟着人潮行进。 因人潮推挤,她被迫靠得他极近,这也是头一次朱汉威跟女子如此贴近,上一次意外的一抱,两人之间还隔着距离。说来,不近女色的他,倒是与她特别有缘,他忍不住低头看她,见她长又翘的睫毛微微颤动,他的心也跟着悸动,她的气息微暖,带着好闻的清香,那张诱人粉唇近在咫尺,似在诱他采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在身体浮动,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忽略那股欲望所引起的燥热。 他多年没有女人,这突如其来的欲望令他有些惊悸,莫不是真的对她动了凡心? 赵莎华的心也是怦怦狂跳,紧紧贴靠的温厚胸膛让她浑身不自在,她只能屏着气、僵着身,动也不敢动。 狼藉不堪的街道上,地方官兵已闻讯赶过来,那杜楷文也没落得好,在马匹癫狂奔驰时,他试图控制马儿,反而失控落下马,更因手臂被缰绳缠住无法逃脱,被马蹄踩了几脚,奄奄一息。 朱汉威拥着赵莎华安全离开,一回到马车内,即吩咐吕勇拿些银两给那条街上无辜受到牵连或受伤的百姓,至于那位白衣孝女,则让他帮衬着至少让老人家入土为安。 吕勇明白,那所谓的女儿不靠谱可以不理,但人死为大,还是拿银两请人把后事办一办。 吕勇离开后马车先行上路,朱汉威阖上眼睛休息,赵莎华坐在他对面,静静的看着他。 他突然睁开眼睛,「有事?」 「没、没有,只是还没到京城,我好像就给王爷惹了麻烦……」她轻咬下唇,这事认真说来也是因她而起,她怎么就忘了戴面纱遮脸? 「与你没有关系,只是遇到个渣。」他看到她又要说话,伸手示意她先听他说:「你这个习惯不好,凡事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今日之事是我让吕勇打的那一拳惹起的,让你受惊,我很抱歉。」 她连忙摇头,「不,王爷护了我,是我该说『谢谢』。」 他笑答,「好,我收下你这声『谢谢』,也会一直护你下去。」 他这承诺说得自然,她的心湖却荡漾起一圈圈涟漪。 两人目光对上,他目光灼灼,红潮飞窜她的双颊,她不自在的低头,彼此再无言语,马车内怎么好像开始闷热起来? 第四章 乔装入厨房 除去了那个不太顺心的小插曲外,朱汉威跟赵莎华间好像有抹似有似无的暧昧,但因为不是很明显,所以旁人也是雾里看花。 但赵莎华感受深一些,朱汉威偶尔会带着一种若有所思的眼神看着自己,她有时会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气闷,刻意的瞪他,没想到他竟然轻笑出声,问他笑什么,他又不说了。 赵莎华有点无奈,传奇人物堂堂秦王,她还要指望他为她弟弟洗刷冤屈,她能逼他说什么?这人她算是看透了半点,就是腹黑,耍着她逗人呢。 日复一日的赶路,一行人一路顺利来到目的地,当那巍峨高耸的城墙映入眼帘,赵莎华有种说不出的复杂心境,这里是她的伤心地。 马车里,朱汉威仍气定神闲的在下棋,一手黑棋一手白棋。 两根白玉似的手指捏着黑棋,温暖的阳光从窗户透进来,照在他那张如画的俊颜上,不见一丝浮躁,赵莎华情不自禁的静静凝睇,连带地,她原本躁动的心也意外的平静下来。 京城是权力中枢,更是人文荟萃之地,皇亲国戚公侯伯爵文武朝臣,再到老百姓等贩夫走卒,让这座城市繁荣又热闹,街道上熙来攘往、人声鼎沸,马车也因而走走停停,每一次车停,就会听到一些有关杀婴案的片段。 赵莎华忍不住微微掀开窗帘,看着外头街道上三三两两聚集的老百姓,人心惶惶,议论的皆是此事。 「听说了吗?有人猜说是为了炼丹药而起的。」 「是啊,说得有眼睛有鼻子的,说那婴屍不是伤痕累累,其实是被放血啊,但一个婴儿身上能有多少血?所以才又割又切,好像是说用婴儿的血来炼药,能长生不老啊。」 「这不奇怪吗?赵家人又不懂医术。」 「怎么会不懂?别忘了,赵家三房医术一把罩,还没当官前在魏城可是个救了不少贫穷人的好大夫。」 第20章 「也是,但他两年多前跟妻子出了意外,马车翻覆山崖死了,他那大女儿好像也跟人和离了,带着才豆丁大的一对弟妹离京了。」 「好像是吧,不管怎样,赵晋元那个罪大恶极的禽兽,竟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难怪成亲多年也没生出半个孩子。」 赵莎华听了很难过,但也能理解众人的愤怒。 朱汉威看了她一眼,掀帘嘱咐吕勇将马车赶到京城最火红的一家客栈,其他人就直接回秦王府。 赵莎华一听就知道那家客栈有说书人长期驻店,肯定能听到更多事儿。 果不其然,一行人从进门到了二楼雅间的路上,就听到不少人在谈论这桩惨无人道的案子,而居中的高台,说书人正口沫横飞地啪啪啪打板说故事,说的也是婴孩失踪虐死案。 赵莎华这张脸孔是出色,但京城多得是金枝玉叶,再加上她在这随便撞都能碰到一个皇室贵胄的京城并不出众,因而并未引来太多目光。出乎她意料的是,朱汉威这号传奇人物,识得他真面目的好像也不多,至少众人看着他那张陌上人如玉的俊美脸孔只有惊艳,并未有崇敬神态,可见是不识的。 「虽然当过不短时间的闲散王爷,但我向来往城郊走,自诩过的是闲云野鹤的生活,京里的老百姓视我为传奇,却不识本人,也是一绝。」 雅间内,朱汉威笑着为她解惑,而吕勇、罗英、梅心、桃雨都守在门外。 店小二送上来茶点及茶水,恭敬退下。 两人边用茶边听着说书人响板一打,开始抑扬顿挫的说起来了,「话说前两日失婴的人家,就是东门的富豪陈家,那可是千盼万盼才盼到的小金孙啊,居然就在那么多宾客的眼皮下不见了,侍候的奶娘、丫头甚至小厮、侍从,被震怒的陈老爷打死了三十多人,现在还发出重金悬赏,只要有人能找小金孙回来,陈老爷愿给三个承诺,而且是有求必应——」 客栈里的客人发出惊呼声,陈老爷可是京城首富,名声与大善人孙锋不相上下,而能成为首富,手段必不一般,他与官方交情亦好,善于钻营,这回办宴会,千防万防,还是被贼人偷走小金孙,据说悲伤得当场昏过去。 朱汉威见说书人没有说出什么新消息,便与赵莎华离开。 在赵莎华的请求下,马车特别绕到两条街远的赵府,马车就停在对角,赵莎华透过车窗看到赵府门口一片狼藉,有四名奴仆低头打扫清理,但地上及门上的烂叶与馊水都还没清理干净,又有几名路过的老百姓走过来,就对着大门扔臭鸡蛋,一边大骂「人渣、禽兽」,接着又有人过来又骂又叫的,还有人撒冥纸,漫天飞舞。 老百姓有多憎恶仇视赵家,由此可见。 马车再度前行,朱汉威将才拿到的信函内容告知—— 赵家二房在京城赵家宗亲面前长跪请罪,但宗亲还是决议开祠堂,将赵晋元除籍,也画去他在族谱上的名字,孙容这媳妇自然也画去了,对外界更公告了这件事。 但此举还是无法消除老百姓们心中的怒火,不仅恨赵晋元,就连他的父母也都恨上了,所谓养不教,父母之过。 赵莎华不知该怎么办,她能理解老百姓的惶恐愤怒,虽然目前都是达官显贵或富豪之家丢失婴儿,但谁知道何时会轮到自己?只是迁怒无辜的人…… 「心思别太重,一旦真相水落石出,他们也能站在人前了。」 他这是在安慰她吧?「谢谢王爷。」 他挑眉,「这里只有我跟你。」 要她喊他的字?应该不难,可是怎么就心跳加速,有些难以启齿?她这是怎么了?自己是和离过的女子,更甭提他的尊贵身分,她胡思乱想什么!如此态度反而矫情了。 「仲岳。」怎知语出,心跳更加紊乱。 温柔的嗓音低低轻唤,如春风拂过,他微微一笑,「如此甚好,我也唤你一声『华儿』。」 她怔怔看他,「这、这是我爹娘才会唤的。」不会太亲昵了? 「很好。」他黑眸浮现温柔。 就这样?但她能有意见吗? 接下来,他开始跟她细说日后到某些府中去明查暗访的事。 马车回到秦王府,先一批抵达的车队都已进府。 那一年,秦王先是拒绝参与各贵胄五花八门的宴席,沉寂许久,而后又向新皇自请离京,原本府内还有秦王的母妃阎明珠住着,频频张罗着儿子的婚事,甚至求新皇赐婚,秦王却是油盐不进,不与那些身分显赫的世家千金女联姻,阎明珠怒极,某日率侍女嬷嬷往江南长住,母子撕破脸。 没有秦王的秦王府并无改变,王府门前的汉白玉阶梯洁白无尘,左右两座白玉狮子依然肃穆,高挂在上方的匾额的「秦王府」三个金字在阳光下熠熠发亮。 朱汉威、赵莎华等一行人一下马车,府门已大开,一名两鬓斑白、目露精光约五旬的男子已率近六十名下人在大门前恭敬迎接。 「恭迎王爷,属下……」叶诚说到哽咽,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不知原因的离京多年,终于愿意回来了,他感动到眼眶泛红。 「叶总管,辛苦你了。」他走上前,拍拍这个唯一真心待他的老人家,给他一个真诚的微笑。 叶诚强忍住泪水,再度拱手行揖,「属下失态了。」 赵莎华看着两人的互动,也能感受到主仆间的感情极深。 一行人进府,朱汉威在厅堂落坐,即将赵莎华介绍给叶诚,也将她的事简略告知。 第21章 叶诚知道秦王竟是为了她回京,心里顿时有所据量,万不能轻慢。 而朱汉威介绍叶诚给赵莎华说的是,「不仅是王府大总管,他也是我习武的师父之一,对我而言,亦父亦友。」 「王爷万万不可如此说,属下惶恐。」 叶诚看来的确惶恐,但赵莎华也看出这老人家眼底的宽慰,她知道她不能将他视为总管,对朱汉威而言,这个长辈应该比他母妃还重要。 长途跋涉,大家都累了,朱汉威让叶诚唤人带赵莎华去安置。 赵莎华在梅心、桃雨的陪同下,由李嬷嬷带着去入住的小院。 朱汉威与叶诚还有事要商议。 秦王府处处豪华雅致,如今秋意初现,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回廊拱门在枫红或黄叶衬托下是一步一景,不管丫鬟小厮都是蓝白色的制服,个个有礼,见到她们一行人,都放下手边事恭敬一福。 李嬷嬷带着赵莎华一行人来到临湖小院「月牙斋」,这是个极精致的院落,小桥流水,湖里还养着鱼,若在夏季,衬着荷花绿叶,肯定非常美丽。 院子的正房在右,连接中间的花厅,往左走是书房,窗明几净,挂着几幅字画,但最合赵莎华意的,应该是东间的大厨房,一看就是新砌的。 李嬷嬷看着她眼中的欣喜,还这儿摸摸,走到另一边也摸摸,看出她非常开心,遂道…… 「这是王爷在半个月前,派人快马回来吩咐建造的,若姑娘有觉得需要补足的,还请姑娘告知。」 「不用,这样很好,真的。」她真不是客气话,这太夸张了,这厨房比她赵家食堂的厨房大上一倍不说,锅碗瓢盆、灶台及流理台的摆放安置让人工作起来极为流畅,米粮干货一应倶全,竟然还做了一个小冰库。 李嬷嬷让梅心跟桃雨侍候赵莎华梳洗,小睡一下,主子的晚膳可要这位姑娘来忙活,自然得好好休息。 正厅内,朱汉威知道赵莎华就安置在月牙斋,那是他住的主院旁的偏院,如此安排,自然是因为他的三餐都要靠她。 至于府中人对他带回一个姑娘还管他的胃如何想?外界又如何猜测两人关系?他丝毫不在乎,但若是有些过度流言伤及她的声名,他就不会客气了。 于是他特别交代叶诚及府中四大副总管,有关赵莎华在府中一事,奴仆嘴巴务必严实,若是有人在外乱嚼舌根,就扔出府去。 叶诚等人连忙拱手称「是」。 朱汉威再叮嘱的是他返京一事,「太皇太妃远在江南,本王知道太皇太妃有吩咐过,若本王返京务必通知,但多的人事物……」 他犀利的眸光落在四名副总管身上,那是他母妃的人。 「奴才们明白,绝不多说一句。」四名年龄不一的副总管腰杆弯得更低。 「下去吧。」 四名副总管退了出去,却是心惊胆跳,秦王的心思缜密阴沉,生性冷漠,六年多前在郊外被不知名的黑衣人设陷暗杀,身受重伤,疗养一个多月,整个人突然就变得不太一样。 伤癒又过一月,开始不在京城各大宴会现身,最后更是私下安排完一切,就带着心腹吕勇与罗英离去,连去向都没跟太皇太妃交代。 阔别多年,这次回来,气质神态看来都不同,难道是因为那个来历不明的赵莎华?「王爷,他们会私下去查赵姑娘的来历,太皇太妃那里……」叶诚有些忧心,四人忠心的毕竟是太皇太妃。 「无妨,华儿的事也瞒不了太久。」朱汉威并不在意。 叶诚愣了愣,看着王爷眼中鲜见的温柔,心头一惊,「王爷对赵姑娘……可是,她曾是庆安伯的妻子,太皇太妃不会允的。」 他仍是气定神闲,「别紧张,我自己也还没确定对她的感觉,顺其自然吧。」 重生一回,他很清楚对叶诚不必防备,这个老人后来挡在他身前,以肉身为他挡下数十支飞箭而死。 他抿唇,正想回房小憩,然而宫中来人,皇帝请他进宫。 果然,还是无法放心啊……上一世,自己不就是死在皇帝侄儿的猜忌下吗?虽然他的确起了篡位之心,也付诸行动,只是,最后又便宜了谁? 马车辘辘的进入金碧辉煌的皇宫。 议事阁内,朱汉威与皇帝朱铮面对面坐着,除了皇帝心腹的总管太监在旁侍候,再无他人。 朱铮的相貌与朱汉威其实有七分相似,倶是皇室血统,只是朱汉威仅长皇帝两岁,举手投足间无形散发的天生贵气却胜朱铮更多。 朱铮不想承认,但每每在这皇叔面前,总觉自己矮他一截,可明明自己才是天下最尊贵的人!掩去心中的思绪,他关切的问:「离京多年,皇叔一切可好?」 「极好,此番回京来看看,倒是听到一件惊悚的案件。」他淡淡的说。 年轻皇帝一脸苦楚,明知该多询问皇叔这几年的生活,但他实在对此无心,「皇叔也听说了?没错,京城人心惶惶,不少有婴孩的权贵人家避居他处或是将孩子送走,直到现在也没能逮到赵晋元这个凶手,刑部、大理寺,还有金吾卫的人都出动了,连凶手的人影都没寻到,更没有线索,不管如何向赵家人施压都无处下手,不瞒皇叔,朕是一筹莫展。」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在朱铮心里,皇叔的确是个厉害的人,天底下好像就没有他办不到的事,这也是他的母后一直要他跟皇叔保持距离的主因。 第22章 「凶手确定是赵晋元?人未抓到,无人证、物证,只凭一妇人所言,及他手上的齿痕?」朱汉威字字问得犀利。 朱铮面露难色,继续道来,大理寺卿直言就算赵晋元不是凶手,也一定跟凶手接触过,凶手才能及时在他手上弄个齿痕栽赃,赵晋元就是案子的突破口,只是找不到人,案子陷入胶着不说,还陆续有婴儿失踪,不得不对他发出通缉。 如此行事,也是为了混淆凶手视听,以为官府已经确定犯人就是赵晋元,在真凶松懈下来时,也许会露出更多破绽。 朱汉威眼神微闪,「倒是苦了赵府与赵晋元,如果他真是清白的。」 「这也是不得已的下下策,届时若缉得的真凶不是他,朕自会补偿。」朱铮想了想又问:「这案子,皇叔可有什么想法?还是能帮忙缉凶?」 朱汉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前没什么想法,至于帮忙?臣就是闲散度日,身边也只有罗英、吕勇随侍,皇上若真的需要,就把他们给您。」 他怎么敢要?皇叔身边就剩这两个心腹,堂堂皇帝找不到人用,让秦王身边连随侍都无,那些秦王派的言官或权臣不知要怎么弹劾他? 想到那些心心念念要秦王回归朝堂的臣子,朱铮看着眸光深敛的朱汉威缓缓道:「皇叔远离朝堂甚久,如今朝堂势力不均,几个老臣私下扶植自己的势力,虽未到结党营私,然而在推动新政上,总是为反对而反对……」说到后来,语带无奈。 如此优柔寡断,难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朱铮还是被粗暴的推下龙椅,迎来大魏的乱世。」 「朝堂上的势力只要维持平衡反而能互相监督,皇上不妨将几方势力放于一枰杆上,哪方强了便拉下一些,或是哪方弱了就拉拔一些,不让一方独大即可。」 经历一世,他对那个位置已无心,但朱铮得学着如何治国,这也是他的责任。 之后朱汉威直言累了,对朱铮要在晚间设宴洗尘一事婉拒,也表示接下来无事不会进宫。他对敏太后没好感,正好她前往大夏圣山小住,并不在宫中。 朱铮却很想留下皇叔,两人虽为叔侄,但可以说是一起长大,他希望他能多听他说话,有空也能进宫,但朱汉威直言他只是来见一些老朋友,也许待不了多久就再度离京。 朱铮蹙眉,不由得想起西北边境各大部落的联盟,他们蠢蠢欲动似有异心,眼眸微闪,「皇叔不留在京城帮朕或给些治国良方?那些幕僚或辅臣与皇叔相比,不管眼界或是——」朱汉威眼底迅速闪过一道寒芒,重生一回,他还会当一次冲锋陷阵的笨蛋?征战西北凯旋归来,本是为了再建功勋为上位铺路,结局却是万箭穿心? 不愿再回忆上一世惨死的画面,他淡淡的说:「皇上有能力,别怀疑自己,真的遇上难题,臣不会不管,毕竟这是我们朱家先祖以血汗打下来的江山。」 「谢谢皇叔。」 朱铮露出见到朱汉威后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过去,还未感到何谓高处不胜寒,但坐上龙椅的时间越长,他感受越深,即使有母后、后宫妃嫔及重臣环绕身边,他只觉得日子越过越孤寂。 朱汉威离宫后,保皇派的三大辅臣也得到秦王返京且入宫的消息,三人连袂进宫面圣,就担心秦王有异心,回来或许有什么计划,又向皇上提出什么要求? 「都没有,皇叔若对朕这个位置有任何野心,怎么会离京?且谁也没联络?」朱铮没好气的甩袖怒道。 三大辅臣互看一眼,不怪他们担心啊,几年前秦王四处安插耳目,培植势力,汲汲营营的就是那个位置,却突然扔下一切离开,这绕了一圈又回来,难说不是为让众人放下戒心,图的不是那位置又是什么? 秦王返京的消息很快在京城传开,各式请帖也如雪片般送到秦王府,也有许多不速之客被拒于门外,这些都是皇亲国戚或自认与秦王有交情的人,但叶诚奉秦王命令,非他本人应允,谁也不许入府,这些身分尊贵的各方人马也只能心有不甘的离去。 然而秦王这个传奇人物也没让人失望,他开始出入宴会,赵莎华也没闲着,朱汉威到哪家参加宴会,赵莎华就能进到那家的厨房帮忙。 这跟她原本的安排自是不同,但朱汉威才听到她得去「拜托」那些父亲旧友让她进厨房工作赚些生活费,他马上就否决了。 她一去工作,他三餐找谁?若不是她一定要尽一份力,她大可好好待在秦王府轻松准备他的三餐就好,不是他自大,他的暗卫已全数出动,就守着京城有婴儿出生不久的达官显贵与富贵人家,他相信缉凶之日不远。 于是他跟赵莎华协议,他会让人安排她进入设宴人家的厨房,但仅限当天,她能得到有用的消息也好,无功而返也好,宴席散了她就得回王府。 会如此安排,是因为朱汉威发现近两个月的婴儿失踪案有个很特别的巧合,不知是久久逮不到凶手,反让凶手变得嚣张,凶手皆选设宴的人家偷婴儿,他猜,这是挑衅也是嘲笑。 京里也有人发现这点,因而有的人家宁愿得罪客人取消宴席,然而也有要面子、不肯屈服凶手的还是照办,当然,有的安然度过,可有的却是后悔莫及。 但繁华京城什么多?皇亲国戚、富豪权贵最多,时值凉爽秋日,赏枫、品蟹品酒及各项名目的宴席,大家有来有往,有一定家世背景的收到的请帖都高高一叠,而秦王更是当红炸子鸡,他能出席,这个宴就成功了。 所以,朱汉威出席的自然是家中也有婴幼儿的名门世家,只是,运气似乎没有站在他这边,一连出席五个宴席,竟然什么事也没发生。 此时马车内,一个是刚忙完,从某家的厨房后院出来,另一个则是吃了不怎么满意又吵嚷的无聊宴席,心里想着待会儿回秦王府让她再煮个什么私房料理安慰一下受委屈的胃。 朱汉威慵懒的躺靠着软垫思考,就见赵莎华目光专注的盯着自己看,他也无所谓的任她看,她其实很好懂,他大概猜得到她在想什么。 赵莎华心里的确有很大的疑惑,虽然每一家设宴的厨房人手不足,大多会调府中其他院落的丫头帮忙或是雇临时工,或是请长期提供食材的店铺提供人手帮忙,要寻个名目混进厨房并不难,但一家、两家……每家都有办法让她名正言顺的混进厨房,这真的太不可思议了!这代表他在每个设宴的府中都有耳目?而且都有能力将她安插入厨房,她无法想像那是有多大的势力或是什么通天的本领才能如此随意安排? 朱汉威一点也不想跟她聊自己曾有过的野心,重生前的自己其实不算好人,「今天也是无功而返?」 听他一说她就觉得沮丧,厨房里的八卦是不少,但多是后宅妻妾勾心斗角的事居多,虽然也聊到惊悚的杀婴事件,但让人太过毛骨悚然,因而谈论的时间反而极短,不若茶馆听到的多。 她摇摇头,「你呢?」 「有点眉目,不过明天要上工的府第可要小心点,我知道先前你去的那几家,我也说了同样的话,但这家有点状况,你别特意打探才是。」 他看得出来她仍有疑虑,但他要怎么告诉她,前世这一年并没有杀婴案发生,但权势逐位之争在他刻意的操弄下却是越发白热化,有几家权贵甚至因而被抄家灭族。 他这些日子也逐一推敲,怀疑会不会是这几家权贵的其中一家在作怪,毕竟有能耐毁屍灭迹,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犯下这么多杀婴案,若说没有人包庇甚至协助凶手,他可不信。 第23章 他们明天要去赴宴的就是其中一家——杨国公府。 一想到她明早就要被安排入府干活,今天也是一早就赴赫安侯府在郊区的别庄,工作至宴会结束,她的神情是肉眼可见的疲倦。 「闭眼休息会儿,进城还有一段路。」 她点点头,也真的累了,何况不知跟他要说什么,就是大眼瞪小眼,她都是避开投降的那一个,就不必与他较真了。 马车辘辘而行,稳定而有节奏的行进着,让本是闭眼假寐的赵莎华真的睡着了,她靠在车壁上,头不时的重重一点又一点。 朱威汉看着她尖尖的瓜子脸,因要混进厨房,也怕被认出她是赵家人受到迁怒,所以他亲自为她做了简单的易容,眉毛画粗微垂、肤色涂得稍黑,再修饰一下脸颊,让梅心给她梳了徊妇人头。 她看起来就成了一个生活不顺的年轻少妇,然而即便貌不惊人,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仍然很吸引人,此刻虽闭着,整个人却显露出一种疲惫的娇弱,他的心陡然一动,身体彷佛有了自我意识,靠向她,将她轻轻揽在怀里,让她睡得更舒服。 他低头凝睇她娇美的容颜,粗糙的指轻轻滑过她粉嫩的脸颊,黑阵一深,嘴角一勾,她的人及厨艺真的很合他的意,娶了她,一辈子圏在身边,他的胃永远都不用担心断粮,好像不错? 她是猪吗?怎么能够睡得那么沉?一个大活人让朱汉威抱着回月牙斋都没醒!尤其她身上还盖了朱汉威的披风。 赵莎华都可以想像府里奴仆们看见那一幕后,即使不敢明面上议论,私下一定诸多猜测,甭说其他人了,梅心跟桃雨那暧昧的眼神如影随形,笑而不语,就算她解释再三,两人还是没当回事。唉,即使过了一天,只要一想到昨天发生的事,她还是很想敲敲自己的头,她有累成那样吗? 「好了。」 朱汉威低沉含笑的嗓音将懊恼恍神的某人给惊回神,瞪着眼前的铜镜,里面映照出的是一个拥有一双干净黑白明眸、肤色暗沉的中等之姿女子,她的目光再看向镜子内另一张俊美的脸孔,对抱她回房一事他提都未提,她是女子,更不好主动说起。 「车子在后门等你了。」朱汉威轻声提醒,也明白她为何恍神,但他如何告诉她因为抱着她的滋味太美好,于是他点了她的睡穴满足私欲? 赵莎华尴尬的朝他点头,连忙出去了。她身上穿的是简单布衣,适合一个在厨房工作的女子。 杀婴案不再有新案件发生,自然是好事,但也因为这样的风平浪静,完全没有线索可循,她有些心急,但再急也没办法。 他知道她的心急,但他没有告诉她的是,他返京好像让凶手忌讳,不敢轻举妄动,这让他有所猜测,凶手可能与他有交情,知道他的能耐,不然怎么会成了缩头乌龟,不敢现身? 今日设宴的是杨国公府,算是百年世家,主旁支亲族分散各地,国公府家主是杨家大房杨柏荣,为人豪迈长情,更是京城公认的痴情种,偌大一个府邸只有一妻一妾,这在京城尤其是这样有底蕴的人家甚为少见,更难得的是,妻妾亲如姊妹,即使杨柏荣与其妻俞娘是青梅竹马,独宠且深爱着她。 妻妾为杨柏荣共生了五子三女,家庭美满,一直到去年春,俞娘大病一场久久未癒,在大夫建议下长住江南养病。 杨国公府为此也沉寂一年有余,今日设宴还是因二儿子去年添了一儿,举办周岁宴。 虽然客似云集,整座宅邸仍添了不少侍卫,显然是杀婴案让主人家不安。 朱汉威到来后,自然是主人杨柏荣亲自接待。 杨柏荣年方四十,相貌俊秀,长年辅佐朝政,是朱铮跟敏太后倚重之人,权势不小,也因而对朱汉威私下安插耳目、拥有左右朝廷的惊人势力非常忌惮,但官字二个口,表面上两人也有好交情。 一见面两人就寒暄不停,随着更多的客人到来,气氛更形热络。 另一边,本在厨房里帮忙的赵莎华则跟着另一名嬷嬷提了两壶茶及点心往侯府中庭走。 这一天宾客如云,奴仆们忙进忙出,宴席还特意设在居中的庭园,除了有精致的亭园水榭、曲桥流水,秋高气爽的天气,层层泛金黄或是红透的枫叶也值得欣赏。 院中还搭了戏台,戏班子里的每个人正紧锣密鼓的梳妆打扮,另一边台上也有一个表演杂技团在准备,老管家吩咐赵莎华带来的茶水及点心就是为这两个表演团体准备的,让他们先用茶点塾塾肚子。 随行的嬷嬷去往杂技团,赵莎华则进到戏台后方,却见到几个衣着不俗的男子围着一名女戏子,有一名五官偏女相的漂亮男子还出言嘲讽,「学什么贞节烈女,还摸不得了?出来抛头露面当戏子,就以一女子说,就是伤风败俗了。」 一旁同样穿着绸缎的男子也跟着说些什么假惺惺,就是等着让杨三少爷来作践,身分低就想做妾,飞上枝头当凤凰。 男子们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赵莎华见那女子泪光闪动,频频摇头,想挣脱那杨三少爷的手,戏班主也频频告饶,其他戏子虽然面带怒气,却是不敢多吭声,显然这些男子们身分不低,他们不敢得罪。 杨三少爷可能调戏女戏子一会儿了,手上拿了一只白玉瓷壶,使了个眼色,一名小厮上前,在男子们的笑闹声中,女戏子的双手被小厮反制在后,杨三少爷一手高高拿起瓷壶对准自己的嘴巴一倒,流泄的酒液入口却没咽下,他伸手扣住女戏子的下巴一用力,逼她张口,再将嘴里的酒液喂入她口中,酒水有些入口,有些沿着她的下颚往脖子流,沾湿了前襟。 围观的男子又叫又笑,女戏子受辱,泪水落得更凶,几次想开口,又被迫喝酒,呛咳不已,满脸通红,她看来狼狈又可怜,其他戏班子的成员有人才握拳就被制止,亦有人落泪。 但不忍气吞声又如何?身分不如人啊!杨三少爷是国公爷最疼爱的嫡么儿,据传因为那张偏女气的脸像极了国公爷深爱的妻子,所以仗着父亲宠爱仗势欺人、为所欲为,在京城的浑是出名的,身边的一群狐群狗党也都是世家名门里的纨裤公子哥儿。 这些名门纨裤坏点子多,见女戏子上衣被酒液浸湿,几人眼神淫邪,看着她那因衣衫紧贴而显露的浑圆胸形,表情越发下流,讨论起美人儿全身酒水又是什么风情。 杨三少爷拿了另一壶酒就往女戏子的上身泼,其他人也笑闹着要小厮再去拿酒来。 秋意渐浓,天气沁凉,就算今日有阳光仍能感到凉意,女戏子身上几乎半湿,已在频频颤抖。 「欺人太甚!你们凭什么这么羞辱人?」赵莎华再也看不下去,扔下两手的东西,脱口骂道。 一旁送餐回来的老嬷嬷吓一跳,急着要拉她走人,这闲事原就管不得啊! 第24章 然而食盒与茶壶的落地声不小,加上赵莎华的嗓音清亮,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转向她,只见一张中等容颜,简单束发,身着围裙,第一眼貌不惊人,但对上那双干净却冒着怒火的黑白眼阵,这张肤色略黑的脸孔瞬间鲜活起来。 所有的目光一下齐聚她脸上,赵莎华有些不安,但再看着那名泪如雨下的女戏子,那泪阵中的卑微不平以及被羞辱的不堪何其熟悉,她也曾日日在镜子里看过这样的眼神,瞬间有了勇气。 她目光变得坚定,「你们太过分了,她是来表演的,不是来让你们羞辱的。」 「本少爷羞辱她是她的荣幸,要是让本少爷开心了,她还能当本少爷的妾呢。」杨三少爷吊儿郎当的说。 「我不当人妾。」女戏子急着摇头。 杨三少爷嗤之以鼻,「当戏子会比当妾好?戏子在台上卖弄风骚,抛媚眼引人邪念,跟青楼卖笑女子有何差别?」 「杨三少爷长得人模人样,嘴巴却臭,调戏女子还有理由?将人眨低,就能放肆羞辱,怎么就不说是自己满脑子淫虫,思想邪恶?」 杨三少爷气得脸色发青,「你是找死?」 「我不是,但再过不久,客人就会往这里来,杨三少爷还要胡闹下去让人看笑话?这就是百年世家的家教?」 「好,很好,一个蔚娘而已,胆子倒不小。」 「奴才爬到主子头上,这不教训教训,三少你的脸面往哪儿搁?」 一旁的男子们唯恐天下不乱,在旁叫嚣丢柴挑火。 「这位姊姊,没关系,你别管我了。」此人对自己假意或真心,女戏子看得更清楚,她知道这挺身而出的小妇人是真心要帮她,但她跟自己一样都是辛苦人,这些不怕闹事的都是有身分背景的公子们,她们根本斗不过。 「怎么能不管?他除了身分比得过我们,哪样赢得过我们?我们靠自己过日子,他离了国公府三少爷的身分,也许只能餐风露宿乞讨过日,凭什么欺侮你我这些自食其力之人?」赵莎华想起了与渣男前夫的对话,他认为女人永远只能依靠男人过日子,男人永远高高在上,尤其是她这死了双亲的女人,但她勇敢的离开他,勇敢的靠自己的双手照顾弟妹。 她说得振振有词,一双美阵熠熠发亮,原先不出色的容貌也变得更吸睛。 杨三少爷阅女无数,仔细看了看她,眉修成柳叶眉,把皮肤养白些,换一身华服,也是一个大美人啊,他眼睛亮了起来,「那戏子我不要了,把这厨娘带去我房里。」 话语一歇,女戏子蓦地被放开,两名小厮就要去抓赵莎华,她脸色一变,一边退后一边怒视杨三少爷,「你想干什么?没看我梳妇人头吗?」 「那又如何?在我府里做事就是我杨府的人,再说了,你拼命为这戏子出头,不就是想吸引本少爷注意吗?不想干厨房的活儿了?行!本少爷先尝尝你这尖牙利嘴的味道。」 他邪佞一笑,一把扣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拖,将人揽入怀里,一手粗暴的扣住她的下颚,低头就要吻上她。 赵莎华想也没想就往他的脸用力挥去一拳,看戏的男子们原本还在怪声怪叫的笑着,不过瞬间就听到好友痛呼一声,再一看,杨三少爷脸儿一偏,左脸颊红肿、嘴角渗血,竟然被打了?而那厨娘已挣脱他的怀抱,离他有三步远。 杨三少爷根本没想到她敢动手,这一下力道不小,他眼前还一黑,眼中怒火熊熊燃起他咬牙抹掉嘴角血丝,「好,好,这么泼辣,我生平最恨人动我这张脸,来人啊,把她绑回我的房间,看我怎么教训!」 奴仆立即动手,粗鲁的就去抓赵莎华的手臂—— 「少爷,老爷跟秦王,还有不少贵客都往这里来了啊!」府里二总管急急的跑了来。 杨三少爷像是想到什么,眼神一下变得郁闷,摸了一下发痛的左脸颊,恨恨瞪向赵莎华,话却是对着小厮说的,「动作还不快一点!塞住她的嘴。」 两名奴仆立即扣住她的左右手,一人拿布要塞住她的嘴,她趁机用力踢奴仆的脚,一人痛呼一声,她趁机甩掉另一名奴仆的手,跑了出去。 杨三少爷等人也急急追出去,又急急煞住步伐,再恨恨的瞪着也在一旁低头的厨娘。 此时,秦王步履从容地走过来,像众星捧月,四周及后面簇拥着一堆宾客。 他似有若无的看了赵莎华一眼,注意到她双手微微颤抖,身上仍是出门前的那身布衣,套着国公府厨房的全身围裙,梳成发髻的头上还系上白色头巾,让她被涂得稍黑的脸更显得不出色,只是他却清楚的看到她下颚上略微的红肿。 他为她上妆易容时,因手掌有薄茧,轻轻抚过她的脸该处就微微发红,他知道她的脸有多细嫩,如今却红肿不堪,似是有人用力捏了一把。 「杨三少爷这脸是怎么了?」旁边一名高官看到杨三少爷的脸,诧异的问。 朱汉威冷凝的目光也同时移到杨三少爷脸上,嘴角破不说,还有一点可疑的血迹,脸颊微肿,是被打了? 随着他的目光,杨三少爷就有点怂了。在京城有父亲这座靠山,他一直有恃无恐,不怕欺负老百姓,更不怕高官贵族。但秦王这个传奇的存在只长他五岁,他已听过他许多不凡的事蹟,他莫名的畏惧,赶紧跟秦王行礼,又对上父亲那隐藏在眼底的不悦,一颗心突突的跳,却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问题,「不小心跌倒,磕到的。」 「还不回房去上药!」杨柏荣低斥一声,又向秦王等客人致歉,「犬子连路也走不好,还伤了自己,让各位见笑了。」 众人礼貌的带笑而过,但一群人都不是傻子,那伤看起来就不像是跌伤。 杨三少爷这一离开,其他纨裤也不好再胡闹,乖乖的入座,但有人注意到那名厨娘趁机跑了,不见人影。 杨柏荣先让秦王等人入席再命人好生招待,张口要先去看看那个孽子,马上就回来。「外传杨国公对这三儿子宠得无法无天,看来真是如此,不过是个小伤就急着去看。」一名官员看着他快步离去的身影,不以为然的摇摇头。 「也难怪,他那张脸听说与国公的爱妻年轻时一个样,如今妻子远在江南养病,见着么儿一样的脸,疼都来不及,哪想到把孩子疼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国公夫人那病养这么久也没好,皇上为此派了几名太医去江南,但都回来了,看来那病很棘手啊。」 第25章 朱汉威一边听着同桌人的议论,一边心思翻涌。 第五章 险些被掳走 杨三少爷的院子里,在杨柏荣带着火气过来后,气氛一直冷飕飕。他脸色铁青的坐在厅堂,一旁的下人绷着脸,连呼吸都不太敢,终于,被派去办事的二总管满头汗的跑回来了。 杨柏荣眼睛半眯,「人呢?」 「不见了。」他慌乱的回答。 「饭桶!」杨柏荣火冒三丈的将桌上的茶盏就往他身上砸去! 二总管吓得跪地,只能硬着头皮禀报,他仔细问过管厨房的嬷嬷,那小妇人原本就是府外找来临时帮忙的,就是家里穷,寻个零工打,因看起来人干净,进蔚房只帮忙洗菜切菜,灶上的事也没敢让她碰,想是知道惹了事,害怕就跑了,因为只来一个上午,大伙儿忙宴席的事也没人跟她聊什么,不知住哪儿。 「不知道就去查,敢伤三少爷这张脸,就不能饶过!」他怒声咆哮。 「父亲,算了。」杨三少爷吊儿郎当的坐在一旁,脸上已擦过药,他还想出去找乐子玩,但爹大动肝火,他怎么走人? 杨柏荣突然起身走到儿子面前,俯身,脸色阴沉的对着儿子那双酷似妻子的美眸,「这张脸不是你一个人的,我警告你,你在外面惹是生非我都能容忍,但只要你的脸受伤……」 威吓的口吻、可怕的视线,让杨三少爷吞咽了一口口水,「父亲,我知道了,绝对不会有下次。」 杨柏荣再怒瞪他一眼,这才直起身,「伤好前,别去看你母亲。」 「是。」他乖顺回答,他也不想去,母亲变得又丑又老,每每看到他时,老对着他的脸又摸又流泪的,还一直说着「我的脸、我的脸」,烦都烦死人了。 杨柏荣知道他的交代儿子是乐于从命的,本想再叨念几句,但想到外头还有一屋子贵客要招待,只得甩袖离开。 然而才回到园中的宴席,戏台上的杂耍正热闹表演着,席间却不见秦王身影。 「秦王突然身体有些不适,先行离开,要我们转告,望请国公见谅。」一名高官道。 杨柏荣心里忿忿,原想趁机探探秦王返京有何打算,这下只能再找机会了,遂坐下来与同侪们闲聊,忍着台上那些咿咿呀呀的表演声音。 至于朱汉威,的确已回到秦王府。 秋阳射入,主院里的书房看来既宽敞又明亮,紫檀木书架上摆满各色书籍,四周摆放着古画古董,坐在其中,该是很舒服的。然而赵莎华面现忐忑,她知道自己错了,不该强出头,没帮到人还差点将自己赔进去。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才匆匆让朱汉威安排在杨国公府的耳目送回秦王府,后脚朱汉威也到了,而且对戏台后方发生的事一清二楚,想也知道,她用力往杨三少爷脸上挥的那一拳,肯定也没漏掉。他会怎么想她?总也是情有可原吧?她偷偷觑他一眼,话都不敢说。 书房里静悄悄的,站在门外的吕勇跟罗英很有默契的看了里面一眼。男的俊美,女的……尚可,因脸上妆容未卸,不然,就是极好的画面。 刚想着,桃雨就端进去一盆温水,站立一侧。 朱汉威拿了一个小瓷瓶往水盆滴了两小滴,拧了湿毛巾交给赵莎华,她脸上是特殊易容的脂粉,得掺药水才能洗净。 她轻声道谢,净了脸,桃雨就上前一福,即将水盆端走。 她脸洗净了,下颚间被杨三少爷粗鲁掐住的地方就明显了,有些,落在朱汉威的眼中分外刺眼,他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小青瓷瓶的药,回到她身前,就要为她上药。 「不用,只有一点疼……呃,我自己来就好。」 「你看不到。」他说。 她虽然看不到但可以感觉到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疼处的小心翼翼,像是怕再弄疼她,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有多久没有这种被人疼宠了? 朱汉威涂完药,将药瓶放到她手上,「擦个两天就好了。」 「谢谢。」她没看他,忙着收拾突然变得脆弱的心灵。 室内再度陷入一片沉静。 朱汉威的视线锁着她,从初见开始,她身上总流露出着一股沉静气质,好像没什么事可光以令她动容,再相处后,她温柔坚韧,也曾展现直率的、傲气的、娇羞的一面,与他曾经看过那些名门贵女紧张的、虚伪的、骄纵的、傲慢的都不同,他对她的欣赏是点滴渗入心坎,「你竟然还有挥拳暴力的一面。」他终于开了口。 果不其然!她苦笑,「有时候用暴力解决才是快狠准又有效果的,这是那一段婚姻教会我的事。」 她跟着母亲学得一手烧菜的好绝活,若手无缚鸡之力是做不来的,但她没想到,练来的手劲还有他用。 她话里的苦涩,令他浓眉不由得一蹙。 赵莎华微微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看他,「我生平头一次打人,打的就是我的前夫,在他当我的面狠狠甩了我弟妹两个耳光后。他们那么小,吓呆了,连哭都没有,半张脸肿得青紫,我宁愿那两个耳光是落在我脸上……」 她咬白了嘴唇,眼眶微红,那一幕仍历历在目,令她心痛,于是她忘了母亲殷殷教诲的三从四德、良好教养,握拳就朝那男人的脸打去,一连数拳,她都没感觉到痛,也听不到那男人愤怒到求饶的哀嚎,但她的理智竟然还在。 在府里的下人抓住她,那男人要往她脸上挥拳时,她开口了,「你敢打,我就去告官,届时你也要现身,让京城的人看你这张脸,我会大声承认是我打的,因为你连我两个幼小的弟妹也施暴,如此良人……呵呵,届时,就算你跟那个贱人成了亲,仕途不会受影响?」 第26章 她的话及时阻止他的拳头往她脸上招呼,但双方正式撕破脸,再当夫妻又何必? 她沉沉吸了一口长气,压下差点滚落的泪水,「伤害我弟妹的,我都不会放过,但为了不让弟妹再受伤害,不需要任何条件,我就答应和离了。」 他黑阵微眯,原来这就是和离的主因。 「我不后悔,回京也担心会再遇上他们,就怕冤家路窄。本以为孤立无援,这才不得不硬起来当个泼辣女子,让你看笑话了。」 「说什么傻话,你做的很好。」他是真心话,也是心疼。 「还是有身分地位的好,如果你在,我相信你只要动动手……不,动动嘴,四两拨千斤,就能轻易摆平很多事。」她半认真半开玩笑的道。 他只是看着她,却没回答。 她被看得有些心虚,小心维持在外的温柔娴静的形象,生生在他眼前幻灭了,说不懊恼是骗人的,母亲曾对她殷殷告诫,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于是,她从一个活泼好动、个性甚至像男孩的小女孩硬是被调教成贤慧温柔模样。 「要身分地位不难,成为秦王府的女主人就有。」他认真的说。 咦?她听到什么?赵莎华傻傻的瞪着他,直到他那双眸子盈满笑意,她才蓦然回神,粉脸涨红,「说什么玩笑话……你这么早回来,宴席没开始,肯定还没吃,我现在就去厨房。」她起身一福,脚步急急的出去。 他静默一会儿,将两个随侍唤进来,不疾不徐的说着,「有胆敢吃华儿的豆腐,华儿只打那一拳太便宜了。」 两人相视一眼,都明白主子要教训人了。 「所谓子不教,父之过,既然杨国公那么在乎杨三少爷那张脸,本王总该让他天天惦记他低声交代,两人眼睛一亮,太好了,他们太久没干坏事,骨头都有些生锈了呢。这一晚,两人潜入杨国公府,点了杨三少爷的睡穴,喂他吃了个药丸子便离去。 日子流逝,时间来到深秋,枯黄的叶子在秋风吹拂下卷起,又一片片落下。 深夜时分,秦王府书房的灯仍亮着,朱汉威面无表情的坐在桌前,前方站着一名刚刚禀报完消息的黑衣人,罗英跟吕勇静静的伫立在另一边。 他抬眼瞥向黑衣人,再点头,黑衣人拱手离开,室内静悄悄的。 「在华儿身边再增暗卫,务必不让任何人伤她丝毫。」朱汉威冷冷的开口。 「是。」两人拱手一揖。 朱汉威黑眼眯了眯,他还是低估某些人的肮脏心态,像是皇室一派,但他也错估杨柏荣对三儿子的宠爱,杨三少爷那张脸半毁,医而不得,他竟然私下派人四处寻找当日的厨娘,怀疑她对他的宝贝儿子下了什么阴招,誓不抓到她不罢休,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为此,这段日子他没有少在她身边安排人,想早一步先解决杨柏荣的人,没想到保皇派的人天天派人盯着他不说,如今甚至将脑筋动到她身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 翌日,朱汉威并没有赴宴的安排,赵莎华用完早膳后就让梅心备了文房四宝,将这些日子在几家厨房里听到的消息一桩桩写出来,看整合后会不会有什么发现。 虽然都是后宅事儿,原本听起来太杂没什么太多感觉,但听久了才发现杨国公府的正妻居然是全京城最让人羡慕的女人。 很不可思议,这女人却生了个最渣的儿子,听说杨三少爷因从小惹事,小小年纪就被送回外祖家,这三年才回京,却已混成小霸王。 好在上回那事让自己逃过了,但最近杨三少爷不知得了什么病,还是玩女人玩太凶,那张让全京男女都相当羡慕的美人脸蛋长痘生脓,请了太医及京里资深名医治了也没好。 「王爷过来了。」 她原本以手肘撑在桌上,坐没坐相,闻言连忙起身,顺顺微皱的裙服。 一旁侍候的梅心、桃雨都在憋笑,在主子身边侍候久了就看得出来,主子的个性真不是那种表现在外的温柔娴淑,她也有迷糊甚至慵懒的一面。 朱汉威一袭黑色绸缎袍服的走了进来,他本就长得好,面如冠玉,朝她一笑,只觉满室生辉。 赵莎华很不争气的发现自己的心跳乱窜,只能借着顺顺耳边发丝的动作,暗暗缓和心跳。 只是一听他要带她在京城到处逛逛,她就摇头了,她实在没有心情,杀婴案迟迟没有进展,他的人也找不到赵晋元的行踪,她真的很担心。还有父亲的旧友、赵家的亲戚甚至前夫那一家子,她若是遇上了,她还不知该如何面对。 但朱汉威一点都不担心,堂堂秦王还护不了她?再说了,赵家人现在都窝在家里,她父亲的旧友们对赵家施援手的有,但保持距离怕遭池鱼之殃的也有,在他看来,那些人都比不上他一根手指头,赵莎华与其对他们有什么期待,倒不如好好侍候他的胃。 最终,赵莎华还是被他带上车。 马车行经最热闹的大街,朱汉威便与她下马车逛逛,吕勇、罗英跟梅心、桃雨四人随侍在后。 认真说来,她对京城街坊并不熟,父亲官途不算顺遂,在魏城待了好几年才进京担任七品小官,当年她已十岁。十五岁父母出了意外,父亲临终前将她许配给门生,成亲两年后,她就和离带弟妹离京。 成亲前后不过短短几年,母亲拘得紧,家规森严,她家也非上流,来往的人家不多,出外的机会还真不多。 他带她走的这一条街恰是最多商家的地方,酒楼、茶馆、绸缎铺子、珠宝坊、金饰店、古董铺等等,最大特色就是贵。 老百姓们不识秦王,但在这街上能进店铺的都是有身分地位的人,加上近日来秦王出席不少宴会,因此他每走进一家店,总是有不少知道他身分的人围过来与他交谈,面带惊喜或敬畏。 第27章 每当此时,赵莎华总是礼貌的退到一旁,但能让秦王带在身边并陪着逛街的怎么可能是泛泛之辈?不少人好奇的猜测她的身分,偏偏秦王也没打算引见,那些人只能礼貌寒暄便离开。 一连走了几家店,朱汉威不顾她意愿,执意掏腰包为她买了布料、裁制冬衣,买了珠宝头面首饰等等,如此大手笔,离去前,店家总是列队哈腰含笑欢送,引来更多老百姓好奇的视线。 赵莎华敏锐的发现一件事,抬头看他,「你故意如此高调,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让外界知道你是我秦王的人,敢动你,得自己先掂量掂量。」他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着,又率先走进一家首饰店。 她却有些困惑,什么意思?有人想动她? 再出来时,梅心跟桃雨的手上又多了两只精致的首饰盒子,赵莎华一脸的无奈。 「天底下,大概只有你这个女人嫌弃珠宝首饰。」他也颇无奈的觑她一眼。 「我没嫌弃,但爷说了,那些是预付的餐食费,我得当你的厨娘多久?」 「照着合约走,那些首饰值多少,一天十两换算,你就当多久。」他笑了。 赵莎华头很疼,那时签约怎么没多留个心眼,至少写个期限?这样下去岂不是没完没了?她不至于被困在他身边一辈子吧? 这一条长街逛下来,脚也酸了,一行人到明月茶楼休息。 朱汉威点了一桌点心及茶水,赵莎华见茶楼后方有一小片枫林,枫红层层,叶片竟比她的脸还大,落了满地,歆亚很爱这种红艳艳的枫叶,总捡了夹书页。 她吃了些点心,跟朱汉威说了事由,就兴致勃勃的带着两名丫鬟去捡枫叶。 即使落地,一片片红叶的形状依然完好,红得通透,主仆三人捡了满手,笑得开心,完全不知有数道黑影无声接近。 「呀,救命啊——」 黑衣人突然现身,梅心惨白着脸吓得大叫,桃雨急着要去阻挡另一名黑衣人,因为赵莎华已被人在后颈砍了一记手刀,昏厥过去,被一名黑衣人扛起搁在肩头。 「放下我家姑娘!」桃雨边追边叫,泪水流个不停。 几乎在瞬间,更多蒙面黑衣人出现,却是在跟第一批黑衣人厮杀,朱汉威、吕勇跟罗英也随之加入,朱汉威直接与扛着赵莎华的人对上,一片混战。 朱汉威招招犀利,再加上罗英跟吕勇齐攻,该名黑衣人不得不放下赵莎华逃命。 朱汉威将昏厥的赵莎华拦腰抱起,就往一旁的厢房走去。 日月茶楼的老掌柜也急急过来,没人知道这里是秦王的产业之一,而秦王竟然在自己的地盘遭人袭击! 朱汉威没空理那脸色苍白的老掌柜,将她抱进最近的一间厢房,放在榻上,梅心跟桃雨也急急跟进来。 很快的,吕勇也进来,拱手禀报,「王爷,一些人逃了,但一些被活逮,确定是宫里的人,罗英点了他们的穴,等着王爷发落。」 朱汉威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你先看看她。」 「是。」吕勇除了是暗卫头子外,也有一手好医术,他上前替昏迷不醒的赵莎华把脉,吐了一口长气,「赵姑娘没事,一会儿醒了就好。」 朱汉威做了个深呼吸,再看着躺在软榻上的赵莎华,伸手轻抚她柔嫩的白皙脸颊,好在她没事,但那些人竟敢掳走她?真当他没能力应付他们? 黑眸闪过一道阴霾,他倏地起身,看着眼眶通红的两个丫鬟,冷声下令,「好好守着华儿,若她醒了,就留在这里等我回来,再一起回府。」 吕勇正要开口,却被打断了。 「你也留在这里,别再让她身陷危险。」他冷言吩咐,随即步出厢房。 朱汉威怒了,绷着俊颜步出茶楼,一名暗卫已牵来一匹高大黑色骏马站在门口。 他飞身上了马背,策马疾奔,直往皇宫而去。 朱汉威身为武成帝的儿子、穆和帝的幼弟、当今皇上的皇叔,要入宫还没人敢挡。 早朝已散,几个保皇派的内阁大臣被皇上招进议事厅议事,其中也包括杨柏荣。 在朱汉威如入无人之境进入议事厅时,太监着急拉长的叫声「秦王到——」才从外头传入。 众人脸色大变,因为在他进来前,他们与皇上都在说他可能有异心,甚至前阵子有人建议私下掳来那名他看重的专属厨娘,严刑拷打,也许能得到有用的内幕消息。 当时朱铮觉得动一个无足轻重的厨娘太可笑,但在探子送回消息提及秦王与赵莎华可是做了一年多的邻居后,朱铮真的动了抓人的念头。 因此一看到皇叔,他也是心虚,对那些跟着皇叔身后进来却不敢拦他的太监及大内侍卫等挥挥手,让他们全退下。 「皇叔,怎么突然进宫了?」 第28章 朱汉威没说话,杨柏荣等臣子们向他拱手行礼,他看向他们,他们立即低头,心里却忐忑不安,他们都知道他有不少潜在势力,这一趟没有预兆的返京,众人自然关注,但看着他只与一些旧友官史来往,事出反常必有妖,让人不得不戒备。 秦王的城府及心机都深诡难测,身为正宗的皇室子孙,哪时候不回京,偏偏在西北有异动、京城杀婴案未破,民心浮动之时? 他们不免怀疑秦王不知在哪儿韬光养晦,思索什么又决定了什么,这才选在这节骨眼回来,准备干大事! 「闲闲没事可做?难怪,大魏离国运昌隆还有一段远路。」 在座的官员闻言脸色难看,杨柏荣眉头微皱,就连朱铮嘴角都抽了抽,不得不出言,「皇叔怎么了?为何大动肝火?」 杨柏荣等众臣只能点头附和,明明比他们这些重要权臣都要年轻,但就这么站着,连个随侍都没有,浑身上下却散发着让人生畏的威势。这种慑人气势并没有因他离京而消失,只怪他太优秀,有登帝位之姿,令皇上不安。 朱汉威嘴唇噙着一抹嘲讽的笑意,「为何大动肝火?皇上这话说得好,君君臣臣不去管民生大事,却派人盯着本王?这不是吃饱撑着?闲闲没事可做?」 上一世不也是因此才起了异心,皇侄虽为帝王,但无半点果断决绝,若无敏太后与保皇派权臣频频指点江山,怎堪重任? 而他战功过人,运筹帷幄,是多少官吏百姓眼中的帝王之选,再加上母妃为一己私欲,煽动他益发不服的心思,能为这江山社稷谋福舍他其谁?以为自己才是继承正统的不二人选遂做了蠢事,什么都算尽了,就是没算计人心。 然而就算前世看透人心,今世远离这些暗谋私利的文武官员,但新皇少了自己,还是不够成熟,魄力不足。 他的话太难听,朱铮及众臣神色都变得难看。 杨柏荣忍不住开了口,「不瞒王爷,皇上不是不管民生大事,而是各地方官上缴的税金不多,进到国库不久就这儿要修桥造路,那儿又要防灾建堤防,连京城的水渠工程也是做做停停,户部的帐册内容一片赤字,国库苦哈哈。」 然而各种税金真的那少?怕是地方官或皇亲世家层层剥削,到了国库自然所剩不多。 说来也巧,他前几日才刚看到各地耳目送上来的情资。 他看着朱铮,再看这些新帝倚重的朝臣,这些老牌勋贵表面上都是保皇派,给皇帝撑腰,台面下却是各有打算、暗潮汹涌,有几名还与在封地的其他王爷勾结,难怪皇上这龙椅坐得如此扎人。 但这一世,他早已决定远离这些权力之争。 「国库缺银两,皇上跟臣子们好好商议解决之道,方是百姓之福,至于本王身边的小小厨娘就不劳皇上跟各位大臣惦记。」丢下这一席话,他便离开了。 直到现在,朱铮跟杨柏荣才反应过来,后半段话恐怕才是他今天来的主因,透露出的是他们打什么主意他完全掌握,这让每一个人都觉寒气从脚底往背脊上窜。 「皇上,盯着秦王府的那些暗卫真的要撤离吗?」杨柏荣问。 朱铮揉揉发疼的额际,「皇叔都发现了,要避开他们还难吗?」这是要撤掉的意思。 此时,又有大内侍卫进来拱手说了些事,众人的表情都很难看,要活抓赵莎华的事失败了,秦王的人还活逮了几人。 「罢了,都先别轻举妄动,等太后回京再说。」朱铮有些手足无措。 又等敏太后?年轻皇帝每遇难题总是要向敏太后拿主意,杨柏荣等人实在很不喜,但又能如何,能指责皇帝还没长大?凡事还要找娘作主? 另一边,朱汉威绷着脸离宫后,再到茶楼与赵莎华会合。 厢房里,赵莎华早已醒来,也从两个丫鬟口中得知她被打昏迷后发生的事,为何宫里会派人要掳她走,吕勇并没有隐瞒,跟随秦王多年,两人间还是有默契,秦王留他下来不止保护赵莎华,也是要回答她的问题。 在知道皇上及保皇派的权臣要从她这里得到秦王返京的真正目的——有无谋逆之心?赵莎华真的不知该说什么,秦王之名在京城还如雷贯耳时,就曾传出他有异心,看来即使他离京多年,也无法消弭皇室的猜忌及不安。 朱汉威进到厢房,其他人都退出去,赵莎华看得出来他神色不善,他却先开口了,「还好吗?抱歉,这次是我连累你了。」 「不,不要说对不起,真要论起来,若不是我,你怎么会回京?该愧疚的人是我。」她说。 她如此理性,他松了一口气,「怕吗?」 她摇摇头,笑了笑,「不怕,我相信你一定做了更好的安排。」 如此懂他,又如此信任他,他的心因此而雀跃欣喜,他深深凝睇着她,正想将她拥入怀里…… 「爷。」厢房外突然传来罗英的声音。 「进来。」 进来的不止罗英、吕勇,还有明月茶楼的老掌柜,赵莎华明白他们有事要谈,连忙出去,但一颗心评评狂跳,不知道是不是她错看了朱汉威的眼神,以为他会靠近自己?天啊,她又乱想什么! 罗英等人进来禀报的是坏消息,那些被点穴的黑衣人全都服毒死了,三人觉得自己没有及时阻止,皆是来请罪的。 朱汉威却不在乎,那些人就算绑到皇帝面前也不会咬出幕后的人,只要牵扯到其家人安危,什么罪都会往自己身上揽,死了也就死了。 「这事就这么算了?皇上也就罢了,那些出谋划策的人,王爷就这么放过他们?」 是愤怒的,他们的人也因而折损不少。 第29章 他怎么可能这样轻轻揭过,那些安插在各府的耳目拿到的一些事证正适合拿出来反击,让他们没有余力再往他这边生事,朱汉威冷声向他们交代。 朝中要臣各有心思,敏太后揽权,年轻帝王无能,他的皇兄们在敏太后有心算计下前往封地多年,只是野心勃勃的仍不在少数,与朝臣暗中往来,金钱贿赂,国库空虚,各州各地的纳税钱有多少流入这些权臣或世家口袋里,用来培植自己人脉或巩固自己的实力,这些实证一拉出来,牵一发而动全身,就不知这些动他的人还敢找他的碴? 谁想抄家,他奉陪。 吕勇跟罗英跃跃欲试,他们早看不惯那些人,各有心思却装忠臣。 老掌柜还苍白着脸,朱汉威没想算帐,让他退下了。 吕勇跟罗英很清楚那是因为赵莎华毫发无伤,不然事情可没这么简单了了。 稍后,朱汉威、赵莎华乘车返回秦王府。 赵莎华今日还是受到惊吓,脸色并不好,略现疲色,朱汉威在车上便没跟她再说什么,要她阖眼休息。 赵莎华没有异议,今天是真的累了,但要睡是不可能,她心里仍念着杀婴案,「容儿那里一定日夜都等着我的好消息。」 「不用担心,我的人有送消息给她,京亚、歆亚及食堂一切都好。」 她点点头,「那就好,只是王爷送什么消息给容儿?我们不是完全没有任何进展,除了上回,王爷说的——」 「那点眉目还不确定,但我仍透露给她,其实你知道也无妨,我的人似乎查到赵晋元的行踪,但他很小心,也在几家有婴儿的人家外盯梢,我的人发现了却让他跑了。」 这对她而言就是个好消息,两人又谈了一些话,马车就到了秦王府大门。 一下马车,叶诚即上前跟朱汉威道:「元凤郡主来了,而且已在正厅待了三个时辰。」 元凤郡主这名字赵莎华知道,当年与秦王的名字不时被放在一起提,她看向朱汉威,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凝重。 「今天午膳就不必准备我的,若累了,让厨房备膳,用完膳就去睡一觉,今天,让你受累了。」 他对她说了一串话,但她在乎的却是为什么不必为他备膳,那几乎成了一种习惯、一种甜蜜的负荷,所以她直觉的想开口问为什么,但再一想,自己只不过是厨娘,他吩咐什么便是什么,便顺从的点头。 在他离去后,她倒是从吕勇口中得知,原来是有人已亲自张罗了他的午膳。 元凤郡主本身也是京城的传奇人物之一。 武成帝封的元凤郡主李雪,出身镇国公府,身世显赫,先祖曾是内阁首辅,其后代则是战功显赫的威武元帅,李家女也还曾出过贵妃,说是皇城第一望族都不为过。 当年李雪不过是三岁女娃,活泼爱笑,深受武成帝喜爱才赐封,及长,武成帝也有意将她跟最宠爱的秦王凑成对,但李雪尚年幼,没想到武成帝就病重,秦王又领旨出征,再回国时权力遭架空,镇国公府却不在乎,仍想将李雪嫁予秦王,但秦王却婉拒,之后更是离京,行踪不明。 一些青睐秦王的闺秀不得不另嫁,但情根深种的李雪却没有,再加上镇国公府这几年因朝臣争权被边缘化,没落下来,外传镇国公李凛就盼李雪嫁秦王,让外界不敢再轻视他们,听闻秦王的母妃也很喜欢她。 也是,怎会不喜欢?李雪对秦王心悦不说,知道心上人嘴刁,一个金枝玉叶竟洗手作羹汤,学习厨艺,京城多少人都认为她稳坐齐王妃的位置。 「赵姑娘放心,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吕勇见她怔愣,以为她担心什么,自以为很了解她似的朝她笑了笑,这才去办事儿。 看到梅心、桃雨促狭的笑脸,赵莎华粉脸不争气的羞红,「你们别跟吕侍卫一样乱想。」 两人噗_笑了出来,赵莎华只觉得脸更红了,这时间也差不多该吃饭了,她便躲到厨房去,也不让她们打下手,府里福利好,专门为奴仆备膳,吃食都不错,两个丫头也都跟着府中奴仆用餐。 赵莎华面对空无一人的厨房,吐了一口长气,她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但为什么心这么乱呢?连做碗面的力气都没有? 在另一边厅堂,飘着美味的饭菜香,叶诚及两名小厮站立一旁,另有两名是李雪的贴身一等丫鬟,也是低眉顺眼的站着。 朱汉威坐着,在他对面坐着的是含情脉脉的李雪。 「听到你回京,我就怕食欲不振的你又瘦了,但看来气色还好。」李雪是特意打扮过的,她脸庞娇柔,云鬓风鬟,一袭红纱绸缎罗裙,是一倾城美人、天之骄女。 再见他,她的心起了阵阵涟漪,天知道他离京的日子她的心有多么煎熬。 这一桌菜色都是她用了心的,朱汉威看了看,都是他重生前特别爱吃的,道道浓郁扑鼻,荤素皆有,但这些都是精致宫廷菜,这一年多来,吃惯了赵莎华的手艺,他的胃被养得更刁,反而更爱那些返璞归真、贴近食材原味,没有过度加工、烹饪手续繁复的食物。然而他还是拿起碗筷,在她屏息以待的期盼目光下,一道道一小口的品尝。 「怎么样?」她脸儿微红,衬得人更娇美。 他放下碗筷,「很好,不过仅此一次,郡主就别再忙了。」 她脸色顿时一白,袖子里的双手一紧,不安的问:「为什么?」 「郡主贵为金枝玉叶,不必动手做这些。」他说得直白。 她暗松一口气,温柔的笑道:「我自己愿意的,过去——」 「既是过去,就是过去了,郡主还是别费心,如今我的喜好有变,这些繁复的宫廷菜已不为本王所喜。」 第30章 他的口气听来有礼且客气,无形散发的逼人气势却令李雪心微寒,他难道没看出她做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本王还有事要忙,郡主可以继续在此享用。」 他神情算温和,嘴角还有浅浅笑意,但这也是变相下了逐客令,主人离席,客人还待得住吗! 她有些难受,她不懂,离京前他未曾对自己如此冷漠,离京后也不曾给她只字片语,好不容易让她盼回来了,竟是如此疏离。 「小雪就不打扰了,日后再过来与王爷叙离情。」她尴尬的起身一福,再不舍的看他一眼,这才带着贴身丫鬟出府。 一坐上马车,跟上车来的丫鬟茉莉就靠近她,将刚刚在府里打听到的消息告知。 「专属厨娘?当真?」她的脸色一下变得更苍白。 相貌清秀的茉莉用力点头,「真的,与奴婢交好的连嬷嬷,郡主也认识的,那时她多讨好咱们,以为郡主会成为秦王妃……」她连忙闭口。 李雪抿紧唇,丫鬟说的也是她心里的至痛,当所有人都以为她能坐上那个位置时,却被放弃了,即使她的形象再贤良娴淑又如何? 她沉沉的吸了口气,「找机会跟连嬷嬷多联系,我要知道更多有关那厨娘的事,银子不是问题。」 「是。」 赵莎华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她的人生经历教会她,沮丧是没意义的,所以她还是振作起来,简单的煮了一份面条、加了荷包蛋、两片肉及一把青菜,再将自己做的油葱酥洒上去,很寻常的家常面条,看起来也很美味。只是坐在桌前,一个人用餐的感觉怎么有点儿孤单? 「郡主做的菜,王爷用了,会不会没多久我们府里就要办喜事了?」 「有可能,王爷在京时,郡主天天来下厨,她可是尊贵的金枝玉叶,这份用心,是男人怎么可能不动心?」 窗外,两名丫鬟有说有笑的经过。 赵莎华缓慢吃了两口,突然没了胃口,她放下筷子,静静的看着那碗热腾腾的面,她们说的话不可信,吕勇说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但吕勇又不是秦王,而且嘴巴那么刁的人,竟然愿意天天吃郡主亲手烹煮的菜肴,可见郡主的手艺真的极好。 但那又怎么样?关自己什么事?那样风华绝代的男人本该拥有一个才艺双全的美人,而不是残花败柳的自己…… 这就是走进来的朱汉威看到的一幕,赵莎华盯着那碗面,心思都不知飞哪儿去了。 「你怎么不吃了?」他看着倒觉得饿了。 她愣了愣,有些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出现,只呆呆的回答,「呃,我不怎么饿。」 「那好。」他突然在她对面坐下,伸手将她面前的碗挪到身前,抓起一旁的筷子,低头就呼噜呼噜的吃起来。 她眨眨眼,突然想到,那是她用过的筷子,他……她想提醒,但怎么说?她粉脸涨得通红,决定不说了,但就在他吃完面,满足的停下筷子时—— 「咕噜咕噜——」 早不叫,晚不叫,她的肚子却在此时大唱空城计,若是有地洞,她肯定钻下去了,她窘得根本不敢看他。 朱汉威却大笑出声,意有所指的说:「看来本王没陪着你,你吃东西都不香,胃口都不好了。」 「当然不是。」她想也没想的否认了,但莫名说得心虚。 朱汉威也没有再取笑她,直言他还没饱,十两银一天,总不能让他饿着,于是她又做了两碗面,一人一碗,两人面对面坐着,不知是心情转佳还是因为了身边多了一个他,这碗热腾腾的面吃起来特别好吃。 只是当晚,赵莎华一个人躺在床上回想这一幕时,突然感到不安。 在魏城时,她对他就有好感,来到京城后,这份情不自禁的好感也随着时间相处渐长起了变化,往下沉沦。 她眼睛突然发涩,两人的门第差距她很清楚,这份沦陷的感情是不能任其发展的,她得快刀斩乱麻,将那不知何时萌芽的情芽连根拔起! 第六章 追人的手段 第二天开始,朱汉威更加忙碌,他也常早出晚归,若是时间不太晚,他会让赵莎华帮他简单煮个吃的,若太晚了,两人一天都没碰到面。 赵莎华不知道他的忙碌一大半的原因都是因为她。 那些曾经将脑筋动到她身上的保皇派权臣,包括杨柏荣在内,这近半个月的时间,每当夜深人静,可能独处书房,甚至已在床上躺平,抑或是与某个小妾正翻云覆雨时,都收到一份薄薄的礼物——几页不全的帐册。 所有送帐册去的暗卫向两位暗卫头子回覆这些人收到礼物时的表情,几乎都是如出一辙,脸色大变,额冒冷汗。 那些都是贪渎私帐,怎么会外泄?而且还有好几家是一起合贪某地某州的纳税钱,事关重大,某日,几人紧急碰面,心惊胆颤的发现彼此都有收到那份足以抄家灭族的可怕薄礼。 这些帐册就是悬在他们家族头顶上的一把利刃,想想他们得罪了谁?谁又有能力无声无息拿到这些致命帐册?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于是这些人之后在跟皇上提及秦王时,保守许多,认定他应该没有谋反之心,那名厨娘不过是七品小官的女儿,在魏城守本分的带着龙凤胎弟妹开食堂生活,没什么异状,这次会跟秦王回京,真的就是她那一手厨艺被秦王看中而已。这些人争先恐后的示好表现,朱汉威一直派人紧盯着这些人,对他们的识相,很是满意,也松了口气,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 第31章 但朱汉威很快就发现某人对自己似乎刻意的维持主雇关系,过去那越发和乐的气氛不见了。 厅堂里,一桌色香味倶全的菜肴,他拧眉看着对他特别有礼貌、特别客气的赵莎华。「这些菜色王爷看着如何?若不喜,莎华立即再去备两样。」 他扬眉,「好,再去备两样。」 「是,王爷。」她毕恭毕敬的向他一福,就要往门口走。 他黑眸半眯,又喊了一声,「回来。」 她脚步一顿,心里咯噔一下,转身走回来,再次一福,「王爷有什么吩咐?」 他往后靠坐,瞪着这个动不动朝他福身的女人,「你人不舒服?」 「没有,谢谢王爷关心。」她再次一福。 他蹙眉,「现在没外人。」 她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摇摇头,「莎华始终觉得不妥,怕日后叫顺口,在外人前喊错就不好了,私下称『王爷』就好。」 言之有理,但他就是知道她故意在与他疏离,在两人之间划下楚河汉界,这让他非常不高兴,气恼的又唤,「过来。」 她想了一下,只往前走了两步,他又喊了声,「再过来。」 她却不走了,两人只隔一步之遥,她看着那双莫测高深却隐隐窜着火花的黑眸,鼓起勇气道:「王爷有什么吩咐就直说,不用靠那么——啊!」她吓得低呼一声。 他突然起身一把将她往自己怀里抱,她吓得将手急急抵在他胸膛上,但两人还是贴得极近,他憋着火儿怒看她那双惊慌明亮的瞳阵。 「王爷,宫中来……」 吕勇掀帘而入,声音同时响起,见主子与赵莎华这暧昧的姿势,他觉得自己运气很差,光主子那狠狠射过来的一瞥,他就觉得他跑那么快做啥?坏主子好事了吧! 赵莎华急急推开朱汉威,站到一旁,一张粉脸红得不能再红了。 吕勇只能硬着头皮拱手禀报,原来敏太后回宫了,派人过来请他入宫。 朱汉威庆幸先下手将那些保皇派的权臣威吓一番,应该还可以过一段平静的日子。他看向赵莎华,眸光微转,有懊恼之光划过,他还有一堆话想跟她说,也只能先放过她。 他甩袖就走,赵莎华只觉得她悬在半空的心也落了地。 但为什么抱她?又凭什么抱她?为什么她莫名其妙的生气,她又是怎么了! 宫中设宴,皇帝朱铮居中坐,敏太后、太妃及其他妃嫔、多名皇室宗亲也都在座。就连元凤郡主李雪都被召至宫中坐在一隅,一双美目从朱汉威进殿后就没从他身上移开,除了她之外,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太监就站在敏太后身后,泪眼汪汪的眯眯眼也是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敏太后年纪不过四十,保养得宜,但在一堆皇室女眷中,格外的雍容华贵,除了是皇帝的亲娘外,也可说是后宫中心机最深的女人,机关算尽的扶持亲儿到万人之上的位置,手染不少鲜血,然而她对这五十开外的老太监倒有心,「去吧,不是心心念念秦王这个旧主?」 卢公公立即向她一礼,走到朱汉威的面前,右手甩了甩拂尘,双膝跪下,语带哽咽道:「小皇子殿下,奴才总算等到您回来了。」 小皇子殿下,多么遥远的称谓,朱汉威心想。 「既然秦王回来了,这老奴就随你去吧,原本就是你的人。」怎么养都养不熟的白眼狼,敏太后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 卢公公虽然只是侍候先皇的太监,却是先皇赐给秦王的奴才,要说秦王小时候是趴在卢公公背上长大的都成,小小年纪就会整人,脚不落地,双手圈着卢公公的脖子,怎么都不肯下来。 前生,这样一个从小陪他到计划逆谋篡位的身边人,却在布局行动的前半年被掳失踪,半年后找到他时,卢公公被挖了双眼、双耳,还被割舌,手脚被废,全身体无完肤,受到如此酷刑,只因为要从他口中得知他这个主子的所有盘算布局,但卢公公什么都不肯说,被生生的折磨死了。 朱汉威重生回来,刻意与卢公公疏远,将他留在宫中,就算皇上私下派了几个任务,试探他是否真的对权力无心,他仍没跟卢公公有任何接触,几年来,原本盯着他的人也终于相信卢公公是他的弃子,卢公公还是跟以前一样,圆圆滚滚的,一身富态。 这一天的宴席,席间你来我往,酒过三巡,丝竹之乐不曾停歇,舞娘翩然舞了一曲又一曲,众人谈国事、谈秦王的婚事,看似融洽,但都各有心思打算。 只是秦王的亲事不是敏太后或皇上等人可以主宰的,但秦王倒比多年前给人的印象还要温和几分,懂得虚应故事,给人留面子。 朱汉威的想法很简单,这些人若像他重生前一样行事,再不收敛争权,覆巢之下无完卵,几年后大多是死人了,又何必跟他们斗? 也许因为这些人,也许因为想到太多重生前的事,他酒喝得多了些。 皇上要他在宫中留宿,他拒绝了,倒是不忘将眼巴巴眨动着眯眯眼的卢公公给带走。 回马车的一路上,卢公公泪如雨下,说了好多好多前尘往事,他听得头都疼了。 一回秦王府,卢公公硬是要贴身侍候,朱汉威无奈的给了吕勇一个眼神。 吕勇让叶诚带着依依不舍的卢公公去安置,「今后就住这了,还怕没机会侍候王爷?」 吕勇跟罗英则扶着脚步有些虚浮的主子往主院去,走了几步,朱汉威又低声交代几句,两人对视一眼,吕勇只能点头先行离开,去月牙斋请赵莎华煮个面或是粥,主子的肚子还是饿的,宫宴从来无好宴,喝酒多入肚的食物少。 第32章 赵莎华一听,想也没想就直奔厨房,俐落的煮了碗面,没让梅心跟桃雨跟着,一人提了食盒就去主院,只是进了灯火通明的屋内,就见朱汉威一个人趴在桌上好似睡过去了,没见到侍候的人。 她连忙将食盒放到桌上,「王爷?王爷?怎么喝这么醉?别在这儿睡,会着凉的。」 她一连几声试着叫他,轻轻拍拍他的肩,终于朱汉威张开了眼,蹙眉,「华儿?」 她忙点头,「爷还好吗?我不知道爷喝这么多?应该先煮个解酒汤的。」 他揉揉眉心,「我头昏,想躺下来。」 「好,我扶爷。」她连忙靠着他,动手要去扶他。 他试着起身,将只到他胸口的纤细女子揽入怀里半倚着她,两人就这么踉踉跄跄的往床榻走去。 赵莎华没想到他这么重,她喘着气儿,额上冒汗,好不容易到了床边要将他往床上放,但他实在太重了,躺下去的力道也顺势将自己带到床上了,她的胸腩上下起伏,喘个不停,他一半的人都趴靠在她左半边的身子上。 「王、王……王爷?仲、仲岳?醒醒,先别睡……」她困难的喘着气说话,奈何身上的人动也没动,她只能这么静躺一会儿,等自己不再喘了试着把他推开。 她使了力气倒是推动了,却发现自已的裙子大半都被他压在身下,她依然完全动弹不得,抽都抽不出来,只能对外喊人,但一连喊好几声都没有人应声。 无奈之下,她只能寻个可以让自己侧躺的方式,身子避免贴着他,又想着再待一会儿,她要是没回去,梅心桃雨也会过来寻人的。 夜渐渐深了,时间逐渐过去,赵莎华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最后实在抵挡不了浓浓困意,阖眼睡了,同时看似熟睡的朱汉威却张开了眼睛。 他轻轻拉起被褥盖在她身上,黑眸深深凝睇她那张美丽的脸孔,勾起嘴角一笑,低低说话,「想跟我保持距离?」他将她往怀里搂,感受到她的软柔,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似有若无的天然体香,还得小心不能心有邪念。 屋外,吕勇跟罗英互看一眼,很努力别让眼里泄露出一点点的鄙夷,毕竟是主子。可是这追人手段有点不光明正大,虽然他们以前做过不少不光明正大的事,但很少牵扯到女人,尤其是好女人,而且还是那两个可爱小团子的亲姊姊,主子就这样揽着同床睡,他们还成为帮凶,对她的呼唤听而未闻,实在有愧,但主子有令,不得不从啊…… 随着夜更深,两人心里的小剧场更多了。 深沉的夜,京城一处隐密宅第里却是灯火通明,「砰」地一声,一名手脚被綑绑的女子被粗鲁的扔在地上,她的眉眼身段都透着天生的妩媚,此刻却是满脸泪水、楚楚可怜,但她无法哭出声来,嘴巴被塞了团布,只能发出几声低低的呜呜声。 一名中年女子站在她身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神情严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再抬头看着送她来的一名中年灰衣人,「只能找女人吗?姊姊需要的是婴儿。」 灰衣人拱手,「爷交代要二夫人暂时将就,秦王的人盯得太紧。」 「怎么不离开京城去找?秦王难道能盯得了全天下人?」中年女子有些激动,「你去跟爷说,再不送婴儿过来,姊姊就要死了。」 「爷也是没办法,秦王的势力非他可抗衡,爷说了让大师想办法利用这孝女的血试试,他会再想法子。」灰衣人交代完主子的话,拱手就离去。 「唔唔……」秀姑很努力想要说话,她侧躺在地浑身不自主的发抖,更试着仰起头吸引那个女人的目光。 她真的很害怕,她错了吗?有人帮她安葬了父亲后,一名俊美的公子哥儿看上她,问她愿不愿意跟他上京城。繁华的京城多吸引人啊,她孤苦一人能得人依靠,便将自己给了他,随他进京,但为什么过了一段时间的少妇生活,却将她綑来这个地方,而且空气中还有股血腥味……他们说到婴儿,送婴儿?她的心突然咯噔一下,不会是—— 中年女子冷冷的看着她,她被看得毛骨悚然,求生的本能让她努力挣扎想爬出去,希望有人可以看到她,但不过如毛毛虫般的蠕动前进几下,就见到一双灰色的包头鞋挡在眼前。 她下意识抬头,一名灰袍和尚正低头含笑的看着自己,她泪眼一亮,「唔唔唔——」大师,出家人慈悲为怀,救命啊! 她拼命想要喊出这句话,但下一瞬,有人重重敲了她的后脑杓,黑暗瞬间袭来,她昏厥过去。 外头树影随风摇曳,不久,空气中飘出浓浓的血腥味…… 翌日,阳光照进室内,洒下一片金黄,床榻上的赵莎华睫毛微微动了动,有些迷糊的张开惺忪的眼睛,再眨了眨眼,差点没吓得叫出声来。 她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紧紧捣住嘴巴,他离她极近,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脸颊上,有点痒痒的,那纤长的浓密睫毛、挺翘的鼻梁及那形状姣好的唇…… 不对!老天爷,她竟然跟他躺在同一张床上!再想到昨晚的事,看来她是撑不住睡着了,而且肯定睡死了,只是梅心她们怎么没来找她? 不管如何,好在朱汉威还在昏睡,肯定是喝太多了,而她竟然还对着那张脸发花痴!赵莎华小心翼翼的离开床上,穿好鞋,蹑手蹑脚的一出房门就飞奔回月牙斋。 完全没回头的她,压根没发现在她下床时,朱汉威就张开眼睛。 前世他为争位精于掠夺、不择手段,这一世他不争权势,但他要一个心悦的心上人,他可以理解她的退缩、她的疏离,那都是因为害怕伤心,所以他要让她更贴近自己,更舍不得自己,勇敢的跟他站在一起。 他起身后,门外同时传来罗英的声音。 「什么事?」 「元凤郡主过来了,属下跟她说爷还在睡,她坚持要等,已在厅堂等好一会儿,叶叔也不好拦她。」 光朱汉威明白,李雪的伪装太成功,没人知道她学厨艺接近他其实另有目的,并不是真正喜欢他,若不是重生,他又怎么知道她的心另有所属? 当年叶诚对台面上对自己用心的李雪也挺心软,甚至视她为未来的秦王妃,不过这一世他身边多了一个赵莎华,李雪那张假面具也不知能戴多久? 同时间的月牙斋里,赵莎华在梅心、桃雨暧昧的目光下洗漱更衣好,红着一张脸要走去厨房,就看到一身整齐的朱汉威出现在门口,她顿时有些不自在。 第33章 梅心、桃雨连忙行礼,就退了出去,但两人脸上笑容满满,主子一夜未归,罗英又来告知主子在主院侍候王爷,这侍候到一夜未归还能是什么? 她们是乐观其成,主子为人好,待她们更好,厨艺从未藏私,虽然她的身分只能当个妾,但秦王府没女主子,妾还是最大的啊。 赵莎华看着他,想到早上睡醒时与他的脸靠得那么近,两人呼吸交融,一张粉脸涨得更红了,轻咳一声,「早膳……我不小心睡晚了,是现在准备?还是……」 「都快近午,直接准备午膳就好。」 「是。」 「可有哪里不适?怎么会睡这么晚?」他一脸无辜的问。 她看着他那双清冽黑眸,心头不由得一颤,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出什么失礼的事,不过他比她晚起,应该不知道……不对,她一早才从他房间出来,罗英跟吕勇搞不好有看见?但两人昨晚是去办什么事,怎么都不见人? 瞧她小脸上满是纠结,说不出话来,他也不好再逗她了,「你慢慢来吧,我有客人。」她松了口气,恨不得他快从她视线消失,两人独处她是益发不自在了。 朱汉威来到富丽堂皇的大厅,李雪眼睛一亮,从椅上起身,她几近着迷的看着他如俊雅的五官,一袭玄色金丝暗纹锦袍衬得他如人中龙凤,每见他一次,她的心就失速狂跳,虽然昨天才见过,但他的目光却不曾放在自己身上,她彻夜难眠,想到被一个厨娘占据她在他身边的位置,实在无法克制自己的心思,又过来见他。 朱汉威示意她坐下,再问来意,毕竟他以为上回就把自己的意思表明清楚,昨天也只是礼貌点头,没进一步的互动。 「小雪最近听说王爷特别雇了个私人厨子,厨艺过人,不知可否割爱几日,让她教导小雪?还是让她拨个时间,小雪过府来学,王爷知道小雪特别喜爱钻营厨艺。」她自然偏向第二选项,她就有理由可以到秦王府。 「不可以。」朱汉威道。 她一愣,他竟然毫不考虑的拒绝了,想那赵莎华不过是一个和离过的小官之女,他确这么在意,她轻咬下唇,「那小雪可以吃吃她煮的东西吗?从中也能给我一些启发,让自己的厨艺更上层楼。」她的语气几乎带着哀求了。 只不过是一顿饭,他堂堂秦王还不致供不起。「好吧,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午时。」他知道她的心思,早点打发早点了事,他给了吕勇一个眼神,让他去通知赵莎华。 离午膳还有些时间,不好再将人晾着,于是两人下了一盘棋,朱汉威面无表情,李雪却是满脸笑容。 不一会儿,卢公公也神清气爽的过来,恭恭敬敬的向主子及元凤郡主行礼,再低声的跟站在一边的吕勇跟罗英抱怨,「咱家认床,睁眼到天亮,睡到刚刚也没人叫咱家。」 两人低头不语,主子并没有安排卢公公做什么活儿,叫他干啥?嫌耳根子太清静吗! 卢公公睁大他天生的眯眯眼,仔细看着主子跟元凤郡主的互动,接着就无趣低头——这不是主子心仪的女子,他也不必上心了。 终于到了午膳时间,当李雪看到一桌色香味倶全的菜肴,不得不承认光外表就能勾起食欲,吃着更别有一番滋味,怎么说呢,特别的养胃,连吃不多的她都想多吃碗饭。 只是她没想到,用完膳,喝了茶,堂堂秦王竟然再度对她下了逐客令。 她虽觉得难堪,但为了日后大计也只能厚着脸皮,「王爷有要事处理无妨,我可以见见那厨娘切磋厨艺吗?」 理由很正当,但他还是不想同意,他也明白,若是不让她见到赵莎华,依她的个性定会找机会堵赵莎华,不如眼下就把事情解决。 他点了头,让人将赵莎华唤来,之后向两人做了简单介绍。 赵莎华只听过元凤郡主的名字却从未见过真人,传言她很美,现在一见也真的美,一袭齐胸绣着花蝶的绸服,梳个单螺髻,插了珠宝翠玉步摇,身上的首饰让她看起来雍容华贵,这样的人竟为了秦王学习各种厨艺多年,也是难得。 李雪见到她,心里却不舒服,她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厨娘竟长得如此水灵动人,尤其那双翦水秋瞳像会说话似的,肤若凝脂,唇若粉樱,脸上无半点脂粉,一袭简单绣莲白裙,衬得她身形孅细婀娜,怎么看都不似一个和离过的女子。 但心中再不喜,表面上也得展现可亲,她拉住她的手,笑意嫣然,「可以教我做这几道菜吗?我真的很喜欢。」 「呃,当然——」赵莎华愣一下就答应了,但是—— 「不可以。」朱汉威反对的声音更是斩钉截铁。 赵莎华错愕的看向朱汉威,那张俊顔上的表情不太好看啊。 李雪眼眶有泪,也万分委屈的看着他,那神情赵莎华看了都觉得她好可怜,「王爷,其实不过几样菜色,难得郡主愿意——」 「说不能。」他口气霸道,神情也很严峻,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 「好吧,不能,郡主,抱歉了。」她有些无措。 「为什么?」李雪不能接受。 「华儿是个很简单的人,只能靠着她的手艺养活自己跟一对弟妹,堂堂郡主何必抢一个老百姓营生的手艺。」他说得平静。 华儿?竟叫那得亲密!李雪心里攒了怒气,面色却不显,继续委屈的道:「小雪是为了王爷想多学习——」 「那更不必,我身边有她,何须让郡主纡尊降贵窝在厨房,只为做出华儿能轻易做出的菜色?」若非重生,他一样会被这张无辜的脸给朦骗,爱他是假,爱权势才是真的。而且为了能得到他的心,不沾阳春水的十指硬是四处拜师学习厨艺,但有些人教了她拿手本领,等待他们的却是死亡。 只有她做得出这种恩将仇报的事,这还是她成为他的王妃多年后,他才知道。 李雪哭着跑出去,随侍的丫鬟急急向秦王一福,连忙追上去。 第34章 赵莎华咬着下唇,看着神色未变的朱汉威,「其实这没有什么,只是教——」 「郡主不是好人,离她远一点,如果你还想陪你的弟妹,看着他们长大成人。」他一脸认真,话说得极重。 她一脸错愕的看着他,有这么严重吗? 他一挑浓眉,「你不信我的话?」 她连忙摇头,两人认识时间不算短,他从不说废话,相信他会用这种态度对郡主,一定有他的理由。 朱汉威还有些事要处理,便要往书房去,让其他人自行去用餐。 卢公公突然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路,恭恭敬敬的行个礼后挺直腰杆,那双眯眯眼笑得如上弦月,「王爷还没有介绍赵姑娘给老奴呢。」 卢公公其实知道赵莎华,秦王刚刚介绍她给元凤郡主时,他可是竖直耳朵听的,精明的双眼也来回打量几人的互动,他百分百确定这个厨艺精致的姑娘有戏啊,小皇子殿下对她可不是一般般呢! 朱汉威微微一笑,还真的介绍赵莎华给卢公公,便自行去忙了。 赵莎华不太明白,为何吕勇、罗英离开时给她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然而不过三天,赵莎华就明白这个眼神了——同情、保重、自求多福。 卢公公简直就是个可怕的话痨、黏人精、背后灵,他会神出鬼没的忽然出现在她身边,说起朱汉威小时候的事、长大的事,说他如何优秀,去打仗时又如何骁勇善战。 这活脱脱就是在替朱汉威说好话啊,更甭提他用发亮的眼睛看着她,也真是难为那双老是睁不开的眯眯眼了。 所以当忙了好几日的朱汉威来找她时,赵莎华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是松了好大一口气儿,不是可以告状,而是可以让他派点小事,别让卢公公老往她身边转。 书房里,她稍稍提醒好几天没见到的朱汉威,用词委婉,「卢公公老当益壮,是宫中老人,也是看着陪着王爷长大的宫中老人,连叶总管也不好安排他差事,所以——」 「他年纪也有了,没有家人,就在府里养老,当然不用办差。」 他虽然不在府里,但卢公公这个牛皮糖是怎么盯紧她,他很清楚。 她只能点头,心里有底,他是打算任由卢公公肆意生活了。 那便言归正传回今日找她的缘由,但赵莎华怎么都没想到,后天庆安伯府的百日宴,他不希望她前去。 她皴起好看的柳眉,「是安全上的顾忌还是别的?若是别的,我不怕,后天的宴席我是一定要去的,王爷自己也说了,先前杀婴案频繁,凶手沉寂这么久,不可能一直没有动作。」她顿了一下,又道:「伯府办的可是刘韦轩第二个孩子的百日宴,再来,依上次给的名单得再等三个月,我不认为凶手能熬那么久。」 他的想法跟她一样,不过他仍开口,「杨柏荣的人盯着各大府的厨房要找出你,你这双眼睛再如何易容,有眼力的人仍能找到,我不能冒险,真要出现,就得顶着这张原本的脸。」 她明白,他是认为庆安伯府的人会认出她,她笑着摇头,「若是这一点,你不用担心,以前伯府厨房里的奴仆与我特别好,我一手厨艺从不藏私,姜映薇很怕死,厨房里的人她一个也不信任,在我和离那一天,让总管叫来牙婆发卖出去了。」 他明白的点头,那就没有阻挡的理由了,只是……「上回听你说,你愿意和离是因为他动手打了你弟妹,我不是探你隐私,但我派人了解过,外传的似乎是另一个版本。」 其实孙容那一夜就告诉他赵莎华和离的主因,现在庆安伯府的伯爷夫人,刘韦轩二娶的女子,是敬国公府二房的嫡次女,其母则是闵太妃的小表妹,虽然一表三千里,但沾亲带故就有关系,闵太妃也是门第渐渐没落的敬国公府紧紧巴着的贵人。 刘韦轩皮相佳,与姜映薇一次雨中赠伞互相看对了眼,私相授受,不久姜映薇珠胎暗结,然而以敬国公府的门第断不会让她丢这个脸。 因此刘韦轩与赵莎华摊牌,要她退让为妾或和离,让姜映薇嫁进庆安伯府,若她不愿成全,姜映薇便只有带着腹中孩儿去死。 刻薄的婆母与无情的丈夫逼着要赵莎华选择,说是选择,却把杀人的屠刀交到她手中,并要她想清楚,那是一屍两命。 但赵莎华不愿为妾,而且父母倶逝,她还有年幼的弟妹要照顾,世人对和离的女子多苛刻,她也不愿意,可她不能只想到自己,还得顾及弟妹,姜映薇从来不是她的问题,她有胆子在未婚时与有妇之夫偷情,就该承担后果。 然而她的拒绝配合惹怒了刘韦轩,于是才有了后面他打她弟妹的事—— 「我不在乎外面怎么传,都过去了。」 他看到她那张清丽的脸上有一股倔强,「好,那就照原来的安排,另外这几天,我的人似乎发现你弟弟的踪迹。」 她眼睛一亮,「你找到他了?」她知道他一直派人盯着赵晋元在五雷镖局的友人萧何。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找到又被他跑了,他可能以为我们是要抓他的,即使我的人私下与萧何通过气,但看来你弟弟还是不信我。」 她轻咬下唇,这时候他怕是谁也不敢相信吧,怎么办? 朱汉威见到她脸上的忧心,更庆幸自己没告诉她,属下说赵晋元浑身脏乱如乞儿,骨瘦如柴,躲躲藏藏的日子显然很难熬,也不知还能熬多久? 过两日正式庆安伯府的百日宴,客似云集,男客们被引至花厅落坐,因朱汉威身分贵重,是皇帝亲叔,心思涌动的人不少,皇家子弟及官员都过来行礼,有俊美的、有斯文的,但一干才子里却无人比得上他的好颜色,面如敷粉,气息清冷,如天上谪仙,众人争先与他寒暄,身为主人的刘韦轩更是紧靠他身边,巴结得很。 这都看在随行的卢公公的眯眯眼中,他不时的撇嘴角,表达不屑。 朱汉威只是再次觉得赵莎华的眼睛不好,刘韦轩唇红齿白,但眼神不正。 第35章 内院里,女眷看戏聊天,倒也和乐融融。 厨房中则是忙得热火朝天,大厨、丫鬟、嬷嬷、小厮忙忙碌碌,几个灶上都在用大锅烹煮,每人身上都冒着薄薄的汗。 赵莎华一身布衣,戴了头巾,整张脸干干净净的,也窝在厨房一角洗菜,她是在厨房已忙得不可开交之时,才让一位老嬷嬷带进来帮忙,说是老嬷嬷的邻居,想赚点小钱。 众人正忙着,只看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就继续忙手上的事情和闲聊。 「杨国公府的杨三少爷听说毁容了,都不敢出门了,杨国公到处找大夫呢。」 「听说没?在工部任职的宁和侯与妻妾吵成一团?」 「听说了,侯爷独宠一个卖身葬父的孤女,为了安抚争风吃醋的妻妾,不得不含泪把人送出去,外面都说,京里出现第二个杨国公呢,痴情种第二。」 「这时间正忙呢,怎么这时候来?」 在一些奴仆手忙嘴巴也忙着八卦,一个烦躁的男声突起。 赵莎华望向声音来处,旁边另一名也在切菜的老嬷嬷就说了,「这通下水道的活儿怎么没完没了?都一年多了,工部的人要做不做,领头的宁和侯却是花边消息不断,也难怪林厨子火了。」 「通水道的活儿?你指的是工部通水渠的工程,那一位是来查看工序进展的衙役?」赵莎华看着另一名高大穿着一袭灰衣官袍的中年男子,身后还跟着两名差役模样的年轻男子。林大厨忙得满身汗,一抱怨,中年灰衣男子忙作揖,一边叫两个差役将厨房后方的水渠盖拉起来,两名差役俐落的跳下去,水道内水的高度都没到他们的脚踝处。 「姑娘别看了,咱们动作得加快,外头再晚一会儿就该端菜上席了。」 老嬷嬷这一提醒,赵莎华连忙收回目光,但刚刚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被这么一打岔就想不起来刚刚闪过脑海的是什么。 镇国公府的花园,枯黄的枝叶在枝头上随冷风颤动,再缓缓飘落,透着抹萧瑟的秋意,一如李雪的心情,她神情落寞的望着一圜秋色,在两旁侍候的奴仆都屏息站立。 这阵子,这个在外声名极好的元凤郡主脾气大变,动辄得咎,大家在她身后侍候能有多小心就有多小心。 李雪坐在亭台内,一想到那水灵灵的厨娘,她实在吞不下梗在喉间的那口闷气。 秦王府里,连嬷嬷被她以银钱收买成了她的耳目,她很快就知道厨娘的身分,不仅是杀婴案凶手的姊姊,还是庆安伯府被和离的下堂妇,就这样一双破鞋,秦王却护她护得紧,视若珍宝,与她同桌吃饭不说,有一回还当众抱着熟睡的她回房,除了这些外,连嬷嬷还说一个传闻——赵莎华与秦王早就睡在一起了! 一想到这里,李雪眼中迸出怒火,她不甘心,怎么可以!赵莎华就是个脏女人,凭什么得到秦王?她派人跟踪她,想办法杀了她! 秦王若不对任何一个女人动心,她也认了,但对一个下堂妇倾心,她绝不能接受!勾人的狐媚子! 「郡主。」身边茉莉低唤了一声,接着走到她身边,在她耳边说了些话。 「秦王跟赵莎华分两辆车出去,却同时到了庆安伯府,一个走正门,去了前面的宴席,一个却是到后面厨房去帮忙?」 茉莉用力点头,「探子回来是这么说的。」 李雪眼中闪过一道狠戾的光,怎么会到外面的宅第还去厨房干活?太可惜了!若是早一步知道就能做些安排,像是在食物动手脚,而且不是让人腹泻的巴豆粉,而是伤人的毒药。 届时有人死去,坐实谋杀的罪名,赵莎华的小命都不保了,日后还能留在秦王身边吗?京兆府大牢阴冷充满血腥,抑或是刑部大牢,在那些地方要让她死得无声无息,还难吗?但此时安排已来不及,不过……李雪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虽然不知道她去那里做什么,但相信姜映薇若知道她出现在厨房里,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她看向茉莉,在茉莉耳边低声交代。 茉莉明白的点点头,很快的退了出去。 这时李雪看到母亲岳氏走了过来,连忙起身行礼。 「秦王还是不理你?」岳氏蹙眉,对女儿的情事还是很清楚。 她低头不语,笼在袖里的手握拳,指甲都掐疼了掌心。 岳氏长叹一声,「怎么这么死心眼?女人青春有限,秦王的心也不在你身上。」 李雪低声但坚定的道:「我会得到他的,不然,这些年的努力不就白费了?母亲,您别劝我了。」为了赢得朱汉威,她钻营厨艺的心思让其他贵女嘲笑她,不愿与她相交,她已为他失去太多,又怎么能再失去他?第七章打脸前夫一家 近午,庆安伯府这里已到用餐时间,近十桌酒席,男女宾客分左右两厅入席,由侍女们近身侍候,于此同时,今天的主人家刘韦轩与妻子姜映薇牵着个一二岁的稚儿,身旁一个奶嬷嬷抱着刚出生百曰的男婴,笑容满面的向来客们见礼。 客人们自是有准备,平安锁还是玉如意等贵重礼物全是送给襁褓的娃儿,奶嬷嬷一边道谢一边将礼物放到后面一个小厮手上的托盘里。 朱汉威的礼亦不轻,是缀着珠宝的精致金项圈,当姜映薇脸微红的向他行礼道谢时,他特意看她一眼,未出阁前她脾气刁蛮是出了名的,是个杏眼桃腮的美人,只是生产不过百日,身材尚未恢复,体态仍有些丰盈,但与赵莎华一比依然输的不只那么一点点,看来,刘韦轩的眼睛也不好。 杀婴案虽在这两个月消声匿迹,但庆安伯府还是严阵以待,待小少爷见过贵客,又到女客那边讨了些礼,就由奶嬷嬷抱回主院,屋子四周都有小厮戒备。 接下来,奴仆们送上一道道热腾腾的珍馔好菜,但没一样入得了朱汉威的眼,他心里想的都是赵莎华煮的私房菜。 蓦地吕勇快步走进来,欺近他耳畔说了些话,朱汉威脸色一变,「本王失陪一下。」他起身步出。 由于秦王在外多是一张淡漠俊颜,鲜少露出如此神情,同坐主桌的刘韦轩也连忙向他客人拱手告罪,跟上前去。 第36章 从来看戏的人就不会少,一桌人也跟着出去,因为他们都注意到秦王不是往门口走,而是跟着随侍往后院去,原本无聊在另一处侧厅与其他贵客随行的小厮丫鬟聊天的卢公公也眼尖的立即跟过去。 男客这边的骚动女客那边也看到了,不少人也好奇的跟着离席,去看热闹。 此时的厨房前已经有种很奇怪的氛围,秋老虎的阳光很烈,照在姜映薇跟婆母柳氏身上,两人的影子落在地上。 厨房里的人还在忙碌,但好奇的眼神不时往外看。 「还不说吗?混进来想做什么!今天来的都是什么人?若是哪个贵客身体有问题,伯府怎么负责?你是来害我们的吧?不甘愿被和离吗?」柳氏看着休弃的儿媳妇,心情很不好,这么重要的日子,她这克父母的倒楣星出现就很堵心。 赵莎华沉着脸,「我说过了,我的弟弟被卷入杀婴案,我不信他是凶手,我四处找证据找不到,想到厨房人多,日日要采买,也许能听到什么有用消息——」 姜映薇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会相信吗?刑部跟各处衙门都找不到线索,你在厨房就能听到,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啊!」她给丫鬟虹玉使个眼色。 虹玉趁赵莎华没注意时,从她身后狠狠推她一把,砰一声,赵莎华狠狠跪跌在地上,她痛得脸色发白,待要起身,身后的虹玉却用力压着她的肩,不让她起身,维持着跪姿。「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赵莎华抬头怒视站在她前方的柳氏跟姜映薇。 姜映薇向前一步,冷笑一声,「你在我府的厨房做事,就算我府里的下人,欲图谋不轨,我不能惩处?打一百个板子,再不说真话,就打两百,婆母,您说好不好?」 「当然好,这坏心的女人,不是心里还惦记着我儿,就是回来报复你的夺夫之恨,不能留!不会下蛋的母鸡,可不能让她伤到我这最疼的乖媳妇啊。」柳氏也上前一步,亲密的挽着为她生下两个男孙的好媳妇儿。 赵莎华觉得恶心,柳氏到底哪来的自信她生的儿子值得她惦记! 「这是怎么了?」 一个极耳熟的声音突然传来,赵莎华抬头就看着朱汉威带着一大群人走过来,包括她的前夫。 姜映薇及柳氏急急退到一旁向他行礼,两人惊慌的眼神也对上刘韦轩不悦的眼睛。 有围过来的宾客眼尖的认出赵莎华,惊讶过后交头接耳起来—— 「这是上演宅斗嘛,前后任正妻对上了,现任占了上风啊!」 随行而来的卢公公一听,白眉毛立即皱了。 朱汉威半眯着黑眸,冷冷瞪着还压着赵莎华不让起身的丫鬟,目光再往下,对上赵莎华,这女人就这么任人欺侮?她不知道她是他的人,只要抬出他的名号,这些该死的女人敢这样待她? 这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赵莎华简直无言,她只能说自己运气太差了,她如此低调的在厨房帮忙,却被来厨房交代事情的虹玉看见,她是姜映薇的陪嫁大丫鬟,一看虹玉露出一副见猎心喜的表情,她就知道不妙了,也因此有了眼前这一出烂戏。 柳氏跟姜映薇互看一眼,为媳的姜映薇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欠身一福,出言表示这里处理的是小事,请秦王还是回席上用餐。 但朱汉威却只看着刘韦轩,对她的不屑与无视所有人都看得清楚,让姜映薇一张脸涨红,只能恨恨瞪了丈夫一眼。 刘韦轩只好简短介绍赵莎华是他前妻,至于休离原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但不知她今天混进府里有什么意图? 朱汉威直接无视他后半的话,只是直勾勾的瞪着那还胆敢压着赵莎华的丫鬟,那丫鬟是害怕,但主子没松口她也没敢放人。 朱汉威黑阵中慑人戾气乍现,她吓得松手踉跄后退。 赵莎华忍着膝盖的痛楚站起身来,但她眉宇间一拧,让朱汉威眸中的怒火更盛,他看向刘韦轩,「夫妻不是该同甘共苦?是你求娶她的,就该有责任去承担无子的后果,若没这等责任,娶什么妻?」 「不只是这样,她与母亲不和,对母亲不孝,母亲不喜,时而被她气病,为了母亲身体,所以……」他有些脸红的将责任推到「孝道」上。 朱汉威冷笑,「也是,母亲只有一个,妻子不喜就可以换人。」 这话说得极为诛心也极为无情,偏偏是秦王说的,没人敢驳斥。 朱汉威又接着说:「不过,明明是自己无能没担当、不负责任,算计倒是不少。」他半点也没掩饰眼里的鄙夷。 秋末天气已是微冷,刘韦轩却额头冒汗,「也是赵莎华想和离,不愿侍奉婆母。」 呵!行,恶人还先告状!赵莎华鄙夷的看着他,觉得自己的眼睛真如秦王说的不太好,当年父亲的门生中不只他,可她却选上他。 朱汉威只是笑,「可是我怎么听说有人暗渡陈仓,珠胎暗结,被逮着了没有羞惭之心,还逼着正室为妾或和离,不然就将一屍两命的罪算到正室头上?」 此话一出,刘韦轩、柳氏跟姜映薇脸色刷地一白,这事儿他们与敬国公一家对外都瞒得紧,对知情的奴才更是下了死令,孩子足月出生,对外也是以早产带过,怎么秦王却知道?这事周围宾客听了更是议论纷纷,这与过去听到的版本不同啊! 刘韦轩后背都是冷汗,他吞咽一口口水,「秦王可能是听信哪个对我不喜的小人胡言,实在是赵莎华不敬婆母又无所出,对我这丈夫亦出言不逊,我百般忍容,但家母因她病痛不断,我身为人子——」 赵莎华嗤声低笑,为了把自己的恶行隐瞒,他倒是频往她身上泼脏水。 卢公公这人护短,早把赵莎华视为小殿下的女人,他气得撩起宽袖要上前,还是被吕勇跟罗英给强拉住,才没冲上前把那臭渣男狠揍一顿。 朱汉威也听不下去了,「你敢说,本王还真不敢听,伪善之人本王不是没见过,但如此伪善到骨血里,就你一个,本王佩服,可见谣言多不可信,都说庆安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就不知圣贤书读到哪?」 「王爷怎么说韦轩伪善?韦轩不服!」刘韦轩也被当众斥责到生出火气来,更别说旁边的宾客看他的目光都转为鄙夷了。 第37章 「其心不正,上梁不正下梁歪,刘家的家风要正起来也难。」他煞有其事的感叹一声,目光掠过脸色苍白的柳氏婆媳,在众人还没回过神时,对着姜映薇又说:「其实刘夫人长得也不差,只可惜……」 主人家没说话,倒是在旁看戏的一名贵妇主动接话,「可惜什么?」 他摇摇头,黑眸微闪,「脸皮比常人厚,一颗心又黑了点,不,眼下连脸都黑了,不,红了、白了。」 周遭人一听,有人反应过来,捣住嘴憋笑,肚子憋得好痛,这不就是说姜映薇厚颜黑心,现在还将人形容成调色盘,怎么不知道秦王嘴巴这么毒? 但想到刚刚秦王说的,她还真是无耻。 「一无所知是福,女子无才便是德,刘夫人无知无才,福德双全,说真的,与伯爷确是绝配。」朱汉威的调侃甚为明显。 刘韦轩、姜映薇这对绝配的脸色又是一阵青一阵白。 朱汉威又看向摇摇欲坠的柳氏,「赵莎华有你这婆母也很倒楣,冷血又短视,会生孙子的才是好媳妇,生不出来的就是恶媳。本王记得,府中的老伯爷及太夫人好似就是被你气得早死,老伯爷要休你这焊妻没休成,没两年也去了,伯府没落,说来你也是功不可没。」 柳氏觉得自己就要昏死过去了,这些事为什么秦王也知道! 突然,赵莎华笑了,她笑出声来,众人只觉得面前如百花绽放,她虽一身简单布衣,但清丽绝伦,雪白的脸颊泛着红霞,美得令人动心。 她用含笑的目光看着为她仗义执言的朱汉威,他当众为她教训令人恶心的刘家人,她心里再有什么抑郁不平的陈年闷火也全散去了。 这一场高潮迭起的盛宴,在刘韦轩一家被秦王以犀利言词打脸打得啪啪作响作收,赵莎华自然也跟着秦王离去。 刘韦轩等人丢了脸,愤恨莫名,百思不得其解秦王为何要为一个和离女出头?更麻烦的是那些被隐藏见不得光的旧事都被挖出来了,京城除了官多,长舌的人更多,他们该不会成为如过街老鼠的赵家人第二吧? 秦王府的书房里。朱汉威脸色严肃,喝了两口茶后还是消不了心中的熊熊怒火,要不是赵莎华那释怀的一笑,他还想好好羞辱那一家子。 他吐了一口长气,说来刘韦轩及柳氏会选姜映薇弃赵莎华,图的就是姜映薇身后的敬国公府,甚至还有闵太妃的表亲关系,只要闵太妃略施小惠,刘韦轩的仕途也能再往上,事实上,刘韦轩和离再娶的后续发展也真如他们所想要的。 「刘韦轩原本只是正八品典簿,娶了姜映薇不久就升正七品编修,现在正打算让他往上升到翰林院侍读……」他冷笑一声,「去翰林院走一趟,让他上不去,找个错处,让他再回八品,十年内都不能上去。」 十年?这不会太狠了吗?但明白主子要替赵莎华出气,吕勇连忙拱手,「是。」 朱汉威再看向罗英交代,「本王要让全京城的人看那一家人的笑话,懦弱又无能只想靠着女人飞黄腾达,简直是笑话!」 罗英也作揖,与好兄弟吕勇对视,看来赵莎华那被羞辱的一跪,彻底激怒了主子。 卢公公也眼巴巴的等着差事啊,但朱汉威说了,「你帮着罗英。」 好吧,没鱼虾也好!卢公公等三人步出书房,这才发现当事人竟然还一身布衣的杵在门外,卢公公直觉看向赵莎华那沾了点血迹的白裙,她那一跪显然磕伤膝盖了,主子也看到,才让梅心、桃雨先陪她回房侍候着梳洗上药,怎么人却在此? 他不悦的抬头看着神情忐忑的两个丫头,「爷不是交代——」 「公公别怪她们,是我有要事要找王爷谈的。」赵莎华连忙打断他的话。 同时,书房里也传出朱汉威的声音,「华儿进来。」 赵莎华深吸一口气走进去,后面的门不知被谁关上了,她的心蓦地狂跳起来。 朱汉威已大步走过来,在她还没说话时竟然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她脸色一变,急着道:「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既然你不懂得珍惜自己,那就由我来做。」他将她抱到后方的软榻上,在她还没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撩高她的裙子,露出那渗着血丝瘀青的双膝,也露出那截雪白的小腿。她急着要拉下裙子,却被他用一手压着,瞪着她,「要我点穴?」 这是威胁!她只能安安静静的看着他就书房里的一盆净水为她擦拭伤口,上了药。 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她的心狂乱悸动,但不应该也不可以,只是,再想今日发生的事,她是感激、感动,甚至更动了心,但她紧紧拉住最后一丝的理性,两人是云泥之别啊! 他将她的裙子放下来,再看着眼眶微微泛红的她,以为她是疼的,「下回别这么忍气吞声,不是有拳头吗?」 她噗哧笑出声来,他也笑了,伸手轻轻摸她的脸,「你就适合这个表情,最美。」 她脸红心跳,轻轻拉下他的手,「今天,很谢谢你,真的。」 「就这样?好像诚意不足?」他深深的看着她。 「我们……并不适合,我真的不想……我心很乱,你能不能先……」她的心有多纠结,她无法形容。 但他怎么舍得逼她?她要承受的远比他要多更多,但他不会放弃的,他宽厚的大手握着她的,深邃黑眸也紧紧锁住她的眼,「别放弃我,我在乎的是你的心,其他人怎么想,我不在乎。」 但她无法不在乎!只是这句煞风景的话还是别说了,她深吸口气,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我有一件正事要说。」 她低声将她今天在庆安伯府厨房见到的差役查水渠道的事道来,她从进京后到几家厨房去帮忙,都有听到人在抱怨这件旷日费时的水道工程,她原先没放心上,但她看到两名差役进入水道,她陡然想起先前有些人家戒备森严,孩子还是被无声无息的偷走。 他黑阵微眯,起身从书桌旁的半人高宽瓷瓶里抽出一个卷轴,将它摊开,那是京城的水道分布图。 第38章 不久,赵莎华先行离开,罗英、吕勇、卢公公及几名暗卫都被唤进进房,里面陆续传出一些话,但被呼啸的夜风打成片段—— 「通下水道的活儿,工部通水渠的工役……」 「查看工程进展,有水渠口为藏身地……」 「厨房的水道是最多的,宴客人多……」 镇国公府的元凤郡主李雪一直密切关注着庆安伯府,因此在宴会一散,她也得到消息了。她目光微沉,手中捏着的茶杯更紧了些,心里的妒嫉却波涛汹涌。 秦王一向对女色冷淡,竟会在那么多人面前为赵莎华挺身而出,他是打算公开他跟赵莎华的关系?毕竟他的言行与过往截然不同,一定有人会去关切,届时就有人知道赵莎华不仅住在秦王府,还是秦王的专属厨娘,两人间的暧昧情事也会浮上台面。 秦王如今已二十五岁,身边连妻妾、通房都没有,难得有一知心人,谁知道想讨好他的人,尤其是对他忌惮的皇室会不会做个顺水人情,提高赵莎华的身分赐为侧妃? 李雪越想越气愤,看着茉莉,厉声道:「再派几个人盯着她,只要一有机会就杀了她!」赵莎华是留不得了! 「这样好吗?」茉莉忍不住忧心的提醒,「她身边,王爷都有派人暗中护着,万一被王爷知道郡主对赵姑娘下毒手……」 她怒不可遏的将茶杯往地上砸,「难道要我就这么认了?」 「当然不是,郡主何不找外援?在等外援时,仍去秦王府为王爷备膳,赢得痴情之名,这么多年郡主的青春与专情,想来那一位返京时不会不帮姑娘的。」 茉莉跟在主子身边也是很有心机的,只有郡主能美梦成真,她那不能被外人得知的更小梦想——就算只能当秦王通房的梦想才有机会实现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秦王的母妃!李雪眼睛一亮。 太皇太妃阎明珠怨秦王这儿子不识慈母心,不愿成亲,愤而离京,这么多年就李雪对秦王的了解,秦王府里也许已有人通知在江南的她秦王返京一事,但其他事,像是身边多了一双破鞋,一定会被秦王下封口令,太皇太妃若是知道未来的媳妇是这样的人,还能安心的待在江南? 「快,备文房四宝。」 李雪立即修书一封,派人快马送至江南。 而这一天,庆安伯府发生的事在与会听到的宾客及卢公公、罗英的推波助澜下,传遍大街小巷,迅速蔓延。 不过几日,客栈、茶店及饭馆里的说书人都将这事儿加油添醋拿来高谈阔论,因杀婴案案情陷入胶着,这个新鲜事儿瞬间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嚼舌根的最夯话题。 如今庆安伯府大门深锁,经过的老百姓莫不对其指指点点,一名一身破烂衣物的乞儿经过,抬头看着那道门,露出乱发下精锐的双眸,他朝大门吐了口口水,再缓缓转入另一条小巷,却不想竟有两名黑衣人在前方等着他。 他心一惊,头一低,用沙哑的声音道:「大爷们行行好,我好几天没好好吃……」 「我们是秦王的人。」 「我们手里有赵姑娘,也就是你姊的亲笔信——等等,赵晋元!」 乞儿飞身而起,迅速掠上屋檐,两名黑衣人连忙飞跃紧追而去。 而一墙之隔的伯府厅堂,刘韦轩正瞪了大眼,「要我去求她回来?母亲您不是不喜欢赵莎华?」 「不然呢?这日子怎么过?现在出门,不管哪个人见到我们都是鄙夷轻视的态度,连宴会也不邀我们了,你娘我这辈子没这么丢脸过,还有你的官位啊!」 柳氏真的是心肝儿痛,伯府没落,本来儿子这七品官还想着能再往上升,现下她已经不敢想了,连宫里的闵太妃都派人过来表示,得罪秦王,原本安排好的官位没了不说,还得降回原职,搞得闵太妃在宫里也没脸。 「这一辈子,娘就没这么憋屈过,但人要识时务,秦王要是真有心要对付你,只要一句话,皇上都可能撤了你的官啊。」 事实上,刘韦轩也知道过去那些妒嫉他升官的同侪或友人都在看他的笑话。「只要赵莎华愿意出来说句话,或是重新回到你身边,那些外传的话也就不攻自破了不是,她都愿意回到你身边啊!」柳氏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就怕刘家唯一的希望被一个女人给毁了,又想到打听来的消息,那赵莎华如今是秦王的私人厨师,「对了,莎华与秦王的关系好,若是她能帮你说好话,搞不好你也能再升官,反正你去求求她,总比这样前途未卜、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强。」 柳氏脾气本来就不好,但现在伯府名声越来越臭,容不得她发火啊。 姜映薇坐在一边,将手里熟睡的儿子抱给奶嬷嬷,让她抱着去睡,再看着丈夫,「我看你照母亲的话去求姊姊回来吧,我们共事一夫,我愿称她姊姊。」 「好,这才是我刘家的好媳妇。」柳氏盛赞之余也放了心,这媳妇可不是吃素的,她还担心她会阻止呢。 刘韦轩很诧异,一方面又不敢表现出半点喜悦,姜映薇是妒妇,一个妾室也不让他纳,一个女人味道尝久了总会腻,那天再见赵莎华,认真说他是心动的,她看来仍如少女,纯净明阵一如过往,若能再续夫妻缘,他的心都枰评狂跳起来。 「委屈你了,映薇。」他紧握她的手,小心掩饰心中的狂喜。 姜映薇摇头,现在这样的氛围她也是不得不低头,「家和万事兴,夫君好好的跟姊姊说,她如今要找个好的良人也难,她在乎她的弟妹,我们也愿接过来,大家一起过好日子,我也一定会善待她的弟妹。」 话是这么说,到时候真的到了她的地盘,这笔帐再好好的算一算,但目前这棘手的事一定要先摆平。 刘韦轩一连在秦王府吃了多日的闭门羹,也没见到赵莎华,最后不得不让家里的奴仆守在秦王府外,这一等又是两三天,直到奴仆看到赵莎华上了马车,急得派人回到庆安伯府通知伯爷。 刘韦轩紧赶慢赶,总算在最繁华的市街上拦截了赵莎华的马车。 一个男人赖皮是什么样子?就是挡在马车前大声的说—— 第39章 「莎华,我错了,请你听我说句话,求求你,如果你不愿意,我会在这里一直站到你愿意为止。」 他这举动将后面的车马生生挡住,有人好奇下车,许多人见状也过来围观,议论纷纷。 刘韦轩脸皮很厚,赵莎华可没有,她咬咬下唇,不得不下马车,命车夫将车子驶到对面街口,别挡了他人去路,她则站往路边,看着立马走到她面前的刘韦轩,忍着厌恶道:「有话就说吧。」 「这里?」刘韦轩面露为难,「这……进去悦来茶楼,咱们坐下谈。」 悦来茶楼就在前方五步远,但她不愿意,表明要说就说,不说她就走人的态度。 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刘韦轩选在此处原是要逼她下车,现在好像是拿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但为了前途,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将来意说明,「回到我身边吧,母亲跟映薇也希望你回来,一家和和乐乐的生活。」 群众的议论声更大了,交头接耳不断,表情大同小异,鄙夷居多。 赵莎华好气又好笑,他脑袋坏了?竟要她回到他身边?没想到逼她走人的姜映薇及柳氏也会答应? 朱汉威的手段果真犀利,她不由得想到卢公公笑咪咪向她说起他跟罗英、吕勇奉秦王的命做了什么事,而那些事将庆安伯府的名声弄臭,令刘韦轩的前程受阻,让他们不得不屈服,甚至都求到她面前来了。 「我不愿意。」她拒绝。 「一夜夫妻百日恩……」 刘韦轩正想动之以情,围观的老百姓突然看向后方,他回头一看,姜映薇竟然也来了。 她快步来到他们身前,竟然就在赵莎华的面前跪下,「姊姊,求你原谅夫君——」 「你这是做什么?」赵莎华马上避开。 但姜映薇竟然还跪着转向她,眼泛泪光,「求姊姊原谅妹妹吧,真的是妹妹错了,错不在夫君啊,所以只要姊姊肯回来,妹妹愿意带着孩子走得远远的,绝不在夫君跟前侍候,只求求姊姊帮帮夫君,向秦王说都是我这妹妹的错,请他不要因误会而断了夫君的仕途!」 四周再度响起指指点点的议论声,几个三姑六婆的声音更大了—— 「先前传的不是姜映薇是个未婚怀孕的蛇蠍毒妇吗?但眼下这委曲求全的模样,怎么都不像啊。」 「是啊是啊!」 赵莎华只觉得好气又好笑,身后的梅心、桃雨更是气得整个脑子轰轰响。 这在胡说什么啊!谁要回那渣男身边! 两人正要上前开骂,赵莎华制止了,朝她们摇摇头,她挑眉看着泪如雨下的姜映薇,她就这么爱演戏? 赵莎华深吸口气,「第一,我母亲是给我生了个妹妹,但她目前不过五岁,所以请你不要叫得这么亲密;第二,我仍是刘韦轩正室时,你双手护着肚子,告诉我你怀了我丈夫的孩子,趾高气扬,怎么现在却当众跪了,还哭得泪流满面? 「你二儿子百日宴会当天,你的陪嫁丫鬟推我跪下,压着我不让我起身,要打我一百、不,两百个板子,是你脑子出问题?还是以为现在哭一哭,装大度,大家就会信你?」 旁边有人议论起来—— 「那天我也在场,真的是这样的。」 「真恶心的人,想混淆视听,骗我们这些人呢。」 「奸夫淫妇!」 刘韦轩脸色难堪,但他也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前妻,她一向温驯善良,没想到竟会当众公开当天的事,她怎么变了? 姜映薇更是脸色惨白,她以为赵莎华就是个好捏的软柿子,一如过去,没想到和离后,个性竟变得如此难缠,但眼下能怎么办?「姊姊,我真的错了,我什么错都担了,姊姊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姜映薇,你装可怜的功夫太厉害了,我自叹不如,但你耳朵不好吗?我的妹妹今年才五岁。」她真的受不了她的惺惺作态。 众人看着姜映薇的目光益发不喜,继续指指点点。 「姊姊,千错万错都是妹妹的错,求姊姊回到夫君身边吧。」头都洗一半,只能硬着头皮将这出戏演完,要算帐,都是日后的事了。 「啧啧啧,能这么拉得下脸的人很勇敢耶。」卢公公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人群里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捏着兰花指出声,偏偏他嗓子尖锐,从一干嗡嗡议论声中脱颖而出,听得分外清楚。 有些反应快的人忍不住「噗啸」笑出声,这是说姜映薇不要脸吧。 「笑什么?没听过知『耻』近乎勇。」 卢公公瞪了一些笑出来的民众,偏偏又将「耻」字咬得特别重,好似怕人没听出来。这下子,民众们都听出话里的嘲讽,哄堂大笑。 赵莎华没打算再跟这对无耻男女纠缠,直接往对面的马车走去,桃雨跟梅心也跟过去。卢公公还笑咪咪的跟着群众围观,就见刘韦轩扶起妻子,脸色铁青。 姜映薇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而这些拐瓜裂枣的贱民还用这种谴责鄙夷的目光看着她,她气愤的甩掉丈夫的手,快步推开群众返回后方的马车,丫鬟也急急穿过人群追上去。 第40章 刘韦轩不知该追哪一个,最后选择跟着妻子的方向跑去。 主角没了,人群也渐渐散开,而在另一街角,赵莎华让马车行驶一小段,便让车子在一间铺子前停下,交代两个丫鬟下去买调味料,原本想逛逛的,但现在毫无心情。 她靠向车壁,回想刚刚的事,轻吐了一口长气,她该为自己的勇敢拍拍手。 骞地,帘子翻飞,朱汉威竟然窜进马车坐在她对面。 她一愣,「你怎么在这里?」 「你刚刚做得很好,我还在想要不要再一次英雄救美。」他笑说。 糗了,刚刚发生的事他全看到了,「我可以应付的。」她有点无措。 「我倒希望我有机会能上前护你,你是女人,理该有男子相护。」他心疼她独自面对,但看到她能勇敢应付,他原本要上前的脚步就停下,他为她的勇敢而感到骄傲,这是他看上的女人! 「一个人其实也很好,女人没男人也不会过不下去。」 她明眸熠熠的看着他,她的想法也许惊世骇俗些,也从不敢对外人说,但她觉得她该跟他说清楚,别说两人门不当户不对,她曾和离过就不可能是他的良配,除非为妾…… 但她不想也不愿意跟人共事一夫,且她的孩子日后将成为庶子庶女,永远低人一截,她不忍心也不愿意。 他直视着她,她那双灿亮明眸里的坚定美得令人动心,「你没有我一定过得下去,但我没了你,一定过得不好。」这项认知,他有,她也有,因此她莞尔一笑,「我们有约定啊,只要王爷付得出十两,我这个厨娘一定跑不了的。」 「我要的不止是当厨娘的你。」他把话挑得更明。 「我只适合当你的厨娘。」 她也是认真的,能以这样的身分留在这个男人身边,为他准备一餐又一餐,她已经很满足了,那一日他在庆安伯府所说的一切,足以让她细细回味一生,「你放心,我会一直把自己照顾好的,不会亏待你的胃。」 她在他面前能如此自在,是因为想清楚了只有主子跟厨娘的关系吧。 他深情凝睇她,「是,我知道你一直把自己照顾很好,虽是女子,你有韧性,意志更是坚如磐石,没有我,你一样可以靠一手厨艺好好生活,养活弟妹,但扪心自问,你没有脆弱的时候?没有在某个时候想卸下坚强的面具,不必什么都靠自已,不必承担那么多责任?可以对自己好一点?」 她没有说话,他说的这些,在她心情低落时、难过时都曾想过,但她必须坚强、必须勇敢。 他突然伸出手,握着她的手,将两人交叠的手轻轻放到她胸前,「试着把我放在这里,有我在,你不是一个人。」他看多京城贵女的纤弱骄纵,她的坚毅就显得特别珍贵。 她低头,他的手贴着她的手放着的位置—心上。 马车回到秦王府,但马车上的温馨并未延续到府内,元凤郡主李雪竟在府里备好一桌好菜,让丫鬟们提着食盒到秦王府,如今已摆满一整桌,她笑意盎然在一旁,等着朱汉威的赞美。 李雪自然也看到与他一齐回府的赵莎华,亲切的要邀她一起同桌,但赵莎华没有忘记自己的身分,行个礼就先回月牙斋。 这让卢公公怒其不争,一路跟着她叨念不休,「护食你懂不懂啊?小殿下就是个香脖脖!」 厅堂里,朱汉威虽然坐下,但脸色不善,「本王不是跟郡主说过不需要费心?」他没掩饰他的不领情,口气极冷。 「这些都是王爷爱吃的,快尝尝。」她却彷佛没听到他说的话,仍是笑靥如花。 桌上的珍馐美馔看来的确是色香味倶全,色泽诱人的五花东坡肉、皮脆内鲜的烤鸭、清甜滑嫩的海鲜豆腐炝,还有葱姜清蒸鱼等等。 他仍没动筷子,只是定定看着坐在对面的她,「人的口味会变的。」 她笑意一收,低声说:「我也可以煮王爷现在喜爱的口味,只要王爷肯给小雪一些时间,小雪一定做得到的。」 他抿紧薄唇,「别把心思放在本王身上。」 她的双手在桌面下紧握成拳,「为什么?难道这么多年来小雪对王爷的心思——」 「本王已有喜欢的人了。」他没隐瞒,事实上在庆安伯府的事传出去后,就有不少关于这样的流言。「是赵姑娘吗?」她忍住心中的妒嫉,泪光闪闪的看着他。 「本王没必要回答郡主。」他直接拒绝了。 「请王爷告诉小雪,这对小雪很重要。」她手握得更紧,感觉指尖陷入掌心。 「郡主的重要,本王有必要在乎吗?」他反问。 这话够冷血冷情,更让李雪的心碎了,她难以置信的看着这张她算计了多年的俊颜,以为自己已将他掌握在手中,他却在多年前伤癒后离去,与她就此疏离,好不容易再相见却形同陌生人。 不!不能这样的!那她这些年的努力算什么?她还没有输,太皇太妃已经在往京城的路上,只要有这个外援,她再也不会孤军奋战、独木难支。 她缓缓站起身,眼中含泪,深情的说:「这一辈子,小雪认定的人,就不会轻易放手,至于最后不管是什么位置,只要能留在王爷身边,哪怕也只是一个小小厨娘,小雪也愿意。」 这么动听又卑微的情话,是个男人就应该感动万分,可惜他是一个死过一次的男人,只是沉默。 第41章 李雪泪流满面,二度泪奔离去,却在厅堂门口看到赵莎华及卢公公。 让情敌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她更觉难堪,低头快步离开,身后追上的丫鬟倒是狠狠的瞪了赵莎华一眼,才去追自己的主子。 卢公公笑眼眯眯的推了赵莎华进厅,「拉你回来没错吧,小殿下可不是什么菜色都要的,你去陪陪他。」 卢公公眉开眼笑的转身走了,不过这样凑合太慢了,他抚着下巴,认真考虑要不要加点料?生米煮成熟饭,小小殿下才会快快出生。 厅堂里,面对心情似乎好转,带着一抹玩味笑意的朱汉威,赵莎华有点困窘的解释自己是被卢公公一路强拉回来的,也被迫听到他跟李雪的对话。 「快刀斩乱麻,我对她既然无意,就别再浪费她的时间。」他说。 她是能理解,但那样的话还是太伤人了,只是他就真的那么喜欢自己?元凤郡主对他的心思满京城百姓皆知,有身世地位,也有一手好厨艺—— 「我喜欢的人只有你。」 她粉脸涨红,她根本没问出口,怎么他却答了?她皱眉,又不是她肚里的虫。 实在是她的表情太可爱,他突然起身,伸手将她拥入怀里,她急着要推开,他却抱得更紧,「华儿,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顾忌、很多想法,但试着别想那么多,只感受我对你的心,好不好?」 不是不好,怕会眷恋,怕会沉沦,怕会舍不得,她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害怕,但此刻容许她暂时拥有这份不该拥有的温柔怀抱,留待日后孤独时刻,可以回味…… 她阖上双阵,静静的依偎在他的怀中。 「爷,好消息!」 罗英跟吕勇冲了进来,赵莎华吓得急急从他怀里挣脱,一张脸烧红得就要冒烟,根本不敢看向两人就先跑了。 但很快的,她又从月牙斋跑回主院,因为他们找到赵晋元了,而且还将人绑了回来,但他什么都不肯说,除非见到赵莎华。 于是在主院厅堂,她看到浑身脏兮兮,瘦到不成人形,但精神还算好的弟弟,她喜极而泣就要奔向前抱住他,但被朱汉威硬生生从中拦阻,命人先将与乞儿无异的赵晋元洗个干净,再备些吃食填了肚子,才让这对隔房姊弟见面说话。 赵晋元将他这段日子躲藏时查出来的线索一一告知,包括查出来是谁栽赃陷害他,在手背咬了齿痕,让他背上凶手之名——那人正是在工部任职的多年友人。 此时天空风起云涌,似要下雨。 第八章 杀婴案水落石出 一连几天,京城有些人无声无息的失踪,坊间便传言杀婴案的凶手不杀孩子,改抓大人了。然而随着消失的名单曝光,除了几家失婴苦主中的几名厨娘、杂役或掌膳的大厨外,工部中竟还有七人失踪,透着不寻常。 另外,京城出名的第二个痴情种也不见了,就是在工部当差的宁和侯,一宅第的妻妾哭天喊地的揪着上门查案的官员们,也是奇景。 这事闹得太大,皇帝火速请秦王入宫商议,但听说两人没谈多久,秦王就出了宫。 朝臣中不管保皇派、秦王派,都感觉到这次秦王返京显然不想与皇室走太近,对权力的追逐更是不见任何动作,莫非当真要做个闲散王爷? 朝廷、老百姓对此各有想法,但不管是先前的杀婴案,还是短短几日便失踪的几名成人,皆让百姓人心惶惶,入夜后许多商号便提前关门,客栈、茶楼也少了客人,街道上来往的人车变得稀疏。 某日,夜色深沉,城中某一宅第的地下牢房不时传出痛苦的呻吟求饶声,鬼气森森的牢房墙上,几名男女手脚都铐着沉重的铁链,空气中有浓浓血腥味,还有腐烂的臭味。 「呜呜……提温水要替婴儿洗澡只是借口,是趁机把婴儿放入水桶内,再提回厨房,交给接头人进入厨房后方的水道……」 「沿着水道离府去到另一个宅子里,将孩子交给另一人,那人将孩子放入马车座椅下的隐藏空间,所以外头衙役拦了马车搜寻也找不到……」 「我真不知道马车到了哪里,绕了好几圈,我被蒙上眼睛,之后孩子就不见了,真的,呜呜呜……别打了,啊……有个和尚,我看到和尚……」 残酷的刑求仍在继续,痛呼声此起彼落,如人间炼狱。 夜色如墨,京中一处通火通明的宅第里,一名男子却是神情木然的坐在阴影处。 「爷,大师已经失踪三日了,可他的身分我们又不好去衙门报案。」一名灰衣人口气充满忧心。 男人揉着眉心,仍旧没说话。 「爷……」 「恐怕躲不过了,尽管那么小心,也不敢再动任何婴儿,却还是……」男子的声音疲惫不堪,沮丧的将脸埋进掌中。 这些日子,那些失踪的人都与他有关,虽然与这些人的关系他自诩切割的极好,但在大师也不见后,他再也不敢抱着一丝侥幸,事情可能已经暴露了,也许,就是这几天。 「去备几桶油。」他突然抬头下令。 灰衣人脸色一变,「爷!」 「快去!」男人怒吼。 第42章 不一会儿,这座宅第的仆役全被双手反绑,嘴巴塞了布团。 而宅第的一精致卧房里,不见半面镜子,一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女子正为另一名女子梳头,眼睛微微泛泪。 「爷要来看我了?」女子声音有喜悦,但又摸着自己的脸,上面都是皴纹,「大师去哪儿了?爷要送婴儿过来了吧?我的皱纹越来越深了。」 「姊姊放心,爷这次一定会带婴儿来的。」中年女子咽下喉间的硬块,笑道。 「还有三儿呢?他好久没来看我了,这对父子最好一起来,不然,我可不轻饶他们。」 女子的声音带着撒娇意味,突然门开了,同时,也有一股刺鼻的味道顺着夜风吹了进来。 「什么味道?」 「姊姊,爷来看你了。」中年女子起身退到一旁,看着深爱的男人带着一脸愁容走进来,几乎无视她的存在,一把将那又老又丑的女子拥在怀里。 她心里妒嫉,矛盾的是,也是这男人的痴情让她甘愿为妾,帮他照顾他深爱的女人,甚至手染鲜血——很多婴儿的血,她知道,她死后一定会下地狱! 「老爷,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女子看到男人眼中的泪光,但下一瞬她突地惊慌大叫,「失火了!门口都是火啊,老爷、妹妹,咱们快逃——」 「俞娘,我们一起下地狱吧……」男子哽咽道。 「什么?」女子害怕又不解。 然而火光越来越烈,光影晃动中,她看到男人眼中自责的泪,再看过去,她喊妹妹的女子也走过来抱住自己,「不要,我不要被烧死,我不要——」 火势越来越大,她的神智跟着越来越模糊,木头烧灼的味道越来越刺鼻,烟雾也越来越浓,而外面似乎响起了吵杂的人声。 有人在灭火,很多人,但似乎来不及了…… 屋外,朱汉威抿紧薄唇,看着站在燃烧的屋中的三人,他的视线对上那个男人—— 杨柏荣苦笑,紧紧抱着他的妻妾,接着三人就被熊熊火焰吞噬,火红的光照亮了夜空…… 终究是迟了一步!朱汉威在赵晋元的帮助下查到他那位工部友人,这就像查到了关键线头,抽出线便势如破竹的逮住涉案的和尚,并揪出幕后主使人——谁也没想到就是以爱妻闻名的杨国公杨柏荣。 那一座令许多失去婴儿的父母心碎的宅第,其实与杨国公府相距不过两条街,但这座大门深锁的院落,里外戒备森严,闲杂人等都进不去。 附近的老百姓也从未听到婴儿啼哭声,原来孩子们都被喂了过量的安神汤。 外人曾猜测丧心病狂的凶手是以婴儿血炼丹药,却不是真的,杨柏荣的妻子得了一种怪病,一夕变老,她差点没疯了。 杨柏荣深爱她,四处寻名医,最后一个西域来的老和尚说她是冒犯邪灵,须每十日用一名婴儿生祭,喝下婴儿鲜血,便能渐渐恢复容貌。 为了爱妻,杨柏荣真的派人偷来婴儿让老和尚去试,没想到竟然有效,为了让妻子恢复容貌,于是就有更多婴儿受害,而杨柏荣对外宣称妻子下江南疗养身体,其实她一直都在京城,知情的也只有三儿子杨三少爷,但杨三少爷只知母亲变得老丑不愿见人,帮忙隐瞒,完全不知杀婴案与父母有关。 因为杀婴案备受瞩目,各地官衙都派人盯着有婴儿的达官显贵,要偷婴儿日益困难,刚好工部进行水道工程,这让杨柏荣有了想法,收买在工部任职的宁和侯,利用水道偷婴,甚至忌惮秦王回京无法窃婴时,还让宁和侯贡献几个女子让老和尚去折腾。 但杨柏荣永远都不知道,他彻头彻尾就是个被骗的傻子。 朱汉威擒获老和尚并严刑拷问后,得知杨柏荣爱妻的病其实是老和尚下的毒,以婴儿祭祀的要求是为了日后以此威胁杨柏荣,交出京城布防图。 原来那老和尚是西域派来的奸细,一开始就是对方设好的局,京城以外地方的杀婴案,则是老和尚拿来练手的。 杨柏荣为了愚不可及的私欲,残忍造孽,造成京城人心惶惶,罪大恶极,按律当斩,但他已丧生火海与妻妾同死,无法追究。 不过他的国公爵位已被褫夺,杨国公府大门上的匾额被摘下,如今仅有杨府二字,杨府中其他人经调查确认,包括杨三少爷在内,对杨柏荣所为皆不知情,因此未受牵连。 然而杨家人实在无颜再留京城,不过几天匆匆忙完杨柏荣等人的后事,留下几个下人顾房子,就都回老家去了。 杀婴案真相水落石出,赵莎华可以准备回魏城,赵家人终于也可以抬头挺胸的做人,赵晋元在案子侦破的第二天现身,他跪在赵府大门,崩溃痛哭。 赵家人全奔出来迎接,抱着他痛哭失声,这段日子过得着实太煎熬,赵晋元受了天大冤屈只能四处躲藏,家人却得面对外界憎恶敌视的目光,日子简直快过不下去了。 曾过来丢鸡蛋、烂菜叶的老百姓自发的前来弯腰道歉,此举让赵家上下的泪水更是流个不停,但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而赵莎华还没去拜访赵家,赵家长辈与赵晋元就先来到秦王府,向她感谢再感谢,几个长辈甚至要下跪,吓得她急急先跪下,「使不得,别折华儿的寿啊。」 赵家人为何如此激动、如此感恩,因为朱汉威并没有隐瞒他们,他会返京多管闲事完全是因为她,若没有赵莎华,赵晋元的罪名如何洗清? 孙容的父母及兄姊也全过来了,夫家没事了,她自然也能回来过日子,考量到赵莎华一个姑娘要养两个年幼的弟妹,大富豪孙锋给了她一匣子共十万两的银票当谢礼。 赵莎华怎么推辞都无法,只能厚颜收下。 第43章 另外,朱汉威已经派人前去通知孙容告知好消息。 众人寒暄几句,除了赵晋元,孙家人及赵家人都先行告辞离去。 赵晋元看着赵莎华,砰一声,突然双膝跪下,激动的喊了一声,「姊姊!」 「你做什么?快起来。」她连忙俯身要拉他。 他却坚持不起,真情流露的说:「男子跪天跪地跪父母,但姊姊于弟弟而言,如再生父母,今后的人生都是姊姊给予的。」 闻言,她泪光闪动,看着仍然消瘦的弟弟,在他磕了三个响头后忙将他扶起,「我这礼受得心虚,你最该感谢的是王爷。」 「我知道,但王爷也说了,没有你,他今生不会返京。」他知道秦王对姊姊的心思,本来他对这赫赫有名的王爷实在不看好,但相处后他认真的觉得,秦王绝对是一个会疼惜姊姊的良人。 他要她把握到手的幸福,赵莎华只能笑着点头,但幸福哪有那么容易? 之后赵晋元要直接奔魏城,他迫不及待想见妻子,但赵莎华还不能离开,朱汉威与皇室那边还有些事没协调好,皇室还不放人呢。 不得不说,朱汉威的心态在遇见赵莎华并对她产生感情后有了重大的改变。重生前的一切让他心寒得不想再碰政事,但这江山是朱家的,朱家有责任保护老百姓使之得以安居乐业,若是那段因争权导致政治腐败、内忧外患的日子到来,他在乎的赵莎华等人还能安居吗? 只是,若面对的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君王,又当如何? 议事阁里,朱铮及几位心腹大臣全看着坐在另一边的朱汉威,他们在这里的共同目的,就是准备将要离京的秦王成功留下来。 秦王再次证明大魏皇朝没有他不行,试想,如果没有及时破了杀婴案,那名西域和尚威胁杨柏荣成功,拿到京城布防图该如何是好? 「皇叔,如今看似四海昇平,但北边异族贼心不改,蠢蠢欲动,可能有攻边城之心,当年是皇叔带兵征战,威名震慑,皇叔何不留在京城?若是……」 朱铮说得有些怯怯,让朱汉威看着都想叹气了。 「本王如今只是一闲散王爷,手无兵符,也无将士,」他认真的看着朱铮,「而你的母后,手上却捏着大魏皇朝三分之一的兵权,皇上是不是该就此再做调整?」 此话一出,在座的几位朝臣都用力点头,却见皇帝一脸为难。 敏太后就是怕他年轻被朝臣用计拿走兵符,才紧握部分兵权不放。 朱汉威只觉头疼,又说了些明君该有的治国之道,坚持三日后离京,才步出议事阁。同时,敏太后的身影就出现在议事阁后方,身后还有两名宫女随行。 「不在乎上面那个位置,却劝皇上碰本宫手上的兵权?哼!」敏太后往议事阁走,头也不回的低声吩咐,「派人盯着秦王,看他是否三天后离京。」 「是。」 等朱汉威出了皇宫大门,罗英跟吕勇已在马车前候着,他掀帘上车,罗英跟吕勇坐上车辕,驾车回府。 朱汉威知道今日孙家及赵家会来人,他特意避开,让他们好好感谢赵莎华,将近午膳时间,他本以为有热腾腾的饭菜等着他,没想到—— 「元凤郡主亲自来要人,奴才无法阻挡。」叶诚弯着腰,一脸愧疚。 「小殿下,那不是要人,那是以身分压人,说堂堂一个郡主还使唤不了一个蔚娘?不管奴才怎么跟郡主说,此厨娘与那寻常厨娘不同,梅心那两个丫头也跪求郡主别为难赵姑娘,却反让郡主的人甩了耳光,然后郡主再问赵姑娘到底走不走,还是要多打几下丫头们的耳光?赵姑娘就答应走了。」 卢公公气得很,连珠炮的叉着腰告状,说话都不必喘气的。 朱汉威黑眸倏地一眯,施展轻功直接到马厩,翻身上了马背,策马奔向镇国公府,不一会儿,吕勇跟罗英也策马追在身后。 今日,李雪宴请不少闺蜜,来的都是有身分的贵族千金,此时她们全聚在花园旁的临湖小亭说笑聊天,时序虽已到秋末尾巴,天气更凉,但小姑娘们仍穿得轻薄纱衣,端得是鲜艳动人,多是好颜色。 怕她们衣着单薄着凉,亭台挂上防风的帘幕,四角也小心的摆放了暖炉。 「郡主,秦王来了,而且好像很生气……」陆总管突然急急跑进亭台,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额上冒汗,实在是秦王的眼神太可怕了。 李雪倏地站起身,她咬着下唇,心里也是忐忑,再看闺中密友,却见她们个个看似担心,但仍掩饰不了阵底的喜悦,也难怪她们开心,秦王就算参加不少宴会,然而男女分席,要见一面也难,如今这就是个好机会! 突然,朋友们眼中羞意更盛,李雪跟着看过去,就见到朱汉威朝这边走来,她脑袋一片空白,而他已经来到她面前。 「她人呢?」朱汉威是对李雪说的,那双带着阴沉的黑眸也盯着她。 四周的空气因为高大挺拔的秦王而变得凝滞,见他怒发冲冠,其他姑娘们可不会傻得在这当下撞上去,只是个个表情好奇狐疑——秦王说的「她」是谁? 李雪看着他眼中深沉的怒涛她?就因为赵莎华那被穿过的破鞋,他竟对她如此生气?她颤抖的手撑着桌子,倔强的不肯开口。 「厨房在哪里?带本王去。」他伸手一把揪住陆总管的衣领,黑眸冷冽噬人。 「是、是……」陆总管吓得打哆嗦,但还是撑着发软的双脚,往厨房走去。 此时,后院厨房的气氛正好,下人们得到陆总管的吩咐,只许嗑瓜子喝茶聊天,不得走进厨房一步,众人就围坐在厨房前的空地说说笑笑,好不悠闲。 第44章 潮湿带着油烟的厨房里,赵莎华那纤细的身影来来回回,忙得不可开交,一会儿要开锅盖看菜,一会儿又在砧板上处理食材,几口灶上的锅子全烧得热滚滚,室内热烘烘,她额前的发丝贴在皮肤上,两鬓都是汗水,汗流浃背,但要顾、要做的事太多,厨房外的事她无暇也没空去理会。 因此当那些嚼舌根躲懒的下人们看到陆总管苍白着一张脸,引领着一名俊美高大的尊贵男子走来时,被那双锐利黑眸一扫,众人皆吓得砰砰砰的跪了一地。 跟过来的除了李雪外,还有那些被邀入府的闺蜜,虽然她们有些害怕秦王的脸色,但她们更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因此她们也看到秦王看到的一幕——厨房外一堆闲人不干活,厨房内只有一名女子独自忙活。 朱汉威抿紧薄唇,大步走进热气蒸腾的厨房,二话不说就将赵莎华拉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等等,那些菜——」她回头看。 「有人会去处理。」他冷冷瞟向仍跪在地上的那些人。 那些人反应过来,急急磕头后快快起身,直奔厨房。 赵莎华这才松口气,但也注意到朱汉威的手还握着自己的,众目睽睽,她脸一红,连忙抽回自己的手。 他蹙眉,不满的看她一眼,她装作没看到,目光转而落到李雪身上。被迫来这里做菜实在很憋屈,李雪竟还大言不惭的说让她有机会烹煮一顿饭菜是上辈子烧了高香,真是够了! 朱汉威也看着李雪,「郡主就是这样对待本王的人?」 李雪听出他声音里的火气,强挤出笑容,「小雪这不是尝过她的手艺,就想让小雪这些闺中姊妹也品尝品尝,才将赵姑娘请来。」 「请?她不是被迫过来的?府里两个丫鬟的脸颊都因此肿得老高。」他嗤之以鼻,毫不给脸面。 李雪脸色微变,没想到他完全没有顾忌她的脸面,就这么说出来,赵莎华还点头附和。 那些贵女们也不笨,家中都有嫡庶宅斗的大小事,只是她们没想到个性温婉的李雪竟然也会强迫人? 此时李凛夫妻闻讯赶来,秦王上门怎么却往厨房去?李凛夫妻不解,但不忘先向秦王行礼。 「这是怎么回事?王爷到来,怎么不请到厅堂坐着?」李凛瞪着女儿,却也注意到秦王旁边的女子很面生,发丝微乱,脸上也有汗,但相貌精致,还穿着干活的围裙。 「因为元凤郡主强势到本王府中,将本王的厨子带回贵府,逼她掌蔚,本王只好到这里来要人,本王更想问问,在你们眼中,本王是否无能无势,因此贵府欠什么,都能往秦王府随意夺取!」 朱汉威一脸冷峻,身后的吕勇跟罗英也绷着一张脸。 李雪知道她该闭口让父亲处理,但她就是气不过,「王爷何必如此说?左右不过是个厨娘,小雪也是武成帝赐封的郡主,凭这身分让她过府施展厨艺,也是替她宣传,待名声一开,她也能赚更多银两——」 「她说她需要钱?」他黑眯半眯。 「她不是王爷付钱雇用的专属厨娘吗?」她话里难掩鄙视。 「原来你还知道她专属于本王。」他嘲讽一笑。 李雪眼眶泛红,神情更显难堪。 围观的众人大概明白了,李凛夫妻亦然,但如今只得打圆场将事情揭过去。 于是李凛没事一样的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太皇太妃属意臣的雪儿当王爷的媳妇,既是专属于王爷的厨娘,日后也要视雪儿为女主人,没事。」 没事?真敢说,还脸不红气不喘的!其他贵女脸上的不以为然可是一清二楚,看在李雪眼里,心里的闷火越旺,偏偏朱汉威竟道—— 「本王倒是看出来郡主的家教的确是侯爷教的,一样自以为是。」 「王爷!」李凛眉头狠皱,却无言驳斥。 「王爷一定要这么计较吗?赵姑娘就是个厨娘,她到府煮了一餐,大不了小雪多给她银两做报酬也就过了。」李雪觉得极没面子,也气朱汉威连她父亲的脸面也不给,说话越发刻薄。 朱汉威黑瞳一缩,迸出厌恶之光,「本王跟赵姑娘签有合约,赵姑娘因此必须为本王备餐,至于其他人,包括你,谁也没有权力支使她!」 所有闺秀噤若寒蝉,面面相觑,她们怎么也没想到秦王这么不给李雪颜面,刚刚众人在亭内小聚时,还开玩笑李雪是不是快成为秦王妃,等了那么多年,终于能得偿所愿,李雪还装出一脸娇羞的默认,根本是自欺欺人! 朱汉威又伸手拉住赵莎华的手,直接走出去,由于他脸色太难看,完全没有人敢拦。罗英跟吕勇也跟着走出去。 闹成这样,贵女们也没有用膳的兴致,纷纷离开。 半晌,李凛、岳氏跟李雪回到厅堂,李雪头低低的,默默掉泪。 「你还敢哭!府里是缺厨娘吗?要你到秦王府抢人?这事传出去,我们还做不做人!」李凛真的气死了,又见女儿已经泣不成声,抬脚就回房去。 岳氏也跟丈夫有一样的想法,但看到哭到要崩溃的女儿,她不忍又心疼,只能摇头叹息。 离开镇国公府,朱汉威带着赵莎华先到街上吃午膳,再采买一些礼物。 第45章 赵莎华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准备回去送给两个小团子及一些友人,也买了胭脂要送梅心跟桃雨,总觉得她们的耳光是替她挨的。 一想到要回去魏城,她的心情特别好,朱汉威见她笑眼眯眯,他的心情也跟着转好。只不过一行人从一家古玩店离开后,赵莎华就发现他的表情变了,等一上马车,朱汉威就告知原因。 她眨了眨眼,「你母妃回京了,所以我们得再留京几日?」 「嗯。」他当然也可以如期离京,但因为是自己的母妃,她的自私与难缠他更清楚,这么做了,届时就怕她将怒火全撒在赵莎华身上,那就不是他可以忍受的。赵莎华当然听闻秦王与其母感情不好的流言,但一个母亲从江南风尘仆仆的返京,儿子立即走人,的确不太好。 她能理解,便点点头。 只是一回到秦王府看到太皇太妃时,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她不会喜欢她,而太皇太妃也不会喜欢自己。 阎明珠端坐着,一身红绸带金的华服,雍容华贵,她看起来大约四十多岁,比实际年纪年轻许多,保养极好,虽有美貌但不到倾城之色,倒是那双凤阵十分锐利,再加上薄唇,浑身贵气中也有股刻薄味儿,一看就不好亲近。 认真说来,朱汉威的五官显然大多承袭武成帝。 相对赵莎华保守打量的眼神,阎明珠可就直接多了,一双凤眸扫过赵莎华,满满的不屑。 有关赵莎华的所有事她都一清二楚,因此根本不给面子,冷笑一声,「这一张小脸倒还可以见人,但你是什么身分?已经是和离过的妇人,竟不自量力、不要脸面的想攀高枝当秦王妃?羞耻这二字你懂——」 「母妃!」朱汉威怒声打断她的话。 「怎么,敢做还怕人说?」阎明珠也瞪大眼怒视。 叶诚、吕勇、罗英及卢公公都站立在一旁,对这画面实在熟悉,但另一边站着的梅心、桃雨就吓白了脸,拿在手上的大包小包差点抖落在地。 赵莎华面无血色,她没想到尊贵的太皇太妃说话竟这般伤人,她深吸一口气,正待开口,朱汉威却先说话了,语气极冷—— 「母妃莫非年纪大,记忆力差,太祖的母后也曾二嫁,依母妃刚说的话,莫不是不尊皇室,在指桑骂愧?」 「好啊,还真是哀家的好儿子,为了一个和离妇人,连威胁哀家的话都出口。」阎明珠怒不可遏。 朱汉威还要再说,赵莎华却上前一步,「娘娘与小女子初见面却出言羞辱,娘娘并不识小女子,那些言论对小女子甚为不公。」 「哼,不过一个粗鄙的厨娘,谈什么不公?」 「柴米油盐酱醋茶并非小女子的全部,母亲生小女子时伤了身子,大夫说了今生可能只有小女子这个女儿,因此母亲总希望小女子能多学些技艺,在母亲的鞭策下,小女子自认琴棋书画也精通。」 母亲希望她宜室宜家,出得厅堂入得厨房,所以除了闺秀会的东西,也手把手的教了厨艺,母亲的厨艺虽以御膳为主,但在宫中为讨好皇亲国戚的胃,五湖四海的菜肴可是都涉猎了,因此她做的菜肴会如此多元,也是拜她母亲之赐。 她向太皇太妃说这些也许多余,但她就是要让她知道,自己并非她口中的粗鄙厨娘。 阎明珠挑眉看着她,「口气倒不小,不如再让哀家看看你有没有骨气?敢跟哀家说你愿意离开秦王府,不再与秦王纠缠?」 「小女子——」 「是儿臣纠缠华儿。」朱汉威打断赵莎华,直勾勾的看着母妃。 闻言,阎明珠冷冷的瞥了赵莎华一眼。 赵莎华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很识相,即使对朱汉威心动了,也清楚自己跟他之间有太多障碍,不是他一意孤行就能成的。 她很理智,眼下这状况,也不是人微言轻的她能处理的。 或许是心有默契,朱汉威叫她带着梅心跟桃雨先回月牙斋,她顺从的行礼离去,朱汉威也让卢公公等人都退下了。 偌大的厅堂里,只有母子二人。 阎明珠返京可不单单只为一个小厨娘的事,她原本就有将儿子推到九五之尊之位的野心,先前也进行得极好,没想到重伤一场,朱汉威竟撇下一切走人。 如今多年过去,听闻他重新返京,她起心动念,旧事重提,没想到—— 「几年过去,母妃没变,但儿臣变了,儿臣没有那么看得起自己,若咱们大魏皇朝没有母妃跟儿臣,天下就会不平,战乱就不止,大魏的命运就只操控在你我身上,那大魏的富强安乐也是有限。」 阎明珠知道儿子已脱离自己的掌控,这些年来,她不是不知道他留在魏城开起小私塾,但她很清楚自己的儿子,他有野心有魄力,不甘于平凡,尤其朱铮根本撑不起大魏的一片天,儿子取而代之,轻而易举。 但不管她再怎么跟他谈,他都心如止水,毫无意动。 她心想,反正他们都在京城,再徐徐图之,但秦王府的当家主母她可不能任他放肆,于是话题一转,改提家事。 朱汉威早该成家,她现在也在京城,打算办几场宴会邀请京中贵女,让他好好看看有没有中意哪家姑娘。 「儿臣中意华儿,其他女子都没兴趣。」他直接拒绝。 阎明珠气得脸色发白,一拍桌子,「皇室不提,一些权贵中不乏贤妻良母的好人选,李雪也很好,怎么你就非那个女人不可?」 第46章 「这是跟儿臣过一辈子的人,自然得要儿臣看得顺眼。」他口气还是冷飕飕。 「你、你怎么变那么多?权势高位不要了,就连妻子也找个下堂妇,你母妃我丢不起这人。」 「母妃可以离京,儿臣成亲没有长辈在,也没人会碎嘴。」 「你!」她怒视着他,突然又气笑了,「哀家一走,不是让那贱蹄子开心了?以为她就是王府里作主的女人?不!哀家偏要留下。」 「若是母妃要当个容不下她的人,儿臣不会漠视,所以母妃最好别轻举妄动。」 他直勾勾的看着她,直到她气愤的拍桌走人。 阎明珠回到自己的房里时仍憋着一肚子闷火,狠狠的发了一顿脾气,将赵莎华痛骂一顿。 半晌,心腹郑嬷嬷走过来,低声向她禀报,她猛地抬头,「赵莎华明天要去观音庙?」「是,奴婢刚刚打听到的,说是前两天就决定的,明天可是个机会,就怕王爷知道了……」 阎明珠冷哼一声,「知道了又如何?人没了,他还跟哀家闹吗?那种东西凭什么进王府的门!」 半晌,宫里有人来请她入宫,毕竟太皇太妃返京是大事,这一去,到用过晚膳才回府。 阎明珠回府后就让郑嬷嬷去打听,得知晚膳儿子竟跟厨娘一起同桌共食,气得她又打破一套白玉茶具。 「娘娘息怒,明天的事都安排好了,何必为一个将死之人气坏身子?」 郑嬷嬷的话顺耳,阎明珠点头。 翌日一早,朱汉威临时又被召进宫,他感到不悦,无法陪赵莎华去近郊知名的观音庙求平安符,那是她要带回魏城给弟妹的。 赵莎华倒觉得无妨,府里如今多了尊大佛,她觉得与朱汉威能分开就分开,昨日那些难听话,她一点也不想再听第二遍。所以当朱汉威要将吕勇跟罗英也留给她时,她立马拒绝了,若是太皇太妃知道,不知又要怎么说她。 朱汉威无奈之下便交代叶诚安排十名侍卫随行,这才带着两名随侍进宫。 卢公公原本也要同行,但早上醒来就觉得头昏昏,好像染了风寒,喝完药就躺在屋里。叶诚细心安排赵莎华出行事宜,一切就续时,阎明珠却出现了。 「一个厨娘出个门要十个侍卫随行,比哀家的排场还大啊。」 「禀娘娘,是王爷出府前就交代的。」叶诚头疼了。 其实赵莎华也觉得夸张,原本就不想那么多人随行,既然如此,她也不要叶总管为难,不过是去庙里拜拜,两名侍卫就够了。 叶诚却觉得太少,毕竟是主子放在心尖上的人,奈何太皇太妃在旁冷眼瞧着,只能硬着头皮,改派四人,太皇太妃这才冷哼一声的走人。 观音庙位于京城近郊的山上,香火极盛,一行人到时,来礼佛的人已不少。 赵莎华走进庙里,在蒲团跪下,虔诚祈祷,求了平安符后一行人便回转,上了马车。 马车内备了炭盆,毕竟在山里,时节又要入冬,马车行驶时的风可是刺骨的冷。 突然马儿嘶鸣一声,马车急急停下,车内的赵莎华、梅心跟桃雨因这急煞都差点摔出车外,好在驾车的两名侍卫及时拦住。 「怎么回事?」赵莎华问。 不问还好,冷风立即灌入喉间,她咳了起来,梅心忙把披风为她披上。 静谧的林荫道上传来窸寨窣窣的怪声,蓦地,许多黑色身影飞掠出来,冲着马车而来。「保护姑娘!」一名侍卫大叫,并发出求救的讯号弹。 接下来,刀剑相击,带刀的黑衣人人多不说,还个个是高手,四名侍卫被打得有些狼狈,危急中,梅心跟桃雨甚至冲过来替赵莎华挡刀。 但她怎么忍心,眼见一把刀砍过来,她急急推开两人,那把刀划过她手臂,立即见血。两个丫鬟惊叫时,另一把刀又砍过来,一名侍卫冲上前挡开那一刀,但她看出来了,这些人就是针对她的。 「别伤他们!」她索性跳下车,转身尽力逃跑,只愿能给梅心等人活路,天气寒冷,她口鼻呼出的气都成茫茫白雾。 多名黑衣人的确举刀直朝她追来,两名侍卫也冲过来,带伤搏命的护卫她,但他们身上的伤越来越重,赵莎华虽被保护得极好,也不慎被划了两刀。 「赵姑娘!」两名侍卫焦急的大叫。 「我没事。」她一手捣着被划到的右肩,强忍着痛,但见侍卫们身上浴血,她更是着急不已,就在他们快挡不住之际,哒哒马蹄声阵阵传来,援兵终于到了。 第九章 太皇太妃的打算 朱汉威在宫中得到消息,心急火燎的策马回府,「确定是母妃派出去的人?」黑眸危险一眯。 吕勇跟罗英都沉重的点头,不意外的,看到主子的眼神闪过怒火。 朱汉威脚步未歇的出大厅,踏在青石小径直奔月牙斋。 第47章 卢公公抱病在门外正踱着步,一看到主子就说:「太皇太妃是疯了吗?那是未来要替小殿下——」 朱汉威已经像阵风似的越过他走进屋内,不一会儿,就见侍候的梅心跟桃雨也出来,然后门被带上。 屋内,朱汉威来到床前,赵莎华已梳洗好也喝过药、身上的伤势也让一位女大夫上药包紮,她看起来苍白憔悴,仍有些惊魂未定,他心里一疼,坐在床边,「受很多伤?」 「没有,没事了,大夫都处理好了。」她半坐卧在床上,说话也轻。 没事?他深深的看着她失血的容颜,不行!他要看过才能放心,这个女人总是大事说小,小事说无,他不放心她,竟然直接去拉她的衣服。 「你干什么?」她羞死了,急急的揪住领口,瞪着他。 「我看看才能放心。」他的大手还想拉开她的手,理智在得知她被杀伤的刹那已陡然被愤怒蒙蔽,他只想飞快的来到她身边,亲眼确定她没事。 「真的没事,被划了三刀,但都不深的,你别乱来。」她也很坚持,让他看了身子算什么事? 见她神情又羞又气,但可能这一挣扎扯动伤口,她眉宇又皱,轻喊了声,「疼。」 这一声反而让朱汉威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孟浪了,懊恼的说了抱歉,她也不理。 但他一直杵着不走,赵莎华又想到太皇太妃批评的嘴脸,觉得更烦心,「王爷出去吧,不是有很多事要处理?」 「我守着你。」 「我就在屋里,外面也有梅心她们——」 他不理会她就是要他出去的话,他只想守着她,看着她安全,他还能思考该如何与母妃摊牌? 那张如玉的俊颜,眼眸深邃,只是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这样专注的眼光,让她莫名的呼吸都不顺起来,她索性闓上眼不理他。 也许累了,也许喝了药,也许室内点了淡淡的沉香,她竟然真的睡着了。 他听着她轻浅的呼息声,温柔的看着她娇美的面容,伸手轻轻抚了抚她鬓边的发,再为她将被褥拉好。 她这一觉睡得倒久,朱汉威出去两回,因叶诚二度求见说是娘娘有请,朱汉威皆漠然的说了句「没空」就又进屋。他知道母妃在想什么,如今他秦王的威名仍在,再加上破获杀婴案,只要好好再筹谋,他要摄政也不难,而赵莎华则成了母妃与他谈条件的筹码,要她不动赵莎华,他就得照她说的做,可惜的是他已死了一次,就算是母妃,也失去干涉他人生的资格! 赵莎华醒过来时,朱汉威坐在床一隅,身子就斜靠着床柱。 光看到桌上的烛火,她就知道她不仅睡着了,还睡得很久,而他一直留在这里?她试着坐起身来,他连忙轻轻托着她坐起,在她身后塞个枕头。 他看着她气色好一些,也有心开玩笑,「你睡得真久,我在这里,你心也大,睡那么沉,就不怕我对你做什么?」 「王爷的人,我信得过,当不成夫妻,也能当朋友。」她坦白。 他眼神闪了闪,该怎么说她?总不忘打击他心中的想望,「真的不能做夫妻?」他神色肃然,那双黑眸有深情闪动。 看着这样的神态,她心头一热,但理性仍在,「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很认真的道:「王爷是真的很好,但我是弟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要为了他们保重自己,我这条命很珍贵,不能出任何差错。」 她受伤被送回府后,桃雨欲言又止,后来才忧心的告诉她,她听到叶总管跟卢公公说话了——「确定是娘娘派出去的人,王爷知道了不知……唉。」 朱汉威也听懂她的弦外之音,心口疼痛的拉扯着,只沉默的注视她。 她以为他会松口放弃,没想到——「这辈子,我永远欠你了,我没办法为你讨回公道,伤害你的是我的母妃,做为她的儿子,我有一种深沉的无奈及悲哀……」 「王爷——」 「这次的事我下了封口令,外界无从得知,」他抿紧薄唇,「对不起,我能做的,就是这一生护你周全,守住你的命,给你最大的幸福,若真的到了必要选择的那一日,我也绝不弃你,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她一愣,还没说话,他突然起身走出去,不让身后吕勇、罗英及卢公公随行。 朱汉威绷着一张俊颜,独自前往母妃住的院落。 阎明珠直视着儿子,她一点也不担心儿子知道她做了什么,他能对她如何? 朱汉威冷冷的看着母妃。 母子目光对峙,郑嬷嬷低头伫立一角,感觉到僵滞又可怕的氛围。 终于,朱汉威缓缓开了口,「今天母妃做的事,儿臣对外封锁也下了禁口令,原因是不想让全京上下都知道堂堂秦王的母亲如此狠毒,甫回京就对王府一个小小厨娘痛下杀手,而这个厨娘还是帮助秦王破获杀婴案的有功者之一,只是她不愿居功,她说她已得到她想要的,她的弟弟洗刷冤屈,在京城的赵家人也能抬头挺胸的做人,足矣。」 说着这些,他态度冷淡而疏远,黑阵黝暗,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在儿臣眼里,单纯、温柔又坚强,母妃要再动赵莎华一根汗毛,儿臣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最后一句话更是带着十成十的威胁。 也是这句话彻底激怒阎明珠,她怒不可遏的拍桌而起,「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是想气死哀家吗?那贱女人灌了什么迷魂汤在你身上?让你如此忘却身分,神魂颠倒!」 第48章 他面无表情,黑眸却带着骇人的冷光,这样的眼神看的是却是自己的母亲,「母妃反对,仅仅因为赵莎华曾和离?还是她对你想要重掌后宫的欲望毫无一丝助益,她更不是你能掌控、听你命令在我耳边吹枕头风的女人?」说完,朱汉威厌恶的转身就走。 阎明珠的脸色瞬间惨白,冷不防的,她心中最深沉、最执拗的欲望被自己的儿子血淋淋的一把揪扯出来,赤裸裸的……怎么会?她一直以为她隐藏的极好。 身为穆和帝最年轻的妃子,生了最小的皇子,他还成了帝王最宠爱的皇子,但她这个妃嫔却没有被皇帝看重,她的待遇与其他妃子无异,这无异成了后宫的笑话。 一直到武成帝驾崩,她仍被皇后为首的妃嫔明里暗里的欺侮,她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要站到最高的位置,所以她一直鞭策儿子,要出色再出色,只有他坐上龙椅,她才能站在权力高峰。 「娘娘?」郑嬷嬷上前,因为她明明坐着,身子却不停的发抖。 这一声把阎明珠从思绪中唤醒,她突然歇斯底里的叫起来,「他为什么会知道!他怎么知道的?」她像疯了似,抓了东西就砸,乒乒乓乓全砸烂了,但一肚子的闷火仍未宣泄。 最终她呆坐在椅上,还是郑嬷嬷端了茶杯让她顺顺气儿,又提起李雪也该见见。 阎明珠才想起这个通风报信的最佳媳妇候选人,她思忖后派人走了一趟镇国公府。 半炷香后,位于城中的酒楼雅房内,阎明珠与李雪面对面的坐着,她叨念对儿子、对赵莎华的怨慰与不满后又连喝两口茶才歇口气,但对私下派人刺杀赵莎华的事倒是一点也不敢提,失败又丢颜面的事她还拎得清。 李雪没让丫鬟侍候,而是亲自起身为她再注满茶后才坐下,歉疚的道:「这事说来是小雪不好,若是没告知娘娘,如今也不会——」 「胡说,好在有你通知,不然王府里什么狐媚子当了家,哀家也还被瞒在鼓里,眼下看哀家那儿子都迷了心窍,真不知如何是好?」 李雪看着她柳眉紧皱,将早已在心里想过数回的计策献出,「小雪这里倒有一计,可让娘娘参考,就是祸水东引。」 阎明珠眼睛一亮,「说来听听。」 「娘娘,前几日我听父亲说,敬王要回来了。」李雪眉宇微低,看来很是温婉。 武成帝的后宫有太多年轻妃子,才会有秦王年纪这么小的十三皇子,而排行第十二的朱汉寅年纪也不大,只比秦王大四岁,如今不到三十,封为敬王,其封地在东北。 朱汉寅皮相不错,毕竟都是皇室血统,也承袭了武成帝的风流,花名在外,如今在封地为王,后宅美女如云,好酒好色,可说是敏太后最放心的一个皇室子弟,不会跟她的儿子争位。 因此这些年,朱汉寅倒是很自由的来去京城与封地,每回离开总有几名美人儿同行侍候,若是这次的美人儿中有赵莎华…… 朱汉寅一向色胆极大,表面与秦王兄友弟恭,私下极却不喜秦王这皇弟,老觉得被他压一头,若碰上秦王看中的女人,能抢过来那种满足…… 呵呵!阎明珠满意的看着眼前的李雪,聪慧又有心计,她拍拍她的手,「好孩子,一旦将那东西除了,哀家就派媒人上门。」 李雪低头,脸上多了一层酡红。 只是阎明珠觉得的好方法,看在资深宫人郑嬷嫂眼中却是十分不妥。 旁观者清,她也算是看着秦王长大的老嬷嬷,再加上秦王在赵莎华受伤后,过来跟娘娘说的那席威胁的话,分明是认真的。 如今这世上,秦王是娘娘唯一的倚仗,母子一旦离心,对娘娘毫无益处。 她是仆,主子若是无所依,她眼下的风光也会不见;若是惹怒秦王,难保秦王不会打杀娘娘身边的人来警告娘娘,她可是娘娘的心腹,更是第一人选,因此在回府的马车里,便口沫横飞的劝着。 原本让娘娘去见李雪,自是认为李雪贤淑温婉,能与娘娘说些话让娘娘心情好些,却没想到李雪竟出了那个主意,秦王个性好强,也不是怕事的,怎么可能眼睁睁的让敬王将自己的女人带走? 虽然李雪有让赵莎华成为敬王的女人之意,但那得小心谋划,一旦出了差错与敬王闹起来,兄弟争一女传出去也是丢脸。 郑嬷嬷说得口都快干了,眼见秦王府就快到了,连忙说:「还是换个方法,娘娘跟王爷谈谈,若他愿娶郡主进门,就答应让赵莎华为妾?」见主子眉头又皱起,她又急道:「娘娘,这是两全之策,您再想想啊。」 阎明珠烦躁的抿抿唇,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是不是两全?要是儿子开心,登顶之事她也能再提,儿子是个聪明人,他心爱的女人虽只是妾室,一旦他成为九五帝王,小妾也能成为妃嫔。 主仆俩直至回到院子,一路思考的阎明珠才算想得通透。 她稍微整理一下仪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露了个较温和的笑容。 「好吧,先去探探赵莎华的意思,她若是识相,哀家倒可以勉强自己退后一步,若是敬酒不吃,肖想当正室,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郑嬷嬷连连点头,一边笑着将主子头上的发钗再调整,她知道主子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夜色降临,王府的灯火已经亮起。 阎明珠先让郑嬷嬷去打探秦王在不在府中,一确定他外出,主仆二人就在丫鬟掌灯下来到月牙斋。 梅心、桃雨一见到这尊大佛都如临大敌,急急行礼,阎明珠根本不待人通报,直接进房,梅心跟桃雨怕主子吃亏,对视一眼,也急急的跟进去。 房里飘着一股浓重的苦药味,阎明珠也瞥见搁置在圆几上的一个空药碗,再看半坐卧在雕花大床上的赵莎华,见她看到自己进来试着要下床,随即出声道:「免了,躺着吧,免得哀家那儿子以为哀家又对你怎么样。」 阎明珠迳自在椅上坐下,对药味显然很不喜,皱皱眉头,决定速速把来意说了,「其实依你的条件,别说正妃、侧妃的位置不成,当妾在哀家看来都很勉强,但哀家的儿子却又深深受你的迷惑,如果你乖乖听哀家的吩咐,哀家可以让你当个妾——」 第49章 「谢谢娘娘费心,但小女子没想嫁给王爷。」 「呵,话说这么满,不就仗着王爷对你的迷恋吗?」她不屑的道。 赵莎华深吸一口气,希望自己的口气和缓,别有太多情绪,「娘娘可能误会了,王爷并非对民女迷恋,只是王爷对吃食特别要求,民女的厨艺有幸入了王爷的眼,王爷只是希望小女子能永久留在府里为他烹煮三餐,虽然王爷与小女子打了这方面的合约,只要他付得出钱,小女子就得执行,但同理,小女子不收,自然也可以不做,如果成了他的妾,就走不了。」 「只是如此?」 「当然不止如此,王爷个性虽冷峻霸气,但是个知恩之人,那一年,小女子没让他成为食堂食客,也许他就饿死了,所以见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要拉拔年幼的弟妹,本要收容我报救命之恩,这是王爷心软,但小女子心领,早已拒绝了。」 「是吗?」阎明珠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 「娘娘要再继续多心,莎华也无话可说了。」 阎明珠蹙眉看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阵,倒是不见丝毫虚伪,「你有自知之明最好,我儿身分尊贵,如今有成家之心,哀家这当娘的定当好好安排,这后院自然得找个好姑娘做当家主母,至于侧妃及妾室或通房丫头也都得开始相看。」 阎明珠高高在上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话,认为赵莎华已认清自己的身分,人也乏了,便带着郑嬷嬷离去。 赵莎华强忍着泪水,不发一语。 梅心跟桃雨面面相觑,脸上都是忧心,娘娘话里话外对主子都是嫌弃啊。 突然,卢公公走了进来,向两个丫头挥挥手,退远一点,他要跟她们主子说话。 原来,从阎明珠跟郑嬷嬷往这里来,他就暗暗跟着了,小殿下出门前有交代,娘娘住在府里,他就是小殿下在府里的眼睛,要帮他盯着赵莎华。 所以两人的对话他在外面偷听得一清二楚,自然不能让娘娘将小殿下真心喜爱的女人给吓跑了,「老奴都听到娘娘跟姑娘说的话——」 赵莎华打断他,反问:「公公觉得娘娘要为王爷后院添那么多女人,会差我一人吗?」他想也没想的道:「当然,她们又不是你,奴才的小殿下可专情了。」 她苦笑,那又如何?她并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弟妹,而依娘娘对她的厌恶,就算她顶着压力跟朱汉威在一起,娘娘会善待自己?善待她弟妹? 她无法自私!她不能想像,在未来的某一天,娘娘像刘韦轩一样狠狠的掴了弟妹的画面再现,她会怎么做。 她沉沉的叹了口气,「公公可以将我跟娘娘的交谈一五一十的说给王爷听,然后再加上一句话,我是认真的,除了厨娘之外的身分,我都拒绝,王爷若再纠缠就不是报恩,是报仇,还有,我跟王爷只有合约上的合作关系,他给钱,我给他掌厨,银货两讫,两不相欠,但府里的其他人——包括娘娘,谁也不能趾高气扬的对我说难听话,我不欠任何人,请他约束自己的母妃,若是不能,合约作废,钱我不赚了。」 长姊如母,她就是弟妹的依靠,她不能容忍他们被任何人伤害丝毫,她也不介意得罪朱汉威,最好他生气撕毁合约,一旦她身上的伤痊癒,她便能走人了。 卢公公瞧她因伤而少了血色的脸上横眉竖眼,不由得傻眼,虽然他也不是很清楚小殿下跟赵姑娘之间有什么恩怨纠葛,但难得小殿下看上个姑娘,怎么也得卯足劲帮忙,「赵姑娘,你要能嫁给王爷,那可是泼天富贵,王爷还是人中龙凤,才情卓越,像他这般,普天之下就一个,提着灯笼也找不到——」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到后来甚至将小殿下形容成一道可口美味的菜肴,不吃可惜啊。 「卢公公若真喜欢这道菜,就自己挟去吃吧。」 这实在不像她会说的话,但她真的累了烦了,她只想平静的守着弟妹过日子,这些太复杂的纷纷扰扰,还有一个与前婆母柳氏一样看不上自己的太皇太妃,她真的怕了,她躲、她避开还不成吗?为什么那么多人要逼她! 他挟去吃?卢公公睁大眼睛,懵了。 「公公,我想休息了。」她强忍着身上的伤,挪着躺平,阖上眼睛。 卢公公还有些头昏昏的,点点头,糊里糊涂的出去了。 傍晚时分,天空先是下起了绵绵细雨,接着逐渐下大,叮叮咚咚的雨打在屋檐窗台声不断。 秦王府的书房里,灯火亮着,摆着暖炉,卢公公啪啦啪啦的说话声也不绝于耳。 朱汉威眉宇微低的翻看各地探子送回来的一些消息,在离京前有些要安排下去的事情得先处理,一边还要分神听着卢公公说话。 老太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小殿下怎么不会是她的菜呢?这赵姑娘简直是不知好歹,是欲擒故纵?也不对,小殿下都想娶了,她还要什么?也不知是否被娘娘的话给气坏了,奴才头一回看她发怒,那狠狠瞪人的目光让老奴的心肝都吓得颤啊颤。」他拍拍胸口。 「下去吧,公公今日辛苦了。」朱汉威头也没抬,淡淡的道。 卢公公「嗯嗯」两声,的确要好好回自己的屋子去修复自己的小心肝,温柔的小姑娘变脸母狮子,他表示心累。 卢公公离开后,朱汉威觉得耳根子终于清静了,一人独处再三回想赵莎华说的那些话,真是好气又好笑。 娶了她是恩将仇报?她脑袋怎么想的!没错,在自己快因挑嘴而饿死时,的确是她的一手厨艺救了他,但他给了银两,又不是白吃白喝,这恩情她倒是大方的算上了? 小没良心的!他还为了她重返京城,洗刷赵晋元冤屈的恩情倒是提都不提? 但这一点,他倒是误会赵莎华了。 当下她想得很清楚,什么事能在娘娘面前提,什么事又不能提,差别在于让太皇太妃相信朱汉威对自己没有太多的感情,只是对自己的手艺感兴趣。 她感激他对自己的帮助,甚至那不知不觉产生的情感,她也是心悦的。 但人要有自知之明,这一点,经历一段婚姻的她更明白,曾经为人妇的她,是没有资格嫁给秦王的。 第50章 所以她在沉淀后,想起对卢公公说出一些不适当的情绪话语,她特别请梅心代自己走一趟,向卢公公表达她的歉意。 其实她有些期待又害怕朱汉威会过来,不知道他听了她说的那些话,会有何反应? 她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因为直至她睡着,朱汉威也没来。 卢公公是第二日过来的,说自己不在意她那些话等等,还交给她一封信,「今天早上主子交给奴才的,要奴才交给姑娘。」 她原本还有事要问卢公公,但接过信函,一看到信封熟悉的字迹,她立即拆信,是孙容写来的,朱汉威派快马至魏城向孙容送了信,说她不小心染上风寒,再加上前阵子为查杀婴案线索,身子较虚,大病了一场。 孙容原本打算与会合的赵晋元带着赵京亚、赵歆亚一起进京,顺道玩一玩,但赵莎华这一病让她改变决定,要她安心把病养好,她跟赵晋元就先留在魏城,待她身体养好回到魏城,她再跟赵晋元北上。 赵莎华看完信,抬头看着卢公公。 他呵呵笑道:「王爷说了,赵姑娘受伤得养些日子,一定不想弟妹看到担心,所以就撒个善意的谎言,相信你不会生气。」 她轻咬下唇,他又替她想那么多,而她昨天说的那些话…… 「王爷这几日有些事要处理,可能会早出晚归,姑娘就不必担忧王爷三餐的事,把身体养好为先。」卢公公说完这句话,便行个礼退下了。 她还有些话想问,她先前说的那些话他没有转告吗?朱汉威没生气?但终究没有开口。 接下来的日子意外的平静,阎明珠不曾再过来,就连朱汉威也没有。 梅心与桃雨倒是得了消息,说太皇太妃忙着与人叙旧,宴会不断,太皇太妃与秦王是天天出门,听说京城一些首饰铺及绸缎坊生意火红,许多世家名门都为家中未出阁的女眷添了新衣首饰,带着她们出入宴会,太皇太妃都会召见她们,也会让秦王与她们说上话。外面都在盛传,这是太皇太妃在为秦王选妻子,不止如此,连宫中的敏太后及皇上也为此设了好几场宴。 赵莎华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在松口气之余也有一些难过,朱汉威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她应该高兴的,但心中那股形容不上的失落惆怅又是什么? 她心事重重,因而没有注意到两个丫头神情有些古怪。 她们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不敢向主子说在大街小巷的另一个流言—— 那庆安伯府真是太过分了,刘韦轩又被降职明明不是她家主子的错,居然向外放话说伯府休妻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什么一得道高僧曾到伯府,看到赵莎华便摇头叹息,说她命中带克,不仅克父克母,还注定此生无子! 庆幸主子受伤在家休养,不然听见了该有多难过! 「你说!为什么要派人到外面乱说话?」 庆安伯府的大厅里,刘韦轩正气呼呼的看着低头不语的姜映薇。 「你——我是看错你!以为你是拎得清的人。」柳氏火冒三丈的气话一歇,偌大的厅堂也是静悄悄。 姜映薇头垂得更低,心里懊悔极了,见丈夫婆母轮番指责,她也抽抽嘻噎的哭了起来,「是元凤郡主说了,传出这些话,赵莎华哪还有脸留在京城?她不离京,我们的那些不光采的旧事,大家又怎么遗忘?我们又怎么好好过日子,每每出去老让人指指点点的……」她也是万分委屈啊。 「元凤郡主的话能信吗?我以为你是聪明的,她一个金枝玉叶学那么多年的厨艺是为了什么?可现在赵莎华才是秦王的专属厨娘,她比我们更想把赵莎华踢出京城,好回到秦王身边,你怎么蠢得让她给利用了!」 柳氏是恨铁不成钢,继续指着媳妇儿的头骂咧咧的,口沫横飞。 外人不知道,他们当事人可清楚了,外面以为儿子被降职心生不满,才对外说那些对赵莎华不利的流言,事实是这愚蠢的媳妇被元凤郡主给拐了,当了出头鸟,四处散播谣言,这才惹怒秦王,有了降职一事。 她虽然忙着要补救,终止谣言,奈何出口的话要收回可难,又有一些有心人加油添醋,赵莎华在他人口中已变成会克父母、克夫的重度扫把星。 刘韦轩看着婆媳一个骂一个哭,只觉脑门儿特别疼,突然很想念当年与赵莎华做夫妻的那段温馨岁月。 至于外头的这些流言,朱汉威让卢公公盯着月牙斋,若两个近身服侍的丫鬟嘴巴不牢,说了不该说的话,卢公公就可作主把人发卖出去。 好在两个小丫头都很为主子着想,杀伤力最强的捣着没说,因此赵莎华这段养伤的日子,月牙斋的确特别平静。 女大夫很细心也很上心,赵莎华上药又喝药,几日后身体已好了大半,又过两日,她便能钻进小厨房重新掌勺,月牙斋终于又飘出熟悉的饭菜香。 这一日,日渐偏西,卢公公笑咪咪的来告知,王爷要请她准备晚膳。 她与朱汉威十几日未见,心里其实也想念他得紧,因此特别准备几道他爱吃的家常菜。 然而准备好了,叶总管却又过来告知,王爷会晚一些回来,她只能点点头,将一干菜肴先放回锅里保温。 半个时辰过后,换卢公公过来告知,「王爷回来了,他在姑娘这儿用饭即可,说是外面天冷,菜提来提去凉了。」 于是她将饭菜放到食盒,提到厅堂,再让梅心在暖炉里添了银霜炭,确定屋里够暖和,再将饭菜一样样摆到桌上。 「王爷来了。」半晌,屋外传来梅心的声音。 赵莎薇一抬头,就见朱汉威走进来,脱去身上黑色大氅,一身玄色银丝暗纹团花直襟袍服让他看来特别的俊朗儒雅。 她走过去接过他的大氅交给桃雨,又觑他一眼,回到桌前,先侍候他净手,将棉布给他。 第51章 他接过棉布擦手,黑阵似有若无的看着她,她被看到有些手足无措,好在他没说什么,便坐下来。 由于她已经吃过,就坐在他对面,静静的看着他用膳。 这些多是他爱吃的佳肴,一道道仍热气环绕,香味扑鼻,因为她在养伤,朱汉威好多日未吃了。 出乎她意外的,他胃口极好,她以为卢公公一定跟他说了她跟他母妃的对话,难道没有?还是他一点都不受影响? 朱汉威用完餐,让人将杯盘撤下去,赵莎华熟练的将新沏的茶倒了杯给他。 她注视他修长的手指握着精致的瓷杯,这画面真好看,这个男人的手比她一个女人的手还好看,尊卑从一双手就立分高下。 朱汉威在她怔怔看着他的手时,已以眼神示意让侍候的人全出去。 他看着赵莎华,前世为了大位殚精竭虑,男女关系犹如一张白纸,对爱情一无所知,日子也过得相当沉重,重生后虽看破追逐权势的空虚,放逐自己,但终究不快乐。 直到与她比邻而居,走入她的生活,看她一个女子扛起养育弟妹的重担,看她日日忙于食堂事务,脸上却总挂着满足的笑容,他这才发现,过得简单,幸福也很简单。更了解她之后,那些曾经的艰辛经历并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他从欣赏她,最后为她心动。 「身上的伤全好了?我向大夫问过,她说你一切都好,可还有任何不适?」他问。 「都好了,谢谢王爷关心。」 他蹙眉,「华儿,我不喜你这疏远的态度。」 「我想这几日就回魏城,还请王爷帮我做安排。」她答非所问。 对她无视他的前一句话,他眉头拢得更紧,「华儿——」 +「男人这一生,可能为权势财富地位,甚至是为女人汲汲营营,而女人除了这些努力外,天生又多了一份痴,为男人的宠爱争斗,又为孩子未来争斗,甚至为了赢得婆母的喜^爱而争斗,女人的生活远远比男人更不易。」她语气平静,「更甭提一个已经和离过的女人。」 他明白她要表达的是什么,但他从不觉得那是问题,「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她微微一笑,「人不能习惯去依靠一个人,一旦这个靠山倒了,连自救的能力也没有,倒不如一开始就没有,得而复失,会让人变得更加懦弱。」她没有懦弱的资格,她身后还有一双要护卫的弟妹。 「你知道我可以让你依靠,而且不会变心。」他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 她知道,依他的身家外貌,若真对女色上心,秦王府不会连一个通房都没有,「我真的很谢谢王爷对我的这份心意,但我真的不适合王爷。」 「我是认真的。」他很执着。 她的拒绝又何尝不是?「我也是认真的。」 他双眸定定的看着她,「华儿,你跟你的弟妹都可以依靠我,你很清楚的,」他伸手握住她微冰凉的小手,屋里暖和,这手心的冰凉显然不是因为冷,「母妃让你不安,她也的确伤害了你,但我希望你给我一点时间,证明我能护你。」 她还想开口,他却捣住她柔嫩的唇,「不要说那些让我难过的话,卢公公将那天你跟母妃说的话都说给我听了,合约不可能作废,不管是报恩也好,报仇也好,这一辈子,我只认定你。」说完,他才放开手。 她眼眶微红,对他不是没心,也不是无半点眷恋,可两人之间困难重重,她又有太多的顾忌,还有要保护的人。 见她灵动的双阵染上泪光,他还是心疼了,伸臂将她拥在怀里,「听我说,你这小没良心的,为了让你能好好在这里养伤,我可是跟着母妃四处出宴席,不少姑娘家老往我身上瞧,我硬是憋住火气没有甩袖离去,这都是为了你才忍下来的。」他堂堂秦王如此撒娇,也是生平第一遭。 原来不是听懂了她的意思要放弃,而是为了她,勉强自己跟着难缠的母妃四处走。 她的心暖了起来,男人的手臂此时更拥紧了些,灼热的呼吸隐隐吹拂在自己头上,依稀可以感觉到他坚硬起伏的胸口,以及那如兰似麝的香气。 「再给我一些时间,我正在帮皇上做一些事,还走不开身,好不好?」 他鲜少用这种几近请求的语气跟她说话,她不由得心软,乖巧的点点头。 朱汉威确实很忙,朱铮不够有魄力,处理民生朝政,也是优柔寡断,朝中并不是没有好官,但终是畏惧帝王之怒,不敢有太多谏言,何况敏太后又在旁虎视眈眈,怕谁夺了她的权,这朝堂上敢说真话的还真没几人。 「当了皇帝,就得关注民生,知道老百姓要的是什么,居高位的人就该尽力的去满足老百姓的需求,这才能赢得民心,要知在朝堂上,老百姓的声音就是皇帝最大的倚仗。」议事阁里,朱汉威看着怯怯点头的朱铮,简直有种想拂袖而去的冲动。 「皇上,你皇叔说得极好,你可得好好上心啊。」一旁的敏太后阴阳怪气的念了自己儿子一声。 「太后,本王的母妃返京也多日,最近参与不少宴会,总觉得身边没人说得上话,说来她算是你的长辈,你总找借口推辞她的邀约,有些不妥?」 朱汉威很看不上这位皇嫂,心机太深,权欲太重。 敏太后自然也知道他对她的观感,但她是现今最有权势的女人,皇后年纪仍小,也不敢跟她这太后对着干,但是太皇太妃的辈分大她一辈,从她进宫就没给过她好脸色,太皇太妃离京她还差人放鞭炮庆祝呢,如今她回京了,自己若跟在她身边,难保她不会仗着身分指使她,她可是太后呢! 但在朱汉威慑人的冷眸与隐隐要胁下,她只能怏怏离开议事阁。 朱汉威又向朱铮说起川城。川城原本就是个多湖的城市,加上最大主河流大小湾多,河床容易淤积,虽然建了堤防,但每到雨季总是让老百姓胆颤心惊,想迁居移往其他县城,又架不住这里繁荣、生活机能极好,来往船只多,贸易也多,大家荷包也满。 有地方官提过要分洪引流,但看中的地方该地的老百姓不愿意搬离,于是一年一年的就担搁下来了。 第52章 朱汉威却不能跟朱铮说,明年雨季的雨水将比往年都多,届时河水泛滥,水患起,疫情生,屋毁人亡,灾情严重,民不聊生。 也是这一劫,朝廷无所作为,百姓怨声载道,在外的藩王借机返京,原本蠢动的外族也挥兵中原,内忧外患下大魏江山易主,有人坐上龙椅,但又被推下来,他也是其中一个。 这一切都是因水患而起。 原本他只想远离权势恶斗,漫无目的的过完此生,但心态改变后,他便想要逆天而行,或许,这也是老天爷让他重生的意义。 他有意让皇上派御史、户部及工部的人同去处理分洪引流及修筑河岸,这至少需耗上半年或一年,他们并没有太多时间。 但那块一直是块硬铁板,缴纳的税金最多,有不少大富豪,朱铮不想动也是不想少了税收,他头低低的问:「皇叔,还是、还是咱们先问过太后,朕再派人?」 朱汉威看着这个想独当一面,但又害怕变动的年轻帝王,目光再往后,看到一旁弓腰缩背又低头的老太监,不由得揉揉眉心。 这阿斗,他当真扶得起来吗? 第十章 好色的敬王 阎明珠为亲儿的婚事也是操碎了心,先前在各皇亲世家中游走,甚至邀京城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出游小叙,心里都是有打算的。 这几天,在精挑细选出一份名单后,她设宴邀请几名年龄家世都适合的才女,除了李雪外也包括陈国公府、吏部侍郎府、彦宁伯府、南恩侯府、工部尚书府,哪家的闺女不是好颜色、才艺双全? 她们含羞带怯的等着秦王,甚至精心准备才艺,希望能吸引他的目光,但一等再等,盼了又盼,主角却没现身。 阎明珠表面上维持笑意,私下不时让郑嬷嬷派人去主院催,结果人竟不在,再到月牙斋,得到的是赵莎华早上就出门了,尚未回府。 阎明珠火大的派人出去找,也到宫里问,但等了又等,仍迟迟不见朱汉威出现。 眼看时间逐渐过去,从上午至傍晚,李雪等贵女们再好的妆容也花了,眼里的落寞更是清楚,阎明珠更觉得面上无光,儿子竟放她鸽子! 她勉强撑住笑意,将所有姑娘请回去后,勃然大怒,就听叶诚过来回禀—— 「王爷回府了。」 「他回来的时间倒精准。」 到这会儿她还有什么不明白,自己的儿子根本就是故意的,赵莎华一天都没见到人,肯定也是他的安排,怕她迁怒找碴,随便搓磨她。 主院的书房里灯火已亮起,朱汉威正拿着笔写着川城堤坝修筑概要,并提及可派的官员人选。拜重生之赐,他知道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官懂得治水,在水患发生后那名官员仍亲自到堤坝视察,堤防崩毁时还跟着搬沙包,试着筑起拦水闸。 他写得专注,每一字大气俊雅,突然察觉不对,停下笔抬头一看,就见他母妃眼中冒火,气冲冲的推开卢公公走进来,接着像个泼妇般一把将他桌上的物什都扫落在地。 瞬间,乒乒乓乓,桌上文房四宝落地,墨汁也喷了一地,写着修筑概要的纸张也染了墨,黑了一大块,一片狼藉。 朱汉威手上仍握着狼毫,抿紧薄唇看着母妃。 「你到底在想什么?哀家这么辛苦替你择妃又是为了什么?你就只要赵莎华吗?你难道没听说她命中带克,注定此生无子?」 朱汉威将笔搁在桌角,冷冷看着状如泼妇的母妃,「那些流言蜚语不过是有心人的眼红之语,再者,我从不是母妃手里的傀儡,您也知左右不了我的决定,何必为此坏了母子情分?」 「哀家不接受,她可是个下堂妇!」她厉声反对。 「要与本王相伴的女人,本王连选择的权力都无,还是男人吗?」他眼神中透着凌厉,「母妃注定只有她一个媳妇,何不敞开心来接受?免得媳妇没了,连儿子也没了。」 满腔的沸腾怒火活像被自家儿子从头泼了盆冷水,她难以置信的瞪着他,「你在威胁哀家?」 「没有,只是很清楚母妃想要的权势地位永远高于儿臣的终身幸福,这是儿臣的悲哀及无能,是儿臣让母妃认为只有您掌控权势才能拥有想要的一切。」他摇摇头,「但赵莎华不是儿臣,母妃看到她,起码也该保持一份客气,她不曾欠母妃什么,更没有必要忍受您恶意的言语欺压,直白的说,她没招惹我,是儿臣不愿放手。」 他平淡的口气中也可以听出对母妃的淡漠,「再说,若没有遇见她,儿臣不可能回京,也不可能辅佐国事,此时,极可能不是在浪迹天涯就是寻一地方隐居。」 阎明珠抿紧了唇。 「总的来说,没有她,儿臣便不是眼前的模样,在儿臣眼中,她八字极好,命格贵重,肯定旺夫益子,有她在身边,儿臣觉得很幸福,这一点,母妃无法给我。」他话说得直白,不意外的看到她面色在瞬间惨白。 他眸底也闪过一抹悲哀,前世,她看似对自己样样上心,却是将他当成垫脚石,只可惜,他跟她都不曾正得到自己想要的。 阎明珠看着儿子脸上冷傲疏离的神色,知道再争执下去他也不会让步,她气呼呼的甩袖离去。 郑嬷嬷向他行了一礼,连忙跟上去。 朱汉威目送母妃离开,才问了吕勇,「华儿还未回?」 「尚未回来,爷要不要先回房休息?让属下派人收拾这里。」 他点点头,披了大氅,步出书房往屋里去。 第53章 屋子暖烘烘的,他坐在桌前,侍候的小厮走来倒了杯热茶退下。 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片刻之后,赵莎华倒是走进来了。 这一天,在他的吩咐下,她一早就去了京城,还有附近车程都要一两个时辰的邻城,她将他指定的店家绕了遍,买了他指定的茶,其中有碧螺春、大红袍,西湖龙井、普洱菊花、信阳毛尖等等。 但京城卖茶叶的几家大茶铺哪种名贵的茶没有?却硬要卢公公跟罗英带着她绕这么大一圈,一天下来,她还真的有些累了。 「该买的都买回来了,都交给叶总管了。」 他点点头,亲自为她倒了杯茶,看着她喝了两口,放下杯盏。 「我去准备晚膳?」她其实已经吃过了,毕竟一堆人跟着她,她总不好让大家饿着肚子回府。 「不用了,我在外面用过才回来的,今天,辛苦了。」他看着她的眼神特别温柔。 前世对权势的汲汲营营、不择手段,机关算尽,却是惨死,这一世什么也不在乎,却遇上一个让他放在心上的可人儿,那初识的悸动与情愫是那么美好,每天,只要看她一眼,他就觉得心情极好。 母妃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上一回,他没料到母妃会那么快动手,那种惊心动魄害怕失去的滋味,品味一次已足,所以他今天无法留在府里,只有将她暂时安排得远远的。 但太皇太妃今日设宴的事,赵莎华住在府中怎么可能不知?她也明白他的用心,刚刚回府往这里走来时,卢公公还拉了她一把,好让她避开正臭着脸离开的太皇太妃,卢公公还低低说了句「娘娘果然气坏了,还是王爷英明,一早就把姑娘派出去办事儿」。 想到这,她注视着朱汉威,「其实王爷不必太担心我,我可以照顾自己的。」 赵莎华整个人看似柔静,但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她的勃勃生机与对生活的韧性,刘韦轩没资格拥有她,只有他,才能护她一生。 「我相信,但我想照顾你。」 阎明珠怒不可遏的回到自己屋里,沉默好久,整个人透着一股阴郁之气。她到现在仍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原本他们母子同心,一起要抢回属于他们的荣耀,为此他们步步为营,机关算尽,为了得到更多的金钱办事,朱汉威揽了不少精于各门生意的掌柜,一年又一年,他手下掌控的生意不少,囊括民生外,酒栈、妓院、赌坊,甚至还经营粮食供应皇家军队。 结果他竟然撇下这一切,断了联络。 她揉揉发疼的额际,还有赵莎华,那个东西怎么有资格站在他身边?可是儿子是她一手拉拔大,他的个性她自是知晓,一旦认定了绝不会放手。 她怎么能容忍?阵子闪过一道森冷之光,阎明珠端着茶盏的手晃了晃。 郑嬷嬷一直在旁候着,也一直看着主子,见状连忙要过来接她手上的茶盏。 阎明珠摇摇头,将茶盏放到桌上,她想到李雪提的方法——祸水东引。 藩王无诏入京是重罪,但敬王这些年得以自由进京,全是敏太后给的懿旨,不得不说,敬王的花心让敏太后很放心,再过几日敬王就会进京,届时天天在宫里进出,她只要想个法子让赵莎华也进宫,让两人见到面。 虽然不想承认,但赵莎华的相貌上乘,而且是越看越美的那种姑娘,要吸引敬王不难,届时她只要让人透个话给敬王,知道赵莎华是秦王的心头好,相信他会有一些想法。 第二日,主院厅堂,朱汉威与赵莎华正在用早膳。 见阎明珠走进来,赵莎华连忙起身一礼,朱汉威也起身唤了声,「母妃,用过早膳了?」 「不用,你母妃没这种福气,可以享用赵姑娘的手艺。」她边挖苦的说边坐下,再挥挥手,「都坐下吧,哀家有话说。」 朱汉威先坐下,再向站着的赵莎华点个头,她忐忑的坐下来。 郑嬷嬷上前为主子倒了杯茶。 阎明珠喝了口茶润润喉,这才看着儿子道:「宁妃怀孕了,受罪不少,不时呕吐,御膳房的人忙得人仰马翻,还是无法缓解她的恶心症状。」说到这里,她的目光转而落到赵莎华身上,「太医说了,保胎药汤喝多也影响肚中孩儿的健康,既然她有一手好厨艺,就让她试试,只待三五天,太医看过若改善,就让御膳房照着食谱做,我儿不会舍不得借人吧?」朱汉威抿抿唇,「是不想借。」 「我想去。」赵莎华却道。 他蹙眉看向她。 是个识相的!阎明珠微微一笑,「既然答应了,用完早膳就去整理几件衣物,晚一会儿,哀家让郑嬷嬷亲自送你进宫去。」 说完要说的话,她起身离去,郑嬷嬷也向秦王行礼,跟着主子走了。 朱汉威看着赵莎华。 「我想去看看母亲曾经待过的地方,母亲服侍过的贵人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母亲每每说起御膳房总是语带怀念,不过这也只是原因之一,我若不去,娘娘肯定不悦,她难得开口要人,我不希望你为难,也不希望你跟娘娘的亲情越磨越薄。」她还是认为有缘才能当母子,不需要为了一些琐事伤了这份缘。 「吃早膳吧。」他的口气无奈,对她的善良,他无法计较。 她点点头,将他喜欢吃的芝麻薄饼卷肉挟到他的碗里。 他以筷挟起,咬上一口,表皮酥软,肉片鲜嫩,他看她也咬了一口,笑了。 赵莎华进宫后,在朱汉威强势的插手下,就只在两个地方走动。 第54章 一个是离御膳房不远的偏殿客房,一个就是御膳房,她甚至没机会与后宫妃嫔接触,朱汉威可把话说白了,后宫的女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她在御膳房做的任何一道菜,在送膳的宫女确定安全后,只要出了任何事,都与她无关,同时,她也只为宁妃一人做菜,任何妃嫔都不得指使她,这些话,都是朱汉威让总管太监一字一句的传下去的。 宫里的人眼睛都是雪亮的,一听就知道赵莎华是秦王的人,而秦王在宫里人的眼中,那可是比皇上都还要厉害的人物,长相虽然俊美,但全身上下散发的矜贵冷肃气息,莫不让人畏惧,因此赵莎华在宫中的日子算是备受礼遇的。 但进宫第四天,就见郑嬷嬷亲自到御膳房找她。 对这名太皇太妃身旁的老嬷嬷,赵莎华必须承认自己也是有些畏惧的。 郑嬷嬷对她的感觉也矛盾,她知道她是个好姑娘,但她的身分实在配不上秦王,且自己不过是个奴才,怎么想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保住自己,主子坚持要将她从秦王身边赶走,她劝不动,只能听命办事,毕竟没人喜欢不听话的奴才,她只希望万一事情失败,秦王可以放自己一马。 抛开过多的思绪,她将来意对她说明,原来敬王今日进京,皇上与敏太后邀了些皇亲国戚及辅臣一尚官进宫,设晚宴接风。 太皇太妃道她手艺了得,又在宫中,要她配合御膳房做几道大菜。 管御瞎房的老嬷嬷正要说秦王的交代时,却被赵莎华阻止了,还点头应了。 郑嬷嬷又开口,「太后娘娘正跟宁妃在百荷宫,宁妃这几天胃口好了很多,对几样小菜很有兴趣,太后娘娘让你跟老奴走一趟,亲自为宁妃解惑。」 「是。」赵莎华又点头了。 管事嬷嬷连忙拉住她,「可是秦王——」 她摇头一笑,「没关系的。」是宫中最尊贵的两个女人开的口,她哪能驳了两人的意。 郑嬷嬷带着她往宁妃的宫殿走去,经过回廊时,不远处也有太监领路,他正带着一名风华正茂的俊逸男子迎面而来,只是再走近些,赵莎华就发现那双眼神不太正,可惜了这样的好容貌。 男子挑眉一笑,看来是认识郑嬷嬷的,「郑嬷嬷,你身边这位是?」 郑嬷嬷恭敬一福,「禀敬王殿下,这位是特别进宫替宁妃娘娘负责膳食的赵莎华赵姑娘,是太皇太妃引荐进宫的。」 赵莎华上前行礼,敬王是朱汉威的皇兄,她想起武成帝当年在位,除了太子外,将先后成年的皇子们封王后,即让他们前往封地开衙立府,这作法一直到敬王都是如此,但到最疼爱的秦王时,虽然也封了王,却让他留在京城,秦王也成了储君外唯一一个留京的皇子,听闻当时前往东北封地的敬王还大闹一场。 在她思绪翻飞间,敬王朱汉寅已经笑说—— 「相逢即是有缘,哪一日本王有幸也能尝尝赵姑娘的厨艺呢?」 他那双桃花眼注视着她,宫女美人是多,但眼前的美人有一双难得的纯净明眸,很吸睛,他好奇染上情欲后又会是怎样的风情? 「是太皇太后厚爱,小女子厨艺尚可,不敢让敬王惦记。」她说得婉转。 郑嬷嬷小心看了敬王一眼,倒不见生气,只是一见美人就心猿意马。 她再跟敬王行礼,说明要带赵莎华去见敏太后便告退了,不过在带赵莎华离开前,她以眼神向引路的太监使了个眼神。 因此两人离开后,该名太监就在敬王身边低声说话。 朱汉寅一愣,随即饶富兴味的看着赵莎华消失的回廊——竟是皇弟的人,这下子,他对她的兴趣更高了。 七情不动的皇弟竟然有了红粉知己,这也很符合他的个性,一张挑剔的嘴找了一个厨艺精湛的厨娘。 这一晚,久未见面的敬王、秦王兄弟终于聚首,其实两人差了四岁,个性也相差颇多,再加上武成帝独宠秦王,兄弟俩始终不太亲近,但皇室中人,表面功夫一向做得极好。 一阵你来我往的寒暄问候后,朱汉寅举起眼前的酒杯,笑说:「皇弟,皇兄敬你一睛杯。」 朱汉威也举起酒杯,将杯中的酒仰头饮尽。 两旁的宫女再度上前,再注满一杯。 酒水劲辣,朱汉威喝得颇多,有些微醺,眼神迷离,但别人不知他心里有股闷火,因为眼下这些菜色都太过熟悉,难怪母妃今日缺席,怕他当众与她杠上,丢了颜面。 朱汉寅酒酣耳热之际,拍了拍手,唤了一旁的太监,「这御膳房厨艺比上回更好,将掌勺的请出来,本王有赏。」 太监行礼,退了出去。 朱汉寅迅速的瞄了朱汉威一眼,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 而在朱红殿门外,赵莎华在太监的引领下,一步步的往宴会处走去。 她很无言,那一天,郑嬷嬷说要带她去见敏太后及宁妃,但还没见到人,就有宫人来禀,说敏太后知道秦王交代的事,不便打扰她,让她回御膳房去。 这几天,她在御膳房掌厨,看到的皆是井然有序,然而她回去后却是一团乱,众人像无头苍蝇似面带惊慌,她一问之下才知道,几个掌厨的突然肚疼腹泻,但晚上有大宴,各厨负责的菜韵一下子大乱了。 那些宴客御膳对她而言并不难,她只好主动跳出来帮忙,有些复杂工序的菜色也让她简化了,毕竟她也只有一双手,庆幸的是,简化后的御膳仍相当美味。 好不容易将晚宴大菜完成,可以好好歇息,这时候却莫名的被召到宴会处来。 第55章 她知道规矩,要低眉顺眼,不能直视贵人,所以一进入举办宴会的大殿,她就依礼一福,因而并未看到朱汉威。 朱汉寅见到她时,眼睛一亮,「抬头。」 赵莎华那双澄澈分明的水灵明眸看过去,却是先看到朱汉威,她愣了一愣。 朱汉威黑眸微眯,对走进殿内的是赵莎华,他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朱汉寅倒不介意美人只看着皇弟发呆,秦王的面貌的确是所有皇子中最出色的,他笑着起身,走到赵莎华身边,看着坐在上首的年轻帝王,「这个美人儿,本王喜欢,皇上可否将她赐给本王,一路侍候本王回东北。」语毕,竟直接握住赵莎华的手。 朱铮一怔,知道这个皇叔爱美人,但当众人面前讨人岂不荒唐?不过见众人的表情,没有太多惊色,显然是见惯的。 敏太后却是低头喝茶,嘴角微微勾起,宫里也有她的耳目,更甭提这出戏太皇太妃借了她的名,弄个巧遇让赵莎华入了敬王的眼,还不忘知会她,就是想将这二手货送给敬王。不过……她的目光瞟向仍坐着喝酒的秦王,他竟没有任何动作? 赵莎华听到敬王那一席话就怒了,眼下竟还动手!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绷着脸道:「民女只是来做料理,不是来侍候人的。」 「做料理是侍候人,到本王身边也是侍候人,有何差别?」朱汉寅笑问。 她正要反驳,朱汉威凉飕飕的声音响起,「皇兄可能不清楚,华儿是本王的厨娘。」朱汉寅仍是一脸灿笑,「那更好,皇兄可从未向皇弟讨过人,生平第一次,皇弟把这个美人儿让给皇兄,皇兄再找几个更好的厨娘回报可好?」 「不行,她跟本王签约,白纸黑字,双方要照着合约走。」 朱汉寅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这么多年未见,别这么不给皇兄面子嘛?」 朱汉威的脸上无半点笑容,眼神甚至更冷,冷得让在座,就是坐在上首的朱铮都觉得冷了,可见这气场多强大。 殿内静悄悄的,空气凝滞,朱汉寅的笑容也变得尴尬,他知道这个皇弟的能耐,所以从小就厌恶他,及长,他必须到封地过日子,这个父皇最疼宠的弟弟却可以留个京城当个闲散王爷。 从小到大皆如此,最好的总是留给朱汉威,他曾经想过,若不是朱汉威年龄还小,父皇也早早就立大皇兄为太子,也许连这九五至尊的大位也是留给十三皇弟,但心里忿忿,表情却是再亲密不过,「好吧,君子不夺人所好,皇弟不能割爱,皇兄只好放弃。」 朱汉威点头,却是看向上首的敏太后及朱铮,「本王突感不适,先行告退,这厨娘,本王就带回去了,免得又招了什么人的眼。」语毕,他还给了敏太后意味不明的一眼。 敏太后的心突突一跳,可能吗?她知道她帮太皇太妃的事? 朱铮对这皇叔一向有说不明白的尊敬与畏惧,哪敢拦人,急急点头,让他赶快出宫。 赵莎华最无辜,她真的不知道他在气什么,从出宫到坐上马车,他臭着一张俊颜不说话,她也只能安静扯着丝帕,盼望快点回王府。 两人一下车,她忐忑的看着他。 「你回月牙斋。」他丢下这句话,就朝着母妃的院落走去,不要任何人跟着。 但吕勇跟罗英都清楚主子要去找娘娘算帐了,当晚宴出现赵莎华的手艺时,主子就在宴席上派人向他们传话,去查查怎么回事? 宫里有主子的耳目,不过问了一下就知道作妖的有谁,也难怪主子会这么愤怒。 朱汉威强压住心中怒火,进入内室后看着一向有手腕还一派轻松的母妃,这一次她真的彻底将他惹毛了! 「不是参加宫宴吗?这么早就结束了?」阎明珠喝了口热茶,心情不错。 她以为事成了,敬王向皇上讨要了那东西,儿子才会气冲冲来找她,但她不怕,儿子的能耐有多少她很清楚,要查到她并不难。 他冷着一张脸,「母妃与我有多年不见,大概不清楚儿臣与母妃记忆中的并不同吧?」「什么意思?」 「以为我仍眷恋那个位置,对一些人事会容忍?母妃错了,如今对权势,儿臣是『无欲则刚』的奉行者,若说有什么欲望?也只有口腹之欲,而这点欲望的满足只有华儿办得到,这么说,母妃明白吗?」 她眉头微蹙,难道他当众就跟敬王对上了?也不怕他人笑话,为那东西值得吗?冲冠一怒为红颜,天下不要了吗?她还在想着,儿子冷冽如冬风声音又起—— 「母妃不要逼儿臣做出连夜将母妃送走的不孝之举,母妃应该知道我的个性。」 她抬头直视儿子那双不见任何波动的黑阵,脸色微微苍白,她怎么会不知道,冷血残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性子大半都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 但她有傲气,身旁还有侍候的郑嬷嬷,身为人子,他竟然连给她留点情面都没有,就因为赵莎华? 朱汉威已经走了,他说完要说的话,至于母妃怎么想,有什么话要驳斥,他都不想听。 阎明珠气得浑身发抖,握在扶手的手指都掐白了。 郑嬷嬷看出来了,赵莎华就是秦王的逆鳞,她想劝上一劝,「娘娘——」 「什么都不要说了!」她气极了,却也觉得疲惫极了,揉揉眉心,她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不行!他身边若有那东西,再来的路都走不下去了!她仰头闭了闭眼,她还得再想想。 寂静的夜,赵莎华独自一人在厨房里忙活儿,没让梅心与桃雨在身边侍候。 第56章 她只想一人静一静,但一静下来,才发觉自己的思绪全绕着朱汉威转,她真的不知道他在气什么?他自出宫后全程一张臭脸。 只是这个男人她也不是不清楚,他若有心不说,她也问不出什么来。 罢了,不纠结,她的胃现在倒是诚实,在宫里掌勺时她可什么都还没吃,这会儿饿得咕嗜咕嗜叫。 看了看柜里的食材,还有前些日子让人采买的篇蓄,这野菜她自己是挺喜欢的,京城里也有城外的小农挑来几担便宜卖,但也因为便宜,她不好再煮给朱汉威吃。 眼下只有她一人,她想了想,拿了面粉擀了面皮,将篇蓄简单煨熟加盐,做成两颗素包子,大火蒸熟。 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两颗胖胖白嫩的素包子放置瓷盘,甫坐下要享用—— 「叩叩——」 朱汉威敲了半开的门,她回头一见是他,急急起身,「你怎么来了?」 他走到她身边,看着几上的两颗素包子不说话。 她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你饿了?我煮东西给你吃。」 「你坐下。」他知道她一定觉得今夜的他脾气怪异,本想过来解释,但似乎不用了,她就是个心大的,都知道来做吃的了。 赵莎华看了他一眼,坐了下来。 朱汉威在她一旁坐下,就听到她的肚子发出声音。 她糗得低头,他倒是笑了,「吃吧。」 她点点头,吹了吹热呼呼的包子,轻轻咬了一口,看他一瞬也不瞬的看着自己,她便要他将另一颗吃了,晚上吃太多容易积食也不好睡,她吃一颗就好。 朱汉威见她坚持,今晚他也没吃多少,遂拿起另一颗素包子咬了一口,随即一愣。她却以为这等野菜做的又没肉味的素馅包子他吃不下,连忙放下手上的包子,「还是我再做几个肉包子给你——」 「这是篇蓄做的馅?」 她点点头,「吃不惯吧?是粗糙了些,但是——」 「我吃过,还吃了不少。」他向她说起当过去征战缺粮,不得不派人往池塘或原野等地摘这野菜当充饥的伙食,只是舍掉是前世发生的事。 赵莎华知道他征战不易,倒不知连军粮都出问题,得靠野菜果腹,忍不住开口,「辛苦了。」 他正咽下另一口,凝睇着她的脸庞,脑中突然灵光乍现,脑中响起另一个相同的轻声呢 「辛苦军爷了。」 他想起来了!前世,他为了突击一个潜入中原的敌方大将,秘密追踪近十天才逮到机会活逮,而他与两名心腹又饿又渴,寻到一户人家,掏银子要他们随便做点东西充饥。 当时,只知道是个年轻女子在厨房忙活,送上桌的就是近二十颗这样的篇蓄素包子,还好奇的瞄了一眼被扔在地上,被他们五花大绑的敌方大将。 他的心腹开口解释俘虏的身分,示意她不需喂食。 也因此那年轻女子开口说了,「辛苦军爷了。」 他当时疲惫不堪,也未细看那女子,如今尝到这似曾相识的熟悉味道,再想到他初次尝到赵莎华手艺时,也是对篇蓄的味道特别有所感。 原来,他与她的缘分竟然这么深?那种潜藏在记忆深处的味道,让他毫不迟疑的点头成为她食堂的客人。 赵莎华并不知道他想到什么?但他此刻看着自己的目光太温柔,不,除了温柔外,还有一些她解读不了的东西,「怎么了?」 他摇摇头,没说什么,这一世虽然也有战事,但因有重生记忆,倒是好打许多,也没有追踪那敌方大将一事,庆幸的是,虽然没有那件事,却有之后的相遇,想来两人不论前世今生皆有缘。 赵莎华原本以为敬王的事就这样揭过,没想到敬王竟是颗牛皮糖,动不动就往秦王府里来,但他不是来找她,是打着来看太皇太妃的名义。 好在,太皇太妃并没有要求她要去见他,倒是客气的只叫她做茶点。 因要求并不过分,她不好连这也不做,结果就是敬王给的谢礼一个比一个重,她也没打算退,让梅心收起来记录成册,待离开京城那日就留在秦王府,托叶总管交给太皇太妃,随便她处置。 此时离过年不到两个月了,她很想回魏城,也真的想弟妹了,但朱汉威却更忙,有时候还在宫中过夜,她想见也见不到人。 但从卢公公及叶总管,甚至是吕勇或罗英口中,她知道他派人将月牙斋守得跟铁桶似的,敬王不是没有想进来逛逛,但总是被拦劫,礼貌的被请走。 朱汉威当然知道朱汉寅抱持什么扭曲心态,从来好的东西父皇都给了自己,若能从自己手中夺走最在乎的女人,终于赢了一次的优越成就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 可朱汉威是真的忙,只能拜托心腹守好赵莎华,川城的堤坝修筑概要及可派的官员人选的事迫在眉睫。 川城水患是大魏倾倒之始,重生后他远离争权夺利的京城,天灾不是他能阻止的,但是爱上赵莎华后,他的心也变得软柔,朝廷仍有一些为国为民的好官,他想先尽人事再听天命,也许,天灾在没有人祸作祟下,大魏子民能逃过这一劫。 第57章 他也知道赵莎华想回魏城,不外乎是想念她的弟妹,但他要忙的事还需要一段时日,与其让她思念弟妹度日,不如将那对龙凤胎送到她身边。 因此半个月前,他就派人护送孙容、赵晋元及她的弟妹一路北上,再过几日就该抵达了,他希望她会喜欢这份惊喜。 但多日未见,他想她了,所以今日还是拨了空,从宫里回府一趟。 赵莎华大概也有五天没见他,他看来气色还好,只是一见面,她发现自己真的很想他,一察觉此事,她粉脸突然涨红,有些手足无措。 「晚膳在府里吃吗?我去准备。」 朱汉威如黑曜石一样的黑瞳浮上笑意,「不了,宫里还有一些从川城赶来的地方官,我得跟他们提修堤之事。」 她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五官分明瘦了些,「你在宫里没好好吃东西吗?还是我再去御膳房,就张罗你吃的,我们有合约,我这里也有你预付的——」 他突然伸手捣住她的唇,笑得更温柔,「敬王住在宫中,我想你也不想跟他碰面吧?」 当然!她点点头,却突然感觉到他的指腹在她的唇缓缓移动,她吓了一跳,连忙拉下他的手,再不安的看向站在厅堂外的梅心跟桃雨。 他低低一笑,他有些鲁莽了,「皇上那里有些麻烦,敏太后的手伸得太长,我安排的人事,皇上迟迟不点头。」 朱汉威看着她面露茫然,笑了笑,这些复杂的政争太为难她了,「我听卢公公说,你也几乎都留在府内,怎么不出去走走?买些东西给京亚或歆亚——」他说到这里,就看到吕勇出现在门口,朝他点点头。 「我必须回宫了。」他再次握了握赵莎华的手,步出厅堂,看着吕勇,「说。」 「敏太后要皇上将川城赶来的地方官再轰回去,说什么宫里什么地方,几个芝麻小官也放进来。」 赵莎华站在门口,看着两人越走越远。 「王爷看来好像瘦了耶。」梅心皱着眉头说。 桃雨也点头,「一定的啊,王爷的胃,只有姑娘能满足嘛。」 那又如何?他连在府里吃一顿的时间都没有,看他那么忙,她怎么提回魏城的事?这不是添乱?可是这样一天等过一天,哪时候能回去呢?虽然五到十天就有孙容的信送过来,信中表示弟妹及食堂都很好,可她还是想亲自看看。 心情太烦杂,她要出去透透气,赵莎华让门房备了马车,带着两个贴身丫鬟上街,原是漫无目的,却在看到京城最大的杂粮行时动念下了马车。 粮行规模大,门面也大,采购的老百姓也多,就连宽阔的门庭前也摆了一麻袋一麻袋开口的稻米、小麦、花生、芝麻、黄豆等等五谷杂粮。 她正思索着可以买什么做些可以放的点心,请卢公公送到宫里,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却快步往她走过来,她定睛一看,竟是敬王,他身后还跟着两名侍卫。 「赵姑娘,终于再见到你了。」 朱汉寅那双桃花眼尽是笑意,见她身上披了件暖裘,手上却空无一物,想也没想的就将手里那青铜鎏金手炉往她的手里塞,「天气冷,给你。」 这手炉相当精致,还镶了螺钿珠宝,如敬王这样身分贵重的皇亲国戚才会用,价值不菲。 她想也没想的就还给他,「小女子没那么脆弱,何况天气尚好。」今年入冬,但第一道雪迟迟没下,还不算真的严寒。 这些日子赵莎华听了不少敬王的事,也是两个贴心丫鬟替她打探来的。 她们说敬王特别喜爱经人事的女子、寡居的妩媚少妇,还有和离的美丽小妇人,甚至青楼花魁,在敬王后宫里可是各色美人应有尽有。 桃雨跟梅心向敬王行礼,但心里对这个花心王爷可是没有半点好感。 朱汉寅对美人表示的疏离无感,若是太好上手,那就辜负了皇弟对她的一片心了。 赵莎华心情已经不太好,又看到另一辆马车下来的一对男女,她真的悔了,今天出来是该看一下黄历的。 刘韦轩看到她却是心情复杂,有点开心,有点忐忑。 但两人的过往已成过去,他也很不想承认,眼前的女人看不出有自惭形秽之感,还多了一种说不出的自信,光采照人,比当年更为迷人。 「你看起来,比上一次看到你更好。」他想也没想就道。 衣袖却被身旁的姜映薇狠狠的一扯,还送他一记白眼。 赵莎华一愣,上一次?就是他当街要她回庆安伯府的那一次吧。 她定定看着这个曾经身心相许的前夫,不得不说,有时候老天爷的安排很奇妙,让她经历苦痛后才发现,离开他,天地更宽,也知道自己的价值。 「敬王在这里,你眼里只看到某人吗?」姜映薇瞪丈夫一眼,她这些日子有进宫,曾见过敬王,自然也听到他当众向皇上讨要赵莎华的事,却被秦王强势搅黄了,这事也已从宫中传至宫外,传得沸沸扬扬。 刘韦轩还真的现在才看到敬王,连忙行礼致歉,姜映薇也堆满笑脸行礼。 朱汉寅只点点头,他几近着迷的盯着赵莎华,他有过太多女人,深深认为经人事的女人比那些完璧少女要有滋有味多了。 第58章 赵莎华虽然不是他见过最美的女人,却是一个光看就很想占有的女人,她静静站在那里,全身散发一种吸引人的气息,那是一种含有内蕴的坚韧底气,她美,不在外貌,在内里。 「赵姑娘要买什么?本王陪你逛逛。」朱汉寅神情温柔的问。 「这不是敬王吗?欢迎欢迎,请进来用杯水酒,要是本店有什么入了王爷的眼,尽管说!」粮行大当家从店内大步走出来,两鬓斑白的他向敬王拱手后,亲切的带着他往店内去。 偏偏朱汉寅还真的要给他面子,身为京城最大的粮商,人脉金钱都有,两人一向就有往 少了个碍眼的人,赵莎华也不想与姜映薇针锋相对,也不想再面对刘韦轩那双好像饱含后悔与温柔的眼睛,她向两人礼貌的点个头,就带着两个丫鬟再上马车。 马车都走远了,自己的丈夫还眼巴巴的望着,姜映薇怎么不气? 「人家已经找到更好的靠山了,你凑什么热闹,还嫌她最近的名声不够响亮?」 刘韦轩看着妻子咬牙切齿说着讽刺话,看着那近刻薄的嘴脸,再想到刚刚温柔美丽的赵莎华,他不想承认他很后悔。 如今传言,今上的两个皇叔都对赵莎华有意,而原本拥有她的自己过去却强硬的逼她和离,因此在传来传去的八卦流言中,虽然也有她克父母及注定无子无女,但说更多的却是笑话他不识货、愚不可及。 那些嘲笑对他来说真的是一种打击,今日再见赵莎华,心里另一个声音却附和起那些嘲笑,他不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吗! 「我先回去了。」他突然觉得很累。 「不是要陪我走走吗?我不管,我看中丽宝阁的一套头面,就在前面——」 第十一章 高调示爱 赵莎华遇到那些人后,自是没有逛街的兴致,但一开始出来时,梅心跟桃雨可是很开心的,这段时间她们也跟着被闷坏了。 于是一行人还是到另一条市街小逛一下,让她们买买一些脂粉小首饰后,赵莎华便到一家茶楼小坐,打算歇歇脚喝口水就离开,她可不想再遇到敬王或前夫。 只是主仆几人才走到茶楼门口,就被李雪刻意堵住去路。 说「刻意」是因为她们让也不是,不让也不是,李雪就是不给过。 「请郡主让让。」赵莎华叹了一声,她决定在回魏城前,自己都不上街了。 李雪绷着一张脸,脑海里想的那一天在宫宴上,朱汉威连看她都没看一眼,却当众牵着赵莎华的手离开,那时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投注到她身上,怜悯、同情,还有嘲笑,她不就是个笑话吗!成了个大龄姑娘,纡尊降贵学习一身厨艺,结果秦王连一眼都不看她! 因为他心中已经住了一个人,就是眼前这个卑贱的厨娘! 这些日子,她无时无刻都想狠狠羞辱她一番,只有这样才能消她心头之恨,可是这女人竟然学起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让人在秦王府盯了十多日,总算堵到她了! 是怎样?挡着不让人过了?赵莎华不想起争执,回头看着掌柜,「这茶楼能进不能出吗?」 老掌柜也很尴尬,但挡着门口的是元凤郡主,他们老百姓哪敢说什么? 「你凭什么靠近秦王殿下?凭你一个厨娘也敢肖想他?你们的身分天差地远,只有本郡主才——」 身边的茉莉及时拉住李雪的手,喊着,「郡主!」向她示意这可在大庭广众之下,而她这么骄纵挡人,已引来不少老百姓靠近围观了。 然而元凤郡主心仪秦王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她为他学习厨艺,又在他离京后痴痴等他回来,原本外界有不少传言,说她终于等到秦王回京,成为王妃不远了。 即便朱汉威一直给她难看,连她的宴会都不放过,好歹这些她都能压下,但宫宴那日的事被传出宫外,她的脸被人狠狠的丢到地上踩了又踩—— 哈,多可怜的元凤郡主,竟然连一个下堂妇都比不上! 瞧着李雪那双凤阵冒着凌厉之气,赵莎华很无言,问题不在她,朱汉威喜欢谁她能左右? 「你是被庆安伯爷穿过的旧鞋啊,一个弃妇哪里配得上矜贵出色的秦王,你还克父克母,注定无子无女,你还有一对拖油瓶弟妹,他们也真可怜,不知哪时候就被你这个姊姊克死了,像你这样的女子——」 李雪这段日子的受挫及无尽等待的得失心,层层叠叠抑郁于心,此时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不管茉莉如何紧张的制止,她发红的眼中只看得到赵莎华,早已失去理智的放声狂骂。赵莎华本不想跟她一般见识,但此刻她也冒火了,李雪踩到她的底线,她怎么批评自己都无所谓,但说到她的父母、她的弟妹,那就是她的逆鳞! 她忍无可忍的上前,咬牙笑道:「对!在世人眼中,郡主跟秦王才是门当户对的一对璧人,可怎么办呢?秦王就是喜欢我,我也喜欢秦王。」 「你、你胡说,秦王才不喜欢你!」李雪简直要气炸了。 「是吗?那郡主喜欢秦王什么?一副好的皮囊?好的家世身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喜欢的是他的人,只因为他是他,我是真心真意的喜欢他,哪怕他只是个贩夫走卒也一样。」 李雪怒道:「说得真不知羞——」 「对,你不喜欢他,你知羞。」赵莎华忍不住反讽。 李雪气得语塞,恨恨的指着她,却吐不出半个字来。 第59章 赵莎华却还有话说,「这是我心里的秘密,王爷不知道,你可别去说,不然我们刚好两情相悦,郡主就没戏唱了,是不?」 李雪原本打算要去跟秦王说,让他知道她有多么不要脸,但经她这一提醒,她又收回这个心思。 「不过你说不说都不重要,我早就决定,余生只爱他一人,但自知曾经错嫁,配不上王爷,所以此生注定单身,但尽管如此,我也会一直爱着他,无怨无悔。」她说得情真意切,无比坚定。 见元凤郡主气得浑身颤抖,如玉般的手指抖啊抖的指着自己,气吧气吧! 除了面对前夫那一家子外,赵莎华从未如此放纵自己的脾气,她只想要李雪更生气,她满腔的怒火才能解,当沸腾的怒火往她脑袋里直冲,她失了理性,说出口的话是挟带着怒火,完全没有思考这些曾从话本或戏台上看到听到的台词并不妥当,只是想赌住李雪的嘴! 李雪是气得脸红脖子粗,这气的成分很复杂,她羡慕她能不管不顾当众说这些不知廉耻的话,她就说不出来,她是大家闺秀,但她也很想大声说出她的感情。 见李雪憋得说不出话来,赵莎华觉得人都清爽了,只是每个人看着她,嘴角抽抽,又不时的看向她的后方是为何? 想也没想,她回头一看,脸色刷地一白,见鬼了吗?老天爷,朱汉威怎么会在她后面,不是应该在宫中吗?他又听到了多少她刚刚说的那些停不下来示爱的话……老天爷,她说什么了! 赵莎华的小脸先是一白,接着又迅速涨红,眼看就要噗噗冒白烟了,她尴尬的挤出字来,「我只是……」 「我都懂了。」他很认真的说,也决定要向他通风报信的暗卫大大奖励,虽然是禀报她跟敬王遇上了,他急得飞快出宫,没想到等着他的却是李雪这一出戏。 你懂才有鬼咧!赵莎华都想哭了,「真的不是你听到的那样……」她以为可以从这一团乱中挣脱,怎么情形越来越复杂? 瞧她赤红的脸庞,他笑了,他真的很高兴,这一段感情,她一直是抗拒而迟疑的,就算他数度表达他的感情,这个没良心的姑娘也是始终拒绝,从未向他吐露真心,今天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说她喜欢他!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魅惑,她的心脏「咚」地重重漏跳一拍后失速狂跳。 她摇摇头,可能是一连两战精神耗弱,才有这种失控表现,她揉揉发疼的额际,「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朱汉威脸上的笑意就没有稍减过一分。 她拒绝了,他是没看到李雪眼眶含泪,一脸委屈的看着他? 其实她认真想过了,李雪并不差,家世身分各方面都配得上他,即便她心机深沉,屡次针对自己,但她还是他最好的对象,不过她不会笨得去当媒人,朱汉威不是可以任人指使的主儿,她也没这种以德报怨的兴致。 至于这些围观的民众,她必须承认,都怪她一时失误,头晕眼花,失去理智,否则怎么会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演了这出大戏?她羞惭欲死的匆匆离去。 李雪看着朱汉威,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王爷——」 他只是缓步越过她,以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说:「祸水东引是吗?那你可知道害人害子己?」 ^她脸色刷地一白,泪水停在眼眶,他、他怎么会知道她算计了赵莎华?害人害己?他想^做什么? 月牙斋的书房里,暖意浓浓,香炉里透着股宜人香气,赵莎华坐在书桌前,瞪着那只上好砚台,沾墨的狼毫始终没有落在纸上。 梅心跟桃雨低眉顺眼的互看一眼,她们刚刚将外头传得正火热的流言告知后,就不敢多话,但不时仍暗暗抬头瞄着一身白色丝裙的主子。 赵莎华终究写不下去,将笔放在笔搁上,视线落在雕花大圆窗外假山流水的精致景色,打算让自己平复怒火,但显然很难。 入冬后天气总算冷起来了,然而她告白朱汉威的话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热火朝天,不少人议论纷纷,百姓们都讨论着后续的可能发展,人多口杂,加油添醋,将她与秦王、元凤郡主的三角恋编成好几版的爱情故事,让她头都要痛起来了。 「究竟谁传的?我不就是胡言乱语吗?」她这句话纯粹是懊恼下的自言自语。 屋外,一个精神分外抖擞的男人走进来,正巧听到这句话,他身后的卢公公也听到了,却是心儿一颤,下意识的瞥了小殿下一眼。 这事就是小殿下派人去传的,还强调务必在一夜就要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赵莎华正火大,看着卢公公的表情,再看着朱汉威那略带玩味的笑容,恍然大悟,「是你让人将昨天我当街说的话在外传开的?」 他挑眉,「你敢做不敢当?」 「敢啊,只是劝王爷不用放在心上,等下一个传言来,这个传言就会消失,真的不必放在心上。」她一再强调,如果可以,时光重来,她一定一定不会再失去理智的说那些话了。 那双清丽眼中的懊恼其实还挺明显的,朱汉威俊美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好。」 好什么好?外面的流言丝毫没有消停的态势,反而还越传越烈,甚至添加更多新剧情,说什么秦王也将小厨娘放在心上,王妃之位就是要留给她的,也是她治好了他的厌食症,她将会是秦王最后一个女人。 赵莎华除了孩提时父母皆在,当了一段时日的野孩子外,其他成长的岁月中,一直温温婉婉,言行举止足以为大家闺秀的范本,但此时她真的有想泼妇骂街的冲动。 她是祸从口出,一失足成千古恨,不就是跟元凤郡主呛声舌战,结果逞一时之快,后果一发不可收拾,她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听说还有人为秦王请命,要成就这对天成佳偶。 是啊,秦王宛如谪仙的人物,身边无一红粉知己,难得动了凡心,怎么不成全? 谣言纷飞,最生气的一定是太皇太妃,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没再来找自己碴,但秦王府就这么大,两人有时碰面,她依礼一福,太皇太妃漠视不说,那双恨之入骨的眼阵也够她心惊胆颤的。 第60章 赵莎华实在没脸待下去了,一来,在太皇太妃心中一定以为她也在其中出了力,刻意任谣言延续;二来,她真的很爱惜自己的生命,弟妹尚年幼,她不能出事。 于是过了几日,赵莎华打算让梅心跟桃雨留在秦王府,自己悄悄离开,但两人跪下要追随她,她只好点头应了,让她们收拾好包袱,想了想,将一个信封拿出来放在桌上,那是那份供餐合约,当时要来京城时,鬼使神差的,她就将这份合约带过来了,这意思,他应该明白吧?也就不用写什么书信了。 「赵姑娘,等等,王爷还没回来啊。」 叶诚、卢公公都急了,求她先缓缓,至少也要等秦王回来。 但她头又没被驴给踢了,等他回来她还走得了吗?而且扪心自问,她还真的挺怕面对他的怒火。 赵莎华硬是要离开,叶诚无法,只能去安排马车,私下则交代车夫走慢一点,他已经派人去宫里通知王爷。 而赵莎华一行三人好不容易出了秦王府大门,马车却迟迟没准备好,梅心跟桃雨被她唤去催马车过来。 叶诚与卢公公仍在劝她,却见秦王府马车驶到门口了,而梅心跟桃雨则要从车内下来。 赵莎华向她们摇摇手,「我上去就好。」 蓦地,一阵杂沓马蹄声飞快传来,她抬头看过去,就见朱汉威骑着一匹高大黑色骏马飞奔而来,她脸色一变,急着拎起裙摆就要上车,但不过眨眼,腰一紧,整个人被抱上马背,她吓得倒抽口气,这个男人竟然边驾着马儿,一边就在马背上吻了她! 街道两旁传来惊呼声,她这才惊觉不过瞬间功夫,他竟然已策马奔出静谧的王府附近,来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她下意识要推开他,但奔驰的马蹄又提醒她现在是在马背上,她只能闭上眼睛,尝试推开那落在唇上,却像印在她心上的温暖薄唇,不敢去感受那滋味。 他是怕说书的没有续集可以讲吗?她快要气疯了,咬牙要说话,「唔——」 很好!还给她点了穴,让她无法说话也动弹不得! 「你先忍忍,在大庭广众之下,只能先委屈你。」 他低头又琢了她的唇一下,就抱着她下了马背,她意识到马儿已停下,不安的张开眼睛,怎么又回到王府门口!这是策马带着她绕了一圈回来的概念吗?他、他还知道是大众广庭之下,他还轻薄她?女人的名声就跟生命一样! 朱汉威知道自己肯定被怀里的小女人恨上了,但在得知一个消息后,他丝毫不介意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也庆幸自己来得及抓回她,因为在回府前,他就打定主意,若是她仍不肯承认,他今天就要使出强硬手段了! 既然她敢逃,他就更敢将事情闹大,特意姿态亲密的策马上街再绕回王府,众目睽睽下,她也只能嫁他了。她的名声他自然会顾及,他会一肩扛起,是他为爱痴狂、情不自禁,非她不娶,要坏也是坏了他的名声。 桃雨、梅心一边替主子开心也担心,她们真的希望主子留下来,但主子要走,也不知王爷会不会生气? 叶诚及卢公公则是笑眼眯眯,总算来得及将人拦下了,王妃没办法逃了。 朱汉威大方的抱着怀里的美人进入府内,府外,卢公公还怕事情闹得不够大,开心的跟为了看热闹跟过来的众人说:「不用太久,咱们家王爷就会请大家吃喜糖了!」此外也表示一切都与赵莎华无关,都是他家王爷娶妻心切才犯下轻薄女子的错。 虽然有些人对秦王的举动有微词,但秦王要娶妻的重磅消息盖过了一切,就见老百姓们飞快的与人长舌去。 朱汉威一路将赵莎华抱回主院的屋内,示意所有下人都退出去后,才解了她身上的穴道。 赵莎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以袖拭嘴,让他不由得又气又乐,但既然有一,就不怕二谓的债多不愁。 在她没反应过来前,他再度将她揽入怀里,狠狠的吻了她。 终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再加上某人吻技上乘,这一记狂吻带了温柔也带了强势,她本就对他有好感,此时更毫无抵抗之力,只能全身发软的瘫在他怀里,以那双迷蒙又含羞带怒意的眼神瞪着他,几乎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她咬咬下唇,他的手却又在她唇瓣留连,她想也没想的咬住那根手指头,让他蓦地大笑出声,「哈哈哈——」 很好,她还娱乐了他!她逼自己冷静下来,她没想到自己会做出这种失控的行为,实在太丢人了! 「告诉你一件事,敬王向皇上求了旨,要你成为他的侧妃,以你的身分,这是极大的荣耀,也是敬王展现的诚意,但因你的名字跟我连在一起,皇上畏惧我不敢应,敬王转而向敏太后讨好卖乖,敏太后应了。」 她一愣,「敏太后点头干我什么事?我——」 错了!天大地大皇帝最大,皇帝的母后也不小,就她这种平民百姓,太后赐婚她给王爷就像天上掉馅饼,多大的荣耀啊!她若拒绝,就是抗旨想死! 但她才不想嫁敬王,敬王不只有王妃、多名侧妃,后院还有一大把环肥燕瘦的美人儿,且他的封地在东北,人生地不熟,更别说她有弟妹要养。 「嫁给我。」他忽然说。 她怔怔的看着他。 「你只有两个选择,不是我,就是敬王。」他其实并不想用这种方法让她属于自己,他希望她是心甘情愿的,而不是强迫或算计而来,但敬王出这一招,逼得他不得不下手为强。 「你……我的身分地位你不在乎,但你的子嗣后代呢?」她很清楚她心里的人是谁,二选一,根本没有悬念,她嫁了一次,肚子没有动静是真,若还是一样呢?他也不在乎?她怕他会怨她。 朱汉威牵着她的手,定定的看着她,她不知道,他已经历一世,那一世也无子,也没有感到遗憾,这一世已看透权势皆是浮云,没想到身边多了一个知己红颜,足矣。 「也许你不相信,但我真的不在乎,要子嗣还难吗?多少投怀送抱的女人,但我眼中只有你,就算要子嗣,除非是你所出,否则我谁都不要!」 第61章 除非是她吗?她眼眶泛起了感动的泪光。 他低头温柔的吻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然后是她柔嫩的唇。 男人的阳刚气息扑面,她的心失速狂奔,他的吻加深,变得狂野,她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但她还没有回应他—— 「嫁给我,好不好?答应我?做我孩子的母亲,云泥之别,难道我比不上刘韦轩吗?」 他仍肆无忌惮的亲吻着她,喃喃的劝慰。 她被吻得浑身发热、意乱情迷,傻傻的想着,对啊,朱汉威与刘韦轩不就是云泥之别吗?渣男她都嫁了!朱汉威可比他好上千倍万倍…… 「嫁给我,好不好?」他又低声诱哄。 「好……嗯……好。」被吻得七荤八素的她根本无法思考。 他抚了抚她的脸,笑着再次品尝她的唇。 朱汉威回到书房,就看到罗英、吕勇恭敬的站在一旁,桌上就放着敏太后的懿旨,一名老太监嘴巴塞了团布,被绑成像毛毛虫的躺在地上。 「办得很好。」 宫里的动静他一直都有派人盯着,在得知敬王私下求旨赐婚一事,他立即派人去拦劫,现下得到赵莎华的答案,他笑容满面的再次进宫,求得两道圣旨,一道自是赐婚圣旨,一道却是皇上自己提的,他想赐封赵莎华为县主。 总是要嫁给他皇叔,朱铮觉得赵莎华的身分还是低了点,打算封她为县主,就她协助秦王查出杀婴案的主嫌也是师出有名,反正对其他人也不痛不痒,他觉得未来的皇婶有个身分就好。 只是当前往秦王府宣旨的太监将这两道圣旨宣读后,阎明珠气得差点没吐血,在卢公公笑咪咪的塞了荷包,宣旨太监离开后仍无法开口。 「朱汉威,你竟敢……这是你求来的吧!」半晌,她总算能说话,她太生气了,直接喊儿子全名。 朱汉威冷笑,「母妃去当了敬王的幕后军师,儿臣也觉得母妃提的赐婚方法甚好,君无戏言,抗旨可是要杀头的,赵莎华重视年幼弟妹,再不愿意也不忍拿命抗旨,母妃这计谋把人心给算尽了,儿臣佩服。」 阎明珠被说得哑口无言,但怎么会被他发现?她写了封信让郑嬷嬷带出府,辗转透过第三人才交到敬王手上,教他这个釜底抽薪的方法,让赵莎华无后路可退,但怎么会敬王没求得圣旨,却是自己的儿子求到了? 她看向一直沉默看着自己的赵莎华,她手上还拿着那明黄绸缎的圣旨。 赵莎华也看着她,她从来没有伤害过她,没想到为了要把自己从朱汉威身边赶走,竟如此算计她,当朱汉威将内情告知,她其实是很生气的,但将心比心,身为一个母亲,一定希望出色的儿子拥有一个最好最完美的媳妇儿。 所以,她不怨,也不气了。 阎明珠不知为何,但在这双平静纯净的明眸看到体谅与理解,她竟有狼狈之感,她别开^脸,「反正,我不会认她这个媳妇,成亲时,哀家也不在。」 她丢下这一席话,就唤了郑嬷嬷备车,主仆坐上马车,前去皇宫抗议。 「王爷……」 「不必想太多,母妃她从来就是个自私的人,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的人生有她,并没有过得比较好,但她的人生没有我,一定过得更好。」 朱汉威说得很肯定,这些话是根据前世的结局来说的,他惨死之前,母妃被毒死的消息已传出,这一世,母子俩不如前世为权势同心,但至少,她可以活得好好的。 赵莎华不是很清楚他的意思,但她将陪他一生一世,她总能明白的。 皇宫内廷,敏太后看着怒不可遏的阎明珠,再看着被阎明珠吓得坐在龙榻上不动的皇帝,摇摇头,这才开口,「秦王难道没告诉您,哀家是怎么同意将发出的懿旨作废,又点头请皇上再下旨的?」 阎明珠摇摇头,突然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 敏太后看着她,这太皇太妃似乎仍搞不清楚如今皇宫作主的人不是皇帝,而是她,但她很乐意为她解答,「秦王为得到赐婚圣旨,白纸黑字写了保证书也发了毒誓,这一世当定闲散王爷,绝不逆反篡位,有违此誓,天打雷劈,死无全屍还祸及子孙。」 所以她同意皇上下圣旨,君无戏言,难道武成帝的妃子还能对当今皇上的决定指手画脚? 阎明珠脸色惨白,她怎么能接受?一切都完了,自己的儿子怎么可以为了一个二嫁之女发了那种毒誓?这是在将她的心切成碎片啊! 这两道圣旨一下,京城也炸了,不久前,才有老百姓将秦王在马上亲吻赵莎华并要成亲的事大力传播,但怀疑的人还是居多,尤其这些日子以来,有关两人的事情就传不完,还有庆安伯府传出来的赵莎华的硬命等等。 但那些真假流言都不重要了,秦王那样谪仙般温润如玉的男子,确定要娶一个下堂妻了!不过在听闻她封县主的缘由后,众人对她有了不同观感,这样聪慧的女子,好像也配得上才貌双全的秦王?总之,妒嫉羡慕祝福的人皆有之。 秦王府已经开始大肆粉刷,张灯结彩,好好办这等待多年来才盼来的大喜事。 镇国公府迎来了阎明珠的拜访,李凛夫妻对阎明珠可不敢有丝毫怠慢,小心翼翼的亲自招呼。 厅堂里,阎明珠紧握着李雪的手,「是哀家的儿子负了你。」 李雪忍着泪水,还是忍不住倔强的道:「小雪愿意为侧妃,侍候秦王一生,还请娘娘成全。」她砰一声跪了下来。 第62章 「雪儿,你胡说什么!」岳氏忍不住低斥,不安的看向丈夫。 李凛却是乐见其成,自家门第是什么样子,能攀上秦王,就算只是妾,他这当父亲也愿意。 但阎明珠却摇头了,她上前将李雪扶起来,「是哀家对不起你,这么多年,看着你对我儿痴心以对,哀家也帮不上忙,哀家明天一早要回江南了。」 李雪泪眼婆娑的看着她,整个人摇摇欲坠,太皇太妃走了,她就完全无望了。 「哀家改变不了这桩婚姻,不参加还不行吗?」她苦笑着亲自扶李雪起来,怜惜的拍拍她的手,「忘了哀家那无情的儿子,」她再看向李雪的父母,「早日替她找个会疼惜的良人,若需要哀家帮忙,让人送个信来。」 等阎明珠离开了,一家三口却动也不动。 李凛抿紧了唇,恨恨的瞪了岳氏一眼,「叫你别再宠她,你不听,让她任性这么多年,看要找什么好家世的良人,你去找吧。」他甩袖离去。 岳氏哽咽,丈夫这是失望和恼羞成怒吧?她要想劝女儿,李雪却已奔回自己的闺房。 她越哭越伤心,蹲下身来,双臂环抱自己的身子继续哭。 就在当晚,朱汉威送了一封信函给李凛,李凛看完后想了很久,终于在太皇太妃南下江南后也进了一趟皇宫。 隔日,朱铮又下了一道赐婚圣旨——元凤郡主李雪赐给敬王为平妻,将在三日后随敬王一行人返回东北。 因时间紧迫,在皇帝的见证下,在皇宫先行简单成亲礼,待到东北再由敬王另办。 「小雪,别怨你爹,这旨虽然是你爹去求来的,但其实是、是……」岳氏说不出口,秦王怎么能那么狠?竟然拿李凛曾贪污的事证威胁,看他是要抄家还是送出一个闺女。 其实李雪也知道是谁,「害人害己」那句话言犹在耳。 无所谓了!嫁的不是心上人,是谁又有什么差别?离了京更好,不必再面对那些怜悯的目光,毕竟,她的等待成了一场空,一个笑话。 只是,她真的喜欢朱汉威,还是更喜欢秦王身后可能登上九五至尊的权势?在三日后,跟着敬王前往东北封地时,她仍没有答案。 七日后,孙容、赵晋元带着赵京亚跟赵歆亚风尘仆仆的回到京城。 两家伙离京时还太小,对京城没什么印象,因此一看到繁华热闹的京城是惊呼连连,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片刻之后,马车已经抵达秦王府。 这一路北上,孙容已经将贺先生变成秦王的事细细跟他们说了,再加上朱汉威又派快马告知赐婚的事,龙凤胎知道秦王府是他们未来的家,秦王会变成他们的姊夫,姊姊也要变王妃了。 朱汉威与赵莎华早已站在大门前等候,尤其两天前赵莎华在朱汉威告诉她这件事时,就殷殷盼着,更令她惊喜的是,看到赵晋元小心搀扶着小腹微凸的孙容下车。 「天啊,容儿,恭喜你们。」 「我们才要恭喜你们。」小俩口异口同声,笑看着眼前这对璧人,看向朱汉威的表情更是充满感激。 「姊姊!」这时,赵京亚、赵歆亚也被小厮抱下马车,欢快的朝她奔过来。 朱汉威将一行人迎进府内,赵晋元跟孙容只能先小小叙旧,他们得回一趟赵府跟孙家报告好消息,他们的娃儿再几个月就要呱呱落地了。 姊弟妹仨相见欢,龙凤胎的话更此起彼落说不完,还是梅心、桃雨带去沐浴时才安静些,而在吃完晚膳后,两个娃儿还是撑不过长途的疲倦,频打呵欠。 朱汉威将他们安排在离月牙斋不远的星辰阁。 此时星辰阁雅致的卧房里,如同在魏城,摆放了两张床,赵京亚早已呼呼大睡。 「贺先生……不对,王爷真的很爱我姊姊,会一辈子对她好吗?」赵歆亚仍靠在朱汉威的怀里,奶声奶气的问。 「会。」他答得肯定。 歆亚很想睡了,可是她还有事要问,硬撑着打架的眼皮又问:「姊姊跟我说过,她小时候很像男孩,会跟一起读书的同学四处跑,也会捉弄人,也会爬树玩水的,但娘说,女孩子不可以这样,但姊姊说那是很快乐的时光——」 「是吗?」他没想到她小时候是个野孩子。 赵莎华坐在一旁,见他饶富兴味的看过来,粉脸微红。 「姊姊要我跟哥哥这一生平安快乐,我想问王爷,姊姊嫁你后,可不可以爬树玩水?再过快乐的时光呢?」赵歆亚揉揉眼睛又问。 「可以。」 「真的?」赵歆亚见他用力点头,喃喃说着「太好了」,然后她眼睛也闭上,打起呼噜睡了。 朱汉威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到床上,赵莎华替她盖上被子,轻轻抚着她的脸,「还是个孩子呢,脑袋里怎么那么多问题?」 第63章 「我倒觉得她很像你。」他深情的看着她,牵着她的手,「走吧。」 她点点头,梅心跟桃雨则留下来照顾两个孩子。 朱汉威带着赵莎华步出房门,两人都披了保暖的披风,赵莎华手上还带了个小暖炉,冬夜虽沁凉,但赵莎华穿得暖,心里也是暖的,觉得哪里都美,只是朱汉威却带着奇怪的笑容,不时的看着她。 她被看得无措,「你究竟看什么?啊——」她突然惊呼出声。 朱汉威突然将她揽腰抱起,施展轻功飞掠到一株高耸的大树上,两人就坐在高大的树上。 「当时有爬这么高吗?」他问。 「没有,但曾经想过。」她说。 「开心吗?」 「嗯。」她双眸亮晶晶的。 「我也很开心。」他低头靠近,轻轻的吻上她诱人的红唇。 天空,缓缓飘下了雪花。 钦天监最后为两人的大婚选了最近的吉日,听说是秦王要求,怕看上的新娘子后悔不嫁,这个流言也在大街小巷里盛传。 十里红妆嫁女儿,赵莎华的父母虽不在,但在京城的赵家二房却是卯足劲来为她备嫁。除了赵家二房,还有孙容的父亲,女婿及亲家能重新在京城立足,女儿逃难时又是赵莎华收留,如今女儿还怀孕,这些幸福,若没有赵莎华与秦王的缘分在,是不可能存在的。所以,他也把赵莎华当自家闺女,送了座豪华宅院给她,并备了丰厚的嫁妆。 赵莎华推辞不了,只好收下。 但为她添妆的人实在不少,以前曾受过父亲恩惠的人也或多或少的添了些,她本以为自己不会有太多嫁妆,最后竟然比一些高门大户的千金的嫁妆还多。 朱汉威还来个锦上添花,下聘时,黄金珠宝古董字画不说,房契地契商铺庄子田产皆有,让老百姓津津乐道,说秦王对她有多宠爱就有多宠爱,且下聘与成亲的吉日相距只有两曰,可见秦王有多急。 朱汉威为抱得美人归,一些杂务早就全推了,但还是为迎来新的女主人,忙得不可开交。 赵莎华也很忙,她将在赵府出嫁,弟妹也一起带过来了。 赵家人、连同自行决定将她收为义女的孙锋,两家人也如自家闺女办婚事般里里外外的操持,凤冠霞帔,四季衣物鞋袜,再细的事儿也一一叮嘱。 由于赵家祠堂在魏城,赵莎华父母的牌位也在魏城,出阁前一晚,赵莎华备三牲水果,举一炷清香,遥拜魏城方向,向天上的父母分享她的喜讯。 这一晚,也有孙容这个大肚婆陪着她睡。 「其实,你都……会了,这本春宫图,你有空自己翻看吧,还是要我传授?」孙容肚子大了,说话百无禁忌,一本厚厚的洞房秘笈就放在她手上。 「不用了,别污了你肚里孩子的耳朵。」赵莎华敬谢不敏。 这一晚,两人自然没睡多少,两个闺中密友说起现在未来,还觉得说得不够,但孕妇最后还是呼呼大睡了。 天色仍黑,赵莎华就被人从床上挖起来,睡眼惺忪,开始又抹又擦的准备当新娘。 雪花飘飘,朱汉威的迎亲大队浩浩荡荡,喜乐声下伴随着热闹的鞭炮声,骑兵队、大红花轿,后方还有穿着一身喜庆大红色、双双对对的小厮婢女,接着则是那一抬抬拉得长长的嫁妆队伍,在鹅毛似的飞雪下,分外有一种喜庆的热闹。 在一茶楼雅间,一扇窗户半开,姜映薇站在窗前,目光就看着那长长的迎亲队伍,心上的妒火熊熊燃烧,又似有成千上万的蚂蚁在啃咬,赵莎华成了秦王妃,庆安伯府彻底成了一个大笑话,婆母怨她,丈夫怨她,若没有赵莎华,哪有后面这些糟心事! 而朱汉威顺利迎娶美娇娘,绕了热闹的大街一圈,再回秦王府行合卺礼。 虽然太皇太妃刻意下江南缺席婚礼,但皇上、敏太后、皇后现身祝贺,其他文武官员、皇亲国戚也来了许多,这些接待都由礼部官员及府里等内官安排。 拜完堂,新人回房,又是一繁琐的流程过后,朱汉威终于能将新娘的红巾揭开,取下厚重的凤冠。 赵莎华总算得以轻松的端详一身通红喜服的丈夫,他身姿挺拔,新郎官帽上有一朵红绒花,衬得他如玉的容貌更俊美。 朱汉威深深凝睇着眼前的美人,嘴角微勾,近两年前,想方设法的走进她的食堂,这半年,仍是想方设法的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如今,终于得偿宿愿。 他低头,轻轻的吻上她的唇,似珍似宝,无比温柔。 「爷,外面还有客人——」 屋外,叶诚的声音有些忐忑,毕竟新郎窝在新娘房的时间太长了些。 朱汉威发出一声轻叹,赵莎华忍俊不住的笑了出来,他伸手轻点她的鼻,他真忘了外头还有一干宾客要招待,他只能先留下美娇娘,前往花厅里的众宾客寒暄敬酒。 新房内很安静,偶尔有烛芯燃烧的声,龙凤蜡烛的烛泪随着时间逝去渐渐累积。 第64章 朱汉威让人先送了些热食进房,让赵莎华先填肚子,稍后两位粗使嬷嬷也送了热水进来,由梅心跟桃雨侍候着,让她洗去一身妆容及疲惫。 夜更深了,鹅毛般的雪花继续缓缓落下,终于,满身酒味的新郎官回来了。 卢公公亲自侍候朱汉威到后方浴桶清洗,一想到他的小殿下直到今天才要转大人,他眼眶泛红,泪水都要落下,他先前几日准备好几本春宫书,还有房事教学大全,也不知小殿下有没有好好研读一番? 新房内很安静,梅心等丫鬟全出去了,赵莎华一人坐在床缘,听着哗啦啦的水声,一颗心也是评抨狂跳。 担心很多的卢公公终于将自家主子洗干净,送回床上让新娘子享用,也不知自家主子给不给力,王妃可是二嫁,要更厉害才行啊。 心里纠结的卢公公步出新房,将房门妥妥的关上,耳朵就凑在门板上,不料身后的吕勇跟罗英一人一手拉着他就往外走,「爷交代不守夜。」 喜气洋洋的房里,朱汉威正慢慢品尝妻子的味道,一边解开她的衣裙。 寂静的夜里,不时传出赵莎华嘤嘤呻吟或低泣声,还有男子耕耘的低吼声。 不肯放弃的卢公公想法子偷偷溜回主院,找个暗处蹲下,竖直耳朵听壁脚,就见他不时的点点头,一脸满意。 第十二章 成亲后的美好生活 赵莎华三日回门,自然是回到赵家。 赵晋元跟孙容更是迫不及待的候在大门口,一旁穿得喜庆的赵京亚跟赵歆亚更是伸长了脖子,等着秦王府的马车到来。 终于,有奴仆笑着大喊着,「回来了,总算回来了。」 马车停下,朱汉威先行下车,再搀扶着赵莎华下车。 她穿着一袭正红绣金线百合缎子,外罩狐毛大衣,粉脸羞涩,气色极佳——一头乌黑发丝则梳成妇人发髻,整个人透着小妇人的妩媚。 朱汉威原本就有好颜色,难得穿上一袭朱色袍服,浑身带着喜气,脸上笑容迷人,让人一看便觉如沐春风。 赵家老小欢欢喜喜的将一对新人迎进府,而后,妇人窝在后院,说些脸红心跳的事,男人们则在前院,把酒闲聊,气氛极好。 用完午膳后,这对新人才返回秦王府,外加赵京亚、赵歆亚两个小团子。 新婚燕尔,只见一对如仙璧人偶尔下棋,焚香弹琴,那画面简直不要太美。 秦王府有了王妃,邀帖及拜帖就多了,但赵莎华不爱那些虚与委蛇的交际,何况京城权贵圈盘根错节,她实在应付不来,倒是赵家人及孙家亲厚些,带着弟妹走访了几回,让弟妹开开眼界,见识一些体面人。 有来有往个把月,秦王妃的声名也出来了,大家认为她是个低调温婉的可人儿,而那对貌相精致的龙凤胎弟妹更是乖巧有礼。 这一日,厅堂内,朱汉威与赵莎华坐在软榻上,除了叶诚外,一些主要的嬷嬷、管事等也是排排站,个个面带恭敬。 朱汉威将掌管中馈的重责大任交到她手上,赵莎华手上正握着库房的几把钥匙。 「府里的管事及奴仆都是精挑细选,各司其职,你这个当家女主人不须事无钜细的过问,只要月初或月中,抽看一下帐册即可。」他笑看着她说。 「甫进门不久就管事?」她总是不安。 「这是你的家,你是当家主母,理所当然。」 卢公公在旁边轻声说:「这是王爷在给王妃造势啊,也让奴仆们清楚谁才是主子,」接着,又以更低的声音表示,「这王府里多少有些奴才心大,是太皇太妃的耳报神,王爷其实已清了一遍,就怕还是有人趁机插了新耳目,给王妃添堵,只要王妃将中馈牢牢抓在手上,若还有敢造次的,就是不想活了。」 赵莎华毕竟是再嫁之身,有些奴才虽然低看,但看看现在的风向,就知道自己的斤两,不致添乱。 赵莎华看向朱汉威,他点点头,算是认同卢公公的话。 府里的确还有他母妃安插的耳目,毕竟他是她的亲生儿子,不可能不关心,但他也会让府里的下人知道,内宅之事都是赵莎华在作主,谁都能得罪,就是不能得罪她。 接下来的日子,赵莎华这个当家主母掌家满分,没有任何小妖作怪。 到了腊八,宫中设宴,敏太后令御膳房一早煮了腊八粥送至近郊观音庙供奉后,再送回宫,赐给出席的文武官员、王公贵族及宗室亲眷等享用,说是吃了可以得到菩萨保佑,万事平安。 这除了是笼络外,也是提醒众人她这个太后的存在。 因为贵客众多,五城兵马司副统领及禁军统领都派侍卫在宫内外巡视,就怕有什么意外。 结果,还真的出了个意外。 赵莎华在宴席间突然昏过去了,众人看到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朱汉威,惊慌失措的抱起她,放声大吼—— 「太医,快叫太医来。」 第65章 老太医几乎是被架着过来的,在战战兢兢的诊脉后,结果很美好,赵莎华有了入门喜,已经两个多月了。 赵莎华肚子有了小娃娃,这对新婚夫妇的日子更是过得蜜里调油,朱汉威宠妻,当回了闲散王爷,朝廷的事不再插手。 倒是朱铮这个皇帝时不时就派人召他入宫,需要他入宫,就是有朱铮决定不了的事,敏太后的话他虽然也听,但总觉得皇叔的决策比太后好很多。 然而,朱汉威入不入宫,得视爱妻是睡着还是醒着? 睡了,他就走一趟,醒着,他一定拒绝,宁愿陪着赵莎华。 赵京亚跟赵歆亚则在下课后就往主院跑,轻轻的摸摸姊姊微凸的小肚子,好奇的问:「真的有长大一点吗?怎么感觉都一样?」 不得不说,朱汉威每每看着粉妆玉琢的龙凤胎缠着妻子时,总会忧心一个问题,龙凤胎每日都瓜分一些他与爱妻相处的时间,一旦肚里的娃娃生出来,他跟亲亲爱妻的相处时间不就更少了? 他开始思考,也许生完这胎就不生了。 赵莎华不清楚丈夫的烦恼,春节即将到来,下人们忙着采买囤积年货,她也有心,虽然与太皇太妃间有难以跨越的嫌隙,但再怎么说她也是丈夫的母亲,还是让叶诚买了些年货礼品派人送到江南。 令她意外的,太皇太妃的回礼竟很快到府,而且有不少是孕妇及产后的补身药材,她知光道,在不久的将来,她们应该有机会尽释前嫌。 随着年节送礼的越来越多,府里的下人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然而在朱汉威的强势插手下,那些人情往来全丢给叶诚及卢公公,赵莎华的生活步调被迫慢下来了,平常除了帮他跟弟妹准备三餐,其他事都不用做。 她没有孕吐问题,对味道也没什么过度反应,再者她现在就像饭馆的大厨,所有食材都让丫鬟嬷嬷清洗切妥,她只负责掌勺,在厨房的时间也不长。 倒是孙容这个大肚婆时不时就前来蹭饭,她的食量极大,赵晋元还不好意思的拿了银两来付,他可是听到秦王凉凉的说过—— 「本王每天可是付了十两银才能吃到王妃的手艺。」 当下赵莎华狠瞪了丈夫一眼,自然拒收弟弟的钱。 但赵晋元与朱汉威同为宠妻的男人,妻子又都有怀孕,自然明白,秦王只是不希望妻子太累。 总而言之,时间就在这些有滋有味的生活小事中流逝,一下就来到除夕了 「要贴春联,这里的红灯笼也可以一起挂上了。」卢公公指挥一个小厮道。 年节的气氛越来越浓,秦王府已粉刷一新,到处喜气洋洋。 「我们也可以帮忙吗?」 眼见可以登梯子挂灯笼,赵京亚、赵歆亚兴致勃勃的异口同声问。 卢公公含笑点头,挽袖帮着扶梯子,让两个小檲子爬上去,两个娃儿的笑声让偌大的秦王府更显热闹。 两个娃儿从梯子下来,不用上课体力充沛,又嚷着要打雪仗,但姊姊肚子有娃娃不能玩,正巧朱汉威回府,他一身宝蓝色窄袖袍服,外罩一件藏青色玄狐毛领的披风,看来丰神俊朗。 两个孩子「姊夫、姊夫」的嚷叫着要陪打雪仗,朱汉威揉揉两个人的头,笑看着一旁看着他的妻子,他走近她,将她身上的白狐大氅再系紧一点。 「姊夫,快嘛。」 赵莎华眉开眼笑的拉了弟妹到那棵光秃秃,但枝干上也积了不少白雪的银杏树下,低头跟弟妹说了悄悄话,就见两人开心的猛点头,鬼灵精似的笑看着朱汉威说:「姊夫肯定输了。」 雪仗开始,一颗颗雪球四处乱丢,赵京亚、赵歆亚照姊姊说的战略,分站二处,嗖嗖嗖的朝朱汉威连丢,他们身后都有卢公公、吕勇跟罗英帮他们捏小雪球支援,赵莎华虽然没有玩,但命梅心、桃雨帮忙助攻。 然而朱汉威就像后脑杓也有长眼睛,俐落接到或闪过雪球,让赵莎华姊弟妹三人越不甘心,还吆喝旁人一起进攻,不过其中也只有卢公公最胆大,敢一颗又一颗雪球扔向主子。 朱汉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那些雪球都落地,但见爱妻使了个眼色,为博妻子开心,他一连几回都不小心的让两个小团子打上身,两个孩子笑得抱着肚子大笑。 玩了一轮下来,赵莎华与朱汉威看着两个小团子气喘吁吁的倒在雪地上,相视而笑。 梅心跟吕勇也笑着走过去,分别将赵歆亚跟赵京亚拉了起来。 「我陪着小包子们玩,是不是可以得到奖赏?」朱汉威低头看着妻子。 「奖赏?你想吃什么?」 「你。」他哑声道,他可禁欲一段时间了,每天数日子,如今她怀孕满三个月,太医说过,这个时间就可以恢复房事了。 没想到稚嫩的两个娃儿刚好过来,一听到夫妻俩的交谈,哈哈大笑,「姊姊又不是食物怎么吃啊?」 赵莎华觉得糗毙了,这男人成亲后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她粉脸涨红,看也不敢再看他一眼。 第66章 桃雨跟梅心带着两个嘻嘻哈哈的孩子回房去梳洗吃点心。 朱汉威则拉着脸红红的赵莎华回房,狠狠的吻了她,吻得她瘫软在他怀里,他沙哑着嗓音道:「华儿在我的菜肴里加了什么药?怎么不吃你就难受呢?」 她涨红着粉脸,还喘着气儿,根本答不出话来。 「默认了?」他看着她眉眼中已有的春色,声音更哑了。 「嗯……胡说……唔……」 朱汉威的气息再度扑面而来,他温柔的吻着她,呼吸逐渐沉重,他的大手从她衣襟下探进去,俐落的在她后背解了肚兜…… 朱汉威这个年过得格外快乐,王府有了女主人,外加赵京亚、赵歆亚两个小团子,每天热闹非凡,如今就等着赵莎华肚里的娃儿在几个月后呱呱落地。 卢公公看着粉妆玉琢的两个小团子,笑眼眯眯,天天祈求菩萨让王妃的肚子里也装上两个,一男一女来上一双。 春天来临,万物复苏,日子一天天回暖,赵莎华的肚子也慢慢显怀了。 秦王府里,管事奴仆们常可见到王爷将爱妻抱在腿上,王妃靠在他怀里,他的下巴就轻轻靠在她肩上,一手抚着她凸起的肚子,一脸满足。 日子甜蜜而美好的流逝着,春末,孙容生下一个大胖小子,赵晋元哭得像个孩子,亲自来向赵莎华感谢再感谢,他能有宝贝儿子全是托她的福。 朱汉威看着怀孕后眉眼越发娇美的妻子,再想像几个月后他的儿女出生,会不会也像赵晋光这样又哭又笑,像个呆子? 朱汉威想到儿女,再想到如今敏太后仍抓权不放,朝臣私下怨声载道,政治不清明,京城百姓还尚能安居,但天子看不见的地方,却是差了些。 虽然他已经强势逼迫皇上处理那件会让大魏倾倒的导火线——川城水患,但国事繁杂,外族虎视眈眈,长久下去,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妻儿在乱世烽火下生活。 为此,朱汉威开始进行帝王养成计划,朱铮资质尚可,但能力还不足胜任皇帝这个重责大任。 朱汉威要做的事就类似摄政王,在朱铮身旁辅导,助他成长。 为此,他先是将朝中大臣都捋了遍,将一些看似忠诚实则有异心的拉下位置,再提拔一些真有本事的官吏,有些则先架空权力。 韶光易逝,日子渐长,时间来到夏末,内阁已都是有真本事的贤臣,能与朱铮商量国事,朱铮也能纳谏,不专政揽权,也有自己的主见,不再那么依赖敏太后与朱汉威。 而川城因派去的官员在去年就致力修缮堤坝,日日视察,虽然这个夏季大雨滂沱,但因分洪工程给力,堤防并未崩裂,朱汉威前世的水患疫情及接续而来的内忧外患都没有发生。 也因为这个仁政为年轻帝王赢来了即位后第一次被赞颂为明君。 然而就在朱铮的皇位越坐越稳之际,却传出他身子微恙,到避暑山庄养病的消息。 对朱汉威而言,皇上这病来得蹊跷,三日前他还进宫面圣,朱铮明明还好好的。 他派罗英前往避暑山庄,罗英去而复返,禀报的却是,「皇上身子的确欠佳,卧病不起,随行的胡太医说是染了风寒,侍候的宫人没按时提醒皇上用药才会变得这么严重,至少得养个半个月或个把月。」 几日后宫里传来消息,皇上养病时间的政事将由敏太后代理,朝臣们不必上朝,有事将奏摺送进宫即可。 数日过去,许多朝臣都前来求见朱汉威,言语间尽是对后宫干政的不满。 这几个月来,秦王辅政,大魏皇朝一片欣欣欣向荣,就算如今皇帝身体微恙,代理朝政的首选也该是秦王。 朱汉威一一安抚群臣,让他们离去。 拜重生之赐,他知道一些隐藏在幕后对帝位有心的虎狼之人,这些人其实也包括敏太后,明面上她抓权是为了皇帝,但她本身并不安于只当个后宫的女人,对权力的野心甚至比男人更大,向往当女帝。 皇帝传出的贤能之名,让她惊觉儿子的翅膀渐硬,不再需要她,这对一心想把持朝政的她是无法忍受的。 「爷,凌相爷又过来了,说有要事相议,叶总管先带往爷的书房去了。」 卢公公口气带了点无奈,皇上不在京城,府里门槛都快被这些朝臣们踩平了,难怪王妃也待不住,天天早出晚归,到京城的庄园图个清静。 朱汉威点点头,起身往书房走去,看了天色一眼,夏末时节,天黑得慢,但现在已见夕阳,「王妃还未回?」 卢公公拱手,「是。」 「你去别庄接王妃。」 卢公公嘻嘻一笑,「王爷放心吧,王妃她最在乎您的肚子,绝对会回来准备晚膳的。」 他蹙眉,「她肚子都那么大了,还这么天天来回——」 「何太医说王妃的怀相很好啊,肚里两个宝贝也很健康,山庄就在近郊不远,空气新鲜,孕妇多走动也方便生养,而且马车又让王爷改装得既舒适又不颠,王妃来来回回的,气色一样好啊。」 第67章 他顿了一下,又说:「王妃这么来来去去,还不是为了王爷,那里种的新鲜蔬果养的鱼或鸡,都是王妃派专人养着种着,都为了王爷挑剔的嘴呢。」 「本王哪有那么挑剔。」 卢公公嘴角一勾,话说的却是,「没有没有,王爷只是时不时的拿那张合约要胁王妃,要王妃亲手张罗吃的——」 「你今天话特别多?」朱汉威挑眉。 「没有,老奴马上去别庄接王妃。」卢公公捣住嘴,连忙走人。 蓝蓝天空下,一轮红红的夕日仍高挂天际,京郊一处别庄大门,一辆马车哒哒行驶出来,前后都有四位身手矫健侍策马从随行。 车内,赵莎华抚着大肚子,看着梅心,「他们真是玩疯了,居然不想回去。」 「好不容易书院放假,庄里的孩子可比京城那世家孩子活泼有趣得多,王妃也是太严格了,亚少爷跟歆小姐才几岁啊。」 「也是,只是桃雨留下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拘得住那两个小淘气。」 两人说着,突然马儿仰头嘶鸣,车内一阵颠簸震动,她也跟着梅心东摇西晃,但双手不忘紧紧的护着肚子。 「怎么回事?」梅心对着车外喊,就响起刀剑声。 「保护王妃!」一名侍卫大吼。 梅心急忙掀开帘子,就见一名黑衣人拿刀砍过来,她尖叫一声,急急反应过来护着脸色大变的赵莎华。 那把刀被打飞出去,随侍与黑衣刺客打了起来,但这是人烟稀少的官道,黑衣刺客人数太多,武功也上乘,王府的侍从有些扛不住了。 蓦地,梅心被人揪住后领,「王妃!」她脸色惨白的被丢出车外。 赵莎华原本也想跳下车,但一名黑衣人立即掀帘进来,将她反手制住,回头大喊,「走!」 接着马车疾驶,外头传来更多的马蹄声,刀剑声,痛呼声。 赵莎华用力挣扎,没想到黑衣人竟直接将她的右臂反折,一阵剧烈的钻心痛楚袭来,她忍不住痛得叫出声来。 黑衣人冷冷看着她,她别开脸,强忍着泪,右臂的痛令她额上冷汗直冒,但她也不敢再乱动,隐隐听到那些厮杀声、模糊的吼叫声,都离她越来越远。 御书房内飘着浓浓的龙涎香,朱汉威还没等到妻子返家就被急召入宫,此时,他面色不善的看着在前面装模作样的老妖婆。 敏太后坐在桌前,一向侍候朱铮的总管太监却在她身旁侍候,案桌上则积了不少奏摺。敏太后放下手上朱笔,直视眼前龙章凤姿的秦王,「皇上身子不舒服,到避暑山庄养病,但朝不可一日无君,每日奏摺也是要由人批示,由哀家先协理朝政。」 说着说着,她话题突地一转,「当年皇上初初掌权,边疆又起事端,内政繁杂,朝臣更迭,这位子不好坐,其他皇家血脉又有哪个不想坐拥天下?再加上皇上不够有魄力,能力也不足,这位置从登位那一日起,四边都是野心勃勃的猛兽,为了皇上,哀家握紧三分之一的兵符——」 「太后到底想说什么?」他不耐的打断她的话。 「因为秦王这个帝师,皇上要将兵符要回去,他不听哀家的话,一意孤行。」她说到这里,脸色变得难看,「本宫是他母后,会害他吗!如今那些朝臣里有多少是你的人马? 「而本宫的人你剔除的倒是痛快,我那皇儿就是傻,等到一切都被你掌控后,这把龙椅也换人坐了。」 「太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冷笑,「是也罢,不是也罢,如今皇上不听哀家的劝,哀家只能自己动手,但哀家只是一后宫女子,力量不足,必须要请秦王助本宫一臂之力……」她停顿一下,朝心腹杜嬷嬷使了个眼色。 杜嬷嬷立即走上前,恭敬的递给秦王一份名单。 「秦王要帮本宫在两个月内,解决掉左边名单上的这些人,并将名单上右边的人安插进去。」 朱汉威看着那些名单,很简单,就是将他先前捋掉的一些只会拍马屁的保皇派再调回来,「哼,本王为什么要听命?」 她目光微动,得意一笑,「因为,秦王妃在哀家手里。」 他黑眯倏地一眯。 这段日子,他花了多少时间跟精力辅佐皇上,就是希望大魏皇朝能政治清明,他跟赵莎华还有孩子能生活在一个安全祥和的环境,好不容易努力有成,朱铮那榆木脑袋也让他撬开来,在一片祥和之中,眼见一切都向走向康庄大道,这老妖婆竟不知足! 他冷冷的瞟她一眼,身上那股冷漠益发显得凛冽,他陡地起身走向她。 她脸色微微一变,「你可别轻举妄动,杀了哀家,她也一定会死——唔!」 他陡地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她吓得张大双眼。 「王爷,快放手,那是太后啊!」杜嬷嬷急得过来要阻止,却被他一脚踢到墙上再落地,吐出一口血,昏厥过去。 第68章 他黑阵冷峻,掐着敏太后脖颈的手更用力,「太后,你这个包藏祸心的蠢妇,如果本王真的要这个位置,你以为本王拿不到手?你对我皇兄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他才下旨让我率兵出征,凯旋时又派人暗杀本王,你说,我杀了你,冤吗?」 敏太后的身子都快被他给提起来了,她觉得自己快死了,只能双手扯着他扣紧的手指,酷着脚尖,不停的挣扎,「王……唔……妃,在……我……手……」 他没有说话,眼下要确定的是妻子真的在这妖婆手中吗?这一世从他退开帝位之争后,许多事都改变了。 然而这事敏太后计划许久,秦王一直就像蛰伏在森林的一头猛虎,伺机而动,不知哪一日就会回头扑向自己或皇上狠咬那么一口。 秦王从没有在乎过任何人,除了那个厨娘——现在的秦王妃,便是他的软肋。 「王、王爷,真的不在、在乎王妃的生……死?」敏太后神情痛苦,仍不断挣扎。 朱汉威陡然松手,敏太后颓然倒地后用力的吸气。 御书房外,卢公公怒气冲冲的一把推开要挡路的太监,「咱家是谁啊?你这狗奴才也敢挡爷爷我!」 下一瞬,听到重物倒地声,卢公公一脸火气的冲进来,但一看到朱汉威,表情立刻就变了,他就快哭出来了,「王爷,不好了,王妃被人劫走了,府里派人追去,没想到对方有备而来,竟准备三条路线,不知道王妃被带往哪一条……呃,太后?」 敏太后露出狰狞的笑容,抚着痛楚的脖颈,看着脸色难看的朱汉威,沙哑着声音道:「王爷赶快去找王妃吧,找不到,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马匹撒蹄奔驰,马车内只剩下赵莎华一人,先前制住她的黑衣人,在驾车的人被一箭射下驾驶座后不得不去驾驶马车,她拉开车窗帘子,逼自己静下心来。 除了这辆马车的马蹄声外,再无其他马蹄声,也就是没有人追上来了。 她低头抱着肚子,她知道她得逃,现在她只面对一人,当这个人把她带到某个地方时,就不止了。 何况如今朱汉威的身分与摄政王无异,也不知捉她的人想做什么? 她右臂疼痛不堪,仍四处找着东西,车厢相当舒适,小桌抽屉里都备了吃食茶叶、软垫抱枕,居然没有一个可以伤人的。 她从头上拿下一支发钗,拉开车帘,看着在前方甩鞭打马的黑衣男人,一手摸着肚子,「孩子们,你们要争气点,一定不能有事。」 她小心攀着车柱,半跪着挪着到车前,在男子马鞭往后打来时,她伸出右手抓住那鞭子,打在手上的鞭子令她痛呼一声,但她没有迟疑,双手抓着鞭子用力往自己的方向扯。 黑衣男子在不设防下整个人被拉下马,但男人武功极好,弃马鞭一拍车辕,身子又回到马上,反身就扑向她。 她不敢眨眼睛,在他飞身欺近时,笼在袖内、握着发钗的手才敢伸出去。 男子瞳阵一缩,要退后已是不及,眼睁睁看着自己撞向那根尖尖的发钗,正中胸口。 她看到淋漓鲜血喷溅而出,沿着她的手流下,随即吓得收回手。 马车仍在奔驰,男子往后倒,眼看就要摔下马车,却见他从袖子抽出一把刀就往马儿身上刺,马儿吃痛仰头嘶鸣,他摔落地上滚了两滚,还不及闪避,马蹄就踩踏他身体而过,车身也因此倾斜。 不久,马车翻倒,在车内的赵莎华早就昏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眼睛动了动,肚子突然一阵剧痛,她急喘一声,张开眼睛,夕阳的橘红色光洒在车内,她稍微检查身体,厚实及加了软垫的车厢保护了她,除了右臂,她身上并未添加太多外伤。 蓦地,又有马蹄声杂沓传来,接着是脚步声,她想也没想就从头上再揪了一根发钗,握在手上。 是自己人就好,若不是,她往脖颈一刺也是痛快了,免得让人污辱或羞辱,只是肚里的孩子,他们没机会看到这世上的美好,见到他们的父亲…… 她可以感觉到有液体从她的腿间流下来,濡湿了她的衣裙。 马车外,朱汉威脸色苍白的打飞帘子,一眼就看到卷缩着身子的赵莎华,感谢上苍! 「爷!王妃如何?」罗英跟吕勇也在他身后焦急唤着,他们一路从别庄追踪过来,总算看到自家马车。 朱汉威却有点害怕,不敢走近,她发丝凌乱,脸上汗水及血水混杂,上衣沾血,就静静的躺卧在倒地的车厢,他的目光继续往下,看到她双手也是血,他深吸一口气,沉重的走到她身边蹲下,又发现她右臂无力垂下,左手紧紧抱着肚子,身体微微起伏。 「华儿!华儿!」他发觉自己能呼吸了,他上前紧紧的抱着她。 她缓缓的睁开眼,疼痛而迷蒙的眼睛看到朱汉威,是幻觉吗? 「仲、仲岳?是你吗?」 「是我,华儿,对不起,我来晚了,我马上带你回府。」他小心的固定好她的右臂,再将她打横抱起来,就快步奔出车外。 「肚子,我的肚子——」她的肚子涌起一阵又阵的剧痛。 「爷,王妃她——」 吕勇及罗英都惊呼出声,他们看到主子抱着王妃出来,但她那身月牙白绣莲花裙服的下摆都是血,不,连那双露出来的绣花鞋也都染了血色。 第6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朱汉威也顺着两人的目光一看,夕阳霞光下,她身上衣裙有半截是红的,而且刺目的鲜血似乎仍在流淌,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痛,好痛!」她痛得呻吟。 朱汉威看到卢公公驾驶过来的马车,大吼,「卢公公,快!」 卢公公的车未停,朱汉威已抱着赵莎华窜入车内。 「卢公公,快,王妃动了胎气,快生了。」 「我们先回王府,叫太医及稳婆候着。」 吕勇跟罗英飞身上了马背,策马追上,向卢公公喊道。 卢公公急急点头,「好好,快快!」 一干黑衣侍卫也在马车后护卫,就怕还有刺客余孽。 车内,赵莎华不停的呻吟着,朱汉威紧紧握着她冰凉的手,将她紧抱在怀里,「华儿,不会有事的,你忍着,我们马上回府,你忍着——」 「好痛好痛——」 「快啊!」 马车在官道上飞驰,后方紧跟着几名护卫。 车内,赵莎华的阵痛却越来越密集,呻吟哭声不断,汗跟泪水如雨落下。 朱汉威好无力,只能握紧她的双手,一次次的靠在她耳边颤抖说着,「撑下去,一定要撑着,孩子等着见我们——」 她无法张开眼,那阵痛似要将她身体撕裂了,但她知道,她不能放弃。 卢公公疯了似的抽马,叫着,「快快快。」 不知过了多久,婴儿哇哇的啼哭声从车内传出来,卢公公僵住了,猛地回头,半晌,第二个娃儿啼哭声跟着响起,正当他笑开脸时,朱汉威嘶吼般的呐喊跟着婴儿清脆的哭声中同时传出来—— 「华儿!」 一个月后。 朱汉威步出巍峨的宫门口,面无表情的上了马车。 马车离去,宫门侍卫才吐了一口长气,「秦王之怒真可怕。」 另一名侍卫看着周遭没人,才敢小声开口,「能怪秦王吗?太后派人掳了秦王妃,还给了一些名单要秦王杀了那些好官,我还听说啊,皇上不是生病,是被下毒,下毒的就——」「你不要命啦。」 两名侍卫不敢再碎嘴,但事实上,这一个月朝堂的事都传出宫外,说书人的板子镇日没歇,说得嗓子都冒烟了。 敏太后动了秦王妃,差点一屍三命啊,好在秦王妃命大,生了一对健康的龙凤胎,但自己失血过多,差点熬不过去,是几位太医花了三天三夜才从阎王爷手中抢回命来。 但在秦王救回妻儿那一天,敏太妃就被秦王的人马软禁在慈宁宫,只进不出,到今日皇上从避暑山庄回宫,秦王进宫将一切事情向皇上禀报后,这才离开。 就不知,皇上会如何处置自己的母后? 慈宁宫里,朱铮头戴垂珠帝冠,一袭金黄九龙云锦龙袍,也许病了一场,脸颊瘦一些,年轻的脸上倒成熟,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被拘在这里的母后。 他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但见到了人却不知该说什么。 「朕真不懂,为百姓谋福祉,建太平盛世,皆是帝王之责,皇叔费时费力为朕辅国,儿臣也渐渐脱离母后的掌控,有了自己可信赖的朝臣人马——」 敏太后冷笑一声,她原本也有自己的人马,却在朱汉威有计划的反制下支离破碎,被折了翅膀。 朱铮是心寒的,当太医确定他是中毒,皇叔还把人证物证送到他面前,确定是母后让人在他食物下毒,他无法置信,更是感觉到一股从内到外的刺骨凉意。 「母后对朕下毒,是因为有女帝之梦?」 「母后是担心皇上,替皇上把龙椅坐稳,不让他人抢去,那些手下,秦王将母后的人去其枝叶,要母后独木难撑,又如何助皇上?皇上又听信秦王之言商议政事,特意将母后拒于权势圈外,孤立母后!」她怒不可遏。 「母后只是不甘心吧,不甘心只是后宫的一个女人,却忘了祖训,后宫不得干政。」他冷冷的说。 她呼吸一滞,再看眼前的皇上,不知是否被秦王耳濡目染,竟也有那股震慑之气。 隔日,敏太后被皇上下令软禁在冷宫,她身边除了杜嬷嬷,再无其他宫女太监。 第7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敏太后神情木然的看着这一室的凄凉,多么可笑,先皇在世时自己未入冷宫,亲生儿当了帝王,却进来了。 天空乌云层层,瞬间,倾盆大雨落下,室内顿时陷入一片灰暗中,殿外也是黑漆漆一片。 「娘娘,奴婢去找个蜡烛点上。」杜嬷嬷哽咽的声音响起。 她没有回话,一种被岁月遗弃的孤寒陡然而生,这冷宫果真太冷了。 时光匆匆又一年,大魏皇朝气象清明,河清海晏,朱铮成已是老百姓口中的明君。 秦王府里,两个奶嬷嬷抱着一对龙凤胎,他们手足舞蹈,嘴巴咿咿呀呀的也不知在说什么,在一旁的赵京亚跟赵歆亚有点头疼,当舅舅跟姨姨真不简单,两人皱着眉头,互看一眼,还是听不懂。 两个小人儿因为出生时受了点罪,虽然健康,但因为是双生子,尺寸就小号些,学习好像也慢了些,会发出声音,一些什么「爹爹、奶奶」的叠字,但再多的含含糊糊也听不懂。 「姊姊跟王爷姊夫要去看灯会,我真后悔没去。」赵京亚看着两个小人儿道。 「怎么可以后悔?不是答应王爷姊夫,让他们两个人约会吗?不然这一年来,王爷姊夫很可怜,老是有我们这些萝卜头占着姊姊。」赵歆亚一副小大人道。 「王爷姊夫哪有可怜?我那一天听到姊姊说了,说她要罢煮,当王妃了还领十两银。」 「那我知道,那是他跟姊姊签了约的合同,叫银子的约定。」 「我也知道,但他们是夫妻了,为什么还给十两银?姊姊难道没收钱就不煮给王爷姊夫吃吗?」 「我也不懂,这问题好难……不对,我好像听王爷姊夫跟姊姊说这叫债,这辈子要一直给她,要让姊姊下辈子继续还债,继续当他妻子。」 两个小团子说得开心,两个奶嬷嬷也笑呵呵,连怀中的龙凤胎也咯咯笑。 今年,京城在中秋节办了灯会,游客如炽,热闹的街上有一辆辆的花车游行,另一边则展示各式各样的大小精美花灯,有花形也有十二生肖,相当吸睛。 在人来人往欢声笑语的人流里,几名暗卫挤在人群中保护秦王夫妇,而罗英、吕勇跟梅心、桃雨则两两一对,去赏灯猜谜放风去。 也许再过不久,主子们就要帮他们办喜事了。 朱汉威牵着赵莎华,穿梭在一盏盏美丽的灯海中,他温柔的眼神不时看向她,直到来到一株盛开的桂花树下,才停下脚步。 「开心吗?」 「很开心,还以为再也没机会跟你——」 「都过去了!」 朱汉威将她的手握着更紧,一想到那天,她生下龙凤胎后昏死过去的那一刻,他仍心惊胆颤,他以为她死了! 赵莎华也的确差点死了,在三名太医将她抢救回来时,她仍气若游丝,全身瘀伤,右臂,不仅脱臼还有骨裂,再加上生产失血,他差点就要失去她了! 接下来的日子一样过得胆颤心惊,一日日温补药汤不断,总算将她养回来了。 是啊,都过去了。她嫣然一笑,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小狗灯笼。 「那个灯笼好可爱,我们买回去给京亚,另一个小猪的买给歆亚——」 在一盏盏灯火下,她看起来更是美得惊心动魄,朱汉威只看着她,根本没去看她指的灯笼,几近痴迷的答,「好。」 「那个灯笼,小兔子的也很漂亮,给羿儿。」 「好。」 「那个花仙子给晴儿。」 「好。」 「怎么都说好?」她的目光终于从那些璀灿花灯回到他俊美的脸上。 他深情款款的看着她,「只要你说的,都好。」 她脸色绯红,沉溺在这样的眼神中。 微风轻拂,下起了一阵桂花雨,纯白的小碎花落在她身上,他伸手,轻柔的拿掉洒在她发上的小白花,倾身低头,柔柔的吻上她的唇……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