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翼(上)》 引子 旌海市警局二ooo年五月十日上午十点「什么?抽调我们去调查绑架勒索案?」沉昭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这种案子根本用不着特意派我们过去吧?」雷御堂皱起眉,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解与不满。 想不到顶头上司突然要见他们,竟然是要暂时将他们从正有了重大进展的境外高级轿车走私项目组调离!                                            「这不是我的意思,是高层直接下达的命令,特别要求借调你们两个过去协助。」旌海市警局警司?海涛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靠回椅子中。                                                                        「可是线人答应三天之后和我们见面,很可能会抓到一些非常有用的线索,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要我们立刻离开项目组去接手其他案子?」 沈昭沉默着听完?海涛的安抚,还是无法释怀;他们从一年前就开始着手调查的案子已经有了重大进展,现在怎能抽身而退?而他身边的雷御堂更是按捺不住,直接开门见山地问:「特警队也不只有我们两个人,被绑架的究竟是什么大人物?为什么非得要我们去『协助』不可?」 「是复氏夏辽集团董事长兼总裁的弟弟复夜弘。至于一定要指名派你们去的原因——你们是本市特警队中数一数二的『菁英』,这是上面的原话。」?海涛把玩着手里的钢笔,不停地拔下盖子,再插回。这是他的习惯动作,每当心情不好时就会这样做。 「是他?他最近嚣张得很啊,他的手下好象不止一次被请来警局喝咖啡了吧?我看又是黑帮内部狗咬狗。当年从龙焰堂分出来的几个堂子里,就属姓复的青龙堂势力膨胀最快,听说那几个盟友看他不顺眼很久了。」雷御堂冷笑几声,翻弄着?海涛刚刚递给他们的文件夹。 龙焰堂是旌海最大的黑道帮会,家族势力庞大,甚至延伸到海外,历史已经超过四代。最初,本地所有的帮会都隶属于龙焰堂门下,其中尤其以八大堂口最为出名。但是发展至现代,由于外地势力渗入,龙焰堂开始出现了部分分化的现象。 大约二十年前,由青龙堂主复祁武挑头,和其余几个小堂口一起脱离了总堂,自立为王。到了今天,复祁武之子复天青已将复氏一派壮大到极点。只是树大招风,又有些不知收敛,近些时候同时招惹了警方和其它黑道势力的注意,连续几庄大宗交易遭到破坏,令复天青感到元气大伤,正打算韬光养晦一段时间,只是可惜,似乎有些为之过晚。 「不要轻敌,复氏可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件事有些奇怪,你们毕业正式当上警察才两年,案子是破了不少,可是对于这样复杂的大案,实战经验远远不够,我本来不想让你们参与,想不到那些老狐狸下手这么快!」这么说着的时候,?海涛紧紧握住了手里的钢笔,没注意蓝色的墨水已经漏了出来,染污了他的袖口。 「?警司,你——你的钢笔在漏水。」沉昭忍不住开口提醒,觉得今天的?海涛很奇怪。 「哦,这根钢笔已经用了好几年,也该换了……」?海涛愣了一下,从抽屉里抽了一张纸巾擦擦那支钢笔,把它插回笔筒,然后又擦了擦手,点燃一根香烟站了起来,转身望向窗外。好一会儿,才叹口气,说:「好了,你们先回去准备一下吧,下午到三组报到,接手复夜弘的绑架案,做事的时候要三思而后行,不要轻举妄动。再多给我一些时间……」 在不自觉地说出最后那句话之后,?海涛及时收了口,不再出声。沈昭和雷御堂见状交换了一个眼神,敬礼之后,转身走了出去。 离开了?海涛的办公室,两人一路上默默无语,来到了庭院之中,初夏的阳光轻柔地洒了满肩,雷御堂扯松了黑色制服领带,转过身问:「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你真的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沈昭看向雷御堂,挑了挑漆黑的剑眉,却不急着说出自己的全部想法。 「?警司嘛,他今天有点奇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从认识他到现在,我还没见过他的脸这么臭!好象被什么人摆了一道,又四脚朝天翻不了身。」 雷御堂从身后勾住沉昭的肩膀,几乎把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交给他负担。拖着身后的大累赘走了几步,沉昭眼中突然闪过一抹不为人知的慧黠,猛然一低身,矫健地挣脱了雷御堂耍赖环住他不放的手臂,伸展了一下修长的身躯,说:「什么四脚朝天翻不了身?他不是你爸妈的老朋友吗,说起来也算是你的世伯了,现在又是你的上司,你好歹也该尊重他一些,不要老是这样没大没小。」因为雷御堂的关系,沉昭也早在警校受训的时候就认识了?海涛。 「好啦,就算他没有四脚朝天,总之是有点怪怪的。不过他本来就是一个怪人嘛!当年他是警察,我老爸是小混混,他们还不是照样称兄道弟?从欧阳那个魔鬼教官嘴里知道我们两个的关系之后,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只是叫我事先打电话到法国,打理好我老妈。」雷御堂大笑着追上来,抢过沉昭的帽子胡乱斜扣在自己头上。 他们不止是警校的同窗好友以及毕业后的工作搭档,同时也是一对恋人。当然,知道这件事情的就只有?海涛,以及他们在警校时的主教官欧阳。 「是没错,如果真有什么,他也会和我们商量才对,我们胡思乱想、分心太多反而容易影响工作效率,现在手里可是有两件案子同时要查啊。」沉昭说着,朝雷御堂笑了笑,知道对方一定明白他的心思。 「我就知道!」雷御堂了然地眨眨眼,「你是想『左右开弓,双管齐下』!」 「没错!我知道你一定也是这么想的,不过,雷警官,多少注意一下你的形象。」沉昭伸手替他把帽檐调正,然后抬腿迈上通往餐厅的台阶。 「先去吃饭吧,下午一起过去报到。」 二ooo年五月十三日中午一点三十分沈昭和雷御堂安排好了组里的事情,私下来到了与线人约定见面的酒吧。 线人将一个牛皮纸袋交给他们,只说了一句「最近道上风紧,暂时不要再找我」就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两人赶回办公室,打开那个纸袋,发现里面有两份资料——一份两年以前的海关报关单以及一份法院的起诉书。同样是境外高级轿车走私案,但被告最终因证据不足被无罪释放。他们打开计算机想调出当时的立案资料,查遍了所有的档案却惟独不见关于此案的任两人对视一眼,重新把注意力放回那两份资料上。仔细研究过后,某页角落中的一小排褪色钢笔字迹吸引了沉昭的目光——「御堂,快看这个!」 「这是——」雷御堂皱起眉,念出沉昭手指点住的那排字:「复氏夏辽集团股份——居然和复氏有关?」 「嗯……看来这次倒是歪打正着,正好可以利用调查绑架案这个机会好好查一下复氏。」 沉昭正说着,一个同事突然敲门闯了进来:「ronad、ryan,复天青刚打电话过来说绑匪终于和他联系了,要他三天之内准备好两百万,他会随时给他电话。」 □此后又过了两天,复天青再次打来电话,绑匪要求次日清晨六点在城西郊外碰面,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当晚,沈昭和雷御堂第一次见到了复天青。或者该说,第一次和这位大名鼎鼎的少壮派黑帮首领正面打交道。 「那么,舍弟的事情就拜托各位了。」复天青边说边握了握沉昭的手,打量着这个已经换下了警服乔装成助理的年轻刑警——好一双漂亮的眼睛,清澈如水却没有半点单纯无知的感觉,目光淡然温和,却又隐含锐利,令人不敢小?。 至于仍穿著制服的其它人,反倒没有特别引起他的注意。 「复先生请不必客气,这是我们的职责。」寒喧中,沉昭表面上不动声色,暗中观察着复天青的表情。这个男人看似一派温文尔雅,但隐藏在银框眼镜后的那双眼中,却隐隐散发出一股戾气,如同凶狠的兽类一般,令人很不舒服。 接下来,众人又确定了一次行动计划:沈昭随同复天青一起与绑匪交涉,雷御堂则与特警队的同事们一起埋伏在四周。 一切安排妥当后,雷御堂有意在上电梯前慢了一步,拉住沉昭避开其它人,乘另一部电梯下楼——「昭,小心点,这件绑架案没那么简单。」 「放心,我会注意的。」沉昭点点头,回握了一下雷御堂的手。 之后两人在楼下分手,按照事前的安排,兵分两路,先后来到郊外,静待天亮。 二ooo年五月十六日临近清晨时,一辆中型吉普由远而近地驶到了前方不远处空旷的草地上。车子停稳后,一个蒙面男人推开车门走下来喊道:「复天青,出来说话!」 「复先生,沈住气——」下车前,沉昭转头叮嘱了一句。 复天青应了一声,两人一起走下车。 「钱都准备好了?」绑匪上前两步,拔高声音喊道。 「准备好了,二十万美金,都在这里——」复天青示意沉昭打开箱子,让对方看清里面的钞票后,反问道:「夜弘在哪里?」 「在车里,你放心,我也不想多耽误时间。我叫我的兄弟带他出来,你叫你的人送钱过来,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绑匪说完,丢掉了手里的烟头,抬臂向身后打了一个手势,另一名持枪蒙面的男人拉开了后车厢的门,警戒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才押着被蒙住眼睛的复夜弘下了车。 双方再次确认后,复天青和绑匪头目各自退到车边,沉昭则和押着人质的绑匪分别走上前去。就在双方准备交换的瞬间,绑匪手中的枪突然顶住了复夜弘的太阳穴——「你们想反悔?!」复天青见状怒吼道。 「先反悔的是你!老子说了,只要你给我们两百万远走高飞,我们绝不再来打扰你!可是你却报了警,想弄回你弟弟再将老子送上西天!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他是条子!」绑匪头目边吼边举枪指向沉昭。 「死条子,马上把你的枪给老子丢过来,不然我兄弟会立刻一枪干掉复夜弘!」 「你不要轻举妄动,这周围已经被警方包围了,你有什么条件可以提出来,但是不要伤害人质!」沉昭边说,边从怀里掏出手枪丢过去。本打算尽量拖延时间,以便埋伏在四周的同事找到适当机会围捕绑匪营救人质,想不到对方完全不留任何余地,突然开枪射击——「该死!」沉昭低咒一声,立刻矫健地卧倒在地。子弹险险地擦肩而过,划破了他右上臂的衣服,鲜血顺着手臂流下。他知道自己伤得并不重,但火辣辣的刺痛还是妨碍了他的动作,来不及掏出藏在腰间的另一把手枪,第二颗子弹就射了过来,他只得就地滚向一旁,争取到短短的一瞬抽出了枪。 将不远处押着复夜弘的绑匪撂倒对他来说本该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但这一切都太过突然,让他措手不及,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刺耳的枪声已经连续不断地响了起来;担心伤到人质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射击的准头。 「见鬼!那些疯子究竟想做什么?」 枪声响起的瞬间,雷御堂嗖地自隐蔽的灌木丛后站了起来,向闻声从吉普车中跳下的另外两名绑匪扣动扳机;开枪的同时,他一边躲避着对方的子弹一边向前冲。子弹几次从他身边飞过,但都没有打中,转眼间他已经冲到了复天青的车边,持枪半靠在车身后,扣住扳机连续射击,一名匪徒很快哀号着倒在他的枪下。 「妈的,你们好大的胆子!不想要这小子的命了?!」匪首因为损兵折将红了眼,大吼着向雷御堂的方向开枪。 两颗子弹接连射来,打破了车窗。 原本躲在车内的复天青不得已推开另一侧的车门跳下车,抓住雷御堂的手臂喊道:「你们不要冲动,夜弘还在他们手里啊!」 「危险!不要在这种时候突然站起来!」被拖住了手臂无法正常射击的雷御堂吼了一声,将复天青扑倒在地躲过疯狂射来的子弹。 「复先生,低下头!就趴在这里,不要随便站起来!」 「你们说过一定会保证夜弘的安全!现在这样胡乱开枪万一逼急了他们对夜弘下手,你们负得起这个责任吗?!」复天青不依不饶地吼着,又要站起来。 「住口!先开枪的是他们!如果你真想要你弟弟平安无恙就不要在这个时候妨碍我!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去,看住他,别让他随便跑出来!」雷御堂烦燥地抓住复天青,将他推给其中一名随后跟上来的同事。 「知道了!」那名警员点了点头,和另一位警员一起将不断挣扎的复天青带离。 这时,趁着警方注意力分散,余下的三名匪徒又开始大肆向刚刚夺回了部分主动权的沉昭进攻。双方交火的过程中,又有两名绑匪被击毙,匪首则被沉昭打伤了小腿。这令他恼怒不已,猛然扯住复夜弘,气急败坏地狂吼道——「你们再开枪老子就不客气了!别以为老子不敢真的把这小子怎么样!最多来个同归于尽!老子就是死也要拖上他垫背!」说着,他凶狠地勒住了复夜弘的脖子,用黑洞洞的枪口顶住他的脑袋。 因为威胁到了人质的生命安全,警员们的动作迟疑了下来,最后不得不完全停止了射击。 这一刻,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寂静;双方在弥漫的硝烟中持枪对峙,紧张地警戒着对手的一举一动,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到最高点,空气彷佛就此凝固了一般。 雷御堂迅速观察着现场的状况——四名绑匪已有三名被击毙,押着复夜弘的匪首也已负伤;沈昭就半伏在前方不远处的一块石头后;在僵持的过程中,沉昭回过头看了雷御堂一眼。 只有短短的两秒,雷御堂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两人配合。他设法引开匪首的注意力,他则可以抓住时机,一举将匪首击毙,救出人质。 雷御堂点了点头,沉下心,屏住呼吸,等待着沉昭的行动。 但就在他们举枪瞄准目标的?那间,谁也没想到被劫持的复夜弘突然反抗了起来。他一脚踢在绑匪受伤的腿上,趁对方吃痛力道松懈的瞬间争脱了束缚,和绑匪错开了大约一米左右的距离。沉昭本能地抓住这个机会,一跃而起——砰砰砰砰! 杂乱的枪声在同一时刻自不同的方向响起,但结果却大大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雷御堂的子弹竟然射偏! 当沉昭再射出第二枪将匪首击倒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复夜弘已倒在了一片血泊中!被惊呆的沉昭不敢置信地回头,只见身后的雷御堂脸色铁青,喘息着望向眼前一切,缓缓垂下举着枪的右手——「还有一个人,他想朝你放冷枪!」 「还有一个人……?」沉昭闻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才发现匪首的车边还躺着一个人!雷御堂的子弹并没有射偏,而是在开枪一瞬间改变了方向,击中了那名一直隐藏在暗处的匪徒! 「昭,我没有其它选择。」雷御堂慢慢走向沉昭,双唇微微颤抖着。 一个称职的警察不应该在这种关键时刻动私情,但他无法眼看着他的生命受到威胁! 「我知道,御堂……不管这件事后果如何,我会和你一起承担。」沈昭握住雷御堂的手,低低地开口。 他知道,如果自己面对同样的情形,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御堂。 二ooo年五月二十日下午四点五十七分匪徒的子弹击中了复夜弘的腰部。虽然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他的腰椎受损,醒来后很有可能会出现下半身瘫痪的状况。 当沉昭得到医院传来的消息时,雷御堂已经在?海涛的办公室待了将近两个小时。他本想一起跟去,?海涛却说要单独和雷御堂谈话,命令他留在自己的办公室。上面的处分决定还没有下达,不知这次任务失败究竟会对御堂造成多大的影响……从在警校开始御堂就是所有同届学生中的佼佼者,他们也是在那时相识的。 当初还是毛头小子年少轻狂的他们总是笑称,自己若是生在古代一定是个傲笑江湖、惩恶扬善的大侠;如今就是生在现代,也一定要做令天下罪犯闻风丧胆的特警界第一人! 一个月以前?海涛还玩笑戏言,要他们不要光顾谈恋爱,应该适当地来点良性竞争,看谁能先当上特警队长,但是现在——想到这里,沉昭的心一沉,脑中立刻乱成一团。 这时,走廊上突然一阵嘈杂,似乎有人在外面争吵。沉昭下意识地感觉到不好,连忙奔出去。顺着吵闹声来到了?海涛的办公室外,竟看到复天青正在叫喊着要求进去当面和害了他弟弟的「凶手」见面。 沉昭来不及多想就冲上去挡住了复天青的去路,纠缠间,被一拳击中,鲜血立刻顺着唇角流了下来。但复天青却不肯就此罢休,紧接着又是一拳打了过来,沉昭本能地抬臂招架,擒住他的手腕。 「复先生,这里是警局,请你冷静一点!即使要追究责任,也请按照法律程序进行。」 「冷静?夜弘如果真的瘫痪会影响他的一辈子!这一切都是你们的失职造成的!」复天青后退两步,狠狠甩开沉昭的手。「你说法律程序吗?好,那我们就等着法庭上见吧!」 说完,复天青神色阴霾地用力推开沉昭,冷笑着拨开围观的众人扬长而去。 十五分钟后·?海涛办公室——「如果你真的决定了,就自己告诉沉昭吧。」?海涛叹了口气,望向雷御堂。 「我已经决定了,会尽快办好离职手续。」雷御堂垂下眼帘,义无反顾地将手枪连同枪套一起解下丢了过去。 「御堂,你说什么?离职??警司,为什么?」尚未从数日来紧绷的情绪中恢复,沉昭情急之下喊了出来。他知道御堂可能会因这件事情受到处分,却完全没想到会是如此严厉。「毕竟那时所有的人都尽了力,那些绑匪的行为又异常极端,在那种情况之下,很难保证完全没有意外发生……」 「你说的不错,正因如此,所以复天青才没有采取直接上告法庭的方式……你该知道,让ronad离职绝对不是我的意思,而是上层直接下达的命令。如果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就坐下谈吧。」?海涛语气平淡地说完,从怀中掏出烟盒,抽出一根香烟点燃后叼在唇边。逐渐升起的雾气遮住了他的脸,加上他本来就是背光而立,令人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为什么只命令他一个人离职?这件事的责任应该由我和他两个人来负。」沈昭上前两步,双手撑住面前的办公桌,继续追问。 ?海涛并没有因为沉昭略显急燥的情绪而不悦,只是叹了口气,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后坐下,苦笑道:「这是我据理力争才得到的结果,我向他们提了条件——你们都是我最得力的助手,如果必须,两人之中我只能放弃一个,否则我就一起递交辞呈。以我目前的能力,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这——」沉昭听了一愣,随即沉声道:「我愿意主动离职。」 「不行!你胡说什么!」雷御堂一拉沉昭,打断他的话。「我做的所有『选择』都是我自愿的!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不要辜负了?警司的苦心。」说完,他不等沉昭再开口,用力硬把他拖出了?海涛的办公室。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雷御堂从柜子里翻出医药箱,将沉昭按坐在椅子上,小心地用酒精棉擦去他唇边的血迹,见他半晌不说话,干脆弯下腰凑到他面前,问:    「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沉昭皱了下眉,这时才感觉到脸上火烧一般的痛。 「很痛吗?还好,肿得不是很厉害,还能见人。」雷御堂轻轻碰了碰沉昭肿起的左颊,有意用轻松的口吻说。 「一拳而已,这本来就是我欠复夜弘的。」沉昭摇摇头,垂下眼帘,避开雷御堂的视线。他越是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越觉得难受,好象某种重要的东西突然被从身体里拖曳而出一样,空虚,又隐隐作痛,心里甚至有些类似于发慌却又不尽相同的失落感。 「你啊,在生什么气?我在?警司的办公室里不出去,他总不能破门而入,你非要跑出来给那家伙揍,我还没有和你算帐你倒先气起来了,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认为你这家伙脾气很好。」雷御堂拉了一把椅子在沉昭对面坐下,伏低了身子,对上他的双眼。那双清亮的眸中此时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每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这样,原本透彻的瞳孔会变得深不见底。 「我不是生气,只是——不甘心。就算他要找人算帐,找的也应该是我。」沉昭顿了顿,站起来望向窗外。 因为一早就开始下雨,整个天空都是灰蒙蒙的,厚厚的云层彷佛凝滞了一般,更显得沉重而压抑。 「笨蛋,我记得你法律考试的结业成绩还比我高吧?这个责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扯到你头上的,胡思乱想什么?」雷御堂故意用轻松的口吻说道。 「御堂,你——」沉昭缓缓开口,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再次被雷御堂打断——「别劝我,我不会答应和你交换的。你应该了解,我一旦决定了,谁也无法改变。」 「……」沉昭回过头,两人相对无语,眼神胶着中已能读懂对方心里的一切。 好一会儿,雷御堂首先放松下来,用力伸了个懒腰,说:「逃班吧?」 「什么?」沉昭眨了眨眼问道,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我在办公室里多坐两个小时也没有意义,反正这个时候你也没心情工作,就陪我一下吧。」雷御堂说着,走到沉昭身边,搭住他的肩膀。 见他点点头表示同意,才微微笑了笑,抚平衣服上的皱褶,拿起桌上的帽子戴上:「走吧——这身警服我再多穿一天应该没有问题才对。可惜,以后就不能再这样出去招摇撞骗吓唬路边的小混混了。」 「御堂,等一下。」沉昭叫住走到门边的雷御堂,替他把帽子调正。 御堂总说这身制服的样式和?色难看,所以从来不在下班以后穿它,但他今天不像往常一样在离开办公室前换上便衣是因为——他舍不得。舍不得就这样放弃自己曾希望一生为之努力的梦想。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抽,忍不住伸出双臂,紧紧拥住面前的人——这是最后……最后一次看到御堂穿警服了吗…… 「去我家喝一杯吧。上个月买了一瓶日本清酒,一直没有机会喝。」雷御堂低下头,将脸埋进沉昭的颈窝。两人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对方看出自己心里的痛。 □雷御堂喜欢站在高处的感觉,所以他租下了一间位于高层公寓顶端的房子,以摆脱生活在宛如水泥森林的大都市中,那种不可避免的压迫感。 房间的构造很简单,除了单独隔出的厨房和浴室,余下的部分就是一间四十坪左右的大厅,由沙发、书架等家具划分出休息及待客的区域。整个家里最贵的东西大概就是此时被他枕靠在身下的白色羊毛地毯。当初买下这条昂贵的地毯,就是为了回家之后需要完全的松弛,最好可以随时随地横躺竖卧。 沈昭早就习惯了雷御堂在工作时间之外的懒散,来到他家时也就时常自然而然地和他一起躺在地毯上喝酒聊天。大多时候他都只喝上两三杯就作罢,因为宿醉一定会影响到第二天的工作。所以当他一言不发,闷闷地喝下第五杯吟酿,脸上浮起了明显的红晕时,雷御堂禁不住开始担心,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酒杯——「差不多了,你的酒量有限,日本酒的后劲又大,小心喝醉明早上班迟到。」 「喝醉就请假。」沈昭见雷御堂没有把酒杯还给自己的意思,干脆伸手拿过他喝到一半的杯子一饮而尽。「一个人喝醉的感觉并不好,要醉就一起醉,让我陪你一次吧。」 「我最怕你这一点。总是想得那么多,总是把有的没的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雷御堂支起一只手,侧身压住沉昭的半边身子,让他没法再去倒酒。「我最在乎的是能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志选择我想要的,而不是某些定义中无聊的幸福概念。我最想要的是什么,你应该知道……」 「我……」沉昭轻轻蠕动了一下嘴唇,彷佛有千言万语涌上喉间,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最终仍是无言,只有静静地相偎,体会着他的体温和心跳。 直到久久之后,湿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悄然滑落,嗓音变得低沉黯哑——「御堂,对不起……」 「笨蛋……再说这种蠢话我就咬你,你信不信?」雷御堂抬起脸,对上沉昭因微醺而略显朦胧的眼。 「好……」 「好什么?你真喝多了?」 雷御堂叹了口气,本想拍拍身下半闭起双眼的人的脸,又怕碰到他的伤口,便只用微凉的手指抚过他的颊侧。当他扬起眼睫,二人四目相对,气氛在一瞬变得异常魅惑起来。引诱着他俯下头去,轻触他带着湿润的唇,舌尖滑入唇间,侵占柔软的口腔,挑弄着他的舌,尝到的是淡淡的酒香…… 在警校结业典礼有了初吻之后,早已惯于如此水乳交融的深吻,但此时此刻心跳似乎快得有些不正常,砰然地震撼着彼此的胸膛…… 更何况那个显少主动的人正试探着吮住他的唇、探了舌到他的齿间回应他的吻。隐隐察觉到欲罢不能的火焰即将燃起,雷御堂半侧开头,抵在沉昭颈边喘息——「昭……我真的会咬人……不是开玩笑。」 「嗯,我知道。」沉昭低低地应了一声,抬手拥住他的肩,两人同时感到彼此的体温正在逐渐同化。 雷御堂盯着他的双眼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拽松了他的领带,拉开领口的钮扣,低头狠狠咬住肩颈交接处最柔韧的地方,牙齿不客气地切下,力道足以割破那坚实的肌理。当甜腥的味道侵染了味蕾,手臂中线条俐落而挺直的背脊因疼痛而本能地?生了 第一章 二oo三年四月二十二日凌晨两点三年时间匆匆而过,这个城市变了,身边的人变了,连自己也变了。一切彷佛安静却总在流淌着的水一般,不停地向着前面的某个方向涌动着,寻找着达到最终的某个出口。 「御堂,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你变得和从前不同了。」 那个周末,任务结束回到警局时已经是半夜了,沉昭想不到会在刑事部暴力犯罪调查科的大厅内看到那个他以为已经在家休息的人。 处理好了自己的工作,在门外车里坐等了近半个小时,才见他走了出来。回家的路上,沉默了好一会之后,沉昭终于开口。 「哦?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雷御堂瞇起眼睛,懒洋洋地问道。不管掩饰得再好,三年也已经是个极限。从第一次被昔日的师弟拉进警局做笔录,接着被沉昭发现的那天起,他就多少有了心理准备。当初踏上这条路时所没想到的,也只有被迫学会面对。 「不是变好就是变坏,只是一种感觉,你一直在变,一点一点地变,慢慢变得让我琢磨不透。」沉昭抬手拢了拢垂散在额际的发丝,一手转动方向盘,拐进公寓大楼的地下停车场。 「哪里琢磨不透?想知道什么就问,我告诉你就好嘛。」雷御堂侧过头,看着身边的男人。除了用这种略带玩世不恭的玩笑口吻答话,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 三年了,从受伤那一刻编织起来裹住自己的茧逐渐破裂了,从里面走出的已经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有些时候细细看去,连自己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更何况是他啊…… 「你真的会告诉我吗?昨天你和我说又辞职了,要换工作,而我好象连你上一份工作是什么都不清楚,上上份也是一样……什么时候我连你在做什么都搞不清了呢?御堂,如果……我现在想辞职,你会怎么看?」心里一动,沉昭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他没有资格指责他,即使他真的变了,造成这种变化的「元凶」也是他。 「你不会。如果真的下定了决心,当初不管我再怎么反对,你也会马上辞职,而不会坚持到今天,不是吗?」摇了摇头,雷御堂反问道,然后将视线移向窗外,等沉昭找到属于自己的车位将车停好。 「小心,隔壁的车又停歪了。自己停歪被刮到还要别人赔烤漆费,简直欠扁!」嘀咕出这句话,才发现玻璃上映出的那张脸狠利之色未褪,额头上和脸颊上各挂了一处彩,自己看了都觉得好笑。劝他不要辞职,行为却与此自相矛盾。 「你刚刚才扁过人,下车吧,回去我帮你处理伤口。」沉昭停好车,熄了火,对身边的人说。 今天白天刚从已经是高级警司的?海涛处得到通知,两天后他就可以从警长晋升为督察了。身边的同事们得知之后纷纷向他表示祝贺,他脸上挂着笑容,心里却根本兴奋不起来。 半个月以前,偶尔到总部办事的时候碰到了一个人。那人刚好从?海涛的办公室里走出,并主动与他打招呼,如同长久未见的老友般问起他的现状,之后留下了联络方式,转身离去。事后,他把那人的名片锁在办公室的抽屉里,回到家后只字未提。 雷御堂已经离开了警界,他不打算再让他和当年的事情有任何瓜葛。而且,他本身的某些改变也令他担心。虽然他还不能确定那改变究竟是什么,却可以感觉到它所预示的波涛暗涌。或许是从一年以前,也或许就是从他辞职之后,他就开始有了这种感觉。 不再做警察,不再执行任务,他身上的伤痕却仍不曾消失过。三年来他反复辞职、跳槽不下十次;车祸发生了四次,最严重的一次手臂骨折。因为和别人发生口角、打斗等等原因被拘留到底有多少次,他已经记不清了。 起初,他告诉自己,这是由于他心情不好,不适应刚刚由警察变成普通人造成的。就这样,半年、一年、两年……他刻意忽略那种莫名的心悸,借由工作的忙碌强迫自己将眼光从他身上移开,不去特别注意他周围的一切;满足于同居后可以夜夜牵手而眠、清晨共进早餐的平淡幸福,以及休息日和闲暇时偶尔外出,享受与他独处、无人打扰的时光,沉浸在一个自己所创造的梦境中。 现在,梦到了尽头,必须清醒地睁开双眼时,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看清他。 「到家了。」雷御堂的一句话,把沈昭从沉思中拉回现实。 「嗯,小声点,别人大概都睡了。」沉昭一边应着,一边走进公寓的大门,上了电梯,小小的空间再没有其它人,他也就任雷御堂从身后抱了他的腰,耍赖地将下颌枕在他肩上,抬眼看着数字指示灯一格一格缓慢地跳动,背后贴合的是一片温暖,湿热的气息喷在耳边,灼热的唇似是无意地刷过耳廓,心跳立刻不由自主地快了两拍——这种气氛……一切尽在不言中…… 「御堂,到了,松下手。」 电梯停稳,沉昭拍了下雷御堂的手,那手臂不甘心地松开来,转眼又爬上他的肩。 「反正晚了,走廊上又没有人。」 「别闹了,御堂,我有话想和你说。」进了家门,踏上地毯,脚下有种刺麻感,一如印在颈后那吻,彷佛细微的电流窜过,刺在皮肤上,有些发痛。 「好,你说,我听。」雷御堂拉长声音,就是不肯撒开环在沉昭腰上的双手。 「进屋坐下再说吧,我不是要教训你什么,吵过那么多次了,你每次认过错之后还不是没多久又会挂彩回来,不被街上巡逻的师兄师弟们抓住已经算好了。」沉昭叹了口气,走进卧室,把雷御堂按在床边坐下。然后找出了家用医药箱,用酒精帮他清洗伤口。「今天我要和你说的是正经事。」 「正经事?在你心里不是只有工作最正经?可是你又不让我多问。」雷御堂在沉昭耳边低低吟哦着,沉缓的嗓音中透出的是毫不掩饰的邪气魅惑,一手爬上他的胸膛,就要拉下毛衣的拉链。老y白天已经打了电话过来,他大抵也可以猜出他会这样紧张的原因。只是想不到晚上又不巧出事被抓,让他撞个正着,无形中又加重了他的疑惑与不安。 「雷御堂,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沉昭说着,用力拍掉雷御堂的手,却没有防备那双狡猾的手臂又缠上了他的腰,还没来得及反抗,已经被他一起拽倒。接着,沉甸甸的重量乘胜追击地一起结结实实压了上来——「我知道,看你这么凶的表情就知道不是开玩笑了。我知道你要说的『正经事』是什么。」雷御堂低头,在沉昭唇上啄吻了一下,一手沿着衣摆的缝隙钻入,微凉的手指轻轻划过温热敏感的腰侧,感觉身下的人微颤了下,才接着说——「上个月底复天青带着复夜弘回国了,一周以前他报警说接到了恐吓电话,对方自称是当年绑架复夜弘的那伙人,于是上面又把负责保护的任务给了你。」 「你怎么知道的?」沉昭惊愕地睁大眼看向雷御堂,眉锋随之不解地纠结起来。 「那件事本来我也有份,现在这个煞星回来,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雷御堂扬了扬漂亮上挑的剑眉,趁沉昭发愣的工夫,俯下身咬住毛衣拉链的铜坠,一拉到底。「而且那家伙也算是个人物,他回国的消息一传出来,道上就风声四起,现在连街上的小混混都在风言风语、下注赌博,看他会不会召集人马,把他不在期间被人占掉的场子、地盘都抢回来。」 「你怎么比我知道的还清楚?你又和那些人混在一起今天才会被抓的是不是?上次你在酒吧和人打架的事我还没和你计较呢!虽然你没做过什么严重违法的事,可是『前科』也有一堆了!」说到这里,沉昭又心急起来,抓住雷御堂脑后的头发,勉强撑起上半身。 「我答应你不去打架嘛,不是已经两个多月没做过了吗?那些人也不是今天才认识,都是做警察时就称兄道弟了,只要不惹事,交往一下不会怎么样的,?警司不是也和『庞老』有几十年的老关系了。 而且还有我爸当年那些关系,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也不可能完全摆脱掉道上那些『叔叔伯伯』之类的老人家。当初上面也觉得这本来就是我身上的『瑕疵』,日久天长传出去不好听,趁那次『失误』的机会让我『退休』未尝不是好事。」 雷御堂抬起一只手,继续抚弄着沉昭的腰侧。他并不喜欢用这种会刺痛他的方式逃避,但是他太敏锐了,最近的问题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入,逼得他不得不这样堵他的嘴,令他无法追问下去。 「好吧,御堂,我理解你的感受,也知道上面当初要你离职的决定非常不公平,但我还是想说,你现在是一个普通人,既不是警察,也不是黑道,不管怎么样,不要再参与复天青这件事情。」沉昭叹了口气,眼中似乎有什么闪动了一下,但立刻被他垂落的眼睫遮挡过去。 尽管已经过了三年,但每当提起那件事,他痛,他也痛,因为被毁掉的是一个人的前途和一生。何况事情过去之后,某些「真相」才慢慢浮出水面,因为那个所谓的「瑕疵」,雷御堂一开始就被决定了要充当复天青与上层某些势力之间交易的牺牲品。 「不行。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对付那家伙。」抓住沉昭的手腕将他重新压回被褥中,解下手表丢在床头柜上,热唇厮摩过皮肤上留下的表扣压痕——雷御堂不给半点回旋余地的断然拒绝。 「御堂,这件事我不准你任性!」沉昭深吸了口气想缓解逐渐加快的心跳,却控制不了脸上增加的热度。 「不准?昭,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这个人就是天生反骨,越是别人说『不准』的事情我就偏要去干不可!」 雷御堂像个顽劣的坏小孩一般眨了眨眼,嘴唇从他的腕间缓缓移到掌心,舌尖点过,留下一丝瘙痒酥麻。 「当年在关键时刻徇私的是我,对不起复夜弘的也是我,我可不想再让你替我接他的拳头。」他边说,边探舌舔过他的唇缘。 「御堂——」或许对不起复夜弘的是你,可是对不起你的人却是我啊! 沉昭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雷御堂一指点在了唇上,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那俊雅的容?——「昭,我记得你的酒量没这么差啊,不会是真的喝多了吧?今天怎么这么聒噪?」 「聒噪?我——」沈昭听了雷御堂的形容,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力感。 被一个身高体重都比自己有过之无不及的大活人死死压住,还要硬提着一口气探着身子坚持那么久,背脊和腹肌都撑得开始发酸,最后累得受不了,只好叹了口气放倒回床上,任那双蝶翼般来回在他颈边若有似无扫过的唇贴合住他的唇,摩挲了一会儿,张口含住他的下唇,缓缓地以牙齿反复切磨…… 「……你……到底讲不讲理?」唇齿纠缠中,沉昭间歇吐出一两句破碎的话语。 「不——讲——」 雷御堂略抬起头,抵着他的唇,状似无赖的语气中却透出几分安抚的意味,漆黑的眼中却蕴涵着一种说不出的东西,似乎能看透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一切。 「你就别想那么多了,我早说过无数次,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不管什么时候、面对什么人什么事,我都会和你在一起!你就算费尽唇舌,能说服得了我吗?你说得没错,你是警察,而我已经不是了,但是那又怎么样?我还是会和你站在一起,用我的方式。」捕捉住那双黑白分明的眸中瞬间的波光流转,雷御堂微微一笑,最后一个词,再次消失在胶着的唇间。 二oo三年四月二十三日上午九点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春天的细雨,悄然地来,又悄然地走。雨丝飘飘洒落了一夜之后,清晨显得异常完美。潮湿的空气带着一股淡淡的青草香,今天的风……格外轻灵…… 复天青半倚在敞开的窗边,随手弹落积聚的烟灰,让烧得通红的灰烬在空气中散开,零落飞舞,化成无数细微的颗粒,如同潜伏在血液中逐渐蔓延的病毒一般,浸染那片爽朗的清新——「天青,为什么一定要回来?」 复夜弘的声音陡然在背后响起,复天青一阵讶异,却还是吸完了最后一口烟才缓缓回过头,狭长靛黑的眸略微扬起,看向那个明明拄了拐杖,却仍能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己背后的人——「为什么?当然是为了你。当初为了切断那条线,不把那群老畜生牵连出来才设计了那场戏,想不到他们连下属也管不好,害得我赔了兄弟又折兵。现在,也该是他们还债的时候了。」 「我从来没说过我想回国。」复夜弘抬眼迎视那双看似柔和、实际毫无温度的眼睛,勾起一个同样冰冷的笑弧。他根本不想回来,而他的回答是派人直接将回程的机票送到了他的手里。 「你早知道我的答案不会令你满意又为什么非要问来折磨自己?」复天青关了窗,无所谓地一笑。 「好吧,我承认,我喜欢被你折磨,所以这三年才对你言听计从。我当然知道你不会甘心永远躲在国外不回来,看着你的地盘一点点被别人鲸吞蚕食,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和那一两只小爬虫过不去。」复夜弘走到沙发边坐下,静待好戏。早看穿了这个男人的本质,他知道自己无力抗拒,惟有做好棋子,冷眼旁观,「你说那个小警察?这是那帮老鬼的主意,他们想借我的手对付?海涛。你知道?海涛和庞老的关系,他们不敢轻易把他怎样。但是他存在一天,他们就犹如芒刺在背、寝食难安。而我,要重新回到这里站稳脚,还需要他们帮不少忙,所以才答应这笔交易。和当年的手下败将再度交手,也还算有趣。听说虽然承担了不少压力,搭档也被开除,但是私下他始终没有放弃追查当年的事情。我最喜欢这种硬骨头的人,因为他们更能激起我的斗志!」 复天青玩赏着办公桌上的鹰型笔架,长而优雅的指头轻轻拂过鹰的羽翼,温柔得令人恐惧!「他该到了。」他望向墙上的挂钟,喃喃自语的同时,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复先生,沈督察来了。」 女秘书的声音传入耳中,他心中竟涌上一股莫名的兴奋,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带他进来吧。」吩咐了一句,他挂上电话,等着对面那扇红木门被敲响的那一刻到来。 三年的时间,在人的一生中既不算长也不算短,就像一个生命中的过客,也许很重要,但仍是一纵即逝。 办公室中的两个男人各有所思,在主动出击之前,双方都谨慎地观察试探着对方。 先下手为强是寻常道理,不过当面前的敌人过于强大,且不知其深浅的情况下,贸然亮出底牌的一方反而会输得一败涂地!对于这一点,出生于「江湖世家」的复天青再清楚不过。 警界的势力各自为政,这位二十六岁的年轻督察如今已是市高级警司?海涛麾下的得意大将,就算这次不抱任何私心,与他狭路相逢也是在所难免,防备自然早已做出。 「沈督察,请喝茶。」 女秘书沏好两杯热茶送了进来,轻柔有礼地道了一声便退了出去。此时,打过招呼后就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复天青才重新开口道:「三年前那件事让夜弘受到了很严重的打击,使他变得有些怕见生人,不太方便出来见客,所以……沈督察应该不会介意吧?」 「当然,完全可以理解。对这件事我们一直感到非常抱歉,又怎么会介意呢?」 沉昭缓缓轻啜了一口杯中的铁观音,抬起头来沉声答道,恰好与复天青的目光对了个正着,这不期然的碰撞让两个男人同时体会到了什么,一怔之后,各自眼中暗涌的波涛已被公式化的笑意取代。 「那么,想必今天请沈督察过来的原因,?警司也已经说过了吧。」复天青交叠起双腿,试探道。这三年以来,这个男人变化真的很大,不止外表更加成熟,连气质也变得更为沉稳——他以为人经过了那样的挫折之后只会比从前更加谨小慎微,并多少会因为受到了伤害而显出某些神经质的脆弱,就像夜弘那样。谁知他反倒比三年前更强韧了,只是褪去了几分年少轻狂的青涩,那双幽黑的眸子平静如水,除了表面那层薄雾,再也无法向下发掘出一丝波澜。 「是的,?警司已经重新把这件案子交给我负责,我会尽力而为,找出那次绑架事件的幕后真凶,并在此期间保护复夜弘先生的安全,给复先生及令弟一个满意的交代。」沉昭略略颔首,答道。 「好,那么一切就拜托沈督察多费心了。其实除了想和沈督察见个面之外,在保全方面还有一些具体的细节想和沈督察商量一下。」 复天青点燃一根香烟叼在唇边,继续暗中打量着沉昭。不知为什么,这个男人好象能引起人的征服欲一般。他的态度越强硬、目光越坚韧,就越令人想要摧毁他的这种自信,彻底**他天性中的骄傲!他使他莫名地?生了这样一股冲动,如果他是一只飞鸟,他就要拔光他的羽毛,把他锁进笼中,看着他痛苦地挣扎…… 「好的。复先生对我们这次的工作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就尽管提出来吧,我会马上向总部报告,并在二十四小时之内答复您。」察觉到复天青对自己的打量之后,沉昭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因为此时尚处于公事公办的阶段。 「好极了。」复天青点了点头,「所有的东西我都已经写成了一份文件,请过目一下,看看是否有什么不妥之处。」 说完,他再次招呼了秘书进来,将事前打印好的文件送到沉昭手中。 「谢谢。」沉昭接过文件,仔细地翻阅了一遍之后,抬起头来:「我会马上把这份文件送到总部,复先生的要求我们可以满足绝大部分,不过要我亲自担任复夜弘先生的保镖这件事情,大概还需要进一步商讨。因为我并不是专职保镖,关于这方面只受过一些基本训练;另外,我是这件案子的负责者,若是专心调查便没有办法一天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地保护复夜弘先生。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这点我无法马上答应您,非常抱歉。」 「没关系,我会耐心等待警方的答复。今天谢谢你百忙之中特意抽空前来。」复天青回答,眼中的笑意又更深了些。再次与沉昭接触,他发现事情远比他所期待和设想的要有趣得多。他果然没有令他失望。 「谢谢您的理解,那么我就不继续打扰您的工作了。」 沉昭起了身,复天青已经主动伸出了手。 「再见,沈督察。以后还请多多关照了。」 「别客气,这是我们的职责。再见,复先生。」 沉昭握了握复天青的手,跟着女秘书走了出去,却在门口撞到了一个人。 「抱歉——」在开口的同时,他已经本能地伸出双手扶住那人清瘦得有些嬴弱的身子。 「没关系,是我不对,走路的时候走神没注意前面有人。」那人冷冷淡淡地说完,好象没有看到沉昭身上的警服一样,径自走进了复天青的办公室。他这时才注意到那人右手里的拐杖——是复夜弘。 「刚刚那个警察就是你感兴趣的那只小爬虫?」复夜弘进入办公室后,反手将门反锁,问道。 「不止是兴趣,我想要他。不管三年前怎么样,至少现在的他绝对不是什么小爬虫,而是一只鹰。我很想知道,亲手折断鹰翼的感觉。」复天青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诡谲的笑。 「想要就不择手段地得到,不管是自己的亲生弟弟还是一个随时算计着怎么把你送去坐牢的警察。 「他也一样。他的父母在他进警校之前就出车祸去世了,除此之外他什么亲人也没有。只要是人,心里就有弱点。我会让他像你一样爱上我,为我而活。」复天青的眼眶因为欲望而有些发红,这使他的目光显得更加凶狠。 「你调查了他?原来早有准。你没有直接在茶里下药迷昏他倒真令人感到意外!」复夜弘一愣,随即嘲讽道。 「原本调查他是为了更容易对付他,只不过我刚刚改变了主意而已。他激起的是我心里的欲望,如果只是为了上床,我倒真的没有必要舍近求远。」复天青说着,猛然用力抓住复夜弘的**,令他的**一阵抽搐,更紧地咬合住他的**,为自己的身体带来更大的快感! 他喜欢这样,看着另一个人的痛苦,享受自己的快乐! 第二章 二oo三年四月二十三日下午一点三十三分全新的黑色bmw760i在旌海市最大的娱乐中心外停了下来,身穿一套puma运动服的雷御堂走下车,在柜台出示了会员卡,走向大厦后方的高尔夫球练习场。找到位置后,在白色的凉椅上坐了下来。 「已经等很久了吗?」 「不久,才刚开局,要一起来吗?」刚刚挥出一杆的中年男人直起了身,却没有回头。 「算了,我对这种老人家的运动没有兴趣,老y。」雷御堂懒洋洋地回答。 「什么老人家的运动?这可是世界上最高雅的运动之一。」中年男人——老y象征性地捞起毛巾擦了擦并没有什么汗水的额头,「我以为你会跟去见复天青。」 「我是跟去了,不过没让沉昭发现。看他从复氏总部那边安全出来,就赶过来见你了。」雷御堂伸了个懒腰,架高双脚,向后靠在镶了软垫的椅背上。 「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痛痛快快了?跟过去不就是不放心沉昭?」老y边说,边再次挥出一杆,「呵呵,这一杆打得不错。」 「是,不过我知道不可能像原来一样和他形影不离,守在他的身边,只能充分利用现有的机会。」雷御堂发出一连串低沈得意的笑声。 「你很得意嘛,臭小子!」老y摇了摇头。 「少啰嗦,我问你,我要你帮忙查总局那群老狐狸放在沉昭身边的『暗桩』,你查了几百年,就真的一点儿线索都找不到?」雷御堂瞟了老y一眼后问。「你知不知道最让我受不了的是什??是一直欺骗他啊!这三年大谎小谎我都不晓得和他说了多少!」 「我怎?可能会不知道?可你清楚没那?容易的嘛,否则那群老东西凭什?威胁你替他们卖命、做他们立功升官的工具,还得乖乖对包括沉昭在内的所有人守口如瓶?他们是早就算准了只要把你们其中一个的性命捏在手里,另外一个就只能对他们唯命是从!」老y无奈地叹了口气。 「何况敌暗我明,调查的动作稍大一点儿给他们发觉了,第一个受到威胁的就是沉昭,那些王八蛋披着警察的皮,可什?都干得出来!还有啊,你以?我不知道?你虽然拜托了我,自己其实也一直在另外想方设法调查,三年下来还不是一无所获。」老y撇了撇嘴,?自己辩解道。 「算了,我明白不是你的错,你也尽力了。是我当年太幼稚了,原本是不希望沉昭和我一起离职,等一切重新上了轨道再好好和他解释,他一定能理解我的选择……想不到答应了他们的条件反而中了更大的圈套,给了他们近一步的机会拿他的生命要胁我,再后悔也晚了。」雷御堂别开脸去。「好在那群老狐狸自己也在窝里斗,派系?多,个个?了往上爬相互打破头,总算还有能利用到的地方。」 「是啊,?了升官,你押宝在黑道,我就押宝在政府的达官显贵,各有各的盟友和靠山,早就连根都烂透了!」老y啐道。「好了,不说了,不然越讲越火大!谈正事吧,其实我们早知道复天青准备回国的消息,该计划的也早计划好了,今天叫你过来是有件事情要通知你——回家准备一下,过两天你要出差。」 「什么?在这个时候?」雷御堂睁开合拢的双眼,稍稍提高了声音。 「并不是叫你真的出差,只是藏起来几天。你随时可以掌握沉昭的情况。」老y解释道。 「你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吗?为什么要我藏起来?」雷御堂追问道。 「因为我已经从日本找到了最好的刺青师傅,如果要刺整个背后的话,总要花上些时间。」老y自言自语似的说。 「刺青?!还要刺整个背部?你最近过劳了吗?」雷御堂开始怀疑这个中年男人是不是用脑过度,有些意识不清。 「放心,我没疯。这是江湖规矩,双花红棍可没有一个不刺青的啊。」 「双花红棍?」雷御堂笑得更高了些,笑过之后才慢慢咂摸着那几个字,说:「才三年就当上堂主,真给我面子!可是底下的人能服我吗?我才二十六岁,很多人可是都年纪一大把了还在当小弟跑腿呢!」 「别忘了你的身份,你现在已经不是警察了。你真正出来混的时间只有三年,但实际上入警校就是为了卧底,从那时候就已经是龙焰堂的人了。现在出了意外,回到堂子里也是天经地义。而且,不管怎么说,你是雷昊的独子——这个理由用来对付下面的人足够了,谁敢有什么微词?『白虎堂主』的位置已经空了十几年,就是因为庞磬棠觉得他欠兄弟的太多。他早答应过,尽他所能地提前替你铺路搭桥,打理好一切,你尽管放心就是。」老y说着,似乎有些累了,放下手里的球杆,走回来在雷御堂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这么快就累了吗?这可不像你,你还说是刚开局。」雷御堂调侃道。不过老y戴着太阳眼镜,看不清他的表情。 「死小子,你以为我真是来玩的?我一辈子舞刀弄枪的,能玩得惯这费力不讨好的东西吗?说正事。」老y皱了皱眉,从墨镜的缝隙里瞪向雷御堂,他正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向空中吐出一连串烟圈。老y见了,又加了一句:「这里禁烟,我刚刚进门时就被柜台小姐给了老大一个白眼!」 「这里不是庞老的地盘吗?怎么还搞禁烟那一套?不怕那些老大们玩得不爽,砸他场子?」雷御堂说完,在工作人员过来阻止之前把手中的烟头丢在了地上,用脚碾熄,留下一个黝黑的灼痕。 「这儿是他漂白过的?业之一,自然是要遵纪守法的,而且现在那些老大表面上都是生意人,一个个都斯文得很,不会在公开场合干那些不入流的事。」老y拿起桌上的饮料,随手把吸管丢在一边,直接一饮而尽。 「那不就是典型的斯文败类了?」雷御堂大笑起来,「不过你刚才那句话是说我不入流了?还不是你叫我要先在下层混出个头脸,不然你以为我喜欢在外面闹事,然后被原来的同事、师兄师弟们押来扣去,让人当成堕落分子?斯文算什么?毕竟我和我妈一起在法国生活了十几年,一直到上高中。现代贵族那一套礼仪我熟悉得可以倒背如流、英语法语都没问题,就算你让我拉小提琴或是弹钢琴,那些世界名曲我也可以随你点。」 「你大少爷的家底我早知道了,包括你辜负你妈一番苦心自己闹什么离家出走,偷偷从法国跑回国内,搞得鸡飞狗跳!」老y不客气地揭穿他的?装。 「没办法,我实在受不了;而且,我承认那时候我对老爹很好奇,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干什么的,谁知道见了面半年不到、话都没说过几句,他就去见上帝了,留给我的也不过就是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记得他的人也就只有庞老和他那群手下,想起来倒真好笑……」雷御堂边说,边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白金戒指。 「你这不就已经子承父业了?总有一天,所有的人都会重新记起『白虎』的,包括上面那些身居高位的大佬们。当年我和他一起被那些老畜生送进地狱,最终走出来的却只有我一人。我不甘心啊……现在他们又想继续利用你,如果不是别无选择,你这臭小子又倔得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就算头上那顶破玩意不要了,我也不会答应他们的条件。我和雷昊当年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条路很有可能一去不回头啊……」老y唏嘘道。恍如隔世啊,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觉得自己已经是个中年老头子了。 「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回头,人不管怎么活,都只能向前看向前走的。我妈没恨过那死老头,我也没什么好怨的,何况要不是他,我还无法那么快就找到自己的理想。为人子的,也该替他正这个名。而且,昭需要我。不管以什么形式,我都要陪着他一起走下去。」雷御堂淡淡笑道。 「行了,我也没打算劝你,白费自己的力气。我对你有信心,你会成功的。这是我替你求的签,算是你正式崭露头角的礼物,看看吧,是上上签哦,保佑你万事大吉。」老y摇摇头,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小小的白色锦囊递了过去。 「『此子并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呵呵,有点意思! 我是无神论者,只信奉自己,不过我喜欢鼓舞士气的话——谢谢,那我就不客气地接受了。」雷御堂看过之后,又把那支签文折好放回锦囊中,挂在脖子上,贴身藏在衣服下面。「现在说说那个刺青吧,所有的事我一直瞒着沉昭,要是出趟差身上就莫名其妙地多出一大片那种东西,让我怎么和他交代?昨天我才又被几个师弟扣住,还正好是在他那局里,被他出任务回来撞个正着。要不是复天青的事烦着他,我还没这么容易混过来。」 「这我可就没办法了,刚才说了,这是江湖规矩,双花红棍没有不刺青的,道上的人讲究血气胆气和义气,背上光溜溜的一片可是会被人笑话看不起的,大不了你也像『白虎』一样自己设计个特殊点儿好看点儿的,别刺什么龙飞凤舞、砍砍杀杀的老玩意儿,一眼就让人看出是怎么回事的东西不就得了。」老y叹了口气,摊开双手无奈地说。 「算了,我早就知道和你说了也是白说,刺就刺吧,要不是当初被我妈死死管住,搞不好叛逆期时我就刺了。我十四岁的时候想在胳膊上刺死神,被我妈直接从店里抓住绑回家。」雷御堂自言自语着看向老y,「还有其它事吗?没有的话我先回去了。」 「好,你回去吧,今天晚上通知你『出差』的时间。」老y点了点头,「现在还早,我要在这儿多悠闲一会儿。」 「嗯,知道了。」雷御堂站起来,随手将头发耙向脑后,露出完美的前额和尾端高高挑起的眉毛,「本来还想去理发呢,现在倒是不用了,要当堂主老大,这个长度正好可以梳个西装头。」 □雷御堂整理过头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路上就接到了老y发过来的消息,明天就要「出差」。进了门,只见警服的外套丢在沙发上,走进卧室才发现,沉昭也在整理行李。 「御堂,回来了?」沉昭回过头,腰间随即缠上一双蛮横的手臂。 「干嘛收拾东西?不是已经接了复天青的案子吗?上头总不会在这个时候要你出差吧?」 「刚刚总部的命令下来了,接受复天青的所有条件,包括——要我亲自贴身保护复夜弘。」沉昭一边回答,一边随手解下还挂在脖子上的领带,松开衬衫领子上的钮扣。他早已经习惯了,看到他才想起要放松。 「什么?总部那些老头子都得老年痴呆了吗?居然答应这种条件,要你做保镖那调查的事情谁来做?是刚入行的那些小毛头还是他们自己?」雷御堂皱起眉,薄唇不自觉地抿成了一条直线,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你放心,除了我还有另外几位特种部的同事一起。这也是复天青自己提出来的,把复夜弘的贴身保镖全部换成警察。总部考虑到复天青有可能趁机使诈,才专门成立了这个特搜小组,由我领队,一边保护复夜弘一边进行内部深入调查。」沈昭平静地解释道。他早知道雷御堂听到这件事的第一反应一定是这样。 「一个人领队,有把握吗?」雷御堂稍稍冷静下来,双手仍然挂在沉昭腰上不肯放开。 「不能说有把握,但我从来不缺信心。」沉昭笑了笑,抬手摸了摸雷御堂的头发,「去整理过了?」 「嗯……新公司的规矩……」雷御堂勾起唇角,眼神不经意间扫过蓝色衬衫微敞的领口下露出的锁骨……蜜色的肌肤上两朵暗红的**若隐若现,应该是昨晚留下的。「而且,才上任就要我出差……」 终于,他还是受不住诱惑,俯下头去,舔过那两处淤痕。 「是吗?那你自己带好钥匙吧,不要因为进不了门又去住宾馆。」沉昭说着,拉住雷御堂的头发逼他抬起头来,不准他继续作怪,「老规矩,执行任务的时候要保持充沛的体力,禁止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知道。尤其是这次任务,我知道有多重要,只是送你一件可以随身携带、又保证不会弄丢的护身符而已。」雷御堂邪恶地笑起来,不由分说,迅速挑开衬衫的钮扣,在沉昭的心口烙下一个吻痕,「就放在这里,很方便,只要你叫我,我就可以听得到。」 「嗯,你放心。这次任务,我会加倍谨慎的。」沉昭点点头,之后默默地看着雷御堂,似乎有些困扰。 「怎么了?」雷御堂挑挑眉,捕捉到沉昭眼中闪过的一缕波光。 「我在想,要不要也回你一个。这次我出任务不仅时间不确定,麻烦大概也会不少,你——」沉昭扬起眼帘,语气中带有几分迟疑。 「怎么,你不相信我?怕你不在身边管我,我会到处闹事?」雷御堂摸摸下巴,干脆替他把话说出来。 「是有点不放心,除了这点之外,还因为这次的案子很特殊。我知道你交往的人脉向来很广,有些东西就算我不告诉你,你也有的是管道可以得到消息。你想做什么,我也阻止不了。不过——」 沉昭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径自在雷御堂心口同样的位置烙下一枚印记——「你清楚我最在乎的是什么,也知道世界上唯一能令我分心失神的人是谁。」 「昭……你……这是在威胁我。」雷御堂皱了皱眉,叹了口气说出这句话。 「就算是吧,兵不厌诈;对你,除了威胁,我想不到其它方式强迫你把这些记在心上。」沉昭无奈地笑了笑,回过身继续整理行李。 虽然不放心,但这个机会他也已经等了三年。「御堂,再多答应我一件事好吗?」拉好行李袋的拉链,他又转过头说。 「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的就绝对没问题。」雷御堂伸出手,勾住沉昭的腰。 「这件案子结束之后,如果我已经考虑好了,就会递辞呈给?警司,那个时候不要拦我。我想和你一起回法国。」从开始察觉到雷御堂的变化的那天起,他就在考虑这件事情,这是最好的选择。 「好吧,如果那个时候你真的已经考虑好了,我不会阻止你。」 雷御堂略微怔了一怔,随即荡开一个笑脸,低下头吻住沉昭的唇,挑开他的牙关,探进舌去,大肆扫荡了一番才意犹未尽地放开,笑道:「回法国也不错,教堂多,可选的也多。我老妈和好几间都很熟,到时候叫她帮我们选一间。」 「好啊。如果真想和我一起去,就耐心等我回来。」沈昭望着雷御堂的双眼,好一会儿,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寻找什么。或许,他想要的只是一些信心。 「嗯,知道了,放心吧,我会好好等你回来的。我是明天中午的飞机,早上不用赶时间,你不一样,早点去洗个澡休息吧。出任务也不过就带那么几件衣服加一把枪,其它都是总部准备,应该用不着避嫌吧?快去吧,我顺便帮你把枪保养一遍。」说着,他从柜子里拿了毛巾,把沉昭推进浴室。 「保养可以,但是不准随便在上面动手脚,任务结束之后枪是要交回的!」沉昭走进浴室之后又多喊了一句。 枪是一定要定期保养的,雷御堂早在警校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一套熟练的手艺。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两人的枪都由他负责保养。但是除了保养之外,他对枪械的改装也非常感兴趣。当初他离职时交回的那只9厘米hp自动手枪就被私下改装过,如果不是?警司悄悄压下了这件事,恐怕又要多出其它麻烦。 「是是,明白啦,督察大人!」雷御堂应了一句。他实在太了解他了。刚刚他的确动过在这把枪上动些小手脚,增大威力的念头。不过既然被他察觉,也只好作罢。这个时候,让他安心比什么都重要。 二oo三年四月二十四日沈昭起床的时候雷御堂也已经醒了,不过因为是出特殊任务,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要求亲自开车送他。其实除了这次负责的人特殊了一点,两个人都已经熟悉了这种不确定归期的分别。 简单的道别,淡淡的吻,然后一个人看着另一个人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间。 当走进电梯,不再能感觉到雷御堂的目光之后,沉昭挺直的背脊又绷紧了些。从开始执行任务的那一刻起,整个人就已经进入了战备状态。来到楼下,一辆熟悉的本田轿车已经停在门口的台阶前——「?警司,怎么是你亲自来送我?」沉昭坐进车子,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 「呵呵,因为这次的事情很重要,连上层那些大佬们都牵涉其中,我当然要亲自来为你壮行。而且,我这个人向来偏心——总部提供的装备只能算普通a级,你是我的首席大将,我自然会动用其他方面的关系,准备最顶级的给你。现在时间还早,我先带你去武装一下,然后再送你到复天青那里和其它人集合。」?海涛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香烟,「要吗?我知道你会抽烟。」 「不,谢谢?警司。」沉昭摇摇头,「不管心情好坏,我只有在家时才抽烟。而且现在要执行任务,刺激性的东西少碰得好。」 「你还是这样讲原则,不像雷御堂那个臭小子,永远是『老子天下第一』。」?海涛点燃一根香烟叼在嘴边,将车开上了公路。 「当年的事和他有关,而且对他造成的影响也相当大,可以说是改变了他的生活。不过,我也不会让他随便参与进来的。这次该说还好,他刚跳了槽,一上任就要出差,至少我可以不必担心他在后面跟踪我。当年他和我以同样的成绩毕业,工作以后业绩始终和我不相上下,如果他有意要做什么,我还真的没有十足把握赢他。」沉昭微微瞇起双眼,看着前方的路面说。 「也对,他和你一样,是个难得的人材。所以当年出了那件事,我才一心希望能够保住他。」?海涛点点头,「复夜弘被绑架的事情很蹊跷,我总觉得其中另有隐情,不过复天青的势力上可通天,当初敢同意我的观点的也只有你们。如果这次能够一切顺利,我无论如何也会给你和雷御堂一个交代。」 「交代倒不重要,当初我们自己确实没有做到应该做到的事情。 只不过,不能让罪犯逍遥法外,这是警察的职责。尤其是复天青这样的黑道人士,无恶不作,我一定要将他绳之以法。」 「你这小子,该不会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吧?谁都知道我这个市局警司和黑道『鬼孽』庞磬棠有交情。」?海涛侧脸看了一眼沉昭,他的表情平淡如水,刚刚那番话的语气可是不容忽视的。 「抱歉,?警司,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单纯地讨厌黑道而已。 我不习惯黑白不分。」 二oo三年四月二十六日「我以为日本人对传统工艺都比较崇尚纯手工。」 雷御堂趴伏在交叠的双臂上,抬起一双幽黑狭长的眼看向坐在自己面前那张沙发里的老y。电动纹身机跳针的声音在房间中嗡嗡地回荡着,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唇边惯于上挑的弧线。 「藤木和普通人不同,他和你一样,在欧洲长大,高中时才回到日本,迷上了刺青这门手艺。因为从小受到的是纯西式教育,所以在出师之后,他把传统手艺和现代化的技术结合起来,自成一家。这台机器是他自己设计的,从日本空运过来,可花了我不少运费。」老y叼着香烟,一边喷云吐雾一边说。 「不是你的运费,是庞老的吧?」雷御堂轻易就揭穿了老y的伎俩。 「臭小子,给我点面子会死啊?」老y瞪了他一眼抱怨道,「不说其它,光是你自己设计的这个图案若是纯手刺就不知要花多少时间,而且世界上还肯做白粉刺青、又有名望的师傅也只有藤木了。」 「因为旧式白粉是从铅里提炼出来的,很容易令人铅中毒而导致死亡——但是我的却不会,我所用的全部材料都是经过改良的,保证安全可靠。」在完成了初步的「走线」工作之后,刺青师傅藤木雅人抬起头来,一边用酒精替雷御堂背后的皮肤消毒,一边用搀杂了英文、半生不熟的汉语说道。「我很喜欢雷先生设计的图案,要知道,我很少接受客人自己的设计。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个『昭』字是一个人的名字吧?」 「是。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雷御堂半侧过头,趁着「打雾」 之前消毒的时间动了动趴得有些僵硬的身体。 「是吗?是亲人,还是恋人?」藤木雅人好奇地问。 「爱人。」雷御堂笑着吐出两个字,冷俊犀利的面容在那一瞬间似乎温柔得可以融化一切。 「爱人——真是令人羡慕。」藤木雅人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彷佛?生了片刻的失神;但他几乎立刻就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很快调整好心绪,微笑起来,「请放心交给我吧,至今为止我的客人还没有任何一位不是满意而归的。何况,我是个爱情至上主义者,我尊重深情的人。」 「哦?哈哈哈……藤木先生真是个有趣的人!希望我这样形容藤木先生不会介意,我只是——非常喜欢和各种有趣的人做朋友。」消过毒后,雷御堂一边按照藤木雅人的要求重新趴好,一边笑着说。 「当然不会,其实大部分时候别人都叫我『怪人』。大概是一直在法国生活的缘故吧,回到日本后很多情况下的想法没办法和大家相融。」藤木雅人一边回答,一边开始替雷御堂完成最后的「打雾」工作。「不过有一个人却是例外……他是很传统的日本人,却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一直容忍和放纵着我的各种怪僻……不管别人怎样看待我的行为、如何骂我在辱没日本的传统手艺,他却总是对那些视而不见。」 「在世界上如果有一个在任何时候都能理解你信任你的人,那你就是最幸福的人了。如果藤木先生愿意,可以说法语;很巧,我也是在法国长大的,或许我们这样交流会更方便一些。」雷御堂聆听着藤木雅人的话,从他的语气变化中就大抵了解了他所说的那个人对他的重要性。 「真的吗?真是太巧了,那我就不客气了。讲这么无聊的事情让你听实在很抱歉,不过我习惯在工作的时候和客人聊天。这样大家都会比较放松。」 藤木雅人的声音愉悦地扬高了些,开始改用法语和雷御堂交流。 虽然这当场遭到了坐在一旁的老y的抗议,但两人还是若无其事地继续下去。 在交谈的过程中,雷御堂基本上是在充当听众,同时也不禁想到了自己,以及那个同样总是在放纵着自己的任性的人……昭……如果说起他,他大概也会是同样的语气吧?温柔……得意……珍惜……只不过他是相当贪心和自私的,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都是他私自的珍藏,比如他不经意间露出本性时的狡狯表情、比如他隐藏在温厚表面下格外锐利的爪牙……甚至还包括他只会煮泡面以及蛋炒饭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一切……最本色、最自然的那个人——只属于他……不过,和昭比起来,他果然是不怎么顾及手段的…… 想到这里,他又浅淡而自嘲地笑了笑,并没有注意到这栋和式住宅外的天空已经被夕阳染得一片血红,那哒哒作响的机器声也逐渐变轻,最终完全停了下来……短暂的寂静之后,藤木雅人放松下来长叹了一口气的声音,将他从深沈的思绪中重新拉回了现实——「完成了!这大概会成为到目前为止,我最满意的作品吧!」 「辛苦你了,藤木先生。我可以起来了吗?可惜人类的肢体扭曲程度有限,不然我真想马上看看你最满意的作品!」雷御堂在藤木雅人点头之后爬了起来,笑着说道。 「其实客人们都会有同样的问题,所以我已经事先准备好了这个。」藤木雅人呵呵笑了几声,举起手里的数字相机,「如果雷先生想看,我马上把照片输入计算机。」 「叫我ronad吧,藤木先生,我想我们已经是朋友了。」雷御堂边说,边跟着藤木雅人凑到计算机旁——「好的,ronad,这样的话,请你也叫我yamito吧。和在学校用过的法文和英文名字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自己的本名,我所有的朋友都这样叫我。」 藤木雅人一边把照片传入计算机进行简单的调色,一边自信地笑着问道:「这样……嗯……好了!怎么样,ronad?如果你对任何一个地方不满意,我可以马上在你面前切腹自杀!」 「这——太完美了!我又怎么可能会不满意呢?」雷御堂对着电脑屏幕上的画面赞叹道。 妖艳的蓝莲花张扬地怒放着,伸展着它的枝叶瓣蕊,簇拥着中央有一双漆黑锐利眸子、身披华丽金色皮毛的矫健野兽;一旁融在花丛中那枚嚣张放肆的狂草大字霸道得让人不敢直视——昭。 「呵呵……果然……还是这个最符合他的本性。」 「满意就好,这样我就可以放心了。那么,接下来我们就开始进行真正的最后一步工作吧,ronad,请跟我到这边来。」藤木雅人说着站了起来,拉开房间的门,带着雷御堂来到宅子后面一个房间前——「这……好象是浴室?」雷御堂嗅到了蒸汽的味道。 「没错,就是浴室。刺青的最后一项工作就是泡澡。目的是使血液循环旺盛,同时将多余的游离性色素洗去,最后只留下针刺部分的色素。之后,一切才算大功告成。」藤木雅人笑道,「所以,现在要委屈你在里面泡上一会儿,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我和老y先到前面去喝上两杯,时间到了会来通知你。」 「好吧……趁机再多放松一下也好……接下来,恐怕要有好一段时间不能再过偷懒悠闲的日子了。」 雷御堂点了点头,打了个呵欠,自言自语地走进了浴室。不一会儿,里面就传出了悠长而慵懒的歌声。藤木雅人和老y相视一笑,动了动有些疲劳的手腕后说:「ronad相当有个性,这个时候还能如此……胜似闲庭信步。真是个非常特殊的人啊!我欣赏有大将风度的男人。」 「呵呵,是啊,是啊。」 老y笑了笑,看向窗外。夕阳如血……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呢?大概没有人知道。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动用所有的力量,尽量事先准备好一切。 第三章 二oo三年·五月五日晚「组长,我们回来了,换你去吃饭了。」 「哦,好的。辛苦你们了。」 几名同事的声音打断了沉昭脑中的思绪,他抬起头来,微微笑了笑回答。 「哪里,是组长辛苦了才对,每天都是最后一个出去吃饭。」 「是啊是啊,已经快七点了,组长你快去吧,这里有我们你就放心吧!」 「好,我出去了,这里就拜托你们了。」 沉昭拉了拉身上的西装站了起来,向同事们打过招呼之后走出监控室。在复天青这边工作的时候,复夜弘很少走出自己的房间;因此大部分时间,他和同事们的工作也只是交替守在计算机旁。 复家虽然在不同的地方拥有几栋别墅,但是回国以后,复天青基本上都带着复夜弘住在总部大厦的顶层套房。原因是出于安全的考虑,不放心在国外经过三年治疗之后仍带有些微残疾的弟弟一个人留在家里。 至于可信程度,至多只有百分之五十。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复夜弘似乎时常刻意让他们发现自己身上如颈项或是手臂等部位出现的淤痕……看来像是遭到了某种程度的虐待所留下的……不过事实究竟如何也还尚待观察。他得到了调查这个案子的第二次机会,却绝对不容许犯第二次错。 脑中随意分析着几天来得到的些许成果,沉昭来到了地下停车场,找到了自己的车位,正要掏出钥匙,却好象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一般,心脏急急跳了两下,猛的提了起来——「谁?!」 发问的同时,他的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那间反手钳住了身后伸来的那只手,惹来了对方的闷哼——「抱歉,沈督察,我——想不到你在休息时间还这样敬业。下次打招呼时我会先出声的。」 「复先生?对不起,你没事吧?我不知道是你。」沉昭放开了复天青的手,顺便不着痕迹地闪身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请你今后千万不要和我或者我的任何一位同事开这种玩笑,我们在执行任务期间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保持着高度警戒的,万一哪次没有把握好轻重就糟糕了。希望复先生可以理解我的意思。」 不知为什么,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某种气息让他很不舒服,尤其是在和他近距离接触的时候。 「当然,我不会介意的,刚才是我不好。那么,我就不耽误沉督察的时间了。今天出去谈生意回来的晚了些,夜弘估计还在等我一起吃晚饭。」 复天青微笑着回答,然后转过身径自走进了电梯。几秒钟之后,属于另一个人的声音在偌大的停车场中轻轻响了起来——「那家伙在试探你,可惜碰了一鼻子灰。」 「你——算了,反正我早有准备你大概会找过来。上车,出去再说吧。」沉昭叹了口气,因为鼻端熟悉的男性香水味而稍稍松弛下来。 十五分钟以后,沉昭在市中心的一间小西餐厅旁边停了车。这里是他和身旁那人都喜欢的地方。 「什么时候回来的?发个短信给我不就好了?我在执行任务,小心被告妨碍公务。」 「态度冷淡就算了,妨碍公务也太过分了吧?我可是一回来就急着来见你的啊!」那人懒洋洋地抱怨,动作却快得像头老虎,没等他开口反驳,已经凑上来覆住了他的唇。 淡淡的烟草,混合着kenzo风之恋的味道……熟悉到几乎已经融进自己的身体中……但……还是轻易就为之沉醉了,水乳交融之后,再望进那双漆黑的眸子,竟感觉眼前彷佛隔了一层潮湿的薄雾,疲劳的酸涩感似乎瞬间褪去了不少。或许是习惯了保持随时蓄势待发的状态,只有在他面前才能真正完全放松下来…… 「御堂……」察觉到自己微妙的心态之后,沉昭笑了笑,低下头,用前额抵住他的肩膀。 「怎么了?」雷御堂问道。隔着车窗,外面的世界光怪陆离,人们来去匆匆,即使身处闹区,也极少有谁会注意到其它人,现在这小小的空间倒像是与世隔绝了一般。 「没什么,恢复一下精神状态而已。所以我才说执行任务的时候不想见你,见了你就会觉得自己是个普通人,说累就累了。」沉昭半开玩笑地回答,感觉身后那只温暖的手掌正轻轻抚摸着他的背脊,帮他驱散肌肉中的不适。 「这次不一样。」雷御堂埋首在沉昭的发丝中低笑道,「平常都是我和你耍赖,难得你肯靠我一次啊……要是平常,我绝对不会插手你的工作。不过,你这颗脑袋的回路我也还算一清二楚,这次你需要我的支持。」 「这次也一样,不准插手我的工作,否则还是要告你妨碍公务。」雷御堂的话让沉昭心里一颤,吸了口气,压住了那丝波动之后,他抬起头来,又是一脸严肃。 「知道啦,我还不想那么丢脸去坐牢,我是说,我可以做你的精神支柱。」雷御堂挑了挑眉,又在沉昭唇上迅速抢了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这才放了手。 「你知道我执行任务的时候最需要的是什么就好。」 沈昭又盯着雷御堂看了一会儿,总觉得短短几天的工夫,他又有了某种程度上的改变,却又抓不到更清晰的感觉,只好又叮嘱了一句,坐直身子调整了一下领带,开门下车。雷御堂没再多说什么,跟在后面下了车,只是如平常一般微笑着看他掏出遥控器锁好车门,和他一起踏上台阶,走进餐厅,直接上了二楼。 因为是熟客,侍者上前打过招呼后直接带他们来到习惯的位置坐下,却想不到在邻位看到两张熟悉的面孔。 眼神交接的瞬间,对方礼貌性地笑了笑,便继续就餐。 「是庞磬棠和裴冷砚,?警司的老朋友。」点了餐后,雷御堂低声开口道。 「嗯。」沉昭应了一声,打开餐巾,半敛了眉。果然,复天青的突然回归已经惊动了黑道各级各派的人物们,这几天早注意到街上巡逻的同事多了起来,大概是总部担心会出什么乱子…… 「好啦,别板着脸啦,我随便说一句,绝对不会『妨碍公务』,你放心。」雷御堂一边喝着侍者刚刚送上来的牛尾汤一边说。沉昭和他不一样,今天只点了普通的a餐,因为他还要赶回去工作。 「好。」沉昭又应了一声,这才注意到自己似乎已经沉思了好一会儿,面前餐盘里的东西只剩下一杯加了少许薄荷的清水,是他特意嘱咐换了的,因为执行任务期间为了保持头脑的高度清晰,他不接触任何带有刺激性的东西。「这次任务很麻烦,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破案,自己注意照顾自己。」 「我没问题的,你知道我从来不让自己受半点委屈,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才是真的。其它的,我不多说,反正我相信你。」雷御堂放下手中的刀叉,出其不意地抓过沉昭的手在手背上咬了一口。 「我回去了。这个我记住了,以后再和你算帐。」沉昭看了看手上的牙印,露出一个淡淡的笑,站起身向楼梯的方向走去。 「年纪轻轻就升了督察,果然相当有气势。」 当沉昭的背影逐渐消失,雷御堂的注意力也被拉回了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自己对面的两个男人身上——「庞老,砚叔,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们。」 「冷砚,你看,道上的规矩就是这么麻烦,我明明才四十五岁,到了这些晚辈面前就变成老头子一个了。」 庞磬棠笑道,一旁的裴冷砚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不过,他已经看出了他的意思——我比你还年轻八岁,还不是被叫成大叔? 「御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说过了,你和雷昊很像……你这么做,真的不担心结果……还有他吗?他和洛琳娜不一样,洛琳娜是个女人,会为了爱情和丈夫改变自己,甚至放弃原本所拥有的一切;但是他是个强硬的男人,要他改变自己的原则恐怕比舍弃生命还难。 当年我答应过雷昊要照顾好他的老婆儿子,想不到你们却回了法国。当年的结果对他来说,等于是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现在我希望你仔细考虑过后,再决定自己的选择。」 「砚叔,是我妈……她又打电话给你了吗?」雷御堂看向裴冷砚。难得,以冷峻著称的他会一下说出这么多话来。 「洛琳娜找的是我,她问你最近情形如何,在做什么。你可以放心,我没有告诉她实情。」庞磬棠笑了笑说,「不管怎么样,你是『白虎』唯一的骨血,我们不希望你走上和他一样的路,受尽了委屈,最后得到的只有遗憾。」 「我,已经这么走了啊。除此之外,我没有其它选择。我不能看着我爱的人独自冒险。而且,其实我爸得到的也并不是只有遗憾,他还是得到了他想要的……」雷御堂说着,抬头望向窗外。 从接受总部处分被撤职的那天起,他就已经决定了要踏入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不论如何,他要守在昭的身边。 「好吧,既然你这么决定,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但还有一件事必须提醒你,原本想明天到堂子里行礼之前再和你谈谈的,没想到在这里遇上,该说的也都说了,不差这一句——你是什么身份只有我和冷砚、还有堂子里的几位长辈知道,底下的兄弟们只知道你是『白虎』的儿子;沉昭那边也是一样。海涛和我是几十年的朋友,这黑白两道大家都清楚;但他是高级警司,手里又捏着警界上层明的暗的、大大小小一堆证据,混到今天,没人能把他怎么样。 不过沈昭只是个督察,如果名誉受损会对他很不利,还会被别人利用。所以你和他之间的关系,势必不能再像原来那么透明,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想说的大概就是这些,明天一早我等你,可别迟到,堂子里那些老东西可比我这老大啰嗦多了;要是晚了,恐怕他们会连我也一起念叨。」 庞磬棠说完,朝坐在斜对面的年轻男人招了招手,那男人会了意,叫来侍者结了帐,起身走了出去。 「谢谢庞老的提醒,我会留意的。昨天回来之前,老y也嘱咐过我这件事情。今天去找沉昭是告诉他我回来了,让他放心。明天我会准时到堂子里的。」 「好,那我就放心了。你不用起来,我们先走了。」看了看窗外,见车已经停在餐厅门口,庞磬棠站了起来,拍了拍雷御堂的肩膀,和裴冷砚一起下了楼。 □ 二oo三年·五月六日清晨七点二十五分「我没什么需要嘱咐你的,你这小子……大概天生就该吃这行饭。我只给你一句话,不管在什么时候,别忘了自己是谁。」说完这句话,老y在庞家主宅的大门外停了车,看着雷御堂下车,又突然摇下车窗朝他喊了一声:「对了,今天晚上临睡前给你爸上柱香。你继承了他的『白虎』之名,他会在天上保佑你的。」 「记住了,你放心,你知道我和我爸最大的区别是什么。我妈那边,多帮我照顾。」雷御堂半弯下腰回答,顺手把脖子上的领带扯了下来丢给老y,将白色衬衫的前两颗扣子解开,露出颈子上的银链和坠在下方的一对白金戒指,「差点儿忘了,黑道规矩不兴扎这东西。 对了,衬衫的?色没问题吧,我突然想起来在龙焰堂白色是属于砚叔的?色。」 「没事,西装是黑的就成了。行了,去吧。」老y点了点头,将视线从那对戒指上收回,轻叹了一声——雷昊,我到底也是老头子了,如今早已不复当年兄弟几个在一起的那股豪气……竟然也多愁善感起来了…… 「来都来了,不进去吗?这么不给兄弟面子?」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蓦然响起,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庞老,早。」雷御堂首先抬起头来,上前打了个招呼。 「庞老,我只是个小老百姓,没权没势,哪敢不给你面子?不过我还要按时打卡上班吶,要不然扣了薪水可就没钱养活一家老小了。」老y从车窗里探出头,笑道。 「现在才七点半,那帮老东西要到九点才会准时来堂子里。御堂,你先进去吧,冷砚在厅里等着呢,一起吃个早饭,然后还要换身衣服。虽然今天没有惊动龙焰堂以外的人,不过有那群老妖怪坐阵,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还是非遵守不可,藏青色是我们堂子的标志。」庞磬棠微微一笑,命令跟在身后的两名手下领雷御堂进了院子,自己径自走到老y面前开门上车,「还记得苍湾路那家老铺子吗?去喝碗豆浆,吃顿烧饼油条吧。」 「怎么,又吃腻你的培根煎蛋啦?想当年你还笑我老土,后来自己倒比我还爱往那儿跑。不过我还真的没想到你现在还会去。」一边重新?动车子一边笑道。 「你呢?你不也是为了御堂这件事走投无路才来找我这个兄弟? 平常就是一年半载也不联系一次,标准的无事不登三宝殿。而且年轻时候是好面子,现在——搞得天下皆知的话,难道要我等着人家埋伏在那里砍我?」 庞磬棠挑了挑眉回敬,抬起头来看向前方。今天有些阴天,眼前一片混浊,一如十几年前那个让他此生难忘的日子——「你啊……我早想到你今天会亲自送御堂过来了。你放心吧,我答应了照顾他就绝对不会食言。何况当年,是我欠了雷昊一条命。是我胡涂,说了混话不认他这个兄弟,后悔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这件事,我就是死也不会忘记。」 「你老糊涂啦?我记得你是我们兄弟几个里最年轻的吧?和我解释什么?你如果不是这种性情中人,雷昊也就不会陷得那么深,最后把自己逼进死胡同了。他和你、和我都不同,我始终在想,他这个人……该说是太不知变通还是对自己坚持的东西太过执着呢?」老y边说,边掏出一根香烟叼在唇边。 「不知道,我也说不清。虽说这种话由我这个黑帮头子说出来有点不合时宜,不过我想,这个世界就是因为有了他这样的人才能一直保持住某种平衡,正常地运转下去吧。」庞磬棠说着,摸出打火机,替老y点燃了香烟。 「昨天我和冷砚吃晚餐的时候碰到御堂和沉昭了。冷砚说御堂和雷昊很像,要我说那只是表面上的性子,真说骨子里的感觉,沉昭倒更像当年的『白虎』。我多少有点担心,御堂有多重视他,昨天那一面就足够了,他们那是血里肉里的东西,就像我和冷砚——那感觉,我不会弄错。」 「唔……是吧。」老y缓缓吐出嘴里的烟雾,「我也有些担心这个呢,我刚刚看到御堂那条链子下面挂着两枚白金戒指——那小子的性子又暴又烈,霸道得很。他这是铁了心要一战全胜,故意买了那玩意给自己鼓舞士气。其实,沉昭是他的死穴。这一点一旦被他的对手知道,我真的不敢想象后果如何。所以我也在想,有些事我是不是做错了,或许三年前,我不该放任他一意孤行走上这条路。」 「错了又能如何?现在一切已经上了轨道,复天青现在做的是进出口的生意,你也知道,这里的港口都是我的地盘,估计再过不久他就会找上门来,我打算在那时候探探他的深浅。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我会全力以赴,欠雷昊的我无论如何也要还。」 □上午十点四十分雷声滚滚,雨要来了。 才刚刚五月份,春夏之交,雨已经淅淅沥沥、断断续续地下了三天。 房间里一片昏暗,却没有开灯,看似空空如也,其实只是有人故意避开了监视器,躲在阴影中的盲点之下。 「你——竟敢——」男人竭力压低自己的声音,粗重地喘息着,面目狰狞,十指狠狠陷入掌下苍白的肌肤。 「为什么不敢?至少在得到他之前你仍然需要我,我和你在一起十三年了,我了解你的个性。你喜欢掠夺,也如你所愿地占有了无数东西,不过不管你征服了什么样的猎物,能承受住你的**并满足你的兽欲的还是只有我。我只是想稍稍提醒你一下而已,哥哥——顺便,把你当年给我用的药还给你。」 蓦的,空中一道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了被压迫在墙壁上的人那美得阴寒的面孔,以及那个正和他身体相连的人凶狠的双眼——「不要自作聪明!我随时可以扭断你的脖子!」 被药物激起的欲望令男人控制不住,不断粗暴地撞击着被迫趴伏在墙壁上的人的身体,一只手颤抖着掐住他的颈子;那人却努力回过头,望着他冷笑——「你可以反复利用我,但是绝对不敢亲手杀死我,否则你就一辈子别想摆脱警方。至于痛,我不怕!对于你带给我的痛我早学会了麻木以及享受!哈哈哈哈——」 轰的一声炸雷之后,放肆的大笑夹杂着**,伴随着大雨降下不断地在室内回荡,覆水难收…… 「咳——这个——要不要先把这台监视器关了?免得事后人家告我们侵犯个人隐私。」轮班坐在监视器前的警员尴尬地咳了一声问。 「说你这小子连女朋友都没有,光棍一条就是嫩嘛!他们明知道每个房间都有监控还这么明目张胆,我们怕什么?而且我们听到什么了?不就是喘气儿声吗,他怎么告我们?我说,刚才最后一个进复天青办公室的是复夜弘吧?想不到这家伙不止是同性恋还搞乱伦啊!」 坐在沙发里吃泡面的人满不在乎地说,结果立刻遭到了身边同事的一记爆栗——「拜托,这么八卦!你有点品别这么下流好不好?我们是警察,又不是私人侦探上门捉奸,你管他是同性恋还是乱伦?」 「又不是我下流,我平常连a片都不看的!」 「你还说?以后不要让别人知道我和你是同事,丢死人了!」 「喂,你不是吧?这么不够哥们儿?」 「好啦,别胡闹了,把s2号监视器先关掉吧,我们不是来调查复天青的私生活的。jacky说得没错,这是他们的隐私,我们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就可以了,别在这时候给自己惹麻烦,让对方抓到我们的破绽。」站在窗前的沉昭听到身后的吵嚷声回过头说。 「是!」 刚刚还在东倒西歪、嘻嘻哈哈的几人听了沉昭的命令,立刻挺直身子,正经起来。 「现在你们不是值外勤,轮值在房间里休息的时候就放松点儿,我觉得好象我在的时候你们就特别紧张。」沉昭看着几名同事僵硬的样子无奈地说。 「也不是啦。组长你是督察嘛,警衔本来就比我们高。而且,你是有名的高材生,我们在警校的时候就听说过你了。」 「是啊,加上你平常既不抽烟也不喝酒,完美得什么缺点都看不出来!这个,谁都会多少有点紧张的,怕自己能力不够,配合不上你。」 「还有啊,组长,你刚刚表情很严肃哦——我还以为我乱开玩笑惹你生气了!」 「我很严肃?是吗?」同事的话让沉昭一愣,想不到自己一时不留意,竟让内心的情绪流于表面了。「抱歉,我的脸这么不亲切吗? 真是伤脑筋。」 微微笑了笑,一个玩笑,让同事们放松下来,他重新望向窗外笼罩在雨雾中的景色。半晌,垂下眼帘,按向手背那两道红痕——那痕迹已经看不出是牙印了,可是那火辣辣的感觉似乎还在。就在几分钟以前,猛然间突突跳痛了几下,令他无缘无故莫名而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在那一瞬,似乎有种预感,有什么事要发生了——「组长,快来看!停车场——是复天青的车子!」 这个时候,坐在监视器前的警员突然喊道,所有的人立刻围了过去——「什么?!」 「他在玩什么?**术吗?」 「不是**术,一定是阴谋!」 「anson,联络外围小组,跟踪复天青;michael,呼叫现在值勤的人,确定复夜弘的位置——」 沉昭冲到监视器前,一边命令,一边迅速打开刚刚被关闭的s2号监视器画面——果然,约莫十分钟以前还一片昏暗的办公室已经开了灯,大放光明,只是不见了复氏兄弟——「该死!还是中计了!」 □ 中午十二点旌海市西郊白龙寺天上豆大的雨点落下,却浇不灭这座百年古?鼎盛的香火。 此时,数十名身着藏青色西装的男人正在大殿的祭坛前焚香叩拜。站在最前方,身材高大挺拔的中年男人正是龙焰堂的帮主庞磬棠。那个唯一一身白衣、敢与他并肩而立的长发男子则是裴冷砚。两人一起上过香后,庞磬棠转过身,沉声道:「御堂,过来给龙焰堂的前辈们上柱香吧。」 「是,庞老。」雷御堂应了一声,走上前去,取了几只香点燃,在祭坛前的蒲团上跪下。 歃血为盟——最初接触到这个词的时候,是从法国偷跑回来,见到传说中的「白虎」、那个只在概念中存在的父亲时。 那时候雷御堂只觉得很好笑,因为母亲早说过——雷昊是一个浪漫主义过头的男人,比我这个法国人还过分! 他浪漫主义过头,所以才会整天把这种老骨董的词汇挂在嘴里。 不过此时此刻,在神前起过誓,当利刃刺破指尖,鲜红的血涌出,滴入烈酒之中;不同的血性混合在一起,滑过喉咙,他却一点儿也不想笑。 歃血为盟——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和当年的父亲一样,自此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当然,恍惚与彷徨也只存在于那么一瞬而已。紧贴着胸口的那两枚戒指感到了些微震撼,在他仰头喝下那碗烈酒重新直起身的时候轻轻撞击着他的胸膛——不管在什么时候,别忘了自己是谁。 想起老y的话,他释然一笑。 怎么可能会忘?有了心口的那个人,他怎么可能会忘记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