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念着你》 楔子 薄暮中,放眼望去,任何景物都像蒙上了一层保护膜。 这里是以农牧业闻名的青森小镇,但鲜少人知道小镇的存在。 小镇没有名字,在地图上也找不到,其实整个小镇是间大型修道院。 修道院奉行圣本笃所订的规章,圣本笃是六世纪的意大利修士,终生过着秩序井然的生活,恪遵祈祷、劳动和默念的清规,每天做这三件事说来简单,但对西荻吹樱来说却是酷刑,她受不了这种单调无聊的生活,她快发疯了。 如果说有人真的会发疯,那个人绝对不是西荻吹樱!因为西荻家是令人闻名丧胆的黑道世家,不过她来修道院却是被绑来的——被她父母绑来的!谁叫她是个烫手山芋,她爸妈被她整得差点发疯,只好瞒着她爷爷将她送来这里;不过,自从她来到修道院之后,换院长被她整得几乎发疯。 武藤真美是其中一名小修女,她是日本十大富豪之女,武藤家在短短的五年之内,家族成员被绑架三次,损失上百亿日币的赎金,所以她爸妈只好把宝贝女儿送来修道院藏匿保护,她是西荻吹樱的跟屁虫。 这晚,闹钟的长针指向一点钟的位置,西荻吹樱起身下床,第一个动作是面对墙上的十字架下跪忏悔;她今天不小心打破圣盘,又不小心打翻烛台,险些把修道院烧了,而且还小心踩到院长的长袍,害院长一只脚变石膏脚,接下来她还会不小心地从被里拿出撕成绳状的床单,一端系住床脚、一端扔到窗外…… 摇醒睡在上铺的真美,两人一起攀着床绳从窗户溜出去,快快乐乐地、偷偷摸摸地离开修道院;至于因为石膏脚而失眠的院长正好站在窗前,以无比欢愉的表情目送她们离去,他终于解脱了。 一出修道院,搭上第一班飞往东京的飞机,虽然机上有不少人以好奇的目光打量她们,毕竟修女一向都是洁身自爱的,可是这两个人衣服上沾有绿草汁液,一看就知道她们行为诡异。但她们并不以为意,两女的脸上都有掩不住的贼笑。 下了飞机,两人从口袋里取出久违的金卡,迫不及待地到名牌服饰专卖店,对着穿衣镜痛快地试穿新衣,她们以为她们的未来,将会是一条平坦的康庄大道,但事实却不然。 一个她们做梦也想不到的连续杀人犯,正在店门口外等她们…… 第一章 飘着雪的天空,路人莫不把脖子缩进围巾里,借以躲避寒风袭骨的冷冽。 不过,也有不少贪玩的人,在结冰的湖中滑冰嬉戏,吹樱和真美也在其中。 她们恨不得把失去的青春一股脑儿地找回来。但真美人不如其名,长得塌鼻、大脸,还有一双兔子最爱的萝卜腿,望着吹樱被好几个男孩包围,滑姿曼妙,笑声如圣诞银铃,相形之下,她简直像只穿着冰刀的癞皮狗,没有人理她,所以她只好一个人默默地退出冰湖。 真美坐在冰湖外的长椅上,欣赏着吹樱的快乐,她的脸上有种被传染的快乐;她一点也不嫉妒吹樱,她对吹樱的友情是爱慕的、纯洁的,不掺一点的杂质。 虽然修女总是劝她远离吹樱,修女甚至预言吹樱会带给她极大的麻烦,但她从来不把任何对吹樱不友善的批评放在心上,她深信吹樱的友谊是上帝给她最好的礼物。 吹樱对她的友情是温暖的,吹樱可以说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仅超过她的父母,也超过她自己,她愿意为吹樱付出一切,包括她的生命。 这时,一个温文儒雅的绅士坐到长椅的另一端,和真美攀谈起来;在滑冰的吹樱眼睛为之一亮,她虽然人在冰湖上,可是她不时注意着真美,她很为真美感到高兴。 那个男的看起来还不错,真美一直自认是不起眼的丑小鸭,现在这个魔咒总算破除了,吹樱高兴地在冰湖上做了两个跳跃三转旋,赢得满堂的喝彩。 当她再往长椅看过去时,真美不见了,那个男的也不见了,说不上来为什么,吹樱的胸口一阵郁闷。一个不小心,整个人摔下去,好几个男孩立刻抢着要扶她起来,她挥开他们的手,自己爬起来,冲出冰湖。 那些男孩跟在她屁股后面,突然大家都愣住了,只有一阵尖叫声划破天际。 吹樱身体忽然一软,不省人事地瘫在离真美不到十厘米的草地上,她最后的记忆是,真美一动也不动地平躺在覆雪的地上,她的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身旁还有一条不属于她、折叠整齐的围巾,她的眼睛瞪得好大…… 一罐刺鼻的嗅盐在吹樱的鼻前晃动,让吹樱从噩梦中猛然惊醒。 她迅速地睁开眼皮,看着周遭聚集的人,有医生、护士,还有她几个西装笔挺、手臂上写着“警视厅”字样徽章的男人。而她的手臂上也有东西,她看了一眼,是个管子,她人已在医院,还打着点滴。 吹樱捉着离她最近的刑警领带,撑起自己的身子,“真美?真美呢?” “小姐,你快放手,我快被你勒死了。”刑警一副快喘不过气地涨红脸。 吹樱放开手,眼神余悸犹存地颤抖,“真美呢?她还好吗?” “她已经死了,请你节哀顺变。”刑警这么告诉她。 “不!我不相信!”吹樱捂着耳朵,激动地大叫,眼泪淌了下来。 刑警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请你冷静一点,我们想问你几个问题。” “我要真美,我要见真美。”吹樱喃喃自语,神志显然不清。 一个医生开口劝道:“她受了太大的打击,你们还是还几天再问她吧!” “现在最重要的是捉住凶手,她有可能是目击证人。”一个老刑警说。 “万一她真的看到凶手,那么她可能是凶手下一个目标。”另一个刑警说。 原先和吹樱说话的刑警面色凝重地说:“这已经是第五起凶杀案,做案的手法一模一样。” “一定要尽快把凶手绳之以法才行。”老刑警叹口气。 “是啊!不赶快破案不行。”原先的刑警点头。 好几个刑警你一言我一句的,毫不避讳地在吹樱面前讨论案情。吹樱的眼泪渐渐不流了,她专心地聆听他们说话,脸上有种报仇的决心,“你们想问什么,尽管问,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字不漏地告诉你们。” 老刑警马上拿出小册子和圆珠笔,一看就知道他是个非常干练的刑警。他喜欢在第一线工作,因为擒拿犯罪者是他的乐趣;但他最怕面对被害者亲属痛失所爱的表情,只能说些不痛不痒的安慰话,对抚平他们的创痛根本毫无帮助可言。 躺在病床上的女孩,从她的穿着和眼神,他一眼就看出她是个非比寻常的女孩;她出身富贵,却没有娇生惯养的习气,她的意志更是可怕的坚定,她还有一种永不妥协的高昂战斗力,简单地说,她是个深不可测的聪明女孩。 最特别的是,她的头发非常短,修剪整齐,和死者一样,完全不像她这种年纪 女孩会留的呆板发型;不过她跟死者不大相同,这样的短发不但没有让她变丑,反而让人注意到她的脸蛋有多美。 这是奇怪的,一般的变态凶手都喜欢找美女下手,前面四个死者长相都算清秀可人,惟独这次的死者是个丑女,这使得这件连续杀人案看起来更加不寻常,而且毫无规则可言。 “你朋友全名叫什么?家住哪里?” 吹樱哽咽地说:“武藤真美,她爸是武藤财团的社长。” 一听到武藤财团,每个刑警的脸色莫不凝重起来,当然他们会想到武藤家过去那三桩悬而未破的绑架案,不过他们很快地摇头,这个案子绝不是一般要钱的绑匪所为,而是一个有怪癖的连续杀人犯做的,“立刻打电话通知武藤社长。” 老刑警迫不及待地问:“小姐,你有看到凶手吗?” 吹樱回想地说:“远远地看了一眼,看起来像个正派的绅士。” “身高大概多高?”老刑警眸里透出一线曙光。 “他坐着,跟真美坐同一张椅子,看起来不矮就是了。”吹樱不大确定地说。 “他的长相如何?”老刑警紧接着又问,深怕吹樱会记不清楚似的。 吹樱无奈地摇头,“没看见,他们坐的位置太暗了。” “你能形容他的穿着吗?”老刑警毫不气馁。 吹樱直觉地说:“黑色大衣,像有钱人才买得起的那种大衣。” “小姐,你叫什么名字?我们要如何通知你的家人?”年轻刑警问。 吹樱坦然地说:“西荻吹樱,我爷爷是西荻株式会社的创办人。” 一听到西荻株式会社,刑警们不约而同地发出困难的吞咽声。那是当然的,因为西荻老爷在日本的地位,有如意大利黑手党的教父,不仅黑道要听他命令,就连白道也要敬畏他三分;若让他知道孙女是目击证人,他一定会把她带走,严加保护。问题是,如此一来,不但凶手无法接近她,就连警方也一样。 “这下该怎么办?” 就在刑警们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门外响起一阵强而有力的走路声,刑警们原本是围住病床,突然像听到集合哨声的士兵,立刻立正、排列成一直线,毕恭毕敬地迎接走进来的人。 带头的是个面孔严肃、走路有风的男人,一进门他就问:“什么事怎么办?” “监察官,这位小姐是西荻老爷的孙女。”老刑警略略站出来。 监察官当机立断地说:“去把楼下守候的记者全赶走,免得消息走漏。” “暂时不要,所得到的线索有哪些?”监察官沉着地决定。 “都写下来了。”老刑警把小册子翻开,双手呈给监察官看。 监察官考虑一下之后说:“去借车,带西荻小姐到安全的地方。” “慢点,你们打算怎么捉拿凶手?”吹樱急忙追问。 “你提供的线索,尚不足以捉到凶手。”监察官泼冷水道。 “你说什么?”吹樱一个伸手,想要捉住他的领带,让他尝尝被勒死的滋味。 监察官敏捷地往后退一步,神情令人不寒而栗,“我说的是实话。” 吹樱扑了个空,差点摔到床下,幸好老刑警及时扶住她。但吹樱毫不领情,用力拨开老刑警皱巴巴的手;她以凶狠的目光瞪着大家,最后视线停在监察官冷酷无情的脸,忿忿地数落:“一群笨蛋!凶手都已经杀了五个人了,你们居然还捉不到他!” 这句话有如打了监察官一巴掌,他所承受到的压力并非一般人所能想象,几乎是全国上下都把矛头指向他,这个案子用烫手山芋还不足以形容,它简直是颗拿在手上的不定时炸弹,“我会想出办法的,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你。” “不用了,我爷爷会保护我的。”吹樱冷哼,想要下床穿鞋。 “医生,请给她打一针镇定剂。”监察官一手压在她肩上,令她无法动弹。 “你小心你的官位不保!”吹樱大声讥诮,但医生很快就让她安静下来。 老刑警忧心忡忡地说:“若让西荻老爷知道,整个警界都会有大麻烦。” “如果她的身份曝光,我惟你们是问。”监察官厉声警告。 衣笠雅人穿着铁灰色的大衣,轻松自若地走进警视厅。 守卫警见到他,虽然知道他不是警察,但还是尊敬地向他行礼。 他对守卫警报以微笑,同时却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从他的黑眼圈看得出来,他现在非常疲累;没错,他刚坐了二十三个小时的飞机,从瑞士飞回来。 因为在雷骘的婚礼上和神田雪子那一席话,使他直觉到回日本会有大麻烦,所以他到机场后改搭去巴黎的飞机,在欧洲整整玩了五个多月。说玩是好听,其实是去避难。 一走进警视厅,他立刻感觉到凝重的气氛,走道两边的办公室,人员进进出出,但没有半个人的脸上有笑容,大家都是皱着眉头,仿佛每个人的心里头都有块大石头压着,尤其是监察官的办公室,里面全是浓得化不开的烟雾。 监察官松本哲仁,是衣笠雅人多年的好友。他记得他是爱惜生命的拒烟者,如今他却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地抽,显见他是遇到非常棘手的大案子,这也是衣笠雅人赶回日本的原因,越是困难的案子,他全身的细胞越是快乐。 松本见他进来,急急挂上手中的电话,“雅人,好久不见。” “连续杀人案,前天是第五起。”松本无奈地叹口气,心情显得十分沉重。 衣笠又拿起另一份卷宗翻看,“看你愁眉不展的样子,想必还没有头绪。” “五件命案,可以说是毫无关联性。”松本解释。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至少她们都是生活单纯的年轻女孩。” “这正是问题所在,没有仇人,凶手杀人的动机等于是随便乱杀。” “不,你错了,这五位被害者的处女膜都是完整的。” “我知道,这代表凶手不是变态色狼。” “更重要的是,凶手如何知道她们是处女?”衣笠一语道破。 松本一时哑口无言,他居然没想到这点?!他露出感激的眼神看着衣笠,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兴奋,仿佛衣笠是他的救星似的。 他赶紧拿起电话,交代属下去证物室拿重要的证物,他对这五起陷入僵局的案子突然有了信心,精神为之大振。 他看着衣笠翻完五份卷宗后,咬着嘴唇沉思的模样,他不得不承认从衣笠的外表,完全看不出他是个侦探;他更像偶像明星,拥有帅气的脸孔、帅气的气质,还有一具令男人称羡、令女人迷恋的挺拔身材。 但他更让人佩服的是,他那聪明绝顶的头脑,和锐利清澈的双眼;可别看他现在的眼睛像熊猫,任何资料摆在他眼前,他绝不会漏看任何蛛丝马迹。 有他的协助,松本有如吃下定心丸。但松本还有一个隐悠——西荻吹樱,一想到她,松本又开始头疼了。 这时,门口响起敲门声,松本的助理拿了五包塑胶袋走进来;这五包塑胶袋看起来简直像从干洗店送来的,每一包塑胶袋的里面都放了一条烫得干净整齐的围巾。 “这是凶手留下来的围巾,上面都有一张小纸条。” 衣笠雅人打开其中一包塑胶袋,他很快就知道这种围巾不是普通的围巾,就连在国外也未必买得到。围巾上面有一根大头针,针上别了用英文打字机打出来的字条,上面的句子意思就是:她的罪,得到释放。 “你有什么想法?”松本焦急地看着衣笠。 衣笠直截了当地说:“这是条外国牧师用的围巾。” 松本妄下结论地说:“这么说,凶手很可能是外国神职人员。” “不一定是,只能说他是个有宗教信仰的怪物。”衣笠不赞同地摇头。 松本的心又跌入谷底,“那么你觉得他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献祭,为了洗涤某种不明原因的罪。”衣笠十分笃定地说。 “这么说,凶手有可能是个神经病?”松本急于破案,想法难免有些急切。 衣笠推翻地说:“不,他非常冷静,他应该是个职业高尚的有钱人。” “你的说法,跟她不谋而合。”松本的眼中燃起希望的火苗。 “她?”衣笠眉头皱起来,很不满意松本没有一次把所有案情说清楚。 “其实,有个女孩看到凶手。”松本有些心虚,他的确是想考验衣笠的能力。 “她一定没看清楚。”如果目击者有看清楚,根本用不着衣笠亲自出马。 “她是这么说,不过我不相信她。”松本冷哼一声。 衣笠开玩笑地说:“那简单,就凭你这张阎王脸,她敢不说吗?” “她见过比我凶恶不知多少倍的脸。”松本苦笑地叹息。 “她是谁?”衣笠兴致勃勃,好奇得想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能令松本如此头痛。 “西荻老爷的孙女。”松本从抽屉里拿出极机密的红色卷宗,递给衣笠雅人。 衣笠快速地打开红色卷宗,他的视线突然变得很严肃,表面上看起来他似乎正在发挥速读的本领,不过他的手却没有翻阅下一页的举动;是的,他被相片中的女孩深深吸引住了,她真是美得不可思议。 不过,她的眼神很特别,像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令人感觉十分难缠。 衣笠直觉她会带给任何接近她的人大麻烦,光是西荻这个姓,在黑白两道打滚的人都知道要跟西荻家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衣笠下结论地说:“我懂了,她想亲手逮捕凶手。” “我也是这么想,但我不会让她这么做。”松本咬了咬唇。 衣笠正色地说:“她若是成功,你们警察的脸可就丢大了。” “我提心的是她白白送死。”松本嘴硬地说,万一破不了案,他就得要去当交警了。 衣笠原本张口想说些什么话刺激松本,但他忍住把话吞回肚里;凶手如果真的被西荻家捉到,他们只会将他毁尸灭迹,这五起案子就成了悬案,这不仅是警界的耻辱,也是正派人士的耻辱。 难怪松本要把西荻小姐软禁,不让西荻老爷知道她是目击证人,因为以西荻老爷的个性,肯定会不择手段要回宝贝孙女。 衣笠专注地看完卷宗,发现西荻老爷总共有三个儿子、五个孙子,只有这一个孙女。但他却属意孙女做他的接班人;看来这个女孩比他想象的还要不寻常,她一定有某种让西荻老爷欣赏的特质,才能从五个雄壮威武的堂兄弟中脱颖而出。 会是什么特质?从相片和卷宗里完全看不出来,这点颇令衣笠的好奇心蠢蠢欲动,虽然他听到自己的理智警告他不要锳浑水,但是自认高人一等的他,根本不相信自己会应付不了一个做过修女的黄手丫头。 “你找我来,究竟有什么目的?”衣笠把卷宗扔回凌乱的桌上。 “雅人,我有个不情之请。”松本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你要我保护她?”衣笠太了解松本了,不过他更想了解西荻吹樱。 “没错,我提心她会成为凶手下一个目标。”松本挑有利自己立场的话说。 “这是很有可能的。”衣笠伸长手臂,做了个舒展疲累的动作。 “这是待会儿要召开记者会的新闻稿。”松本拿出一张纸。 衣笠看过新闻稿,神情不由得严肃起来,“你要用她当钓饵!” “凶手并不知道她没看清他的脸。”松本顿时觉得自己很不光明磊落。 衣笠想了一下,以赞同的语气说:“这招很狠,不过我承认这招很有效。” “为了伸张正义,我只好勉为其难。”衣笠点头。 松本忽然若有所思地说:“她长得很漂亮,希望你能把持住自己。” “你放心,我对黑道女接班人没兴趣。”衣笠扬起眉尾,显得十分不屑。 “忘了提醒你,她像蛇一样狡猾。”松本不放心似的补充。 衣笠自信满满地说:“孙悟空再厉害,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但原你是如来佛。”松本说溜了嘴般喃喃自语。 “废话!”衣笠狠狠地白他一眼,然后用力地甩门走出监察官办公室。 衣笠雅人搭乘电梯到地下停车场,开着松本的车,火速赶往软禁西荻吹樱的避难所;途中他打开收音机,听到松本正在举行记者会—— “松本呼吁国人保持冷静,连续杀人案离破案已近在眉梢,因为警方已掌握到目击者‘s小姐’强而有力的证词,现在正依s小姐对凶手的描述,撒下天罗地网缉凶……” 田园调布,是东京有名的高级住宅区。 这里的治安非常良好,因为每户人家都装有保全系统。 西荻吹樱正在其中一户豪华住宅内,警方不敢怠慢、委屈她,明着派了三名警员保护她,暗中还有数十个便衣刑警,扮成扫马路的清洁工、修理地下缆线的工人和溜狗的左邻右舍,不停地在避难所周围巡逻,力求将整个保护工作做到滴水不漏的境界。 可别以为西荻吹樱会乖乖地待在屋里,她无时无刻不想着逃跑。她把自己反锁在房里,脑筋不停地连转,手也不停地在纸上挥舞;纸上写了很多逃跑计划,不合适的全数撕掉,留下可行的方案,再仔细研究看看有没有破绽? 渐渐地,她的嘴角泛起一抹贼笑,她撕掉最后一张纸,拿着咖啡杯,打算到厨房去倒杯咖啡。 其实这正是她开始依计而行的第一步,她太了解在客厅里坐的女警——由实警官。她每次见到她走出房间,总是迫不及待地向她示好,一副想跟她建立友情的蠢样子;不过,由实警官长得并不蠢,听岸谷警官说她是警视厅之花。 岸谷警官是个大嘴巴,不仅藏不住话,更糟的是,喜怒哀乐全表现在脸上;至于另一个警官岗本,则是个有八百度近视的大肥猪。 她将他们三个人的缺点综合起来,在短短的两天之内,想出完美的移花接木计。 果然不出她所料,坐在沙发上、老是以看电视打发时间的由实警官,一看见她走出房间,就立刻把电视关掉,亲切地走向她。 由实警官实在应该改行去做保姆,总是把她当还在上幼儿园的小孩,连冲咖啡机都不会用似的,抢着为她煮咖啡。 不过,她的确不会用咖啡机,除了电视之外,所有的电器用品她都不会用;小时候有佣人服侍,到了修道院,因为过着清苦修道的生活,院里没有象征堕落的电器用品,连衣服都要用手洗,只不过她的衣服都是由真美代劳,她则在一旁出嘴。 “西荻小姐……”由实警官露出甜甜的微笑,声音更是甜美。 “叫我吹樱就行了。”吹樱挑动着嘴角,将两天以来的冰冷表情挥去。 吹樱边走向客厅边问:“你不是很爱看电视吗,怎么突然不看了?” “每天看电视很无聊,不如找点新鲜事做。”由实警官紧跟在她屁股后面。 “现在是不是在播什么你不敢让我知道的事?”吹樱拿起电视遥控器。 “我要看电视。”吹樱按了按遥控器,但电视机却毫无反应。 “奇怪?电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坏了?”由实警官难掩松口气的表情。 西荻吹樱讪讪然放下遥控器,其实她心里有数,电视不是坏了,而是屋外那部厢型车搞的鬼,他们借着由实警官胸前那朵珍珠别针里的窃听器,偷听她们的家话,及时干扰电波,让电视故障,不过这正好符合她的计划。 “玩牌可以,不过要有赌注才行。”吹樱故作犹豫不决状。 “不行,警察不能赌博。”由实警官面露难色,她是个奉公守法的好警察。 “只要不赌钱,应该不算犯法。”吹樱最喜欢引诱别人知法犯法。 “那要赌什么?”由实警官被她说动了。 “衣服。”吹樱一步一步地朝着目的地接近了。 由实警官羞红了脸,眼神像只受惊的兔子,“这样不好吧?!” “好,这样才好玩、才刺激。”吹樱不遗余力地怂恿着。 “万一岸谷或岗本警官走进来,看到了会不好。”由实警官不安地摇头。 “到房里玩,把门锁起来,就我们两个女人。”吹樱早就想好了对策。 “好吧,那我先去泡两杯咖啡。”由实警官勉为其难地点头。 “我去拿扑克牌。”吹樱拿了扑克牌回到房里,刻意把窗户打开。 两个人玩的桥牌又叫蜜月桥牌,这和四人桥牌不一样,四人桥牌重默契,蜜月桥牌则重记忆,每一种花色有十三张牌,对方自己放下什么牌,最后手中会剩什么牌,都必须清楚地记在脑海里,然后叫牌。叫牌者必须达到自己叫的点数,否则就是对方赢。说到记忆,这可是西荻吹樱的长处。 不过,她适度地放水输给由实警官几局,让自己脱到只剩卫生衣。但由实警官却只剩下内衣裤,脱光就算分出胜负。 两人玩得十分专注,忘了一旁的咖啡已经变冷;眼看游戏即将结束,由实警官一边洗牌一边看着咖啡,眼神微微闪烁。 吹樱佯装没看见她心虚的举止,“有上帝保佑我。” “咖啡冷了就不好喝了。”由实警官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提醒。 “没关系,反正已经冷掉了,玩完再喝也不迟。”吹樱身子突然一阵发抖。 “你是不是在发抖?”由实警官的目光移向窗户,不解窗户为何没关。 “麻烦你去把窗户关起来。”吹樱怕冷似的以双手环抱住自己。 趁着由实警官背过身,她迅速地将咖啡杯掉换位置。她不是笨蛋,因为在她来这儿的第一个晚上,当时她想借喝咖啡提神,却莫名其妙地熟睡,所以早就料到由实警官会再次在咖啡中掺安眠药。 由实警官回到床边,“这把牌,我有信心让你脱到只剩内衣裤。” “我也有信心让你脱光光。”吹樱故意喝了口咖啡。 “鹿死谁手,还不知道。”由实警官也跟着喝口咖啡。 吹樱故意输掉这一局,一脸失望地说:“看来现在我们两个是平分秋色了。” “投降的人是你。”吹樱拖延般慢慢地洗牌,耐心地等待药效发作的时机。 最后一局,当然是由实警官输,她整个人赤裸裸地躺在床上睡着了。西荻吹樱看了有些不忍,拿被单盖住她下半身,然后穿回她的衣服走到厨房,从由实警官的衣服口袋里取出安眠药的粉末,放进咖啡壶中。 接着她把由实警官的衣服藏在橱柜里,再跑到门口去找岸谷警官,“由实警官叫你去我房里一下。” “有什么事吗?”岸谷警官一听到由实警官召唤,眼睛为之一亮。 “她不好意思说。”吹樱顾不得男女授不亲,拉着岸谷警官走进屋里。 “房里怎么黑漆漆的?”岸谷警官推开门缝探头,手正要往里伸。 “别开灯,她脱光衣服,在床上等着你。”吹樱及时阻止他。 岸谷警官一脸心猿意马,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问:“等我干什么?” “傻瓜,当然是干那种事。”吹樱暧昧地眨了眨眼。 “现在是执勤中,不大好吧?!”岸谷警官的喉结蠢蠢欲动地上下起伏。 “你放心,我会替你们守门的。”吹樱走到厨房,捧了杯咖啡走回来。 “不行,我怕你……”岸谷警官脸上有天人交战的挣扎表情。 “外面还有岗本警官在,除非我长翅膀才能飞走。” “好吧,其实我一直很喜欢由实警官。” “我早就看出来了,这杯咖啡拿去,今晚可要她好表现。” “将来我和由实警官结婚,第一个请你。”岸谷警官一口气喝完咖啡。 “你快去,春宵一刻值千金。”吹樱把咖啡杯接过来,然后将岸谷推进房里。 很快地,她就听到“砰”的一声,不好意思,安眠药放太多了,岸谷警官这一摔想必不轻;在短短的三天之内,就有两个人因她而得脑震荡,真是罪过。吹樱飞快地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然后回到厨房,穿上由实警官的衣服。 她和由实警官的身高有一段不小的差距,不过,幸好两人身材一样苗条。原来由实警官的外套袖子翻上十公分,她只要把这十公分的长度放下来,就可以瞒过手长。但由实警官的裙子可就没那么幸运了,穿在她身上立刻变成迷你裙。 不管这么多了,她只能硬着头皮一试,套上布鞋,让自己看起来跟爱穿高跟鞋的由实警官差不多高。 戴上毛线帽,把屋里的灯全关掉,削弱屋外的能见度,然后大大方方地经过岗本警官面前,“由实警官,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果然这家伙对女人的注意力远不及对食物,他虽然叫住她,可是并没发现不对劲。 吹樱低着头,缩着脖子,双手合在脸上,怕冷似的吹着热气;幸好由实警官的声音比较细,模仿起来并不难,只要用假音就行了,“去买卫生棉,你好好看门。” 岗本警官别过脸看着窗户,想不透地问:“屋里怎么这么黑?” 岗本警官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岸谷警官呢?” “他在厕所,我会快去快回。”吹樱没走几步,突然被人从身后环住。 “你们也未免太容易上当了!”衣笠责怪着岗本,但心思却在软玉温香上。 “放开我!”吹樱强烈地扭动身体,完全不知道抱住她的人是谁。 岗本警官本能地拔出佩枪,严阵以待,“你是什么人?” “我是监察官派来的,衣笠雅人。”衣笠冷声说。 在这同时,所有的便衣刑警都赶过来了,接到指令的组长立刻命令岗本把枪收起来,还拼命地向衣笠雅人行九十度的鞠躬礼道歉。 衣笠雅人心不在焉,居然忘了叫组长免礼,他只注意到身体的本能反应,虽然抱着她的感觉既温暖又柔软,但他还是得松开手,由女警官将形同冰棒的西荻吹樱押回屋内。 没人知道她为何会乖乖地任女警摆布?只有她知道,在听到衣笠雅人的名字那一刻,她整个人像得了怪病;心跳狂乱、呼吸急遽、神经紧绷、热血沸腾、四肢无力、头昏眼花……这种怪病简单地说,是被丘比特射中一箭的自然现象。 第二章 西荻吹樱发呆地看着天花板,眼角滑落豆大的泪珠。 此刻的心情,分不出痛苦多还是快乐多,她深深地感到烦恼不已。 真美和其他四名死者,现在还躺在冰冷的冷冻柜里,希望能早日入土为安,她怎么能够在这种时候对爱情产生憧憬,实在太对不起真美她们了。她忍不住用手捂住嘴,咬着自己的手心肉,不让喉咙发出痛苦的呐喊声…… 可是,爱使人身不由己,她发现在自己根本无法压抑胸口如火燎原般的热情。 半年前,教会举办资深神职人员研习会,她威胁院长要带她来观摩,否则她保证修道院永无宁日,院长拿她没辨法,只好让她滥竽充数。 当然她是绝不会安分守己地坐在椅上,聆听无聊的布道;一下飞机,她便立刻钻进前来接机的神田雪子车里,把行李箱扔给院长拿。 就是在她住在雪子家时,她看见在门外淋雨的衣笠雅人和雷骘,原以为两人有缘相识,没想到那家伙突然丢下雷骘不管,自个儿回家睡觉。清晨她跑去登门拜访,他却在太阳还没出来时出门,直到研习会结束,她都无缘再见他一面。 真没想到他们竟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重逢,她实在想不透上帝在想什么,如果真美没遭遇不测,她和他会有重逢的可能吗?如果能够让她选择,她宁可这一生做修女,换取真美平平安安地活到一百岁。 窗外的天色渐渐地呈现荧光般的蓝色,想着、想着,悲伤和疲累终于使她进入梦乡;梦里有对令人痴迷的眸子凝视着她,还有两片性感的薄唇似笑非笑地纠缠着她,等到她睡醒之后,她不但没有觉得通体舒畅,全身的肌肉反而又酸又痛。 套上粉红色的毛衣,穿上深黑色的绒裤,她在镜前审视自己,忍不住拿起口红往唇瓣上轻抹;她知道她不该打扮,可是她的手却没有力气将红印擦掉,反而是她的双腿强劲有力地拉着她的身体走出房间。 “其他人呢?”客厅一片宁静,只见他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被你害去指挥交通了。”衣笠的脸仍然在报纸中,声音十分冷淡。 吹樱以惯用的命令口吻说:“我肚子饿了,你还不快去弄早餐给我吃。” 衣笠嗤鼻道:“你有手有脚,你自己不会弄吗?” “可恶!你的任务不是来服侍我的吗?”吹樱走向沙发。 衣笠懒洋洋地说:“我是来防止你逃跑的。” 吹樱忿忿不平地大叫:“我犯什么罪?为何我不能自由行动?” “这是今天的早报,你自己拿去看。”衣笠把报纸放在桌上。 吹樱拿起报纸,眼睛冒出怒火,“什么?竟然把我当诱饵?” “为了将凶手绳之以法,只好委屈你了。”衣笠无可奈何地摊摊手。 “我爷爷会杀了你们。”吹樱气得把报纸揉成一团。 “快去做早餐吧,我肚子饿了。”衣笠反过来命令她。 “你会有报应的。”吹樱的脚不听使唤地拉着她乖乖走进开放式厨房里。 她低着头,胸口剧烈起伏,双手撑在流理台上,责怪自己不该有想为心爱的人煮一锅热腾腾的味噌汤的念头;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味噌汤怎么做,她只会吃。更惨的是,她连吃进哪些材料,现在却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此刻她的心仿佛正被一条毒蛇啃蚀,她不能忍受他对她的冷漠态度,她可是千金小姐,不是欧巴桑,他对她这么不温柔,令她心生报复—— 用力地拉开橱柜的门,她记得她昨晚把安眠药粉藏在橱柜里,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 “你在找什么?是不是在找这个瓶子?”衣笠的声音从客厅传进来。 吹樱从空隙中望向客厅,“没错,把盐瓶拿过来给我。” “这里面装的安眠药,你不可能不知道吧?!”衣笠冷笑。 “你少得意,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自食恶果。”吹樱恼羞成怒地警告。 她这个人绝不是君子,君子为了报仇可以忍耐三年,她则是一刻也不想忍。她打开水龙头,将锅子装满水,背对着客厅,往锅里吐口水,这时衣笠雅人突然出声,吓得她打翻锅子,“别把口水吐在锅里,很不卫生的。” 吹樱怨愤地看着被溅湿的毛衣,“你到底长了几只眼睛?” “四只,脸上两只,脑然两只。”衣笠伸手枕在脑后,一派自若地跷着腿。 “我倒要瞧瞧。”吹樱走出厨房,湿冷的双手,想请他吃冰淇淋。 衣笠警觉地站起身,“你别靠近,男女授受不亲。” “原来你是个处男。”吹樱突然大笑,很高兴他没女朋友。 衣笠夸张地说:“我才不是,我经验丰富,足以登上金氏记录。” “哦?真的吗?你通常做一次需要几秒钟?”吹樱眼中露出促狭的光芒。 “一万秒,你满意了吧?!”衣笠没好气地撇了撇嘴。 “非常满意,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吹樱好奇地打探。 衣笠泼冷水地说:“我最讨厌像你这种女人,喜欢问男人的隐私。” “我不问就是了。”为了讨他欢心,吹樱乖乖地闭嘴。 这就是爱吧!好心里明白,爱这种缘分很奇怪,谁先爱上谁,谁就成了温驯的小绵羊;所以她决定委曲求全,降低身份,乖乖地进厨房,为他煮一顿温暖的早餐—— 唉呀!她又忘了,她连开瓦斯炉的经验都没有,只好大叫:“瓦斯炉怎么使用?” 衣笠走进厨房,冷冷地朝她瞪了一眼,“猪是怎么死的?” “被屠夫杀死的。”吹樱毫不考虑地回答,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 “瓦斯开了,接下来要做什么,你会吗?”衣笠早知道她不曾洗手做羹汤。 “不会,你教我。”吹樱耸了耸肩,一脸的天真,其实是扮猪吃老虎。 衣笠虽然明白自己上当了,不过他真的肚子饿了,只好自己动手。热锅倒油,接着放两片吐司到烤面包机里,再把咖啡机放下滤纸,装一人份的水,倒一人份的咖啡豆,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两颗鸡蛋,往锅沿轻轻一敲,蛋白和蛋黄完美地落入锅里,立刻得到吹樱的鼓掌声。 他边煎蛋边问:“你们从修道院溜出来时,是不是穿修女服?” 衣笠武断地说:“我懂了,你们在路上就被凶手盯住。” 衣笠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他专杀处女。” 吹樱想了一下说:“这么说,我应该是他下一个目标。” “你是目击者,又是处女,他当然会锁定你。”衣笠赞同她的想法。 “太好了,我正期望他来找我。”吹樱眼中透出炽烈的杀气。 “你认得出他吗?”衣笠小心翼翼地探她的口风。 “认不出。”吹樱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毫无隐瞒之嫌。“所以他如果混在人群中,极有可能轻易就杀了你。”衣笠关掉瓦斯。 吹樱颇不以为然地挑动嘴角,她如果那么好杀,她就不会姓西荻;而且她刚才扯了一个小谎,她并非全然认不出凶手,只要凶手站在暗处,她有自信能认出他!但衣笠并没注意到她的眼神,他忙着张罗餐具,准备享受美好的早餐。 拿着盘子,把烤好的吐司和荷包蛋放在盘内,再将咖啡倒进马克杯里,不过等他要从冰箱里拿出起司片时,一只大老鼠已经毫不客气地拿起叉子,堂而皇之地在享用他辛苦工作的成果,他气急败坏地指着她的鼻子大骂:“你是猪啊!” “你做得很好吃。”吹樱故意让蛋黄留一滴在嘴角示威。 “你这副德行,保证以后绝对嫁不出去。”衣笠皱着眉,尖酸地嘲讽她。 “你真可恶,连我的咖啡都不放过。”衣笠气得肺快炸开了。 “把起司给我。”吹樱伸手要抢起司。 “门都没有。”衣笠握紧拳头,把起司从塑胶袋捏出来,粘了他满手。 吹樱火上加油地说:“你现在不学侍候我,以后怎么样嫁给我!” “我对你惟一的兴趣是,从你身上捉到凶手。”衣笠回复冷静。 “你的意思是,我的身体勾不起你的欲望?”吹樱展露迷人的笑容。 衣笠无动于衷地说:“不,你的身体很有魅力,但你的身世却太烂了。” “我爷爷听到你这么说,会把你大卸八块。”吹樱冷声威胁。 “不跟你说了,我要去上大号。”衣笠一肚子的气需要发泄出来。 吹樱忍无可忍地骂道:“你好脏,我在吃早餐,你干吗要说让我反胃的脏话。” “撇大条是生理正常现象。”衣笠故意走进离餐厅最近的一间。 “你为什么不关门?”吹樱没听到关门声。 衣笠理直气壮地说:“防止你逃跑。” “臭死人了!”吹樱捏着鼻子,把早餐端进房里吃。 衣笠雅人左想右想,越想心里越不舒服。 那个可恶的女人有柔软的大床可以睡,他却必须坐在沙发上干瞪眼。 凭什么她有公主般的享受?茶来伸手,饭来张口,而且还吃掉他亲手做的早餐。 这栋房子太大了,稍微一个不留神,极有可能让她逃之夭夭,虽然屋外仍有便衣刑警在监视,可是难保她不会趁他睡着,乔装打扮,摸黑逃走。 他不大信任屋外的防线,甚至他对自己也失去一点信心,因为今天早上他真的是差点被她气出心脏病,到现在他还在心疼自己亲手做的早餐被她吃掉。 拿起电话,跟松本沟通之后,他诓她说监察官要找她,把她骗上车,带她到单身警察宿舍。 那是一栋铁灰色的大楼,有十五层楼高,每个房间都是套房,附设卫浴。房里有一张床、一张暖桌、一个冰箱、一台电炉和一个流理台,简单明了,非常适合用来保护像她这种不知死活的目击证人。 吹樱环顾四周,面露不悦地问:“你带我来这间鸽子笼做什么?” “这里是你的新居。”衣笠接了半壶的水,然后将水壶放在电炉上煮。 “有没有搞错?这里简直像监牢!”吹樱大表不满。 这时,门外突然有敲门声,有位便衣刑警送来两只行李箱。衣笠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取出茶罐,把她的抱怨当成耳边风,“这是为你的安全着想。” “我换衣服怎么办?”吹樱像只困兽,在笼子里无聊地走来走去。 “去厕所里换。”衣笠将一小撮的茶叶,放进暖桌上的茶杯里。 “你该不会想跟我挤一张床!”吹樱忽然以为他别有用心。 衣笠面无表情地说:“你不用担心我,我睡地上就行了。” “我担心我的处女膜不保!”吹樱有意暗示他。 衣笠正色地说:“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对处女没兴趣。” “鬼才知道!”吹樱决定与其无谓地埋怨,不如找些有利她逃跑的工具。 “你在找什么?”衣笠将双腿伸进暖桌底下,对她的意图报以冷笑。 “菜刀,我想宰了你。”吹樱发现屋内毫无可利用的东西。 衣笠泼冷水地说:“别找了,这里连刮胡刀片都没有。” “你真聪明,知道我会趁你熟睡时杀了你。”吹樱恶狠狠地咬牙切齿。 “西荻家的人都有暴力倾向,我当然要防着点。”衣笠一副看透她的表情。 吹樱感到胸口一阵窒闷,她才不暴力,只是有点不守规矩,他却老是把她当恶女看待。再说爷爷向来和蔼可亲,完全不像外面谣传得那么恐怖,只不过是会社里有些员工长相凶恶,很容易让人误会罢了,她总不能因他们长相不好,就叫爷爷开除他们吧?! 以貌取人是最不好的,就像凶手,他看起来多么绅士,只有老天知道他正直的外表下包藏一颗祸心;但她不想跟他理论,反正她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他对西荻家的误解,毕竟事实胜于雄辩,总有一天他会发现西荻家(特别是她)可爱的一面。 对了,他越怕她,是不是表示他越在乎她?这个想法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她若不这么想,她的心将无法承受他讨厌她的打击,她以玩笑的口气威胁:“你最好每晚都不要睡觉,当心我用枕头闷死你。” “你有胆就放马过来!”衣笠为自己泡杯热茶。 “马在马场里。”吹樱决定放人过去吓唬他,“人”指的当然就是她自己。 “你在干什么?”衣笠突然咳了一声,差点被热茶哈死。“换睡衣,准备睡觉,不行吗?”吹樱故意换上性感睡衣。 “你的身材不赖。”衣笠望着若隐若现的躯体,一时大意脱口而出。 吹樱在他的身旁坐下,“你心动了?” “你不是要睡觉!”衣笠赶紧正襟危坐,一股致命的热流贯穿全身。 “你是不是有举不起来的困扰?”吹樱发出如绸缎般柔软的娇声。 “我一只手就能举起电视机。”衣笠将视线走在前方。 “你学得起我吗?”吹樱也把脚伸到暖桌下,脚趾在他腿上爬行。 衣笠紧急抽出双腿,颈后的寒毛不寒而栗地竖了起来,“你想干什么?” “查出你对我没兴趣的原因。”吹樱一脸的嘲弄。 衣笠斩钉截铁地说:“我是同性恋,这样你满意了吧!” “上帝是反对同性恋的,我有义务救赎你。”吹樱的手指轻掠过他的脸。 “你改变不了我的。”衣笠眯起了眼,下巴的肌肉因紧张而微微抽搐。 “你从没想过跟女人做爱的滋味是什么吗?”吹樱妩媚地娇笑。 “没有。”衣笠咬紧牙根,让声音从牙缝中透出。 吹樱不认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跨坐在他腿上,“你在说谎。” “你快睡,别再闹了。”衣笠急欲推开她,但她却伸手紧紧环住他脖子。 吹樱的唇贴近他耳畔,“我偏要考验你的意志力有多强。” “如果我控制不住自己,倒霉的会是你。”衣笠从耳根红到脸颊。 “能够改变男同志的性向,对我来说是种成就。”吹樱吐了一口热气灌进他耳里。 “你来真的?”衣笠缩着颈子,但一股舒畅感从耳朵蔓延开来。 “当然,越困难的事,我越喜欢。”吹樱扭动着身躯,玩得很起劲。 “你在我身上得不到乐趣。”衣笠仿佛看到自己的理智,像断线风筝般飞远。 从她身上,他闻到诱惑的香味,她的胸部和臀部又十分不安分地在他胸前和大腿上摩挲,他感到一股强烈的欲望注入他的下身,他的血液在沸腾、他的心跳在加速、他的双手蠢蠢欲动……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因为只要想到“西荻”这两个字,他就有种莫名的力量,驱使他和邪魔歪道奋战到底,永不妥协。 但是他从没遇见过这种迷人的邪魔歪道,她并不强壮,相反地,她非常柔软,简直是柔软到令他骨头都酥了。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迄今碰到最难打的一场硬仗,更糟糕的是,他根本无心赢她。 上帝快救救他,把这个被魔鬼附身的修女洗洗脑,让她快停止这些举动,快从他的大腿上滚开!他已经快受不了、快发疯了、快变成色狼了。不,是快变成石头了。 “吻我。”吹樱仰起脸、合上眼,微启着唇等待。 衣笠站起身,忿忿地推门出去吹风冷静,“我宁可去吻巫婆。” 才跟她在这狭小的房间相处一晚,他几乎险些失身,他实在后悔迁来这里,明明是想让她不好过,结果不好过的人却是他;一想到她玩他玩得那么开心,他忍不住狠狠给了墙壁一记重拳!好痛啊,他甩着手,张大嘴,无声地大叫:“妈呀!” 这一刻,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她祈吻的模样,真是美丽,任何男人见了都会想尝一口,但他却错过大好机会,他不知道是不是该怀疑自己正不正常? 过了一会儿,他看着紧闭的门,忍不住伸手抓住门把,开门往里一瞧,这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他松了一口气,如果她还在等他回心转意,他肯定会满足她的希望。不过这口气并不甜美,带有苦涩的味道,他明白他内心深处渴望亲吻她,但他会将这份渴望拿块大石头压住。 老天,今晚已是如此危险,明晚、后晚、以后的每个晚上,他是不是都要提心吊胆才能度过危机? 沉闷的气氛激怒了西荻吹樱,她无法忍受衣笠雅人一整天都板着脸孔。 他气她什么?她不过是今天早上比他早起床五分钟,偷偷从窗外拔起一根冰棒,放进他的衣服里;她不过是捉了一只蟑螂,放进他的茶罐里;她不过是不准他在房里抽烟,拿了一杯水泼熄香烟,不小心泼湿他的脸和上衣;她不过是在吃午餐时,一根头发不巧飘进他的汤里,害他没汤可喝…… 这些都不过是芝麻绿豆的小事,他却用冷战惩罚她,还不让她看电视解闷,实在太可恶了!西荻家可不是好欺侮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是西荻家的祖训,简单明了,容易好记,若是她不好好地修理他,岂不是太对不起列祖列宗! 虽然有点于心不忍,不过一想到昨晚,她那么努力地摆出玛丽莲梦露的嘴型,他居然不领情,严重地伤害到女性自尊!新仇加旧恨,算他便宜,只收一笔账就好了。 趁着他到房外抽烟,她快速地拆下一只桌脚,连同干净衣服一起拿进浴室,关上门洗澡,洗好换上干净衣服后,杀鸡似的扯开喉咙大叫:“衣笠雅人!” “叫我干什么?”衣笠闻声走进房里,一眼就看见桌子不对劲。 “我不小心踩到肥皂。”吹樱躲在门后,嘴角有抹邪笑。“活该。”衣笠掀开桌上的被子,发现少了根桌脚。 吹樱装可怜地哀求:“我站不起来了,你还不快进来扶我起来。” “我没空,你自己慢慢爬回房间。”衣笠才不会笨到进去被她打脑袋。 “你到底有没有恻隐之心?”吹樱的声音凶得像母夜叉。 “那要问你,为什么要拿一根桌脚进去洗澡?” “我有先见之明,拿桌脚当拐杖。”门打开,吹樱弯着腰,手拄着桌脚,像个中风的老太婆似的,行动困难地走出浴室,喘着辛苦的呼吸声,来到床边,倒头躺下;邪恶的点子又迅速浮现在她脑海,手一挥,桌脚如飞镖般射向衣笠雅人。 “咚”的一声,桌脚不偏不倚地正中衣笠雅人的脑袋,只见桌脚跌落地上的同时,鲜血也随即从他乌黑密实的头发中流出来,他赶紧拿出手帕按住伤口;依据他经验,这不过是皮肉伤,但他不能理解的是,桌脚朝他飞来时,他为何没察觉出来? 他是个走遍全世界的习武者,不管是日本忍术、中国武术、西洋剑术、美国拳术,他无不精通,照道理说他没理由躲不过这麻烦精的偷袭,可是栽在她手上却是不争的事实,想来想去,惟一的解释就是,西荻吹樱是他命中注定的克星。 更可恶的是,西荻吹樱在逞凶之后,立刻火速地冲出去,完全不管他的死活。 从昨晚到今天,他可以说是吃足她的苦头,若不是“黄色炸药”中有一条不打女人的规定,他老早就把她一拳打到日本海,让她成为鲨鱼的午餐!可怜、悲哀、命苦,他的内心不停地感叹,当初实在不该接下这个鬼任务。 这种苦日子还要过多久?他想,光是保护她,等凶手主动出现的策略是不对的,他的眼睛忽然如石破天惊般一亮。 守株待儿没有用,只有引蛇出洞才是上策,这么简单的点子,他居然现在才想到?他真该去医院照个脑波图,看看脑浆是不是发霉了? 就在他走进浴室,在镜前拨开带血的头发时,从镜里看到身后西荻吹樱气喘如牛的表情,和她手中提的急救箱。原来她冲出去是为了借急救箱,是他误会她了,但他并不打算原谅她。 “你要不要紧?”吹樱一脸的焦急和歉意。 “让你失望了,只是皮肉伤而已。”衣笠不知自己为何要安抚她? “我不知道我可以去参加世界射飞镖比赛,为国争光。”吹樱急忙打开急救箱。 衣笠杯弓蛇影地说:“我自己来,你别想把细菌偷偷送进我伤口里。” “我像那么坏心的人吗?”吹樱生气似的嘟着嘴唇。 “你看起来是不像,但西荻家的人天生就是坏人。”衣笠恶毒地刺激她。 吹樱忍耐地握拳,“我不跟你吵,让你耳根清静,算是对你致歉。” “我真该痛哭流涕,谢谢你开恩。”衣笠嘴角冷冷地拉起一条厌恶的弧线。 吹樱走到门口,但有句话卡在她喉里,不吐不快,“对不起!” “你想杀我是不是?”衣笠边消毒伤口边问,显然他不想让她走。 “我、我只是在测验你到底有没有能力保护我?”吹樱支支吾吾地扯谎。 衣笠叹了口气,“看来明天我该去向监察官请辞。” “你为什么要辞职?”吹樱如被雷击,她仿佛闻到胸口有焦味。 衣笠酸溜溜地说:“我连这么小的暗算都躲不过,我哪有资格保护你!” “别走,我保证以后不再有暴力行为。”吹樱嗫嚅地哀求。 “跪下来,磕三个响头,我就勉为其难地留下来。”衣笠有意刁难。 “叩、叩、叩。”吹樱双指跪在地上,用力地从嘴里发出三声巨响。 “你真是超级赖皮鬼。”衣笠拿她没辙地撇撇嘴。 吹樱朝他吐舌,扮了个可爱的鬼脸之后,钻进被窝里。 终于可以休息了,衣笠雅人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关灯之后,走向暖桌,脚伸进桌底,把座垫当枕头,盖上大衣,蜷身而睡,耳边却有些微微的埋怨声响起;他睡过比现在更差的地方,在湿冷的雨天,为了监视疑犯,靠着树干而眠,但他那时并没抱怨,此刻他却极想、极想上床…… 跟她相拥的念头,纠缠着他的脑袋,她不但有美丽的脸孔、姣好的身材,还有和他不相上下的聪明脑袋及不服输的个性,这样的女人曾经是他的理想,但她的姓氏使他却步。 衣笠跟西荻就像罗密欧和茱丽叶两大家族,他们是势不两立的,他可不愿变成罗密欧,跟愚蠢的爱神搏斗,他想他必须尽快将她排出脑海。 他转过身,背对着床,用力地闭上眼睛,希望自己能快点睡着,但一阵急遽的喘气声从身后传来。 这麻烦精又在玩什么把戏?他不想理会,将椅垫紧紧压住耳朵,可是喘气声逐渐变成啜泣,他担忧地走向床边,发现她泪流满面…… “醒醒!吹樱!你醒醒!”衣笠摇动着她的肩膀。 吹樱困难地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我梦到真美……” “没事了,不过是个噩梦。”衣笠以轻柔的语气安抚。 “真美死得好惨,都是我的错。”吹樱双手捂脸,喃喃自责。 “跟你无关,是凶手没人性。”衣笠想伸手给她温暖,却又不敢。 吹樱以双臂撑起身体,激动地抬头,“为什么是真美?为什么不是我?” 这个动作看起来像是在问上帝,其实是在抑止泪水流泻,衣笠雅人忍不住将她搂进怀中;他没有任何邪念,只是想单纯地抚慰她的伤痛,“想哭就哭吧,我的肩膀借你当手帕用。” 在他宽厚的胸膛里,吹樱感到无比温暖,但她的心仍被痛苦包围,真美惨白的遗容钉在她眼前,她没有资格沉溺在他的怀里。她倏地推开他,脸上有种想要发泄的怒气,“你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连你都抓不到凶手?” “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并不多,除非你肯告诉我,他长什么样?” “我没看清楚,不过如果凶手在黑暗中现身,我或许能凭直觉认出他。” 果然如松本所说,她确实能分辨出凶手的模样,衣笠雅人沉吟了一会儿,引蛇出洞的计划在他脑中有了雏形;但这个计划会让她生命受到威胁,可是这也是惟一能保障她生命安全的计划。 “这个计划很冒险,不过值得一试。” 吹樱迫不及待地问:“什么计划?” “要引蛇出洞,惟有晚上让你出门。”衣笠指出。 “只要能将凶手绳之以法,我愿全力配合。”吹樱欣然同意。 “这个计划必须先经过监察官同意,而且要有很周延的保护措施。” “明天一早,就打电话给监察官,越快进行越好。” “我会努力说服他的。”衣笠正想起身,但手却被她抓住。 吹樱情不自禁地央求:“不要走,能不能请你留下来陪我睡?” 衣笠自欺欺人地说:“你要我上床可不行,我怕你会对我伸出魔爪。” “说得也是,万一我梦到凶手,有可能会掐死你。”吹樱缓缓地松开了手。 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两人之间仿佛布满了地雷,任何一方只要一步不小心,就会引发爆炸,那种爆炸将会是肉体的毁灭;他们都不想要一夜情,捉到凶手是两人心中共同的目标,不同的是,她以为那会是开始,但对他而言却是结束…… 第三章 开完早会,松本监察官立刻赶到单身警察宿舍。 他一边听衣笠雅人大谈引蛇出洞计划一边却用眼角斜瞄西荻吹樱。 能以不到三十五岁的年纪就坐上监察官的位子,松本自然有过人之处,他的观察力在警界小有名气,但他承认他的观察力远不及衣笠,不过他还是看出来西荻吹樱对衣笠雅人有很深的好感;那是当然的,那种含情脉脉的眼神,只有瞎子才看不出来。 说实话,他有点为衣笠感到担忧,这几天他去拜访过修道院,对西荻吹樱有了更多的了解;她是个连上帝都会感到头疼的麻烦精,从来没有东西是她得不到的,这不就表示衣笠将成为她的瓮中之鳖?! 可怜的衣笠,他大概还不晓得自己将会面临什么麻烦,他要不要提醒他呢? 他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衣笠的脸上—— 老天,看来这家伙已经深受其害了,眼圈那么黑,肯定是被她折磨的!但如果他真的受不了她,他应该不会再保护她,他为什么还要继续保护她?是因为面子问题?还是另有隐情?该不会是他正好也喜欢她……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衣笠不悦地打断他的思绪。 “太冒险了,我不能同意。”松本赶紧回过神来。 衣笠毫不担心地说:“派一百个便衣刑警,沿途做好埋伏。” 松本面有难色,“她可不是普通的女孩子,而是西荻老爷的孙女……” “难道真美和其他四个女孩的命不是命吗?!”吹樱不满地插嘴。 松本退让地说:“如果能不在晚上执行任务,我或许会考虑。” “问题是,她只能在黑暗中认出凶手。”衣笠的声音变得十分尖锐。 “万一有闪失,我负不起这个责任。”松本小声地说,表情恍如老鼠。 “我已经写好了切结书,要爷爷不怪你们。”吹樱早有准备。 “西荻老爷不会理这份切结书的。”松本才不会轻易上当。 这倒是真的,修道院虽然不敢把吹樱失踪的消息张扬出去,可是却向警视厅要求保护,大批的警察进驻修道院,反而引起西荻老爷的注意。 警界有不肖警察,偷偷把消息告诉西荻老爷,使得西荻老爷大为震怒;没想到他好不容易才知道寻找多年的孙女下落,却是失踪,他下令警告黑白两道,孙女如有损伤,肇事者一律处以极刑。 幸好不肖警察不知吹樱就是s小姐,否则松本现在人也会在冰柜里冷藏。 吹樱叹口气,她当然了解她若有不测,爷爷肯定会捉狂,不过她并不知道爷爷捉狂的程度是大开杀戒;在她心目中,爷爷是全世界最慈祥的爷爷,她试着以另一种观点出发,企图说服贪生怕死的松本:“凶手逍遥法外,随时可能再犯案,你替其他女孩和她们的家人着想吧!” “我打算通令全国处女,尽量不要晚上出门。” “你这么做只会造成全国的处女大恐慌。”衣笠大声挞伐。 “我不现身,凶手无法得知我在哪里,你要如何引他出来?”吹樱再接再厉。 两人联合夹攻,使得松本双手按住太阳穴按摩,露出一副头痛的表情;今天的早会可以说是挨骂大会,上级把他骂成臭头,现在又被他们两个围攻,他的头几乎快爆炸了,“你们两个别再一唱一和了,让我安静地想想。” 看到松本可怜兮兮的模样,衣笠和吹樱两人的眼神在空中很有默契地交会,不但没有同情心,反而变本加厉地刺激松本,而且还是由衣笠先开炮。 “由我假冒吹樱的男友,陪她四处逛逛,保证她毫发无伤。” 吹樱微笑地说:“有大侦探保护我,你应该可以放心了吧!” “万一他不上钩,岂不是白忙一场!”松本用尽全身力气般反驳。 “问题是,我们在这儿发呆,只是浪费时间。”衣笠和吹樱异口同声地说。 松本投降地举起双手,“好吧,我先回警视厅沙盘演练,再通知你们时间。” “别耽搁太久,我希望能在真美的葬礼前将凶手就地正法。”吹樱表情相当认真。 “你说什么?”松本和衣笠同时瞪大眼睛。 “是绳之以法,对不起,我用错辞了。”吹樱赶紧更正。 “我走了,你们两个可别轻举妄动。”松本叹口气,走了出去。 其实,他最后一句话另有涵义,是要提醒衣笠别落入美人计的圈套中,他已经完全看出衣笠快管不住他自己了。这也难怪,西荻吹樱是个大美人,若不是他已婚,他会亲自保护她,还轮不到衣笠雅人享受艳福。 尤其是这间单身警察宿舍,房里只有一张床,每个晚上都能看到美人的睡相,连和尚见了都会心痒,更何况是身心正常的衣笠雅人?他不禁怀疑衣笠舍弃豪华别墅,执意在这儿保护美人的居心,其实是想制造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的机会。 撇开她的姓氏不谈,活色生香的美人,只看不碰,岂不是太暴殄天物了! 但是以衣笠雅人固执的个性,他撇得开西荻这个姓氏吗?松本并没有想太久,他了解他,他绝不会有一般男人的冲动,他会坚持正邪不两立的立场到底。然而西荻小姐也不是省油的灯,她也绝对会不择手段地得到衣笠雅人。 松本叹口气,他不知道最后的结果,恐怕只有上帝才知道。 衣笠雅人不是笨蛋,他当然听出松本话中的弦外之音,可是他自认无愧,用不着向松本解释,他担心的是吹樱心里想什么,“你该不会真的想用私刑?” 吹樱面无表情地说:“我手无缚鸡之力,我哪可能手刃凶手。” 衣笠好奇地问:“你会继承西荻株式会社吗?” “会,我喜欢命令人。”吹樱毫不考虑地回答。 “命令人做什么?杀人吗?”衣笠一脸尖酸刻薄。 吹樱不快地板着脸,“你有何证据证明我爷爷杀过人?”“他不用亲手杀人,他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了。”衣笠嗤鼻道。 吹樱气红了脸,眼里透出冷光,“你哪只耳朵听见他下这种命令?” “他有很多愚蠢的属下,抢着替他扛了杀人罪。”衣笠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总而言之,这些全是你一个人的想象。”吹樱不以为然。 “你爷爷其实就像这个连续杀人凶手……”衣笠话还没说完,吹樱已经抬起手,奋力朝他面颊掴下。 “住口!我不许你侮辱我爷爷!” 有十秒钟那么长,衣笠雅人整个人呆住了。这是他生平所碰到最大的羞辱,他从未被打过巴掌;但让他发呆的原因,却是他再次没察觉出来她的意图。 结实而有力的一巴掌,令他感到他的牙齿几乎快被打掉了;这女人真不可小觑,惹火了她,恐怕连老虎都会被她一掌打死。 “瞧瞧你,终于露出西荻家的本性!” “谁叫你嘴贱!”吹樱毫无悔意地说。 “嘴贱的人就该换耳光吗?”衣笠怒不可遏。 吹樱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红肿的面颊,“没错。” “那命贱的人是不是就该挨子弹?”衣笠咄咄逼问。 “谁叫你要胡言乱语,侮辱我爷爷!”吹樱不肯正面回答。 “你有没有想过,你爸妈为何送你进修道院?”衣笠换另一种问法。 吹樱天真地说:“他们希望上帝无时无刻地保佑我。” “我问过修院道,他们说你父母的希望是消除你与生俱来的业障。” “你干吗要对我做身家调查?你有什么目的?想嫁我吗?” “想救你吧,迷途羔羊。”衣笠觉得跟她说话,肠子会打死结。 “我才不是羔羊,我是老虎,你最好当心,你会是第一个被我吃掉的人。” “你做梦!”衣笠冷哼一声,她想得到他的企图令他心里不寒而栗。 吹樱坐进暖桌下,“没错,我常在梦中把你吃到肚里。” “你是先吃我的头?还是脚?”衣笠故意把脚抬到她面前晃动。 “你好脏!别拿你的臭脚丫子给我闻!”吹樱像坐到针筒似的弹起来。 “我的脚丫子会臭吗?不会呀,香得让人心旷神怡。”衣笠闻着自己的脚。 “恶心!”吹樱跑到浴室里,一边洗脸一边想着以脚还脚的方法。 灵机一动,从镜中她看到嘴角泛着狐狸般微笑的女孩,她已经想到了整人妙方,虽然这个点子很残忍,不过为了维护西荻家的声誉,她有义务教训他,让他知道“祸从口出”的下场是——“病从口入”,以后他就会谨言慎行,不敢再抹黑西荻家。 衣笠雅人又站在门外,忍受着刺骨寒风,吞云吐雾。 他一直问自己为何要忍受她的气?他是不是已经被她逼成疯子了? 没错,他发神经才会乖乖地听她的命令行事,他应该反击,这是维护男性尊严最基本的方法!他又摇头又叹气,现在他惟一的希望是早点捉到凶手,然后逃难。 随手一弹,把烟蒂抛到楼下,进屋后发现她正在洗澡,他咽了咽口水,真想把墙壁打个洞偷窥…… 随即他敲敲自己的脑袋,把遐思敲出去,他需要喝杯苦咖啡,让自己清醒一点;正好,咖啡壶是满的,他倒了一杯咖啡,不怕烫舌地一口气喝完。 又倒了一杯,他的视线不由得移向浴室的门,想象着她躺在泡沫里,正伸出一只美脚,轻轻地搓揉,然后又换另一只美腿…… 老天,他肚子突然好痛,他快受不了了!他冲到门口,用力地敲着门,“你在浴室里干什么?” “泡汤,纾解压力。”吹樱大声地回应。 “快一点,我肚子痛死了。”衣笠的五官因痛苦而扭曲。“你不会拿个大碗公,拉到里面去。”吹樱从门里发出愉快的歌声。 衣笠冷汗直流,但体内却是怒火熊熊,“你是不是在咖啡壶里动了什么手脚?” “你好聪明,我的确动了脚。”吹樱毫不掩饰自己的罪行。 “你拿洗脚水泡咖啡!”衣笠这才明白,天下没有白喝的咖啡。 吹樱不客气地说:“是你先拿你的臭脚给我闻的。” “臭婆娘!我若不揍你,我就不姓衣笠。”衣笠从行李箱里拿出铁尺。 “姓西荻好了,嫁给我,做我的老公。”吹樱浑然不知危险将至。 “你完了!”衣笠将铁尺插入门隙中,捣坏喇叭锁。 吹樱双手环胸,脸色涨红,“不可以,我还没穿衣服……” “我管你有没有穿衣服,我肚子痛得半死。”衣笠一进来就先脱裤。 “把脸转过去。”吹樱立刻打开水龙头,让室内充满蒸气。 “我偏要看。”衣笠瞪大眼睛,露出暧昧的表情。 她真是美得没话说,她的皮肤一看就知道是吹弹可破般柔嫩,令他不禁想赶快将肚子里的恶臭排掉,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跳进浴缸里,来个鸳鸯戏水。 看到他色迷迷的眼神,吹樱舀起一勺滚烫的热水,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泼去。 “你给我记住,此仇不报非君子。”衣笠别过脸,泪往肚里吞。 “怕你的是狗。”吹樱站起身,背对着他伸手从架子上勾毛巾。 “西荻家的人本来就是禽兽。”衣笠用眼角偷瞄地浑圆的翘臀,挺诱人的。 吹樱裹好身体,小心翼翼地跨出浴缸,“你说什么?” “西荻……”衣笠转过脸,看到她大腿,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再免费送你一盆热水。”吹樱再次进行报复,她生起气来毫无理智可言。 “要命!你要把我眼睛烫瞎是不是!”衣笠赶紧闭眼,躲过攻击。 吹樱踏着轻快的脚步跳出浴室,“谁叫你要说西荻家的坏话!” “有胆你就不要跑!”衣笠伸手拿起卫生纸,翘高屁股。“我才不会笨到留下来闻你的臭屎味!”吹樱的脸从门外探进来。 这真是个尴尬至极的场面!她从没看过男人的裸身,她一时呆住;他随着她的目光低下头,看到自己暴露在外,即使他再镇定,他也无法不脸红。 他一手赶紧拉上裤子,一手按下马桶的冲水把手,佯装没事地背过身,转向洗手台,用冷水泼洒着脸,冷却脸上的温度。 他觉得自己实在不需要难为情,男人的身体给女人看到,又不是世界末日,他也常看女人的身体,只不过是在美术馆和停尸间看到不会动的女性裸体。 “你的传家宝看起来蛮强壮的。”吹樱发出一声响亮的口哨声揶揄他。 当衣笠雅人迅速转过身,她人已不在门口,他迟疑着自已下一步该采取什么行动?把她从楼上扔到楼下,让她摔成肉饼?还是学她的方法,以身体还身体? 虽然他也看过她的身体,却没看到宝贝,但他总有一天会看到;他认为这不是邪念,而是报复。不过与其总有一天,还不如今天好了,让她知道男人不是好欺侮的。 一走出浴室,看到她正躲在被子裹穿衣服,他立刻上前要掀开被子。 “你要干什么?”吹樱听到走路声,立刻像只蚕宝宝般用被子里紧身体。 “换我看看你的传家宝。”衣笠一跃上床,用身体压住她。 吹樱大叫:“是你自己没穿裤子,又不是我脱掉你的裤子。” “我不管。”衣笠拉扯着被子,眼神像要吃人的恶狠。 “你这算保护证人吗?”吹樱感到害怕,身体在被里不寒而栗。 “谁叫你先侵犯我的隐私权。”衣笠发现她实在不好对付,力气大得吓人。 “浴室是我先进去的,你才是做贼喊捉贼。”吹樱不服气地纠正。 “是你先拿洗脚水煮咖啡,害我肚子痛。”衣笠指出祸源。 吹樱死不认错地说:“没人叫你喝,那壶咖啡是我要减肥用的。” “既然你要减肥,你现在去喝光咖啡,我就饶过你。” “我现在不想减肥,我明天再喝。” “鬼才信你的话!”衣笠手脚并用,好不容易才把被子拉掉。 吹樱没有足够的时间穿衣,都怪她自己,浪费太多宝贵的时间在发呆。不,严格说起来也不能怪她,任何人对从没见过的东西总会心存好奇。一想到这,她突然觉得发明热狗的人可能是色情狂,并暗暗发誓以后不吃热狗,发完誓她才想到该穿衣服了。 万万没想到她才刚穿好内裤,他就像疯狗般冲了过来,她直觉自己有危险,不过那种危险是她乐见的,但她不乐见他眼里盛满愤怒。她可以把一切给他,不只是她的身体,还包括她的生命,可是她绝不容许他是以报复的心情撕去她的羽翼。 她要他爱她,这是她惟一的条件,看到他面孔狰狞,她好难受,不过她的脸部表情却异常从容镇静,“你敢乱来,我就大叫非礼。” “我让你叫不出来。”衣笠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就要扯下她的内裤。 吹樱没有选择的余地,从小爷爷就教她,面对敌人时绝对不能心软,那时她不懂什么叫敌人?爷爷说就是会欺侮她的人;现在他就是她的敌人口她张开嘴,狠狠地朝捂着她嘴的手咬下去,凶狠的程度不输鼬鼠。 虽然她感到喉咙里有咸咸的血腥味,但她仍不松口,她要他先松手。 衣笠雅人痛苦地拔出手,真是可怕,皮破血流,齿痕至少有两厘米那么深。他不得不佩服她,天生做黑道大姐头的最佳人选,“你的牙齿是什么做的!”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对我不礼貌!”吹樱急急把内裤穿好。 “我今天不打掉你的门牙,我以后就倒着走路。”衣笠火大了。 “不要!”吹樱吓得要跳床而逃,脚却踩空,头先着地。 衣笠袖手旁观地看她躺在地上,“你怎么了?” 吹樱气若游丝地说:“我的头好痛。” “你是装的,我才不会再上当。”衣笠不想再被放羊孩子骗。 “真的……”吹樱眼前一片漆黑,然后整个人失去知觉。 一摊血从她脑后流了出来,衣笠雅人这才知道事态严重,赶紧抱起她的头,先用枕头压住她的后脑勺,接着用大衣包住她发冷的身体,火速地打电话叫救护车。他完了,松本得到消息后,肯定会后悔召他来保护她,越保护越危险…… 其实,最后悔的人是他自己,看着她苍白失血的脸色,他的心痛如刀割。 松本监察官匆匆赶到医院。 之前,他已经听到单身警察宿舍那边传出的连连抱怨。 听说他们两个每晚都大吵大闹,乒乒乓乓,吵得左邻右舍的警察全睡不着觉。 但松本没想到,衣笠雅人居然会真的动手打西荻吹樱?!太不可思议了,衣笠虽然嫉恶如仇,可是衣笠的脾气和修养向来令人称赞,打女人这种事,他还是头一次听到;不过他相信一定是西荻吹樱太过分,才会让衣笠忍无可忍地出拳。 见到雅人,松本焦急地问:“你怎么会打她?” 衣笠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是她自己跌倒,头撞到地。”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松本的眼中闪过好奇的促狭。 “她拿热水泼我。”衣笠悻悻然地说,被咬的手心虚地想藏到袖里。 “还有你的手又是怎么了?”松本眼睛一亮,他的不自在反而引起注意。 “她咬的。”衣笠叹了口气,不过他并不想陈述来龙去脉。 松本忧心忡忡地说:“连你都对付不了她,叫我怎么放心让她出去!” “松本,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引凶手出来?”衣笠不以为然地反诘。 “上面已经答应了。”松本不情不愿地宣。 两人将计划做了一番沙盘推演,这时,一个大夫走进病房,衣笠雅人立刻抿唇,他的眼神很自然地打量着大夫。 他年约三十岁,肤色苍白,鼻子如鹰钩,眼神不带任何感情,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孤傲,若不是那身白袍,很难将他和大夫联想在一块。不过,不可否认地,他的确是个美男子。 “立村大夫,她的伤势如何?”松本一见到那个男人就问。 立村职业化地说:“经过脑波扫描,有轻微的脑震荡。” “需不需要住院观察?”松本露出焦急的表情。 “最好如此,让她留院两天。”立村专注地检查吹樱的心跳器。 松本近乎自言自语地说:“我马上加派人手来医院保护她。” “监察官,这位小姐是?”听到立村这么一问,衣笠眉头微微一蹙。 “重要的目击证人。”松本毫无戒心,显然他很信任立村大夫。 立村恍然明白似的点点头,“原来她就是报纸上说的s小姐。” 松本请托地说:“立村大夫,请你务必尽全力照顾她。” “我会的,让病人尽快痊愈起来是做医生的职责。”立村说完后便转身离去,继续巡视其他病房。 衣笠语带指责地说:“你身为监察官,实在不该这么多嘴。” “立村大夫一向沉稳,不会乱说话。”松本自信十足。 说不上来为什么,衣笠雅人就是不大喜欢立村大夫,他给他一种邪恶的感觉。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因为他捉过太多犯人;当然,他捉的犯人都不是普通的小角色,小角色还轮不到他亲自出马。在他的印象中,越是奸诈狡猾的犯人,越像平常人,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他们的心思,而立村大夫就是这种人。 坦白说,西荻吹樱虽然还没清醒,鼻息均匀,这是熟睡的现象,他不是大夫,连他都看得出来这点,他不信身为大夫的立村看不出来!而且立村刚才又来了一趟,还带来一篮苹果,这么体贴的大夫,他还是头一遭见到,更让他职业化地起疑。 不过,没有证据,他绝不会贸然地说出口,他会将怀疑藏在心里,仔细地观察,他相信为恶之人终会露出狐狸尾巴,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一声喟叹,吹樱痛苦地睁开眼,小题大做地哀嚎。 “老天!我的头好痛!”吹樱佯装可怜。 衣笠一眼就识破她的演技,“痛不死你的。” “混蛋,你在这干吗?”吹樱一副不想见到他的模样。 “保护你。”衣笠坐在床尾的椅上,双脚把病床当脚垫放着。 吹樱用力把他的脚挤到床下,没好气地说:“我不想再见到你。” 衣笠面无表情地说:“我也不想,可是我想捉到凶手。” “这篮苹果是你送的?”吹樱看到桌上的苹果,脸上泛起一丝笑意。 “你想得美,是你的主治大夫送的。”衣笠才不会浪费一毛钱在她身上。 “你妈生你的时候,八成忘了给你生心和肝。”吹樱气急败坏。 衣笠懒洋洋地说:“我做过全身健康检查,心肝都健在。” “跟你说话好无趣,你去削个苹果给我吃。”吹樱命令道。 “你受伤的是头,又不是手。”衣笠完全不为所动。 “是你害我受伤的,为我做点事会要你的命吗?”吹樱怒吼。 “西荻小姐,你千万别这么激动,对你的头不好。”立村大夫忽然出现。 来得真巧!衣笠雅人不由得抬了抬眉尾,愈发觉得立村的行为怪异,但此刻的怪异跟之前不同;之前他的眼神冷冰冰,此刻他的眼里却有两团火球。看来他的改变跟西荻吹樱有绝大的关系,是因为她的美丽吸引了他,还是另有原因? 衣笠雅人正在猜测之际,突然有一个他从未听过的柔软声音,分散了他的思绪,“都怪这个家伙,他故意刺激我。”他真不敢相信母老虎也会有小猫叫的声音,那么撒娇、那么温柔,居然是从西荻吹樱的喉咙里发出? “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有意的。”衣笠语不惊人死不休。“你想气死我,门都没有,我不会让你如愿的。”吹樱狠瞪他一眼。 衣笠还以颜色地警告:“大小姐,你这么凶,当心嫁不出去。” 吹樱不甘示弱地说:“我只有在混蛋面前,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一次骂两个人。”衣笠故意拖立村大夫下水。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吹樱飞快地拿枕头扔他。 衣笠闪身避过攻击,“打是情,骂是爱,你这样做会让人误会的。” “去替我换个干净的枕头。”吹樱命令,两人似乎把立村大夫当隐形人。 “我又不是你的仆人。”衣笠置之不理地冷笑。 立村赶紧打圆场似的说:“你想吃苹果,我来削好了。” “立村大夫,你该不会在门外偷听我们讲话。”衣笠有意挖苦。 “我巡房经过,刚好听到你们的声音。”立村神情自若地解释。 “你这个人,心眼小,疑心病又重,真是不可救药。”吹樱落井下石。 衣笠雅人本来想反击,但立村刚好经过他身旁去拿苹果,他鼻翼翕了翕,闻到一股淡淡的油脂味,他冷不防地转移话题:“立村大夫,你很喜欢蜡烛是不是?” “你怎么会这么说?”立村怔了怔,表情显得有点措手不及。 “你的身上有蜡烛残留的味道。”衣笠直截了当地说。 立村不疾不徐地说:“我喜欢浪漫,下班回到家常不开灯,而是点蜡烛。” “立村大夫又帅又温柔,一定是很多护士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吹樱娇笑。 “我忙得没空交女朋友。”立村摇摇头,神情转变成为有些无奈。 衣笠促狭地问:“你该不会在打立村大夫的歪脑筋吧?”吹樱挑衅地反问:“是又怎么样?你吃醋了吗?” “恭喜你,立村大夫。”衣笠却以同情的眼神瞅着立村大夫。 “恭喜我什么?”立村一脸茫然,表现出他对情爱很迟钝的反应。 “你真呆,小姐对你有意思,你听不出来吗?”衣笠感觉他不像是装的。 立村傻乎乎地说:“你们两个不是一对恋人嘛!” “鬼才跟他是一对恋人!”吹樱抢在衣笠之前否认。 “她说的对,我宁可跟鬼交往,也不愿意跟她在一起。”衣笠指出。 “能得到这么美的小姐青睐,是我的荣幸。”立村报以微笑。 “我到外面去坐,让你们有独处的时间。”衣笠识趣地退出病房。 从门外听到女性如银铃般甜美的笑声,他难以相信自己居然有吃醋的情绪。 该死的!他是怎么了!为何会有情敌出现的感觉?他疯了不成?他深吸一口气,平稳住心情,将所有的心思从西荻吹樱转向立村大夫;立村大夫喜欢点蜡烛,除了是浪漫的表现外,还有一种,那就是对宗教信仰的虔诚。 立村大夫怎么看都不像是浪漫的人,他怀疑他说谎…… 第四章 一大清早,窗外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景。 衣笠雅人面向窗户,气定神闲地看着报纸,无视西荻吹樱的存在。 病房里明明开有暖气,但却比窗外还冷,因为两个人正在打冷战,谁也不理谁。 真是难过,西荻吹樱沮丧极了,她昨晚拜托护士替她买了一支口红,今早洗脸刷牙之后,对着镜子抹口红,擦上又抹掉,抹掉又擦上,她都快被自己的矛盾心态逼疯了;但最后她还是决定擦上,她本来就喜欢他,她不想掩饰女为悦己者容的心情,可是他却看也不看她一眼,真把她气得肺都快爆炸了。 更可恶的是,他竟然把她推给立村大夫,虽然他很亲切,人长得也不赖,但她总觉得他怪怪的。尤其他的脸部肌肉僵硬,很明显他不常笑,所以当他对她微笑的时候,她不但没感觉到善意,反而觉得那是一个非常、非常邪恶的笑容。 当然,她并没有花太多心思去想立村大夫,她大部分的时间都专注在衣笠雅人那只呆头鹅身上,只有极少的时间想到真美;她很烦,一天不捉到凶手,她就一天不能恋爱。凶手到底人在哪里?她的脸幽幽地转向门口,刚好看到立村走来。 立村手上拿着一大束的红玫瑰,笑得很腼腆,“这是送你的。” “好漂亮,谢谢你。”吹樱大声地道谢,接下花束。 “头还痛不痛?”立村伸出手想抚摸她的额头。 吹樱适时地别过脸避开,“不痛了,我何时可以出院?” “再观察两天比较保险。”立村心里有数,她对他毫无情意。 “立村大夫,你对每个病人都这么好吗?”吹樱有计划地延长话题。 “细心照顾病人,是做医生的职责。”立村不疑有他地回答。 吹樱玩味地问:“我是说花和苹果,你常送病人这些东西吗?” “不好意思,你是第一个。”立村懂了,她是想利用他引起衣笠的注意。 “我真是受宠若惊。”吹樱发出母鸡似的哈哈笑声。 “你笑起来真美。”立村顺水推舟地赞美。 吹樱冷嗤一声:“你眼睛真利,不像有人瞎了眼。” 立村装傻地说:“是谁的眼睛有问题?本院有最好的眼科医生。” “看报纸的那个,他的耳朵八成也有问题。”吹樱气乎乎地瞪着衣笠雅人。 立村若有所思地问:“你跟衣笠先生吵架了?” “没有,我才懒得跟他说话。”吹樱感到无趣地叹口气。“我去巡房了,如果有不舒服叫护士找我。”立村自动问人。 好不容易,衣笠雅人放下手中报纸,伸了伸腰,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其实,打从立村大夫走进病房的那一秒开始,他眼睛虽然盯着报纸,却一个字也没看进眼里,他全神贯注地偷听他们谈话,心中却有一把怒火,他不是气立村要追吹樱,也不是气吹樱笑声像母鸡,而是气他自己不该心浮气躁。 女人果然是水做的,没有个性,见一个爱一个,这是他对吹樱惟一的想法。 昨天以前,她对他情有独钟,今天她就迫不及待地想对立村投怀送抱,他怀疑如果不是他在这儿做电灯泡,他们两个已经把病床当爱床,翻云覆雨了。 衣笠忍不住酸溜溜地说:“恭喜你,有了爱慕者。” “天呵!是谁在医院偷喝醋!”吹樱眼睛一亮,夸张地嘲讽。 “你鼻子真不灵,我早上喝的是牛奶,不是醋。”衣笠不屑地嫩嘴。 “那瓶牛奶八成过期了。”确认他对她不是全然麻木,吹樱心里很是得意。 衣笠若有所思地问:“立村大夫不知肯不肯嫁给你?” “你去问他。”吹樱压根儿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对立村大夫有没有兴趣?”衣笠好奇地又问。 吹樱认真地说:“我现在只想捉到凶手,为真美报仇。” 衣笠脱口而出:“捉到之后呢?”话一说出口,他立刻后悔莫及。 “你好像很在乎我的终身大事!”吹樱眨了眨眼睫,眼神饶富兴味。 “当然,我很想知道下一任的黑道老大是谁。”衣笠面不改色地解释。 “我爷爷不是黑道,西荻株式会社是正派经营的公司。”吹樱拉尖了嗓音。 看她的样子,又准备吵架了,衣笠雅人投降似的举起双手,他可不想太刺激她,万一引起她头痛,他肯定会被松本臭骂一顿。 “没错,妓院、麻将馆、爱情宾馆、讨债和炒地皮都是合法的。” 吹樱别过脸,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当然知道,以一个正常人的眼光来看,爷爷的公司并不光彩,但她能说什么?爷爷就是靠这些不光彩的钱养大爸爸,有爸爸才有她,她绝不能在外人的面前,承认爷爷赚的是肮脏钱。 事实上,她一点也不想成为爷爷的接班人,要管五六百个人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是爷爷已经快八十岁了,他需要人分忧解劳。 她想过,找个好男人入赘,夫妻俩同心协力将爷爷的公司导向正途,让西荻家从此受人尊敬,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能有此能力的好男人,非衣笠雅人莫属。 在难得的安静中,衣笠雅人看着窗外,“有好多人在下面堆雪人!” “我也要去堆雪人。”吹樱急急忙忙地跳下床,穿着白袜的小脚伸入鞋里。 “不行,凶手有可能在其中。”衣笠骇然地出声阻止。 “那正好,他敢轻举妄动,无异是自投罗网。”吹樱冲到门外。 “你顶不怕死的!”衣笠觉得有理,拿起挂在衣柜里的大衣为她披上、跟她一起下楼。 “勇敢是西荻家的优点。”吹樱回眸一笑,对他的体贴表示感谢。 衣笠却突然板起脸孔,“没错,怕死就不能成为黑道老大。” 吹樱厉声警告:“你再说爷爷是黑道,我就让你好看。” “我本来就长得很好看……”衣笠的话还没说,一团雪球砸到他脸上。 “你活该!”吹樱哈哈大笑,在一群玩雪的孩童中显得特别耀眼。 “小心!”衣笠突然像头猛兽般扑向吹樱,把她压制在地上。 “你想干什么?”吹樱完全没感觉到雪地冰冷,她的心头热乎乎的。 衣笠站起身,神色紧张地看着四周,“你差点被雪球击中!” “不过是小孩子恶作剧罢了!”吹樱跟着起身,嘲笑他大惊小怪。 衣笠弯下腰,拾起雪球,拍去外层的残雪,“你看,雪球里包着石头。” 吹樱说不出话,脸色惊得比雪还白,她完全没想到凶手这么大胆,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凶,太可怕了;若不是衣笠雅人机警,她难逃头破血流一劫。 但她很快地回复镇静,在人群中找寻可疑的身影,只见立村大夫悠闲地朝他们走过来。 立村看到吹樱脸色惨白,担忧地问:“西荻小姐,你怎么了?” 吹樱心有余悸地说:“有人想伤害我。” “待在外面太危险了,快回房去。”立村以近乎命令的口气说道。 吹樱不死心地说:“等等,让我看看有没有像凶手的人?” 立村泼冷水地说:“他早就跑了,绝不会等着你指认出他。” “的确,没看到可疑的人。”吹樱点了点头,脸上难掩失落的表情。 “立村大夫,你不是在巡房吗?”衣笠冷不防地以质询的口吻问。 立村神色自若地说:“我刚巡完房,从窗户看到你们在玩雪。” “你真没礼貌,居然怀疑立村大夫!”吹樱大表不满。 衣笠雅人既不道歉,也不多说,佯装没一回事似的走在他们前头。 但他的脑里却充满了问号,种种迹象显示立村大夫太可疑了,他的出现总是在最不恰当的时候,这种巧合的机率比中彩票还要渺茫;不过他的心中有一股无以名状的惆怅,因为立村正扶着吹樱,一副护花使者的模样…… 雪球事件,让松本监察官大为紧张,加派更多人手来医院。 下午的时候,衣笠雅人去警视厅开会,吹樱觉得好闷,干脆睡午觉。 她要养精蓄锐,等到晚上他回来,她再好好地折磨他的神经,当成是娱乐。 其实,她跟衣笠一样,对立村大夫的出现感到怀疑,但她不愿说出来。立村身材修长,这点跟凶手是相同的,但不能光凭这点就说立村是凶手;即使他真的是凶手,她还是不会说,因为她要亲手杀了凶手,以慰真美在天之灵。 她现在不仅要提防立村大夫,还要小心衣笠雅人,他的眼神太锐利了,她怕他洞悉她的心思。 衣笠绝对不会让她手刃凶手,他那个人奉公守法,坚信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但如果真是这样,爷爷是他眼中的大坏蛋,为何没被法律制裁? 爷爷说牢里关的不是坏蛋,而是笨蛋,她相信爷爷是对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都黑了,还不见衣笠雅人的踪影。开个会开那么久,可见警视厅的效率不怎么样,这么一来,她当然不放心让他们来抓凶手。但令她更担悠的是,他到底还会不会回来? 门外响起下属对长官的敬礼声,吹樱赶快假装熟睡,她可不想让他知道她痴痴地等他,不过她的脸红扑扑的,心怦怦地跳…… 熬了好一会儿,一阵键盘敲打声响起,她找到机会跟他发标。 吹樱坐起身子,“你三更半夜敲什么电脑?”她是标准的打是亲、骂是爱的怪女人。 “我在查资料,看看有哪些宗教有处女献祭的仪式?” “我是病人,我需要睡眠,你就不能等到早上再查吗?” “不能,我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衣笠充耳不闻地埋首电脑中。 “没见过你这么坏心的人。”吹樱气乎乎地说,眼神却充满情意。 衣笠忽然抬起头,逮到她来不及掩藏的眼神,“你觉得立村大夫如何?” “不错,将来会是个好丈夫。”吹樱因为与他视线相交而羞红了脸,想不到却让衣笠误以为她是因为喜欢立村大夫而脸红。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问的是他像不像凶手?”衣笠不悦地蹙眉。 “一点也不像,你为什么这样问?”吹樱毫不考虑地回答。 衣笠耸了耸肩,“直觉,我觉得他对你的关心不大寻常。” “他对我有好感,你好像真的在嫉妒他。”吹樱刻意避开凶手的话题。 “你真以为你美到每个男人见了你都想上你吗?”衣笠冷哼一声。 吹樱眼睛直勾勾地瞅着他,“难道我长得不美?” “在我眼里……”衣笠本来想说违心话。 “说谎会烂舌头。”吹樱诅咒。 “你长得不错。”衣笠无可奈何地叹口气。 吹樱得了便宜还卖乖地说:“你可别趁我身体虚弱,乘机上我。” “你快睡吧,别再胡思乱想了。”衣笠合上手提电脑,站起身子。 “你要去哪里?”吹樱急声问,所有的矜持一瞬间瓦解。“到门口去,继续打电脑。”衣笠的原意是想让她好好睡觉。 吹樱一脸依依不舍,喃喃地说:“别走,我不敢一个人睡。” “你在邀我上床吗?”衣笠嘴角斜撇,佯装色迷迷地问。“只怕你不敢上。”吹樱不疾不徐地讽刺。 衣笠把椅子拉到床头坐下,“我是不敢,我坐这儿陪你好了。” “咦?你突然变这么温柔,是不是跟有竞争者出现有关?”吹樱揶揄道。 “我数到三,你再不合眼,我就出去,一……”衣笠脸色铁青地威胁。 看他脸色这么怀,吹樱不敢违抗,乖乖地合上眼。 但衣笠还是一脸的难受,他的心思被她说中,他觉得很没面子。身为名侦探,他很少在办案时流露出私人情绪,可是他的克制力却越来越薄弱,他知道自己几乎快不行了。 西荻吹樱,她就像一朵罂粟花,有见过罂粟花的人就会明白,罂粟花是宝蓝色的,非常美丽,若不是果实有毒,被自认清高的道德家看不起,否则罂粟花才是最有资格的花后。但他也是自命清高的一分子,所以他绝对不能喜欢上她。 望着她细如丝绸的脸蛋,他好想伸手抚摸。他骤然起身,站在窗前,挣扎的表情映在窗上,片片的雪花飘落在倒映的脸上,仿佛替他垂泪似的;这是他有生以来,头一次动了情,可是“西荻”这个恶名昭彰的姓氏令他退缩、令他痛苦不堪。 老天爷真是太爱捉弄人了,要塑造几对罗密欧和茱丽叶才甘心呢? 一声声梦呓似的呼唤,从他身后传来:“雅人……” “你是不是做了噩梦?”衣笠心紧紧地一拧,坐在床边。“我梦到凶手拿围巾勒住我脖子。”吹樱脆弱的眸里有着害怕。 衣笠情不自禁地搂紧她,“别怕,我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 “凶手一天不被捉到,我就一天不安心。”吹樱枕在他肩上,泪缓缓地流下。 衣笠保证地说:“我会在一星期之内捉到凶手的。” “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吹樱抬起脸。 四目凝望,有如天雷勾动地火,两个人同时感受到那股燃烧的热力。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们只是自然而然地靠近,越靠越近,先是鼻尖碰到鼻尖,接着很有默契地男左女右,四片唇瓣接触,轻轻地、温柔地、小心翼翼地在彼此唇上摩挲,然后彼此打开唇瓣,探入甜蜜的芬芳里。 他的身体贴得好紧、好紧,她清楚地感觉到他结实的胸膛,一股热流窜过全身。这是她的初吻,她好兴奋,她的心在旋转,她的手环住他的颈项,起伏的胸部像柔软的浪花挤压着他,令他的身体迅速地亢奋起来。 突然,一声开门声响起,两人立刻分开,一个护土拿着血压计走进来;护士佯装什么也没看见,机械化地走到床边,将血压计的皮带系在吹樱手臂上。 衣笠雅人则是一声不响地走进浴室,用冷水泼脸,双手自责地拍着脸孔。 他是怎么了?中邪了吗?幸好护士来得及时,不然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从浴室里传来打巴掌似的响声,吹樱好想掩住耳朵,假装没听到。 她知道他后悔了,都怪这个讨厌的护士不请自来;更可恶的是,她居然还用轻蔑的眼神,语带讽刺地教训她,“血压很正常,但心跳快了一点。” 吹樱当然明白,以衣笠雅人的长相,没有一个女人见了不喜欢他。哼,这个护士自以为自己长得可爱,就想跟她抢衣笠雅人?!门都没有,她也不去打听一下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谁,她非得给她点颜色瞧瞧。 “辛苦你了,你叫什么名字?”吹樱桃高眉尾问道。 “我叫永作夏子,有什么事吗?”护士不知大难临头地回答。 吹樱皮笑肉不笑地说:“没事,我叫吹樱,西荻株式会社的千金。” “对不起,西荻小姐,我来得不是时候。”护士骇白了脸立刻认错。 “你知道就好,还不快滚!”吹樱话一说完,护士人也不见了。 衣笠从浴室走出来,眼神下意识地看向病床,“这护士做事真粗心,血压计竟忘了带走。” “你还好吧?!”吹樱的目光紧紧缠着衣笠雅人,充满着浓浓的情意。 衣笠撇清地说:“刚才的事是个意外,你别放在心上。” “你说什么?”吹樱受到震撼似的身子摇晃。 “请你忘了刚才的事。”衣笠面无表情地回答。 “我要出院。”吹樱滑下床,无法忍受他冷漠的嘴脸。 衣笠挡在她面前,“明天早上我再送你回去。” “我现在就要出院。”吹樱大声吼叫。 “不行。”衣笠想将她拉回床上,但手却不敢妄动。 “为什么不行?”吹樱恨恨地瞪着他,强忍着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衣笠讷讷地说:“因为凶手很可能就在外面,你出去无异是自寻死路。” “我宁可被他杀死,也不愿跟你独处。”吹樱心意已决。衣笠低声下气地央求:“大小姐,算我求你,别无理取闹。” “我爱怎样就怎样,你管不着。”吹樱绕过他,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 守在医院的便衣刑警,看到她气冲冲的模样,谁也不敢拦住她,反正有衣笠雅人跟在她身后,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不过他们比较替衣笠雅人担忧,因为他老是惹西荻小姐生气,这事若传到西荻老爷耳中,后果堪忧…… 西荻吹樱毫不考虑地坐进停在一旁的警车,命令刑警开车。 但衣笠雅人一个箭步,挡在警车前,命令刑警下车,由他来当司机。 在市区绕了几圈,她的视线一直望着窗外,他也不说话,两人各有各的心事;但他们的心事是一样的,回忆刚才的吻。只不过一个想继续,一个想结束,两人彼此算计如何才能战胜对方?到底是黑道接班人?还是大侦探会赢?连老天爷都拭目以待,这场爱情战争,究竟谁才会是最后赢家呢? 回到警察宿舍,吹樱看似疲倦地钻进被窝里,衣笠则呆坐在暖桌前。 暴风雨来之前总是会有一阵宁静,衣笠雅人越想越不安,她虽然背对着他睡觉,但他相信她根本没睡,不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阴谋诡计?不管她了,为了防范这个女人强暴他,他已经四天没洗澡,快要成“仙人”了。 他毅然地拿出换洗衣物,走进浴室,放了一缸子的热水。 真舒服,他全身像烫红的虾壳,可是门外却出现恼人的敲门声。 “衣笠雅人,你快开门。”吹樱的声音很急迫,仿佛突然尿急似的。 “你要干什么?”衣笠才不轻易地上当,他坏心地巴不得她得膀胱炎。 吹樱惶恐地说:“我的枕头下有一朵压扁的玫瑰花。” “老天!这么说,凶手有可能来过这里。”衣笠从浴缸里跳起来。 “我……好怕,你快出来保护我。”吹樱颤着唇,连话都讲不清楚。 “我先把衣服穿好。”衣笠急急忙忙地穿上四角内裤。 “啊!”吹樱惊呼一声,传来像是撞到桌角的声音。 “怎么了?”衣笠赶紧打开门,冲出浴室。 “我骗你的。”吹樱好整以暇地坐在桌上跷腿。 “你迟早会成为被狼吃掉的放羊孩子。”衣笠恼羞成怒。 吹樱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你的身材挺不赖的。” “当心长针眼。”衣笠气急败坏地骂道,他怎么会笨到一再上她的当! “别气,气坏身子,我会心疼的。”吹樱上前,好心地拍了拍他的肩。 当她的手一接触到他湿滑温热的肩膀,她恍惚失神了。 此刻他赤裸上身正散发着炽焰,她虽然接受修女教育,可是她的心却如荡妇般燃烧,十指从他的肩膀滑下,诱人地抚摸他的胸膛,但他却抓住她的双手,“你真不要脸!” “你怕我勾引你?”吹樱决心要突破他的防线。 “我天不怕地不怕,怎会怕你!”衣笠嗤之以鼻地转过身。 吹樱一个箭步挡在他面前,不许他逃避她,“证明给我看。” “这种事不需要证明。”衣笠表面上不为所动,其实心里小鹿乱撞。 “你怕我。”吹樱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半是诱惑、半是嘲讽。 “我不是怕你,我是看不起你。”衣笠僵冷着脸。 “我不信,我要看你的意志力有多强。”吹樱双手环住他的腰。 衣笠感到浑身软弱无力,连推开她的力气都没有,“你真该去做妓女。” “你想做我第一个客人吗?”吹樱眨着眼睫,知道他濒临崩溃边缘。 “你闹够了,当心玩火自焚。”衣笠的意志力开始瓦解。吹樱在他耳边轻语:“如果我不是处女,凶手就不会杀我了。” “我可不想做你第一个男人,西荻小姐。”衣笠呼吸不能控制地急促。 吹樱露出了微笑,更进一步地大胆挑逗他,“叫我吹樱就可以了。” 这个时候,推开她是轻而易举的,可是他的身体不准他那么做,他陶醉在她双手爱抚他身体的快感中;当她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贝齿轻咬着他的耳垂,他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想要抽身而出已经来不及了。 如羽毛般轻柔的爱抚从他胸部滑到腹部,她没有经验,完全是凭着直觉进行;这跟她原本的计划并不相同,她本来只是要他欲火焚身,然后就停止。可是她喜欢上摸他的感觉,她更希望他也能抚摸她,她的欲望迫切地燃烧起来。 “你好像已经快受不了了!”吹樱被他推倒在地,眼里仍然充满情欲。 “别再碰我了,再这样下去,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衣笠咆哮道。 “知道,后果就在床上。”吹樱站起身,直勾勾地看着他。 衣笠近乎立誓地说:“我是绝不会娶你的。” 吹樱不屈不挠地说:“我娶你,我会负责到底。” “算我怕你好不好,请你放过我。”衣笠有生以来第一次投降。 “你难道不觉得这是解救我最好的方式?”吹樱走近他。 衣笠像只被猫追的老鼠,直往后退,“你去找别的男人。” “除了你,我谁都不要。”吹樱脸上有得意的笑容。 衣笠泼冷水地说:“我跟你相反,除了你,我谁都可以要。” “那就试试看我们谁的希望会实现。”吹樱一副饿狼扑羊般扑向他。 反了!反了!女人扑倒男人,这像话吗?对流着黑色血液的西荻家人来说,这是很正常的,因为西荻家的人天生就是猎人,即使吹樱的爸爸和伯父,甚至是表哥们都没在黑道打滚,但他们在各行各业中都是佼佼者。 衣笠雅人因一时惊愕,忘了自己是个男人,有足够的力气扭转情势,他愣愣地望着她俯低头,将唇覆在他的眉上、眼皮上、鼻尖上,然后是他的唇上……温柔中带着热情,他不能自已地回应她,吸吮她喉中狂野的欲火。 他的理智不仅一次警告他快停止,可是他的身体却不听使唤,他的手指在她背上游走,渴望地钻进她衣服里。 其实他早就想这么做了,以他锐利的双眼,不难看出她有一具姣好的身材,但他没想到感觉如此美好;他禁锢已久的情欲像是破堤的洪水般将他淹没,他想要她,想要更多,想要她的全部…… “说你爱我。”吹樱性感而低柔地喃喃要求。 衣笠倏然清醒,双手急速收回,“不,你配不上我。” “我哪一点配不上你?”吹樱跨坐在他身上,猛地退去上衣。 “你在干什么?”衣笠瞪直眼,他的目光无法从她完美无瑕的身体移开。 “让你看清楚我身上有没有缺点?” 衣笠用力地别过脸,“你这么做,是作践你自己。” “不会,我喜欢你。”吹樱躺在他身上,像只小猫似的紧紧倚偎着他。 “别说了,我不喜欢你。”衣笠想要推开她,但双手却贪婪地圈住她。 吹樱得逞地说:“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会抱我抱得这么紧!” “是你自己要投怀送抱,刺激我的男性荷尔蒙。”衣笠紧绷着脸。 吹樱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快抱我上床,我冷得全身发抖。” 理智和情欲在衣笠雅人的脑中拔河,他的眼里有明显的挣扎痕迹,经过一番内心交战后,他坐起身子,照她的意思,把她抱在臂弯里;可是却是将她重重地扔到床上,拉起床尾缩成一团的被子,盖住她全身,“你乖乖睡吧,我要去穿衣服了。” “你没种。”吹樱冷一言冷语地讥讽。 “真美还躺在冷藏柜里,想想她的心情吧!” “我恨你!你居然在这时候提真美……”吹樱伤心欲绝。 “我也是逼不得已的,这是让你冷静惟一的办法。”衣笠走进浴室。 这一次是他的理智战胜了情欲,但下一次呢?他根本不敢想还有下一次。 西荻吹樱这女人真是可怕,意志力比男人还强,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男人能克制她?他摇了摇头,连他都快招架不住,恐怕很难找到比她强的男人;目前对付她最好的办法,就是溜之大吉,不过这要等到抓到凶手之后才能逃。 看来他得赶快将凶手绳之以法,不然他就惨了…… 第五章 松本监察官没想到一向沉着镇定的衣笠雅人会如此激动! “引蛇出洞”计划提早进行,衣笠雅人强烈且没转圜余地地要求;否则他就退出,不再插手管这个案子,面对这样的威胁,松本只好答应。 原因不必问,松本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因为西荻吹樱的缘故。她古灵精怪,又爱整人,想跟她和平相处,惟有不把自己当人看,当个忠犬任由她欺侮,骂不能回嘴,打不能回手,谁敢伤她一根毛发,西荻老爷可是会要那人的全家赔命的。 所以雅人没发疯,已经算是奇迹了,不幸中的大幸。 坦白说,他不得不佩服西荻吹樱,凶手随时可能要她的命,她却毫不在乎,拉着雅人的手臂,仿佛他们两个是一对如胶似漆的恋人……扮演路人的松本眼睛忽地一眯,从他们两人的身旁走过,紧盯着吹樱的眼眸看了一眼。 天呵!她爱上了雅人!松本想了一下,神情从不敢相信到恍然大悟。 难怪雅人急得脱身,要不是他非常相信雅人的能耐,换作是别的男人被西荻吹樱看中,想要逃比孙悟空想逃出如来佛的手掌心还要难上一百倍,但愿蛇真会出洞,不然雅人就太可怜了,比被鬼附身还可怜,而他竟是害雅人的罪魁祸首。 面对着迎面而来的刺骨寒风,衣笠雅人并不觉得冷,惟一让他觉得冷的,是缠着他手臂不放的西荻吹樱,“你就不能正经地走路吗?” 吹樱不害臊地说:“你是我男朋友,手挽手散步是很正常的。” “有没有看到可疑的路人?”衣笠拿她没辙,只能怨叹自己倒了八辈子的霉。 “没有。”吹樱眼睛忽地一亮,强拉着衣笠雅人走进情趣商店。 衣笠眉头皱起来,“你干吗进这种店!” 吹樱自若地说:“圣诞节快到了,我想买礼物。” “你有没有搞错?这里是卖情趣用品!”衣笠发出嗤鼻声。 “没错,这里的东西很适合送给修女。”吹樱嘴角扬起一抹贼笑。 “你疯了,你会被关进精神病院。”衣笠以她为耻,和她保持一臂的距离。 这年头真的变了,女人比男人还要疯狂,西荻吹樱就是最好的例子,有教养的淑女见了情趣商品是会花容失色,哪像她笑得花枝乱颤,丢脸极了!衣笠雅人一副头疼的模样,手捂着太阳穴,转过身,用屁股对着她。 在他的印象中,只有变态才会来情趣商店,幸好没有认识他的人在这里,不然他一世的英名跳到黄河都洗不清。突然他的视线不经意地瞄到琳琅满目的保险套,他的喉咙不安地咽了一口口水,努力压抑住想要购买的冲动。 那些保险套好像了解他的需要般在向他招手,邪恶的念头使他一只手抬了起来,但另一只手却拉住那只抬起的手,两只手互相拉扯,这行为让人看到不把他当成疯子才怪;是的,他快疯了,都是松本那家伙害的,给他一颗不定时炸弹。 枉费他是“黄色炸药”的一员,跟西荻吹樱相比,他简直是枚哑弹,被她捉弄、被她欺侮、被她糟蹋,甚至差一点被她强暴…… 一道他最不想听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你在干什么?”衣笠心虚地说:“手酸,正在做运动纾解酸痛。” “我还以为你要偷保险套!”吹樱心知肚明。 衣笠不耐烦地问:“选好了没有?” “这些充气娃娃不错,送给院长刚刚好。” 衣笠尖酸地说:“你若真的这么做,我保证你死后会下地狱。” “这些按摩棒很适合修女们。”吹樱充耳不闻。 “愿主原谅你,阿门。”衣笠在胸口画了个十字,然后双手合并。 吹樱走向柜台,“这些充气娃娃和电动按摩棒我全要,要包好看一点。” “好的。”售货员笑得合不拢嘴,有如见到财神爷。 “能不能请你帮我邮寄?”吹樱懒得去邮局。 “没问题,我会叫快递公司。”售货员亲切地拿出纸笔。“这是住址。”吹樱写下修道院的住址,顺便附上她的大名。 售货员双眼圆睁,难以置信似的看着住址,“确定是要送到这里?” “没错。”吹樱兴高采烈,她几乎可以想象到他们收到礼物时,吓坏的表情。 售货员颤着手收下纸条,脸上的表情仿佛收到下地狱的门票,心中默默地向上帝告解,她是不得已的,不是她要把这些东西送到修道院,是眼前可怕的女顾客,希望上帝能明察秋毫,别冤枉了她,“小姐,你要刷卡?还是付现?” “你问他,付账的人是他。”吹樱指着她背后的男人。 衣笠不悦地聚拢眉头,“你没有金卡吗?” “没带。”吹樱把衣服口袋翻出来,空空如也。 “你欠我三百二十万日币。”衣笠心不甘情不愿地做冤大头。 “去向我爷爷要。”吹樱巴不得让爷爷早点见到未来的孙女婿。 “我才不会上你的当。”衣笠了然于心,跟西荻老爷见面无意是自投罗网。 “小姐,这两件性感内裤也包起来。”吹樱又去拿了两件诱人的内裤。 衣笠想要气死她地说:“要送给你妈,是不是?” “送我朋友,她一定会很喜欢。”吹樱不为所动。 “你朋友在做鸡是不是?”衣笠轻蔑地撇了撇嘴唇。 “不许你对雪子无礼。”吹樱冷不防地将高跟鞋踩在他的皮鞋上。 衣笠痛苦地扭曲了俊脸,咬牙切齿地说:“你要害我变成跛脚,是不是?” “你活该!”吹樱的字典里没有“对不起”这三个字。 “你去过t市?”衣笠神情忽然变得严肃。 吹樱嘲笑地说:“还见到你,在门口淋成落水狗。” “我懂了,那天用望远镜偷看的人就是你。”衣笠豁然明白。 “是我又怎么样?”吹樱不在意他知道她对他一见钟情。 “不怎样。”衣笠强忍着满肚子的委屈,坚持男儿有泪不轻弹。 在雷骘的婚礼上,神田雪子的话言犹在耳,他总算弄懂了雪子指的女人就是西荻吹樱。没想到他逃亡了半年,还是遇到她,连老天爷都站在女人国那边,帮着她欺侮他;他真想回家咬棉被,大哭一场,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自己把自己送入虎口。 如果他轻易地落泪认输,这世界岂不是没有正义公理?不,他绝对不会屈服在西荻吹樱的石榴裙下,虽然他有点想看看她裙里的风光,但看一眼的下场可是要嫁给她,他怎能让衣笠这个伟大的姓氏,被声名狼藉的西荻姓氏打败?! 他别过脸,好死不死地又看到保险套,心又痒起来了。 吹樱一脸调侃地问:“你一直在看保险套,是不是想买呀?” “我买保险套干吗?我又没有女朋友。”衣笠脸红脖子粗地否认。 “你的眼前不就正有一个你梦寐以求的女人!”吹樱迫不及待地毛遂自荐。 衣笠冷声说:“除非我得神经病,才会跟你发生关系。” “是精神病,没医学常识的笨蛋。”吹樱纠正他。 “我们可以走了吧?”衣笠快气炸了。 “保险套,你不买会后悔的。”吹樱预言似的警告。 “你快回去吃药吧!”衣笠气乎乎地走到门边,伸手放在门把上。 这时,门却被推开来,“砰”的一声,正好撞到衣笠的鼻子,居然是立村大夫走进来!立村大夫见到他们脸色一阵骇白,气氛突然僵结,三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在这种场合不期而遇实在是尴尬,售货员高亢的声音适时打破沉闷:“欢迎光临。” “对不起,你的鼻子要不要紧?”立村回过神,关切地问衣笠。 衣笠没好气地说:“死不了的。”那张脸简直像红鼻驯鹿。 吹樱打圆场似的说:“真巧,立村大夫,你也是来买圣诞礼物的吗?” 立村镇定地说:“不是的,我在门外看到你们,所以进来跟你们打招呼。” “你可别误会,我买情趣商品不是自用,而是要送人。”吹樱急声解释。 “收到你礼物的人,一定会吓一跳。”立村接续她的话题。 衣笠雅人以一种怪异的表情看着立村大夫,仿佛他说错什么话,这样的表情不仅让立村大为紧张,连吹樱也感到不安;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想的跟她一样——立村大夫是凶手!从情趣商店里昏暗的灯光看立村大夫,她更加确信这一点。 不过,她不打算让任何人抓立村大夫,因为她要亲手杀了他,为真美和另外四个无辜的女人报仇。 她急切地拉着衣笠雅人的袖子,硬是拖着他往门外走,替立村大夫解围,“不跟你聊了,我走了一个晚上脚都走累了。” “也对,你需要多休息。”立村大夫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那就拜拜了。”吹樱赶紧挥手,和立村道别。 “你干吗急着走!”走到外面后,衣笠甩开她的手。 吹樱刻意地打了个呵欠,“我累了,我想睡觉。” “他不可能从门外看到我们。”衣笠回头看了一眼挂满海报的橱窗。 吹樱维护地说:“我知道,他其实是要去买情趣用品,不好意思明说。” “他长得又帅,个性又温柔,交女朋友应该不成问题。”衣笠充满怀疑。 “他有恋物癖,这就是他不交女朋友的原因。”吹樱强辩。 “他为什么认定收到礼物的人会吓一跳?”衣笠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 “是我收到,我也会吓一跳。”吹樱急得额头冒汗,神情极不自然。 衣笠偏着头想,“不,他的口气似乎是知道你要送给谁。” 吹樱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你的疑心病好重。” “你更奇怪,你为什么处处维护着他?”衣笠紧盯着她的眼眸。 吹樱挤着眉心,一副很用力思考的模样,“他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你只是轻微脑震荡,还不至于翘辫子。”衣笠闷哼一声。 “老天,你好容易吃醋哦!”吹樱故意扭曲事实。 “我是就事论事。”衣笠激动得大叫,此刻他的克制力比好自在还薄。 “如果立村大夫真的是凶手,我早就死了。”吹樱掏了掏耳朵说。 “他不是不下手,而是他杀人有一定的模式。”衣笠紧绷着脸。 “我不跟你辩,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吹樱决定封口,免得越描越黑。 “我是好心提醒你,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凶手。”衣笠唠叨个不停。 “对了,明天叫扑克脸送棵圣诞树来。”吹樱适时转移话题。 衣笠斜睨了她一眼,“你今晚心情不错。” “花你的钱,我心情当然愉快。”吹樱高高抬起下巴。 可别以为她把脸抬高,看不到她的眼神,他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几天的相处,他不仅摸透她的个性,甚至差点摸遍她的身体,他太了解她了,这只小狐狸想要手刃凶手! 但他不会让她如愿以偿,因为他不想让她坐牢,除了上帝和法律之外,没有任何人有权力处死别人,即使那个人是万恶不赦的杀人凶手! 第二天晚上,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划破寂静的警察宿舍。 衣笠雅人拿起话筒,压低音量说话,让在浴室里泡澡的吹樱不知发生何事? 反正天塌下来,也不会比真美的死更糟,她的视线移到墙角放衣物的铁架上,昨天买的性感内裤,她刻意留下一件给自己用。 她已经知道凶手是谁,将他就地正法是迟早的事,所以她的心思完全放在今晚,她又想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 时间不多了,衣笠雅人似乎已经认定立村大夫是凶手,如果她不能赶快让生米煮成熟饭,她知道她将可能永远失去他。 吹樱踏出浴缸,穿上性感内裤,然后直接以浴袍裹住身体,来到镜前,用手摸去镜面上的雾气,看到镜里的女人一脸淫荡。 哦!不!她必须保持自然,不能让他看出她心如脱缰野马。深呼吸,她警告自己不要像个妓女,但她的眼神璀璨似星,藏不住秘密,只好把几绺湿发垂在眼前遮掩,然后她对着镜里的女人微笑,去捉老鼠喽! 吹樱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浴室,“是谁打来的电话?”“监察官,他说凶手捉到了。”衣笠沉着地说,表情却没有喜悦。 “凶手是谁?”吹樱张大眼睛,她的眼里只有意外,同样也没有喜悦。 “跟立村大夫同样是个医生。”衣笠紧迫盯人似的注视着她的眼神。 “哦。”吹樱转身从橱柜里拿出吹风机,自顾自地吹干头发。 衣笠大声地说:“监察官请你明天去认尸。” “认尸?!这么说凶手是畏罪自杀!”吹樱惊讶地低呼。衣笠点了点头。她的反应太不合理了,照理说,她应该欢呼凶手死得好,她如此冷静,这表示她跟他同样不相信死的是真凶。他不动声色地陈述松本告诉他的经过情形,“他当时正要用围巾勒死一个女孩,被巡逻员警发现,当场切腹。” 吹樱口是心非地说:“太好了,真美总算可以瞑目了。” “你别高兴得太早,他未必是真正的凶手。”衣笠斩钉截铁地说。 吹樱关掉吹风机,“你真扫兴,他的行为完全符合凶手犯罪的手法。” 衣笠一口咬定地说:“有可能是模仿犯罪。” “我懂了,你还想继续保护我。”吹樱扇动又长又翘的睫毛。 “我只是想捉到真正的凶手。”衣笠不屑地冷哼一声。 吹樱走到冰箱旁,取出冰块放进桶里,又从枕头下拿出一瓶香槟酒,将酒放到冰桶里,顺便拎了两只纸杯,将冰桶和纸杯全放在暖桌上,眼神有些失落,“今晚有可能是我们俩最后一个夜晚,你要不要庆祝解脱?”这是她为什么听到凶手被抓却笑不出来,所做的最好解释,不过这只是演戏。 衣笠雅人并没被她的演技所蒙骗,他相信她是离情依依,但他不相信她不知谁是真凶。不过他倒好奇着另一件事,他整天守着她,她居然能神通广大地弄了一瓶香槟酒来,这样的能耐,不能不令人刮目相看,“你什么时候买了香槟?” 一抹微笑像花开似的从吹樱唇边绽开,她笑得很神秘,她知道他猜对了她某些心思;不过好戏还在后头,在这尔虞我诈的较量之中,她隐约看到胜利的女神向她眨眼睛,“我请隔壁刑警帮我买的,有钱能使鬼推磨。” “难怪西荻老爷中意你做他的接班人!”衣笠冷笑一声。 吹樱百般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只是爷爷一厢情愿的想法。” “你不答应不就行了吗?”衣笠才不信,这女人生下来就会说谎。 “爷爷那么老,我不想让他失望。”吹樱喉咙哽咽,她真的是身不由己。 “你真孝顺。”因为上过太多当,衣笠对她心存戒备。 “孝顺不好吗?”吹樱有点不高兴,放羊孩子也有诚实的时候。 “很好。”衣笠耸了耸肩,她和他注定是敌人,这让他感到相当玩味。又不想捉她入狱,让这么一个美人被关起来,对所有的男人来说,实在是暴殄天物。她应该是被关在家里,属于一个男人的战利品,好好享受…… 老天!他居然希望自己就是那一个男人!这想法让他感到汗颜。 会有这样的想法,绝不是偶发的。此时她正穿着浴袍,从襟口便可看到雪白的乳沟,害他一直有种蠢蠢欲动的遐思。 这女人老是在考验他的定力,她真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是色狼转世吗?他会证明他不是,让她知道她是白费力气。 不过,他却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酒冰了,你要不要喝一杯?”吹樱拿起香槟酒。 “能够不再见到你,的确是值得庆祝。”衣笠现在真的需要酒精麻痹情绪。 “你真的像你假装地那么讨厌我?”吹樱走到水槽前,“啪”的一声,气泡涌出。 “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对你毫无感觉。”衣笠背对着她比出中指。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大相信你的话。”吹樱暗中动了一点手脚。 衣笠毫无察觉地说:“我这个人一向诚实,没有口是心非的恶性。” “我想总有例外的时候。”吹樱笑吟吟地走回座位。 衣笠瞪着她说:“你有种令人无法忍受的自大妄想症。”“算了,今晚不适合吵架。”吹樱倒了一杯掺料的香槟给他。 “是你先开炮的。”衣笠仰起脸,将香槟一口气地灌入喉咙里。 “慢点喝,喝醉了可别怪我。”吹樱放下纸杯,连一滴都没有沾唇。 “笑话!香槟会醉人?”衣笠发出大笑,浑然不知大难临头。 “世事难料。”吹樱挨近他,温暖的呼吸轻拂在他脸上。衣笠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香槟里掺了什么?” “在情趣用品店买的催情粉。”吹樱的指尖沿着他的唇,轻佻地画过。 “你耍我!”衣笠恼怒,整张脸红通通的,不是怒火,而是欲火燃烧使然。 吹樱大言不惭地说:“我只是好奇这种粉究竟有没有效!” “你会后悔的。”衣笠嘎声说,眼神开始涣散。 “才不会。”吹樱的唇游移到他颈间,印上火辣的热吻。衣笠迫不及待地退去她的浴袍,“你没穿内衣!” “故意的。”吹樱比他还饥渴地抓着他的手放在她胸前。 “你真是不知羞耻的小野猫。”这是不对的,但他却无意抗拒,他投降、他沉醉、他迷失,他只想要她。 欲火点燃了他深藏不露的激情引线,他如猛兽般将她压在身下,他的唇也压在她唇上,灵巧的舌头长驱直入;他一边吻她一边摩挲着她。 只是要进去,他会有什么下场?他抓住微弱的一丝理智,警觉地住手。他不会娶她,更不会嫁她,她是西荻吹樱,未来的黑道女王;而他是白道侦探,他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如果结合成一体,他将成为她的奴隶,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下场。 “该死的!”他咕哝地诅咒一声,用尽全身力气从她的身上站起来。 “你怎么了?”吹樱跟着他起身,再接再厉地从后面圈住他。 衣笠用力拨开她的手臂,“那种催情粉都是假的。” “可恶!我要砸了那间情趣商店!”吹樱大失所望。 “快上床去睡觉吧!”衣笠走到门口。 吹樱不舍地问:“你要去哪?” “松本找我喝酒。”衣笠头也不回地离开。 其实,松本根本没找他,他是要去一处无人的地方,将自己变成雪人。 此刻的他头昏眼花、四肢无力,走起路来像个摇摇晃晃的醉汉,体内却是热乎乎的。在紧要关头能够全身而退,他对自己感到骄傲,嘴角浮现笑意;如果现在有面镜子在他眼前,他就能看清自己的笑容,其实是自欺欺人的苦笑…… 肃穆的停尸间,西荻吹樱的表情比冰冷空气更冷。 她的眼中充满愤怒,除了衣笠雅人,其他刑警都以为她是针对凶手。 这是她一生中第二次的挫折,真美的死是第一次,衣笠雅人的冷酷是第二次,但她绝不会轻易认输,她有越挫越勇的坚强个性。 她深信今晚就是凶手的死期,可是她却没把握能战胜衣笠雅人,她对自己失去了信心,而且错过了昨晚,她害怕自己没机会了。 他比她想象的还要难搞走,老天爷已经很帮她了,但他发挥人定胜天的本领,让她和老天爷碰了一鼻子灰;她不是想不到留住他的法子,只要否认那具冰冷的尸体是凶手就行了,可是这么做会对不起真美。 她发过誓要手刃凶手,让真美在九泉之下瞑目…… 见她迟迟不语,松本监察官忍不住地问:“你觉得如何?” “什么如何?”吹樱一脸恍惚,显然她根本没有仔细端详死者。 “他是凶手吗?”松本眼睛眯成一条线,想看透地心里在想什么。 “看起来是很像。”吹樱下定决心似的点头。 “很像就表示有一点不像。”衣笠泼冷水般打岔。 吹樱狠瞪他一眼,“他是凶手,这么说你满意了吧!” 松本赶紧居中调停地说:“好了,可以正式宣布破案了。” “这里没我的事了,我可以走了吗?”吹樱冷声问,心里急着想去杀人。 “麻烦你到外面坐一下,我待会儿有话跟你说。”衣笠突然放软声音。 “好吧,我等你,不过别让我等太久。”吹樱勉为其难地答应。 她虽然表现出不大情愿的样子,可是松本却听出她的声音是轻快的,显然她爱上了衣笠雅人;不过他不确定雅人的心情,看他专注地看着他吩咐自己所带来的死者资料,他只得到一个答案——雅人对死人的兴趣胜过活人。 衣笠雅人越看手中资料,眉头的皱纹越多,这表情让松本百思不解;西荻吹樱都已经说死者是凶手了,为何雅人的脸色如此凝重?难道……松本一副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脱口而出:“雅人,你该不会认为他不是凶手?” “被勒的那个女孩,是在做援交的高中生。” “我知道,你的意思说她不是处女,不应该成为目标。” “没错,凶手不可能犯这种错。”衣笠点头,但这只是疑点之一。 “他有可能被逼疯了,才会临时起意。”松本天真得自圆其说。 衣笠冷静分析:“从凶手过去的记录看来,他是一个头脑和手段都相当冷静的人。” “凶手是妇科医生,而且被害者几乎都是他的病人,这点你如何解释?” “这证明凶手跟医院有关联,所以他才会知道谁是处女。” “我们去搜查过死者的家,房里的的确确有很多邪教的书籍。” “有那些书并不代表一定会去做,而且我怀疑有些书有可能不是他的。” “好吧,为了慎重起见,我会叫人在书上采集指纹。” “我敢打包票,书上没有任何人的指纹。” “对了,在死者的大衣里找到和之前凶案留下的相同字条。” “那是预谋,凶手知道死者今天要做什么事。” “听你的口气,似乎是认定死者认识真正的凶手!” “没错,他们可能是朋友,但死者并不知道他的朋友是凶手。” “我不懂,死者为何要模仿犯罪?还有他有什么理由杀那高中女生?” “那个高中女生有勒索前科,死者受不了,接受凶手的建议才出此下策。” 松本推翻地说:“她说她不认识凶手,不认识就不可能勒索。” “这年头的女人说谎不必打草稿。”衣笠感慨地冷嗤。 “你有何证明?”松本看出他是受到打击。 “你不信,可以去查死者和女高中生的银行户头。” “我会去查清楚的。”看衣笠胸有成竹的态度,松本的信心开始动摇。 在他的脑海中,立村大夫就是凶手,死者是他同事,所以他可以很轻易地进出死者的办公室,得知谁是处女,这是关键之一;再从护士的证词中,得知两人是好朋友,这是关键之二,表示立村大夫跟死者无所不谈,了解死者的烦恼。 再加上,立村大夫知道他已经在注意他,他急需一个代罪羔羊,所以他利用死者的烦恼,怂恿死者以模仿犯罪的手法除去勒索者;死者一时冲动,浑然不知中计,拿着立村交给他的围巾和字条,一步步走进陷阱里。 立村必定是利用死者去做案时,潜入他家,将邪书放在死者的书架上,然后到外头以公用电话密告,让警察及时赶到宾馆;立村晓得死者个性软弱,见大势不妙,必会选择一死百了的途径,这么一来,罪证确凿,他的嫌疑自然就消失了。 虽然他已勾勒出立村大夫犯罪的雏形,但还是不能捉拿立村,他相信即使翻遍他的住处,肯定找不到物证;他心思那么细腻,绝不可能留下对自己不利的物证,要将立村绳之以法,只能在他再次犯案的同时逮捕他。 换句话说,西荻吹樱已经知道自己是钓大鱼的惟一诱饵。 所以她才会指鹿为马,谎称死者是凶手,目的是为了摆脱他,然后手刃凶手。 “顺便告诉你,西荻小姐也说谎。”衣笠考虑良久,决定还是说出来。 “她为什么要说谎?”松本抚着下巴的短髭,越看越像头笨驴子。 衣笠言简意赅地说:“因为她想亲手杀了凶手。” “她真笨,凶手比她更想杀了她。”松本干笑了两声。 “这就是西荻家的作风,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衣笠指出。 松本脸上的血色尽失,“她若有个三长两短,你我就倒大霉了。” “早知道我就不接下这个任务。”衣笠后悔莫及。 松本变聪明地说:“有个好办法,能够让你我大难不死。” “什么办法?”衣笠洗耳恭听。 “西荻小姐对你有意思。”松本一脸的暧昧。 “你真够朋友,要我入地狱,你升天?!”衣笠咬牙切齿地道。 “西荻小姐人美身材又好,哪里像地狱?”松本觉得他有点口是心非。 衣笠愤懑地说:“你去跟她住一天看看,保证你十年不敢碰女人。” “碰女人?你跟她该不会那个了?”松本想到歪处去。 衣笠竭声嘶吼:“闭嘴!我还是清白之身。” 松本以同情的目光看着情绪激动的衣笠雅人,心里明白,就算他现在还是守身如玉,恐怕也维持不久,除非他立刻逃之夭夭,不管西荻小姐的死活。但这可能吗?他太了解雅人,他一定会以捉拿凶手为借口,继续保护西荻小姐。 松本言归正传地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衣笠神色正经地说:“假装破案,让她去找凶手报仇。” “我会派人暗中跟踪她,密切注意她的一举一动。”松本故意唱反调。 “不用,你那些手下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衣笠不放心地摇头。 松本斜睨着他,“你不是不想再跟她有任何牵扯!” 衣笠理直气壮地说:“我只想捉到真凶。” “我倒觉得你是想表现英雄救美。”松本戳破他。 “你再说一句我不爱听的话,以后你就别再求我帮你破案。” “跟你开玩笑的,你怎么一点幽默感也没有!”松本话中有话。 “我懒得听你放屁!”衣笠恼羞成怒,忿忿地掼门而出。枉费他跟松本有十年的交情,他今天才看清松本讲话带刺的本性,那根刺深深地刺痛他的心,他怎么可能是为了表现英雄救美,而跟西荻吹樱纠缠不清?他是为了缉捕凶手归案,不得已才继续保护西荻吹樱,这么浅显的道理,松本居然想不通?可见松本是全日本第一号大笨蛋,难怪死了五个少女,还破不了案! 西荻吹樱见他一脸怒容,关切地问:“你们为什么吵架?” “还不是因为你,扫把星。”衣笠乱发脾气地骂她。 “你才是疯狗,无缘无故乱咬人。”吹樱骂得比他更大声。 “我咬到你哪里?你指出伤口在哪里?”衣笠的唇不屑地扭曲。 吹樱不顾停尸间外站了一堆警察,径自解开大衣,“好,我脱给你看。” “你要干什么?”衣笠看傻了眼,这女人真该去当脱衣舞娘。 “脱衣服,让大家看你昨晚咬我哪里。”吹樱扔去大衣。衣笠投降地说:“够了,算我怕了你,西荻吹樱。” “你打算以后要做什么?”吹樱松了一口气。 “破案了,希望我们后会无期。”衣笠迈开大步往外走。“咱们走着瞧!”吹樱对着他的背影,喃喃地自言自语。 第六章 西伯利亚冷气团南下,造成日本十年以来最严重的大风雪。 冷冷清清的街道,只有装饰圣诞气氛的霓虹灯闪烁,仿佛在大雪中哀嚎。 吹樱站在一栋不起眼的出租公寓外,手上抱了一盒包装精美的礼物,她在等立村大夫出现。很难想象这里会住了一位年收入超过千万的医生,不过,这并不是立村平时的住所,而是他的避难所。警方毫不知情,而吹樱只是打了一个电话给爷爷,不用半天的时间就查出立村大夫的秘密。 西荻老爷很担心她,本来他想要亲自出马,但吹樱不肯让爷爷插手,还说如果连这点小事她都搞不定,她建议爷爷不如另觅接班人;所以西荻老爷决定袖手旁观,当作是给吹樱的小小磨练,毕竟她将来要掌管庞大的事业,是该有杀人如杀鸡的气魄。 夜色更暗了,但远远走来一个人,那人的身影一看就知道他是凶手。 吹樱笑吟吟地向立村挥手,“嗨!立村大夫!” “西荻小姐,你怎么会在这儿?”立村难掩一脸的惊讶。“我是专程来送圣诞礼物的。”吹樱像只表情和蔼可亲的大野狼。 “谢谢,不过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住在这里?”立村心头一震,脸色严肃。 吹樱轻描淡写地说:“我家佣人多,我叫他们查的。” “对了,你不是不能自由行动?”立村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吹樱笑里藏刀地说:“凶手捉到了,我终于回复自由之身了。” “真的?警视厅怎么还没公布这个大快人心的好消息?“警视厅正在举行庆功宴,明天才要公布。” “你的护花使者呢?”立村左顾右盼地四下张望。 吹樱不关心地说:“破案了,他八成回家睡大头觉去了。 “我还以为你跟他正在交往!”立村感到有些怀疑,但他不动声色。 “我才不喜欢他,叫他削个苹果像要他的命似的。”吹樱撇了撇嘴唇。 “要不要进来喝杯咖啡?暖暖身子?”立村打开门邀请道。 “求之不得。”吹樱落落大方地走进屋里。 “你坐,我去煮咖啡。”立村招呼之后走进厨房。 吹樱趁此机会仔细打见里屋内,屋里的陈设非常简陋,就像警察宿舍似的,屋里有一张床、一张暖桌、一个冰箱、一个没有书本的书架,还有一个钉在墙上的十字架,十字架前面则是一个点满蜡烛的神坛。 吹樱眼睛瞥见暖桌上有本相片簿,她便大咧咧地拿起来翻看。 相片簿里放的是一个女孩子成长过程的相片,从出生到长大,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孩,每张相片都是甜蜜的笑脸。这么快乐的女孩跟立村有什么关系?她会是引发立村杀人的动机吗?这个杀人魔该不会是因为被抛弃而发狂吧? 越想越有这个可能,换作是她被衣笠雅人抛弃,她搞不好比他更疯狂! 退去因淋雪而湿透的大衣,吹樱将大衣放到脚边,大衣的口袋里预藏了蓝波刀。虽然立村大夫也料到来者不善,但是他们两个各怀鬼胎,都想在今晚置对方于死地,结果会是如何呢?只有上帝才知道吧! “来,趁热把咖啡喝了。”立村端了两杯热咖啡走来。 吹樱好整以暇地说:“立村大夫,我知道你不交女朋友的原因了。” “我遇不到合适的女孩。”立村冷笑,对情爱的话题显得兴趣缺缺。 “是不是因为相片簿里的女孩?”吹樱直截了当地问。 立村点头,轻啜了一口咖啡,“完全正确。” “她长得真漂亮,难怪你无法再对其他女孩敞开心胸!”“其实她是我姐姐,在六年前去世。”立村发出悲伤的哽咽声。 “唉,真可惜,红颜薄命,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吹樱猫哭耗子。 “我姐姐非常温柔,但她却被温柔害惨了。”立村突然起身关灯。 “发生什么事了?!”吹樱吓了一跳,现在屋里只剩烛光,气氛显得十分恐怖。 “她喜欢上神父,被祭司处以极刑而死。”立村脸上满是痛苦。 “愿她在天之灵得以安息,阿门。”吹樱保持着镇静。 立村突然狂吼道:“不,她现在不在天上,她还在地狱里受苦。”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吹樱一手伸进大衣口袋,蓄势待发地准备。 “这是事实,不过再过不久,她就可以到天堂去。”立村走到衣橱前打开衣橱。 虽然他看起来是在脱大衣,拿出一个衣架,把大衣放进衣柜里。但吹樱相信他接下来会拿出围巾——杀人的武器。 吹樱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地替他说:“因为再过不久,你就要杀了我,拿我献祭,换赎她的灵魂升天。” 立村毫不意外地转过脸看她,他的表情很复杂,像是在罪恶的深渊中挣扎,每次他要杀人以前,他的内心都是处于天人交战的状态;接下来他拿出洁白的围巾,走到神坛前,虔诚祷告,他并不是要恳求饶恕,而是通知上帝,他又将奉献了。 他心中认为,被他杀的人此刻还好好地活在天上,在上帝一尘不染的国度里享受澄净的生命;他甚至认为他做的是善事,因为这个世界有太多的邪恶,而她们又都拥有完美无瑕的灵魂和身体,只有上帝才能保护她们,并欢迎她们来到天堂。 虽然那些被围巾勒住脖子的女人,看他的眼神都像看到魔鬼,而且报纸上也把他写成魔鬼;但世人误会他了,他是在救她们,他相信她们现在在天堂上,一定是抱着感激的心情,感谢他的所作所为,这份感激也将发生在西荻吹樱的身上。 做完祷告,立村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凶手的?” “被雪球攻击时,我就知道了。”吹樱神色自若地回答。立村想不透地皱眉,“你明知我是凶手,为何还敢来送死?” “因为我要亲手杀了你,为真美报仇。”吹樱手上的蓝波刀闪闪发亮。 “这么说,你并没有报警。”立村一步步地慢慢逼近。 “没错,我甚至还骗警察说那个笨蛋是凶手。”吹樱起身备战。 “太好了,只要杀了你,姐姐犯错的灵魂就可以洗净了。” “你姐姐永远也不可能解脱,她因你的所作所为而令她的罪孽更加深重,害她在地狱里受苦。” “胡说,祭司说过,只要六个处女的灵魂,姐姐就可以获救。” “狗屁不通,你有什么资格牺牲六个无辜处女的生命?”“我是帮助她们上天堂。”立村自以为是地诘笑。 “你是疯子,你最好下地狱跟你姐姐团聚。”吹樱朝地上啐了一口口水。 立村气得额头的青筋暴跳,“我要让你这张贱嘴永远合不起来!” 吹樱不甘示弱地说:“我才要把你的心挖出来,拿去祭拜真美。” 一阵脚步声从门外急速地逼近,立村和吹樱两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们都想在警察破门进入前先下手为强;两人同时做出攻击的姿势,就像两头老虎般,明知道会两败俱伤,但两人毫不闪躲,一个用围巾勒住对方的脖子,一个用蓝波刀狠狠地刺进对方的胸膛。这时,吹樱眼睛凸出,立村鲜血直流。 “砰”的一声,衣笠雅人冲进来,抓住立村的肩膀,使出全力将他拉离吹樱;立村飞快地拔出胸前的蓝波刀,朝身后的衣笠挥过去。衣笠机灵地往后一退,避开立村的攻击,此时吹樱突然勇猛地跳到立村的背上,换她用围巾紧勒立村的脖子。 立村正想将蓝波刀往后一桶,幸好他的手腕被衣笠及时抓住,用力一扭,立村顿时感到自己的手仿佛被老虎钳夹住,蓝波刀掉到地上,再加上胸口的刀伤和背后的压力,整个人不支倒地,吹樱见机不可失,使劲地拉紧围巾。 “你别做傻事!”衣笠双手环住她的腋下,将她抱起来。“他是我的,你滚一边去。”吹樱伸长手臂,紧扯着他的头发反抗。 “你给我安静点!”衣笠只好用他的老法,把歇斯底里的女人头当西瓜打…… “立村大夫死了吗?”吹樱缓缓地苏醒,后脑勺压着一包冰袋。 衣笠坐在床边,眼神流露出歉意和关怀,“没死,被刑警带走了。” “他该死的!”吹樱把自己不能报仇一事怪罪到他头上。 “他该接受法律制裁才对。”衣笠一脸严肃,不过他可以体谅她的心情。 真美是她最好的朋友,如果不是她带她溜出修道院,真美现在应该还是活蹦乱跳的女孩;但是就算杀了立村,真美也不会活过来,更糟的是,她自己也得坐牢。他相信她晓得这点,只是她被仇恨蒙蔽了思绪,一时之间无法冷静下来。 立村大夫终于绳之以法了,他和她的关系也到此结束,他早就该离开日本的,但他却选择留下来;因为她是未来的黑道女王,他就这样一走了之,要是传扬出去,别人还以为他是不敢跟她斗而逃。打败她等于打败西荻老爷,算是邪不胜正最好的证明。 打败她,最好的办法是让她失恋,到时他再挥挥衣袖,潇洒地离开日本,让他们爷孙俩气得抱头痛哭,没有比这更完美的结局。 “法律只会以他精神异常而轻判他,太便宜他了。” “把他关在精神病院一辈子,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惩罚。” “不是,他该死,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事。”吹樱不以为然地嗤鼻。 “你杀了他,你也难逃法网。”衣笠指出。 吹樱大言不惭地说:“我是自卫杀人,我才不会坐牢。” “你带着蓝波刀来这里,分明是预谋杀人。”衣笠明白地指出。 “我铲奸除恶,政府应该颁给我良民奖状才对。”吹樱仍然坚持己见。 “无论如何,这件事已经结束了,你也该回西荻家。”衣笠以最温柔的声音安抚她。 这样的温柔语调,是吹樱期盼已久,可是现在听起来却让她感到无比悲伤。 她的复仇计划失败了,她对不起真美,而这一切都是衣笠雅人的错;他欺骗她、跟踪她、利用她,甚至还打她一拳! 她应该气他、怨他、恨他,但她却轻易地被他一丝丝的温柔软化,她太爱他了,连生气都是装出来的。 叹了一口气,双手捂着脸,她必须好好地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既然她不能冲到警察局杀立村大夫,那么派人假扮疯子,去精神病院杀了他也一样;这方法不错,天衣无缝,但是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她的复仇计划还没结束。 她像是放下心中一块石头,心情转好,现在她又有了力气,全心全意地对付衣笠雅人。 吹樱穿上大衣,看着窗外的大风雪,真是天助她也,她的脑筋动得特别快,眼珠也跟着骨碌碌地转动,“我不想回家,你能不能送我去轻井泽?” “叫部计程车送你去不就行了。”衣笠冷冰冰地拒绝。 吹樱撒娇地恳求:“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衣笠有点心软了。 吹樱卖关子地说:“到了轻井泽你就会知道。” 衣笠提心吊胆地问:“你该不会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你为什么这么怕我?”吹樱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心里其实在偷笑。 “我不怕你,我只是怕我的名节不保。”衣笠像被抓到把柄般一脸狼狈。 “我现在头痛得半死,只想好好地睡一觉。”吹樱刻意打了一个大呵欠。 “好吧,我送你一程,不过我劝你最好别乱来。”衣笠决定跟她周旋到底。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衣笠雅人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太有自信,完全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严重的大风雪使得市区好几处停电,厚重的积雪使得车行速度如蜗牛,他战战兢兢地开车,她却在一旁闭目养神。 轻井泽位于郊区山上,四周都是绿树环绕,在黑暗中看起来像座原始的森林,一间间排列整齐矗立在林中的别墅,因为停电而点着蜡烛的微光,从车窗看出去有如飘动的鬼火,透露着不寻常的诡异气氛。 最后他们来到一座黑漆漆的别墅外,高耸的铁门上挂着沉重的大锁。 衣笠停下车,摇醒熟睡的吹樱,“你要我陪你到这个地方做什么?” “想办法帮我把门打开。”吹樱伸了伸懒腰。 “这是谁家?”衣笠从后车厢拿出一个工具箱。 吹樱摇下车窗对他说:“我家,不过我没带大门钥匙。” “进去吧!”衣笠取出锐利的铁剪,咔嚓一声,将大锁的铁链剪断。 “大门离主屋还有一段距离,我累得走不动。”吹樱嬉皮笑脸地赖在车里。 衣笠回到驾驶座开车,眉头因不悦而皱起来,“你很烦。” “你用不着皱眉,好心会有好报的。”吹樱假好心地安抚。 衣笠偏过脸瞪她,车轮突然发出爆破的声音,“发生了什么事?” 从大门进来,有一个大型喷水池。在日本,一般人驾车的习惯是顺时针绕喷水池而入,但西荻家在顺时针的车道上洒满了铁钉,只有西荻家的人才知道必须要逆时针而行,这是防小偷的陷阱,吹樱佯装一脸无辜,“对不起,我忘了告诉你,车道上有铁钉。” “你是故意忘记,想要我留下来。”衣笠的表情如踩到狗屎般。 “没这回事,你大可叫计程车载你离开。”吹樱跳下车。“我确实是这么打算。”衣笠跟着她下车,不过却保持着安全距离。 吹樱回过头,故意装出一脸花容失色的表情,“你干吗跟着我?该不会是想偷袭我?” “我没带手机,借屋里电话一用。”衣笠懒得随她起舞。走了二十分钟才走到主屋,两人的衣服都被雪淋湿了,无比的狼狈。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主屋并不如想象的华丽,它只是一栋外表简陋的小木屋,甚至让人不免担心屋顶会不会被积雪压垮?从种种迹象看来,衣笠雅人已经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他中计了! 在经过一场生死搏斗之后,任何人都会想找一个舒适温暖的环境,放松心情,享受生命,庆祝劫后余生;但她却选择这种冷清悲凉的鬼地方,一看就知道小木屋至少有一年以上的时间无人来过,显见她别有用心,而且居心不良。 老天!他是中了哪门子的邪!才会一而再地上当,更可悲的是,他到现在还没清醒! 见他脸色严重失血,西荻吹樱想笑又不敢笑,她怕笑出声会被他打成肉包子。 其实她事先并不知道爷爷许久没来小木屋,虽然大风雪作祟,四处黑漆漆,但地下室有自备发电机,但她不打算告诉他;她打开门,伸手按着墙壁上的电灯开关,啪啪地响了几声,她佯装意外地惊呼:“糟了!断电!” 就着月光,衣笠雅人拿起话筒一听,“电话也不通。” 吹樱脸颊鼓鼓的,猫哭耗子地说:“真是抱歉,害你受困于此。” “你不用再忍耐了,想笑就笑吧,憋气是会得内伤的。”衣笠冷声戳破。 “你看你,活像只丧家犬。”吹樱忍不住地“噗嗤”大笑。衣笠忿忿地说:“呸!我的家人全活得好好的。”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吹樱故作关切地问。 衣笠不屑地撇了撇嘴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企图!”“我会有什么企图?”吹樱走向矮柜,拿出手电筒。 “你想留我过夜,然后乘机偷袭我。”衣笠张望着屋里的设备。 这间木屋虽小,但设备齐全,格调高雅,朝南的墙边以红砖筑成壁炉,在壁炉前铺有可可色的厚地毯;客厅中央有一张长沙发和咖啡桌;现代化的小厨房仅以流理台和客厅区隔开来;另外还有两个房门,一间大概是通往卧室,另一间则是浴室。 当他一想到只有一间卧房,他的欲望不知为何竟开始蠢蠢欲动? 西荻吹樱冷哼一声,打断他的遐思,“我无意留你,请你步行出去叫计程车。” 衣笠找借口地说:“外面风雪这么大,我穿这样去等计程车,不冻死才怪。” “你可以穿我爷爷的外套。”吹樱好心建议。 “打死我都不会碰西荻老爷的东西。”衣笠宁死不屈。 吹樱促狭地说:“你现在站的地方,不就是我爷爷的土地!” “你少说两句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衣笠真想找剪刀剪掉她的长舌。 这家伙摆明是不想离开,吹樱早听出来了;太好了,正中下怀,今晚有好戏唱了! 她高兴地命令他:“好冷哦,屋外有木柴,麻烦你拿进来生火。” 衣笠不悦地皱眉,“你凭什么把我当仆人使唤?” “凭你今晚要住我家。”吹樱干脆明讲。 “我住我的车。”衣笠别扭地逞强。 吹樱下逐客令似的挥了挥手,“随便你,恕我不送客。” 衣笠雅人回到车上,懊恼自己活像跑到屠宰场的猪八戒。 车里虽然有微薄的暖气,但却抵挡不了刺骨的寒流从四面八方窜进来。 实在受不了了,他闷闷不乐地下车,一个不小心,一根钉子扎进他昂贵的意大利鞋底,刺伤他脚丫子;拔出钉子后,他一边生气一边小心翼翼地走回木屋,他为自己厚着脸皮上门求援感到羞愧,却又无计可施。 来到木屋,门窗紧闭,这女人居然来真的,完全不管他的死活?!真是可恶,把他害得这么惨,她居然一点良心不安也没有!谁将来嫁给她,那人肯定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他用力敲打着门,仿佛要把门敲烂,才能发泄满肚子的愤怒和委屈。 “真想不到居然是衣笠雅人大侦探!”吹樱假装吃惊地大叫。 “我的电瓶被冻坏了。”衣笠不得已地谎称。 “你的运气真差。”吹樱打开门,欢迎他自投罗网。 衣笠跟门过不去似的用力关上门,“还不是因为你是扫把星。” 吹樱看他浑身发抖,大发慈悲地说:“我懒得跟你吵架,要不要喝杯热茶?” “真难得,你突然心肠变好了。”衣笠邪佞地扬起唇角。吹樱将茶递给他,“我累坏了,我只想好好睡一觉,晚安了。” 说完之后,她突然手抓住毛衣边缘往上一拉,退下毛衣,然后拱起优美的背脊,扭腰摆臀地脱下牛仔裤,身上只穿卫生衣和内裤,接着便钻进壁炉前的被子里,背对着衣笠雅人,蜷着娇躯睡觉。 一股热流冲向衣笠雅人的四肢百骸。他知道她是故意卖弄风骚,这女人摆明是向他下战书,但他却不能克制一直往上冲的欲望;他的心情相当复杂,他的身体显然已经投降了,可是他的理智依然不肯屈服。 “你穿这么少,不怕感冒着凉吗?”衣笠冷声诅咒。 “你有点常识好不好,穿湿衣服睡觉才会着凉。”吹樱解释。 衣笠百思不解地问:“你为什么不盖厚一点的被子?” “因为全屋子里只有这一条毯子。”吹樱再次解释。 “那我今晚要睡哪?”衣笠近乎自言自语地喃喃。 “随便你。”吹樱转身面对他,眼中充满勾引的媚情。 衣笠感到不寒而栗,浑身一阵轻颤,“我就躺在沙发上睡好了。” 吹樱关心地说:“嘿,你在发抖,你为何不把湿衣服脱下来?” “我不想被你强暴。”衣笠倒头躺进长沙发里。 “你放心,我打不过你的。”吹樱努力压抑住失望。 “木柴快烧完了,你为什么只拿这么一点。”衣笠感到有如置身冰箱里。 吹樱风凉地说:“因为只有这么一点,你若怕冷,现在大可去劈柴。” “我没力气。”为了不受她摆布,衣笠选择自求多福。 “再这样下去,你会生病。”吹樱铁口直断。 “死不了。”衣笠没好气地回嘴。 吹樱大方地说:“为了你好,我不介意跟你互相用身体取暖。” “我宁可生病,晚安了。”衣笠谢绝她的不怀好意。 虽然他背过身子,合上眼睫,但寒冷和怒气使他一点睡意也没有。 当初真不该救她,简直是自找麻烦,应该让她被立村勒死之后,他再现身才对,现在他就不会在这鸟不生蛋、狗不拉屎、乌龟不上岸的鬼地方将就委屈。唉,真是悔不当初。 不过,人就是这么贱,明明知道她不好,他却无法挥去刚才她宽衣解带的那一幕,她的身材真好,腰细臀圆……糟糕,他全身一凛,想要吞咽口水消灭体内的欲火,没想到反而被口水呛到,发出一串咳嗽声。 “你咳嗽咳得好厉害。”吹樱还以为他是着凉了。 “不用你管。”衣笠粗鲁地大叫。 吹樱以强烈的语气命令道:“把湿衣服脱了,过来跟我一起睡。” “不要!”衣笠怒吼,越来越冷的空气使他忍不住真的咳起嗽来。 吹樱像猫咪似的,无声无息地走到长沙发旁,“你真是不听话。” “你干什么?”衣笠吓了一跳,有只温热的手触到他的额头上。 “你的额头好冰冷,算我求你,别再跟自己过不去了。” 衣笠求饶地揖手恳求:“我很好,求你不要管我,行不行?” “我怎么能任由我的救命恩人着凉生病!”吹樱眼中透着担忧。 “你别来烦我,就算是报答我的救命恩情。”衣笠立刻申明。 “没办法,我烦定你了。”吹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扒去他外套。 衣笠慌乱地推开她,活像快被强暴的弱鸡,“拿开你的手!” “我可不想被你的咳嗽声吵得一晚不能睡。”吹樱一不做二不休。 “算我怕了你。”衣笠无法解释咳嗽声的由来,而且他现在真的很虚弱,她的力气却出奇的强大,让他无力招架。再说,他的西装裤又湿又冷地粘在腿上,令他十分难受,他投降地说:“我自己会脱,不用你鸡婆。” “那最好,我粗手粗脚,搞不好会伤到你!” “我答应跟你共用一条被子,不过我郑重警告你不许乱来。” 吹樱讽刺地说:“我懒得去拿菜刀,如果你觉得不保险,你自己去拿。” “用不着菜刀,你要是敢越雷池一步,我就掐死你。”衣笠狠毒道。 “快来吧!”吹樱钻进被里,欢迎似的拉开被角一隅迎接他。 衣笠雅人迟疑了一会儿,这一生,他从未这么窝囊过,被人逼到无路可走;多少的犯罪高手都不是他的对手,偏偏他却栽在女人手上。 但仔细想想,她不是一般的普通女人,而是未来的黑道女王,输给她也不算是太可耻。 来日方长,这笔账先记着,以后再连本带利讨回来,扒掉她一层皮。 深吸一口气,他不得已地钻进被里,被里还残留她如核能发电厂的体温,令他感到无比的温暖。但他尽量和她保持距离,仿佛她是一枚地雷,碰一下就会让他粉身碎骨。 他大叹自己空有虚名,在她面前,“黄色炸药”竟变成一朵小黄花。 他打了个呵欠,觉得眼皮沉重,正想合眼,瞌睡虫却被突如其来的侵犯吓跑,他快被她逼疯了,“喂,你的腿压到我腿上了。” “请原谅我睡姿不雅。”吹樱得寸进尺地挨近他的胸膛。 “你别那么靠近!”衣笠气炸了,这女人是天下第一不要脸的女人。 “睡近一点才能提升体温,你的感冒就可以不药而愈。”吹樱的手忽然往旁边一伸。 “你的手在摸哪里?”衣笠恼羞成怒,因为她将手放在他的内裤上。 “放轻松点,我是不小心的。”吹樱自若地抽回手。 衣笠厉声警告:“你敢打歪主意,休怪我不客气。” “你的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吹樱耳朵竖得像兔耳一样长。 “跟你摸我无关,我是在生气。”衣笠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否认。 吹樱促狭地贼笑,“你脸好红,这是不是表示你说谎?” 衣笠讥讽地说:“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不要脸?” 吹樱神情认真地说:“我的脸可以不要,但我要你。” “我不要你。”衣笠直截了当地泼她冷水。 “你明明想要我。”吹樱突然翻身,压在他身上。 “别这样,你不要折磨我!”衣笠的手不听使唤地抬不起来。 “我只想让你得到快乐。”吹樱俯低头,吻他发烫的耳垂。 “不……”衣笠气若游丝地拒绝,体内却燃起熊熊大火。 吹樱抬起脸注视他,“如果我不是姓西荻,你会拒绝我吗?” “应该不会。”衣笠考虑了几秒,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决心吐实。 “我愿意为你放弃西荻这个姓。”吹樱大声宣告,为爱,她义无反顾。 第七章 窒人的沉默,比冷空气还要冰冷。 衣笠雅人合上眼,紧抿唇线,陷入沉思之中。 说真的,他被她的决心感动了,这使他感到不安和痛苦。 她是如此美丽,活像从时装杂志走出来的性感尤物,但她不是那种男人可以招惹的女人,她的聪明和身世背景反而会让男人却步,就算她真的抛弃与生俱来的枷锁,西荻老爷肯就此放手吗?还有,他的父母会不计前嫌地接受她做媳妇吗? 这女人的意志力太惊人了,他无声地问自己,像他这样机灵的男人怎么会搞得一团糟? 他没有她勇敢,他惟一比她强的是道德观念,他不能利用她的爱,在占有她之后拍拍屁股走人;更糟的是,他希望占有她。她唤醒他体内难以抗拒的生理需求,除了她之外,他相信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让他如此又爱又恨、疯狂不已。 这就是问题所在,他无法不爱她,但又无法接受她。 该如何是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吹樱焦急地问:“你怎么不说话?” “我没办法说服我自己。”衣笠沉重地摇了摇头。 “不要想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吹樱的手指插入他发间。 “问题是,现在是冬天,而且天快亮了。”衣笠顾左右而言他。 吹樱满心期待地凝视他,“你对我到底有什么感觉?”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衣笠呢喃道。 “你是不是曾经嫉妒过立村大夫?”吹樱执意要打开他心扉。 衣笠承认地苦笑,“对,看你跟他有说有笑,我感觉痛苦死了。” “这就对了,你不爱我,就不会有嫉妒的感觉,不是吗?”“我想你说的没错,我大概在那个时候就爱上你了。” “那不就结了,既然我们彼此相爱,你还在犹豫什么?” “坦白说,我不知道该选择理智?还是感情?” “当然是选择感情。”吹樱替他回答,但他却不接受她的答案。 “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一分为二,作出选择的。”衣笠依旧是苦笑。 吹樱紧搂着他,半是撒娇半是勾引,“爱我吧,就趁现在。” 衣笠老实地说:“你不姓西荻的话,我会爱你一辈子。” “有你这句话,我愿意为你付出我的一切。”吹樱退去卫生衣。 他忍不住朝着男人原始的本能而行…… 一波波愉悦的战栗使她身体向后仰,从喉咙深处发出吟哦,整个人如痴如狂,沉溺在他的爱抚所带来的甜蜜感受里,她终于战胜他的理智,她希望此刻能永远持续下去…… 突然,一个天旋地转,两人的姿势反转过来,变成他压在她身上。 “你真美。”衣笠一边以目光打量她一边退去自己的上衣。 “吻我,快吻我。”吹樱苦苦哀求,欲火使她从头到脚有如一只熟虾。 “你一点都不像在修道院住过七年的样子。”衣笠的舌尖舔着她的耳廓。 吹樱娇笑道:“我很庆幸去修道院,不然我恐怕早就不是处女。” 衣笠挖苦地责问:“你到底是哈男人?还是哈我?” “两者都有,我迫不及待想要跟你做爱。”吹樱实话实说。 “你真是只不害臊的野猫。”衣笠的唇移到她唇上,吸吮着她的甜美。 热情驱逐了屋里的冷空气,她感觉到他的手指充满温柔,她更加确信,他对她有爱意;虽然他没许下承诺,而她将要失身,不过没关系,她相信他会负责到底。因为他是正人君子,只要突破那道界线,他就再也离不开她了。 “我先说,我不会娶你的。”衣笠捉住最后一丝的理智。吹樱口是心非地说:“我也不想娶你了,我只要现在。” “你不后悔?”衣笠自欺欺人地信以为真。 “如果我现在让你溜走,我才会后悔。”吹樱努力保持诚实的表情。 衣笠有如吃了定心丸般勇往直前,“上帝助我,我已经忍受不了了。” 两人一起尝到鱼水交欢的绝美境界,一起攀上激情的高峰…… 紧接而来的是极度的疲倦,待她熟睡后,他依然紧拥着她,轻抚着她乌黑光泽的发丝,但他的内心却是充满自责和悔意;他不该让这件事发生,因为他还是要走,他无法抛开成见,他宁可终生不娶,也不会跟她双宿双飞。 鸟鸣声从窗外传进来,天亮了,梦醒了,他轻手轻脚地离开她,在屋里转来转去。这时他发现卧房里还有一个怪门,打开一看,居然有个阶梯通往地下室!走进一瞧,里面别有洞天,不仅储备了不少的食物,还有一座小型发电机;这女人的话真是不可相信,他这时才知道,自己又上当了! 老天!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西荻吹樱、永远都是西荻吹樱! 他怎么能娶一个爱说谎的女骗子?他必须想个好办法让自己全身而退。 眼神一瞥,他的目光被一捆童军绳吸引住。他真是无赖,为了让自己好过,不惜伤害她的心和身体;但,是她自己要玩火自焚,怪不得他。 她以为他是她第一个男人,就该成为她最后一个,也是惟一一个男人,天可明鉴,他从头到尾都没许下半句诺言。 拿着童军绳,回到客厅,她还没醒来,他动作利落地捆绑她,一圈又一圈,令她无法动弹。 “你干吗把我绑起来!”吹樱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醒,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我离开日本,我会通知你家人来救你。”衣笠已做好打算。 “你说什么?”吹樱傻眼,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简单地说,我们之间到此为止。”衣笠断然地做出一刀两断的手势。 吹樱气急败坏地吼道:“不行!你不能就这样甩掉我!”衣笠绝情地说:“我考虑了很久,我还是不能跟你在一起。” “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揪出来。”吹樱发誓。 衣笠推卸责任地说:“是你自己说只要一晚的。” “我说谎不行吗?”吹樱转动着眼珠子。 “我是当真的。”衣笠的声音隐约透着心虚。 吹樱调侃道:“亏你自许正人君子,你居然始乱终弃!” “你明知道会有这种后果,只能算你自食恶果。”衣笠翻脸不认账。 吹樱怒不可遏地瞪着他恶毒的嘴脸,“我不会放过你的。” 衣笠理直气壮地说:“身为名门之后,我有责任维护血统清白。” “我哪里不干净了?我跟你在一起前还是完璧之身。”吹樱提醒他。 “就算你不姓西荻,你的血管里还是流着西荻的血液。”“你是个大白痴!”吹樱破口大骂,眼中闪烁着如星的泪光。 “我走了,希望我们后会无期。”衣笠自惭形秽似的急急夺门而出。 虽然圣诞节已经过了两天,但对西荻老爷来说,今天才是圣诞节。 西荻老爷扮成圣诞老人的模样,穿着红衣红帽,一脸慈蔼笑容地逗着孙女开心。 望着爷爷为她准备的一大袋圣诞礼物,西荻吹樱还是提不起劲。她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好,爷爷老糊涂了,她都快二十岁了,爷爷居然当她只有十二岁,做出含饴弄孙的可笑行为;如果爷爷真的像圣诞老人那么神通广大,有求必应,爷爷就会明白,她希望的礼物只有一个——衣笠雅人。 该不该告诉爷爷呢?她好烦恼,以衣笠雅人的个性,就算爷爷把他五花大绑、严刑拷打,强迫他嫁给她,所得到的答案,极有可能是宁死不屈,反倒是爷爷若敢伤他一丝一毫,她这个不肖孙女搞不好会跟爷爷拼命也说不定! 可是,以爷爷在全球都有朋友的人脉背景,要找衣笠雅人并不难,总比她以一己之力要容易多了。 她真的好想再见他一面,不,是很多面,无限的面,她想拴住他,不让他走,她不能没有他……老天,她该怎么办?她已经没有主见。 一声声叹息从她喉咙深处逸出,她想说又不敢,不说又不行,真是烦恼啊! 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西荻老爷感到有些自讨没趣,他像个老莱子似的卖力演出,却得不到孙女的欢颜,他知道她有烦恼;几天前,他接到一通匿名电话,通知他孙女裸身被绑在木屋,他原本不信,吹樱那么聪明伶俐,怎么可能光着身体被人五花大绑?! 不过他还是亲自跑去印证,果然见到吹樱,但她却坚决不肯透露口风,他终于忍不住地问:“吹樱,你怎么闷闷不乐?” “爷爷,对不起,我心情不好。”吹樱欲言又止。 西荻老爷噙着笑意说:“快打开圣诞礼物,你心情就会好了。” “里面没有我要的礼物。”吹樱以抱歉的眼神看着爷爷。 “你要什么礼物?!爷爷马上去买。”西荻老爷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全摘给她。 “一个男人。”事到如今,吹樱只好厚着脸皮说出口。 “什么?”西荻老爷没想到吹樱已到女大不中留的年龄。 吹樱扑进爷爷怀中,“爷爷,你要替我做主。” “是谁得罪你?”西荻老爷追问。 吹樱一脸害羞,但语带甜蜜地说:“衣笠雅人。” “你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西荻老爷脸色一阵骇白。“他欺侮我,爷爷,你要为我主持公道。”吹樱求救地抬起脸。 西荻老爷脸上杀气腾腾,“可恶!我派人做了他!” “你若杀了他,我也不想活了。”吹樱反过来威胁。 “宝贝孙女,那你要爷爷怎么做?”西荻老爷一筹莫展。吹樱一厢情愿地说:“我要他嫁给我。” “不行,我跟他家势不两立。”西荻老爷摇头。 “难道爷爷你忍心看我白白被他上了!”吹樱近乎责备。 “你说什么?他对你……”西荻老爷心里扭绞着痛苦和惊讶。 “我喜欢他,是我勾引他的。”吹樱勇于承认。 西荻老爷冷声嗤鼻道:“你谁不去喜欢,干吗喜欢我的死对头!” “爷爷,少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孙女婿。”吹樱说得比唱得好听。 “衣笠雅人死都不会做我孙女婿的。”西荻老爷了然于心。 热泪刺痛西荻吹樱的双眼,爷爷一语命中她的要害,她满脸全是恨意;连爷爷都这么说,连爷爷都不帮她,她岂不是成了死了儿子的寡妇? 她不甘心,一时悲从中来,哇哇大哭,“我不管,爷爷,你不把他捉到,我就做一辈子的修女。” 西荻老爷着实被她吓一大跳,吹樱从未在他面前掉过一滴眼泪,他顿觉心如刀割。这个时候,就算吹樱要他去摘星星,他也会立刻派人登上太空梭,完成宝贝孙女的心愿。 对他来说,摘星星远比逼迫衣笠雅人要来得简单多了,但他现在哪敢明说,只能好一言相劝:“我马上派人去捉他,送给你当圣诞礼物。” 突地,一阵皮卡丘卡通的音乐响起,西荻吹樱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 原来是神田雪子打来贺节的,“吹樱,我是雪子,祝你圣诞快乐。” 吹樱吸了吸鼻地说:“我一点也不快乐,我正在哭。” 雪子神机妙算地问:“是不是衣笠雅人惹你伤心?” “你怎么知道?”吹樱大感意外。 “凭我对你的了解。”雪子洋洋得意。 “他不要我了。”吹樱用力咬着唇,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无声地流下。 “问题不在他,在你。我问你,你还要不要他?”雪子的话中暗藏玄机。 吹樱急声表白:“我当然要,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人在t市,我刚才看见他走进雷骘的新居。”雪子指出。 事情就是这么巧,躲不掉、追不到,让人不得不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雪子一个人孤零零在t市穿铁鞋,四处打探、寻找冷朴的下落,夏萱和雷骘这对夫妻,因为感念她是红娘,邀请她到家里吃圣诞大餐,谁知她正在找停车位时,一眼就看到在人行道上徘徊踱步的衣笠雅人。 那个笨蛋,自一名侦探,没想到不过尔尔罢了,警觉性真差,一个好侦探应该要随时保持警觉,注意身边所有可疑的人事物,但他却没看到她摇下车窗。本来她想要叫住他,可是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她临时改变了心意。 灵机一闪,她决定先打电话给吹樱。太好了,看来她又要做红娘了,但她不禁无语问苍天,她做了这么久的红娘,什么时候老天才会叫丘比特射冷朴一箭?要到何年何月何日才能轮到她做新娘? “快把地址给我,我非剥了他的皮不可。”吹樱破涕为笑。 “你别来,我有更好的建议。”雪子已有全盘计划。 吹樱没有耐性地急声问道:“你别吊我胃口,快说。” “请你爷爷派人来把他捉回日本。” “捉他回来不是问题,问题是如何让他答应嫁给我?” 雪子咋舌地问:“我有没有听错?他嫁你?不是你嫁他?”吹樱神气地说:“谁叫他老是贬低西荻姓氏,所以我要他尝到苦头。” “大小姐,你的要求未免太过分了!”雪子忍不住地嗤之以鼻。 “我知道雪子你一定有办法让他束手就擒。”吹樱谄媚道。 “为了你的大恭维,我只好挤破脑袋喽。”雪子发出心花朵朵开似的笑声。 “我不会让你白做工的,我一定会帮你问出冷朴的下落。”吹樱打包票。 “谢了。”雪子冷淡地说:“但我怀疑衣笠雅人知情。” “我会逼他的。”吹樱话锋一转,“你想到什么好办法没?” “你装死。”雪子直言不讳。 吹樱难掩失望地说:“他会见死不救。” “这样正好可以考验他对你的爱有几分?” “万一他不爱我,不管我的死活,我该怎么办?” “你应该对他有点信心。”雪子有种旁观者清的看法。 “我怕……”吹樱颤抖着唇,连话都说不清楚。 雪子十足肯定地表示:“相信我,他是爱你的。” “你为什么如此肯定?”吹樱半信半疑又半忧半喜。 雪子胸有成竹地说:“因为我是专治爱情疑难杂症的心理医生。” 医生就是这点辛苦,治别人的病得心应手,但对自己的病却苦无良策。 挂上手机之后,神田雪子打开放在一旁座椅上的公事包,从里面拿出一包药粉放在口袋中,然后拿起座椅下包装精美的葡萄酒礼盒,准备前往雷骘家。这就是做心理医生的好处,随身携带安眠药,可以平抚病人不安的情绪。 安眠药只要服用适宜,可帮助睡眠,正所谓,有病治病,无病强身,衣笠雅人应该不会生气吧?!就算他生气,当他醒来时,他已经上了贼船,落入西荻老爷手中,也拿她没辙;再说,助人为快乐之本,她何乐而不为! 可怜的衣笠雅人,身上的现钞只够买一张机票到t市。 当然,他的皮夹里有金卡,可是他不敢使用,一用就会泄漏行踪。 他计算过,西荻吹樱一定会运用各种管道寻找他,她会用到夏莉儿,那女人是电脑天才,害他连订机票都用假身份。 他真没用,才短短的十天,他就被一个臭女人逼得四处逃命,他没想到自己一个堂堂男子汉,居然会变成夹着尾巴逃命的流浪狗! 事到如今,怨天尤人是没用的。俗话说的好,出外靠朋友,这时他想到雷骘,他打算向雷骘借个数百万跑路费,到非洲周游列国一番,打几头母老虎出出气,等风声过去,再回日本,是他目前所想到最好的逃亡计划。 按了门铃,雷骘来开门,以惊喜的表情和他热情拥抱。 这时,一声娇滴滴的柔声从厨房传来:“雷骘,是谁来了?” “是我,衣笠雅人。”衣笠雅人走进厨房,向正在炒菜的夏萱打招呼。 夏萱回过身,笑眯眯地说:“好久不见,欢迎你来。” 衣笠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走回客厅。 雷骘审视着他无精打采的表情问道:“雅人,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一言难尽,不过我饿死了,我们边吃边聊。”衣笠径自坐到餐桌前。 夏萱拿着碗筷走出厨房,“雅人,你脸色好难看,发生什么事了?” 衣笠看了眼桌上摆了四副碗筷,提高警觉地问:“你们有请客人?” “你也认识,是神田雪子要来,因为她前些日子很忙,所以我们夫妻俩约她今天补吃圣诞大餐。”夏萱说。 衣笠急急起身,“我不想见到她,我还是告辞好了。” “雅人,到底发生什么事?瞧你怕成这副德行!”雷鹭惊呼。 衣笠雅人狠瞪着雷骘,仿佛想把他的牙齿全拔掉;这家伙居然一语命中他要害,他是怕女人,全天下他只怕西荻吹樱这个女人,但他不会承认,“我不是怕她,我怕见到她之后,会违反‘黄色炸药’的信条,打女人。” 雷骘一脸茫然,“雪子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痛恨她的事?”“你问夏萱,她应该知道。”衣笠止转向夏萱。 “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我现在很好奇。”夏萱一脸的莫宰羊。 衣笠嗤之以鼻地说:“神田雪子自以为是乔太守,乱点鸳鸯谱。” “我懂了,你恋爱了。”雷骘恍然,搂着老婆微笑。 “胡说八道,我才不可能爱上西荻吹樱。”衣笠气得脸红脖子粗。 这种欲盖弥彰的表情,夏萱觉得好熟悉。雷骘刚开始也是这样,男人其实比女人胆小,遇到心爱的女人往往会产生畏缩的心情;其实婚姻不见得是恋爱的坟墓,端看夫妻俩如何经营。 像她和雷骘婚后四个月,每天都甜得跟蜂蜜一样,她相信雅人和吹樱也会是对幸福的佳偶,她露出会心的微笑,“原来是吹樱,她既漂亮又可爱,任何男人见了都会爱上她。” 衣笠雅人冷哼一声,近乎咬牙切齿地说:“你错了,任何男人见到她都不会爱上她,因为她是日本有名的黑道接班人。” 夏萱本来想劝他别庸人自扰,爱情能克服所有的困难。 雷骘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一直有无名的隐疾,爱情不仅让他不药而愈,而且整个人异常强壮,每晚都生龙活虎,害得原本睡在隔壁房的夏勉不堪其扰,搬去和雷妈妈同住。 但这时门铃声响起,夏萱只好去开门欢迎神田雪子。神田雪子提着礼盒走进来,见到衣笠雅人,立刻佯装意外,“嘿,好久不见,衣笠雅人,你好吗?” “我不好,你少猫哭耗子假慈悲。”衣笠的眼中杀气腾腾。 “我做了什么?”雪子装无辜地问,表情天衣无缝。 衣笠厉声质问:“你干吗鼓励西荻吹樱追我!” “冤枉!吹樱不是在修道院当修女吗?”雪子很会演戏。衣笠暴怒地大嚷:“少来了,你会不知道她离开修道院才有鬼!” “你在说的是你自己吧,看你的模样,心里有鬼的人是你。”雪子还以冷笑。 “我没有,是她自己要投怀……”衣笠一时激动地脱口而出。 “你跟她上床了!”雪子惟恐天下不乱似的惊叫。 衣笠气得双拳紧握,“不关你的事,鸡婆。” “肚子好饿,我们开饭吧!”雷骘赶紧出面缓和。 “雷骘,我不吃了,改天再跟你联络。”衣笠掉头就走。 “你要去哪里?”雷骘追到门边,刚好给了雪子在葡萄酒中动手脚的大好机会。 衣笠叹了一口气,“天涯海角,只要能躲开西荻吹樱就行了。” “原来金田一的后代是怕女人的软脚虾。”雪子的声音冷不防地从餐厅传出。 “没你插嘴的余地,鸡婆。”衣笠大声地回嘴。 “雷骘,你就让他快点逃吧,火鸡冷了就不好吃了。”雪子反唇相讥。 雷骘打抱不平地说:“雅人,你真要让这个女人看扁你吗?” “好,我留下来,如果我待会儿动粗,你可别拦我。”衣笠丑话说在前头。 两人像难兄难弟似的一起回到餐厅,雪子已经将葡萄酒倒入高脚杯里,待大家入座,率先举起高脚杯,“夏萱、雷骘,祝你们夫妻俩圣诞快乐。” 夏萱头低低地小声说:“祝大家都圣诞快乐。” “我不快乐,我还没找到冷朴。”雪子哀伤地叹息。 “祝你永远找不到他,做一辈子的老处女。”衣笠恶毒地诅咒。 “总比你始乱终弃,害人家为你殉情好,负心汉。”雪子不甘示弱地骂回去。 “你说什么?谁会为我殉情?”衣笠不疑有诈地一口饮尽。 雪子语带指责地说:“你别装蒜了,当然是吹樱,她现在正寻死。” “你骗人,她才不是那种想不开的弱女子。”衣笠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我昨天打电话给她,西荻老爷亲口告诉我的。”雪子悲伤不已。 “不关我的事,是她自己小题大做。”衣笠手忙脚乱地又倒了杯葡萄酒一口饮尽。 雪子冷笑道:“是啊!会为爱情自杀的人都是他们自己活该。” “本来就是。”衣笠心虚地又喝了一杯酒,喉咙感到无比刺痛。 “雅人,你的脸色更难看了。”夏萱一脸的不安。 “你就别再逞强了,快回日本去救她。”雷骘好言相劝。雪子落井下石地说:“他不会回去的,他怕西荻老爷杀了他。” “臭女人,你再挑衅,信不信我马上揍扁你!”衣笠激动得脸孔霎时变白。 雪子不屑地甩了甩飘逸的长发,“有本事你就揍,我才不怕负心汉。” “你刚才不是说西荻吹樱在修道院!”衣笠突然想到神田雪子的话彼此矛盾。 “真好吃,雷骘,你真有口福,娶到好老婆。”雪子立刻转移话题。 “你……”衣笠猛然地站起身,身体却摇摇欲坠。 雷骘赶紧过去扶他,“雅人,你怎么了?” “我的头好昏……”衣笠突然倒在雷骛身上。 “夏萱,你做了什么?”雷骘震惊地问助纣为虐的夏萱。夏萱愧疚地流下眼泪,“不是我,是雪子在雅人的酒里掺了药。” 神田雪子的脸上完全没有罪恶感,她的美就像被狐狸精附身之后的妲己,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而且还能说出冠冕堂皇的言论,“雷骘,你别激动;夏萱,你也别哭,我们应该帮助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番杀人不偿命的歪理,不仅让夏萱止住眼泪,频频点头同意,更让雷骘既感慨又佩服,“你们这些女人联合起来,比我们‘黄色炸药’还可怕!” “谢谢你的恭维。”雪子笑吟吟地拿起手机,快速地拨号。 “你干吗?”雷骘感到有些不寒而栗。 雪子不疾不徐地说:“送佛送上西天。” 雷骘痛苦地哀叹:“我完了,他醒后会把我的皮扒掉!”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他会回到日本才清醒。”雪子嫣然一笑。 这女人太可怕了,雷骘不由得替衣笠雅人担忧,他的下场会是什么呢? 坦白说,这群女人比他们可怕多了,“黄色炸药”一个一个被她们征服,心甘情愿被她们套牢;“黄色炸药”的威力跟她们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实在应该替她们取名——“核子弹”。 第八章 微弱的亮光,从门底下的细缝透进漆黑的屋里。 衣笠雅人忍着头痛欲裂的难受感,从床上利落地跳下来。 该死!酒里掺有大量的安眠药,都怪他自己粗心大意,忘了孔夫子的名言——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决定要去找女子和小人,也就是神田雪子和雷骘算账!坦白说,他之所以会中计,完全是因为误交损友,他太相信雷骘这个混蛋;他发誓,他一定要把雷骘打成人肉包子,不然他就不姓衣笠。 出了房门,他才发觉这不是雷骘的家,气派的装潢使他感到不寒而栗。 沿着回旋梯走下楼,俗大的客厅一片死气沉沉,仿佛有丧事似的,衣笠雅人正觉得奇怪,客厅的一张椅子却突然发出移动的声音,椅子缓缓转向他,一个脸色异常悲伤,但双目却炯炯有神的老人正以恨之入骨的眼神打量着他。 “西荻老爷!”衣笠难得惊叫,没想到自己居然掉入死神的魔掌里。 “你到底要不要娶我孙女?”西荻老爷向来不说废话,直接进入主题。 衣笠面不改色地说:“不要,我宁可一死。” “好,我就让你跟吹樱合葬。”西荻老爷从怀中掏出手枪。 “等一下,我想知道西荻小姐怎么了?”衣笠被他的话吓到。 西荻老爷伤心地说:“她正在轻井泽等死,而且不准任何人打扰她。” “她怎么这么傻!”衣笠黑亮清澈的眼瞳闪着悲伤的泪光。 “还不是因为你的缘故!”西荻老爷阴沉的脸上有些动容。 衣笠鼓起勇气,低声下气地哀求:“我可不可以去见她最后一面?!” “不可以,我不想让她更痛苦、更心碎。”西荻老爷强硬地拒绝。 衣笠急声解释:“我想帮你劝她活下来。” “这……好吧,如果你能劝醒她,我就饶你不死。”西荻老爷爱孙女心切。 “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想活命才去劝她的。”衣笠纠正他的想法。 “如果她仍然执意一死,你就准备跟她一起合葬。”西荻老爷立刻叫属下备车。 目送着衣笠雅人如飞箭般奔离的背影,西荻老爷露出笑容。他果然没看错人,吹樱的确是最好的接班人,光凭她选男人的眼光,他就知道他该光荣退休了。有了衣笠雅人这个孙女婿,西荻株式会社将不难成为日本前三大正派企业——这是他的心愿,他一直希望自己死后能上天堂。 过去,他靠着不正当的手段白手起家,谁说他没得到报应,老天爷已经给他惩罚了,只是鲜少人知道罢了,而且知道的人都不敢说出来。 其实他在年轻时好勇斗狠,在一场打架中丧失男性象征,他不仅不能传宗接代,连鱼水之欢都享受不到;是的,他的儿子们都是他从孤儿院领养来的。 简单地说,连吹樱都不知道,她根本不是他的亲孙女。 吹樱和雅人之间的心结其实是不存在的,他们应该有情人终成眷属。 唉!西荻老爷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头般叹气,是该让吹樱知道她真正身世的时候了。 另一方面,衣笠雅人在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入陷阱的情况下,来到轻井泽。大门是反锁的,不待西荻老爷的属下拿出钥匙,他就迫不及待地打破玻璃,伸手将反锁的门打开,一眼就看到躺在沙发下、奄奄一息似的西荻吹樱。 这时,西荻吹樱手心撑着地,用力撑起身子,痴痴呆呆地望着他。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衣笠蹲到她身旁,眉宇间充满了痛苦。 “我高兴,你管不着。”吹樱干涩的声音中有着很深的倔强。 衣笠好心地问:“你的嘴唇又干又裂,要不要喝水?” “不要,你走吧,别妨碍我跟上帝相见。”吹樱别过脸。 衣笠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肚子一定很饿,我叫人买东西给你吃。” “你好烦,你就不能滚远一点吗?”吹樱怒吼。 这么大的吼声,中气十足,实在看不出她快饿死的模样;不过衣笠雅人没有心情细想,他只想安抚她,打消她寻死的念头。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她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问题是,他有勇气抛开正邪不两立的观念,娶她为妻吗? 他做不到,他不能让高贵的衣笠姓氏被西荻这个肮脏的姓氏污染,他的眼神因挣扎而蒙上一层阴霾,他嗫嚅地说:“我滚不出去,西荻老爷已经派人把这里包围了。” 吹樱心灰意冷地说:“有秘道,在书柜的后面,你快逃吧!” “你别那么想不开,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衣笠好言相劝。 “是我爷爷逼你来劝我的?”吹樱恼怒地瞪着他。 “不是,是我主动要求。”衣笠赶紧澄清。 “爷爷一定有说,劝我打消念头就饶你不死吧!”吹樱了然于心。 当然,这是他们事先排演好的说辞,她原本不抱太大希望,以为他宁死也不会向爷爷屈服,但他还是来了。从他急得把玻璃打破的举动看来,这表示他在乎她的死活,显然他是爱她的,只是他自己还没想通。 她看得出来,他还在为衣笠和西荻两个姓氏苦苦挣扎;但她不急,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整出戏才刚开演,她有信心在戏落幕以前,他会向她求婚。 不过要得到她,必须以她的方式,由他嫁给她成为西荻家一分子。 “他是说了,但我不是为自己而来,我是为你,我不希望你死。” “我活着有什么意义?我恨自己姓西荻。”吹樱用力挤出眼泪。 “别哭,我不是有意伤害你的。”衣笠想拥她入怀。 吹樱严厉地拍开他强壮的手臂,“你别碰我!” “求你别再虐待自己、别再伤害自己了,我看了心里好难受。” “没人要你看,你大可从秘道逃出去,我会留遗书叫爷爷不要追杀你。” “我答应了西荻老爷,你死,我愿意陪你死。”衣笠雅人感到既悲伤又温暖,他真想紧拥着地,安抚她一哭二闹三要上吊的情绪;但她反而处处为他着想,要他快逃,这么好的女人,他怎能弃她不顾! 吹樱语带哽咽地讽刺:“我又不是女王,死后还要活人陪葬!” “告诉我,你要我做什么,你才肯打消求死的念头?” “你做不到的。”吹樱眉尾一抬,一副看轻他的模样。 “除了娶你之外,我保证其他都做。”衣笠冲口而出。 “你对天发誓,你如果做不到我的要求,全家人不得好死。” “我,衣笠雅人对天发誓,如有违背你的要求,全家人不得好死。” 吹樱逮到机会说:“很好,我决定娶你。” “这……”衣笠没想到她这么贼,一时间说不出话。 吹樱咄咄逼人又理直气壮地说:“你已经发过誓了。” “这跟我娶你是一体两面的意思。”衣笠面有难色地沉吟喃喃。 “算了,当我没说,我早知道你不会遵守诺言的。”吹樱悲伤地冷笑。 衣笠如生重病般沉痛地叹口气,“你何苦为难我!” “你教我,如何不爱一个人?”吹樱无法遏止地热泪盈眶。 衣笠心疼地搂住她,“我无法教你,因为连我自己都做不到。” 这次她不但没有拒绝,反而双手勾住他颈子,头靠在他的肩上放声大哭。幸亏人的眼睛是长在脸上,不是长在后脑勺,不然他就会拆穿她的把戏,看到她的一只手伸到沙发座垫下,拿出预藏的眼药水点眼睛。 完全不知情的衣笠雅人,被她哭嚎声所骗,他的体内涌起一股汹涌的悸动,一手托起她梨花带泪的下巴,一手伸进她后脑浓密的乌发里,轻轻地一推一抬,四片颤抖的唇紧密地接合;此刻他所感觉到的不是欲望,而是远比欲望更深的感情。 许久,他们的唇分开,但彼此的眼神仍然纠缠凝望。在他眼中,吹樱看到和她眼中流露出来一样的浓浓爱意,她的眼角滑下欢喜的热泪,所有的伪装都烟消云散,只留下真情真意。 她沙哑地呢喃:“跟我说爱我。” “我爱你爱到心都会痛。”衣笠的嘴角浮现一抹又苦又甜的笑容。 吹樱不谅解地问:“那你为什么坚持把姓氏摆在爱情前头?” “你别问我原因,我心好乱,我答不出来。”衣笠无力地摇了摇头。 “我们一起死,好不好?”吹樱看似突发奇想,其实是在进行下一个步骤。 “好,来生再续今生这份未完成的不了情。”衣笠点头同意。 吹樱从口袋取出两颗胶囊,“这是氰化钾,我们用这个来自杀。” “现在?”衣笠眼里凝聚着犹豫不决。 “你反悔了?”吹樱不敢相信他居然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不是的,我想要快乐地死去。”衣笠难为情地暗示。 “你的意思是……”吹樱偏着头,有点懂又有点不懂的娇羞模样。 “让我死后做个风流鬼。”衣笠俯低头,迫不及待地将激情化成烈焰。 这一刻,不想痛苦的来源,只想在交缠中得到最大的满足。 虽然他想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他爱她,可是意识深处有某种障碍阻止他。 无法说出口的承诺,使他全身迸出一股狂野的原始力量,他用强而有力的行动代替他的嘴,证明他的爱。 天快亮了,他心满意足了,他可以安心地死去,做个不折不扣的风流鬼。 悸动慢慢平息,温柔的甜蜜依然锁在心底,她闭上眼睛,身体紧贴着他,深深为他就在她身边的真实感而沉醉。虽然她浑身酥软无力,希望能永远枕在他臂弯里,可是死神的脚步声随着天亮逐渐逼近,她的眼角不禁滑落两滴泪珠。 真的结束了吗?不,还没有,这只能算是一场小插曲,完全不在她的计划中。不过她很高兴他贪恋她的身体,哪怕是只有一丝曙光,她都不会放弃,直到他嫁给她为止,这出女追男的戏才能落幕,以后就可以过正常夫妻生活。 匀净的轻鼾声从她乌发上传来,她抬起脸,凝视着他疲倦的睡容,她真想轻触他的眉宇、他的鼻梁、他的嘴唇、他的脸颊;这可怜的男人,这辈子注定要成为她的奴隶,谁叫他长得太帅,让她这位黑道女王看上他! 只能怪他爸妈把他模样生得如此俊逸,害她爱他爱到无法自拔! 太阳突地蹿升,一阵融雪的冷空气从墙壁和地板透进来,吹樱怕冷,身子不由得颤抖,这一颤使得衣笠雅人苏醒,“怎么了?” “我怕冷。”吹樱一说,立刻获得热情地紧紧拥抱。 “你真不简单,为了杀立村大夫,能在暴风雪中足足站了两个小时。” “我本来就不简单,只要我想要的,从未失手过。”吹樱饶有深意地浅笑。 “没错,我就是最好的例子。”衣笠百感交集地叹了一口气。 “你后悔了吗?”吹樱无限惊疑地抬头看着他。 衣笠郑重地摇了摇头,“绝不,我心甘情愿被你俘虏。” “雅人,说句我最爱听的甜言蜜语。”吹樱的心像一朵花绽放。 “我爱你,这是真心话。”衣笠双手如捧珠般捧起她的脸亲吻下去。 “我也爱你,而且生生世世不变。”吹樱想要套紧他般伸臂圈住他脖子。 衣笠有点感伤地苦笑,“希望我们来生不是仇人。”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好像罗密欧和茱丽叶?” “有,不过我真想留下遗书,骂风鹤立那个混蛋。” “我听说他会算命!”吹樱对“黄色炸药”的成员深感浓厚兴趣。 “骗人的,他说我的寿命是八十二岁,结果我连二十八岁都活不到。” “你做鬼之后,每晚飞到他身旁,吓得他屁滚尿流,不就是最好的报复。” 最毒妇人心,这句话在西荻吹樱的身上很明显地看到,虽然如此,但衣笠雅人却觉得她毒得可爱;一想到风鹤立和雷骘活得如鱼得水,而且每晚还可以尽情享受鱼水之欢,他却英年早逝,每晚在冰冷的阴间回荡,不禁妒火中烧,“好主意,我还要去吓雷骘,让他们两个每晚都不得安宁。” “雷骘做了什么?”吹樱佯装完全不知情。 衣笠忿忿地说:“他跟神田雪子联手卖友求荣。” “你知道冷朴的下落吗?”吹樱一心想要回报雪子的人情。 “不知道。”衣笠耸了耸肩,“你问起他是为了想帮神田雪子?” “雪子好可怜。”吹樱点点头,“冷朴是失踪?还是刻意逃避爱情?” 衣笠不很肯定地说:“我不晓得,不过段彬卫或许能给你答案。” 吹樱从放在地上的大衣口袋中取出胶囊,“天亮了,我们一人一颗吧!” “不,两颗我都要了。”衣笠动作迅速地伸手抢过胶囊,两颗都吞下。 “你干什么?”吹樱吓了一跳,眸中闪着泪光。 “我死就好了,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来。”衣笠神情自若。 吹樱哽咽地说:“你真傻,没有你,我生有何欢?” 衣笠听了好感动,可是他却故作无情地说:“去找比我更好的男人爱你。” “我只爱你,除了你,我谁都不要。”吹樱紧搂他逐渐瘫软的身体。 “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自己太笨了……”衣笠眼前一片黑暗。 衣笠雅人曾经尝试过氰化钾的味道,就像盐巴,不过略带苦味,跟他现在所服下的胶囊完全不同;他不懂为何只有淡淡的咸味溶解在口中,却丝毫没有苦味,照理说,一次吞了两颗应该是很苦才对…… 当他再睁开眼时,四周异常明亮,跟传说中的地狱截然不同。他想不透,自杀者应该是下地狱,他怎么会上天堂?难道是他过去做太多好事,上帝明察秋毫,派天使来迎接他?倏地,他瞳孔放大,天使的长相怎么跟西荻老爷神似? 西荻老爷见他醒来,用脚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踢到他面前,光看那些衣服凌乱的程度,可想而知他昨晚有多么冲动。 西荻老爷看了是既羡慕又嫉妒,毕竟男人本色,而他却只是个空有躯壳的男人,“把衣服穿上,你可以走了。” 衣笠一边穿衣一边问:“我怎么还活着?” 西荻老爷鄙视地说:“那两颗氰化钾其实是盐巴加安眠药。” 目光在屋里遍寻不着吹樱,衣笠急切地问:“吹樱呢?” “为了不让你死,她决定活下来。” “她现在人在哪里?” “不关你的事。”西荻老爷故意卖关子。 衣笠心急如焚地央求道:“求你告诉我,我要向她求婚。” 西荻老爷高高在上地说:“我不答应,除非你肯嫁她。” 衣笠毫不考虑地说:“好,我答应入赘,请你快告诉我,她在哪里。” “你不在乎血统问题了?”西荻老爷愣住,怀疑他是不是意识不清? “全世界,我现在只在乎她。”衣笠诚恳地说,语气和表情都是认真的。 沉吟了数秒钟,西荻老爷仿佛在跟什么挣扎似的,突地叹了一口气,压抑在心底的秘密终于脱口而出:“看在你痴情的分上,我老实告诉你,吹樱根本不是我的孙女,我在年轻时好勇斗狠,早就失去生殖的能力。” “这么说,吹樱的爸爸是养子!”衣笠恍然大悟。 “所以你们衣笠家的血统并没受到污染。”西荻老爷说。 “无所谓,我不再计较这个了。”衣笠一脸雨过天晴的明朗。 西荻老爷感慨地摇了摇头,“吹樱在修道院,打算发誓嫁给上帝。” 衣笠急声大叫:“不行,她只能做我的老婆。” “车子在屋外,你立刻赶去阻止她,应该还来得及。” “谢了。”衣笠匆匆弯腰鞠躬,然后迫不及待地冲出去。西荻老爷噙着笑,拿出手机拨号,“他已经赶去修道院了。” “西荻爷爷,你也快来吧,我们这边已经准备好了。”雪子柔声催促。 “他若是知道自己上当,不知道他会怎么想?”西荻老爷有点不放心。 “你放心,他会很高兴的。”雪子对着手机发出大笑,她又促成一桩好姻缘。 但她自己的姻缘,要到何时才能美梦成真?在听起来愉快的笑声中,隐藏着她不为人知的悲伤,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在流泪…… 上帝呵!西荻吹樱怎么会回修道院!而且还说她要终生做修女?! 站在神坛前,一只石膏脚的院长一脸像苦瓜,呆呆地望着十字架上的耶稣。 院长全身无法动弹,仿佛他也被钉在十字架上受苦受难。是的,他的确是这种感觉,虽然他一向视主持仪式为上帝赐予他的神圣使命,他诚挚地接纳任何人,惟独西荻吹樱除外,他打从心底不欢迎她。 愿上帝能宽恕他犯了七大原罪之一的偏见,他是不得已的。西荻吹樱是个祸害,他深信以她超强的破坏力,修道院的命运不是毁于大火,就是被机关枪扫射,他不能让修道院变成荒凉的古迹,他希望上帝显灵,快让她改变主意。 一番虔诚的祷告之后,院长转身面向跪在坛前的西荻吹樱,看到她的眼神飘浮不定,隐约透露着不安,他逮着机会问:“西荻吹樱,你的意志坚定吗?” 这时,突然有一阵皮卡丘卡通的音乐声响起,破坏了庄严隆重的气氛,所有的修士和修女面面相觑,只见吹樱从黑色的长袍中拿出手机,“院长,对不起,我接一下电话。”一连“嗯”了几声,吹樱笑逐颜开。 吹樱关上手机,“好了,院长,你刚才说什么?” 院长不情愿地问:“你真的愿意一辈子侍奉上帝吗?” “我……”吹樱话还没说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进来。 “我不答应。”衣笠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向神坛前,目光落在吹樱脸上。 “雅人,你跑来干吗?”吹樱佯装惊讶,这女人上辈子肯定是放羊的孩子。 “我来向你求婚。”衣笠不疑有诈,他的上辈子肯定是笨猎人。 吹樱的眸里忍不住泪光闪闪,“不!这不可能是真的!” “是真的,只要你肯答应,我甚至愿意嫁给你。”衣笠被爱冲昏头。 “院长,对不起,我改变心意了。”吹樱不好意思地向院长道歉。 “我不勉强你。”院长笑得嘴都合不拢,原来上帝有听到他的祷告。 吹樱娇羞地要求:“院长,请你为我们主持婚礼。” “这不大好吧?!你穿着修女的服装。”院长面有难色。 “别担心,我早有准备。”在众人的诧异声中,吹樱当场宽衣解带。 褪去黑色长袍的西荻吹樱,一身雪白的结婚礼服,不仅院长知道上当,连衣笠雅人也大叹自己是白痴。不过他并不后悔,谁叫他深爱着黑道女王,心甘情愿被她耍得团团转。虽然他的威风被她完全地压制住,不过上了床以后是他居上风,不是吗? 院长瞄了眼准新郎,原本是想提醒他别娶西荻吹樱,但看到他的脸上有种被卖了、还替卖他的人数钞票的快乐;院长叹了口气,拿起圣经,庄严地看着大家,郑重地宣:“如果没有人有异议,我就开始主持婚礼了。” 衣笠雅人手足无措地说:“等等,我没带戒指。” “别紧张,我带来了。”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雷骘?风鹤立?你们怎么都在这儿?”衣笠回过头,表情又惊又喜。 “我们怎么可能错过你的婚礼。”风鹤立和雷骘异口同声。衣笠佯装生气地说:“原来你们都是卖友求荣的帮凶!”“是你自己笨,怨不得别人。”雪子穿着伴娘服,轻盈飘然地出现。 “一定是你,神田雪子,是你的主意。”衣笠气鼓着腮帮子。 雪子站到吹樱身后,调皮地吐舌扮鬼脸,“别忘了,要包大红包给我。” “你……谢谢你,让我看清我的心情。”衣笠不敢在吹樱面前发怒。 “不客气,祝你们婚姻幸福美满。”雪子嫣然一笑。 衣笠真诚地说:“我也祝福你,早日找到冷朴。” 院长有些不耐烦地问:“请问,可以开始举行婚礼了吗?” 他巴不得早点把西荻吹樱赶出修道院,早点回复平静的清修生活。 当院长庄严地宣读结婚证词,新娘小声纠正他,要他修改证词,院长只好以同情的目光看着新郎,询问新郎是否愿意嫁给西荻吹樱。 新郎大声地说愿意,然后他们交换婚戒,从此,这世上没有衣笠雅人这号人物,大家要改口叫他——西荻雅人。 谁叫他发誓要把雷骘打成人肉包子,自毁誓音,所以才会落到改姓的悲惨下场。 只能说,这就是爱情的魔力,让人正邪不分,是非颠倒,地球也为之倒转。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