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骑白马来》 愉快的心 香弥 日前收到一封朋友转寄来的email,是篇感人热泪的爱情故事,在这里跟大家分享—— 话说民国初年,上海百乐门舞厅的老板有一个女儿,因为她很美丽,所以追求者众多,可是她谁都看不上眼,只喜欢舞厅里一个小小的乐手。 当两人爱得难分难舍时,这时她的父亲却将她许配给了一位驻美大使,她无法违抗,只好伤心地嫁给他,并且随夫赴美。 离开前,那名乐手交给她一块钱大洋,希望有生之年再相遇时,可以作为两人的信物。 时光荏苒,当三十年后,她搭机回国,出机场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当年的那个乐手情人,现在竟在拉三轮车,於是她坐上了他的车,眼里泛着泪,她没有跟他相认,一路上什么都没说,直奔百乐门舞厅。 到舞厅门口时,她问他多少钱,那车夫说:「五毛。」 她将那珍藏了数十年的一块大洋取出来交给他,说:「这给你,不用找了。」 车夫没说什么,收下钱,便回家了。 回到家,车夫看着那一块钱,百感交集,悲从中来,於是振笔写下了一首世界名曲,留传至今。 那首歌曲便是——三轮车跑得快,上面坐个老太太,要五毛给一块,你说奇怪不奇怪。 哈哈哈,不要打我,当初收到这封mail时,我还以为真的是篇感人热泪的爱情故事,正打算好好拜读时,猛然看到最后那段歌词时,我喷笑了出来。 这篇短文取悦了我,让我笑了,不知在看这篇序文的你们,是不是也会心一笑呢。 写《郎骑白马来》这部小说时,很愉快,虽然女主角俞乐乐刚开始被男主角整得有点凄惨,可是我在写时,总是忍不住一直想笑。 希望大家在看这本书时,也能跟我一样心情愉快。 楔子 少女抱着一坛猴儿酒,兴匆匆地想送去给爹品尝,晴光下,她秀媚清丽的脸孔笑得乐陶陶的。 这是她第一次酿酒,她方才尝过了几口,觉得滋味还不错,所以想趁今日爹生辰,送给他当贺礼。 清冽的酒香不时窜入鼻翼里,她低头深嗅了几口,一边数指盘算着这坛酒也不知够不够大夥喝。今日姑姑也会来清心谷给爹祝寿,还有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五师兄、七师弟都会一起给爹拜寿,呃,她差点漏算四师兄,这样算一算,连爹一共有八个人。 应该够让每人喝上一碗了,若爹他们喜欢,下次她再多酿几坛。 这么想着,她笑盈盈地抬起头来,只觉眼前银芒一闪,仿佛有什么划过她的颈子。 她怔了一瞬,抬手朝颈子摸了下,垂眸一看,竟是满手的鲜血,刹那间腥红的血汁泉涌而出,强烈的剧痛从伤处蔓延开来,她惊慌地丢下猴儿酒,双手按住颈子,她觉得自己的颈子好像快断了。 谁、谁快来救救她! 她想呼救,但却叫不出来,突然,她眼里映入一道人影,那个人手上拿着一把剑朝她走来。 是他?!他为什么要杀她?她方才是差点漏算了他,可是她及时想起来了呀,为什么? 倒下前一瞬,她还是不明白,她究竟哪里得罪了那人,让他竟想杀死她。 第一章 清心谷位於岭南,因为四周被参天的绝峰峭壁所包围,谷里四季如春,繁花似锦,令人身处其中不觉忘却烦忧。 然而此刻谷里用翠竹搭建而成的一间清幽小屋里,却传来一声咆哮,「爹,你急着召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俞乐乐一脸难以置信。 「没错。」看见一向好脾性的女儿,隐隐有动怒的迹象,谷主俞轩不动声色悄悄往后退了两步。 「爹,你知不知道当年他差点害死了我,而且还不只一次,是两次,要不是我命大,我现在早就长埋地下成为一堆荒冢了,你现在居然要我去救他?」忆及往事,俞乐乐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齿缝间吐出话。 「我不是跟你说过那是误会,他不是有心想伤你。」好声好气地解释,瞄见女儿的脸色愈来愈沉,俞轩再往后退了两步。 她翻开衣领,露出那条几乎横过颈子的粉色细疤,恨声说道:「这还不叫有心?要不是姑姑医术精湛,我早就下阎王殿去报到了。」第一次推她落湖,让她差点溺死,可以说他不小心,但第二次,他那把剑毫不留情地划过她咽喉,若非她命大,早已死了。 「那次他是因为试剑不小心失手,他真的不是有意的,他错伤你之后也很懊恼,还因此闭关整整一年,你忘了吗?」见了那道伤疤,俞轩眼瞳缩了缩,还是努力为四徒弟辩解。 见不管她怎么说,爹都拚命替那厮解释,俞乐乐再也忍不住地问出藏在心里多年的疑惑。 「爹,你老实说,我是不是你从外面捡回来的孩子,根本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当年她两次险些被四师兄给谋害了,爹都没有重罚他,她早就在怀疑,她根本不是爹的亲骨肉,要不然,看见女儿两度差点被害死,他怎么能还那么悠哉? 「你这孩子在说什么傻话?你当然是我亲生的女儿,你瞧瞧你那眉毛、鼻子多像我呀。」女儿那双弯月般的浓密黛眉和挺俏的鼻子,像极了他,那双水汪汪的杏眸和红润的樱桃小嘴则像死去的妻子,是个清丽秀媚的小美人。 「那你为什么非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叫我去送死?」她怒极反笑,阴森森地问。 「乐乐,爹不是叫你去送死,是让你去救人,你习得你姑姑一身的好医术,为人又聪慧机警,若是由你出马的话,一定能解得了你四师兄所中的毒。」 她质疑,「爹,你和五师兄也懂医术,为何你们不去?」偏要叫她去医那个心狠手辣的人。 「你五师兄目前人在大漠,而你爹我现在年事已高,发苍齿摇,禁不起折腾了,难道你还要我挺着这把老骨头出谷去治你四师兄吗?」说到这儿,俞轩哀怨的顿了下,瞄了瞄女儿,接着迟疑地说:「其实,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 「什么事?」见爹语气小心翼翼,俞乐乐眯起了眼。 俞轩又往后退了两步,悄悄测了下竹门的距离,这才一口气说:「你一岁时,我就跟你四师兄他娘定下你们两个人的亲事,所以他算是你的未婚夫。」 「你说什么?!」俞乐乐震惊地一掌击向桌面,登时把那张竹桌给轰成裔粉。 俞轩虽然及时扬袖遮面,却还是被飞溅的碎屑给沾得一头一脸。 看来女儿的功力似乎又更深厚了,若是不小心被打到,他这把老骨头可吃不消。他连忙转身往外逃去。 「爹,你给我回来把话说清楚。」俞乐乐忿忿地急追在后头。 「那你先答应爹不生气、不打人。」女儿那性子平常是挺温顺的,但若是让她发怒,可是见人就打,连他这个爹也无法幸免。 「你要我怎么不生气,你居然想把我嫁给四师兄,你明知道我最怕他了,你还要我去送死,有你这么当爹的人吗?」 「我都说了那是你们小时候定的亲事,何况小时候你明明就不讨厌他呀,他生病,你还去照顾他哩。」回头一瞥,见女儿紧追在后,俞轩赶紧加快脚步。 「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总之,你去把婚事给我取消!」俞乐乐怒嗔。要她嫁给那个残戾可怕的四师兄,她宁愿一辈子都不嫁。 此时某间竹屋下,有两人翘首观望着前方在追逐中的那两人。 「啊,二师兄,你瞧师姊好像快追上师父了!」严无忧紧张地喊道。他是清心谷里排行第七,也是最年幼的弟子,今年仅十六岁。 「一段时日不见,看来师妹的轻功又更精进了。」不疾不徐地摇着手里的白玉扇,排行第二的全不愁一脸悠哉地笑道。 「二师兄,师父快被师姊追上了,你快想想办法呀。」严无忧急得拉着二师兄的袖子说。 「别担心,以师父的功力,师妹一时还追不上师父,走吧,咱们喝茶去。 满林秋枫,赤红如火。 仰躺在溪畔一块大石上慵懒地晒着秋阳,俞乐乐一边啜饮着她最爱的猴儿酒,一边吟唱着乱七八糟的曲子,快活得半阖着眼,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 她性子闲懒,不爱管闲事,偏偏麻烦事总爱找上她。 而且一桩比一桩棘手,一件比一件危险。 但这一次爹也太过份了,居然要她去救那个可怕的四师兄,还瞒着她,偷偷把她的终身贱卖给了他。 他耶,那个两次差点杀了她的四师兄,真要嫁给他,她还有命吗?爹这分明是想谋害亲女嘛。 乐乐,定下这门亲事爹当日也是万分不愿呀,可是你四师兄他娘曾救过你娘,这个恩情咱们不能不报呀。 想起前几日爹说的话,她不满地轻哼。不能不报,所以就要她拿命去报,娘啊,您在天上有知,必也不忍心看女儿去送死吧。 不过,这次若你能治好你四师兄,也许你便可以用这个恩情向你四师兄他娘要求取消这门婚约。 为了爹这句话,所以她只好冒着生命危险去救治四师兄了。 从清心谷到寒星门,骑马的话约莫五、六个时辰便能到了,俞乐乐此刻所在的这处溪畔,离寒星门已很近,再一、两个时辰就能到了。 可来到这里她就停了下来,不再往前走了。没办法,她怕咩,两次差点就死在四师兄手上,导致她一看见他,就会心生畏惧,总是担心,不知他下一刻又会想出什么恶毒法子来害死她。 所以在十六岁那年,在他差点把她头给砍下来那次,她便随着姑姑一起离开了清心谷,到姑姑的荷风居去了,不曾再回去,直到两年后,四师兄离开清心谷回寒星门,她才回去探望父亲。 嘴里塞进几粒松子,清淡的甜香在舌上弥漫开来,她甩甩头不想再去多想,决定趁着难得的午后时光,睡个午觉,等睡醒后再赶路。 正眯着眼要打个盹时,一阵雷吼般的啸声骤响,惊得枫林内鸟禽吓得振翅而飞,她也吓得差点滚落大石。 「是谁在那鬼吼鬼叫?」她不豫地起身,抬眼梭望林内,想找出那个惊扰她午睡的人。 听见溪畔传来一阵哗啦的水声,她回头望去,只见一名披头散发的男子跳进溪里,没几下便徒手捉起两尾活蹦乱跳的鱼,接下来看见的一幕,让俞乐乐瞪大了眼。 只见那人居然将还活生生的鱼给塞进嘴里,没几口就给吃掉了,似是发现到她,他抬起头朝她咧出一笑,他的脸孔大半被垂覆在脸上的灰白色长发给掩住,看不清长相,不过那唇边沾着鱼血的血腥笑容,却让俞乐乐打了个冷颤。 从他方才捉鱼的动作中,她便看出这个人的武功极高,他长发下透出的狂乱眼神,让她心下一骇,她俏悄一步步往后退,想不动声色地离开,免得被这个怪人给纠缠上。 「你是谁?」他问,纵身一跃,就来到她面前,歪头看了她半晌,接着眼里浮现一抹困惑,「你这张脸,我好像在哪瞧过。」 「我们没有见过面,这位兄台,在下还有事要先走了,告辞。」她连忙开口,说完转身想走。 他又拦在她面前不让她走,忽然双掌互击,大叫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狗仔他死掉的娘对不对?」 「不是。」见他居然把她说成一个死人,俞乐乐脸一僵,心想,倘若她是,他不就大白天撞鬼了吗?不过这人看起来像是神智不清的样子,还是不要再跟他多说为妙。 「不是吗?」他再盯着她认真地想了下,须臾,兴奋地道:「你是驰风它娘,迅雷对不对?」 驰风、迅雷?这名字有点耳熟,好似在哪听过,俞乐乐眯眼思忖了下,脸色立刻一黑。她想起在哪听过了,是三师兄说的,有次他上寒星门去找四师兄,曾见过那两匹能日跑千里夜奔八百的骏马,回来后对那两匹骏马赞不绝口。 他、他、他居然把她当成马了,这个疯子! 不过等等,这个人怎知驰风和迅雷的名字,他是寒星门的人吗? 算算这里离寒星门只剩一、两个时辰的路程,若他是寒星门里的人;她要不要顺路把他给带回去呀?放这么一个神智不清的人出来乱跑,委实危险哪,若是他一个狂性大发,伤了人可就不好。 想了想,俞乐乐好声好气地说:「我不是迅雷,我是个大夫,你又是谁?」她脸上还特意露出和气的笑容,想探出他的来历。 他朝她招招手,一副要跟她说啥秘密的模样,小声地说:「偷偷告诉你,我是唐三藏骑的那匹白马,你不要跟别人说哦。」 她拚命憋住笑意,不让笑声逸出,这人居然把自己当成唐僧的白马了。 「我不会跟别人说,那你住在哪里?」她也小小声地问。 「当然是西天,我已经跟师父取经回来,被封为白马神了。」他骄傲地挺了挺胸。 「那真是失敬了,白马神。」这人疯得可真彻底。「那你现在要去哪里?」 他抬头想了想,然后看看满林的枫红,再望向她说:「我要去找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 「你不能跟别人说哦。」 「好,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 他往前朝她走近一步,沾着鱼血的嘴说出几个字,「那个人叫俞乐乐。」 闻言,俞乐乐差点摔倒。 他要找她?不不不,也许是她听错了,又许是同名的人吧。 她求证地再问:「你知道俞乐乐那三个宇怎么写吗?」 「我是白马神,当然知道。」他立刻弯腰伸指在大石上写下三个字。 一看,她差点昏倒。跟她的名字一模一样,他不会真的要找她吧? 可在此之前,她又不曾见过此人,他为何要找她?更让她吃惊的是,看着刻在大石上的那三个字,字字透石而过,显见此人的内力很高。 当年为了救她,姑姑曾让她服下不少灵丹妙药,以致让她拥有一身丰沛的内息,可惜的是她天生懒散,除了内力和轻功外,其他的拳掌刀剑这些外功一概很弱,然而此人的内功,竟然几乎与她不相上下,说不定还更胜她一筹。 「你为什么要找俞乐乐?」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找她是要、要、要……」他仿佛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愣了一瞬后,抬头发起呆。 俞乐乐见状,心忖,还是趁机快走吧,这个人武功太高,不是她能掌控的,等到了寒星门后,再告诉他们关於这个人的事,让他们去处理好了。 这么一想,俞乐乐悄悄要施展轻功离开,才提身一纵,手臂便被人给猛然一扯,让她四肢着地,摔了个狗吃屎。 「迅雷,你要去哪里?」他蹲下来戳着她的脑袋问。 「我不是迅雷。」她脸皮一抽,没好气地挥开他的手。敢情他还真把她当成马了。 见她否认,他伸手一把抓起她的头发,怒道:「你当然是迅雷,不要以为你变成人的模样我就认不出你来了,你不要忘了,我可是白马神。」 「痛,快放手!」长发被他粗暴的扯住,头皮像要被扯裂般的痛,俞乐乐龇牙咧嘴地想拉回自己的头发。 「那你说,你是不是迅雷?」他不仅没放手,一只手还扣住她的粉颈,语气森然地问。 「我我我……」她快被他勒得没气了,脸色发白,为了保命,只好没骨气地开口,「好啦,我是迅雷啦,你还不放开我?」呜呜呜,娘呀,这个疯子好可怕哦。 听见她承认,他这才满意地松开她,接着一把横抱起她。 「你要干么?!」她惊问。 「当然是要回家啦,你知不知道你偷跑出来玩,驰风很想你。」 回家?驰风?这么说,这个疯子真的是寒星门的人。俞乐乐翻翻白眼,忽然间恨起自己的贪懒。要是早点到寒星门,如今也不会在这里碰上这个疯子了。 他抱着她在枫林里飞纵不久,天空忽然打了个响雷,原本还晴朗的天空不知在何时阴云密布,下起雨来。 「啊——」听见那雷声,他突然莫名尖啸起来,那吼声大到快震聋她的耳朵,俞乐乐赶紧捣住双耳。 「快点停止,不要再叫了!」她受不了的大吼,然而比起他令人震耳欲聋的狂啸声,根本是小巫见大巫,半点也传不进他耳里。 俞乐乐内息也被他的啸声震得气血翻涌,她赶紧抱元守一,将散乱的内息导回丹田。 接着,他一路狂啸地抱着她在山林里疯狂的乱窜,时而窜上树梢,时而跃上山壁。 把她颠得头昏眼花,都快吐了。 娘啊,乐乐知错了,乐乐下回一定不敢再贪懒了,让这疯子快点停下来吧,她的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得呕出来了。 山洞外头正降着倾盆大雨,那雨打在身上,像石砾股让人遍体生疼。阴晦的天空不时可见如蛟龙般的紫色闪动掠过,以及滚滚雷鸣,轰然作响。 俞乐乐浑身都湿透了,却不敢往山洞里走,只敢挨着洞口站着,因为山洞里有个癫狂的疯子。 刚才他在山林里飞窜半晌后,看见这山洞,就抱着她进来了,经过适才那一番折腾,他大概是累了,所以进到山洞后,倒头就睡,全然不顾身上早已淋湿。 她想走,可是外头的雨实在太大了,走不了。 望着雨雾蒙蒙的洞外,她希望趁那疯子还在睡时,雨势能尽快停止,至少转小一点也好,这样她就能离开了。 「嗯、啊……」洞内忽然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呻吟,俞乐乐疑惑地怔了下,心忖,洞里除了他们,难道还有别人在吗?她回头仔细查看,结果发现呻吟声竟是出自那疯子的嘴里。 他身子蜷缩成一团,不停地抽搐着,似是在忍耐着极大的痛楚。 她是个大夫,大夫的使命就是救人,顾不得此人的危险,她毫不犹豫地立刻上前,在他身边蹲了下来,伸手扣住他的脉搏。 仔细一诊,俞乐乐吃惊地发现他竟身中数种剧毒,有绝命、夺魂、三更断肠,每一种都能即刻要人性命。 若是一般人身上中了这么多种致命毒药,早已死透了,然而这人凭仗着深厚的内力,勉强压住体内的剧毒,才没有一命呜呼。 她连忙掏出一颗丹药,将他扶起,用力扳开他紧闭的嘴,塞进去,接着用自身内力替他化解药性,再以手心抵在他背后,渡些真气给他,以助他度过毒发的痛苦。 她方才让他服下的解毒丹,能解那三种剧毒的任何一种,然而由於他身上混杂了三种天下至毒,所以只能稍微镇住毒性,除非能研制出一种能同时化解这三种毒药的解药。 但这很难,难在这三种毒性相生相克,很难用药,不过也幸好这三种毒性彼此相克,才能让他暂时用内力压制住。 不久,毒发的痛苦平息后,他猛然挣开双眼,擒住她的手。 「迅雷,你在做什么?」 「我在帮你缓和毒发的痛苦。」这一刻,她不由得对他生起佩服之心,身中三种奇毒还能活到现在,委实不易。 俞乐乐忽然了悟,这人的癫狂莫非是因为身上的剧毒所致,也许只要解了毒,他的神智便能恢复清明了。 听见她的话,他摸摸自己方才剧痛的胸口,脸上不禁露出一笑,「咦,不痛了!」 见他咧嘴而笑的开心模样,俞乐乐不由得也跟着一笑,「因为我喂你服下解毒丹,能暂时抑制毒性。」 散落在脸上湿漉漉的灰白长发似是让他不太舒服,他伸手拨开,露出那张经过大雨洗涤过的乾净脸孔。 乍见那张目似点星、唇似涂朱、鼻若悬胆,可谓丰神俊朗、英伟迫人的俊美脸庞,俞乐乐像活见鬼似的,脸色骤然一变,大叫一声,跌坐在地,惊恐地颤声道:「四、四、四、四师兄!」天哪,怎么会是他! 「四四四四师兄,那是什么?」他愣愣地问,看她跌坐在地,他在她面前蹲下来。 她一吓,整个身子往后一倾,拉离与他的距离。娘啊,这个疯子居然是四师兄,怎么会这样? 对了、对了,她记得出谷时,爹曾说他中了毒,所以寒星门的人才会要求她去替他解毒。 可是以他的武功,为何身上会中如此多的剧毒? 「四四四四师兄是什么?」见她只是抖呀抖的,不回答他的话,他戳戳她的脸再问。 「是、是、是、是……」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俞乐乐心里惨嚎,旋即想起他正癫狂神智不清,她稍微放心了些,正了正脸色回答,「四四四四师兄是一只狗的名字。」 「那狗是你养的?」 「咳,」她被自己的唾液给呛到了,须臾才摇头说:「不是我养的。」 「那是谁养的,名字取得这么古怪?」 是你娘养的啦。她在心里腹诽了句才说:「是我师叔养的。」她师叔就是他娘,因为他娘是她爹的师妹,所以在辈份上她必须称呼他娘为师叔。 「你师叔是谁?」他又问。 她被问烦了索性说:「你不认识啦。」双手撑地想起身,偏偏这厮靠太她近,让她没办法起身,她伸手推了他一把。 他没防备,被她一推跌坐地上,他一愣,接着看见她站了起来,他跟着朝她伸出手臂,等着她拉他起来。 这世上她最畏惧也最厌恶的人就是他了,然而此刻看着他脸上那抹不解世事的天真和单纯时,她竟没办法再憎恨他。 犹疑了下,便伸出手拉他起身。 「你身上怎么会中那么多种剧毒?」她问。 他困惑地看着她,似是不解她在说什么。 她叹了口气,想起此人神智不清,问他这些,他恐怕也不知道。 「罢了,等雨停,我们就起程回寒星门吧。」也不知道寒星门的人是怎么回事,他身中剧毒又颠又狂的,居然还放他出来乱跑。 「不要,我要睡觉。」说着,便往地上躺去,其间打了个呵欠,似是困了。 「好吧,你睡,横竖等这雨停恐怕还要一阵子。」 「你也睡。」他指着身边的位置说。 「我不困,不想睡。」要她睡在他身边,她打死也不敢,虽说他现在神智不清,可是谁知这疯子等一下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管他是清醒着或是像此刻这样癫狂的模样,对她而言,都是一个极危险的人物,她只想有多远闪多远。 「我叫你睡!」她的拒绝让他生气了,不由分说强拉她手臂,要她躺在他身侧。 她的手臂快被他给扯断,想抽回却敌不过他的力道,为免手真的被活生生给扯断,俞乐乐只好含泪乖乖在他身边躺下。 娘啊,乐乐好怕哦,为什么乐乐会这么歹命,遇上这狂人,娘,乐乐想回荷风居,不想去寒星门啊。 呜呜鸣,这一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着出来? 「迅雷乖,快点睡,睡饱我再带你去吃草。」他拍拍她的脑袋满意地说。 「我不吃草。」闻言,俞乐乐顿时一惊。她生怕等他睡饱后,真的会强迫她去吃草,因为他似乎真把她当成他们家那匹名叫迅雷的马了。 「不吃草,你会饿肚子。」他闭起眼,迷迷糊糊地说。 「我不饿。」 「呼呼呼呼……」 听见鼾声传来,她回头一看,只见他已经睡着了。 一念闪过,她悄悄坐起来,想趁此时偷偷离开,然而瞥见他脸上那无邪酣然的睡容时,她的良心又隐隐不安起来。 他中了剧毒,命在旦夕,她方才替他诊过了,顶多再撑一、两个月,若再不替他解毒,他必死无疑。 她是个大夫,不能见死不救,虽说以前他曾两次差点害死她,但再怎么说这人都是爹的四徒弟,她的四师兄。 他能心狠手辣,可她做不到。 轻悠悠叹息一声,俞乐乐认命了,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第二章 寒星门位於苍碧山,依山而建,地势险峻,门里花木扶疏,奇岩怪石林立,门里的院落皆就地取材用苍碧山特产的青石块搭盖而成,显得朴实而素雅。 今日一早,寒星门门主寒若芙就在大厅召见俞乐乐。 「乐乐,你昨日已诊过锋儿的情况,依你看,他的毒解得了吗?」她那张白皙得欺霜赛雪的美艳脸庞,霜冷得没有一丝表情。 俞乐乐沉吟了下开口回答,「四师兄所中之毒很复杂,一时之间我也无法配制出解药,还需要一些时日。请师叔拨一间乾净的房间给我,然后依照这张单子,把我所开的物品备齐。」说着,她将昨夜写好的单子交给她。 寒若芙接过,看也没看便将单子递给站在她身旁的总管沈威,冰冷的嗓音吩咐,「沈总管,你按照这张单子上写的,把乐乐需要的东西备齐。」 「是。」沈威恭敬地应了声,接过单子低头看了下。 「师叔,为何四师兄会认为自己是唐僧座下的那匹白马?」俞乐乐纳闷地问出心头的疑惑。 「我也不知,他那日中毒时,自己用内力镇压住毒性后,便神智狂乱地大闹了一场,还失控地一掌打死迅雷,后来,我点了他的穴道制伏住癫狂的他,用内力助他将逆行散乱的经脉一一导回后,他再清醒过来,便把自己当成了那匹白马,还把我当成了孙悟空,把小静认成沙悟净,而把沈总管看成猪八戒。」说及此事,寒若芙那张一直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庞上,才微露一丝担忧。 俞乐乐诧道:「啊,迅雷被他打死了?他昨日一直把我当成迅雷。」她接着心付,既然他连自己都不记得,把自己当成匹马,也不认得自己的母亲、妹妹,会把她看成迅雷也就不奇怪了。 寒若芙说道:「锋儿现在又颠又狂,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也不记得自己打死迅雷,这几日来一直到处在找迅雷,你就包涵些,别跟他计较了。」 俞乐乐点头道:「我自是不会跟他计较,只是四师兄他是如何中毒的,师叔你们一点线索都没有吗?」能在寒星门内对他下毒,必定是他十分信任与亲近的人,才有可能得手。 「虽然不知是谁做的,但对方一定是金乌宫的人。」说着,寒若芙那双冰冷的眸里透出一抹森冷的愤恨。 关於寒星门和金乌宫的多年来恩怨,俞乐乐也曾听闻一些,但对他们之间的仇怨她可没兴趣插手,遂不再追问下去。 这时寒锋突然闯了进来,看见她,兴匆匆地说:「迅雷,今天天气很好,你快变成马,我要去骑马。」 她脸皮一抽。这人还真把她当成马了,居然叫她变成马让他骑。 不等她开口,寒锋迫不及待地上前拽住她的手,将她拖出去,催促着,「快,你快变成马,我要去骑马。」 挣开他的手,俞乐乐施展轻功想逃开他的纠缠,面对疯癫的他实在没道理可讲。 见她逃了,他也跟着跃起急追着她,气恼地吼道:「迅雷,你还不快点回来,我要骑马,你再不回来,我要抽你鞭子了哦。」 笨蛋也不会回去,她又不是马,怎么变马给他骑?虽然这几年来,她其他的武功不太行,但她勤练逃命的轻功,所以轻功可厉害了。 全力施展开来,不信他能追得上她。 可是俞乐乐漏算了一点,她的轻功虽厉害,但寒锋这几年也没闲着,轻功虽比不上她,倒也不至於差到哪去,一路紧紧尾随在她身后,始终没有被她给甩开。 这样一路你追我跑了大半天,她快乏力了,然而内力犹胜她一筹的他却不见疲累,眼看再过不久等自己脚程慢下来,就要被他给追上,俞乐乐急得不得了。 天哪,她前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老天要派这个灾星来祸害她,清醒时害得她快没命,癫狂时则要把她当马骑。 呜呜呜,她的腿快断了,嘴巴快渴死了啦。 见到前方有一巨岩,她灵机一动,绕着巨岩跑,跑着跑着,她趁机悄悄跃到石上,看着底下犹不知道她已跳到岩上的寒锋还傻傻地绕着巨岩跑,她露出得意一笑。 就在寒锋发现她好像不见了,停下脚步往回跑,还是找不到她时,他气恼地大吼,「迅雷,你躲到哪里去了?还不快给我出来,我要拿鞭子抽你了哦!」 自然没有人回应他,见他吼骂了阵,往前跑去后,她才从石上跃下,因为奔跑太久,下来时她一个脚软,趴在地上喘着气。 她决定了,在解药研制出来这段时间,一定要躲着他,不让他找到,要不然,再这样下去,她绝对会被他给累死。 「对了,回去要记得让师叔帮我找间隐密点的地方才行。」她喃喃说着,正想起身,背后忽然一沉,那压下来的重量快把她的纤腰给压断,让她整个人平贴在泥地上动弹不得。 「嘿嘿嘿,迅雷,被我抓到了啕,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真是不乖,看我打你屁股。」说着,寒锋动手咱咱咱地打起她圆翘的小屁股。 「啊,你给我住手,就连我爹都没这样打过我,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俞乐乐快气炸了。 「你有爹吗,我怎么没见过?」他歪着脑袋一脸好奇地问。 「你这个疯子,还不给我起来!」俞乐乐又羞又恼,她已经没办法心平气和跟他讲道理了。 他再用力打了下她的屁股,「你真不乖,回去我要拿鞭子抽你!」说着,他起身,同时拎起她,解下自己的腰带,紧紧捆绑住她的双手,拖着她往回走。 无法抵抗的俞乐乐被他一路拖着走,怒得头冒白烟,脸上青红交错,咬牙切齿,生平头一次萌生想杀人的念头。 她干么那么好心来寒星门解他的毒?她干么昨天不丢下他自己一个人走?娘呀,你女儿快被人给整死了,你瞧见了没有? 他们离开之后,不远处一株树上跃下两名青衣人。 「看样子四师弟的情况似乎很严重。」其中较年长满脸书卷味,看来约莫二十六、七岁的俊秀男子,正是全不愁,他左着拿着一柄白玉扇轻敲着右掌说。 站在他身旁那位十六岁的少年是严无忧,他清秀稚气的脸庞透着浓浓的担忧,「二师兄,我们不管六师姊这样好吗?四师兄把她绑起来拖着走耶。」 「不碍事,四师弟不会伤害师妹的。」全不愁清雅的脸上露出一抹深笑。 「可他绑着师姊耶,还想把她当成马骑。」这样还不算伤害吗?依他看,六师姊都快气疯了。 「你尽管放心吧,四师弟不会伤乐乐的。你瞧,他即使神智不清,却还是对你师姊宠爱有加。」 严无忧狐疑地瞟了二师兄一眼。 「四师兄那样对师姊叫宠爱有加?」他严重怀疑二师兄眼睛有毛病,他那样虐待师姊,怎能叫宠爱? 「欵,无忧,你还小,过几年你就会懂得我说的话了。」全不愁温和一笑地拍拍师弟青稚的脸庞,「走吧,我们回清心谷把四师弟的情形禀报师父。」 「等等,二师兄,难道我们要放师姊一个人在这?」由於年纪相近,严无忧自幼便跟只长他三、四岁的乐乐感情最好,委实不忍心将她一人留在寒星门受苦受难。 「没问题的,以乐乐的聪明,她一个人应付得来的。」 「乐乐姊,请你原谅我大哥,他是因为神智不清才会这样对你。」一边替俞乐乐破皮流血的手腕上药,寒静一边歉疚地表示。 垂目看着原本白玉般的皓腕皮开肉绽的凄惨模样,俞乐乐简直是欲哭无泪。适才被那疯子一路拖着回来,直到遇到他妹妹,她才得救。 现下她真的很想一走了之,不想再管那厮了。 为什么不管他是清醒着还是疯了,都要这么折磨她啊,娘呀,她前辈子到底欠了他什么?要受他这样的凌虐。 「乐乐姊,你生气了吗?」见她迟迟不答腔,寒静担心地问。 俞乐乐抬头,勉强朝她挤出抹笑容,抬起上完药包扎好的手挥了挥,「气?跟个疯子有什么好气的,气坏自己也没人偿命。」 「乐乐姊,我代大哥向你道歉,对不起,大哥变成这样,我跟娘都很难过,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过来。」寒静低着头,轻咬着唇说。她的长相有几分神似母亲寒若芙,不过不似寒若芙那般冷若冰霜,秀美柔的她,性格羞怯温婉。 「你放心,我会尽快调配出解药。不过这段时间你可要看好你大哥,不要再让他跑来纠缠我,我才能安心配药。」俞乐乐叮嘱。 「乐乐姊,你真的有办法能配制出解药来吗?」闻言,寒静抬首问。 「我已经请师叔帮我找来绝命、夺魂和三更断肠这三种毒药,一等医庐里的东西都备齐后,我就会开始试毒,看看有什么方法能调制出克制这三种奇毒的解药。」 说真格的,她对自己的能耐还颇有自信,因为就连姑姑都曾说过,自己已尽得她一身医术的真传。再不济,她还有一样法宝可用,不过不到最后关头,她是不会轻易动用那样救命宝贝的。 「所以乐乐姊真的有办法能帮大哥解毒?」 「是有几成的把握,不过一切要看你大哥自己的造化。」 「那大哥的毒若是解了,他的神智也会恢复吗?」 「那是当然的。我昨日替他诊过了,他神智不清便是源自於那三种剧毒,一旦毒解了,他自然能康复。」 「那就好,有乐乐姊在,我想大哥一定能很快康复的,我在这里先谢过乐乐姊了。」说着,寒静躬身一福。 俞乐乐连忙扶起她,「小静,你别这样,我是个大夫,救人是应该的。」 寒星门当晚就把俞乐乐需用的一切物品备齐了。 俞乐乐来到作为医庐用的房间,检视他们所备的物品是否有误,不久,全都检查一遍后,她不禁暗暗赞叹。这寒星门不愧财大势大,居然能在短短一天内,就把她交办的物品全部备妥,无一差漏。 这晚,她便开始试毒了。要解毒,首先必须先了解毒性,她取出夺魂,亲自用舌头品尝那药性,她要知道这夺魂是用什么样的毒物炼制而成。 绝命以前她便曾试过,所以知道是由何物炼成,但这罕见的夺魂和三更断肠便不知了,所以必须一一试过。 所幸姑姑打小就用各种灵丹妙药让她服食,所以她能抵抗毒性,只要数量不多,便不致有碍。 她闭起眼,仔细分辨舌尖上的毒药成份。 「嗯,有砒霜、附子、大漠毒蝎、赤练蛇还有铅石。」辨出后,她拿起搁在一旁的茶漱口,洗去嘴里的毒物,然后提笔在纸笺上一一记下。 准备再拿三更断肠时,门板砰的一声被撞开了。 「迅雷,你果然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了,快跟我走。」看见她,找了她一天的寒锋脸色倏然一亮,笑咧了嘴。 俞乐乐错愕地瞪住他。她不是交代过了,她在医庐的事绝不能让这疯子知道,为什么他能找到这里来? 「是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她蹙眉问。 「嘘,不能说。」他神秘兮兮地伸指朝唇上一比,接着走过去拽住她的手,就要带她往外走。 「你要带我去哪里?」 「天黑黑了,该去睡觉了,明早我们再去骑马,这次你不准再撒泼了,明天一定要变马给我骑。」 「我才不要跟你去睡觉,你放手。」她气怒地扳开他扣在她腕间的手。他弄疼了她受伤的手腕。 歪头瞥见她拧皱眉心的痛苦模样,他眼里露出疑惑厂「迅雷,你怎么了?」 俞乐乐抬起被他一握,又渗出血迹的手腕,再也忍不住咆哮地忿忿指控,「看到没有?这就是早上被你弄伤的,你还想要怎样?没整死我,你不甘愿是不是?我跟你又无冤无仇,你为什么总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说呀,说呀!」 看着她手腕包扎的白布上透出的腥红血渍,他眼瞳缩了缩,再望见她咄咄逼人的神态,他竟有些心虚地往后退开一步,摇着手说:「不是我弄的。」 「不是你是谁?今天早上明明就是你绑着我的手腕,硬拖着我走,才弄伤的。」见他竟一脸无辜地睁眼说瞎话,她一把火从胸口烧了上来,也顾不得眼前这人根本是神智不清了。 听见她气怒的指责,寒锋缩了缩肩,小声回道:「是迅雷不乖,逃跑不让我骑,我才绑你的。」 这两天来的委屈全都袭上心头,让俞乐乐爆发了,吼道:「你才可恶,欺负人也不是这样,我明明好好一个人,你硬是要我变成马让你骑,你自己爱当马自己去当,凭什么也要我当马?」 寒锋似是被她的怒气给吓住,头垂得低低的,宛如做错事的孩童,小小力地拉拉她的衣袖,好声好气地说:「迅雷不要生气,我不骑你了,明天我让你骑好了,乖,不要生气了。」 闻言,她怒极反笑,「我才不要骑你,你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很痛吗?」他再小心翼翼地伸手,轻抚她渗着血迹的手腕,抬起的眼充满担忧。 看见他这单纯无邪的表情,俞乐乐怒气登时消去一大半。她笑自己跟这样一个神智不清的人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帮你吹吹。」说着,他张开嘴,一小口一小口地朝她受伤的手腕吹着气,彷佛那样做就能把她的伤、她的痛全都给吹跑似的。 看着这样的他,仅剩的最后一丝怒气也消散了。俞乐乐心忖,这个人虽然神智不清了,却还知道要心疼她,冲着这点,她一定会把他的解药给配制出来。 「好了,不痛了,你快回去睡觉吧。」她温声说。 「迅雷也去。」他睁着一双灼亮的星目睇着她。 「我不累,你先回去。」她捺着性子哄他。 「不行,我要跟迅雷一起睡。」他很坚持。 见他还纠缠不休,俞乐乐好不容易平息下的怒气又冒了上来,她板起脸孔说:「你再不回去,我又要生气了哦。」 他看看她,然后低头想了想,这才说:「那你要快点回来睡哦。」 「我知道,等你睡着,我就回去。」她才不回去哩,谁要跟他睡在一起,人家她可还是个未出嫁的黄花大姑娘呢。 他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看她,这才在她的催促下离开。 他那充满眷恋的眼神几乎让俞乐乐以为自己看错了,她不懂这个人为什么会对她露出那样的眼神? 睡在医庐的俞乐乐一大早便被人给摇醒,惺忪地张开眼,便迎上一对熠亮生辉的眸子。 「迅雷走,我变马给你骑。」寒锋兴匆匆的嗓音天真地说着。 「我不要骑马,你自己去玩,别来吵我。」她推开他,在软榻上翻了个身。她她昨晚忙到天快亮才入睡,还没睡饱。 「不行,我昨天说要变马让你骑,你快起来。」他硬把她拖起来,驮上自己的背,然后一脸笑地跑出去,又跳又蹦的,仿佛真当自己是一匹马。 娘呀,能不能叫这疯子饶了我? 俞乐乐垮着没睡饱的脸,无语问苍天。 耳边听见他学着马儿在喷气呜叫,她抹了下脸,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趴在他背上,瞅见他绽着朗笑的侧颜,她怔了怔,任何有长眼的人都看得出来,他此刻很快乐,很单纯很单纯地快乐着。 她记得以前的他,就像师叔一样,是个冷漠的人,在清心谷时,她很少看见他笑,他总是冷着张脸,那双霜冽的眼盯着人看时,像两把冰刀似的,不过,在十二岁以前,她并不怕他,还常亲近他。 可是十二岁以后,她便渐渐不敢再亲近他了。 因为那一年,她亲眼看见他狠戾地一口气杀光十几个人,不管那些人怎么哀声求饶,他就是不放过他们,持着剑的手残忍地朝他们挥下,不久,地上便躺了一地的死尸。 那阵子,她吓得天天作恶梦,从此再也不敢亲近他了,因为每次看见他,她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血腥的一幕。 他行事这样狠辣,也难怪江湖中人会替他起个玉面修罗这样的外号,玉面指的是他俊美的长相,修罗指的是他残戾冷酷的行径。 只是,她不知自己是哪里得罪他了,让他看不顺眼,一次把她推落湖里要溺死她,一次差点害她身首分家。 想起以前的事,再看看眼前朗笑着的四师兄,这样的他,像个稚子般天真无邪,让俞乐乐一时移不开眼神。 也许,让他一直维持这样也不错。她想,须臾又摇摇螓首。不行,若是不帮他解毒的话,他活不过两个月的。 她想了想,出声问:「欵,你为什么这么高兴?」 「因为我变马让迅雷骑呀,怎么样,我有没有跑得很快?」他回头问,一脸笑呵呵的。 「嗯。」她敷衍地应了声,心思有些五味杂陈。跟以前的那个四师兄比起来,说实在的,她比较喜欢眼前这个人,虽然他有些癫狂又神智不清,还把她当成马,不过他毫无心机的笑容,很好看,让人看了很舒服,连她都想笑了。 「我还可以再跑得更快哦。」他得意地说,脚下一使力,跑得像风一样快。「快不快、快不快?」他兴奋地问她。 「好快。可以了,不要再跑了。」她被迎面吹来的萧瑟秋风刮疼了嫩颊。 他足足又奔跑了一阵才停下来,脸色发白地放下她后,他呕出一口黑血,接着双手按在胸口上,痛苦地倒在地上抽搐着。 「怎么了,毒性又发作了吗?一定是你刚才妄动内力的缘故。」她赶紧趋前扣住他的脉搏,细诊了下,然后从怀里取出一瓶药,倒了一颗解毒丹塞进他嘴里。 「吞进去,坐下来,我助你化开药性。」她扶他盘腿坐好,自己坐在他背后,手抵住他背心,把体内的真气渡给他。 片刻,药性在他体内化开后,他的脸色慢慢恢复了。 他张开眼,咧嘴一笑,转过身对她说:「我还要吃刚才那种糖。」那种糖香香的,最重要的是吃下去胸口就不痛了。 「那不是糖,那是解毒丹,不能拿来乱吃。」她说,抓住他的手再替他把了下脉,毒性暂时压下来了,她叮咛,「以后不要再妄用内力,你再擅用内力,毒性会发作得更快。」 他歪着头看她,彷佛听不懂她的话。 见他似是不明白,她思付着要不要用金针封住他的武功,免得他又使用内力。 他体内的毒现下全仗着他深厚的内功镇压住,若他再妄动真气,也许会撑不过一个月。 正当她这么沉吟思量着,突见他忽然拔起地上的草塞进嘴里。 「你在做什么?」她愕问。 「我肚子饿了要吃草,来,迅雷,你也吃一些。」他一手再拔了些草,便要塞进她嘴里。 「这不能吃的。」她打掉他手上的草,再从他嘴里把他刚塞进去的草给取出来。这人还真把自己当成马,不过,那日他怎么会跑去捉鱼吃? 「我饿。」他生气地瞪她,伸手要再拔草。 她拉起他,举袖为他擦掉嘴边刚沾到的毒血与草屑,温声哄道:「我带你去吃更好吃的,哪,你不是变成白马神了吗?白马神是不能再吃草的你知道吗?」看见他这模样,她鼻子有些酸酸的。寒星门的人都不管他吗?任由他这么胡乱吃草。 「那要吃什么?」他困惑地问,低头望见她牵着他的手,他脸上忽然绽起开心的笑容,感觉这样被她牵着很不错。 「你已经是神了,当然是要吃美味的佳肴,走,我带你去吃。」她温言说,一路牵着他走到膳堂,桌上早摆满一桌热腾腾的食物。 寒静已坐在那里用早膳,看见两人进来,她连忙起身。 「啊,我大哥又跑去纠缠你了吗?」 「嗯,也不知道是谁把我在医庐的事告诉他,他昨晚就跑来找我了。」她对寒静说,一边拉寒锋坐下,盛了碗饭再夹了些菜递到他手上,「哪,这才是你这个白马神该吃的东西,快吃。」 他乖乖地扒着饭菜吃了起来。 寒静看见自家大哥竟这么听俞乐乐的话,有些诧异。之前无论他们怎么哄劝大哥,他就是不听,硬把自己当成马,偏要去吃草,有时,他肚子真饿得受不了了,还会去抓些鱼和野味来生吃。 「怎么样,有没有比草好吃?」俞乐乐问。 他抬起吃得满脸饭粒的脸,看看她,再看看碗里的饭菜,然后说:「一样。」 俞乐乐嘴角一抽。敢情是病情太严重,所以也分不清食物的美味与否了。 「总之,你要记住,你可是白马神,不能再吃草,要吃人吃的这种饭菜知道吗?」 「噢。」他愣愣应了声,继续扒饭。 俞乐乐也坐下用膳,吃完早膳,她替他把脸上沾到的饭菜仔细清掉。 寒静安静地看着他们,半晌才说:「乐乐姊,那要不要让沈总管帮你再换间房间?」 「不用了,搬来搬去麻烦,而且昨夜我已经试完毒,今天可以开始调配解药了。」最重要的是,她已经有些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个疯了的四师兄。 听见寒静刚才的话,寒锋纠正她,「净悟,她是迅雷,不叫乐乐姊。」 「大哥,她是乐乐姊,不是迅雷。」寒静柔声解释。 「谁说的,她是迅雷,迅雷之前逃走了,我把她带回来了,」寒锋想到什么接着说:「对了,因为她跟我一样变成人形了,所以你才不认得她。」 「她真的是乐乐姊,是大哥一直惦在心上的六师妹,俞乐乐啊。」寒静捺着性子说。她进过大哥的书房,明白大哥藏在心里的秘密,所以他即使中毒,神智不清,连她和娘都不认得了,却还记得俞乐乐这个名字。 「俞乐乐?」闻言,寒锋一脸迷惑地望向俞乐乐,「你是俞乐乐?」 「我不是。」俞乐乐连忙摇头否认,同时朝寒静使了记眼神,叫她不要再说了。 「可是为何悟净说你是,她还叫你乐乐姊?」他狐疑地问。 「那是因为、因为,我姓乐,单名叫乐,跟你要找的俞乐乐是不一样的。」她瞎扯。在不清楚他找她有什么意图之前,她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就是俞乐乐的。 「是吗?可是你是迅雷呀,为什么又叫乐乐?」他彷佛被她弄糊涂了。 「那是我的小名。」她唬弄地说,接着问:「你为什么要找俞乐乐?」还有,方才寒静说他一直把她惦在心上又是啥意思? 「我找她是要、要、要……」他歪着脑袋认真想着,想了半晌想不出来,反问她,「迅雷,你说,我为什么要找俞乐乐?」 「……」俞乐乐无言以对,与他大眼瞪小眼,她哪知道他找她想做什么,正想随口敷衍他,膳堂门口忽传来一道冰冽的嗓音,「锋儿,你找俞乐乐是因为她是你媳妇儿。」 俞乐乐俏颜立刻一黑,还来不及出声,便听寒锋问:「媳妇儿是什么?」 「媳妇儿就是要为你生养孩儿,并跟你一起白首偕老的人。」 听到寒若芙的话,俞乐乐连忙出声,「师叔,关於这件事,我……」这两天被寒锋给缠住,让她迟迟找不到机会去向师叔提要取消两人婚约的事,没想到她会在此时对疯癫的寒锋这么说。 但寒锋不让她开口说完,便插口道:「那我不要那个俞乐乐了,我要迅雷帮我生养很多小马,每天陪我一起玩。」 闻言,俞乐乐脸色登时绿了,「不行,我……」 这次又有人抢了她的话,是寒若芙,她说:「好,既然你喜欢迅雷,那让你早日娶她过门,帮你生养很多孩儿好不好?」寒若芙冰美的容颜罕见地露出一丝温色。心里的盘算是,既然儿子这么说,早点让他迎娶俞乐乐也无妨。 何况若是有个万一,也可替寒家留下血脉,由於她父亲只生了她这么个女儿,所以她生养的两个孩子,也都跟她姓寒,以继承寒家香火。 「不!」这个惊恐的嗓音是出自俞乐乐。 「好。」这个兴奋的嗓音则是来自寒锋。 「师叔,」这次俞乐乐不让任何人再插话,一口气说道:「此事万万不可。」 「为什么?你与锋儿自幼便定了亲,你今年已二十了,也该成亲了,既然来了寒星门,就趁此把婚事给一并办了吧。」 「这绝对不成,我来此是为了要退婚的。」面对师叔冷若冰霜的面容,俞乐乐深吸口气说。她打小就有点惧怕这个终年冰沉着张脸的师叔,每次面对她时,就觉得周身寒风飕飕,快要被冻坏了。 「你要退婚?」闻言,寒若芙神色倏地阴冷下来。 看见师叔眼里射出的冰刀,俞乐乐心头一凛,但为了自身的终身大事,还是勇敢地说出心里话,「没错,我要退婚,等我解了四师兄的毒,我希望师叔能解除婚约,我的性子不适合四师兄,我们若是勉强凑在一起,到头来只会成为一对怨偶。」 在听见那句怨偶时,寒若芙神色更加冷厉霜寒,连眼神都没一丝温度,因为俞乐乐无心的这句话刺痛她的心,令她想起亡夫的背叛。 俞乐乐悄悄后退了一步,暗自戒备,因为方才一刹间,她发现寒若芙似乎对她动了杀意。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竟惹得师叔对她动起杀念。 难道只因为她想退婚? 「我不可能让你解除婚约,打从我与你爹定下这门亲事起,你便生是寒家的人,死是寒家的鬼。」她回头朝跟着她身后的沈威交代,「沈总管,你即刻去筹办婚事,三日内我要让锋儿和乐乐拜堂。」 「师叔,等一下。」见她竞杠顾她的意愿,决意要让她嫁给寒锋,俞乐乐情急之下说:「难道你不管四师兄身上的毒了吗?」 「你莫非是想威胁我,若不取消婚约,你便不解锋儿身上的毒了?」寒若芙语气森寒地问。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被她眼里那抹狠戾之色给吓到,俞乐乐没种的抖了下,解释,「我的意思是四师兄最近常妄动真气,体内毒性渐渐快压抑不住,若不尽快配出解药,会很危险,所以想请师叔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让我配出解药,再办婚事。」此刻只能先用拖延术了,一等解药配制出来,她再见机逃走。 沉吟了下,觉得她说得有理,寒若芙颔首道:「好吧,就如你所说,一个月后再举办你跟锋儿的婚礼。」 等寒若芙离开后,俞乐乐整个人都瘫坐在椅子上。 娘啊,不仅四师兄可怕,他娘也好可怕哦。 娘,您要保佑乐乐能平安回到荷风居,乐乐还没有活够,不想嫁给四师兄呀,若是嫁给他,乐乐迟早会被他害死的啦。 「乐乐姊,你还好吧?」见她一脸颓丧的表情,寒静关心地问。 俞乐乐抬头,可怜兮兮地瞥她一眼。看她这样会好吗? 「乐乐姊,你为什么不想嫁给我大哥?是因为……你心里另外有人了吗?」寒静试探地问。 「不是。你大哥他……咦,你大哥跑去哪里了?」说到人,她才发现寒锋竟不在膳堂了。 「你跟娘说话时,他跑去看驰风了。」怕她不知驰风是谁,寒静再补了句,「驰风是迅雷所生下的马。」 「嗯,这我知道。」 迟疑了下,寒静再说:「大哥说要去跟驰风说,他要跟你生很多小马,当驰风的弟弟和妹妹,这样它就不会寂寞了。」 闻言,俞乐乐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娘啊,您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乐乐,一个月内能顺利配制出解药,然后逃离寒星门和四师兄的魔掌。 第三章 「迅雷。」 「我在忙,没空,别来吵我。」俞乐乐正忙着调配解药,医庐里摆置了四只药壶,每只药壶里,都熬煮着不同配方的药,因此里头热气熏天,弥漫着浓浓的药味。 「迅雷,我带你去看驰风,驰风说它很想娘。」寒锋拉着她的手说。 「我不去,你不要烦我,出去!」她头也不抬地轰人。时间紧迫,她没空再理他,她得赶在一个月内调配出他的解药,然后逃离这里。 「不行,你一定要去看驰风,你是驰风的娘,怎么可以不理驰风?」见她睬都不睬他,寒锋有些生气了。 「我才不是驰风的娘,它娘被你一掌劈死了。」她脱口说,手里忙着拿取堆在地上的各种药材,配成不同成份的药方。 「你在胡说什么?迅雷才没有被我劈死,你明明还好端端的在这里,你再乱说,我要生气了哦。」见她还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寒锋恼了,伸脚踢向地上那些药材,登时把摆放有序的各种药材给踢乱了。 这下把俞乐乐也给惹怒了。 她霍地起身,铁青着脸一把推开他。 「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在想办法要解你的毒,你还来这里乱,你要是不想活了,尽管告诉我,这样我就不用费心替你调配解药了!」 被她厉声一叱,他仿佛也知道自己错了,伸出手想拉她的袖子。 气头上的她避开他伸来的手,不让他碰。 他不死心地再试了试,接着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晃着,好声好气地说:「迅雷不生气,我不吵你了,你乖。」 面对着那样纯稚无辜的眼神,她委实很难再生气。这个人分明是生来克她的。 俞乐乐叹了声,放缓声音说:「你自己去玩,最近我很忙没空陪你,你要是无聊,去找你妹妹,就是悟净,或是沈总管,就是你都叫他猪八戒的那个人,好不好?」 「不好,我不爱跟他们玩。」他摇头,说着,就噔噔噔地跑了出去。 见他走了,俞乐乐赶紧将适才被他弄乱的药材一一整理好。 她以为这下总算能清静了,谁知不久,他又跑了回来,一派兴高采烈地在外头叫道:「迅雷,你快出来。」 她压根不想理他,埋头将熬煮好的一壶药倒出来放凉。待会要试试看能否化解那三种奇毒。 而外头的寒锋见她迟迟不出来,咚咚咚地跑进医庐,不由分说拽住她的手臂,就往外拖。 「你干什么?给我放手!」对他一再来吵她,俞乐乐恼了。 「你看你看,那是谁?」他却眉开眼笑地指着前方。 她顺着他所指瞥去,一看登时傻住了。他居然牵了匹马来。 「你没空去看驰风,我把它带来给你看了。」他邀功般地说。 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匹通身黑得发亮的骏马,俞乐乐一时哑口无言。即使她不懂马,也能从它那飒爽神骏的姿态里,看出这驰风确实足一匹罕见的好马,它沉稳地昂着首,不惊不惶地站在那里,那傲然而立的模样就宛如个王者般。 她伸出手想抚它,耳畔却听他说—— 「我昨天跟驰风说了哦,我要跟你生很多小马,当它的弟弟和妹妹。」 一听,她登时缩回手,无奈地朝天翻了个白眼。她知道现在怎么跟他说都说不通,只能等替他解毒以后再说了。 正想走回屋里,见他搂着驰风的颈子,脸亲昵地靠着它的脸,笑吟吟的脸上透着抹罕见的温柔,让俞乐乐忍不住停下脚步,怔愣地望着这样的他。 原来四师兄也有这么柔和的表情,看来他真的很喜爱驰风。 怪不得他都神智不清了,还记得驰风和迅雷这两匹马的名字。 呃,她忽然想到他也记得自己的名字。难道这代表他也…… 她赶紧摇摇头。不可能的,以前的四师兄每次看见她,眼神都好可怕,他怎么可能喜爱她,他应该是很厌恶她,厌恶到想置她於死地。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就是因为太厌恶她了,所以他才会记得她的名字。 「迅雷,你来摸摸驰风。」正当思忖着,她的手突然被寒锋握住,将她拉到驰风面前,领着她细抚着它。 他的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他咧着欢悦的笑望着她,那眼神好亮好亮,亮得让她一时失神,看傻了眼。 眼神这个丰神俊朗、笑意粲然的男子,真的就是以前那个冷酷残暴的四师兄吗? 她突然好希望他能一直这样欢乐的笑着,这样的他让人……一颗心莫名地怦怦直跳着。 啊,她在乱想什么?她慌张地缩回手,「我要进去了,你自己跟驰风玩,别再进来吵我。」说着,想到什么,她快步走进屋里取出一颗莹白的药丸递给他。 「先把这颗解毒丹吞了。」 他拿到鼻下嗅了嗅,发现气味香香的,便开心地一口塞进嘴里,然后再朝她伸出手,「还要。」 「不行,这种药一天只能服一颗,明天才能再给你。」她特制的解毒丹可是用非常珍贵希罕的药材制成的,哪能这样随便浪费?况且这药主要用在解毒,多食也无益。 「我……」寒锋嘴巴才一动,俞乐乐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截住他的话。 「你再闹,明天我就不给你吃了哦。」她拧眉竖目地威胁。 他这才讪讪地闭嘴,想了下又说:「那你要跟我生很多小马哦。」 「……」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不再理他,走进屋里去了。 深夜时分,夜凉如水。 终於熬完最后一壶药的俞乐乐,揉着酸疼的颈子踱出医庐,想透透气。 一走出房门,便听见有异响传来,她仔细聆听了下,发现声音是来自左边,侧首望去,结果竞看见寒锋坐在地上倚墙而睡。 她讶然地瞪着熟睡的他。 她想起入夜时,他又来缠着她,她凶巴巴地要他回去睡,他便走了。 最近她发现只要自己一发怒,他便会乖乖听话,所以现下只要他又来吵她,她总是板着张脸佯装生气,他就会乖乖地离开了。 她没有想到他居然没有走,而是睡在这里等她。这个人、这个人……突然有股热气直冲胸臆。 「都秋天了,入夜天这么冷,还傻傻地睡在这儿,也不怕冻着了。」她蹲下身看着他酣然无邪的睡容,细声地叨念着。 「四师兄,你醒醒,我带你回房去睡,别睡在这儿了。」她轻轻摇着他,想唤他起来。 他猛然睁开眼,目露凶光,倏地抬起手,然而看清是她,眼里的凶芒顿时散去,放下手,咧齿便朝她露出酣然一笑。 「迅雷。」 见他脸上漾开那抹赤子般的笑,俞乐乐眼神不由得柔了下来。 「起来,回房去睡。」她扶起他。 他一脸困意,惺忪地任由她搀扶着,半闭着眼跟着她走。 见他如此全心信赖着她,她唇瓣绽起一朵小小的笑纹,有些不懂,现在的他,除了驰风,明明对谁都不想亲近,为何会独独这么黏缠她? 而她,最近好像也让他缠习惯。 「师兄,等你痊愈后,也许不会再记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了吧?」她喃语地说,语气里隐隐透着丝遗憾。 「呼呼呼呼……」回答她的是他细细的劓声。 她失笑,注视着此刻毫无防备的他。这大概是她这辈子与四师兄最亲近的一次了。 心头不由得一软,胸口隐隐地好像有什么在酝酿,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在意,目光贪恋地留连在他那张俊美的脸上,恣意地看着。 难怪江湖中人要给他起个玉面修罗的名号,四师兄长得真的很俊哪,那眉那眼那鼻那唇,如雕似画,他娘本来就是江湖上有名的大美人,据说他父亲颜宣祺生前也是个有名的美男子,有这样的爹娘,也难怪他生得俊美无俦了。 只是那性子啊,就跟他娘一个样,冰冷阴森得让人不敢领教。 不过神智不清的他,倒可爱许多。 俞乐乐一路胡思乱想,扶他经过一处园子,她隐约看见园内的一株树下,似乎有人影,定睛细看,不只一人,而是两人。 她内力深厚,所以眼力也不差,藉着月光,仔细看了须臾,认出那躲在树下的人影,其中一人竟然是寒静,另外一人的面孔隐在树的阴影下,看不清楚。 她暗讶。看不出来那羞怯温婉的寒静,竟然也学人晚上私会情郎。 随即想到寒静只小她一岁,今年也十九了。看来这丫头是春心动了,就不知道师叔晓不晓得此事? 八成不晓得吧,要不然,他们也毋需在深夜私会了。 她不想去管他们的事,打算当作没瞧见,但深夜的秋风将两人细语声隐隐约约地传至她耳畔—— 「鸿仁,我好怕哦,若是让娘知道了我们的事该怎么办?」 「别怕,最多届时我带你远走高飞。」 「可是……」 「你别担心,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只要依照我说的话去做就好。」 「我……」 俞乐乐没刻意停下脚步去聆听他们说了什么,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了,她也不在意。 她警告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因为此刻的她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秋高气爽,屋外阳光灿灿。 屋内弥漫着浓浓的热气和药味,俞乐乐正低头搅拌着一壶滚沸的药。这已是她熬煮的第十三剂药了,前面十二剂的药都无法完全化解那三种奇毒的药性,不过她有信心,毕竟昨日的第十二剂药,已能克制住约五成的毒性,再试几次,应该就能配出解药了。 瞟了眼安静睡在软榻上的寒锋,她唇瓣逸出一抹微笑。为了等她熬好药陪他出去玩,他就这样等着等着,等到睡着了。 瞥见他印堂间的那抹暗沉,她唇边的笑又再敛起。因为毒性愈来愈压抑不住,所以他毒发的时间也愈来愈短,先前一日一夜才会发作一次,现在已变成一日要发作两次了。 为了减轻他毒发的痛楚,她特地调了种安神茶给他喝,喝了他便会变得嗜睡。 俞乐乐眼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心疼。她必须要加快配药的速度,最迟要在十日内将解药配出。 「乐乐姊,」寒静端着盅甜汤走进医庐,温婉的嗓音柔柔地说:「来,喝点甜汤休息一下。」 「小静,你先搁着,等这壶药熬好,我再喝。」俞乐乐点头表示。 「好。」将碗盅搁在一旁的桌案上,寒静抬头正要问什么,忽然瞧见睡在一旁软榻上的大哥,有些讶异,「大哥怎么睡在这儿?」 「他在等我熬好药陪他出去玩,等着等着就睡着了。」俞乐乐不停地搅拌着壶里的汤药,因为这剂药她加了些阿胶,所以必须一直搅拌,药汤才不会糊掉。 寒静笑说:「大哥真的很黏你呢,自你来了之后,他便很少再跑出去了,即使他意识狂乱,连我和娘都不认得了,仍是没忘了你。」 「那是因为他太讨厌我了。」特别喜爱与特别厌恶的事情总是让人难忘。 「不是这样的,乐乐姊怎么会这样想?」寒静吃惊地望住她。 「不是这样?」俞乐乐一脸纳闷,「那是怎样?」 「那是因为大哥很喜爱乐乐姊。」 闻言,俞乐乐错愕地瞪着寒静。 见她一脸愕然,寒静总算明白她似乎并不知道此事,遂解释,「乐乐姊不知道吗?大哥他一直把你惦在心上。」 俞乐乐诧异地摇头。 「怎么可能?在清心谷时他有两次差点害死我。」她翻开衣领,露出粉颈上那道细疤给她看,「喏,这道疤就是四年前被他所伤,当时我差点身首分家,要不是我姑姑刚好到清心谷,才及时保住我一命,之后她又用了很多灵丹妙药调养我的身子,我才逐渐恢复过来。」 仔细看了看那道横过她颈子的疤痕,也许是经过灵药的调治,所以伤处已变成浅浅的粉红色。「这……我想大哥当时应该不是故意的,啊,难怪!」想起什么,寒静恍然大悟地说。 「难怪什么?」俞乐乐不解地问。 「难怪大哥左手上会有那道烫疤,他一定是为了惩罚自己而烙下的。」以前她曾询问过大哥这事,当时他只说这是为了惩罚他所犯下的一个错,现在想来,应当便是此事了。 「烫疤?」 「乐乐姊没看过吗?就是在大哥左手臂上有一道深长数寸的烫疤。」寒静走过去,想揭开大哥的衣袖让俞乐乐看,旋即想起,睡着的大哥一旦发现有人接近,便会突然发狂的攻击人,即便是她或是母亲都一样。 所以大哥中毒后,根本没人敢太接近他,不管他是睡着还是醒着,可他对乐乐姊似乎不会这样。 俞乐乐望望寒静,再看看酣睡着的寒锋。 寒静接着说:「乐乐姊不信的话,可以过去掀开大哥衣袖,就可知道了。」 俞乐乐摇头,「不用了,我之前看过了,但那可能是他之前不慎弄伤的。」她不信他会为了她而自残。 见她仍不信大哥对她的心意,寒静想了下说:「乐乐姊,我带你到大哥书房去看一样东西。」 「我现下没空,要等这壶药熬好。」 「那等这药熬好我再带你去。」 「小静,你想带我去看什么?」俞乐乐好奇地问。 「等你去了便知道。」寒静一笑,语带神秘,见她一直在搅拌着汤药,她关心地问:「乐乐姊,还需要多久才能调配出大哥的解药?」 「若是这壶药药效如我所预期,那么快则这三、四天,慢则六、七天就能调制出解药了。」俞乐乐答道。 听见她的话,寒静诧道:「这么快?」 「最近他渐渐压抑不住毒性了,必须快点制出解药才行。」 寒静垂下那张柔婉娟秀的脸不知在想什么,须臾,抬起眼问她,「若是大哥的毒解了,乐乐姊真会嫁给他吗?」 「你觉得你娘会答应我解除婚约吗?」她反问。 「不会。」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寒静很清楚母亲说一不二的性子。 「那不就是了。」俞乐乐耸耸肩。再怎么说,小静到底是师叔的女儿,她哪会傻到向她透露自己想逃婚的事。 约莫一刻钟后,药熬好了,俞乐乐小心地将药汁倒进一只碗里,接着拿起一个盖子盖在碗上,抬头对寒静说:「我们走吧。」等药凉了些,她才要开始试药。 「好。」回头再看了眼那碗药,寒静才踏出医庐。 不久,两人来到寒锋的书房,环顾着雅致的书斋,俞乐乐疑惑地问:「小静,你带我来这儿要看什么?」 「这个。」寒静从柜子上取出一只雕刻得十分精美细致的木匣,接着打开拿出一柄纸扇,她打开纸扇,让俞乐乐看。 俞乐乐撇去一眼。登时便愣住,纸扇上头描绘的是她的……画像。 她一愕,仔细再看了眼,辨认出那画是出自擅长书画的二师兄全不愁之手,但,二师兄是何时替她绘下这画的? 「啊,这是……」想起什么,俞乐乐惊讶地指着那幅她身穿一袭紫色衫子,在荷风居里晒药的画。「这是两年前的我。」那年二师兄和三师兄、七师弟一起去探望她。 听见她的话,寒静接腔说:「两年前全师兄来看大哥,带来这柄扇子给大哥,大哥视若珍宝,为此答应了全师兄一件事。」 「什么事?」 「似乎是全师兄的一位朋友有难,需要大哥相助,之后大哥便跟着全师兄离开,约莫半个月才回来。」 好啊,二师兄居然拿她的画来跟四师兄做交易,等等……思及方才寒静说寒锋对她的画视若珍宝,她脸上莫名一阵臊热。 旋即又摇摇螓首。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对她…… 他明明是那么厌恶她……可,眼前这幅画要怎么说?从那只雕刻精美的木匣便可看出四师兄很小心地收藏着那柄绘有她画像的扇子,那么,他是因为那画是二师兄所绘,还是因为绘的人是她,才那样珍藏? 答案其实已呼之欲出,但她不敢相信。 寒静将纸扇重新放回木匣里去,再搁回柜子上,望向她说:「乐乐姊,大哥真的对你很有心,一直把你惦在心上,你瞧,这寒星门里这么多人,他谁都不缠,偏偏只缠着你,可见他对你的依恋有多深。」让她明白大哥对她的一片心意,是她现在唯一能为大哥做的事。 俞乐乐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小静的这番话在她心湖掀起一阵涟漪,她从不知道四师兄对她是怀着这样的心思,毕竟他以前两次差点害死她,她若能明白才有鬼。 何况,她待在荷风居这几年,他从没有去探望过她。想了想,她觉得寒静的这席话也未必可信。这全是小静一人的臆测,可不能代表四师兄的想法。 没错、没错,所以不要再多想了。俞乐乐这么告诉自己,匆匆回到医庐。 然而一路上,她的思绪却一直盘绕在寒静在书斋里说的那些话上头,因为魂不守舍,所以好几次差点撞到树。 「迅雷、迅雷。」不远处传来寒锋叫她的声音。 俞乐乐想也没想地扬声应道:「我在这里。」说完一愣。她是从何时开始把自己当成迅雷了?他一叫她,她就应。 「你跑去哪里了?我醒来都没看见你。」寒锋急匆匆地奔过来。 「我……去茅厕。」她随口回答,看见他,她不由得再思及他收藏在书房里的那柄扇子,心口忽然有些异常地鼓噪起来。 「那我也要去茅厕。」寒锋说,拉着她的手就要走。 「你要去自己去,我已经去过了。」她甩开他的手。 「不行,我要你陪我去。」他再拉回她的手。 「你……」俞乐乐皱眉,脑袋忽然蹦出寒静适才说的一句话—— 寒星门里这么多人,他谁都不缠,偏偏只缠着你,可见他对你的依恋有多深。 她怔怔地望住他。这个人真的对她依恋这么深吗?只因为他心里有着她?! 这么一愣,她已经被寒锋拖着往茅厕走了。 来到茅厕,他竟要拉着她进去,她一惊,用力想挣脱他,「是你要上茅厕又不是我,你拉我进来干么?我可不想看你蹲茅厕。」 他看看她,再看看臭臭的茅坑,好一会才放开她的手,「那你要在外头等我。」 她脸皮一抽,敷衍地点头,「好啦。」出去前,眸光瞥见他不经意掀开的一截衣袖下露出的那道烫疤。 那么长的一道烫疤,真的是他自己烙下的吗?只为了惩罚他重伤了她的事? 她忽然想起他虽两手都能使剑,但他左手使剑的威力要更加凌厉,他伤了她的那天,她依稀记得他就是左手持剑。 所以他才烙烫自己的左手? 看着那道纠结丑陋的深黑色烫疤,她忽然觉得他伤她的那一剑,已经不需要再追究了。 第四章 「麻烦沈总管了。」在两名下人将几大包的药材送进来搁好后,俞乐乐抬起头道谢。 「哪儿的话,俞小姐这阵子每日在这儿为少门主调制解药,辛苦了。」沈威欠身说道,他有一张端正老实的脸,说起话来又十分诚恳谦逊,所以在寒星门里很得人缘,连寒若芙也十分信任他。 说着,他走到她身边,伸长颈子望了望药壶里的药,一脸关切地问:「不知俞小姐还要多久才能调制出解药来?」 「顺利的话,也许很快就能配出解药了。」俞乐乐答道,她坐在一张板登上,轻轻地摇着手里的蒲扇,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底下的炉火。 闻言,沈威一脸惊诧地细看向那壶药,「俞小姐现下在煎煮的这药能解少主所中的毒?」 「这还不是解药,还要再添加几味你们刚才送来的药材。」俞乐乐脸上有着即将大功告成的喜悦。 「那真是太好了,我得赶快把这好消息禀报主子,她一定很高兴。」沈威脸上一喜,说完,匆匆离开。 他前脚一离开,寒锋后脚便跟着进来。 看见他沾了满身满脸的泥尘,她蹙眉问:「你又跑去吃草了?」 他摇摇头,一手按着胸口,突然倒向地上,呕出一口血。 「四师兄!」她一惊,以为他毒又发作了,连忙过去扶起他坐到软榻上,扣住他的脉搏细诊,结果发觉他不是毒发,而是被人打伤,她一边从怀里掏出专治内伤的丹药让他服下,一边渡真气助他疗伤。 一盏茶后,待他脸色稍霁,她才收掌。 「是谁伤了你?」她关切地问,不敢相信在寒星门里竟然有人想伤害他,旋即想起,他的毒就在寒星门中的,说不定就是那下毒之人向他下的手。 「他的脸黑黑的看不见。」他说,忽然靠向她,脸在她怀里蹭了蹭,嗓音虚弱地说:「他突然跳出来打我,好痛。」他指着胸口。 听见他那像孩子般叫痛的嗓音,俞乐乐心口一紧,不仅没有推他,手还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他,「刚才我让你吃了药,等一下就不痛了。」 想到暗算他的人还潜伏在寒星门里,随时等着要他的命,俞乐乐突然很生气,暗自责怪起寒星门里的人,都这么久了连个下毒的人也查不到,未免太没用了。 想到什么,她拿出一条手绢覆上脸问他,「你说他的脸黑黑的,是说他脸上蒙着黑巾,你看不见,像这样吗?」 「嗯。」他忽然觉得这样靠着她很舒服,索性抱紧她。 俞乐乐正在思忖那打伤他的人究竟是谁。四师兄虽然因为剧毒在身,无法使出全部内力,但能伤到他,可见那人武功也不弱。 在寒星门里,有此武艺的人,她仅知道师叔和沈总管,但不可能是他们两人。 「迅雷,你好香。」他埋在她颈窝嗅了嗅。 「嗯。」她随口应着,没怎么留意到他的举动,喃喃自语地说:「晚点再问问沈总管,看寒星门里还有谁有这能耐,啊,你在做什么?」颈上忽然一痛,让她低呼出声。 「你好香。」他笑眯着眼说。 「我香,你也不能咬我呀。」发现自己被他整个人抱住,她颊上蓦地一热,猛地推开他。 他不满伸手想再拉回她。 她机警地避开他的手,退离他好几步,面红耳赤,心头那匹小鹿扑通扑通地乱跳着。 「迅雷,你过来。」见她离得远远的,他皱眉不悦地命令。 她努力镇定心绪,板起脸孔说:「我不要,你再闹,我要赶你出去了哦。」方才被他咬的地方像被火给烧了,一片灼热,她悄悄伸手去摸,心里也跟着发烫起来。 「迅雷不乖。」他嘟哝,双手抱胸在生闷气。 发现药汤在滚了,俞乐乐没空再理他,连忙过去在壶里添了一碗水。 「迅雷,」他叫了声,见她都不理他,又叫了几声,「迅雷、迅雷,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我在忙,别吵我。」她低着头不理他,胸口那头乱撞的小鹿还没平息,仍在怦咚怦咚地跳着。 「你陪我说话。」 「我没空,你若无聊的话……去睡觉好了。」她本来想叫他自己出去玩,旋即想到他身上的伤,认为还是让他留在这里安全点。万一又有人想偷袭他,她还能帮他挡一挡。 不过那刺客应该不敢这么明目张胆,这里除了她,外头还有两名守卫看守着。 「我睡不着。」他皱着脸,走到她身边蹲下,闻到药壶里溢出来的呛鼻味道,不禁皱了皱眉,「好臭。」 「因为这里头放了不少有毒的药材,这叫以毒攻毒。」 「这药要给谁喝?」他在她身边席地坐下。 「……」一个你字就在舌尖差点要脱口而出,俞乐乐及时想到倘若自己真这么说,届时说不定他会不肯喝下这药,所以改口说道:「我自己要喝。」 「你生病了?」 「……对。」她敷衍地说。 「你哪里痛?我帮你吹。」他很认真地说。 她原本是要抬起那日被他弄伤的手腕,可是都过了一、二十天,她的伤早就好了,想了想正要开口,看见他满脸尘土,她顺手拿起手绢,一边替他清理,一边问:「你是在哪里遇到那个黑衣人的?又是怎么逃回来的?」 「我去拔草给驰风吃遇到的。他突然跳出来用力打我,我被他打得跌倒,后来他还想再打我,我朝他扔了一把沙,就跑回来了。」回答完,他还不忘她的病痛,「迅雷,你哪里痛?」 「拔草?所以是到后山那里。」她知道那里有一大片草地。 「迅雷,你哪里痛?」见她迟迟不说,他大声问。 「这里。」她随手指了下左肩。 他站起来朝着她的左肩用力吹着气,「这样有没有好一点?」他吹了半晌后抬起头问。 「嗯,好多了。」 「那你不要吃这臭臭的药了,我们出去玩吧。」他兴奋地拉她起来。 「呃,我突然又觉得好痛,一定要吃药才行。」她立刻佯装疼痛地说。 他赶紧再对着她左肩用力地吹着气,「那这样呢?」 「现在换这边痛了。」她指着右肩说。 结果寒锋一整天都待在医庐里帮俞乐乐吹着肩膀,吹着吹着,吹得她心窝都痒了起来。 翌日午后,解药终於大功告成。 接到消息,寒若芙和寒静、沈威等一干人,全都来到医庐,等着亲眼看着寒锋服下解药。 可是那药味道太呛鼻了,所以寒锋迟迟不肯服下。 「我不要喝,这药好臭。」 「锋儿,快喝,你喝了这药,毒就能解了。」寒若芙劝道。 「就是呀,少主,快喝呀,喝了药,你的身子就能好了。」沈威也在一旁说道。 「大哥……」寒静叫了声,却仿佛不知该说什么,旋即轻咬着唇闭上嘴,此刻大夥的目光全都瞧着寒锋,没人注意到她脸色好苍白。 「你们骗我,这东西好臭,喝了会生病。」寒锋捏着鼻子,嫌恶地皱眉说,别开头就是不肯喝下。 俞乐乐见状,从怀里取出一颗散发着香气的丹药,哄道:「哪,你乖乖喝了这药,我手上这颗糖就给你吃。」 他看看她手上的那颗药,再看看那碗赭红色的药汤,最后显然是她手上那枚芳香四溢的药吸引了他,他乖乖地服下那碗药。 但药才喝到一半,铿锵一声,盛着药的碗就自他手里摔落,接着他五官痛楚地皱拧成一团,砰的一声倒地不起,嘴里吐出一大摊的血。 「锋儿!」寒若芙惊叫。 「大哥!」寒静颤声道。 「少主!」沈威吼道。 俞乐乐则被这变故给惊呆了,全然失了反应。 「锋儿!怎么会这样?乐乐,你不是说这是解药吗?为什么会这样?」寒若芙怒问。 看着倒在地上的四师兄,俞乐乐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不该是这样的呀,喝完解药,他身上的剧毒应该就能解了呀,为何会这样?! 沈威连忙蹲下身查看寒锋,须臾,肃着脸向寒若芙摇了摇头,「少主已剧毒攻心。」 「俞乐乐!你竟然害死我锋儿!」闻言,寒若芙震怒地扬起手掴了俞乐乐一巴掌,那用了几成功力的巴掌将她掴得倒地,她口里登时喷出一口血汁。 俞乐乐这才回了神,顾不得自己的伤,撑起身子过去想查探寒锋的状况。 沈威却挡在她面前,不让她碰寒锋。 「沈总管,你快让开,我要看看四师兄。」她焦急地说。 「这……」沈威望向自家主子。 寒若芙霜寒着脸厉喝,「来人,给我把俞乐乐押下去,我要她为锋儿陪葬。」 外头立刻有两名侍卫进来押人。 俞乐乐不肯离开,挣扎地大叫着,「师叔、师叔,求求你,让我看看四师兄,我能救他,要是晚了一刻,他就真的没救了。」 寒若芙冰森的脸孔布满骇人的戾气。 「他服下你的药后变成这样,你还说你能救他?不亲眼看着他断气,你不甘心是不是?给我押下去!」 侍卫领命强押走她,她不愿走,那两人便强行拖着她一路往外而去。 俞乐乐急得皆目欲裂,回头嘶声大吼,「我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师叔,求你让我救他,我能救他,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我就能救他,你相信我啊,倘若我救不活他,我愿任凭师叔处置,要杀要剐我绝无二话。」 听见她的话,再看着倒卧在地的爱子,寒若芙唇瓣微动了下,扬声喊道:「把她带回来。」 两名侍卫又将她带回,寒若芙冷冷地看着她说:「话是你说的,若是你救不回锋儿,别怪我无情。」 俞乐乐什么都没说,扑到寒锋身畔,扣住他的脉,细诊了片刻,她脸上一喜。虽已剧毒攻心,但他还没断气。 她连忙从怀里取出一枚锦囊,颤抖着手,解开绳索,取出一只拇指般大小的玉瓶,打开瓶盖,倒出一颗碧绿色小指大小的药丸,那药一取出来便遍室生香。 她掰开他紧扣的齿关,将那药丸塞进去,让他吞下药丸后,她的手放在他胸口,催动内力替他化开药性。 这药是她姑姑搜罗天下灵药,所炼制的救命金丹,天下只此一颗。姑姑视她如亲女,因此将这颗救命灵药给了她,让她放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服下此药便能救回一命。 「呕……」不久后,寒锋哗啦啦地吐出一堆墨黑的血汁。 她连忙再为他把脉细诊,原先几乎要断绝的脉象已略略恢复了,他这条命算是保住了,俞乐乐忘情地抱住他喜极而泣。 「呜呜,四师兄,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方才看见他倒地的那一瞬间,她四肢僵麻,心跳几乎要停止了。 「你方才让他服了什么?」见状,寒若芙脸色稍霁地问。 「那是姑姑给我的救命灵丹,只要一息尚存,便能救回一命,天下仅此一颗。」那可是她的保命金丹啊! 说完,她扶着仍昏迷不醒的寒锋躺上软榻,接着,她弯身拈了些适才被他摔落地上的那碗药汁,拿到鼻间嗅闻须臾,接着伸舌舔了舔,她神色倏然一变,「这药被人掺了无色无味的剧毒阎王笑。」 「可俞小姐不是整日守在这医庐里,怎么会有人能进来下毒?」沈威狐疑地说。 俞乐乐低头把这两天来过医庐里的人想了遍后,说:「这医庐里也不是只有我,像沈总管昨日便曾带两名下人送药材过来,还有小静也来过,有时,我也会去上茅厕不在医庐里,若有心人想下手,也不是没有机会。」她细思着究竟是这几个人里,谁下的毒? 听见她的话,寒若芙立刻将守在医庐外头的两名守卫叫进来盘问。所得的答案与俞乐乐所说的一样,这两天进来过的人只有沈总管和那两名下人与女儿。 「门主,那药材是俞小姐吩咐我送来的。」沈威解释。 「娘,不是我。」寒静颤着唇,吓白了一张娟秀的小脸。 「那么那两个下人呢?」寒若芙问。 「他们送来药材便走了,不曾接近药炉这儿。」这话是俞乐乐说的,她想来想去这几人似乎都没有嫌疑,想起什么,她扬眉道:「莫非是昨日打伤四师兄的人下的毒?」 「昨日有人打伤锋儿?这事我怎么不知?」寒若芙觎向沈威质问。 「稟门主,属下也不知有此事,竟有人潜进来偷袭少门主,是属下失职,请门主责罚。」沈威立刻欠身领罪。 想了下,俞乐乐说道:「事情是发生在昨日晌午,四师兄到后山为驰风采摘鲜草时遭人偷袭,四师兄说那人脸上覆着黑巾看不出容貌,但我想此人能在寒星门里打伤四师兄,也许是寒星门里的人做的,因为我已让四师兄服下伤药,本想等今日为他解完毒再禀告师叔。」 她想到什么又说:「师叔,我想这人也许就是之前向师兄下毒的人。」 听见她的话,沈威一脸沉重地开口,「门主,在江湖中与咱们为敌的只有金乌宫,看来这刺客极可能便是他们派来的,此人能潜伏在门里这么多日,不被发现还能伺机对少门主下手,极不简单,若不将此人查出,我们寒星门以后恐永无宁日。」 寒若芙登时阴冷着脸,恨声说道:「金玉瑶,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派人谋害我儿,这次我绝饶不了你!」说毕,她甩袖离开,她一走,沈威也跟着而去。 寒静则慢慢走向榻边,望着仍昏迷不醒的大哥,看了好半晌,才徐徐出声,「乐乐姊,大哥现下情形如何?他身上的毒已无碍了吗?」 「他适才服下的那颗药,是我姑姑搜罗天下七十二味奇珍异草而炼成的,不仅能续命,还能解百毒。」俞乐乐回答。 「所以大哥身上的毒已完全解了?」 「没错,但因为先前剧毒已侵损他的心脉脏腑,恐怕需要调养一阵子才能复元。」 「那大哥也会记起所有的一切?」寒静再问。 「应当如此。」俞乐乐这才发现寒静的脸色很苍白,她心想可能是经过刚才那番变故,她吓坏了,便道:「小静,你若累了先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看着就行了。」 「那……大哥就拜托乐乐姊了。」 看着寒静离开,俞乐乐想她似乎真的受了不小惊吓,那身子居然在隐隐颤抖着。 见医庐里闲杂人等全都走光了,俞乐乐走到软榻旁,注视着昏迷不醒的寒锋,又不放心地为他诊了次脉,确定已无碍,紧绷的心这才稍稍舒缓。 没想到最后,她还是动用了她的救命法宝来救四师兄,早知如此,当初一来,就直接掏出来给四师兄服用不就得了,也省得让受这些罪。 适才看见四师兄方才倒地不起的那一幕,她整个人如遭雷击,浑身僵麻,动弹不得,摸摸胸口还惊魂未定的心,她不想去深思,那骚乱躁动的心跳所为何来。 打来了盆水,她拿出手绢替他清理唇边的污血,一边为他擦拭,一边喃喃说:「四师兄,还好你没事了,要不然,我、我……就真的得陪着你一块下黄泉了。」若是他真死了,师叔绝对会杀了她。 思及刚才那惊险的情形,她的嗓子有些瘖瘂地说:「你呀,真是我的祸星,每次一遇上你总是没好事,连来替你解毒,都差点要赔上我的小命……」 语气微顿,她幽幽再说:「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平平安安地活着,不要再出任何意外了。」 瞥见寒锋的眼睫微微翕动了下,她以为他要醒了,惊喜地唤道:「四师兄、四师兄。」 等了片刻,他的双眼却迟迟没有睁开。 见状,她这才想到以他的情况应该没这么快醒来,遂拿着手绢,沾了清水,继续为他清理脸上沾到的污渍,叨叨絮絮地再低声说着,「我想等你醒来应该就会康复了,老实跟你说呀,我比较喜欢你神智不清时的模样,那单纯又天真的模样,好可爱。」 替他仔细清理完后,看着他昏睡的面容,她抬起纤指,细细描绘着他细致俊美的五官,胸口充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强烈感觉,混杂着不舍,心疼、怜惜、眷恋等各种滋味。 「我会很想念这样的你,四师兄,若是这样的你,也许、也许我会愿意嫁给你……」她喃喃地脱口说。 等她惊觉自己说了什么,倏然一震。老天,她居然会萌生这样的念头,换她癫了吗? 第五章 即使远在僻静的医庐这里,俞乐乐仍是感觉到这两天寒星门上下充斥着一股肃杀之气。 据说师叔已在召集门众弟子,准备要杀上金乌宫。 不过金乌宫与寒星门势力相当,因此两派这些年来虽然常明争暗斗,却是谁也斗不垮谁。 而导致两派失和的主因,听说全是为了一个男人,就是她师叔寒若芙的丈夫——颜宣祺。 据说颜宣祺入赘寒星门后,又与金乌宫的宫主金玉瑶来往甚密,江湖中便传出金玉瑶乃是颜宣祺的红粉知己。 当年寒若芙与金玉瑶可是江湖中的两大美人,对於颜宣祺坐享齐人之福,可有不少人羡慕死他,然而当传闻愈来愈烈,寒若芙再也忍不住,亲自去警告金玉瑶不准再私会颜宣祺。 那金玉瑶性烈如火,自也不是省油的灯,事情演变到最后,两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结果接获消息赶来的颜宣祺,为阻止她们的恶斗,不幸惨死两人手中。 寒若芙与金玉瑶的仇怨也因此愈结愈深,彼此都认为对方才是害死颜宣祺的凶手,而势成水火。 俞乐乐叹了口气。说来说去都是为了一个情字,结果却害得不少两派的门人弟子枉赔性命。 煎好药后,她倒入碗中,走到榻旁,扶寒锋起来喝药。这药是要调养他这些日时被毒侵损的身子。 这两天来他仍昏睡着,不过偶尔会醒来,醒来时,意识仍不清,会迷迷糊糊的抓住她的手说:「不要走。」抓住了就不放,直到他又昏睡过去时仍是握得好紧,要她用力扳开他的手指才能迫他放手。 「四师兄,喝药了。」即使他仍昏沉的睡着,俞乐乐还是在他耳旁轻声这么说,然后再掰开他的嘴,一小匙一小匙的喂他喝药。 那药不能喂得太多、太急,否则会让他呛到,所以她总是很有耐心地一点点一点点地喂。 半晌,喂完药,她为他再把了下脉,脉象愈来愈平稳,她估计最快今晚,最迟明天,他应该就会完全清醒过来。 她温柔地替他拭去唇边的药渍,「等你醒来后,也不知道还会不会记得这段神智不清的日子?若你记得,知道你把自己当成白马神,还跑去吃草的事,不知会做何感想?是会气、会恼、还是会笑呢? 「依你的个性,八成会羞恼得想杀了那些见过你这模样的人吧,可是四师兄,你在这段时间却是笑容最多的时候呢,我想当下的你应该是很快活的吧,倘若可以,我真希望你能一直那样笑着,你知不知道你那样笑着的时候真好看呢……」 正当她对寒锋喃喃说着话时,沈威率领了几名下人走进医庐里。 「见过俞小姐。」 「沈总管,」看着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下人手里捧着的东西,俞乐乐蹙眉问:「这是干什么?」 「属下先在这里贺喜俞小姐,门主已选好日子,两日后要让您与少门主完婚,这些是婚礼上要穿戴的物品。」 「两天后?!为什么这么突然?」俞乐乐震惊地站了起来。 沈威一边忙碌地指挥着下人把带来的物品摆放好,一边笑呵呵回答,「因为再过一阵子恐怕无暇为少门主和俞小姐办婚事,所以门主想趁这两日有空,先为你们把婚事办一办,俞小姐也知道,门主心里头可是一直记挂着要让你们完婚的事。」 瞪着那些婚嫁要用的冠服,俞乐乐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了,明白师叔这次是铁了心要她嫁给四师兄。 不,她不嫁,师叔不能用这种方法强迫她嫁给四师兄。 「待会我留两个丫鬟伺候俞小姐和少门主试穿喜服,看看合不合身。对了,少门主今日的情况如何?」沈威说着,走至榻边探望寒锋,「少门主气色看起来似乎又比昨日更好了些,不知少门主明日是否能清醒过来?」 她含糊地点点头,一心思忖着要怎么离开寒星门。 既然四师兄的毒已解,她也能放心离开了,这两天她为他特别炼制了些能补养元神的丹药,再留下几张药方,让他们日后按那份量煎给他服用就可以了。 见她点头,沈威接着说:「那明日我派人来把少门主移回他寝房去,也请俞小姐移驾到另一间屋里,等候大婚。」说完,沈威见俞乐乐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留下两名丫鬟服侍她试穿喜服,便告退离开了。 「俞小姐,请让奴婢为您更衣。」两人丫鬟欠身道。 看着那艳红色的吉服,俞乐乐柳眉轻蹙,却也不动声色地任由两名丫鬟为她更衣试穿。 她决定今晚就要走,再拖下去恐怕走不了了,打定主意后,她回头望了躺在卧榻上的寒锋一眼,眼底有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不舍与依恋。 连老天都在帮她,今晚乌云蔽天,无星无月,这样月黑风高的夜晚,很适合逃亡。 今天晌午试穿完喜服后,她便将带来的信鸽放回清心谷,请爹另派弟子过来保护四师兄。 从清心谷来这里,依师兄弟们的轻功,应不需五个时辰便能赶到,算算时间,他们差不多也快到了。 临走前,她走至榻旁,注视着仍昏睡着的寒锋,低声说道:「四师兄,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要记得按时吃我留给你的药,约莫再过两、三个月,你的内力应该就能完全恢复了。」心里有些沉甸甸的,放心不下他,但不走又不行,后天就要大婚了,再迟就走不了了。 想了下,她再说:「我……对你也算仁至义尽了,还把我的保命灵丹给你吃,替你解了毒,所以、所以……就这样吧,我走了。」 说着说着,她鼻子竟然发酸起来。舍不得离开,可要她嫁给那个性子冷僻残酷的四师兄,她想起来头皮都会发麻。不行,她得走了。 心一横,她逼自己旋身离开。 寒星门这几日的守卫十分森严,几乎到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地步,俞乐乐费了一番工夫,才避开层层的岗哨和戍卫,来到一堵高耸的围墙边,她拔身轻巧地一跳,便跃上墙头,临去前,她依依不舍地回头再望了眼。 这一看,却惊得她险些摔下几丈高的墙头,就在墙边,有一双黑幽幽的眸子正望着她。 「不要走……」寒锋嗓音瘖瘂的说。 「我……」听见那带着央求的声音,她心口发酸,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凝睇着她,那深黝的眸子闪动着莹莹的波光,沙哑地哀求着,「不要走,不要走,不要离开我……迅雷。」 听着他那迭声的呼求声,她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挤出话来,「四师兄,我……」她开口想解释什么,蓦然一震。等等,他刚说了什么?他叫她迅雷,他叫她迅雷! 难道他还没有恢复神智吗?为什么他叫她迅雷?而不是叫她师妹或是乐乐? 「你、你刚叫我什么?」她吃惊地问。 「迅雷。」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是迅雷,真的是迅雷!怎么会?她忍不住跳下来,按住他的脉搏细诊。 脉象平稳,她再翻翻他的眼皮,并没有狂乱之象。为何他仍没有恢复以前的模样呢?是剧毒侵蚀了他的心智吗? 俞乐乐不解地敛眉沉思,结果就这样错失逃走之机。 就在她思索间,四周顿时一片明亮,有好几支亮晃晃的火把照亮了此地。 带头来的居然还是寒若芙。 「你想上哪去?」她一脸阴鸷地瞪视她。 「我、我想回荷风居。」师叔的脸色很可怕,俞乐乐缩了下肩,还是壮着胆子说。 自从上次她提起想解除婚约之事,寒若芙便知她不想嫁给儿子,此刻听她这么说,也不怒,故意不戳破她想逃婚的意图,而是道:「你想回去看你姑姑吗?等后大你和锋儿完婚时,她和你爹便会过来,届时你就能看到你姑姑了。」 「什么?!我爹和姑姑他们要来。」俞乐乐一脸错愕。师叔竟然把此事告诉了爹和姑姑,还把他们请来了。 「那是自然的,你成亲这么大的喜事,他们自然得来送你出嫁。」寒若芙说完,望向儿子。 「锋儿,你醒了,身子觉得怎么样?」即使心头明明关心着儿子,但她脸上的表情依然一片冰冷漠然。 寒锋看看她,再收回眼神望向俞乐乐,过去拉住她的手。「我在叫迅雷不要走。」 听见儿子竟然仍叫俞乐乐为迅雷,寒若芙黛眉一蹙,看向俞乐乐问:「这是怎么回事,他的毒不是解了吗?为何还会这般?」 俞乐乐摇头,「我也不知,许是剧毒侵损了他的心智。」 「能治好吗?」 俞乐乐望着盯着她看的寒锋,沉默着没有立即回答,她私心觉得这样的四师兄可爱多了。 见她不答腔,寒若芙霜冷的面容一沉,「不能治吗?」若儿子以后都这样,岂不成了废人一个? 「也不是不能治,只是必须查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令他这般,才能对症下药。」他的脉象平稳,神智却未恢复,这种情况她不曾见过,得再仔细想想是怎么回事。 「你要负责把他给我治好。」寒若芙严色地说,不是请求,而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俞乐乐没搭理她的话,迳自低头看着被寒锋拉住的手,心想,他的手怎么这么冷?不由得翻掌握住他的手,悄悄运气为他温暖冰凉的手。 看着被她熨暖的手,他咧嘴朝她露出个欢喜的笑容,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瞥见两人那亲昵的举动,寒若芙神色稍缓,吩咐随从,「来人,送少门主和俞小姐回寝房安歇。」 所有人都离开后,不远处一株大槐树上响起两人的对话。 「二师兄,我们这么做好吗?若是让六师姊知道是咱们两人破坏了她逃跑的计划,她一定跟咱俩没完没了。」 一白玉扇敲上严无忧的脑袋,笑斥,「你傻呀,还自己跑去跟师妹说这件事,你不说,我不说,她绝不会晓得的。」 「可是不是还有一个人也知道?」严无忧揉揉被敲痛的脑袋,无辜地说。 「说你笨还不承认,那个人是绝不会说的,要是有人泄漏此事让师妹晓得,八成是你这口风不紧的笨小子,你呀,给我管好你那张嘴,不准泄漏一个字知不知道?」全不愁收敛起笑意警告。 「可是、可是六师姊明明就不想嫁给四师兄,二师兄,你为何不帮她?」他好心疼师姊哦,不懂二师兄为何要这样陷害她。 「我先前不是跟你解释过了,这是为了她好。」 「可是师姊根本就不愿嫁给四师兄呀。」罔顾师姊的意愿,这也叫为她好吗? 捏捏小师弟那张青涩的脸庞,全不愁笑道:「你呀等着看,以后师妹一定会很庆幸她嫁给四师弟,不早了,咱们也该走了。」 咻咻,两道人影倏地跃出高墙+隐没在黑夜里。 俞乐乐一直想不通,那夜她明明就很小心,怎么会泄漏了行踪,被师叔给抓了回来,更可疑的是,四师兄又为何会在她即将离开之际,来到墙头双边? 她是估计到他那晚可能清醒过来,可他内力尚未复元,是如何能及时赶到那里阻止她? 询问过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会反反覆覆地说:「我是白马神,能飞的,你忘了吗?」 见鬼了,最好他真的是白马神啦,那夜回来后,就虚弱地躺在床上喘气,还能飞咧。 俞乐乐喂他喝完药后,寒锋忽然用力抓住她的手。 「迅雷,你当我媳妇儿,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很好……」似乎怕她不信,他一连说了好几声的很好。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本来明日就要大婚了,她应该待在师叔为她安排的寝房里,不能见他,可听说他不肯吃药,师叔便又叫人找她过来。 见她一直不说话,他慌了,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你不相信我吗?」 半晌后,俞乐乐才轻叹了声,「我相信你。」这该不会就叫一语成谶吧,那天她不经意脱口说若是他一直这样,她便嫁给他。 想了想,她认命了,在他床边坐下,柔声哄道:「你乖乖把药喝完,明天才有体力娶我。」 「好,我喝、我喝。」他兴奋地仰起头,咕噜咕噜一口气把药倒进嘴里喝下。 见他心急的模样,她失笑道:「不要急,慢慢来,小心噎到。」见他那么乐,她忽然觉得嫁给他似乎也不坏,唇畔不知不觉噙着抹笑。 「我喝完了。」他将空的药碗递给她,讨好地笑咧了嘴。 她接过空碗交给一旁的丫鬟,遗退她后,她拿起手绢为他擦拭唇边沾到的药汁,一边说:「那日偷袭你和下毒的人一直没有查到是谁,我想等我们成亲后,带你回清心谷调养身子好不好?」待他们完婚后,师叔就要率人攻打金乌宫,可金乌宫也不是好惹的,届时寒星门只怕也不得安宁,他身子尚未复元,还是带他远离这是非之地比较妥当。 「好,只要你不离开我就好。」他说,脸上笑意粲然,眸底的浓浓依恋清晰可见。 不知是屋里的薰香太醉人,还是他的笑容太迷人,她的心酥了,冲着那荡人心魂的笑,她甘愿了,甘愿成为他的妻,一辈子伴着他,不离不弃。 但成亲这日,看见爹、姑姑和清心谷的师兄弟,除了人在大漠的五师兄外,所有的人都来了,俞乐乐哭花了脸,抱着姑姑哭喊道:「乐乐不嫁,乐乐不嫁啦,乐乐要一辈子伺候姑姑不嫁人啦。」 「姑姑也舍不得乐乐嫁人,姑姑同样舍不得呀。」俞湘抱着侄女一起哭得浙沥哗啦,拉着她便要往外走。「走,姑姑带你回去,咱们不嫁人。」 「欵,我的好妹子,今天可是乐乐的大好日子,不能走啊。」俞轩赶忙拦住妹妹。他这个妹妹自己小姑独处不嫁人,竟也要女儿学她一样,那可怎么成。 「谁说不能走?大哥,你没听见咱们乐乐说她不嫁人吗?」俞湘明艳的脸孔上噙着两泡泪,不悦地朝自家大哥吼道。 她看着乐乐从小长大,一直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压根舍不得她吃一丁点苦,尤其这回要她嫁的还是几年前差点杀死她的那个寒锋,她愈想就愈不放心。 俞轩捺着性子安抚妹妹,「哪个出嫁的闺女不是这么喊的,等有朝一日,你想通愿意嫁给盘师弟了,也会娇羞地这么说的,这叫欲迎还拒。」盘师弟是他三师弟,爱恋妹妹多年,但妹妹也不知为,何明明就对他有好感,却迟迟不肯下嫁,结果这一拖,一、二十年就这么过去了,两人还在那乾耗着。 「谁说我要嫁,我这辈子都不会嫁人的。」见大哥哪壶不开提哪壶,俞湘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师叔,您不嫁人,也不能拦着师妹嫁人呀,难道您要师妹一辈子不嫁人,虚度青春吗?」心直口快的风来福插嘴道,他是俞轩的三弟子,一向豪迈的他有什么说什么。 俞轩赶紧接腔,「是呀,来福说得有理,妹子,乐乐打小就跟锋儿有婚约在身,迟早是要嫁给他的。」只是这天比他料想的来得早,他原以为他们的婚事可能还要再拖上个一两年。 当初让女儿来替锋儿解毒时,他虽然曾说她可以用此来跟他那冷若冰霜的师妹要求解除婚约,但其实他深知以师妹的个性,那是万不可能的。 倒不是他很想结师妹这门亲家,而是他对四徒弟的人品信得过,打小看着锋儿长大,他很清楚若把女儿嫁给他,他是不会让女儿受苦的。 虽说他曾两次差点害了乐乐,不过那委实是无意的,他相信这种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 「可为什么是寒锋?这人三番两次差点害死乐乐,我不放心把乐乐交给他。」俞湘生气地说。 一旁的全不愁开口说道:「师叔,四师弟从来就无意伤害师妹,不愁可以在这向您担保,他往后绝对不会再伤害师妹一丁点,您大可放心。」四师弟呀,二师兄这么帮你,往后你可要好生报答二师兄的恩情哪。 一向沉稳惜言,一个月说不到几句话的大师兄孟离恨也说话了。 「那两次四师弟不是故意要伤害师妹的,他自己也很懊悔,为此还烙伤自己的左手,自我惩罚。」 听见这话,刚才还哭得抽抽噎噎的俞乐乐突然静了下来。 他真的是因为伤了她而烙伤自己的手!那烫疤那么长、那么深、那么丑,当初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才下得了手那么伤害自己。 她不由得又想起他书房里那柄绘有她画像的扇子,心头思潮一阵起伏,直至此刻,她才相信了那日寒静跟她说的话,他真的把她给惦在心里。 脑海中不期然浮现昨日他对她说的那句话—— 你当我媳妇儿,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很好……她还记得他说这句时,眼神炽亮如星。 这头,听见孟离恨的话,俞湘讶问:「真有此事?」 「是真的,离恨从不说假话。」孟离恨那张偏白的儒雅脸孔很慎重地点下头。 风来福立刻附和,「没错,大师兄从不骗人,既然他这么说,就一定是真的,这样师叔您就可以安心让师妹嫁给四师兄了吧。」 严无忧青涩的脸上则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四师兄手臂上那道烫疤是这样来的。」 俞湘细想了下,出声问侄女,「乐乐,你说呢?」 「什么?」俞乐乐愣愣地望向姑姑。 「你想不想嫁给寒锋?」 「我……」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媒婆已摇着大屁股走了进来,洪亮的大嗓门喊道:「吉时到了,新娘子该上轿了。」说着,盖上俞乐乐头上的喜帕,扶起人便往外头走了。 虽然俞乐乐是住在寒星门里,仍象徵性地要上花轿出嫁。 俞湘若有所有思地看着没有挣扎便跟着媒婆离开的侄女。 俞轩显然也察觉到了,回头笑咪咪朝自家妹子抛去一记眼神,那意思是说:你瞧,乐乐打心里愿意嫁给锋儿。女儿八成也知四徒弟对她的好了。 第六章 由於寒锋身子仍末复元,所以拜完堂后,便让他与新娘俞乐乐一块留在寝房里休息,无需再出来招呼宾客。 洞房里,寒锋拿起喜秤为她揭开头上的喜帕。 喜帕一揭去,两人四目相对,俞乐乐心口怦然一跳,恍恍惚惚地想着,从今儿起,这人就是她的夫君了。 寒锋俊美的脸上挂着掩不住的欣喜,静静地凝注着她。 俞乐乐心跳擂动得好快,秀媚的脸儿不由自主地羞红了,见他还是一直用那热得烫人的眼神看着她不说话,她清了下嗓,说:「折腾了一天,你累了吧,快躺下来歇息。」 「还不能歇息,要先喝合卺酒。」他说,扶起她走至桌前坐下,他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酒递给她,「喝了这杯合卺酒,我们就是夫妻了。」 注视着他澄明的眼神,再听他这话说得有条有理,俞乐乐心头忽然生起一抹疑惑,试探地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他该不会是恢复神智了吧? 「什么?」他歪着头一脸不解地望着她,然后说:「鸭子说,睡觉前要先喝这酒的。」 「谁是鸭子?」她纳闷地问。 「鸭子就是鸭子呀。」他说着扭起屁股走路。 她一见,忍不住噗哧笑了出声,知道他指的人是谁了,是媒婆,那媒婆有个大屁股,走路时屁股一扭一扭的,确实有些像鸭子。 「原来是媒婆跟你说的,我还以为你恢复神智了。」 听见她的笑声,他走得更卖力了,扭着屁股绕着寝房走了一圈。 见他愈走愈起劲,她边笑边招手,「够了,回来,你身子还没好,别累着了。」 他这才走回去在她身边坐下,端起桌上的酒,眼神炽亮地说:「喝了这酒,你就是我媳妇儿了。」 俞乐乐接过那酒杯,啜饮了几口,将杯子递给他,吩咐道:「你的身子还不能喝酒,抿一口就好。」 「好。」他乖乖应了声,却一口喝完杯中剩下的酒。 见状,她要拦下已来不及,狠瞪他一眼,低斥,「我不是说只抿一口就好。」 「它自己跑进去的。」他无辜地说,拿起筷子夹桌上的菜肴,喂进她嘴里。 「嗯……」被塞了满嘴的菜,让俞乐乐一时开不了口。 「饿,快吃。」他笑咪咪说,也喂了自己一口菜,见她吃完,他又再夹了口菜喂她。 两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分食着桌上的菜肴。 摇曳的烛光下,他喂她吃菜,她则为他擦拭唇边沾到的污渍,凝睇着他那张略显瘦削和苍白的脸容,俞乐乐唇边不自觉地流泄着一抹柔笑,心想,这样跟他过一辈子似乎也不坏。 吃饱了,她从桌上的竹篓里,端出煨在里面的一碗汤药,她自己先试饮了一小口,才让他服下。自从那日她费了不少心力调配出的解药被人下毒后,现在每次让他喝药前,她都会这样先试过药,才放心让他服用。 「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发现他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注视着她,她不解地问。 「迅雷为什么也要喝药?」他反问。 「呃,因为……」她不想告诉他是她怕又有人对他下毒,所以她才先试药,支吾了须臾后说:「我先喝喝看好不好喝。你快喝,喝完该上床歇息了。」 寒锋一口气把药喝完,然后一把抱住她。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看看。」想起上次他被打伤那次也是这样,俞乐乐紧张地问。 他脸埋在她颈窝里,只是摇着头没有说话。 她探出手扣住他的脉细诊,发现没有异样,这才放心,心忖,他可能累了,她轻拍着他的背,哄他,「你累了的话,上床休息吧。」 他这才放开她,接着却横抱起她。 俞乐乐没有防备低呼一声,连忙搂住他颈子。 「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鸭子说,新郎要抱新娘上床。」他坚持的说。 见他虚弱的身子踩着虚浮的脚步,慢慢朝床榻走去,俞乐乐不再挣扎,柔顺地依偎在他怀里,任由他抱着。 她悄悄抬眼觑看着他,他正好垂下眼睇着她,那眼波交会的一瞬,她的眼里盈满自己都没发现的柔情,而他的眼底则盛着浓烈得无法错认的情意。 他动情地俯下脸,覆上她的唇。 蜻蜓点水般的轻吻已让俞乐乐羞红了秀媚的丽颜。 将她轻柔地放在床榻上,他的身子旋即压在她身上。 「啊!」低呼一声,她娇羞地说:「不行,你的身子还不能……」她推了推他,此刻他的身体仍虚弱,不宜行房。 但他却动也不动,她一愣,扶起他,这才发觉他紧闭着眼,昏睡过去了。 俞乐乐想起自己在他药里加了些助眠的药,让他夜里能睡得安稳些。八成是药性发作了,加上今日婚礼的繁琐,让他的身子有些吃不消,才会这么快便睡着了。 她失笑着扶他躺好,自己睡在他身侧,望望他,再望望桌上那对燃烧着的龙凤喜烛,有些不敢相信她,一切像在作梦似的,她居然嫁给从小就畏惧的四师兄。 打了个呵欠,她有些困了,脱了喜服准备就寝,见他身上的喜服也还没脱,她帮他脱下,看见他唇边带着抹笑,她伸手在上头轻柔地按了按。 方才,他就是用这唇轻吻她的。 想起适才唇瓣相触时那奇异的滋味,俞乐乐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后,低下头,把粉唇贴上他的。 一瞬后,便羞窘地抬起头,捧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害羞地躺下,拉起锦被蒙住脸。 娘啊,这就是喜欢着一个人的感觉吗?会忍不住地想亲近他,为他担心、为他害怕,也会因为他的高兴而开心,因为他的痛苦而难受。 卜通卜通卜通,回答她的是她擂动得好快的心跳声。 俞乐乐早上向父亲提出要带寒锋回去调养身子的事,却听俞轩说:「你们不能回去。」 「为什么?四师兄现下身子犹虚,神智也末恢复,没有自保的能力,这寒星门跟金乌宫的战火眼看即将掀起,让四师兄留在此只怕危险。」 「因为、因为……」俞轩支支吾吾的,一脸面有难色的模样。 俞湘看不过去,索性替兄长说:「因为清心谷被人给占了。」 「清心谷被人占了?!是谁占了清心谷?」俞乐乐惊道,不敢相信凭爹和几位师兄弟的能耐会守不住一个清心谷,他们在江湖上可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啊。 「还不是你爹年少时惹下的风流债,人家现在上门来追讨,你爹吓得不赶回去,只好流落在外。」 「风流债?姑姑,这是怎么回事?」俞乐乐不解地追问。 「以前你爹年轻时曾到大漠,有位大漠公主倾心於他,他呢刚开始也对人家有意思,谁知后来受不了她那刁蛮泼辣的性子,便偷偷逃回中原,人家就这样寻找了你爹多年,前些日子无意中遇到你五师兄,因此得知了你爹的下落,她便找上清心谷,要你爹给她一个交代。」 俞乐乐想了想,心忖,娘亲过世已久,爹一直未再娶,若是有个人能陪陪他也是好的,遂道:「既然她对爹这么痴心,找了爹那么多年,爹何不娶了她呢?」 俞轩窘红了脸,直摆着手,敬谢不敏地说:「她那蛮横的性子我可消受不了,一怒起来就拔刀动剑,若是看谁不顺眼,不是让手下砍了、杀了,就是痛打一顿,丝毫不讲道理。」 「她这么凶暴啊!」俞乐乐傻眼,爹怎么会去招惹上这样的女子? 「可人家说了,你爹若是不给她一个交代,她就不离开,带着一大群随侍就在清心谷里住下,那一群人起码二、三十人,连你那些师兄弟也受不了他们的粗蛮,就跟着你爹一块出来了。」 「可难道爹,你真的打算不要清心谷了吗?」 俞轩烦恼地搔搔头,「那是先祖留下来的,岂能不要?」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与女儿大眼瞪小眼须臾,俞轩叹气道:「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呗。」 看样子清心谷是一时不能回去的了,所以俞乐乐望向了姑姑。 「那我带四师兄回荷风居……」 话还未说完,就见俞湘摇头说:「我那儿也不能去。」 「为什么?」她诧道。 俞湘明艳的脸上染着可疑的红晕,扭捏地说:「因为、因为……」 这回轮到俞轩替妹子说了,「还不是因为盘师弟这回吃了秤坨铁了心,杀上荷风居,要你姑姑嫁给他,还说你姑姑一日不点头,他就一日不走。」 闻言,俞乐乐看看爹,再望望姑姑,然后再想到昨日刚完婚的自己。他们这一家子最近是怎么回事?桃花开得这么旺。 「姑姑,你就嫁给盘师叔吧,他对你也算一片痴心了,守着你这么多年。」盘师叔多年对姑姑的纠缠,她是知道的,可每次见到他,姑姑总是不给好脸色。 俞湘摇头道:「一次不忠,百次不诚,我跟他是不可能的。」其实,当年她也锺情於他,却意外发现他竟替一名青楼女子赎了身,还背着她金屋藏娇,得知此事后,她便寒了心绝了情,不再对谁动心。 后来,他送走那青楼女子,说他只是一时糊涂,还信誓旦旦保证,从今而后,他绝不会再看其他女人一眼。 然而一次背叛百次不容,她已无法再相信他,虽早就不恨他,但也不可能嫁给他。 姑姑话虽没说清楚,俞乐乐却隐约听出什么,她自问,若是寒锋有朝一日也对她不忠时,她是否还能若无其事地待在他身边? 想了想,她轻摇螓首,答案是不可能。她跟姑姑一样,已被玷污的感情她是不可能再要的了。 所以她也不再劝姑姑,看来只能继续留在寒星门了。 寒锋所住的院落前有一片草坪,时值暮秋,原本如茵的绿草都有些枯黄了。 午后时分,寒锋正躺在草坪上晒着秋阳,闭着眼看似睡着了。 俞乐乐坐在他身边,低头看着医书。 忽然间听见有人小声的叫着她,她抬首望去,瞥见是寒静,她站在院落的围墙边,朝她招手要她过去,她起身走过去。 「小静,怎么不进来?」她走过去问。 「乐乐姊,我只是刚巧经过这儿,还有事不进去了,不知道大哥的身体还好吗?」寒静透过矮墙往里头望了眼,看见躺在草坪上睡着的大哥。 「已经在恢复中了,再调养几个月应该就能完全复元了。」 「乐乐姊,啊,你看我,我应该改口称呼你大嫂了。」寒静轻拍了下自己的脸颊,浅笑着说,神情却隐隐然有丝紧绷。 「无妨,你习惯怎么叫就怎么叫吧。」俞乐乐并不在意称谓这种事。 抿了下唇,寒静再问:「那乐乐姊,我听说大哥他神智还未恢复,是真的吗?」 「嗯。」 「怎么会这样呢?大哥身上的毒不是已清除了吗?」寒静诧道,原先仍有些紧绷的神色,在看见俞乐乐颔首后一缓。 「我也不知道。」关於这一点,她一直想不透,那日她还特地请姑姑替他诊过,姑姑也查不出原因。 她们不是没有怀疑他可能是佯装的,但随即想到以他那冷傲的性子,是断然无法容忍自己那副颠狂、痴傻的模样的,便排除了这样的想法。 因此她打算慢慢用药先调养好他的身体,视情况再说。 说不定等他身体复元了,人也跟着恢复了。 只是到那时候……思及此,俞乐乐不禁回头睐了眼酣睡在草坪上的丈夫。届时,她不知要怎么面对恢复神智的四师兄。 寒静迟疑了下问:「那……大哥会一辈子这样吗?」 俞乐乐还是摇头,「这我也不知。」 「这样呀……」 又说了几句话,寒静便离开了,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俞乐乐心头忽然生起一个奇怪的感觉,但她旋即摇头。可能是她的错觉吧,小静怎么可能不希望她大哥复无,除非…… 思及什么,她凛然一惊,蹙拧眉心,低头将这阵子寒静来探望她大哥时的事,仔仔细细地回想一遍,她接着想起那日四师兄喝下她调制的解药中毒时,寒静脸色很苍白,临走前身子还微微颤抖着。莫非、莫非她不是因为吓坏了,而是因为……四师兄中毒的事跟她有关?! 可,她为何要这么做?四师兄可是她的亲大哥啊!为什么她会想置自己的大哥於死地? 「真是的,需要帮手的时候,一个个都走了。」一边走回寒锋住的院落,俞乐乐一边嘀咕着。 她本来打算找几个师兄弟暗中帮她调查小静,希望是她想错了。 但若四师兄中毒的事真跟她有关的话,那么幕后定然还有同谋,因为小静自幼体质虚弱,不曾习武,那日在后山打伤四师兄的人绝对不可能是她,而是另有其人,若不揪出此人,也许他会再暗害四师兄。 可她今天找逼了寒星门,这才发现大家一早都跟爹和姑姑离开了。 「看来还是只能靠自己了,吓!」俞乐乐来到门口,突然蹦出一个人,冷不防吓了她一跳,她定睛一看,发现那插了满头鲜花的人竟她家相公,她登时目瞪口呆,「四师兄,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寒锋从插满鲜花的头上拔下一朵朵的花,递给她,咧笑,讨好地说:「这花送你。」 俞乐乐看看他,再低首看看怀里各种颜色的花朵,幽幽叹了口气。她是很开心他想送她花的心意,可是见他疯癫的将那些花插满头上,心口便不由得一疼。 见她叹息,寒锋歪着脑袋问:「你不喜欢吗?」 「不是,这些花很漂亮。」她一手捧着花,一手拉他进屋,进去后,她将花递给丫鬟,吩咐她去把花插起来,然后拉寒锋坐在一张椅子上,她取来一柄篦梳,解开他因为插了满头鲜花而弄乱的头发,为他重新梳齐。 「以后不要再把花插在头上了,这样会弄乱头发。」她边梳边叮咛。 「乱了迅雷再梳。」他说得理所当然。 「不行,那样很难看。」因为中毒的缘故,他的黑发有一半变灰了,还好毒解了之后,最近新长出的发根已恢复原本的黑色。 「花很难看?」 俞乐乐捺着性子解释,「不是,是你把花插满头上很难看。」 「迅雷不喜欢吗?」他偏着头望她。 「对。」她将他的头扶正,俐落地为他梳起发髻,再系上一条蓝色发带。「好了,你记得以后不要再把花插在头上,知道吗?」 「好。」他朗声应道,起身后将她按坐在椅子上。 「你要做什么?」她纳闷地问。 「换我帮你梳。」他兴匆匆说,解开她的长发,拿过她手里的篦梳,为她梳理一头墨亮的发丝。 「我的头发又没乱。」她说,但见他动作温柔,也就由着他梳了。 他一遍又一遍的为她梳着发,仿佛梳不腻似的,那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珍宝。 俞乐乐舒服地眯起眼,半晌后,见他还在梳,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可以了。」 「你的头发好亮好香。」撩起一缯发丝,他低头嗅着。 「再过一阵子,等你新长出的头发变长了,也会像我一样。」她笑答,顺手为自己挽起发髻,然后起身拉他躺到榻上。「来,该扎针了。」 躺在榻上,他伸手轻抚着她的脸,目不转瞬地望着她。 「怎么了?」 「迅雷好美。」 听见他的称赞,她嘴角笑得弯弯。 「别以为这样说,我就不扎针了,扎针对你的身体有好处的,能帮助你尽早复元。」她取来针袋,捻起金针,扎上他身上的几处穴道。 「那等我好了,你要帮我生很多小马。」他乖乖地躺着不动,双目望着她说。 听见这话,她捻针的手险差扎偏,秀媚的丽颜微微羞红。 「那些等你好了再说,扎针时不要说话。」因为他身体的缘故,所以他们虽夜夜同眠,但仍未圆房,他忽然这么说,令俞乐乐不禁想,现下这人神智不清,说不定连要怎么圆房都不会呢。 「迅雷是我媳妇儿,要帮我生小孩。」他似乎很坚持这点。 拿他没辙,俞乐乐说:「我又没说不帮你生,好了,从现在起不准再说话。」 听见她这近似承诺的话,他满意了,这才安静地闭上嘴,微扬的嘴角带着抹笑,轻阖上眼。 为他扎好针,俞乐乐坐在一旁看着他的睡颜。若是等他身体复元了,要是神智仍没恢复的话,他会知道该怎么行房吗?以这人现在的天真和单纯,也许还要她教他怎么做呢,对了,到时就让他看些春宫画好了,要不然,用说的多羞人。想及此,她丽颜愈来愈红。 俞乐乐随即低头暗笑自己。以后他会不会恢复也不知道,她居然现在就在想这种事,好羞人哪。 抬眼朝他瞟去一眼,瞥见他脸上那抹浅浅的微笑,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她微怔了下,脸上也跟着露出暖笑。 只要他开心,她便也觉得快乐。 娘啊,看来乐乐是真的爱上这人了。 深夜,一道人影蹑手蹑脚地蹲在一堵墙角边,将耳朵贴上闭阖着的窗子,聆听里面的动静,听了半晌,没听见什么,她索性悄悄将窗子移开一条细缝,窥看屋里的情景。 「咦,不在,怪了,这么晚了,寒静上哪去了?」俞乐乐纳闷地低语,又望了望里头。要不要进去看看,也许能找到什么线索也不一定。 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细微的声音,「迅雷,你在这里做什么?」 正低头思索的俞乐乐冷不防大吃一惊,回头一瞥,发现这人居然是应该已经熟睡的寒锋。「你怎么跑来了?」她是在他睡着后才出来的,他怎么也跟来了? 「迅雷不见了,我来找迅雷回去睡觉。」他学她一样,凑近微微开起的窗缝,朝里头探了探。「迅雷在看什么?」 「没,走吧,我们回去了。」有他在,她也不方便进小静的屋里搜查了。俞乐乐拉起他的手,如来时一样避开站岗的戍卫,循原路要回去。 听说再过三日师叔便要率人攻打金乌宫了,她还不确定小静是不是那下毒的人,或是跟那下毒的人有关,若能在那之前查出来,也许能阻止一场流血杀戮。 因为说不定四师兄最初中毒,到后来遭人偷袭,以及喝了她的解药又再中毒之事,全是祸起萧墙,跟金乌宫无关。 想了想,俞乐乐不放心地叮咛寒锋,「以后,你若是遇到你妹妹,呃,我是说悟净,不要跟她太亲近,她若拿什么给你吃,绝对不可以吃,知道吗?」 「为什么?」他偏着头望她。 「因为……总之,你听我的话就是了,如果你不听,以后我就不理你了。」在还没有确切的证据前,她也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才好。 他用力点头,「我听,迅雷不要不理我。」 「奸,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不会不理你。」 两人回去后,俞乐乐倒了杯茶递给他,「来,先喝杯茶再睡。」她悄悄在茶里掺了些能让人安眠的药。等他熟睡,她得再去小静房里探探,这么晚子,她居然不在,必有什么古怪。 见他那双澄亮的眼直视着她,没有马上接过杯子,仿佛知道了她在茶里添了安眠的药,俞乐乐心一虚,出声想说什么时,他却接过杯子一口饮尽。 饮完茶,他拉着她躺上床,「迅雷睡觉。」 她在他身侧躺下,他伸手搂住她,说:「你要乖乖睡觉,不可以再不见哦。」 「嗯。」她敷衍地低应一声,接着脸孔隐隐发烫起来。他的手臂压在她胸前紧搂着她,他的身躯密密地贴着她,像是怕她跑掉似的,抱得她好紧。 也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卜通卜通地响着,好大声,阗暗里,她的眼对上他的,她觉得他那黝黑的眸里,似乎有什么在闪动着。 「迅雷。」他的嗓音有些沙哑起来。 「嗯。」 「我……」他紧张地吞咽了口唾沫,「我想亲你。」 「喔。」她应了声,丽颊一烫,有些羞怯又期待地半阖起眼,等了须臾,却迟迟不见他有进一步的动作,她张开眼,赫然发现他竞歪着脑袋睡着了。 「……」她无言地瞪着他,忍不住责怪自己为什么要在茶里掺了安眠的药。 思及还要再去调查寒静的事,她甩甩头不去想了,赶紧起身,悄然来到寒静所居的院落。 如先前一样,先躲在窗边聆听里面的动静,结果便让她听见惊人的事实。 第七章 「找了这么多天都找不到他,他究竟是上哪去了?难道……他逃走了?!」寒静一人颦眉蹙额地在房里徘徊,神色焦急地自言自语,接着又摇摇头说:「不可能,我不相信他会丢下我,自己一人逃走……可是、可是连沈总管都说已有好几天不见他人…… 「但既然大哥神智还未恢复,他没有理由逃呀,还是……他出了什么意外?」一念及此,寒静担忧地绞着手里的绢帕。 在窗外听见这番话的俞乐乐心头一讶,悄悄移开窗子,将眼睛贴向那道细缝望向屋里。小静方才那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说四师兄中毒的事跟她确实有关了,只是不知道她口中所说的人是谁? 她看见寒静坐了下来,为自己斟了杯茶,啜饮了几口,秀婉的脸上忧心忡仲。 俞乐乐忽然想起有一天晚上,见到寒静与一人在深夜私会的事,心忖,那人该不会就是她口里所说之人吧? 瞧她那么担忧,那人八成是她的情郎,可是他们为何要对四师兄下毒? 迟迟不见她再说什么,俞乐乐心想,与其在这里自己胡乱臆测,还不如直接进去问来得快,决定后,她立刻推开窗子,跃进屋里。 惊见深夜有人从窗外窜进自己房里,寒静不仅没有花容失色,站起身,惊喜地脱口叫道:「鸿仁……」话落,在看清来人竟然是俞乐乐,脸上的惊喜顿时转为惊愕。 「乐乐姊,怎么会是你?」 「我听见了,你方才喊我鸿仁,这个人是谁?」 「我、我……」被她陡然一问,寒静一时张口结舌,答不出话来。 「就是他跟你一起共谋对你大哥下毒的吗?」不容她再多想,俞乐乐咄咄逼问。 这话一出,寒静神色倏然一变,颤声地脱口道:「你、你、你怎么会知道?!」 她这话无疑证明了俞乐乐先前的怀疑,她凝目诘问:「果然是你对四师兄下的毒,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可是你亲大哥啊,你怎么下得了这种手?」 寒静娟秀的脸庞登时惨白得不见一丝血色,骇然地猛摇着螓首,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我,我没有……」 俞乐乐蓦然沉下脸,斩钉截铁地说:「那日在医庐里,在我熬煮好的解药里下毒的就是你吧,那段时间到过医庐的人,只有你曾接近过那药壶,原本我以为你是最不可能的人,没想到就是你想置四师兄於死地。」 寒静性子本怯懦温婉,在俞乐乐那双责备的眼神盯视下,她慌得手足无措。 「我……不知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想要害死大哥,我没有……」她一步步后退着,想要逃开。 俞乐乐不容许她逃,一把握住她的肩,凝声责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大哥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要害死他!」 至此已方寸大乱,寒静惊慌地摇着头,哀求地道:「乐乐姊,你饶了我,我没有要害死大哥,真的,我没有!」 「那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那个鸿仁要你做的?」小静性子怯懦,也许是别人指使她这么做的。 「……」咬着唇,寒静哭了起来。 她不说话便表示默认了,见她哭得梨花带泪,换成是平时,俞乐乐一定会心疼地出言安抚,可是想到她所害的人是寒锋时,她便无法原谅她了。 「你为了他,居然连自己的亲大哥都可以谋害!」 寒静虚软地跪倒地上,掩面啜泣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些药会害死大哥,我真的不知道道,他说那些药只是会让大哥忘掉一些事情,所以我才、我才会……我没有想要害死大哥,我真的没有,我不知道他会接连骗我两次!」 俞乐乐闻言一凛,「四师兄两次中毒都是你下的?!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就算是别人指使她,也该有个原因。 她严厉的语气让寒静惊骇得脱口全说了出来,「因为大哥发现了我和他的事,很生气地叫他离开寒星门,所以后来他便拿给我一包药,说那能让大哥忘掉这件事,甚至改变心意让我和他在一起,所以我就、我就……掺在大哥的汤里,我真的不知道那药是剧毒。」 「看见你大哥中毒,你还相信他?」俞乐乐不敢置信地问。一次受骗,她还学不乖,又再对寒锋下一次毒? 寒静咬着唇瓣,羞惭地低下头,「我问过他,他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他说他去问了拿那药给他的人,对方说是不小心拿错药,为了赔罪,因此对方又送给他一包药,还保证这次那药一定会让人忘掉那些不该记得的事,他要我掺在大哥的解药里,所以我才会……」 不可思议地看了寒静一会,俞乐乐摇头说:「你很爱他吧,爱到即使对他有所怀疑,也情愿选择相信他。」只能说小静被爱冲昏头,蒙蔽了理智。 听她一针见血地点破她的心思,寒静再也承受不住地痛哭失声。 「他是寒星门里唯一会对我嘘寒问暖的人,我只想跟他共度一生,不愿跟他分开,可是大哥却要拆散我们逼走他,所以我、我才会糊涂地一时听信了他的话…… 他已经失踪了好几天,我想他一定是丢下我,自己逃走了。」 「你大哥为何要反对你跟他的事?」俞乐乐好奇地问。 「大哥说娘不会让他跟我在一起,还说他心术下正,将来不会是个好丈夫。」 「你大哥没说错啊,他居然接连两次哄骗你毒害自己的亲大哥,让你背上弑兄的罪名,确实心思歹毒。」看来四师兄果然有识人之明。 俞乐乐的话不仅没有安慰到寒静,反而让她哭得更悲伤。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明白那个人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利用她,他只是想诱骗她亲手害死自己的大哥,若非乐乐姊,此刻她已成为弑兄的凶手了。 寒静所犯的过错事关重大,俞乐乐无法不将此事禀报寒若芙,因为这样也许可以阻止寒星门与金乌宫的一场恶斗。 经过俞乐乐一番劝说,分析利害后,翌日天一亮,寒静便在她的陪同下,去向母亲自首。 「所以两次锋儿中毒都是你下的手?」听见女儿的话,寒若芙脸色森厉得可怕。 「……是。」寒静垂着脸,无颜见母亲。她已横了心,娘亲若是想杀她,她也无话可说。 咱的一声,寒若芙愤怒地重掴了女儿一掌,打得纤弱的她撞向桌角,摔跌在地。 「你居然如此丧心病狂,连亲兄长也谋害,我留你何用!」寒若芙厉斥,抬起掌,心寒地要一掌击毙这没良心的女儿。 见状,俞乐乐倒吸一口凉气,连忙上前架住她那要命一掌,求情道:「师叔,手下留情,小静她是一时不察被人所骗,并非有心谋害四师兄,你饶她一命吧。」 「纵使她是遭人蒙骗也该死,已受骗一次,她居然还蠢得再让人欺骗一次,如此愚昧的女儿,留下只会祸害自己人,还不如杀了乾净。」说着,寒若芙挥开俞乐乐,此刻气头上的她,铁了心,要一掌打死这没用的女儿。 就在寒静死心地闭起眼,准备受死时,门口忽传来一道嗓音,「悟空,你为什么要打悟净?三藏师父说过,师兄弟之间不可以相残,你乱杀人,不怕师父再念紧箍咒吗?」 听见儿子的话,寒若芙那掌硬生生停留在半空中,她回头望向儿子,见他澄亮的眼神盯着自己,她再回头望向跪在地上一心受死的女儿。这两人,一个是她的儿子,一个是她的女儿,都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 「娘,是我做错了,您杀了我吧,我绝没有一丝怨言。」寒静愧疚地再望向寒锋,「大哥,对不起,都是我才把你害成这样。」跟着乐乐姊前来向娘自首时,她便有一死的心理准备,她很清楚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所以她不怨娘想杀她这个亲女儿。 她只是怨,怨自己太傻了,爱错人、信错人,不仅毁了自己,也差点害死大哥。 见师叔似乎有一丝心软了,俞乐乐赶紧再劝道:「师叔,既然小静诚心悔悟,您就饶她这一次吧,何况四师兄也没死呀,等再过一阵子,他便能复元了,他若知道您为了他而杀死自己的妹子,心里一定也不好过的。」 其实在儿子出现时,寒若芙的杀意便消了泰半,此刻又听见俞乐乐和女儿的话,心里已再无杀意,毕竟再怎么说,眼前这人倒底是她亲生的女儿,由於性子的关系,她跟这双儿女素来不亲近,但身为一个母亲,她心里还是疼爱着他们的。 半晌,冷静下来后,她缓缓收回手,冷沉着脸瞪向女儿,「这次姑念你无知,饶你一次,罚你到石牢去闭门思过三个月。」 「谢谢娘、谢谢娘!」听见母亲不杀她了,寒静痛哭流涕地道,她接着来到寒锋面前,「谢谢大哥、谢谢大哥!」 寒锋手上拿着一根树枝,笑咧着嘴敲着她的头说:「悟净哭鼻子,羞羞脸。」 见一场母女相残的事就这样化解了,俞乐乐轻吐出一口气,秀媚的脸上漾笑,走过去,拉住寒锋的手说:「不要打了,你打痛小静了。」心里却暗赞着他出现得真是时候,还有刚才那些话也说得真好。 「不痛,一点都不痛。」寒静又哭又笑地表示。比起她对大哥所做的事,这一点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寒若芙垂目看向女儿,抬首再望向一脸笑的儿子,最后觑向俞乐乐,那一向霜冷的嗓音说道:「乐乐,以后不许再叫我师叔,你已嫁给锋儿,该称呼我什么你应当晓得。」 俞乐乐嘴角一抽,叫了她十几年的师叔,要她突然改口喊她娘,她还真是一时难以适应,支吾了半晌,这才腼腆地开口,「呃……娘。」 「嗯。」寒若芙看似满意地点点头。 「那……攻打金乌宫的事应该可以取消了吧?」俞乐乐试探地问。 沉吟了下,寒若芙说道:「但说不定那唆使小静下毒的人,就是金乌宫派来寒星门的卧底。」 俞乐乐思忖了下,说:「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可是我听说那金玉瑶性子一向直来直往,似乎不会做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何不先找到那个名叫鸿仁的侍卫再做定夺?」 与金玉瑶斗了这么多年,经俞乐乐这么一提,寒若芙也觉这事似乎另有蹊跷,略一沉吟后,道:「这事我会再斟酌,你们出去吧。」 ☆☆☆ 言情小说独家制作 ☆☆☆ .yqxs ☆☆☆ 走出寒若芙的寝居后,俞乐乐这才发现寒锋身上居然仅着一件单衣,头发也披散在肩上没挽起。 「你怎么披头散发就跑出来了,丫鬟没帮你梳发更衣吗?」由於她从昨夜到方才,都陪在寒静身边,劝说了她一晚,她才愿意去向师叔自首,因此到现在还没回寝房。 寒锋歪着头望住她,语气有些埋怨地说:「你又不见了,所以我出来找你,你都不乖,每次都乱跑,回去要打屁股。」 俞乐乐登时想起被他骑在身上打屁股的那一次,脸一红,板起脸孔凶巴巴地说:「你敢再打我屁股试试看,看我以后还理不理你。」 他立刻缩着肩改口,「不打了、不打了,迅雷乖,不打了。」 俞乐乐这才满意地露出笑容,「不过还好你找来了,要不然,适才凭我一个人,也许拦不住师叔,师叔那一掌要真打下去,小静可就要从此香消玉殒了。」说着,她握住他的手走回两人所住的院落,「走吧,该回去熬药给你吃了。」 寒锋忽然捧着她的脸,飞快地吻了下她的唇。 他突如其来的举措,让俞乐乐脸孔顿时羞红,「你、你怎么不说一声就……」偷吻人家。 「昨天没有亲到你,我就睡着了,所以今天亲。」他解释,也害羞地红着脸,紧张地望着她,似乎是怕她生气。 「噢。」俞乐乐低应了声,羞怯地低首看着鞋尖,心里像酿了蜜,甜滋滋的,脸上笑颜如花。 「你……不喜欢吗?」他迟疑地问,双目紧盯着她酡红的丽颜,只觉得此刻的她美得醉人,舍不得眨一下眼。 她抬头瞟他一眼,见他那亮澄澄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看得她心里那头小鹿横冲直撞起来,她抿了抿唇,在他期盼的眼神下,细声说:「不……讨厌。」 听见这三个字,他俊脸上的笑容霎时像烟火绽放,灿烂得叫人目眩神迷,他惊喜的抱起她,忘情地又叫又跳的。「这表示你喜欢我亲你对不对?对不对?」他迭声问着。 感染了他的快乐,俞乐乐随他闹了一阵,忽然瞥见沈威从前头走来,她赶紧拍了拍他。「还不快放我下来。」 他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她。 「属下见过少门主和少夫人。」这时沈威已来到两人跟前,欠身道。 「沈总管不用多礼。」俞乐乐脸有些红,她想方才的情形,沈威必已看见,不意抬目瞬向他,却见他眉头紧皱着,那张老实的脸孔一派严肃。 「发生什么事了,沈总管?」她不解地问。 「属下正要前去见门主,听说……」他望向寒锋说:「那对少门主下毒的人是小姐?」 「嗯,她也是受人所骗,才会那么做,不知道那是会要人命的毒药。」俞乐乐替寒静解释。 微一沉吟,沈威关切地再问:「那请问少夫人,门主如何处置小姐?」 「师叔,呃,娘罚她在地牢里闭门思过三个月。」 「只有这样?」闻言,沈威微微一愣,似是有些惊讶。他跟了寒若芙二、三十几年,对她的性子自足十分了解,所以乍听她对寒静的处罚这么轻,难免有些意外。 「刚开始师叔……娘是很震怒,但后来冷静下来后,也知小静只是遭人利用,所以就饶她一命,毕竟再怎么说小静总是她的亲生女儿。」俞乐乐扼要地解释。 听毕,沈威思忖了下,点点头说:「谢谢少夫人告知属下这些,门主召见属下,属下得赶过去了。」 沈威离开后,俞乐乐回头,看见寒锋盯着沈威的背影看着,那脸上的表情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事,她怔了怔,试探地问:「四师兄,你是不是想起什么?」 他收回目光,神色茫然地觑向她,「什么?」 见他又恢复原先的模样,俞乐乐心付,也许是自己想错了,便摇头道:「没事,走吧,我们回去了。」 「待会迅雷帮我梳发。」寒锋摇着她的手,咧开笑脸说。 「好。」瞥着他脸上那抹天真的笑容,俞乐乐确定方才真是自己多心了。 「我也会帮迅雷梳发。」他说,眼底盈满依恋。 「好。」她脸上带着纵容的笑点头。 . 此时微风轻拂,头上的秋阳高高挂着,晒得俞乐乐整个人和心窝都暖暖的。 俞乐乐在寒锋的院落里觅了间房布置成药房,这几日让寒锋服用的药都是在那里熬煮的。 这日,她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特地为寒锋制了些能培元补气的丹药,将那些刚揉制好的赭红色药丸收进瓷瓶里,她走回寝房,准备叫在午睡的寒锋起来,但却没看见人,她走出来,询问正在院里扫落叶的一名丫鬟。 「春樱,你知道少门主上哪去了吗?」 丫鬟摇头说回答,「我没瞧见少门主,他不是在午睡吗?」 「可能又跑去看驰风了,我到马厩去看看。」俞乐乐抬头望了望天色。快日落了,也不知四师兄出去多久了,唆使小静下毒害他的那侍卫至今仍没找到,也不知是不是仍藏匿在寒星门里,以他现在的身子,若是遇上,可是打不过他的,不要出了什么事才好。 这么一想,她脚步匆匆地朝位於南边的马厩走去,一路走着,隐约感觉到今日寒星门里似乎有些异样,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透着丝紧绷,还有些门众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地不知在议论什么。 她找来一人询问,「这位小哥,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大夥神色好像有些不对劲?」 「禀少夫人,今日金乌宫派人来向我们下战帖,约我们三日后在黑鹰坪决一死战。」 「金乌宫来向我们下战帖?怎么会这么突然?」俞乐乐愕道。 「听说上回门主打算要去攻打金乌宫的事,被金乌宫的宫主知道了,她很震怒,所以就派人来下战帖。」 「可门主不是已经取消了攻打金乌宫的事?」 「这小人就不知道了,这些年来我们寒星门与金乌宫打来打去也不是一、两日的事,上头的人说要打,咱们底下的人也没法说些什么。」那人无奈地说完之后,警觉自己似乎失言了,连忙补充,「但小人绝对效忠门主,只要门主一个令下,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明白他心里的顾忌,俞乐乐连忙安慰他,「小哥,你放心,你方才说的那些话,我不会再对别人说的,我也觉得两派不该再这般敌对地杀来杀去。」 听见她这般说,那人像遇见知音,用力点头说道:「就是呀,少夫人,这几年来因为这样,我们死了不少兄弟,您能不能劝劝门主,请她不要再跟金乌宫为敌了。」每次送走一位兄弟,他心里就寒了一分,不知哪一天会轮到自己,若不是迫於生活,无处可去,他早就离开寒星门了。 「我……」俞乐乐本来想说以师叔的性子,是根本听不得人劝的,她去劝也不会有用,但见对方用那种恳求的眼神看着她,她心一软,不忍心让他失望,遂点了点头。 「我尽量试试,可是我的话师叔未必肯听。」看来寒星门里已有不少人都厌倦了这种打杀,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这些人会叛出寒星门,另谋出路。 「不管门主听不听少夫人的劝,小的都在这里谢过少夫人。」那人欠身道。事实上,她肯接受他的要求,已出乎他的意料,这个少夫人心肠真好。 那门众离开后,俞乐乐朝马厩走去,一边狐疑地忖思着,为何好端端地金乌宫会突然来下战帖? 虽说师叔之前确实有意要攻打金乌宫,但既然此事已取消,金玉瑶何必又生事呢? 难道对四师兄下毒和偷袭,真是金乌宫指使的?可他们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目前寒星门主事者是师叔并不是四师兄呀,他们若真要下手,也该是针对师叔才对。 俞乐乐怎么想,都觉得这事似乎有些不对劲,但一时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不久,来到马厩,她并没有找到寒锋,思及寒星门与金乌宫开战在即,她愈想愈担心,连忙加快脚步四处寻找,在一个转角,猛地与一人相撞。 她痛得捣住鼻子,怀疑鼻梁可能被方才那一撞给撞歪了,正想骂人,就被搂进一具宽阔的胸膛里了。 「迅雷,你跑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好久。」 「你……」一见竟是寒锋,她又好气又好笑。这人居然恶人先告状。「我去找你了,你跑到哪去了?」 「我去看驰风。」 「我刚去驰风那里找你,怎么没瞧见你?」 「我看完驰风就回去了。」见她一直捣着鼻子,他问:「你鼻子怎么了?」 「还不是被你撞的。」她埋怨地瞠他一眼。 「很痛吗?我看看。」他移开她的手,见她鼻下流出了两管鼻血,顿时大惊失色地抬起衣袖要帮她擦。 他擦得太用力,痛得俞乐乐直跳脚,「住手、住手,你是想把我鼻子拧掉是不是?」 「对不起、对不起,师妹,你不要生气,那我小力一点。」他慌张地放轻力道,轻轻地替她擦拭鼻血,可是那鼻血像擦不完似的一直流出来,急得他连汗都冒出来了。 见他那么紧张她,她哪还气得起来……咦,等等! 「你刚才叫我什么?」她似乎听见「师妹」这两个字。 他抬眼望她,「迅雷呀。」 「不对,你刚才好像是叫我师妹。」 「师妹是什么?」他一脸茫然。 「是……啊,好痛,你在做什么?!」方才撞疼的鼻梁忽然被他捏住,让俞乐乐痛得差点要掉出泪来,挥开他的手。 「血一直流,捏着才不会再流。」他神色很认真,想上前再捏住她的鼻于。 「我有止血散啦,不需要一直捏着。」她掏了掏怀里,这才发现止血散没带在身上,放在药房里了,遂快步往寝院走。 「迅雷,你要去哪里?」他赶紧追上她。 「回去上药。」她丢下一句话,不再理他。还好这里离寝院已不远,没多久便到了,拿了止血散敷了后,鼻血便不再流。 她接着拿了面镜子照了照,发现鼻子果然肿了,瞪了眼在旁安静地看着她的寒锋。 「你看到没有,鼻子被你撞得都肿起来了。」 「对不起!」他低声道歉,拉起她的手拍上自己的脸颊,「你打我。」 「我为什么要打你?」 「因为我把你撞疼了。」他头低低的,语气里充满自责。 「你又不是故意的,算了。最近寒星门要跟金乌宫开战了,你以后不要再乱跑,乖乖待在我身边知不知道?」她叮咛。 「好。」他悄悄抬起眼觑她,「你不生气了?」 「嗯,来,把这药吃下。」她掏出不久前才制好的药喂到他唇边。 他张口吞下,见她神色和缓,不禁朝她咧嘴绽笑,接着忽然一个倾身,飞快地啄吻了下她的粉唇。 俞乐乐丽颊顿时微微羞红,心头怦然而动。 见她没拒绝,他忍不住再啄吻她一下,接着一下又一下,最后,他索性覆上她的唇,这次,他吻了她好久好久。 第八章 如俞乐乐所料,寒若芙根本听不进她的劝,今日一早已率领一干门众前去黑鹰坪应战。 无能劝阻师叔,俞乐乐只好多调制些伤药,以备不时之需。走出药房时,发现寒锋又不在寝房里。 春樱连忙转告,「少夫人,少门主说他去看驰风,一会就回来。」 为了应付金乌宫之战,寒若芙带走大半的门众,这会寒星门只剩沈威和不到一半的门众,守卫恐不够周全,俞乐乐想想,还是有些不放心。「我过去看看。」 刚要出去,便有一名守卫前来向她通报,「少夫人,小人是看守石牢的守卫,小姐命小人前来请少夫人过去一趟。」 「小静要见我?」俞乐乐有些讶异,「好,你带路,我过去见她。」小静突然想见她,可能有什么重要的话想对她说吧。 一路朝石牢走去,她发觉这寒星门的守卫有泰半都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照说应该还有一半的人留守才对呀。 这些人都上哪去了? 不久,来到石牢,她走进其中一间牢里,「小静,听说你找我?」 寒静看见她来,连忙起身,抓住她的手焦急地说:「乐乐姊,我昨夜梦到鸿仁浑身是血的来找我,他说他死了!」 「呃,小静,那只是梦,你不要担心,我们到现在仍没找到他的下落。」见她这样,俞乐乐心想,她到现在还无法忘情於那个人,也算是一名痴情女子了。 寒静摇头,「不,那时那么多天没见到他,我就在担心他是不是出事了,所以这几天我仔细地把事情想了想,想到了一件事。」说到底,她还是不愿相信深爱的人会这样无情地弃她而逃。 「什么事?」 「他曾经提过他在寒星门有一个亲人,那人在门里担任很重要的职务,当年他便是透过那人才进入寒星门。」 「他有说那人是谁吗?」听她这么说,俞乐乐一惊。难道这人还有同谋潜伏在寒星门里? 「他不肯说,可是我这几天想了想,我想他说的那人应该是沈总管。」 「沈总管?」闻言,俞乐乐诧道:「你确定吗?」 「我虽然不会武功,可是我从小在寒星门长大,多少也能看懂一些武功招式,我曾见他使过几招武功,」寒静凭着记忆比划了下,「我若没记错,那是沈总管流云手的其中几式。」 「可是就算他跟沈总管有亲戚关系,那又……等等,难道你的意思是下毒和偷袭四师兄全是沈总管指使的?」俞乐乐惊道。 「我也不知道这么想对不对,可我总觉得要我下毒,似乎不是出自他的本意,鸿仁还曾对我说过,因为这几年与金乌宫相执不下,损伤不少兄弟,其实寒星门里有不少人早心生叛意,不想再听娘的命令。」素来对娘心存畏惧,所以这话她一直不敢对娘说。 低头细思,俞乐乐想起方才一路走来不见任何守卫之事,霍然一震,低叫不好,「糟了,难道沈总管真的有问题!不行,我得去赶快去找回四师兄。」说着,她拉着寒静出去。 「乐乐姊,你这是干什么?」寒静不解地问。 「若是沈总管真有问题,你不能再留在这里,太危险了,跟我走。」俞乐乐领着她匆匆朝马厩而去。 结果还不到马厩,便看见寒锋与一群门众在交手,而沈威则气定神闲的杵在一旁观战。 由於寒锋身体仍未复元,应付那么多人,早就浑身伤痕累累,那身月白色的衣袍已被鲜血浸染得通红了,他俊美的脸孔此刻一片冰寒冷厉,再配上一身的血衣,犹如修罗般骇人。 瞥见俞乐乐她们到来,沈威那张老实温厚的脸孔顿时浮起一抹狞笑,「少门主,你故意将我引来这里也救不了少夫人和小姐,你瞧,她们自个儿来送死了。」 闻言,回头一瞥,见俞乐乐和妹妹真的来了,寒锋一直冰沉着的脸孔这才出现怒意,「我不准你伤害她们!师妹、小静,你们快走!」说着,他纵身一跃,拦在她们面前,挡下朝她们挥去的刀剑。 见他如此,俞乐乐一怔。他的神智恢复了吗?方才她听得很清楚,他叫她师妹。 「你们还不快走!」见她们还杵着不动,寒锋吼道。 是了,这次她很确定他真的恢复成以前那个四师兄了。 「你是什么时候恢复的?」她喃喃问,没有看见一把闪烁着寒芒的刀朝她劈来。 寒锋大吼一声,扑过去推开还呆呆站着的她,肩膀霎时中了一刀,艳红的鲜血喷涌而出。 直到脸上溅上他温热的血汁,俞乐乐才惊愕地回神。 她教他身上那一道道的伤口给激怒了,发狂地运起内力,见一个打一个。 她丰沛的内力并不输寒锋多少,虽然不善拳脚刀剑,可被她一掌打到,却是让他们一个个吐血倒地。 沈威意外她竞拥有如此深厚的内力,见手下倒下一个又一个,而其他人也心生了惧意,不敢再上前,他挺身上前,挡下她。 「我真是小觑你了,少夫人,想不到除了精湛的医术,你还拥有如此高深的内力!」他冷笑道。方才观战须臾,他已看出她的弱点。她的外功修为并不强。 「沈总管,你为什么要背叛寒星门?」俞乐乐沉下脸问。 「因为寒星门上下,已厌倦了与金乌宫无止境的杀戮,大家不想再为了门主一人的私怨去送死。」他迅雷不及掩耳地出腿往俞乐乐下盘攻去,想撂倒她。 见状,寒锋及时带开俞乐乐,冰凝着脸道:「所以你就诓骗他们,让他们为你卖命。」 「少门主这话可冤枉我了,他们只是看不过门主的所作所为,所以才推举我出来,我并没有要他们为我卖命。」沈威一边回答,一边迅速地连出几招。 寒锋因为毒伤内力尚未复元,此刻又身受重伤,已不足为虑,所以他攻击的对象是俞乐乐。 眼看妻子被攻得手忙脚乱,寒锋心知再继续下去,她一定不是沈威的对手,他连忙站到她身后,两手握着她的手,领着她出招应付沈威。 此刻,两人就宛如合为一体,由寒锋握着她的手使出各种招式,她只要专心运起内力即可。 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背,他的双臂紧紧地环抱着她的手,一招接着一招精妙的招式透过她的手使了出来,不久,情势便一变,与沈威堪堪打成个平手。 没料到寒锋会有此招,沈威渐渐感到吃力,眼一眯,心生一计,开口道:「少夫人,难道你不好奇少门主是什么时候恢复神智的吗?」 闻言,寒锋神色一凛,厉喝,「你给我闭嘴!」 沈威哪肯闭嘴,嘿嘿一笑,「你瞧,少门主不敢让我说,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早在毒解之后就恢复神智了,却还装疯卖傻地欺骗你,看你像个傻子一样被他要得团团转,他可乐了。」他极尽所能地离间两人。其实他也是直到方才,被寒锋引来这里,才知道原来他早已恢复神智。 闻言,俞乐乐心绪果然受到影响,气息有些不稳起来。 见有机可趁,沈威当下使出一记飞燕还巢直取她心窝。 寒锋情急地领着她一个侧身避开那致命一击,心急地在她耳旁解释,「师妹,我没有耍你,你不要上他的当了,他想挑拨我们,等这事过了,你想要怎么惩罚我,我都依你。」 深深吐纳几口气,俞乐乐稳住内息,说:「沈总管,你不要枉费心机挑拨我们了,再怎么说,他总是我丈夫,我纵使会气他、恼他,也不会在这时弃他不顾。」 见她竟不上当,沈威朝一旁的手下使了记眼色。 当下有两人跳到寒静身边,两把大刀架上她的颈子,惊得她花容失色。 「你俩再不住手,我就让人砍下她的脑袋。」沈威喝道。 两人瞥去一眼,俱是一惊。 「四师兄,怎么办?」她一时没了主意,回头问寒锋。他们若住手,沈威绝对不会饶了他们,可是不住手,小静的人头又会马上落地。 寒锋抬头一望,忽然一笑,朝她说道:「没关系,让他杀吧。」 听见他这么无情的话,俞乐乐怒嗔,「你说什么?她可是你妹妹!」 「相信我,小静不会有事的,不信你看。」寒锋说着,抬起她的手往前一指。 她望去一眼,登时一喜。 「二师兄、无忧。」 在她呼唤间,全不愁和严无忧已俐落地打倒把刀子架在寒静颈子的那两人。 「四师弟、乐乐,抱歉,我们来迟了。」全不愁笑呵呵说道,手上的白玉扇潇洒地轻扬着,说话之余,已解决了两个朝他攻击的人,接着,他手中玉扇一个斜刺,格开沈威朝俞乐乐刺去的一剑,脸上漾开亲切一笑。 「来来来,沈总管,别欺负我师妹和师弟这两个老弱伤残了,让我来领教领教你的高招。」 俞乐乐和寒锋同时瞪了全不愁一眼。他居然说他们是老弱伤残? 不过细想也没错啦,她拳脚刀剑的功夫是很弱,而四师兄则是有伤在身。 一旁严无忧一边护住寒静,一边与五、六名困住他的人对打,他手中一把弯刀要得虎虎生风,没多久便逼得那些人手忙脚乱。 全不愁和严无忧加入后,情势顿时逆转,剩下的那几人,寒锋和俞乐乐应付得游刀有余。 寒锋乘隙出声问,「二师兄,我托你办的事如何了?」 「全办好了,三师弟去通知金乌宫的人了,大师兄则去追回师叔,因为过来时遇到一些事,我们才会来晚了。」全不愁分神瞧了眼寒锋那身染得通红的月白色衣裳,心忖,也不知道那衣裳上沾到的是四师弟的血比较多,还是方才那些人的血比较多。 若是换成以往的四师弟,应付这些人绝对绰绰有余,可此刻他的内力泰半还未恢复,能护住师妹,撑到他们赶来,也算不简单了。 严无忧也开口道:「就是呀,四师兄,你放心吧,师叔和金乌宫的人不会打起来了,三师兄已快马加鞭把沈威设下的阴谋赶去通知金乌宫了。」 「二师兄、无忧,你们在说什么?」俞乐乐听得一头雾水。 严无忧答道:「是这样的,师姊,原来沈总管假借金乌宫的名义向寒星门下战帖,然后又假借寒星门的名义去向金乌宫下战帖,约双方在黑鹰坪一决生死,想让两派的人自相残杀,斗得两败俱伤。」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俞乐乐愕问。 严无忧兴匆匆说出将这些日子来他与二师兄查访到的事。 「四师兄的毒解了之后,便托二师兄暗中调查沈总管,结果我们查到,原来四师兄中毒的事,竟是沈总管幕后主使的,那个叫鸿仁的人,便是沈总管的一个远房亲戚。沈总管本想杀他灭口,但被他给逃走了。昨日我们找到重伤的他,他死前把沈总管的阴谋全说了出来,不仅如此,他还说,这些年来,寒星门之所以跟金乌宫交恶,也全是沈总管暗中搞的鬼。」 听见他的话,沈威脸色铁青地怒喝,「你在胡说什么?休要信口雌黄污蠛我!」 严无忧振振有辞地驳道:「我才没有胡说,当年颜宣祺的死就是你一手设计的,他根本不是死在我师叔和金玉瑶两人的手上,他在接获我师叔和金玉瑶决斗的消息赶赴前,早已身中剧毒,但为了阻止她们两人自相残害,他无暇去管身上的毒,最后他其实是毒发身亡。」 「无凭无据,你凭什么说颜宣祺是死於中毒?」沈威在听见全不愁和严无忧的话时,已有些乱了方寸,出手的招式显见凌乱。 因此全不愁应付得轻松自得,他其实早可擒下他,但难得遇上这样一个高手,他尚未打过瘾,还不想收手。 「谁说我们无凭无据。」严无忧一脚踹倒一个想偷袭他的人,得意地接着说:「我们找来本朝素有第一仵作之称的阎绝开棺验过尸,证明颜宣祺确实是死於剧毒。」 全不愁从怀里掏出一张验尸单,笑道:「沈总管,这张验尸单便是出自阎绝之手。」他手指一弹,那张验尸单顿时朝寒锋射去。 寒锋伸手接下,低头看了眼,凛声问:「沈威,你处心积虑害死我父亲,挑拨寒星门和金乌宫交恶,究竟为了什么?」 在沈威答话前,俞乐乐连忙朝其余仍顽强对抗的门众说:「等等,你们大家现在应该已经知道这一切全是沈总管搞的鬼了,还要帮着他背叛寒星门吗?」身为一个大夫,她实在不忍心再看见有人因此伤亡。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见大家心思已开始动摇,俞乐乐看了寒锋一眼。 明白她的意思,寒锋开口说道:「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投降,我绝不追究今日之事。」 须臾,「当!」一把剑率先落了地,接着一声又一声兵器落地声响起。 见状,沈威脸色青白交错地急吼,「你们不要被他给骗了,一旦等他抓了大家,一定会把大家全都杀死的。」 沈威这一吼,剩下的人又畏怯地迟疑起来。 寒锋立刻再说:「你们都是受了沈威蒙骗,主谋是沈威,错不在你们,我只要他一人的命,其余人等,想走的人即刻可以离开,若想继续留在寒星门,只要站到我身边来,我用我的性命向各位担保,今日之事既往不咎。」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的人全都不再迟疑,一个个将手里的武器放下,站到寒锋身边,毕竟眼前形势比人强,再打下去,他们已无胜算,且听他们方才的对谈,这一切都是出自沈总管的算计,就连他们也都受骗了。 在最后一人也站到他身边后,寒锋寒凛的目光瞥向沈威。 「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沈威,你还不束手就擒?」 眼见他前面有全不愁,后身则站了严无忧,左方有寒锋和俞乐乐,知道已万不可能逃脱的沈威突然纵声骇笑,「我的命只有我自己可以了结。」说罢,他举剑往颈子抹去,想引剑自戕。 全不愁的白玉扇及时挡下他的剑,顺手点了他的穴道,笑盈盈说:「啧,事情还没交代清楚前,你可还死不得。」 因为沈威不肯当着其他人的面招供出一切,只肯对寒若芙一人说,所以此刻众人全聚在寒星门大厅里,等待寒若芙问出沈威策划这一连串阴谋的动机。 「我猜他一定是为了要谋夺寒星门,所以才设计这一切的。」严无忧臆测道。 全不愁白玉扇轻敲着掌心,沉吟地说:「事情恐怕没那么单纯,从他暗中设计这一切,便可看出沈威这人颇有能耐,他若有野心,只要离开寒星门,应可闯出一番成绩来,毋需长年屈居於师叔之下。」 老三风来福看看他们,再望望一旁异常沉默着的两人,纳闷地问:「二师兄,他俩是怎么回事?」尤其是师妹乐乐,沉着张脸,不言不语的模样怪吓人的。 朝那两人睐去一眼,全不愁小声说:「师妹在生老四的气。」 「她在气什么?」刚来不久的风来福不解地问。 「气老四骗她,明明神智已经恢复,居然还跟她装疯卖傻。」 提到这事,风来福搔搔头,一脸难以置信地说:「要不是亲眼看见,我也很难相信以老四那个性,明明都恢复了,居然还肯扮疯装傻。」他也是不久前才从老二那里得知这件事,刚听说时,他可是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就是呀,想不到四师兄扮疯装癫还扮得维妙维肖呢。」严无忧插嘴说道。 「他这么做应该是为了瞒住沈总管吧。」风来福忖道。 正当他们说话间,忽然听见寒静开口说:「大哥,你那天赶到娘那里,是为了去救我的吧?你既然早已恢复神智,必也知晓向你下毒的人便是我,你知道若是娘得知是我向你下毒的话,一定不会饶了我,所以你才特地赶过去救我对吗?」 寒锋静静看了妹妹一眼,没有答腔。 但寒静却已明白自己猜的果然没有错,惭愧地泪流满面。 「大哥,我这么对你,为什么你还肯去救我?」 半晌,寒锋才缓缓开口,「我只有你一个妹妹,我不能让骨肉相残这种事发生在你和娘身上,日后若思及此事,娘一定会很后悔。」说着,他的眼神幽幽地睇向俞乐乐。 但俞乐乐的头垂得低低的,看也不看他一眼。她很生气,气自己这段时日居然被他要得团团转犹不自知。 她是个大夫,明明就诊察过他的脉,觉得他应该已恢复,结果她却不相信自己的诊断,而相信自己眼睛所看见的。 她是个大蠢蛋,自以为依他的个性必然不会好了还继续装疯卖傻,结这样一直被蒙骗到现在。 她气他,更气这么容易就被骗的自己。 而此刻,听见寒锋的话,让她不由得更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他早就知道对他下毒的人是小静了,她还傻傻地跑去揭穿小静,以为这样一来可以保护他,也可以让寒星门免得与金乌宫交战。 结果呢,根本是她多管闲事,他早都私下安排好了,还请了二师兄和无忧去暗中调查沈总管,就在她担心他的安危时,他便知道这一切都是沈总管搞的鬼。 俞乐乐愈想愈觉得自己像个呆子一样被他耍弄着。 注视着不言不语的她,寒锋张口欲言,但却不知该说什么才能消弭她的愤怒。若是可以,他真希望自己仍是那个神智不清的寒锋,可以赖着她、缠着她,叫她不要生气,可事情的真相已被拆穿,他无法再自若地扮成那模样。 寒静看看自家大哥,再望望嫂子,明白大哥此刻心里所想,她忍不住走过去代兄说情,「乐乐姊,你原谅大哥吧,他会这么做也是为了瞒骗沈总管,揪出他这个幕后主使者。」 俞乐乐压根不相信这样的说词,还是垂着脸谁都不理。为了要瞒沈总管,有必要连她一起骗吗?他只消告诉她一声,她自会配合他的呀,他扮成那模样,根本完全是为了耍弄她。 寒静见状,还想再说什么,忽听一阵脚步声走来,大厅里的人全都抬目望了过去。 来人正是寒若芙,她霜冷的神色透着一丝罕见的憔悴和疲惫。 「娘,沈总管说了什么?」寒锋起身问。 望见那一双双盯着她看的眼,寒若芙好半晌才出声、「沈威方才已自行了断,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起。」 见她什么都没说,严无忧按捺不住心头的疑惑,问道:「师叔,那他为什么要背叛寒星门?」瞅见她投来一记森寒的冷目,他打了个寒颤,赶紧噤声。 见状,其余的人也都识相地不敢再追问什么。 寒若芙挥挥手,「你们今天辛苦了一天,都下去歇息吧。」说罢,她走出大厅朝自己的寝院走去。 她说不出口呀,说不出沈威之所以这么做全都是为了她。 她是知晓沈威爱慕她的事。当年仍在世的父亲要为她招婿时,身为父亲左右手的沈威曾向父亲争取过,不意她竟与甫结识不久的宣祺互相倾心,为了她,宣祺也甘愿入赘寒星门。 没想到为了此事,沈威便对宣祺怀恨於心,想方设法开始设计离间他们夫妻,并暗害宣祺。 不明就里的她,在沈威的设计下,与宣祺发生一次又一次的龃龉,当他惹她不快时,她便对他不理不睬,宣祺受不了她的冷落,遂常在外逗留,后来传出他与金乌宫的金玉瑶过从甚密,她曾诘问过他此事,但他否认,说他与金玉瑶之间仅是朋友之义。 之后在沈威有心的挑拨与煽动下,她忍无可忍的约金玉瑶出来,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正交手时,宣祺却突然窜出来阻止她们,挡在两人之间。 看见他出现,她已及时撤回八成的功力,没想到他却仍伤重,死前欲言又止地望着她,似有什么话想告诉她。 悲恸欲绝的她以为,一定是金玉瑶来不及收掌,才会打死他,所以便将他的死全都归咎於她。 结果直到今日,她才明白,这一切都是出自沈威的阴谋,她的丈夫是被沈威下毒害死的。丈夫临终前想告诉她的一定就是此事,可惜他终是来下及说出口,以致造成她和金玉瑶彼此敌对了这么多年。 「你问我为什么要假借你和金玉瑶的名义向对方下战帖?因为我要你和金玉瑶斗得两败俱伤,当你失去所有的一切时,你只剩下我可以依靠了。」 就在方才,沈威这么说时,那双狂乱的眼炽热地注视着她。 「你可知道我等这一天等多久了?足足等了二十五年,你可知当年你说要嫁给颜宣祺时,我的心有多痛?那时我就发誓,总有一天,我一定要得到你。后来看着寒锋长得愈来愈像颜宣祺,那简直就像有根刺扎在我心口上,让我日夜不得安宁,所以我才让鸿仁去诱骗寒静对他下毒,我要让他跟他老子一样死於剧毒。」 不甘地说到这里,他那狞怖的眼神突然一柔。 「若芙、若芙,你可知我朝思梦想着能这样唤着你闺名有多久了?那一年,当你爹把我带到你面前,我便对你一见倾心,可是你却一直对我视若无睹,只有在这一刻,你的眼里终於有我了……」说到此,沈威那张老实端正的脸上忽地露出一笑,接着唇边便涌出汩汩的鲜血,自断经脉而亡。 寒若芙一边定一边恍惚地想着。她为了爱宣祺,而与金玉瑶斗了这么多年,结果枉送寒星门和金乌宫多少人命。 而沈威为了爱她,暗中设计了这一切。 什么叫做爱,她忽然间迷惑了,不停地去伤害对方所重视的,这就叫做爱吗? 宣祺若在天有灵,看见她和金玉瑶为了他斗了这么多年,会开心吗? 不会的,因为当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沈威所设计时,她的心是如此的沉痛! 第九章 寒若芙离开后,等在大厅里好奇地想知道沈威究竟对她说了什么的几人,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 「师叔为何什么都不告诉我们?」年纪最小的严无忧不解地问。 「也许这其中牵涉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私事吧。」全不愁猜测道。 风来福疑问:「二师兄,你指的不可告人的私事,指的是关於师叔?还是沈威?」 「应该都有吧。」说着,全不愁瞥见俞乐乐默不吭声地往外走,连忙问:「欵,师妹,你要上哪儿?」 俞乐乐依然不作声,寒锋没有多想地也默默跟在她身后。 其余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想了下,风来福说:「呃,二师兄,我看我们还是跟上去瞧瞧好了,万一他们吵起来,咱们也可以帮忙劝劝。」他其实是想跟去看热闹,他很好奇这会四师弟要怎么化解师妹对他的不谅解。 「对呀、对呀,说不定咱们还能帮忙做做和事佬。」严无忧满口附和,他也很想去凑热闹。 全不愁一人敲了一记,笑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俩心里在想什么,想去看热闹是吧?」 「二师兄,难道你不想看四师兄怎么哄师姊吗?」严无忧问。 「呿,」笑啐一声,全不愁说道:「当然想,走吧。」一声吆喝,三名师兄弟外加一个寒静,四个人悄悄跟了过去。 俞乐乐一路走向寒锋所住的院落,一进房里便开始收拾物品。 「你这是做什么?」见状,寒锋神色倏变。 「回荷风居。」她终於开口了,却是丢下这几个字。 「我不许你走。」他凝沉着脸按住她收拾东西的手。「你已嫁我为妻,怎能说走便走!」 「你放手,我不要一个欺骗我的丈夫!」她怒道。 她的指责令寒锋一窒,「我……我不是存心想骗你,我是因为……」 见他说了一半便不再说下去,她接腔道:「你想说你是为了瞒骗沈总管才那么做的吗?」她才不相信为了瞒过沈总管,他需要连她也骗。 岂料竟听他脱口说:「我不是为了要瞒沈总管,是因为你当日亲口说过,若是我一直那样神智不清的话,你便嫁给我,是你说的,所以我才、我才会那么做。」不惜违反本性,装疯卖傻,一切只为了要让她留在他身边,她喜欢那样的他,他就做那样的人。 可如今事情拆穿了,他不知该用什么方法才能再留下她。 闻言,俞乐乐惊愕地瞠大眼。他是为了她那日不经意脱口而出的话,才继续佯装神智不清的模样? 「你那时已醒了,还听见了我说的话?」她诧道。 寒锋颔首道:「我曾短暂地清醒片刻,恰好听见你说的那句话。」之后他便又昏厥过去,但她这句话他一直牢记於心,所以等真的清醒过来,他便继续佯装还未康复的模样。 听见屋里的对话,不只俞乐乐震惊,窗外也有几人讶异地瞪大眼。 「啊,原来四师兄是为了师姊!」严无忧小声惊呼「 「看来四师弟真的很喜欢师妹呢。」风来福搔着下颚。 听见三师兄的话,严无忧忽然想通一事,脱口叫了出声,「原来二师兄你那夜用轻功送四师兄去阻止师姊逃走,是因为早就知道也喜欢师姊。」 全不愁已来不及捣住他那张大嘴巴,恼得想把他那张嘴给缝起来。 因为这下不只他们几人听见,就连屋里的人也都听见了,刷的一声,窗子被推了开来,露出俞乐乐那张气怒的丽颜。 「原来那夜是二师兄你们破坏了我的好事,害我被抓了回来。」她就奇怪,那时四师兄才刚清醒过来,那样虚弱的身体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赶到那里。 「那么去向师叔通风报信的也是你们对不对?」她再诘问。 在她怒目瞪视下,严无忧缩了缩肩,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闯了什么祸,他望向二师兄求救。 全不愁冷哼一声,没好气地丢给他一记眼神告诉他,自己惹的祸自己解决。 「无忧,说话呀,是不是你们?」俞乐乐气恼地扬声质问。 见她一脸愤怒,寒锋出声道:「你别怪他们,是我托二师兄他们帮忙的。」当时她前脚一离开,二师兄和小师弟后脚便到了,而急着去阻止她离开的他,只能央求二师兄送他过去。 闻言,俞乐乐回头怒瞠他一眼,坐到椅子上生闷气。 好啊,他们全都联合起来欺骗她一个人,所有的事她都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眼见热闹没看成,还把自己做过的好事给抖了出来,惹得师妹现在连他们都一起气进去了。 全不愁想了想,温言道:「师妹,其实四师弟会这么做也是不希望你离开,他把你看得比谁都重要,你瞧,他在神智不清时也只认得你,便可知道他心头有多在乎你。」 风来福也帮忙劝道:「就是呀,别的不说,光是冲着他肯为师妹你装疯卖傻这点,就知道他有多喜欢你了,否则以他那又冷又傲的个性,怎么可能做得出这种事?师妹,你就不要再怪四师弟了。」 「没错,虽然四师兄神智不清时曾把你当马骑,还打你屁股,甚至把你绑起来拖着走,可是,他那时真的笑得很开心,我没见四师兄笑得那么开心过呢。」 「无忧!」这下全不愁真的很认真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个小师弟的嘴巴给缝起来。这个笨蛋把所有不该讲的全都讲出来了。 闻言,俞乐乐怒拍桌子而起。 「原来那时候你们就在附近,见他那么凌虐我,你们居然不出来帮我,还袖手旁观!」桌子承受不了她的内力,应声碎裂成一片。 见她动怒,窗外几人连忙往后退了数步。 「你们不要跑,给我站住!」她立刻追出,施展轻功狂追三人而去。 轻功最差,跑在最后的严无忧,眼看自己快被发怒的她给追上,惊慌地扯嗓大喊,「二师兄、三师兄,救命呀!」师姊平常不易动怒,但是一被惹火,可是很可怕的,见人就打,要命的是她的内力深厚,被她打到,是会吃不消的。 全不愁和风来福回头一人拉住他一只手,拖着他逃命。此刻他们已顾不了老四,得先保命要紧哪。三人就这样一路逃出寒星门。 就在俞乐乐要跟着追出寒星门时,寒锋扑上去,死命地抱住她,不让她走。 「你不能走!」 冷不防被他抱住,俞乐乐想推开他,却发现他沉重的身子整个压在她身上,她一惊,连忙抬头瞥去,「四师兄!」 先前那番恶斗让寒锋仍虚弱的身体受了不少伤,虽然已上过药,但此刻的他委实再也支撑不住,昏厥前还在喃喃地说:「不要走、别走……」 他这两句话像棒槌一样顿时敲痛俞乐乐的心,她轻咬着唇,泛红了眼眶。 她该拿这个人怎么办? 「放手。」俞乐乐试着想抽回被寒锋紧握着的手。 「不要。」他握得好牢,不肯松开。 「我叫你放手。」她按捺着性子再说一次。 「我不放。」他神色坚定地说。 俞乐乐忍耐地深吸一口气,说,「你不放手,我怎么帮你上药?」适才,她送他回寝房时,他已醒过来,怕她跑掉似的,一直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放。 「无忧帮我上过药了。」在等娘询问沈总管时,她已拿伤药叫小师弟帮他敷过了。 「你的伤口又进裂开来了。」她指着他肩上渗出的血渍道。也不知道这无忧是怎么上的药,八成没有仔细帮他包扎好,才会一下便又流血了。 寒锋那双黑幽幽的眼凝视着她,「你答应我不走,我就放手。」他不在乎伤口是否进裂,他只在乎她会不会留下来。 她不语地望着他,片刻才启口说:「等帮你上好药,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闻言,寒锋一向冷冽的神色激动地道:「谈什么?谈你想离开的事吗?我不答应,我绝不答应,你已经嫁给我,你是我的妻子了,你不能离开。」 那一年,他错手伤了她之后,她躲了他好几年,避他如避恶鬼,他不敢去见她,怕看见她憎恨的眼神,所以只能在思念她时,看着二师兄为她绘下的画像,睹画思人。 如今她好不容易自己来到他的身边,他不想再放走她了。 俞乐乐第一次见到他有这样激烈的情绪。在她记忆里的四师兄,就像师叔一样,总是霜寒着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可这次却为了她露出这样惊惶的神情。 鼻头不由得涌起一股酸意和心疼,须臾,她缓缓温声说:「我不是要谈离开的事,我只是在想,我们以后该怎么相处。」现在的四师兄已不是神智不清的那个了,面对着这样的他,坦白说,她还是有些怕的,毕竟她都畏惧了他这么多年,不可能突然问说不怕就不怕了。 他愣了愣,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神情才稍缓下来。 「你可以把我当成还没有复元那样。」 「你明明已经恢复了,我没办法再把你当成以前那样。」 他看见她眼里对他存有的惧意,眼神一黯,缓缓放开她的手,瘖瘂的嗓音痛苦地说:「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原谅他当年差点错手杀了她,原谅他对她的欺瞒,只为了贪恋她的温柔对待。 他真的好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复元,这样一来,她就会永远留在他身边陪着他、疼着他。 「你……现在只要专心养伤就好,别想这么多了。」意外得知原来这一段时间他都是装的,让她此刻的心思很紊乱,也不知该跟他说什么。 她需要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好好想一想以后的事。 寒锋沉默地让她为他上药包扎。 不敢再逼她,他明白他们之间还存在着很多问题,不是一时之间能说得清楚。 他会给她时间,他会向她证明,他绝对不会再伤害她。 深夜,躺在床上,寒锋悄悄侧首望着睡在身畔的俞乐乐,他很高兴她没有说要与他分房而睡。 她还愿意与他同睡一榻,这意味着她并没有否认他们已是夫妻之事,这让他的心跳雀跃地鼓动着。 卜通卜通卜通……在这静谧的夜里,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僵直着身躯不敢动一下,怕惊醒她。 他悠悠想起六岁那年,娘带他上清心谷,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才一岁多的她,别的小孩都嫌他板着张冷冰冰的脸孔而不肯跟他玩,只有她,那稚嫩的小手一直拉着他的手,撒娇地说:「哥哥,抱抱。」 等他把她抱起来时,她忽然亲了他一口,涂了他满脸的口涎,然后咧着还没长牙的嘴笑呵呵的。 一旁的大人起哄笑道:「锋儿,你被小乐乐亲了,这下你可是非她莫娶了哦。」 「没错,瞧你抱也抱了,亲也亲了,你以后可不能辜负小乐乐哦。」 结果他和她的亲事就这样给定了下来。 但让他真正打从心底将她视为自己未婚妻,是在他九岁那年的春天,师父带着她到寒星门作客,并准备在回去时将他一起带回清心谷学武。 不巧,他们来时,他生了一场病,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躺在床上,他的个性像母亲,性子既冷又傲,不易与人亲近,所以从小到大他都没有玩伴,也没有小孩爱跟那样的自己玩。 那时已经四、五岁的她,在得知他生病后,竟自告奋勇地跑来照顾他,她说以后要成为像她姑姑那样的大夫,所以她可以照顾好他。 於是那几天里,她便忙着为发高烧的他换湿帕、喂汤药,陪他说话解闷。 她吱吱喳喳地说了很多故事给他听,还说了有关清心谷里的事,从她爹、她姑姑一直说到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甚至连谷里养的小鸡、小鸭她都说得兴高采烈,她说的都只是一些琐碎的小事,他却听得津津有味,不由得向往起往后到清心谷习武的日子。 待病愈后,他便满怀期待地随同师父与她一起到清心谷。 清心谷里没有仆人,所以所有的事都要由师兄弟们分担着做,他也不例外,必须要帮着做那些杂役,但他做得很高兴,一点也不以为苦,不像在寒星门里,大家虽尊他为少门主,却没人敢跟他亲近。 在清心谷,师父对每个弟子一视同仁,该骂该罚该打时从不手软,该称赞时也不吝於称赞。 那些师兄弟也不会因为他冷僻的个性而疏远他,他们要一起去干坏事时,总会算他一份。像有次他们曾一起把师父偷藏的酒给喝个精光,被师父知道后,怒罚他们头顶水缸站在木桩上蹲了一天的马步。 还有一次,他们一时兴起,比试起谁的暗器功夫了得,结果把谷里所有的飞禽走兽全都给射杀光了,师父知道后责罚他们,要他们每个人为那些被他们所杀的飞禽走兽默写一万逼的往生咒。 那段日子,是他这辈子最踏实、最快乐的,然而当她十二岁以后,却渐渐地疏远他。 他一直都知道两人有婚约的事,可她似乎一直不知情,他曾想过要告诉她,所以在她十六岁那年,他特地去买了只玉镯子,想藉着送她时,顺便告诉她这件事。 结果站在湖边的她不知在想什么,他叫了她两声,她都没听见,他便拍了她一下,谁知她却一头栽进湖里。 他愕了下,还来不及跳下去救起她,一旁看见的大师兄已先跳进湖里捞起溺水的她。 让她躺在床上病了好几日,从此一直认为是他推了她,她才会落湖的。 他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事实上,她也没有想错,他那时若不拍她,她也不致落湖。 而那次,他错手差点杀了她,则是因为娘差人送来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给他,他在园中试剑,愈试愈顺手,浑然忘我地愈使愈快,然后,当他凌厉的挥出一剑时,看见她走来,想收剑已来不及。 他仍清楚地记得那锋利的剑刀划过她的颈子,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后,她痛苦地捣着泉涌着鲜血的颈子,一脸惊恐地瞪着他。 若非她姑姑刚好来清心谷,她早就成为他剑下亡魂。 因此即使后来她避他如厉鬼,他也只能默默接受,不敢有任何怨言。 他抬起手,轻抚着那烙在左手臂上的烫疤。那时他无法原谅自己竟然差点杀死她,本要自断左臂向她赔罪,但大师兄却阻止了他,对他说:「你这么做於事无补,若日后你们成亲了,失去一臂的你,将有何能耐可以保护自己的妻儿。」 所以他转而选择烙下这道烫疤,用以警惕自己,绝对不再伤害她。 俞乐乐忽然翻了个身,替他掖了掖被子。 看着她那自然而然的动作,寒锋胸口顿时一热。自成亲以来,伯他夜里会着凉,所以她每夜都会这么帮他盖被子。 「师妹,若是有什么药,服下后能再变回之前那神智不清的模样,我愿意服下。」他喃喃地说。知道她喜欢那样的他,他愿意变成她喜欢的模样。 好半晌,俞乐乐的声音幽幽响起,「我好不容易才医好你,而且还是用了姑姑给我的保命灵丹才救回你,你若再变成那样,岂不是白费了我一番苦心。」 原来她也还没睡。「可是你喜欢那样的我,不是吗?」 「我方才想了想,若是你以后常笑的话,也许我会比较不怕你。」她会喜欢那样的四师兄,是因为那样的他天真单纯,笑得无忧无愁的他看起来是那么快乐,人呀,一旦开心起来,就连恶鬼也会变得亲切多了,所以她想,他若笑口常开的话,自己应该就不会再惧怕他了。 闻言,寒锋惊喜地起身,「真的吗?那我以后每天都笑给你看。」 黑暗里,她看见他那双欢喜得熠熠发亮的眸子,不由得恍惚地想着。看来四师兄真的很喜欢她呢。 「只要我笑,你就会留下来了吗?」见她没说话,他紧张地确认。 「嗯。」听出他话里的焦急,她低应了声。其实她已经没有想走的念头,他们到底拜过堂成了亲,是夫妻了,何况,她也委实丢不下这样的他不管。 他欣喜的一把将她拥进怀里。「你答应了、你答应了!」 「所以,可以睡了吧,我困了。」她含笑地说。先前跟沈威恶斗了一场,她是真的倦了,可他的事又让她心烦得睡不着,现下想通了,困意立刻袭上来。 「好,我们睡觉、睡觉。」他在她身边躺下,嘴角逸着锁不住的笑,听见她答应不离开他了,他虚弱的身子此刻再也撑不住,一阖上眼便昏沉地睡着了。 她侧首看了他片刻,确定他真的睡了,才跟着闭上眼。 都是这些日子来照顾他养成的习惯,他不睡,她也睡不着,他睡了,她才会放心入睡。 第十章 这日,寒星门上下,人人都胆颤心惊,因为他们家少门主脸上挂着的那抹阴森的冷笑,简直就像要来索命的厉鬼。 不少门众已经暗中在偷偷收拾包袱,准备逃命去也。虽然昨日少门主曾亲口允诺对背叛一事既往不咎,可是才经过一夜,他就笑得那样冷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根本就像是准备翻脸不认帐嘛。 寒静见门里上下人人自危,而母亲在沈威昨日死后,又把自己关在寝房里不出来,只咬代,门里的事务从今日起由长子全权负责。可是大哥再这样吓大家,早晚那些门众会逃得一个都不剩的,所以她只好来找乐乐姊帮忙。 「乐乐姊。」 「嗯?」俞乐乐应了声,头也没抬地仔细检查着刚采买进来的这一批药材,经过昨日那番打斗,有不少门众都受伤了,金创药已不太够用,需要再调制一些。 「乐乐姊,你可不可以去劝劝大哥,叫他不要再笑了?」寒静一脸担忧地说。 「叫他不要笑?这是什么意思?」俞乐乐这才疑惑地抬起头来。四师兄笑是好事呀,为何小静居然要他不要再笑? 「大家都被大哥的笑给吓得头皮发麻,怕他是不是要大开杀戒了。」 俞乐乐愈听愈迷糊,「他笑跟大开杀戒有什么关系?」 「乐乐姊,你没看见他的笑吗?」 「有呀。」他一早起来对她笑得可开心呢,害她心头那匹小鹿卜通跳了好大一下。 「那你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吗?」寒静狐疑地问。 「没有呀。」 「你真的不觉得大哥的笑很恐怖骇人吗?」难道这就是人家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俞乐乐摇头,「他的笑恐怖骇人?怎么会?我一点都不觉得。」他笑起来可俊得咧,迷得她差点闪神。 沉吟了下,寒静拖着她往外走。 「小静,你要带我上哪去?我还有事要忙。」俞乐乐一脸莫名,心里记挂着要赶紧再调配些金创药给那些伤者用才行。 「乐乐姊,你先跟我去看看大哥,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 不久,当寒静领着她来到练武场时,只见那一群壮汉,个个都面露畏色,还有人两条腿居然在隐隐发抖。 只因为他们面前杵着一个人,而那人一反昔日凛寒的表情,脸上挂着抹令人胆寒的厉笑,说道:「……所以从今以后,我们跟金乌宫的人将和平相处,不再互相为敌,这样大家了解了吗?」 寒锋此刻宣告的明明是件好事,但他面前的那群门众却是抖着声,稀稀落落地应道:「了解。」 「乐乐姊,你真的不觉得大哥笑得很可怕吗?」悄悄站在一旁,寒静指着大哥脸上那令人望之生怯的狞怖笑容问。 「呃……」她去一眼,俞乐乐便哑口无言了。这跟她早上看见的笑容不一样,他此刻硬挤出来的僵硬笑容就宛如戴了个鬼面具在脸上一样,难怪大夥都被他那笑给吓到。 略一沉吟,俞乐乐问:「他就这样笑了一整天?」 「嗯,乐乐姊,你知道大哥为什么会突然这样笑吗?」寒静不解地问。 俞乐乐尴尬地招认,「是我叫他要常笑的,我不晓得他会笑得这么……吓人。」 「啊,原来是乐乐姊要大哥笑的。」寒静迟疑地接着说:「那乐乐姊,你能不能要他不要再这么笑下去了,有些门人见了他那样的笑容,吓得都在收拾包袱准备要离开。」 「好吧,我再跟他说。」俞乐乐点头答应。换成是她见了这样的笑容,也会很想逃走,可他明明在她面前时就笑得那么欢喜,怎么面对别人时,却笑得像个恶鬼?对於这一点,俞乐乐委实想不通。 所以稍晚,等他回寝院时,她特地仔细打量着他。 寒锋一进门,看见她,脸上那笑容就宛如旭日初升那样灿烂,不像之前在练武场上,她见到的那样僵冷阴森。 「师妹,我回来了。」 「嗯。」俞乐乐点了点头,支手托着香腮思索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的笑会前后判若两人? 见她一直盯着他的脸看,寒锋不解地伸手摸了摸脸,「师妹,我的脸有什么不对吗,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一时想不出所以然来,俞乐乐索性走过去,抬手拉了拉他的脸皮。 「师妹?」他乖乖站着任由她拉扯着脸皮不敢动。 她狐疑地说:「你刚明明就笑得那么好看,怎么面对别人时,却笑得像个索命修罗,让大家吓得要死。」是说,他的外号本来就叫玉面修罗啦。 他怔愣地望着她,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揉捏着他的俊脸,俞乐乐愈捏愈顺手,不禁将他的脸捏出各种奇奇怪怪的鬼脸,然后自己看了呵呵直笑。 半晌后,她才回神,发现自己竟然大胆地玩弄起他的脸来,有些畏怯地望向他的眼。 但他眸底却没有一丝恚怒,那双黑黝黝的眸里满溢着的是纵容和宠溺。 她窘笑地赶紧放开手,出声解释,「那个,我刚是在替你检查,你的脸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要不然,怎么笑起来差异这么大?」 他微微点头,也抬起手抚向她的脸。 俞乐乐暗叫不好。莫非他是想报复她刚才玩弄他脸的仇吗? 结果,他只是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那动作好温柔好温柔。 「师妹。」 他那轻轻一声师妹,叫得俞乐乐心弦一荡,整个人酥酥柔柔的像要瘫了似的。 「做……什么?」还有,他的脸凑那么近干么?那眼神像着火似的热灼灼地盯着她,把她盯得浑身都跟着热了起来。 他没有回答她,而是用行动告诉她,就见他的唇覆上她的。 俞乐乐惊愕地瞠大眼,身子登时一僵,但旋即,她的丽颊轰的一声热辣辣地烧红了,伴随着激烈作响的心跳,卜通卜通卜通…… 他竟然亲了她! 这虽不是他第一次亲吻她,却是他回复神智后第一次。 不,不对,他那时是装的,所以、所以……他已经亲吻过她好几次了。 可是,这可是她第一次跟这个清醒的四师兄亲吻,她紧张得快要麻痹了,天哪,她都怀疑自己的心脏跳得快要撞破胸口了。 啊啊啊,他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把舌头伸进她嘴里?! 不要舔啦,不要吮她的舌头,嗯哼……她嘴里忍不住逸出嘤咛声,不知不觉间已轻阖上眼。 不要……不要停……继续呀,像刚才那样吻她。 他方才一定是吃了蜜吧,要不然,怎么会这么甜?她忍不住追逐起他缩回去的舌叶。 寒锋拥住她,而她的双臂则环抱住他的颈子,两人密密相贴着,缠绵地吻彼此着。 直到快喘不过气,俞乐乐才将头枕在他胸膛,嫣红的双颊、迷醉的双眸、润红的樱唇,让她妩媚明艳得像一汪春水。 寒锋忍不住动情地横抱起她,走向床榻。 俞乐乐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她轻闭着眸,默许着。 他们已是夫妻,行周公之礼本是天经地义。她这么想着。 可是当他解开她的罗衫时,她却明白了,不是因为他们拜过堂,而是因为她的心已许给他,她才愿意委身於他。 娘呀,乐乐这次真的要成为四师兄的妻子了。 清晨,俞乐乐已醒,却不敢睁开眼,仍假寐着,因为睡在身旁的寒锋也仍未起床。 昨夜两人终於有了夫妻之实,让她羞怯得有些不好意思面对他,所以打算装睡,等他下床,再起来。 不过,他是昨夜累坏了吗?怎么到现在还不起身? 等着等着,俞乐乐猛然感到手腕被他套进一样东西,忍不住睁开了眼。 「这是什么?」抬高手腕,她好奇地盯着此刻戴在左腕上的那枚莹润剔透的玉镯。 寒锋回答,「这是你十六岁那年,我特地去买来想送你的玉镯,结果拿着它去找你,却害得你掉进湖里。」过了整整四年,这枚玉镯终於能为她戴上了。 「咦?」俞乐乐一怔,「你的意思是说,你那时去找我,是想送我这枚玉镯?」 「嗯,你那时站在湖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出神,我唤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所以我就拍了你肩膀一下,然后你就栽进湖里。」将当年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他想,有些事情还是解释清楚的好,这样才能消弭她对他的误解与惧意。 俞乐乐看看他,再望望腕上的镯子,忽地莞尔笑了出声,「原来是这样。」虽然爹曾替他解释过他不是故意要推她下湖的,只是他一直不肯说出去找她的原因,加上后来她又因此大病了一场,对他自是不太谅解。 不过,她那时在想什么呢,怎么会没听见他叫她? 俞乐乐仔细回想,须臾,低叫出声,「啊,我知道了,我那时在想一帖姑姑开的方子,一直想不通她为何舍黄芹不用,而用甘草,结果一夜没睡,站在湖边想着想着,困得不小心打起瞌睡,所以突然被你一拍,才会惊吓得跌进湖里。」 想通这事,俞乐乐接着好奇地问:「你那时为什么要买这玉镯送我?」 「因为师父似乎一直没告诉你,我们有婚约一事,加上你那几年开始不再亲近我,我想藉此让你知道我们有婚约,同时也想探探你为何疏远我。」 他不知该如何去亲近人,以前一向都是她主动亲近他,因此后来当她不再亲近他,他虽暗暗着急,却也不知该怎么做才好,想了很久,才想到要买玉镯送她,讨她欢喜,没料到第一次送她东西,就害她落湖大病一场,自她对他更加疏离,让他更不知该如何接近她了。 俞乐乐垂目盯着腕上的玉镯瞧了片刻,才悠悠说出让他困惑多年的事。 「我十二岁那年,无意中瞧见你杀人,那虽然是一群劫匪,可是你下手毫不留情,就像你的外号玉面修罗一样,当时的你残酷得宛如修罗,纵使他们哀声求饶,你也不给他们任何逃命的机会,把他们全部都杀光。 「我就躲在树后,吓得直发抖,我觉得你好残暴,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四师兄了。」后来又发生她落湖和被他杀伤的事,对他自然愈来愈心存畏惧。 听她一提,寒锋也想起这件事,解释,「他们是横行作恶的匪徒,你当时大概没注意到地上还躺了几具老人、小孩的尸体,那全是遭他们无辜杀害的,他们残暴、冷血至此,我若不杀了他们,他们还会杀害更多人。所以,虽然他们有向我求饶,但那是因为他们怕死,一旦放过他们,他们还继续作恶下去。」 原来还有这层的内幕。俞乐乐愕然地看了他半晌,这才发觉自己对他的误解竞这么深。 她虽然不赞同这样的做法,但他的本意是为了救人,因此这一刻,她心中对他的疑虑与惧意终於化解了。 她的四师兄其实并不可怕也不残暴,怪不得爹放心把她嫁给他,想来爹比她更了解他的为人。 娘啊,人家说姜是老的辣果然没错。 俞乐乐嫣然而笑地搂住他的颈子。 「对不起,我以前误解你了,从今开始,我会更加用心了解你,相公。」 她那声相公让寒锋胸口顿时炸开一抹狂喜。她终於心甘情愿认他为夫了! 这日,俞乐乐将寝房后的那一片土地开辟成药园,准备要种些珍贵的药草。 寒锋手里拿着锄头替她刨上垦地,望向一旁的妻子时,一向沉冽的俊脸不禁漾开笑容。 寒静为两人送来茶水时,看见的便是大哥笑意盈盈,柔情款款地注视着俞乐乐的情景。 她怔了怔,接着会心一笑地喊道:「大哥、乐乐姊,歇会喝点茶吧。」 「好。」听到她的叫唤,俞乐乐拿起围在腰上的白布将脏手擦了擦,接着走过去,抓起寒锋的手帮他擦净。 寒锋安静地让她擦拭着,眼里和唇角荡着盈盈笑意。 「乐乐姊,我知道为何大哥对着其他人时会笑得那么阴沉可怕,可是面对你时却不会了。」寒静笑道。 「喔,为什么?」 「因为看见你时,大哥是发自内心地感到开心,面对旁人时却不是这样,所以笑起来便显得僵硬而勉强。」 「原来如此。」俞乐乐仰首瞬着他,粲笑道:「那你以后只要对着我一个人笑就好了。」知道这人心里眼里全都只有她,她也乐得独占他的笑容和温柔。 寒锋毫不迟疑地颔首,「好,我以后只对你一个人笑。」他本来就不是爱笑的人,只有面对她时,才会感到开心而想笑,所以他愿意把他的笑容全都留给她。 一旁的寒静微笑地看着,悄悄伸手轻轻擦拭着濡湿的眼角,欣慰地想着。经过这么多波折,大哥终於得到自己的幸福。 而她,会用一生来忏悔自己曾经犯下的错。 番外篇——白马神 九岁的少年卧病在床,苍白的脸望着窗外灿灿的阳光,凝神倾听着外头传来的嬉笑声。他很想出去,但他病了,娘禁止他出门,所以他只能一个人孤单地躺在房间里。 不过,就算出去,他也是孤零零一个人,他性子孤僻,没人想跟他玩,他也不知该怎么跟人家玩,因此都只是远远看着,然后偷偷地羡慕着。 门忽然咿呀被推开了,探进一张小小的脸孔。 「哥哥,我听说你生病了,我来照顾你好不好?」那小女孩站在门外,睁着一双明亮的眼,望着他说。 她好小,他看她约莫只有四、五岁吧,怎么可能懂得要怎么照顾人?所以他没理她。 见他不理她,她打开门走了进去,搬了张凳子到床边,然后爬上去,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哥哥,你头好烫,不过没关系,我帮你。」 她跳下凳子,去找来条帕子,浸湿后,咚咚咚地拿来覆在他的额上,笑咪咪的说:「跟你说哦,以后我要像姑姑一样当个很好的大夫,所以让我来照顾你吧,我会把你照顾得很好的。」 他很怀疑她说的话。她还那么小,恐怕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吧。 微皱眉头,他还是没搭理她。 这时,服侍他的婢女端了碗药进来。 她眼睛一亮说:「姊姊,让我喂、我来喂。」 她兴高采烈地端过药,用汤匙舀着药,一口一口仔细吹凉,才喂到他唇边,一边哄着他说:「你不要怕药苦,姑姑说良药苦口,吃了药病才会好,等你吃完这药,我再给你吃一块梅饼,你的嘴就不苦了。」 他根本不怕吃药,可是听那她稚嫩的嗓音哄着,心头竞也舒坦起来。 她人小,所以也喂得慢,嘴里又不停地说着话,「哥哥,我说一个故事给你听,你知道玄奘法师西天取经的故事吗?」 「嗯。」他低应了声。这个故事谁都晓得吧。 「那你知道三藏法师是怎么去西天取经吗?」她软嫩的嗓音再问。 「骑马去的。」他回答。 「那他骑的马叫什么?」 他蹙眉想了想,一时倒想不起来那马叫什么,遂摇了摇头。 见他不知,她稚软的嗓音兴匆匆地说:「它叫白龙,它跟玄奘法师取经回来后,就被封为白马神了,我那天亲眼看见白马神了哦。」 「怎么可能?」少年丝毫不信。 「是真的,」她放下药碗,四肢着地学起马的模样来,「那天它的蹄这样刨着地,忽然间站起来就变成人,它穿着一身白衣,嘴着咬着一根草,亲口告诉我,它是白马神的。」她模仿着她所看见的给他看。 少年狐疑地问:「它亲口告诉你?你在哪里瞧见它的?」 「就在我的梦里呀。」 见她天真的小脸蛋认真地这么说着,似乎认为真有其事,少年也不知该怎么说她了。 小女孩叨叨絮絮再说:「然后白马神就告诉我,它一路载着玄奘法师历经了千辛万苦到西天取经的事哦,它说,他们遇到白骨精时,孙悟空那双火眼金睛是怎么一眼就认出那白骨精扮成的老妇,他的金箍棒一挥,就把那白骨精打死了,还有呀,那猪八戒……」 少年静静聆听着她的稚言稚语,不知不觉困了,也许是受了她的话影响,他仿佛也梦见那匹白马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