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分后娘》 第01章 【序言 爱情与亲情都需要学习】 小编家小侄女今年两岁多,软软萌萌的特别可爱,对着我奶声奶气叫姑姑的时候,让人简直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但哭起来的时候也是让人头痛的不得了,既心疼又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哄,这种时候只有妈妈出马才能安抚,总有奇招可以让小宝贝不再哭闹,而每当这时对妈妈的伟大与辛苦就格外有所感触,尽管对一个母亲来说,孩子就是认准了你、只要你一个,心里也是既满足又开心的,就是再累也能撑下去,但不可否认母亲真是非常非常辛苦的职业。 带孩子很累,一个都负担很大,更何况是一票了,家有一堆熊孩子,除非有个厉害的妈妈,否则家庭关系一定不会好到哪去,例如电影《真善美》里的上校就有七个孩子,在女主角玛丽亚出现前,他以军事化管理孩子,亲子关系疏离,但当这个有爱心的女孩出现后,她的天真善良温暖了上校一家人的心,孩子们依赖她,父亲也不由自主爱上她,她自然散发的魅力让人无法不喜欢她,也打破了上校一家人原本的隔阂,故事特别的温馨动人。 不同于玛丽亚这样完美的后妈人设,在《满分后娘》这个故事里,女主角星星一开始并不喜欢小孩子,她讨厌小孩,觉得小孩很吵、很闹、很烦,但她又是个心软的人,看到萌萌的小包子们黄金猎犬一样无辜的眼神就投降了,所以一退再退,连六岁的孩子都知道他们的娘吃软不吃硬,卢一卢就能达到目的,看她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后来慢慢适应与孩子们的生活,并认真引导教养他们,这个过程真是让人不时会心一笑。 星星很像你我身旁的朋友,真实自然,虽然不像玛丽亚一样温柔完美,但她在学习成为母亲这个角色上,慢慢从不及格进步成为孩子心中的满分妈妈,也成为孩子爹心中最重要的女人,大人小孩都再也离不开她。在此请原谅小编的私心,在这里都没啥提到男主角,因为萌包子太可爱啦~当然,爱情的部分也是狗粮满满,主角互撩的情话已经把小编喂得饱饱的,接下来就请大家自己细细品味这个温馨又有趣的故事呗! 【第一章 攒钱买到老破屋】 京城南门大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二胡拉出激昂的乐声,节奏越来越快,站在画板前面、英姿飒爽的女子左一笔、右一笔,浓墨不断往上涂抹,没人看懂她在做些什么,但她窈窕纤细的身子随着音乐舞动,竟是说不出的好看。 音乐戛然终止,女子停止动作,她朝众人嫣然一笑,那笑……美得教人怦然心动,男人们脸上有着掩也掩不住的笑容。 女子鞠躬,将画板旋转一百八十度,倏地…… 「哇!太厉害了!」 「神乎其技。」 围观百姓惊呼,那是一个男人,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笑咪咪的,模样很是可亲,重点是,他……就站在围观人群中。 「竟然画得一模一样,不可思议。」 「好!」人群中爆出第一个掌声。 「太神奇了。」 无数夸奖从人们嘴里爆出,女子笑盈盈地拿起方才用来招揽客人的铜锣,朝围观群众走去,银角子、铜钱纷纷落进锣里,这么厉害的本事,怎能不鼓励? 「小娘子,这幅画可不可以卖给我?」中年大叔走到她面前,看着画板上的自己,越看越满意。 星星笑弯双眉,古人果真是纯朴,要是她敢在二十一世纪的街头这样干,别说卖画了,对方肯定还要向她索取肖像权费。 「行!大老爷喜欢,有什么不可以。」她转身从画板上取下画。 「不知姑娘要卖多少钱?」 「大老爷觉得值多少,就给多少罗。」 星星不讲价,但众目睽睽之下,衣冠楚楚的大老爷肯定不会让自己漏气。 你以为她是随机挑人画吗?当然不是,那可是经过筛选的,她专挑看起来口袋很深的。 果然大老爷没教她失望,拿起一锭五两的元宝往铜锣上一摆,星星忙不迭躬身弯腰,笑得见牙不见眼。「谢谢大老爷赏。」 送走大老爷,一名年轻少爷排开人群挤身上前。「也给我画一幅像。」 星星细细打量对方,此人俊朗不凡,目光雪亮,颀长的身量往人群一站,鹤立鸡群、雍容贵气,这种人身分不会简单,她犹豫着,会不会一画……画出大麻烦? 原则上她一天只表演一回,就怕看多了百姓失去新鲜感,这活儿做不长久,只是此人眉目疏朗,看起来颇正直…… 考虑片刻,她看一眼拉二胡的赵老头,他点头,她便也笑道:「好咧,少爷。」 钉上图纸、拿起画笔,再看一眼年轻男子,她深吸口气。 轻快的音乐响起,星星跳了两个八拍后,朝观众拍手,示意大家随着音乐和她一起鼓掌,啪、啪、啪……掌声应和着节奏,引来更多观众。 她跳舞、她画图,看似随意却都有着布局,原本只是几笔黑色墨汁凝在纸上,渐渐地形成轮廓,只是即使知道她在画人物,但画板没转过来之前,谁也看不明白。 殷祺满面笑容地看着星星的动作,深受吸引,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这姑娘不简单呐,如果让她在兄长的生辰宴上表演,肯定惊动四座。 在一个重音后,乐声停止,而默契十足的星星同时停下画笔,高举双手,一个漂亮旋身,转动画纸,不意外地,再次爆出如雷掌声。 她笑眼眯眯,灿烂的笑靥勾引了百姓的笑,掌声、欢呼声久久不断。 赵老头放下二胡,拿起铜锣朝百姓走去,银钱纷纷落在上头,走到年轻少爷身旁时,左边的侍卫慷慨地丢出二两银子,左边的小厮看看少爷满意的表情,不想丢钱又不敢不丢钱,在万般忍痛的情况下,放进二十文,赵老头不但没嘲笑他,反而大喊一句「多谢小哥赏赐」,惹得他脸红不已。 星星取下画作,递给殷祺,半句不提价钱,光是笑着,她就不信赏钱能少得了。 没想到,他不拿荷包,却从腰间取下玉佩…… 玉佩?不会搞出什么定情信物之类的事吧?星星还在犹豫能不能接,玉佩就被丢进赵老头的铜锣里。 不能怪她自我感觉良好,实在是这个原主长得好呐,要是摆到现代,周子瑜都得往旁边让让。 在民风保守的古代,大公子、小姑娘,光是一个眼神都能发展出一篇西厢记,她不得不防。 「小娘子,你表演这样一场能挣多少银子?」殷祺问。 「不一定,得看观众多少。」 「开个价吧,要多少钱才能请动小娘子到我府里表演。」 「那得看小少爷的府邸有多大。」她笑笑回答,不敢一口拒绝。 不管在什么时候,钱和势往往是串联的,而有钱又有势的人,往往性格带着几分变态,聪明的话,最好避免同他们打交道,否则…… 听过某人在某夫人跟前一不小心放个屁,缸门被塞萝卜的传言吗?听过某姑娘长得很美丽,半路遇见某淑女,脸上直接被金钢狼三根爪子画出一朵花的奇谈吗? 要是有人非逼她把猪头画成林志玲……她绝不让自家菊花提早凋残。 「非常大。」他看着她闪闪发光的双眸,胸口一跳一跳地,大喊:选我、选我、选我……瞬间决定用荣华富贵迷上她的眼,让她对自己死心塌地。 第02章 「大到?」 「满京城没有比我府里更大的宅邸。」殷祺语带暗示,除非笨得过分,否则正常人早该听懂了。 星星确实不太笨,所以她听懂了,再大能大得过皇宫?倒抽气,猛然瞠大的眼睛对上殷祺的笑。 他得意的笑,深信没人会拒绝和尊贵沾上边儿,那代表的可是泼天的富贵呐,但他没想到…… 网路发生问题,星星在画面里定格,三秒钟后,她假装没有刚才的对话,朝围观百姓说:「谢谢各位乡亲今日观赏,更谢谢大家的打赏。」 赵老头把东西收妥,她像没事人一样,画架一背,立马拉着赵老头离去。 殷祺一怔,他无法理解星星的反应,转头看向小彰子,问:「爷这是……被嫌弃了?」 小彰子低下头,不敢回答,心里却道:这么明白的事儿,爷还用问? 看着五爷眼睛一直黏在人家姑娘身上,脚步挪都挪不开,这是感兴趣了?不行不行,圣上的差事很急,这时候千万不能心猿意马。 「五爷快点走吧,还得上大理寺一趟,岳大人在等着呢。」小彰子满心盘算,去过大理寺、领回卷宗,还得把五爷送出城,不知道能不能赶在宫里下钥之前回去呢。 「知道了,别唠叨。」殷祺撇撇嘴,心想,无妨,来日方长。 星星走得飞快,转过两条街后,确定对方没跟上,才放慢脚步。 赵老头问:「星星啊,这么好的活儿,你怎么不接?」 星星苦笑,天底下最麻烦的是什么人? 没错,是女人!就算用美拍加滤镜,并且涂上两公分的厚粉,拍出来的照片也不见得张张满意,要不是为了生计,她绝对不会选择帮女人作画,尤其……那位少爷暗指的对象可是甄嬛姑娘的同事们啊。 那不叫作画,叫作死! 「赵伯,如果前面有一个很深的坑,你跳下去了,要怎么爬出来?」 吭?话题怎么会转到这里?但赵老头一本正经回答,「求救吧,看看有没有人从附近经过。」 「别这么麻烦,只要把脑袋里面的水放出来,就会浮上来了。」 「有道理,可脑袋里面为什么会有水?」 「没有水,我干么往坑里跳?」那个地方,分明是个大到吓死人的坑呐。 赵老头听明白了,抚着胡子呵呵笑起来。 星星抹两下不存在的冷汗,从布袋里拿出半两银子给赵老头。 他连忙摇头,道:「别别别,咱们说好一天一百文的。」 他领着孙女在饭馆里唱小曲儿,爷孙俩儿唱上一天也不过五十文钱,星星找来的时候,一口气就给他这个价,还有什么怀疑的,他立马允下,孙女得攒嫁妆了,当爷爷的不得不拼一把! 没想星星大方,每回得的赏钱多,就会多给个几十上百文的,瞧瞧,两人才合作多久,他都快攒到五两银子了。 「今天加演一场啊,这么晚回去,会不会耽误饭馆的活计?」 「不会。」饭馆掌柜也是个宽厚人,耽误一点儿时间,不碍事的。 「那你快回去吧。」 「行,明儿个见。」他把画箱交给星星后,腿脚俐落的离开。 带着轻快脚步,星星心情挺美的,仰天、吐一口长气,她轻哼着曲子往锦绣画坊方向走。 她叫朱星星,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爸爸是画家,一年到头因为开画展,不在家的日子比在家多。 妈妈是漫画家,一个专注认真于画画,始终没有大红大紫,却一本初心,倾尽所有力气在画画上头的女人。 她的哥哥叫做朱阳阳,是遗传爸妈最多绘画天分的一个,但他受不了爸妈极端的生活方式,因此选择当程式设计师,养活自己没问题,养活两个妹妹更没问题,但是她们不需要哥哥养,因为老爸老妈的钱就花不完,但即便如此,她们还是选择自立自强。 为啥?因为她们是二十一世纪的独立女性啊! 姊姊叫做朱亮亮,有一度她深刻怀疑,姊姊是从外面抱回来的,因为她对「美」这件事,完全没有fu,她人生只要有吃的,就可以过得很开心,看过大胃王比赛没,她就是那种比赛的冠军选手,除了比赛赚点小钱,再当当网红,她没别的事可以做。 对了,她全身上下跟美有关系的,是她那张脸以及让人羡慕到死的身材。 吃不胖,是天底下最好的优势。 太阳、月亮、星星都有了,就像名字代表的意义,哥哥耀眼的才能像太阳,姊姊零缺点的皮相像姣美的月亮,而她这个在夜空闪个不停,却一点点光害就能将她给遮盖过去的小星星……悲摧啊,她从小就毫无反抗地承认自己是只丑小鸭,还是那种熬过寒冬、变不成天鹅只会变成丑大鸭的家伙。 前辈子她活到二十八岁,还是一路往丑字上发展。 一个不会做家事、不够温柔、又丑得让人叹气的女人,有什么价值可言? 幸好她的基因里面还保有几分父母亲的遗传,她的脑袋里内建照相机功能,只要一眼,就能清晰地把影像留在脑子里,以及她有一双媲美canon高端喷墨印表机的巧手,可以将图像给分毫不差地画下来。 这个本事是不是很了不起?当然,都可以列入金氏世界纪录了。 可惜在照像机和影印机发达的世代里,这个本事半点用处都没有,她很自卑、很哀伤,觉得没有活下去的希望。 爸爸安慰她,「放心,你家老爸很有名,可以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啊!中箭!她最大的缺点之一就是「白白胖胖」。 姊姊说:「那么胖却吃不多,可惜了,不然我们可以组成大胃王姊妹征战天下。」 啊、啊!又中箭。相信她,连吸pm2.5都会胖的她,一度有跑到火力发电场自杀的欲望。 哥哥摸摸她的头,用同情目光看着她说:「胖不可悲,更可怜的是笨,程式设计这么简单的事,居然学不会。」 第03章 啊、啊、啊!连三箭!她不死都半残。相信她,设计程式和玩电动是完全不同的两码子事好吗? 妈妈说:「你跟我学画漫画吧,说不定可以成为第二个藤子不二雄。」 哇呵呵呵,老妈在家里窝一辈子,也没画出半本小叮当啊,不过比起其他家人,这是最振奋人心、最温暖的安慰,所以她乖乖学了。 对了,最狠的是奶奶,她说:「可惜现代人的遗像不用画的,不然星星可以去画遗像。」 轮番飞箭上身,她怀疑自己已经变成刺蝟的同路人? 总之,二十一世纪的她,对人生充满绝望。 幸好后来她看过一集达人秀,学起表演者,在音乐底下作倒立画,勉强能当街头艺人,糊口为生。 她的生日那天,全家难得地聚在一起为她庆生,那是她活了二十八年不曾有过的待遇。 吹蜡烛时,她对家人说:「如果你们明天早上起来发现我死掉,别伤心,我肯定是穿越去了,穿越成一个世纪大美女,皇子、将军、老板、地主通通爱我的那种大美女。」 抬头,她看见家人脸上融合鄙夷与同情的目光,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蛋糕上。 他们肯定认为除了幻想,人生已经没有别的足以供她活下来的盼望。 然后第二天,她醒来,真的穿越了。 她在破庙里清醒,额头一个大肿包、梁柱上一滩血,以她有限的脑容量猜测,原主应该是自杀的,至于受到什么天大委屈,需要做出这种激烈表达,她就没研究了。 她穿越了,身上除一张代表身分的照身帖之外,其他的一无所有。 但教她深感欣慰的是——她真的长出一张人见人爱的白雪公主脸。 漂亮等级……哦,就是问「魔镜魔镜,世界上最漂亮的人是谁?」时,魔镜会回答:「是孙芹。」的那种美丽。 是的,原主叫做孙芹,她美得惊艳、美得无与伦比,美到连她自己在河水里看见倒影都会流口水的程度。 离开破庙后,她往人多的地方走去,进了城,看见包子,忍不住流口水,但口水这种东西属于消化液的一种,无法解决饥饿问题,那一刻,她充分理解无钱寸步难行的真实定义。 她走到妓院门口,可惜大白天妓院不开门,否则她肯定会依靠美貌进去谋求营生。 再然后她走着走着,看见屠夫在切肉,又可惜身上的肉不多,如果身材照前世标准,或许她会考虑以肉易肉。 最最最后……她看见锦绣画坊的招牌,千百颗星星朝她身上撒下,在没有照像机和影印机的时代,还不由着她大力发挥? 她进门,凭借「美貌」跟夏掌柜借来纸笔,用两刻钟将夏掌柜绘于纸上。 然后伙计惊艳、夏掌柜惊艳,连在一旁边挑画的小姑娘也惊艳了。 在小姑娘的强力要求下,她为她画一幅美人画像,这种接近照片的画法,在这个世纪尚未出现,于是…… 嘿嘿嘿,她出类拔萃了! 那天,她抱着五两银子和一堆绘画工具走出锦绣画坊。 才五两?算是廉价劳工吧。不过没事儿,是珍珠就不会蒙尘,她花二两银子向一位老婆婆租房子,还包三餐,然后找到赵老头,在街头重操旧业。 短短两天,夏掌柜就找上她,两人谈合作,一幅彩色画像三十两,五五分成,锦绣画坊人脉广,能找到不少想要年轻不留白的顾客。 而最让她占优势的是——旁的画师须要模特儿在原地坐上几个时辰,还得好几天才能完成画作,星星不必,内建的照相机功让模特儿免除这份辛苦,因此愿意上门的人更多。 幸运吧,初来乍到就迅速立足,果然穿越无敌、无敌穿越,古代是穿越者的天堂!她突然觉得,二十八岁的生日愿望许得太好。 「朱姑娘来了?」伙计阿全见到她,立刻上前打招呼。 光这个月,朱姑娘替他们坊里赚的钱可多啦,她成为画坊里另一棵的摇钱树,而且他看好她,相信日后的合作,必能让画坊日进斗金。 「夏掌柜在吗?」 「在里头,我领朱姑娘过去。」阿全笑眯眼。 「不必,熟门熟路了,你忙,我自己进去就好。」说着,她从袖口掏出纸条递给阿全。「照上面的颜料和工具备下,待会儿我一起带走。」 「行,交给我。」 星星往二楼走去,二楼摆的是名家大作,每一幅都得上千两,只不过除非特殊用途或钱多到淹脚目,寻常人家不会上二楼买画。 二楼右侧隔出一间屋子,她敲了敲门,片刻后夏掌柜的脸出现在门后。「朱姑娘来了。」 「我来交图,张少爷、林姑娘的画像完成。」 夏掌柜接过画纸。「姑娘真是快手,才五天呐。」 星星没回答,只是弯弯眉眼,走进屋里。 屋里头一名男子坐在桌边,长得白净斯文,个头不太高,看起来也就一七零不到,但眉眼舒展,一派儒雅温文,让人想要亲近。 夏掌柜关上门后,上前介绍。「这位是锦绣画坊的东家,姓楚。」 「问楚爷安。」逢人先给三分笑,这是拓展人际关系的第一步。 「朱姑娘好。」楚诚璋接过画作打开,果然维妙维肖,便是宫廷画师都没这等本事,若能够延揽此人,定能迅速打响锦绣画坊名气,到时定会有更多名家愿意和画坊合作,拥有越多好画才能吸引越多贵客上门,想到未来,楚诚璋看向星星的目光越发热切。 见东家喜欢,夏掌柜哪还有半点迟疑,连忙把三十两银票双手奉上。 「朱姑娘,这几天上门的客人越来越多,既然你作画速度快,是不是可以多接几幅?」楚诚璋柔声问。 这人声音真好听,再加上一脸笑,哇哇哇,心蹦蹦跳跳、灵魂快要出窍,不过……皱皱鼻子,一阵脂粉香袭来,她直觉往后靠。 「过完年再说吧,最近我可能会忙一些。」星星拒绝,就算寄人篱下,来到古代的第一个过年,总要爽爽过。 第04章 「需要帮忙吗?」楚诚璋凑近问。 那表情说有多诚恳就有多诚恳,诚恳到让心里的小鹿越来越活跃,不过,捧起他递过来的杯盏,她又忍不住皱眉,这味儿……没法儿闻,放下杯子,一口都没喝。 「暂时不需要。」她把椅子往后挪开几分。 竟然没有往他身前凑?懂分寸,楚诚璋对她更满意了。「那行,如果有任何需要,朱姑娘别客气。」 「一定。」 「在下还有件事情想与姑娘相商。」 「楚爷请说。」 「我想与姑娘签契约,往后姑娘的画像只能从锦绣画坊卖出,别的画坊不能拿到姑娘的画作。」 「这是卖身契吗?」她笑着摇摇头,拒签不平等条约。 「我可以让价,往后姑娘拿二十五两,铺子只抽五两。」 一幅画差十两?确实了不起,但……为啥?「不是我不愿意,夏掌柜也知道的,我在街头卖艺,那是笔不差的收入……」 「当然,楚某没有立场要求姑娘不在街头作画,何况姑娘名声一但打响,那是鱼帮水、水帮鱼的事,这里我指的是彩色人像,不是水墨画作。我提这件事,是有原因的。」 「愿闻其详。」 「明年宫廷选秀,不只京城,各地方都会有秀女陆续送画像进宫,往年京城里的画师常常供不应求,再加上许多仕女画往往被画师过度美化或丑化,与本人差异相当大,而皇家那边自然希望画像能与本人越接近越好。 「如果姑娘愿意签下合同,锦绣画坊必会想尽办法为姑娘造势,引起皇家重视,届时求画者众,一幅画像不会只卖三十两价,或许能喊到数百甚至上千两。」 数百、上千两?哇!超吸引人的,这下子小鹿不是乱撞,而是疯狂了。 她很想立即应下,却还是在深吸气后缓声道:「楚爷容我再想想,下次过来时再作答覆。」 「希望姑娘能够深思,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确实,这是个赚大钱的好机会,不可轻易放弃,不过……摆谱,懂不懂?头点得太容易,怎能谈出好条件? 她笑得两个小梨窝若隐若现,美得晃人眼,楚诚璋心头一动,笑意更盛,心道,这样的女子,怎容错过? 脚步轻快、心情愉悦,回家之前,她先去一趟当铺,二话不说,把刚到手的玉佩往柜台一拍。 「掌柜的,我要当这块玉佩。」 汪掌柜是个和气人,就算进门当的只是一床破棉被,态度也是温和亲切,要不,日昇当铺怎能在京城独占鳌头? 他拿起玉佩,只消一眼……脸色微变、目光收敛,不会吧?他翻来覆去,来来回回看看过几回,再抬眼,又是一脸亲切。「姑娘这玉……打算活当还是死当?」 「死当。」她考虑都不考虑,直接把话给递了。 「姑娘想当多少?」 啥?价钱不都是当铺说了算?怎会问她想当多少,要是她来个狮子大开口,他不得趴在地上哭。 星星反问:「多少都可以吗?」 汪掌柜面有难色,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还请姑娘口下留情。」 啥?它不是玉佩,而是提款卡?想想年轻公子的暗示,夭寿,莫非还真让她碰上四阿哥、八阿哥之流,而这块玉佩是权力身分的象征?狠狠地抖两下,试图抖掉身上的鸡皮疙瘩,她决定尽快脱手保平安。 「不为难掌柜,您说这块玉值多少,我便当多少。」反正她永远都不想再看到它。 玉价还好,三、四百两罢了,但玉佩上头那两个字…… 算了,人家姑娘没当一回事,他便假装天下太平无大事。「姑娘,要不……我给您五百两,如何?」 五百两?心脏猛抽两下,她忙不迭点头,该签的字签一签、该填的单子填一填,然后美美地抱着五百两银票回家。 星星出了当铺,汪掌柜连忙唤小二把店看好,怀里揣着玉佩,飞快往外跑,不能怪他紧张啊,这块玉大殷朝上下只有三个人有,它代表的意义……非凡呐! 这段插曲,星星自然不知道,她只是像乘了筋斗云似的,飘飘然地回到家里。 有了钱,她的安家计划就能提早实现。 关上门、放下画具,她先把布袋里的银子倒出来,连同之前攒的银票细细数过一遍,不算铜钱的话,有两百七十三两,再加上兜里的五百两……够了! 之前她在京郊的清溪村相中一块地。 初来乍到的,她对土地价值不是太清楚,但地主信誓旦旦说,他的地全是良田,一亩要价十二两,总共有三十亩,不分割卖,要买便一块儿买。 这么粗粗一算,就得三百六十两,是贵还是便宜了,她心里没个成算,她就喜欢那块地离京城够近,来回一趟不过半个时辰。 她喜欢乡下的静谧,却不能不在都市讨生活,因此清溪村对她而言再适合不过。 故而打从知道那块地要卖起,她就卯足劲儿存钱,谁晓得这临门一脚竟是被「阿哥」给踢进来了,深怕田地被买走,她将银票收妥后,匆匆往牙子处走一趟。 这一出门,直到黄昏,她又晕乎乎地踩着筋斗云回来,怀里多了张地契,三十亩地,她星星终也晋身地主阶级,ㄎㄎㄎ…… 接下来事儿可多啦。 然后整理行李,然后上街买棉被新衣、锅碗瓢盆、油盐粮食……各项日常所需,然后兜里有钱,她大方地给老婆婆二两银子,就当感激她在穿越初期的照顾。 最最最的然后,她起个大早,雇一辆马车,满满当当地载着新买的家当,志气高昂地回……「家」。 咻——一阵寒风吹过,撩拨她孤单的背影。 这是她花三百六十两换回来的……鬼、地、方? 第05章 想像永远比现实美好,三十亩田,听起来很漂亮,但是被雪封冻、寸草不生的黄土地,再加上残破到教人鼻酸的老屋…… 她应该先过来看看的呀,不能一味相信古代人的善良。 呼,星星站在老房子门前,数不清第几次叹气。 她猜,大概整个清溪村里,找不到第二间比这更破烂的房子。 伸手轻轻一推,嘎……砰! 卡榫坏掉,木门顺势倒地,顺带把生锈的大锁给扯坏,一阵灰尘扬起,星星抹了抹脸上的尘土,呛咳几声。 「噗!」 笑声响起,星星转身,只见一个二十几岁的女人站在隔壁屋子的大门前,掩着朱红小嘴,冲着星星直笑。 这两栋房子是连在一起的,据说原本住的是已经分家却感情不散的两兄弟,两个房子中间只隔一条五十公分不到的走道,房子背对背相连,后面的房间只要打开窗户,兄弟俩就能相见欢。 哥哥弟弟各有十五亩地,哥哥分的是老宅,弟弟分到新盖的屋子,后来弟弟想做生意,便把地卖给哥哥,弟弟本想留着老宅,过年时可以回来和哥哥团聚,谁知生意越做越好,在城里盖上大房子,过年过节的,弟弟不回村子,反倒是哥哥领着一家人进城相聚。 之后又有某个好事人牵线,弟弟把房子卖给秦寡妇。 后来哥哥儿子考上举人,当了县太爷,便也搬去和儿子团聚,老家这边的房子和土地只能卖掉。 星星买的是大房的土地和祖宅,屋宅比隔壁的年份大、屋龄老,亏得是住这么多年都没整修,夫妻俩抠抠省省的,把攒下来的钱全拿去供儿子念书了。 「小姑娘别生气啊,我可不是在笑你,我姓秦,秦可卿,妹子叫什么名字?」 她叫秦可卿?差一点点,她就回答「贾宝玉」了。她敛起神,回答:「朱星星。」 「朱家妹子,这门可不是你弄坏的,林家夫妻节省,那扇门早就坏了,却舍不得花钱修,光盘算着什么时候要搬家,从没想到后来的人要怎么住。」 星星苦笑耸肩,看着倒得七零八落的篱笆,忍不住叹气。 「家里没东西,老夫妇也不怕人偷,幸好儿子成才,要不日子可怎么过?」 秦寡妇走来,她长得娇小,纤腰紧致、胸脯浑圆,保养得宜,一张宜喜宜嗔的瓜子脸儿,挂上不符年龄的清纯笑容,她挽着柔丽的黑发,更衬得颈间白得像雪似的。 「姊姊可知道,村里有谁能帮忙整修屋子的吗?」 「有啊,待会儿过来的陈大汉就能。」 话音才落,一个身子粗壮结实的男人从小路那端出现,看见星星,他微微一愣,紧接着羞红了脸。 秦寡妇摇着屁股朝他走去,身子一软,勾住他粗壮的臂膀,介绍过双方后说:「阿汉,你快过来帮朱家妹子看看,这屋子哪里得修。」 陈大汉闻言走来,从里到外逛上一圈,问道:「不知道姑娘是打算长住,还是暂居?」 「有差吗?」星星问。 「如果长住,肯定得大修,只是这房子都几十年的老屋了,当初盖的时候也舍不得用好材料,与其大修,不如推倒重盖还快些。如果暂住,门和篱笆整理整理,也能栖身。」 盖房子也不是不行,但有心盖,她就不想随便。 「朱家妹子如果想盖屋,趁年前农闲之际,可以找到不少人手,要是过完年,大伙儿都准备春耕,可没时间帮你,这一拖延,恐怕得拖到三、四月过后了,万一碰到春汛,这屋子也不晓得能不能撑过去。」秦寡妇一双眼睛亮了亮。 盖屋不得寻个做饭菜的吗?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大家闺秀似的,哪操持得了这些?自然得她来帮帮手。 「请问陈大哥,盖房子得花多少时间?」 「不一定,得先确定要盖多大、盖几间房,要青瓦屋还是土砖房?」 她一个人……「我想盖青瓦屋、高墙院,正房五、六间就够,厨房柴房置物间另计,但我希望每间房能够大一点。」 「多大?」 「普通房间的两、三倍大吧。」都住到古代来了,谁还耐烦公寓的小隔间。 「这么大,姑娘不担心花钱吗?」 「陈大哥能不能先估估,倘若盖这样的房子得花多少钱?」对于物价,她确实没有太大概念。 「青瓦贵,木料倒好,至少得花上百两,如果是土砖房五十两之内有得找。」 只要上百两?一喜,她手头的钱还足够。「房子是要住几十年的,我想盖得坚固牢靠、合心合意些,就算再多上几十两也无妨。」 不怕花钱?那好,只要肯给钱,哪有买不到材料,重点是鲜少有人在年底开工动土,现在恰恰是盖房最好的时机,一声吆喝,谁不想年底再添一笔收入。 「没问题,这事儿就交给我了。」陈大汉拍胸脯保证。 「陈大哥,我知道慢工才能出细活,但我担心若是遇上雪灾,老房子不知道捱不捱得过去,这房子有没有可能在年前完成?」 「是赶了些,不过……我去问问,如果大家愿意每天多做一、两个时辰,应该没问题,倒是村里就一个张木匠,肯定没办法一口气帮姑娘把家俱添上,姑娘要不要到城里买些现成的用?」 「行,那就诸事麻烦陈大哥了,不必替我省钱,该给的工钱就给,该用的材料也别省。」 「我明白,既然姑娘赶时间,要不我先进城给你订木材和屋瓦去?」 「那就多谢陈大哥了。」 「如果姑娘有特别想要的样子,提前告诉我就行。」 「好。」 她刚应声,秦寡妇就勾上她的手,眉开眼笑道:「朱家妹子,这雇人呢,也得给他们吃上午饭,如果要大家赶夜工,也得附上晚饭,妹子要不要直接雇我做饭菜,我的手艺挺不错的,我也不跟你多拿,一天就十五文钱,你说行吗?」 还要包三餐?星星没想过,不过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就算秦寡妇要贵了,为与邻居交好,也得点头,这点儿人情世故,她懂得。「好啊,那就麻烦秦姊姊。」 第06章 秦寡妇嫣然一笑,道:「我不会让妹妹失望。」说完,勾起陈大汉就往家里去。 陈大汉道:「我答应朱姑娘得先进一趟城里,把事情给办好。」 「呿,磨刀不误砍柴工,能耽误你多少时间。」 话音方落,她的手碰上那话儿,陈大汉迅速红了脸庞,搂着她的细腰进屋。 这时星星已把从马车上拿下来的东西搬进房里,人都来了,不管怎样都得在这里住几天,再不满意也得打扫打扫。 但是、打扫?ㄎ……满头黑线环绕,不是她太公主,实在是他们家有钟点阿姨,她只负责把房间弄乱,其他的不归她管。 而穿越的第一个月,老婆婆待人亲切,不只三餐,她的房间、衣服,老婆婆都顺手整理了,打扫?她是豌豆公主,不是灰姑娘啊! 星星坐在满布灰尘的板凳上,捧着小脸,眼睛看着四周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解决办法,听说散步有助于思考,于是她在屋里散起步来。 三个房间、一个灶房,都很小,只有靠右的房间大一点,而且窗户还真的跟秦寡妇家相对,这时…… 「死相,小力一点啦,你想把我给折腾死啊,啊啊、呜呜、嗯……」 秦寡妇的声音断断续续从窗口飘进来,那个嗯嗯啊啊呜呜哦……很难不引发遐想,她的舒服度随着音量,可窥得些许。 星星听得脸红心跳。 夭寿,这新房子得盖、得尽快盖!要不每天都唱上这么一段小夜曲,还让不让人活了? 突然间,星星觉得消化不良…… 不行,她得做点事,不能光听「音乐」,于是她快步走到厨房。 嗯,还是听得到,虽然小声一点点,但隐隐约约的,更教人心悸。 端起木盆,她往屋外走去,接点水回来擦洗擦洗吧,但「盆水」捧到家里,只剩下「杯水」,泼出来的全让她的衣服吸了。 呵呵,很好,房子没整理,倒是先换了一身需要清洗的衣服。 她就不是仙度瑞拉啊! 这时,她突然质疑,为什么白雪公主会做苹果派?她应该连面粉是啥都不懂才合逻辑。 就在胡思乱想间,陈大汉神清气爽走出秦家,而秦寡妇衣服微松、发鬓微乱、笑容微甜地跟着走出门外,朝着陈大汉挥手道别。 她发现星星正在看自己,也不害羞,直接走来,她身上浓浓的欢爱后的气味……悄悄地,星星憋住气。 「妹子,你怎么不打理房子?」 星星微笑,该害羞的人没害羞,不该害羞的却顶着一张大红脸,半句话都说不出。 秦寡妇生了双火眼金睛,只两眼就发现问题。「莫不是妹妹,不会打扫房子?」 宾果!她尴尬笑两声。 不知道在古代,不会打理房子的女人,要不要上绞刑台? 噗地,秦寡妇掩嘴轻笑,道:「要不,妹妹雇我?」 「好!」想也不想,星星立马接话,只要钱能解决的事儿,都不叫事儿。 秦寡妇呵呵一笑,分明是淫荡无耻,可她怎么就……笑得那么美呢? 第二章 成了六个孩子的娘 陈大汉除了那方面很勇猛,盖房子也很猛。 他说做就做,效率好到星星认为花再多钱都值得。 她留下一个很大的院子,秦寡妇建议在院子里种上几棵梅树,这建议让村里的大姑妈小姨婆给鄙夷了,大力反对说:「乡下人当然得在院子里种菜,想吃的时候,随手就能拔,不必跑远路往城里买贵的。」 这话很有道理,问题是——星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怎么会跑去沾粪水? 才搬进来几天,她便清楚村妇对秦寡妇的鄙夷,背着人骂算啥?当着面可也没少骂过。谁让人家腰是腰、胸是胸,男人一碰上,目光就忍不住胶着,谁让村里的男人吃腻家常菜,就想叫外卖,谁让…… 她是寡妇啊,不靠一手好厨艺和窈窕身段勾着男人往家里跑,她要靠什么过活? 所以她接纳村妇的提议,却也在后院里种了几棵树。 这算两边讨好?随便啦,谁让她是俗辣,不想得罪任何人。 不过,有件事星星做对了,那就是雇秦寡妇做饭。 为了在秦寡妇面前表现自己「体力旺盛」,不会教人失望,工匠们一个个像嗑了药似的卯足劲干活。 该下工的时辰,村里的大哥叔伯们还舍不得归家,一个个比赛似的拼命工作,于是星星眼看着地基打好、墙砌起……盖房子的进度远远比预想中要来得快,这让星星做出结论——想要种马快跑,就得让雌马跑在前面,屁股对着它们。 身为现代人,星星对秦寡妇没有太多恶感,实在是因为她长得太美艳,别说男人,就是星星自己也常被她勾走眼珠子,而且她无法不佩服秦寡妇体力十足、积极勤奋。 知道吗?她白天做菜,晚上也没怠工,小夜曲天天唱、天天哼,卯了劲儿地……在工作上力求表现。 不相信?去瞧瞧星星的黑眼圈就知道。 值得一提的是,搬家的第二天,村长就领人进门,她把二十五亩地给佃出去,其他的全留下盖房建院子。 不管对这个新家有过期待或失望,在金钱像流水般哗啦哗啦往外流之后,未来的生活蓝图也渐渐画下新轮廓。 搬家后,天未亮她就得进城,准备摆摊,收摊后她会到画坊逛逛,补补颜料、见见顾客或者交画稿,午时刚过她就能回到家。 星星和楚诚璋签下合同,从此成为锦绣画坊的专用画师,如果楚诚璋真有本事把她的名气炒到宫里,星星考虑,街头艺人的活儿就可以停了。 v第07章[02.29] 倒不是因为抛头露面的问题,而是担心惹麻烦,谁晓得「阿哥」会不会哪天又出现。 「朱家妹子。」 秦寡妇的叫唤声让她停下画笔。 秦寡妇笑盈盈地走进屋里,每看一遍星星的画,她就忍不住赞叹一声,这哪是画儿,分明是把人给印上去了,实在是太厉害,她要是有这等本事,哪还需要赚皮肉钱。 「秦姊姊有事?」 秦寡妇笑容满得快溢出来,这村子里外,恐怕只有朱家妹子不会看不起她,冲着她这句秦姊姊,怎么也得帮帮她。 「肉没了,我到村里买几只鸡顶着用,明儿个进城,你带一些回来吧。」 说到这个,秦寡妇又感激啦,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星星一口气给她十两银子,让她买菜,从不问钱是怎么花的。 手握采买权,村里妇人对她自然客气上几分,打搬进清溪村,她第一次走路能够抬头挺胸、大摇大摆。 「行,我记着。」 「今儿个早上有媒婆来家里,你不在家,她说晚点再过来。」 媒婆?不会吧,才搬来没几天呢,就被村里的小哥哥相上? 见她不语,秦寡妇又道:「我那里没事,要不要我帮妹妹打扮打扮?」 星星摇头。「应该……不需要吧。」 秦寡妇按着她肩膀,苦口婆心道:「我知道妹妹能干,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再有本事也得出嫁,这媒人呢,一张嘴可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要是给了坏印象,往后不知道在背后要怎么说嘴呢。」 星星尴尬一笑,还没出口反驳就听见门口有人在喊—— 「朱姑娘在吗?」 「怎么这么快就来了?」秦寡妇一跺脚,抓起星星东看西看,忙着把她鬓边的碎发塞到耳后。 「秦姊姊,没事的。」星星往大门走去。 年纪不轻的钱媒婆穿了身大红色,鬓边插着两朵鲜红绢花,腮红涂得近乎夸张,再加上红帕子东一甩、西一抛,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滑稽。 「楚爷年纪二十七,前头的妻子没了,后院倒是有几个姨娘,膝下两个庶女,已经分了家,姑娘嫁过去立马可以当家,公公婆婆不在京城,没人让你立规矩,等生下儿子,往后这日子可舒心了……」钱媒婆叨叨说个没完。 星星没想到,楚诚璋竟会让人上门求亲,他们不过见上两面……这算啥,一见钟情? 不过……几个姨娘? 钱媒婆的话倒是解释了楚诚璋身上的脂粉香,看来楚家后院的女人不是吃素的,她们担心男人在外头乱来,竟然学小狗在他身上留味儿,占地盘吗? 「二十七岁?这比我家妹子可大了不止一星半点。」 许是钱媒婆气焰高,看人的目光里带着两分鄙夷,让敏感的秦寡妇不舒服,说话便多了些挑剔。 「年纪大懂得疼人,且楚爷家大业大,名下不止锦绣画坊一间铺子,楚爷说啦,若姑娘同意,愿意拿一千两当聘礼,这样的聘礼摆出去,都能娶大户人家的姑娘了。」 「这话我不爱听,我家妹子虽不是出身大家,可是身段模样和一手画图本事,半点不输名门闺秀。」 星星猛点头,没错,这话她也不爱听。 现在她每个月能从画坊挣回二、三百两银子,一千两?不过是三、四个月的功夫,她还不看在眼里。 若不是主雇关系良好,又刚签下一年契书,星星还满想讲几句难听的。 「钱媒婆走这一趟辛苦了,麻烦你回绝楚爷,就说多谢他的看重。」 「啥,楚爷这么好的条件,姑娘还瞧不上?不知道姑娘是哪儿不满意,要不要同我说道说道,我好回去转达。」她还以为小家小户的,千两银子晾出来,只有急着把人送出门的分,没想到竟被拒绝了。 「无关满不满意,就是不合适。」星星说得婉转。 「不合适?莫非姑娘还想嫁给皇帝、王爷、大将军?那也得掂掂自己的斤两,奉劝姑娘一句,这桩婚事,出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姑娘得好好想想。」 钱媒婆口气越发刻薄起来,还以为是稳稳当当的事儿,这趟回去就能赚上,没想到这朱星星门户不大,口气却大。 秦寡妇不依了,这是强买强卖呐?楚爷寻了这么个媒人来说亲,足见看人本事差。 星星笑了笑道:「我没想嫁皇帝王爷大将军,可我就想嫁个没儿没女的头婚男。」 「不就两个庶女,当娇客养着,过几年往外一嫁,还能插手娘家的事儿,不是我说姑娘,当女人啊,心胸可不能这么狭窄。」 这是把人给骂上了?秦寡妇不依,就想回嘴,没想星星拍拍她的手背安抚后说:「我倒不是心胸狭窄,实在是痛恨小孩,我看到孩子就厌烦,还请钱媒婆回去转告楚爷,让他别结亲不成反结仇,到时损失的可不是我。门在你身后,不送。」 星星要是知道,这会儿话说得大声,但几天后就有人把她的脸给打得啪啪响,不知道心里会飙多少脏话。 工程进行飞快,陈大汉拍胸脯保证,「过年前,肯定让姑娘住进新房子。」 这消息挺振奋人心的,画坊那边也透出消息,说年后选秀画像得开始动起来,那么新家的大小事就必须在年前处理好。 考虑再三,她不得不忍痛放弃街头工作。 这天,是她街头艺人生涯的最后一场表演。 「有哪位大爷想让小女子作画?」 清脆娇嫩的声音扬起,有不少人往前一步,她正打算寻个衣服华贵的大老爷,没想人群像洪水开道似的排开,不久两个男人走到她面前。 看见他们,她只想说一句……老天鹅啊,哪来的大帅哥! 高的那个深眉长睫、轮廓很深,上午的日光投射到他脸上,略略柔和了他冷峻的线条,明摆着的酷哥一枚啊。 v第08章[02.29] 略矮的那位,五官美得教人心惊,他面如冠玉、气质温润,尤其一双丹凤眼,能勾人魂魄似的,完完全全是未整型的欧巴,看见他,星星的小心脏狂跳,只差没对他大喊偶像。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看得吃瓜群众有说不出的舒服,实在是太美了!美到让星星忍不住联想起bl里面的美艳场景。 星星望着对方,对方也在细细打量她。 对方嘴角一抹不明意味的微笑,让她体温悄悄上升两度,但更吸引她的是他们身上比古龙水更香、更诱人的薄荷清新。 下意识地,她抬高下巴,追逐那股气味。 这是她的意外发现,原主有个很灵的狗鼻子,让她对气味异常敏感,并会因此勾动若干欲望。 比方她痛恨肥肉,但闻到卤蹄膀的香气,就会控不住欲望买回家,只是实在受不了那份油腻,最后只好送给房东婆婆尝。 这种事做太多次,使得房东婆婆在短时间内胖上一圈。 「姑娘可否为在下画一幅像?」 偶像开口,她哪有说不的道理,何况这么好看的男人啊,不挑他,她才是真傻,才想点头呢,就听见百姓们的窃窃私语。 「是御史台岳大人和礼亲王!」 「他们不是去江南查弊案?」 「你消息不灵通,前天就回来了,还拎回一串大贪官呢,皇帝龙心大悦,听说要给岳笙封爵。」 「想这一、二十年来,岳大人和礼亲王联手,抓遍大江南北贪官,使得鱼肉百姓的恶官,夜里作梦都要吓得尿床,咱们大殷朝有这样的臣子,是皇帝的福气呐。」 「封爵有啥用,没妻没子的,往后爵位给谁继承?」 「你说说,一个是修罗鬼刹、一个是天神下凡,怎么就凑在一起?」 星星心底os,什么修罗鬼刹、天神下凡?分明就是布莱德彼特和李准基,一个美帅、一个韩帅,走到哪里都是吸睛魔器。 不过……已经当一、二十年的官?可能吗?他们看起来顶多二十几岁,是吃回春丹还是养颜丸,就算拿海洋拉娜泡澡,也很难有这种效果,会不会是《来自星星的你》? 收起乱七八糟的念头,星星冲着他们微笑,道:「公子请。」 公子?礼王和岳将军互看一眼,微哂扬眉。 音乐扬起,星星跳起舞,动作俐落中带着些许英气,手上的笔不断在白纸上涂抹,在音乐停止那刻,表演结束,画作完成。 对方连价钱都没谈,直接丢给她一张百两银票,她傻傻地捧着银票,再三确定上头的数字,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轻喟,满足。 果然人美心善,这么慷慨的大帅哥……甜蜜的感觉悄悄浮上。 星星不知道,两人走远后,酷酷的岳笙弯了浓眉,对殷箬道:「放心了吧,那孩子生气盎然,半点都不像遭受过苦难。」 「她比她娘强。」殷箬轻叹。 岳笙同意,还以为这趟回来,会看见伤心欲绝的孙芹,没想到她过得这么滋润。「当初是我们一念之差……也好,脱离了那里展翅高飞,人生开心恣意最重要。」 开心恣意是多困难的事啊?即使是高高在上的他们,也不能轻易做到。 「往后暗地里多给她一些帮衬吧。」 岳笙一笑,问:「真不想把她带回来?」 殷箬思索片刻,摇头道:「不,知道她过得好就行。」 知道消息后,他们千里迢迢快马回京,心始终吊着,直到看见她,心才真正放下。 殷箬松口气,很好、很高兴、很满意她有着百折不摧的性子,她让他深感骄傲。 表演结束,星星辞别赵老头,又给五两银子让他帮孙女置办嫁妆。 听说女婿已经相看好,星星把住处告诉他,让他有空常来往,赵老头有些不舍,却还是千恩万谢地离开。 星星去了一趟画坊,把画像交出去后,又去木匠铺子把家俱的钱付了,并约定好时间,将桌椅床柜拉到新家做安置。 当她准备往回走时,发现正前方有大批民众聚集。 怎么啦?集会抗议吗?如果是的话也太民主了,星星突发奇想,想看看古代的拒马长什么模样,如果有改善空间,她不介意奉献所长。 因此她挤进人潮里,一面挤一面拉旁边的大婶问:「里面在做什么?」 「卖人呢。」 啥?人口贩子?有意思,她没见过合法的人口买卖。 老爷爷见到漂亮的小姑娘发问,忙回答:「这卖的可是镇北将军的家人呢?」 「为什么?将军不是帮朝廷打仗的吗?把他家人卖了,他会不会一气之下就投敌?」 「小姑娘颠倒因果、是非不分,要不是镇北将军投敌,朝廷能抄他的家?」 镇北将军?这人,她听说书的段子里提过,好像叫做……对,叫做韩镇,听说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年纪轻轻就当上将军,他忠君爱君,还救过皇帝的性命,两人是穿同一条裤子的交情。 说书先生这话太夸张,皇帝的衣裤岂是寻常人可以乱穿的?不过,这可以解释韩镇和皇帝感情极好,既然感情好,他干么跑去投敌?是吃太饱还是神经线一时松脱,做出错误判断? 挤着挤着,星星一个不小心被挤到最前头,抬眼,看见前头站了五、六十个男人女人大人小孩。 这会儿正在拍卖一个小丫头,只见她泪水盈眶,楚楚可怜地看着围观百姓,不知道为什么,丫头的目光让她想起动物园里面的小鹿,有点同情呢。 星星想起兜里的百两银票,郑重考虑,要不要把小姑娘买下来? 这时,一个八岁男孩,对看守他的人贩子低声说几句话后,竟然笔直走到星星面前,猝不及防地喊她一声,「母亲。」 v第09章[03.04] 母亲?他疯了吗?以照身帖上的出生年月看来,她不过十五岁芳龄,就算天天打荷尔蒙也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啊。 「你不要胡说八道哦,我不认识你。」 她猛地倒退两步,动作有点大,再加上对话的是一个天仙美女、一个正太小童,不少人把目光挪到他们身上。 小正太紧盯着星星看,好像在扫瞄她的胸腔,确定她有没有发自内心的……说谎? 半晌,她通过他的侦察,小正太说:「你不认识我?孙芹,你脑袋坏了?」 孙芹?他认识原主?如果小孩没说谎,是不是代表她真的是……「母亲」? 完蛋,星星感到乌云罩顶,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她直觉调头想逃。 没想正太一把抓住她,而她竟被制住?动弹不得……星星满脑子浆糊,她想不透怎么会这样啊?他是天生神力、天赋异禀,是一阳指传人? 眼见朝他们看来的人越来越多,韩岁心一横,决定速战速决,他在她耳畔道:「娘买下我们兄弟吧?」 张嘴,她才要说「不」的同时,他截下她的话,不给她反对的机会。 「如果母亲不要,我马上告诉人牙子,你是将军府的正房嫡妻,身为韩家妇,你以为抄家的名册里会没有孙芹二字?」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她没有孙芹的记忆,说不出半句反驳,但她有鲜明的第六感,感觉小正太没有欺骗自己。 只听他阴恻恻道:「以母亲的美貌,肯定得没入教坊司,那是什么地方,母亲比我更清楚。」 母亲、母亲……他一句句喊出她满身鸡皮疙瘩。 可不可以后悔?可不可以重来一遍?她发誓,以后再看到集会游行肯定躲得远远,绝对不上前凑热闹。 她悔、她怨、她认错,但她还没哭出声,又听见他说—— 「我数到三,请母亲给我答案,提醒母亲别忘记,若是决定错误,就得自行承担苦果。一、二……」 星星皱起苦瓜脸,她以为喊一二三是当母亲的权利才对。 「三!」他的三喊得又急又快,同时间手臂一麻,星星又能动了,只听得他道:「不想买是吧,可以,大叔……」 「我买了。」话出口,星星低头看一眼威胁自己的家伙,硬逼自己扬声再说一次。「我要买下韩家兄弟。」 人群中,几双灼灼目光看着这一幕,有人皱眉,有人发呆,事情出乎预料,他们担心回去后要怎么跟主子交代? 而隐在斗笠下那张平凡的脸,眉头深锁、嘴角下沉,眼底勾起两分锐利。 兄弟,不就是一个兄、一个弟吗?怎么会……一二三四五……六? 星星眼前有一排小孩,八岁的韩岁,七岁的大双胞胎韩暮、韩远,六岁的小双胞胎韩为、韩客,以及让韩岁抱在手上的韩边。 唉,这位镇北将军的精虫是有多厉害?四次发射就出现两对双胞胎?这种人应该大量空运到二十一世纪,保证能够解决少子化的问题。 岁暮远为客,边隅还用兵。烟尘犯雪岭,鼓角动江城。天地日流血,朝廷谁请缨?济时敢爱死?寂寞壮心惊! 韩镇不会是打算把这首诗全给生下来吧,以他的制造能力,如果多养几房妻妾,应该不难。 只是……她好想哭,前几天才用痛恨小屁孩为借口拒婚,现在居然让一票小萝卜头给巴上来。 不行啊,她是白雪公主,是不懂得照顾七矮人的白雪公主,要是让她做苹果派,肯定会毒死一票小矮人。 「我们走吧……」她咬牙切齿说完这句,转身走在前头。 没想,才走过几步,她被人拉住,转头,脸皮绷得死紧。「怎么了?」 韩岁指指对着糖葫芦流口水的韩为、韩客,说:「他们已经很多天没吃饱了。」 吃饱跟糖葫芦有直接关系吗? 「那是你弟弟,你去搞定。」大拇指往后一指,她推卸责任。 「他们是你儿子,该搞定的人是你,母……」 眼见他又要扯嗓子高喊母亲,星星急忙摀住他的嘴巴,看看左右,既恨又痛……最后转化为满腔无奈。「好,我知道了,我搞定。」 松开韩岁,她重重跺脚,跺到小双胞胎跟前。「快走吧,家里有馒头。」 「想吃糖。」 两个奶声奶气的嗓音勾出一句逗人的话,正常人都会被融化,可星星心情非常差,她咬紧牙根不为所动。 「你们知道吃糖的危害吗?它会让你们蛀牙、会使你们智商降低,并且糖是癌细胞的最爱,聪明人不但要减糖,还要灭糖。明白吗?」 韩为、韩客互看一眼,不明白何谓减糖灭糖,但充分明白星星的怒火已经累积到爆发边缘,如果他们还没有笨到彻底,如果他们还懂得驱吉避凶的道理,应该马上离开。 所以两个小萌包扁起嘴可怜怜兮兮地把手交给星星,她拉起两人,带着两分怒气远离引人犯罪的小贩。 「我们要乖乖,娘才不生气。」 「我们要听话,娘才不会讨厌。」 「坏孩子才爱吃糖。」 巴啦巴啦,他们不断说服自己,只是走一步、回头一次,走两步、回头两次,只是眼底蓄起晶莹泪珠,只是紧紧咬住下唇、憋住哭泣…… 他们表情丰富,星星表情更精彩,她咬牙、鼓起腮帮子、皱眉、挤鼻子,最后……用力跺脚,她叹一口气,「知道了、知道了。」 她松开小孩,快步往回跑。 「老板,我要两根糖葫……」话说一半,她说:「不,要五根糖葫芦。」 v第10章[03.10] 「好咧!」小贩愉快地从稻草杆上取下五根糖葫芦交给星星,星星把糖分给两对大小双胞胎。 看着她的动作,韩岁挑挑眉眼,这个母亲……很容易操控…… 星星把最后一根糖葫芦塞进韩岁手里。「吃吧!」 这是小孩吃的,他都是大人了,鄙夷地看一眼糖葫芦,用那种很让大人受伤的眼神瞟一眼。 不吃?行啊,她吃,不加色素的糖葫芦还没尝过呢,就在星星准备缩手时,韩岁接过糖葫芦,咬一口。 大孩子吃这个很掉分的,不过……嘴甜甜、心暖暖的,这个「娘」比预估中的还好。 看着韩岁那副别扭模样,星星失笑,把画具背在背上,接过小小的韩边,让韩岁专心吃糖,继续母鸡带小鸡模式,领着「儿子们」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突然觉得没那么生气了,因为儿子一个个都长得挺让人骄傲的,因为糖葫芦的甜香传进她鼻息,因为韩边身上的浓浓奶香让人欣喜…… 紧接着,在她说「家里没人,我们得快点回去」后,她跟着他们进入铁匠铺,没买菜刀,却买下一副小孩用的弓箭,因为韩暮的眼神紧紧盯着挂在门口的弓箭,挪不开脚。 在她说「正餐的重要性,远远大于点心」后,她被韩远拉进糕饼店,买下一堆她碎碎念,认为浪费钱又难吃的糕点。 在她表态「走路是最健康的运动」后,她雇一辆马车返家…… 在她乱花掉一堆钱之后,在韩岁和弟弟们联手的数度测试之后,在她一次又一次的妥协之后,韩岁几个有了足够的自信心,相信能够操控好这位「母亲」。 保持着十步距离,跟在他们身后的斗笠男,在看见她的一路妥协后,下沉的嘴角回到正常位置,深锁的眉心解套,他双手背在身后,走进小巷弄里,下一瞬,咻地纵身一跳,失去踪影。 星星捧住脸,在叹过十口气后,从怀里掏出银票放在桌上。「我已经把你们从人牙子手中救下来,这是你们的卖身契,我好人做到底,再资助你们十两银子。」 大双胞胎脸上带着让人无法忽略的无辜,小双胞胎脸上则有天生自然萌,五双亮晶晶、干净澄澈的眼睛望着她,都没说话,但浓浓的期待正无声地逼迫着她把话给收回去。 星星硬起心肠,手指伸出。「门在右后方,请!」 「娘不要我们了吗?」大双胞胎韩暮韩远异口同声问。 星星连忙摇头。「第一点,你们认错人,我并不是你们的母亲。第二点……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身强体健,看起来年轻貌美?」 小双胞胎一起摇头,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就对了,星星弯弯眉眼,笑道:「因为我从来不多管闲事。」 而这六个外来生物的闲事,更是不能管、不可以管,这一管怕是会死人的。 谁晓得韩镇有没有得罪当权人士,要是他们想斩草除根,说不定会殃及池鱼,把她这个力争上游、勤奋无比的路人甲一起拖进地狱。 韩岁面无表情,沉声道:「我们没认错,你就是我们的母亲。」 「不合理,你们爹那么老,我这棵嫩草他怎啃得下去?何况将军是用来保护民族幼苗,不是用来摧残民族幼苗的,他好意思娶,我就好意思去告他诱拐未成年少女。」星星胡扯一通,满心想要摆脱麻烦。 「我爹二十三岁,正值英年。」韩岁回道。在父亲出事之前,有多少人想当将军夫人,是她运气好才能成为正室夫人。 呿!英年就可以啃未成年? 其实早在韩岁说出孙芹两个字时,她已确定原主是他们的嫡母,问题是……在外头她担心人多口杂、百口莫辩,回到自己的地盘,当然要打死不认,对于蓄养无主et,她没有半点兴趣。 见她不语,韩岁又道:「去年孙府与将军府结亲,父亲迎你入门后不久便投身沙场,我明白母亲为此对父亲有怨,但母亲不能因此推却责任。 「我们也知道,韩家孩儿不养于后院,一出生便抱进前院,两岁开始跟着师父习文练武,所以不说您,便是亲生母亲对我们也没有多少感情,要不怎会将军府蒙难,她们一个个趁机逃跑,却没带走亲生儿子?母亲跟她们一样,也想将我们甩掉,对吗?」 说到最后,他垂下眼,满脸萧索落寞。 这、这都用上哀兵政策了?是谁说小孩子很好哄的?星星讷讷道:「你父亲为国出征,如果我是你们的母亲,怎会对此有怨?」 「母亲有怨,是因为迎娶母亲入府当天,父亲留在柳姨娘屋里,府里下人多有风言风雨,导至母亲在后院,过得并不容易。」 啥?有这种事?韩镇是有多讨厌原主,洞房花烛夜竟然跑到小妾房间胡搞瞎闹,不给原主半点面子,最后还让妾室生下……她看一眼躺在床上、正在舔自己脚趾头的韩边。 悲摧啊!「既然你们也觉得我过得不容易,那要不要试着放过我?我保证,我真的不会是个合格母亲。」 韩岁嘴角一勾,不否认自己是孙芹了?非常好,她退一步,他便再进一步。 「不管合不合格,母亲身分是无法否认的,你是相府千金,这点有无数人可以证明。」 她居然是相府千金?既是将军夫人又是相府千金,这身分很行啊,孙芹怎么会把一手好牌给活活打死? 「我……我想……也许、或者……」 见她反抗越发薄弱,韩岁同情地看她一眼,缓缓摇头,「母亲,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什么……好像忘记很多事?」 她又不是孙芹,能记得啥呀!不过这会儿,虽然失忆借口很low,也不得不抬出来用。「我失去记忆了,你没失去记忆,不如你来告诉我,我发生什么事?」 失去记忆?同情写在脸上,但眼底闪闪发光,腹黑的小孩高兴得想跳起舞来,因为他居然蒙对了! 在第一次眼神对上时,韩岁发现她眼底的陌生,他便做了个大胆假设,然后试图诓骗,见她踩进自己的套里,见她轻易被他们摆布控制,见她生肖好像属捏面人的……太棒了,连老天爷都站在他们这边! 韩岁道:「我们也不明白母亲发生什么事,只知道某日清晨,府里下人发现母亲失踪,你未留下只字片语便离开将军府,府里派出数十名府卫家丁四下寻找,最后有人说,母亲与一名男子相携离开京城。」 男子?相携离开?这年代可不流行男闺密,有这号配备的女人,都被浸猪笼了。 所以,换言之……整体状况是……将军不在家,夫人爬墙去?意思是渣男不可信,夫人变奴婢?意思是……要死了,相府千金不好好过日子,竟在古代搞这么先进的事故。 不作死不会死,孙芹把自己作死了,却让朱星星来背这个烂摊子。 还以为日子正往好里过,还以为她有房有田有产业,再捞上一把名声,这辈子可以舒舒服服、想怎么过就怎么过,现在……呜……还让人活不活? 再看几眼「烂摊子们」,她摀住脸,有强烈的无力感。 她不说话,烂摊子们严阵以待,准备等她出招后再以招化招,非要让她乖乖把脑袋往绳子里套。 第11章[03.15] 放下双手,星星满面沉重。「我猜,你们的爹应该不会回来了。」 「我爹一定会回来!」五个小孩异口同声。 什么鬼,不是双胞胎,成了五胞胎吗?心灵这么契合哦。星星皱眉,不知道是要说服他们认清现实,还是先把事情略过。 韩岁口气凝重,面容严肃,无比郑重地告诉她。「我父亲有能力、有本事,他一定会想办法回来找我们。」 脑残粉啊,无条件认定自家老爹是超人? 好吧,就当他真的是超人,说不定敌国公主美艳无双,战场相见、真心奉献,说不定敌方君王爱才惜才,良禽择木而栖……只是这话太残忍现实,她试图换上一句温和点的。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你爹绝对是忠臣,但忠臣总会为国家牺牲……」 酷面小正太目光一凛,星星立马闭嘴,小小年纪、目光这么具侵略性?唉……日后必是人中龙凤。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一个后宅女人,真懂这是啥意思?」 后宅女人?这么重的贬抑词啊!星星警告自己,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解决事情更重要,她叹道:「收起你的杀人目光,请记得你是八岁不是十八岁,并且我不是你的敌人。」 「可以,也请母亲恢复十五岁,不要用五岁的脑袋讲些没用的话。」 他在嘲笑她低能?她这是招谁惹谁?不过……忍耐!忍一时气保百年身,她在激励完自己后开口。「不谈韩将军。我们来讨论一个可行解决方案,行不?」 环视众人,无人反对,星星接着往下说。 「我还年轻,肯定不会是一个好母亲,你们跟着我是没有前途的,与其如此倒不如你们想想,有没有什么叔叔阿姨伯父可以投靠的,我马上送你们过去。当然,这并不代表我不想负责任,我愿意每个月付钱给收养你们的亲戚。」 星星认为这是一个再完美不过的好方法,跟着有血缘的亲戚,总好过跟她这个有名无实的母亲,说不定她心一黑,将他们全净了身,送进宫里。 没想到这群六、七、八岁的小鬼,同一时间向她投去同情目光。 同情?是他们被卖又不是她被卖,同情个鬼啊!本小姐正要立业发家,往幸福旅程迈进,谁需要小屁孩的同情。 韩暮道:「别说我父亲是独子,就算有几个远房亲戚,韩家被抄的罪名是通敌叛国,谁敢沾惹上一点边儿,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 不行啊?那她也可以躲吗? 她明白他们的同情目光,那意思是——可不可以问点有脑袋的好吗? 星星败下阵来,她明白了,双方身分俱在,老爹不在,儿子们自然是老娘的责任,劈腿恶妇没被找到便算了,现在找到……又没要拿她沉塘,不过是养几个孩子,她有什么好推拖的。 内心无言挣扎,她任由两派人马打架,好不容易论出胜负,星星认命了。 「既然你们非要跟着我不可,那我得把话说清楚。第一,以前的事我全忘光了,做不得数。第二,你们是我买来的小厮,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你们必须学会照顾自己。第三,如果被人知道我是孙芹,可能会被抓走问罪,所以你们必须保守秘密,我现在叫朱星星,以后你们可以称我小姐、姑娘或主子,懂吗?」 说完,她镇定地等待小屁孩讨价还价,没想到他们对看几眼后,竟然就……默认了?这么好说话?莫非是还没反应过来? 趁着他们没反应,她急忙往下说:「这里有三间房,靠右那间最大,二三四五住进去,中间其次,老大带小么住进去,我住左边,等过几天搬新家再安排房间。」 「好。」孩子们应声。 「我不擅长煮饭、洗衣,不会打扫家里,我唯一能做的是挣钱给你们买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不管大小,想住在这里,都必须展现自己的价值,所以我不擅长的事,你们必须承担。」 意思是……喂,好歹他们是将军府少爷,读书写字背文章、习剑练武学轻功都没问题,煮饭洗衣这种事,鬼才擅长。 韩岁想抗议了,但星星不给他们机会,一拍手道:「散会。」 她随即钻进自己房内,不接受任何抗议言语,她发誓在心情平复之前,绝对不要再见这群小屁孩一眼。 抓起斧头、算准力气,朝木头上方砍下去,第一斧……韩岁差一点砍到自己的脚,他凝神屏气,回忆师父教导的射箭技巧,蓄势、专注于目标、下斧!再蓄势、再看清目标、再下斧……经过数十回合的练习之后,他终于成功将柴劈开,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成就感。 听起来很辛酸,将军府大少爷竟因为能把木头劈成两半而感到有成就。 韩暮、韩远的命也没太好,他们被星星分配到厨房,有没有听过君子远庖厨?她这是要断他们的君子路啊! 韩为、韩客更可怜,六岁的孩子,扫把比他们还高,扫地可是技术活儿,不是随随便便、马马虎虎就能交差的。 超辛苦的,但弟弟们在大哥的要求下,没人发出怨言。 韩边还在睡,韩岁小心翼翼地将小么抱到星星床边,星星也在睡,昨儿个熬夜赶画,家里多出六张嘴巴,让她有强烈的经济危机意识。 首次做家事,状况不优,但好歹都尽了心思,木头一段一段砍,水一桶一桶提,地板一寸一寸扫,识时务的孩子们都明白,「人在屋檐下」多少得受委屈。 辰时已过,天大亮,响亮的婴儿哭声在耳际响起,星星被吓得差点儿滚下床,幸好她反应及时,在差点儿碾压韩边之际把人抱住。 一抱……天呐,湿淋淋的,这家伙有没有半点良知道德啊?黄色的尿液竟在她床上晕开,恶!她想咬人! 「韩岁,小么要换尿布了啦。」星星大喊。 韩岁快步进屋,看见她像捧供品似的把韩边高举,用手臂能延伸的最长距离把他往外递。 见状,他想笑却又不敢笑,只能揉揉鼻子说:「我不会换尿布。」 「你不会,难道我会?」 「那是你儿子,你该负责。」 「对不起,我是黄花大闺……」突然想起韩岁讲的「男性友人」,她不确定了,话到舌间急转弯,忙道:「他可不是我生的,和我没有血缘关系。」 「要不,母亲帮他洗澡,我洗衣服、尿片。」 帮小孩洗澡?说笑吧,她只会把孩子丢进温泉里,是浮是沉得看孩子八字重不重。「我不会。」 一皮天下无难事,她对韩岁耍赖到底。 「不会就学。」 第12章[03.20] 「确定?好啊,我们分层负责,你负责赚钱,我负责学习带小孩。」 她扬起下巴,「五岁」的大人和「十八岁」的小孩,用目光抗战片刻后,小孩败阵。 「那至少母亲去洗衣服吧。」堂堂的男子汉抱着水盆到河边洗衣服,有碍面子。 开玩笑,洗衣服她只会用one touch。「好啊,我学洗衣服,你学赚钱。」 老调重弹!赚钱赚钱,口口声声都是赚钱,赚钱有那么伟大?韩岁想吼叫,但,确实赚钱很伟大。 「阿远,进来抱阿边。」韩岁一喊,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全都跑进星星屋里。 韩远接过韩边后,韩岁、韩暮往厨房跑去。 吁……星星悄悄松口气,韩边终于走了,她的床不接受小孩糟蹋。 没想气还没吐尽,韩为、韩客立刻爬上来,他们没接收到星星不友善的目光,竟一个从后面趴在她背上抱住她脖子,一个直接把自己塞进她怀里。 「娘亲。」 软软糯糯一声娘亲,让星星起鸡皮疙瘩,本想架拐子把两个人推开,但是韩客那双黄金猎犬似的无辜大眼让她下不了手。 「娘,昨天晚上有鬼。」韩为在她背后说,萌萌的包子脸贴在她脸上,让她闻到小孩身上特有的奶香。 「别胡说,哪有鬼。」 「有的、有的,整个晚上鬼都啊啊呜呜,叫得好凄惨。」 啊啊呜呜……想起来了,该死,她忘记秦寡妇要上「大夜班」,大小双胞胎的房间与她的卧房相对,那声音确实挺大的。 「知道了,晚上给你两坨棉花,塞在耳朵就听不见。」 韩远瞠目,鬼可以用这种方法「处理」掉? 性子温和的韩远一面晃着小么,一面对星星说:「娘,我们可以读书吗?」 读书!那得花多少钱?他们去念书,家里谁打扫?饭谁做?孩子谁带?她可是花掉二十两,把六个赔钱货给带回来的,不从他们身上获点利就已经够天地良心的了,还想再朝她挖钱? 但对着韩远那张温婉柔顺的脸,她说不出重话,只能试着说服他。 「阿远,读书一点用都没有,想当初我上了二十年的学,到最后还不是只能去当街头艺人,人生在世学技艺比背之乎者也来得重要。相信我,知识不是力量,技艺才能让你们安身立命。」她说得无比诚恳,身上每个毛细孔都散发出笃定。 「那要学什么技艺?」韩远问。 「嗯……今天开始,我付束修,让你和阿暮跟着隔壁秦婶婶学煮饭做菜和洗衣服。」 「那是下人做的。」韩暮捧着木桶进门,听见了,忙道。 「错错错,人与人之间不该有阶级之分,不管是上人或下人,都必须学会生存,而家事是最简单的入门基础,要是连家事都不会做,人生还能做什么?」星星振振有词。 「煮饭洗衣服很累。」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孩子,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未经历黑暗,哪能等来黎明?」 提来热水的韩岁翻白眼。「请问母亲的『寒彻骨』和『黑暗』在哪里?就算母亲不会做最简单入门的基础家事,也没见母亲活得不好啊。」 他接过韩边把他的衣服脱掉,和砍柴一样,一回生两回熟,他就不信帮孩子洗个澡有这么难。 「我天生命好,老天舍不得降大任于我,你们不行啊,你们没爹没娘,就得学会自立自强。」 既然白雪公主是天生废柴,她必须说服小矮人能干。 没想到这时候,韩岁一个用力过度,把韩边的尿布扯破,金黄色液体和固体顺势喷发出来,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韩岁的恶意,那道金黄色喷雾竟笔直朝星星的脸上喷去。 虽然童子尿有益身心,但是…… 啊……星星跳下床,一面冲一面大喊,「卖孩子,我要贱价卖孩子!」 噗!几个小屁孩笑得捧腹,而龟缩在屋顶上的黑衣男子,在韩岁翻白眼时他也翻白眼,在金黄色固液体混杂的喷雾射上星星的脸庞时,他也大笑不止。 宁静的御书房里,皇帝拿着朱笔批阅奏摺,写着写着,忍不住骂一声,「他奶奶的!这帮子小人,真当老子是吃素的。」 别怀疑,说话的确实是当今皇帝,别怪他粗鲁,他从十五岁就在军营里混,他还没学过怎么当个温文儒雅的帝王,就莫名其妙地成了帝王。 在他被召回京城之前,他始终相信太子哥哥会顺利继承皇位,父皇会长命百岁,他的首要工作就是砍头,只要头颅砍得够多颗,只要自己杀神的名声越响亮,周边小国谁敢招惹大殷。 没想太子哥哥摔马死去,没想到一场风寒要走父皇性命,没想几个从小被打压,以「闲散王爷」做为人生最终目标的皇弟们,一听到要继承王位,忙不迭地将他从边关召唤回来。 最后,一心一意想当杀神的他,坐在那张……不管用什么姿势都很难舒服的龙椅上。 这还不是他最闷的,最闷的是,他从此离开军中同袍,离开同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离开最熟悉的战场,回到京城打一场看不见硝烟的仗。 文官们都认为新皇帝没脑袋,就该事事听他们指挥,可战场上从来都是他在指挥别人,哪有被指挥的分? 因此坐上龙椅这一年多来,身为皇帝,心里说有多憋屈就有多憋屈,现在连他最好的兄弟也被那群老狐狸们冠上通敌叛国罪名,搞到抄家灭族,你说说,这还有天理吗? 怎地,以为把他的人一个个搞死,皇帝就得与他们齐心?与这群只会拿笔讨伐的心机恶男同心,等同与虎谋皮,他傻了吗?真把他这个皇帝看得这么软、这么蠢、这么没用? 小彰子弓起身子,脚步却轻得像在跳舞,他一路蹦进御书房,看看左右、挥挥手,让伺候的全退下去。 虽然经过小彰子的「巧手」,皇上登基这一年多以来,皇宫内院已经被他清理不下数十次,各方人马的势力清得干干净净,但他为人谨慎,不管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习惯小心再小心。 门关上,他再度弓起身子,迈起小碎步朝皇帝走去。 那动作不是凌波微步却似凌波微步,非尔等凡人能做出来的,必须先挥剑自宫,并且在尔虞我诈的后宫浸淫十数年方做得出此等卑躬屈膝却又骄傲自信的动作。 「禀万岁爷,镇北将军回京了。」 第13章 闻言,皇帝一个激动,丢下笔,脸上笑容掩也掩不住。「终于回来了,人在哪里?」 「就在外头。」 「快让阿镇进来!」 「是。」小彰子又运起凌波微步,往外奔去。 他也开心啊,胸口的喜悦泛滥成灾啦,这下子可有好戏看了,孙丞相那个老匹夫,嘿嘿嘿,好日子到头啦! 万岁爷待他两分客气,他就往老虎嘴上拔牙,将军大人回来,肯定能帮咱们万岁爷好好出口气。 「阿镇,你总算回来了!」一掌拍上韩镇肩膀,重重的,半点不留情。 打从韩镇投敌被杀的消息传回京城,皇帝就忐忑不安,明知道是计划的一环,却还是担心会不会有意外出现。 剑眉横飞、五官英挺,像刀斧刻过似的,深刻分明,然昏黄的灯火柔和了他冷峻的线条,一身黑色劲装,显得他身形愈加挺拔修长,韩镇潇洒地一撩衣摆就要朝皇帝跪下。 皇帝急忙扶起他,说道:「咱们兄弟不兴这套。」 「臣回来晚了,让皇上担心了。」 「可不是担心吗,明知道孙常方那点手段,要真能拿下你,你就不是朕认识的阿镇,可朕就是担心人算不如天算。」 自太子哥哥和父皇相继去世,他不得不返京接下大任,自从他从战场上退下来,被百官狠削一年有余,把他当年战场上的豪气干云给削得一干二净,可怜呐,分明握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却反而变得胆小细心。 幸好阿镇回来了,有他在,他们兄弟又能联手,一文一武,像过去叱吒战场般叱吒朝堂。 「多谢皇上关心。」 「别跟朕来这套虚的,你要是同大臣那样,嘴里喊着万岁、心里满是不屑,朕立马跟你翻脸。快说说,有没有拿到孙常方通敌的证据?」 孙常方的三子孙安禾率领两万援军赴边关,与韩镇手下的三万大军合作攻打赵国,其实就算没有援军,韩镇也打算一口气将赵国拿下。 他的自信来自于赵国帝君沉溺美色、不思朝政,底下贪官多如过江之鲫,经济衰败、民不聊生,就算韩镇不啃下这块肉,也会有其他国家张口。 没想孙常方竟与赵国帝君合谋,赵国让出三座城池,而孙安禾在战场上令韩镇腹背受敌,一旦韩镇被杀,立刻在他头上安放通敌罪名。 赵王当然乐意,他很清楚韩镇的野心,给三座城池总比整个国家被吞并来得好,韩镇一除,赵国威胁消除,何乐不为? 韩镇和皇帝在边关多年经营不是假的,孙安禾带来的军队哪能与之相提相论,因此他在暗地里做的事,全摊在韩镇眼皮子底下。 韩镇与皇帝暗通书信后决定将计就计,将势力交给几个得用属下,制住孙安禾,由张勳易容取代,控制两万援军,并按照孙家计划,将韩镇通敌叛国消息传回京城。 另一方面韩镇诈死,接收赵国三座城池,趁赵军松懈之际,一股作气直逼王城,砍掉赵王头颅。 赵国已灭,却严密封锁消息,在孙常方以为布局成功、得意洋洋同时,皇帝在数月前派去的官员已经顺利接收并且经营这块新国域。 他将怀里书信递给皇上,那是从赵王的御书房里搜出来的,是孙常方与赵王的通信。 「太好了,有这些就可以给孙常方定罪。」 「文官和武将不同,武官是萝卜,拔一个是一个,但文官是花生,拉出一株,下面有一大串,官官相护,他们不会眼睁睁看头头出事,定会多方维护。」 皇帝笑道:「阿镇不在京城,心里却像明镜似的。没错,抓文官光一条绳子不够,得用千百条绳子织成一张大网,才能把所有人一网打尽,要不谁晓得哪天死灰复燃,头头换了,坏事照做,朕这龙椅一样坐得不安心。」 这就是为什么皇上痛恨和文官打交道的原因,与武官相论,丁是丁、卯是卯,清清楚楚、直接简单,哪像文官满肚花花肠子,让人烦不胜烦。 「倘若皇上手上的证据不足,不如再捧杀一回。」 没错,若非演出捧杀戏,皇帝何必亲自下旨,抄了将军府。不过……「前天皇叔和岳笙回京,带回不少证据,只是朕还想给他加一条罪名。」 「什么罪名?」韩镇问。只见皇帝笑得满脸奸诈,唉……他懂了。「逼宫吗?」 这是打算把秦王那个傻子也给弄进去?逼宫,这罪名可大了,皇上到底是意难平,当年孙淑妃追着德妃猛打,令皇上和五王爷受尽委屈,如今一朝翻身,能不讨点利息吗。 「没错,要就闹大一点,朕要天下百姓看清楚,孙家隐藏在伪善面具底下的心肠有多肮脏!」赈米救灾?铺路修桥?广建佛寺?哼!沽名钓誉的家伙,这回不把整个孙家给端了,他这张龙椅不坐也罢。 韩镇浅笑,也好,少个欺男霸女的王爷,百姓日子能好过些。「行,臣就等看着皇上演大戏。」 「这戏精彩得很,阿镇就耐心看着吧。」 「是,皇上。」 见他没有异议,皇帝又道:「虽说你为朝堂辛苦多年,但朕能信的人不多……」 话没说完,敏锐的韩镇忙问:「皇上想说话不算话?」 皇帝被他两道锐利目光看得心虚,尴尬地摸摸鼻子道:「朕哪有?你不要胡思乱想。」 「皇上分明允诺,等拿下赵国,臣就可以缴回兵权。」 他是这么说过,可兵权交给别人,他不放心啊,只是阿镇的态度无比笃定,逼得他话到嘴边,不得不绕个弯。「朕没说不让你缴回兵权,朕打算让阿镇帮朕掌着兵部,有你当朕的膀臂,方能解朕后顾之忧。」 兵部?韩镇松口气,他从来都不想当什么将军,只是运气差,被皇帝给诓了,八岁认下义兄,与他拜在同一师门,从此不得不追随左右。 皇上杀人、他递刀子,皇上放火、他送上打火石,皇上爱打仗、他便乖乖当将军……现在,不让他带兵打仗就好,他真没那么噬血。 为顺利交棒,他早在几年前就开始栽培身边弟兄,待孙家事了,他们会押解孙安禾返京,到时皇上可以将那几人安插到各军营里,一方面测试本事,一方面让皇上将势力渗透到各营里。 「多谢皇上。」 「终究是朕对不住阿镇。」皇帝轻叹。 去年,没脸没臊的孙常方竟逼迫他赐婚,令孙家与镇北将军府联姻。 第14章 韩镇不乐意,皇帝更不高兴,对于韩镇的妻子,他们早有人选。 但最后他们还是同意了,因为皇上初登基,孙家权势滔天,尚且不能与之翻脸,也因为边关战事将起,攘外必先安内,因而明知孙家将一个养在庄子、没受过良好教养的庶女嫁给他,是种污辱也是试探,韩镇还是硬着脖子接下。 世人都以为两姓联姻是结秦晋之好,此后韩镇将为孙家助力,然而对皇帝与韩镇而言,那不过是便宜行事、缓兵之计。 孙家却认为,韩镇愿意娶孙芹,代表他不想与孙家抗衡,韩镇与皇帝感情至深,他的态度多少代表皇帝态度,因此他的妥协让孙相爷得意万分。从此,孙家行事更肆无忌惮。 缝大了哪会找不到地方下针?如今韩镇顺利灭赵,而皇帝手上握有的证据越来越多,是该准备收网了。 见韩镇不语,皇帝刻意夸张叹息。「抄家不就是权宜之计吗,谁想得到你那些通房妾室们……不过是谣言,就一个个卷包袱走人。圣旨都还没下呢,怕什么?将军府里得用的老人,朕不是一一都给收回来了吗? 「她们这些女人实在太伤阿镇自尊,怎么可以背叛得这么快、这么彻底,阿镇知道吗?禁卫军进府时,竟发现那些姨娘们都跑得不见踪影,真真可怜了那些孩子。」皇帝拼命往姨娘们身上泼脏水。 还装呢,演得很不像好吗?这种耍心机的事,皇帝只学到皮毛。韩镇失笑。「别演了,臣明白。」 「朕哪有?」皇帝满腹委屈,他演得还不够真诚吗? 「难道皇上不是为了师妹,刻意把我通敌叛国的消息传出去,并让人在府里兴风作浪,吓得姨娘们连夜卷款?」 这么容易看穿?皇上尴尬了。「你也知道的,师妹那性子不是后院女子的对手,简单一点,对她好、对你也好,夫妻之间嘛,简简单单最好。」 「这话,要不要微臣去同皇后娘娘说说?」 别啊,他家有只河东狮!皇帝忙正色道:「阿镇这是不乐意?行,朕立马派人把她们抓回来,务必恢复你后院旧日荣景。」 呿,还旧日荣景咧?韩镇觑皇上一眼,这话他也好意思说。 当年亲爹担心身为独子的韩镇在战场上送命,韩家从此断根,一口气替他纳进数名妾室,并央求先皇让他每年回一趟京城犁田播种,他的后院才会这么热闹,若非追随皇帝砍人去,他需要这么辛苦? 不过爹做对一件事,爹心底门儿清,那些女人家世不行、教养不行,倘若孩子养在她们膝下,必定无法长成堂堂正正的好男儿,因此一出世就把孩子抱到前院教养,直到爹去世,也没人敢动摇这条家规。 「多谢皇上费心,不必了。」 不必?意思是这事揭过了?皇帝舒口气,道:「朕有安排人去买回你的儿子,没想韩岁那小子竟自己挑了买主。」 韩镇浅哂,他知道阿岁是怎么威胁人的,那小子青出于蓝胜于蓝呐,对于儿子,他有十足信心。 「朕派人在附近看着,阿镇可以放心。」 「我没有不放心。」他的人也在。 「那就好,既然阿镇已经回来,帮朕分点忧吧。」皇帝脸上带出两分讨好。 又要分忧?难道他是天生劳碌命?韩镇道:「皇上,微臣刚刚砍下赵王的头。」 「不就是一颗头,很难砍吗?」 「皇上要不要深入敌方,试试好不好砍?」 「朕宁可去砍人,也不想窝在这张龙椅上,憋憋屈屈地和一群老狐狸周旋。」 「谁让皇上有个好爹。」 「可阿镇有个好师兄啊。」皇上指指自己。 「臣要休息。」 「朕也想休息,可江山需要人操持啊。」 「这是皇帝的江山,不是臣的江山。」 「能者多劳。」 「臣已经过劳。」 就这样,两人讨价还价老半天,韩镇终于争取到难得的假期,带着轻松畅快的脚步节奏出宫,不理会皇上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 直到看不见人了,皇帝才叹道:「臭家伙!算了,以后就留在朕身边,帮朕耍心机吧。」 第三章 贵客撒大钱借住 新房子在年前盖好了,六个房间,除书房、客厅之外,两对双胞胎、韩岁加韩边以及星星,四组人马恰好各占一间。 从此秦寡妇的大夜班再也不会干扰孩子们的睡眠,睡饱饱才能长高高,虽然她不反对当白雪公主,可不想他们当一辈子的小矮人。 过年前,星星又进一趟京城,她被逼着接下几幅画像,这意谓着直到除夕那天她都甭想休息。 她很阿q地告诉自己,休假是有钱人的生活模式,要养活六只黄口小儿的自己,必须火力全开。 她以为自己已经说服几只小孩读书不是好事,但某日清晨起早了,她发现韩岁拿着树枝在地上教弟弟们认字,突然间她的良知被针给戳破,说不清的罪恶感在胸中泛滥。 因此进城后,除了买了一堆衣服、食物和生活必备品之外,她还挑选几本书册,又买下一堆笔墨纸砚。 知道她买书回家,韩岁眼底冒出小星星,几个小的又叫又跳,好像中了乐透第一特奖。 拜托,需要这么夸张吗?读书很辛苦的好吗!遥想当年学测、指考……一关关考试把她的自信心都给烤干了。 怎么会有小孩子这么喜欢读书,是他们的脑袋不正常?星星想不透。 因为几本书,小孩们合作无间到令人感动,家里大小事都处理到接近完美,早知如此,不过是几本书啊。 为奖赏他们,星星决定过完年在书房里面添几张桌椅,既然喜欢读书就读吧,谁知道吾之砒霜,不是尔之蜜糖? 除夕这天,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祭祀,星星在这时空停留时间太短,尚未完全融入,对于祭祀的观念还停留在制造pm2.5的阶段,因此……略过。 第15章 那她除夕这天做什么?作画啊,不是说过,她又被迫接下三幅画。 不单她被迫,连夏掌柜也不敢休假,两人约定好,在大年初一他会亲自过来拿画,客人急着要呐。 哪来的贵客,能勉强别人不放年假? 别怀疑,这次的顾客背景雄厚,雄厚到别说休假,就是要你乖乖把项上人头交出来,你都不敢多哼哼哈哈的那种。 因此她没哼没哈,识时务地接下画,并且日夜拼命。 星星可以略过对过年的重视,但韩岁兄弟可不成,他们对祖宗的看重程度,星星无法理解。 因此大清早起床,几个人就分工合作,忙得不得了。 星星出手大方,韩岁拿到钱,领着几个弟弟、背起小么,天未亮就挨家挨户去买东西,腊肉、鸡鸭鱼、面粉米粮全往家里扛。 因星星盖房,让村里家家户户都赚上一笔意外之财,过了个好年,因此星星家的「小厮」上门都得到热情招待。 几个将军府的小少爷,第一次感受到人情温暖,第一次了解,原来人与人可以这样相处,这给他们上了深刻的一课。 砰砰砰,门外传来敲叩声,韩为放下拖把跑去开门。 是村长来了,杨村长是四十几岁人,做人亲切,很喜欢笑,因此虽不算老,脸上却有许多深刻纹路,他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男人,五官长得普通,眼神却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犀利。 「村长爷爷好。」 「朱姑娘在吗?」 「在,请进。」韩为把人让进门里。 一进门,杨村长就开始介绍起来,盖这房子也有他一份事儿,因此他介绍起来如数家珍。「这一排屋子有六间,正中两间是客厅、书房,左右两边各有两间房。右边那排是厨房、柴房和置物间,左边是浴间、茅房,还有一个空屋,说起浴间茅房可厉害了,往后住进来你就知道,朱姑娘设计的茅房不会臭,每回用过,清水一冲,秽物会直接流到屋外集中,我家婆娘见着可眼馋了,吵着也想盖一间这样的茅房。」 两人进门,韩客忙丢下抹布,拿来拖鞋,笑道:「我们这屋里不能穿鞋进去。」 新拖鞋早上刚送来,十双,是星星买棉花、画了款式,拜托林奶奶做的,除家里人穿的之外,还给客人备下四双。 对这件事,韩岁起初的态度是——哼、哼,没见过世面,不过是青砖地,就舍不得鞋子踩?要是换上白玉,是不是得跪着爬? 但穿过之后,韩岁不再多话,实在是……太舒服了!舒服得一穿进去就舍不得脱下。 现在男人的表情和韩岁当时一模一样,心头轻哼两声,心想哪来的规矩? 村长倒是客随主便,把鞋子给换了,道:「郑公子,我先进去同朱姑娘打声招呼。」 他点点头,转头看韩为、韩客,他们一站一蹲继续抹地。 他问:「不冷吗?」 「不会啊!」两人想也不想,直接回答。 怎么可能不冷,这数九寒天的,是被虐待得不敢说真心话?摇摇头,他转身朝另一排屋子走去,尚未走近就听见韩岁喊—— 「火弄小一点。」 厨房里,三个七、八岁的孩子,一个在洗菜、一个烧火、一个踩着矮凳在做菜。 锅里热油正冒着泡泡,眼看着鱼就要进油锅,油将喷溅出来…… 念头刚起,他飞快冲上前,将两个靠近灶台的孩子拦腰一抱,远离油锅,与此同时,韩岁被他一碰,手没抓稳,手里的鱼不是「滑进」而是「砸进」油锅里,这下子热油果然造反了,劈里啪啦喷得乱七八糟。 「大叔,你在做什么?」韩岁、韩暮没被油吓到,反而被他给吓坏了。 「油会喷。」 「只要把鱼身擦干,就不会喷油,这下可好,灶边全是油,油很难清的好吗?」 他们像看白痴似的看着男人,这是在他们家,要是在别人家里,糟蹋这么多油,能不被大人棍子伺候? 不当少爷后,学着做起家事,心里多少委屈,可看见家家户户的孩子都在做同样的事,看久也就习惯认同了,现在出门,他们还会同别家孩子比能干度。 韩岁凉凉问:「大叔可以放我们下来吗?」 郑远山摸摸鼻子,把韩岁、韩暮放下来,两人脚一着地,就听见韩岁说—— 「阿远,把南瓜切成块状,别太大块,切点葱花、辣椒段儿。」 韩远点头回答:「我把白菜洗完就去切。」 韩暮道:「我来。」说着转身去拿砧板,厚厚重重的一大块,要不是他习过武,小小身板哪搬得动。 三个小孩,谁也没多看郑远山一眼,继续手边的事儿。 闷闷地转过身,看见桌上摆满菜,这些都是他们准备的?才想着,就听见一声娇喊—— 「阿远、阿暮,快来帮忙。」 闻言,韩暮、韩远放下手边的事儿跑出去,不久两人抬着筛子进门,上面摆满水饺。 这回不只陈大汉,秦寡妇也在星星身上赚了一笔,星星又给她银子,让她教三个小徒弟煮饭做菜,不是她自夸,她教得好,徒弟资质也不差,才几天功夫,就能像模像样地做出能入口的菜。 秦寡妇走在后头,一面走一面说:「这回饺子做得比平常大,所以得放三次冷水才能煮透……」话说一半,她这才发现厨房里有个陌生男人。 朱家厨房是别人家的两倍大,可男人一站,竟觉得连下脚的地方都没了,是柱子吗?哪有人长得这么高壮,想撑天呐? 不过……看见男人,她像看见银子似的,何况是这么壮的男人,肯定勇猛强健,秦寡妇娇笑着往他身上靠,但她还没靠上,郑远山往旁边一闪,让她扑了个空。 第16章 装!这男人啊就是爱装,面上越冷淡,上床就越热情。 微笑,她转身对韩远道:「晚上祭祖的菜做好没?」 韩岁从板凳上下来,指指桌边的菜,问:「秦婶婶帮我们看看,还缺什么?」 「年糕、果子、鱼……咦,你们会煮鸡了?不简单哦。」 「放在水里煮了两刻钟,不确定有没有熟透。」 「下回水里放两片姜、几根葱,再摆上一点酒,可以去腥味。咦?你们买腊肉了?」这腊肉红白相间、油脂处能透光,是上品,星星还真舍得花钱。 「是齐婶婶给的,她还说十五让我们过去拿点元宵回来煮。」韩远回答。 「你们家小姐待人大方,人家也不能对你们吝啬,你们跟对好主子啦。」 主子下人?不是母亲孩子?这才理所当然虐待小孩?郑远山心道。 韩岁不答。 秦寡妇觑他一眼,戳了戳他额头。「什么目光,是不同意吗?小没良心的,你们拜的可是韩家祖先,身为主子,星星不但没阻止,还拿钱给你们办事,懂得感激吧你们。我就搞不懂,想买下人,二十两银子,大可以买下三、四个十三、四岁的能干丫头,干么买你们回来养,不是自找麻烦吗?也亏得她本事大,养得起……」 秦寡妇还待往下说,却感觉一道寒光射向自己,一愣,回头,发现是那男人,怎么,被忽略不舒服了?虽然他全身散发的气势让人感到危险,不过越危险的男人她越爱。 凑近郑远山,她朝他耳边吹气,问:「爷打哪儿来?」 他不应。 「你是村长太太说的、想到朱妹妹家借住的贵人?」 他不语。 「干么害羞?说话呗,以后咱们就是邻居啦,远亲不如近邻,日后得互相照应,你说是吧。」 郑远山心头冷笑,害羞?哼,他只会害人! 不理人?行,愚公移山得好些年呢。秦寡妇没坚持,只是用手肘朝他胸口轻撞。「往后爷无聊的话,可以上我那儿坐坐,看在邻居分上,我收你半价。」说完话,她帕子一甩,走出厨房。 最后那句,他听懂了,顿时脸上黑白相间、莫名的怒气丛生。竟让这种人靠近孩子?她有没有脑袋! 郑远山走出厨房,只见村长站在大厅门口向他招手。 他走进客厅,换上拖鞋一踩,微愣……这也太舒服了吧,里头絮上厚厚棉花,再加上柔软的毛皮,都不想脱下了。 郑远山随着杨村长走进右手边的书房,屋子非常宽敞,没有炭盆子,屋里却不觉得冷,建房时铺了地龙,因此屋里屋外的温度差上十几度。 星星弓着身、半趴在桌边,背上还背着韩边,几缕头发从额头散落,她很认真,手中执笔,眼睛始终没离开画作。 「朱姑娘。」 「再等等。」 从杨村长进屋,两人对话时,她一直没停下画笔,她持续将最后几笔颜色涂上。 吁……完成了。 她刚要站起来,才突然发觉腰挺不直了。 呃呃、啊啊……扶着腰、撑起桌面,她花半天功夫好不容易才站直身,同一个动作维持太久,再加上背上的负重,再年轻的腰椎都撑不住。 星星拍拍小家伙的屁股,发现他一动不动,睡着了? 星星松口气,韩边丹田有力,一哭起来,没人治得了他,只有背背才能哄好。 在他试过全家人的背之后,发现星星的背最软最舒服也最香,从此就赖上。 郑远山盯着她,她不知道两条横过胸前的背带把自己的曲线弄得多明显?凡是男人就会想盯着看,所以……村长看了! 莫名火气上扬,他解下厚氅,一把拉过星星,从前面往后掩上。 星星没弄明白他在发什么疯,但杨村长心知肚明,老脸瞬间爆红,连忙低头道:「朱姑娘,这位郑公子就是方才我同姑娘说的……」 从京城来的贵客?想在此暂居三个月,每月愿意付她五十两银子。 这算盘怎么算都不对劲儿,但更不对劲的是他的动作,房里地龙烧得旺,半点都不冷啊,她想将大氅解下,但是在他的眼神攻势下,她居然下意识地……屈从了?是生病了吗? 星星退一步,没想到郑远山进一步,同样是一步,距离却大不相同,一退一进间,她的鼻子来到他的胸口。 这人是有多高啊,脖子得往上抬五十度才能和他的目光相接触? 他的五官不丑不美,是那种在人群里看过千百遍也不会记得的长相,只是这样一张脸,却有着一双不符合「普通」标准的深邃眼睛。 他的身材壮硕,穿着一身青色长衫,颜色不显眼,但布料却是极好的浣花锦,身上没有多余之物,只在腰间系着一块玉佩……有点眼熟? 她打量他,他也不客气,上上下下把她看过数回。 她穿薄棉鹦哥绿紧身小袄,腰内束了一条淡红色绦儿,肤白细腻,眉黛微颦,一双杏眼黑白分明,妩媚里带着三分英气,显得分外撩人。 她黑得发亮的眼睛紧盯住他,盯得他的心脏似被猛烈撞击,他……被撩了吗? 「郑公子?」 「是。」回答间,他看一眼她背上熟睡的孩子,虎头虎脑的,长得很好看。 「你知不知道我盖这屋子花多少钱?」她悄悄再退半步,争取呼吸空间。 第17章 「不知道。」 「材料、工钱,连同家俱总共一百九十七两。」 她材料用的都是不差的,连地上的青砖……听说四、五品官员家里也就铺这个等级,这房子可以算得上古代版豪宅,陈大汉说,便是村长盖屋子也不过花十几、二十两。 瞧瞧,这趟穿越,她这算不算混得风生水起? 「所以……」 「你有一百五十两,不必租房子,直接盖就行。」 「我只待三个月。」 「付这么多钱,大可在京城最大的客栈住上三个月,为什么挑选清溪村?别告诉我你喜欢乡村生活,比我们这村更乡下的地方多的是,所以……」 「所以?」她猜到什么? 「你在躲谁?你会给我们带来危险吗?或者说,你的目的是什么?」 这才是星星想问的,他们家有不能对外宣布的秘密,她可不想招来大麻烦,对于生活,星星的要求不高,只求平安。 郑远山微讶,开出这等条件,村里有多少人愿意接待他,没想她竟然不是喜悦而是质疑。 不回答?她猜对了? 一群罪臣儿子、一个庶民百姓,不至于成为别人的「目的」,所以……他是混江湖的?他在躲避敌人? 心底有了主观认定,她又道:「并非小女子多事,但我一个女人拖着六个小孩,这样的家庭禁不起风险,我想赚你的钱,但我必须确定,你身上的风险会不会波及到我们。」 「不会。」他答得斩钉截铁。 「你确定?」 「再确定不过。」 「如果我发现不对劲,可以随时赶你离开,并且不退房费?」 「可以。」 听着他的笃定,看着他气定神闲,想起村长口口声声的贵人,星星放下心。 「既然如此,我还有一间空屋,你可以去看看,不嫌弃的话就搬进来吧。」她指指浴室旁边的屋子。 「姑娘,那屋子没有地龙。」杨村长闻言,善意提醒。不是跟她慎重解释过了吗?人家是贵客,很贵的客啊……他头晕。 她歪歪头,问郑远山,「你怕冷吗?介意屋里没地龙吗?」 他撇撇嘴,道:「不介意。」 「很好,屋里有床柜桌椅,晚餐可以到客厅和我们一起吃,自己的房间自己整理,我们没有多余的人手打理,行吗?」 没有多余人手?淡笑,她的「人手」多得很吧!「行。」 「先缴钱,后享受。」她大大方方朝他伸手。 杨村长一看,头晕得更严重,这朱姑娘怎地……贵客、贵客啊…… 造型特殊的铁锅放在桌子中央,燃烧中的炭放在锅子中间的长管里,锅中有熬成乳白色的大骨汤,桌上有菜、有肉、有蕈类,还有一堆没见过的丸子,那是星星口述、秦寡妇做出来的。 火锅早在六只韩搬进来以前就有,实在是星星厨艺太糟,老外老外、三餐老是在外,那得住家有足够的条件才行,清溪村里没有食肆,她总不能三餐都跑到城里解决。 秦寡妇倒是可以提供此项便利服务,但对赚钱有强烈狂热的秦寡妇经常要「加班」,星星的胃本来就差,三餐再不正常,古代可没有胃镜可以照,因此念头一转,她请铁匠打造这么一个锅子,只要灶间火不熄,大骨往水里头一摆,随时随地都有高汤,再加点菜菜肉肉的,一餐就解决了。 星星坐主位,对面坐着韩岁和郑远山,左右两边各一对双胞胎。 「开动!」星星一喊,几个小孩熟门熟路,开始烫菜煮肉,吃得正欢。 比起寻常人家,他们吃得算是相当好了,菜色丰富种类多样,只是上桌才煮的菜能好吃吗?郑远山怀疑。 打踏进这宅子以来,他已经看见许多奇怪东西,拖把、拖鞋、伞架、瓷烧的恭桶、烘碗机……再多个火锅,似乎也没什么。 「今天家里有什么事吗?」星星问。 身为主人不知家里发生什么事,还要问小孩? 「张爷爷说你订的石磨,年后才能做好。」韩岁道。 「行。张奶奶要教你们磨豆浆吗?」豆浆蛋白质、钙含量高,几个正在长个头的小子得多喝。 「有,还有秦婶婶说要找时间教我们酿酒。」 「酿酒?不用了吧,你们还小,酒精会伤害你们的脑袋。」 「男子汉大丈夫都要学会喝酒。」韩暮道。 星星藐视地瞧他一眼。「一个小豆丁也跟人家称男子汉?」 「酒量得从小训练。」 「等你酒量训练成功,脑子也傻了,相信我,当个笨蛋绝对不会比当弱鸡风光。」 韩客道:「你不是说当糊涂人比较幸福?」 什么?她这样教小孩子?郑远山目光一闪,望向星星。 第18章 「我哪有说这种话?」星星反驳。 韩岁浅哂,把她讲过的话,一字不漏说出来。「凡事想得太过明白,过得就辛苦,倒不如那些个糊涂人,悲伤就哭、欢喜就笑,糊糊涂涂过一辈子,只看得见光鲜,满眼里都是福气,人生,难得糊涂。」 她半起身,抓起筷子往正对面的韩岁额头戳去,但她算哪根葱啊,人家岁哥哥是练过的,头一歪,目标落空。 攻击失败,她哇啦哇啦大叫。「你的脑袋是什么做的,过耳不忘哦。」 「我脑袋是什么做的?不知道,但你的脑袋肯定是豆腐渣做的。」 赢得一局,正太小韩岁笑得眉弯嘴勾,风情万种到……让人想咬一口。 小小年纪就这么勾人,长大还得了? 星星看帅哥看得痴了,这才想起来,自己被人骂了,连忙摇头正心、手掐观音指,正色道:「红颜白骨皆是虚妄,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 说什么呢?郑远山眉头都快打上死结了,这个家没上下尊卑、没伦理,在这种环境下,怎能教出上进孩子? 只是他无法否认,餐桌上的和乐气氛,让不多话的他也有了参与念头。 「你在觊觎我的美色?」韩岁寒声道,他最痛恨这种事。 什么觊觎?分明是迷恋。「哈哈,小岁岁深懂吾心。」她邪恶地用目光描绘他完美五官。「你八岁、我十五,上下只差七岁,你觉得,我们可不可以培养出一段姊弟恋?」想想贾静雯多幸福…… 突地,郑远山被呛到,猛咳几声。天,何止没伦理,简直就是道德败坏,乱了伦常。 这不是星星第一次说这种话,韩岁脸皮被训练得老厚,他轻哼一声。「老女人引不起我的兴趣。」 「我可以喝美颜霜,吞娇肤丹,食用天山雪莲,再天天习玉女心经,保证我无瑕容颜可以一路维持到九十岁。」新版神鵰侠侣由她来改写。 「你再年轻,也入不了我的眼。」 「真假,话别说得太大声,说不定哪天你的荷尔蒙发作,就会爱我爱得不要不要的。」 越说越过分了,郑远山虽然只是客,但他认为自己有责任跳出来讲讲话。「身为长辈,此话不宜。」 星星皱眉,关这丑男啥事啊,想扼杀她的姊弟恋?想都别想。「身为房客,没你的事请闭嘴。」 「你!你知道何谓伦理纲常?对那么小的孩子说这种话,你还有没有一点羞耻。」 「一个外来房客,不过是给了点钱,就自以为有权指天画地、说三道四,该学规矩的是你吧?」 给了点钱?五十两是一点钱吗?「天下事,天下人管。」 「家事,家人管。对不住,你可不在家人范畴内。」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温良爱好和平的韩远连忙转移话题,企图缓和气氛。「小么的米粥熬了吗?」 韩暮知他心意,连忙接话,「熬了熬了,睡醒就能喝。」 话到这里就很完美,至少两个大人停止吵架了,没想到傻萌包无端加入一句,开启第二场战争。 「只怕小么也不肯喝几口。」韩为叹道。 过去有奶娘照顾韩边,他食量大,养得白白胖胖的,但家被抄后,奶娘不是卖身下人,自然早早离开韩家,小么受不得委屈,又挑食,这些天都饿瘦了一圈。 星星知道这事儿,让两、三个月的娃儿喝米汤,确实有点不人道,但她又无法出产人奶,只好让韩边委屈将就。「再等几天吧,我跟林奶奶说好,等他们家的羊下崽出了奶,就去他家取羊奶喂小么。」 「真不能请个奶娘吗?」韩岁问。 「你当我开钱庄的吗?」星星没好气回答。 「雇一个奶娘花不了太多钱,顶多我长大后赚钱还你。」韩暮有骨气的道。 「这个话题已经讨论过两遍,别再提了。」星星涮几片肉放进自己碗里。 郑远山又皱眉了,没注意满桌都是孩子吗,她怎能只弄自己的? 这么想着,他直接把一大盘肉全放进汤里,瞬间,汤上浮起一层油沫,郑远山没注意星星和几个小孩同时蹙紧眉头。 「是你自己说的,沟通一次没结果,就沟通第二、第三次,直到两方都满意为止。」韩岁道。 要深入沟通是吧,可以!过去是她没把话说清楚,错算在她头上。 星星放下筷子,认真解释,「在你们看来,那只是几两银子的小事,但有没有想过,奶娘必须为赚几两银子,扔下孩子家庭,弄得骨肉离散,小么是得偿所愿了,那奶娘的小孩呢?用银钱买断别人的亲情,你不觉得很自私?」 她的爸爸很有名,一天到晚在各国飞来飞去,演讲、参展都有他的事,他事业成功,却忽略了孩子的成长,她崇拜爸爸,却无法在偶像身边撒娇。 她的妈妈专注于画画,对孩子的照顾等于零,她对母亲所有印象,是她坐在桌前画画的身影。 爸妈没为她讲过一天床边故事,没带过子女出游,甚至是帮孩子过生日,唯一的一次在她二十八岁,然后隔天她穿越了。 兄妹三人全是管家保母带大,穿名牌、吃大餐是他们的日常,她以公主作为标准被养大,但……心灵空虚啊,她没有被爱的经验,所以姊姊当网红、她当街头艺人,她们都想在按赞数与观众的掌声中享受被爱的感觉。 因此她痛恨拿钱买断别人亲情这种行为。 见众韩不语,她又道:「我希望你们牢牢记得,日后不管你们本事再强、成就再好,都不要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 「但小么很可怜。」韩客低声道。 「那是他的命,没人让他亲爹叛国投敌,没人让他亲娘卷款逃离。」 这话相当残忍,但同在屋檐下相处一个多月,众韩们还怀着不实幻想,幻想他们的爹是英雄,幻想韩镇早晚会破除谣言、成功返回家园,创造不朽神话。 这种事只会出现在电影和小说中,不会发生在现实生活里,所以明知道这话会引起暴动,她还是决定说破。 第19章 「我爹没有叛国。」韩客口气里充满委屈。 「你不要胡说八道,我爹是忠心耿耿、为国为民为百姓的好将军。」 「爹是你的丈夫,夫为妻纲,天底下人都可以说他坏话,独独你不行。」 「一日为夫、终生为夫,你这样说他,有违本分。」 韩岁冷眼望她。「舍不得花钱就算了,不必东牵西扯,满口大道理。」 众韩们一人一句,把她希望他们认清现实的话给逼回腹中。 好吧,话没经过修饰,直接从脑干发射,是她的错,但……凭什么啊,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丈夫,不过是个不曾真心相待的男人,她帮他养小孩已经是委屈再委屈,他们还要她拿他当天、当纲常? 真拿她当有应必求的娘了?弄清楚嘿,他们是小厮、是童工好吗?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真当她是好性子的。 于是她气了、拗了,脑袋撞墙了。「没错,我就是小气抠门,我就是斤斤计较,我就是非要把一两银子掰成十个用,因为穷在十字街头,便是耍上十股钢钩也勾不来亲朋骨肉,因为富在深山老林,就是舞刀枪棍棒也打不散无义亲友。我要亲人相伴、朋友相随,就是要有钱、很有钱、非常非常有钱,ok?」 「够了,食不言、寝不语,没人教过吗?」郑远山冷冷冒出一句。 他的目光锐利,几个小孩被他一震,连忙住嘴。 韩岁板着脸,起因还不是他,如果不是他和星星差点吵起来,阿远换话题,会话赶话闹到这景况? 星星更火大了,小厮顶嘴已经够讨人厌,路人甲也敢插话,鼓起腮帮子,她迎上郑远山的视线。 「这里是我家,我作主,我规定吃饭就是沟通时间。」说完,她看向众韩们。「说话!有任何事都可以拿出来讨论,不管对或不对。」 这个家确实是她作主,问题是小屁孩有天生的自我保护机制,他们看看星星、再看看郑远山,确定后面那个更难惹后,于是没人敢说话,一个个低头吃饭。 顿时,餐桌气氛无比尴尬。 「还有人对奶娘一事有异议的吗?」 郑远山目光横扫,几个小孩全住嘴。 星星满腹不乐地瞪向郑远山,他假装没看见,只是微勾唇角,对于孩子们的「乖巧听话」,他流露出得意神色。 「阿远,腊肉是谁给的?」他们不说,星星便问。 他小心翼翼地看郑远山一眼,手指向门口,往前划、再往右拐,意思是住在右手边的齐婶婶,她家做的腊肉是村里最道地的。 星星呕啊,又问:「阿暮,买年糕花多少银子?」 他先摇摇头,然后也小心翼翼瞥郑远山一眼,做出相似动作。意思是没买,送的,是住在齐婶婶家过去、过去、再过去的林奶奶送的。 火大,这群死小孩不是很厉害吗?不是她说一句,他们反驳十句吗?怎么转到郑远山跟前全都乖得像蚌壳。 她捞起一块豆腐问韩岁,「你进城了?要不怎么会有豆腐?」 他瞄郑远山一眼,简单丢下两个字。「送的。」 多讲一点会死吗?弄清楚,郑远山是个微不足道的房客,不是阎王,她才是正经主子好吗? 看看没出息的众韩们,星星越想越火大,她放下筷子,推开椅子,往房里走去。 但才几步她又折回来,直接走到郑远山面前,怒指着他的鼻子说:「吃火锅,肉只能用涮的,这种煮法是暴殄天物,什么都不懂的人,就要懂得缄默!」然后骄傲地把背挺直,头也不回地走了。 餐桌上几个小孩看看彼此,垂下头。 其实他们有点后悔,后悔不应该在餐桌上和星星争执,因为吃饭是他们最愉快的时光。 过去吃饭只是一种必要的工作,现在说说笑笑间,每个人都能多吃一碗饭,他们爱死这种气氛了。 韩暮看一眼韩远,话没出口,但彼此心意相通。 娘很有趣,她说的故事都好玩得紧,连大哥都会在娘亲逼迫下说上几句。 娘会嘲讽他们的师父,会取笑他们被要求的严谨,会在阿为满腔热血,说「身为男儿就要抛头颅、洒热血报效朝廷」时,点着他的鼻头回答「别傻了,小萌包,那是上位者糊弄你们卖命的谎话」。 阿客不服,争辩两句,她笑得更欢,说:「你们头颅抛了、热血洒了,然后人走茶凉,然后高位者享受荣华之际,一路笑到最后……值得吗?」 她总说着似是而非的话,总是反对师父教的,却也总是……让大哥把话给听进心底。 郑远山把菜一一丢进去、捞出来,分到几个小孩碗里,他们皱眉看他。 什么目光啊,刚才得自己动手才有得吃,一个个吃得热火朝天、津津有味,怎地他替他们烫了,却摆出这号表情。 「吃!」他低声道。 众韩看他一眼,乖乖低头,乖乖拿起筷子,乖乖把碗里的东西吃光,就在郑远山满意地看食物进了他们的肚子之后,准备烫上第二轮。 韩为、韩客抢先道:「我们吃饱了。」 紧接着韩暮、韩远也把碗往桌上一摆,说:「我们也不吃。」 满桌的菜还吃不到一半,星星耍脾气下桌就罢了,反正她是大人,饿不着自己,这几个小的……学她耍什么脾气? 眼看他们要下桌,郑远山凝声道:「都给我坐下。」 一句话,明明分贝不高,明明口气不带威胁,明明他的表情尚称和蔼可亲,几个小孩却像接到圣旨似的,又乖乖坐回来,只是垂头丧气,眼光不敢与他相触。 如果星星在,看到他这么好用,肯定会直接任命他当训导主任。 他煮了菜,又一一分到各人碗里,只见他们拿起筷子,夹起菜…… 第20章 太委屈了吧,一根菜分成五口,一片肉咬上半天…… 郑远山越看越闷,越看火气越大,可……他没有立场对他们发火,只能耐下性子问:「你们这是怎么了?我弄的不好吃?」 「没有。」四个双胞胎一致地官方回话。 「既然如此,为什么……」 话没问完,韩岁截断他。「因为吃火锅得自己动手才有意思,我想吃软的,你给了硬的,我不会感激,只会嫌你多事。」 他说「多事」?是煮火锅多事?还是一句食不言寝不语多事? 搞清楚,是星星先在餐桌上训人,是他替他们说话,站在他们这边,怎么一个个弄得好像……他对不起她? 他想反驳,但触到几双无辜小眼,他心头一软,闷声道:「我不动手了,你们自己弄吧。」 听过每逢佳节倍思亲吗? 对,她非常非常的不舒服,看韩岁带着大小双胞胎,备菜大扫除、准备过年,她不舒服。 看来来往往的村人脸上笑容洋溢,一口一句「我家大儿子领媳妇回来了」、「瞧瞧,小孙子回来看姥姥啦」,她不舒服。 因为即使她再想念家人,也无法回到他们身边。 欢快的过年气氛,让她整个人非常不舒服,但她无法抵制这种氛围。 因此就算没有夏掌柜逼她接下那三幅画,她也没打算歇着,忙碌可以让人忘却不舒服。 「反正过年我没处去,不如我到妹子家里,准备一顿丰盛的年夜饭,我不收你工钱,就吃你一顿,行不?」 秦寡妇说这话时她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她不要年夜饭,她坚持吃每天都吃的火锅。 但她拒绝得了秦寡妇,却拒绝不了众韩的无声恳求。 她想啊,家被抄,爹死、娘走人,这个新年他们肯定难受得很,同是天涯沦落人,因此由着他们去摆弄。 一顿晚饭,她刻意忽略这是年夜饭的事实,如果不是那个讨人厌的话题,如果不是那个讨人厌的郑远山,如果……她还悄悄地给几个小子准备一个意外惊喜,如果不是「如果」让她的计划泡汤的话。 唉,佳节带给她的思乡情绪更浓厚,她伤心了。 伤心的女人有权大哭,所以星星抱起棉被枕头,打开衣柜铺好,躺进去。 你没看错,确实是「打开衣柜,躺进去」,为了要做这件事情,她特地买回一个世界无敌大的衣柜。 这不是她第一次做这种事,事实上,这是她的习惯。 星星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来,闭起眼睛回想穿越以来发生的事。 结识夏掌柜,赚到人生第一桶金,租房买屋,她有了自己的田地,她以为将要鸿图大展时,意外地多出六条小尾巴。 她讨厌小孩,小孩很吵、很闹、很烦,她认为自己身上一定有母亲的强大基因,才会一碰到画笔就停不下来,才会看到又吵又闹又烦的死小孩,就想把他们踢到世界最遥远的彼端。 但是她并不后悔收留众韩们,尤其在相处月余之后。 为什么?因为他们懂事得不像个孩子,因为他们主动、合作、沉稳、乖巧,因为他们没有带给她太多的折磨,却……驱逐了她的寂寞。 说真的,他们需要她的护持,她何尝不需要他们的陪伴? 而「被需要」往往会让人变得自信,活过一辈子,从未见过「自信」踪影的星星,在这一世,自信……悄悄萌芽。 他们其实配合得很好,小吵小闹只是两方陌生人马在测试对方底线的方法,要天长地久、一块儿生活,他们都必须借此了解对方。 都是郑远山的错,谁让他插嘴,谁让他用眼神恐吓小孩,都是他的错,她后悔赚那一百五十两了。 把错归到郑远山头上,让她心头舒服得多。 星星抱紧软枕,把头埋进去,闭上眼睛,享受着短暂的安全舒服,她告诉自己,今天不是佳节、没有吃年夜饭,她告诉自己,远方家人幸福平安…… 厨房里,洗碗的洗碗、备菜的备菜,他们要准备祭拜韩家祖先。 韩远突然一句。「我害怕郑叔。」 提到他,韩暮瑟缩了一下,他也怕,怕他身上那股不怒而威的气势,怕他那双既陌生又熟悉的眼光,让人不自觉地想在他的目光下低头。 韩为放下抹布,想了想说:「我不怕郑叔,我只是想……在他面前听话。」 韩客点头,他也是这种感觉,想要听话、想让他欢喜、想让他高兴一些些。 韩岁微愣后点头,他理解,因为那双眼睛太像了,太像某个既让他们崇拜又畏惧的男人。 「好好相处吧,他只待三个月就走。」 星星同他说了,三个月,一百五十两,说到一百五十两的时候,她的眼睛闪闪发光,好像挖到宝藏,他很想鄙夷她,不过是一百多两就高兴成这样,眼皮子忒浅。 可是她开心了,隐隐地,他也跟着欢喜。 星星是个好人,是个越相处越觉得她好的女人,她老说些不着调的话,但句句都有几分歪理,她的立场不坚定,所以每件事情上头,只要他多表现出几分坚定,她就会妥协。 她说讨厌小孩,她说赚钱不易,她说吝啬是最正常的人性。 但自从他们住进来,她不缺他们吃喝穿用,还对他们慷慨得很,这个女人太心口不一,这才会有今天晚上这出——他们以为再多坚持两下,家里就会有个新奶娘。 只不过,好像真把她给惹毛了。 「大哥,星星晚上没怎么吃,要不要给她煮点东西,要不又要闹胃疼了。」韩远问道。 第21章 星星作起画来就没日没夜,三餐不定时,常闹胃疼,才同居月余,就见她闹过两回,偏她死鸭子嘴硬,明明痛得脸色惨白、冷汗直流,还非要说:「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好。」 要是生了病,只要等一会就好,哪还有大夫的活路? 「星星生气着呢,生气吃东西反倒不好,不如在厨房里备点东西,她饿了自会寻来。」韩暮道。 对星星,韩暮也深感抱歉,人家确实不是开钱庄的,赚的也确实是辛苦钱,赖上她已经有些过分,还要求东要求西、得寸进尺,只是小么挑嘴,他也是真的瘦得让人心疼。 韩岁放下抹布,像做出某种决定似的,他对弟弟们说:「叫娘。」 大小双胞胎同时转头,不解。「不是说身分不能泄漏,怎能喊娘?」 这是刚搬进来时彼此就有的默契,他们喊不出「小姐」、「主子」,星星退而求其次,让他们喊名字。 「家里有男人,得防着。」韩岁道。 「防什么?」韩暮不解。 「防她被人惦记。」心思细腻的韩远先反应过来。 这一说大家都懂了! 星星心软,嘴巴却硬得很,前脚说念书不好,转头就给他们买笔砚纸墨;前头嫌弃养他们浪费钱,转眼就给他们买衣买鞋、买好吃好玩的;人前说他们是买回来折腾的小厮,关起门来却卯足了劲儿让他们折腾……他们再蠢,也懂得她硬嘴下的善良。 她性子活泼、脑子单纯,心里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喜欢就喜欢,讨厌就讨厌,她有本事能耐,有满口似是而非的大道理,她长得非常美丽,她……常常不自觉地散发出某种吸引人的气质,让人一不小心就喜欢上了。 而他们……说自私也好,说心肠坏也罢,他们必须牢牢地巴住他,不能让旁人有机会冒出头,偷走她软软的心。 「知道了。」应下声,几人通力合作,把祭祀品端到大厅上。 第四章 娘亲是个香饽饽 吃过饭,郑远山应该回房,想做啥就做啥去,但是,没有,他坐在厅里,用笨拙的动作喂韩边吃米汤。 两、三个月大的孩子身体很软,不爱吃米汤,却因为饿极了,不得不让米汤滑进喉咙里,只是一张可爱的小脸上满是委屈。 几个小孩手脚麻利地把桌面给布置好,韩岁拿出祖先牌位,安放在桌前。 原本他亲手做了牌位,可简朴粗陋到星星看不下去,进城时买了块上好的。 瞧,这就是星星。 一面说祖先是用来放在心里怀念的,不是拿来作为演出名为「孝顺」剧码的道具,还说祭拜烧纸烧香,是在制造有毒空气,可是到最后……掏银子买牌位、买祭品纸钱的,还是她。 菜肴果酒摆好,韩岁道:「去把娘请出来拜祖先。」 「啥?」韩暮瞠眼,可以吗? 虽然大哥为了想让兄弟几人被卖在一块儿,坑星星一把,逼得她不得不出声喊价,可她终究…… 「大哥?」韩远也对这个决定深感怀疑 「她现在是一家之主,自该祭拜韩家先祖。」韩岁道。 韩岁下意识看一眼郑远山,隐隐的不安让他企图表态,也许是他身上的气势太强,也许是他迫人的目光让韩岁感到危险,他直觉……这个男人会抢走星星,而他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韩家事,郑远山没有资格插话,他甚至连眼皮也没抬,只是笨拙地和韩边嘴旁的汤匙奋斗,这会儿他明白了,原来喂孩子也是个体力活儿。 大小双胞胎向来听哥哥的,韩客迈着小短腿、趿着拖鞋,咚咚咚往星星房里跑去,不久又咚咚咚往回跑,脸上带着惊恐。「哥哥,星星……呃,娘不见了。」 不见?怎么可能?明明看见她进屋的,众人纷纷跑向星星房间。 郑远山迟疑片刻后,跟在众韩走进她屋里,目光所及处,没见到人。出去了?不可能,窗户由里面闩着,而这排房子的唯一出入口在客厅,他一直待在客厅里。 韩为惊了,他轻扯韩暮衣袖问:「二哥,娘是不是生气,不要我们了?」 韩暮拍拍韩为的肩膀,在他耳畔低声安慰,「如果娘不要咱们,她会把我们赶走,而不是自己跑掉。」 郑远山凝神细听,目光搜索,这屋子很简单,和其他几间房一样,空间相当大,靠墙处除了床柜、洗脸架、梳妆台和一个软榻之外,什么都没有,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屋里点着腊烛,柜子上的梅花散发着暗香,软榻上摆着一本没看完的书……目光扫过一圏,郑远山走向床旁的大衣柜前,没有太多犹豫,他拉开衣柜,果然—— 星星躺在里面,怀里抱着软枕,他视力够好,一眼看见她脸上的泪痕。 是觉得委屈了?为什么?因为孤立无援?因为肩膀太小,却被迫挑起不属于自己的重担? 沉下眉心,郑远山有说不出口的抑郁。 韩岁站在郑远山身旁,他也看见星星的泪水,罪恶感迅速翻腾,他深感抱歉,但是……再看一眼郑远山,韩岁硬起心肠,刻意在他面前推推星星。「娘起床,该拜祖先了。」 梦里,星星趁妈妈不在,偷偷翻看妈妈珍藏的《尼罗河女儿》,她正化身凯罗尔,正在享受埃及王曼菲士的无边宠爱…… 然后,她被推醒了,看见帅到爆表的小正太,星星傻笑道:「王,我爱你。」 又说梦话?韩岁嫌弃地将她拉起来。「起床了,要祭祖。」 「祭祖?我们家信耶稣的呀。」 郑远山一把将韩边丢进她怀里,星星看看郑远山、看看韩岁,再看看手中的小家伙……啊!想起来了,她穿越了…… 然后,她被郑远山拉起来,然后韩岁接过韩边,然后韩暮给她拿来披风,然后韩为、韩客各拉起她的左右手,然后……她拿香了? 呵呵、哈哈,要是被教会里的牧师看到,会不会把她骂到臭头? 她随便摇两下清香,本想闪人,却发现一排小家伙们面色凝重地对着一块木牌说话,眼底还闪着泪光,沉下眉,她理解他们心底的哀愁。 第22章 他们在向祖先祈求那种小说式的、不可能发生的美梦?她真的真的很想对他们当头棒喝,只是不愉快交谈刚结束,她不想挑起另一波战争。 耐着性子,等他们对祖先说完话,搜集完所有清香后,一起插进香炉里。 她才正想说「可以睡了吧」,谁知转身竟看见几个孩子抱在一起痛哭。 不要吧,她只会欺负孩子、不会安慰孩子,星星求助地看向被自己怨怪一整晚的郑远山,没想到……他也在看韩家祖先牌位? 有这么好看吗?是不是她花太多钱、牌位买得太优,他正欣赏精致雕工?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无比凝重,凝重到她不知所措,只能干巴巴地拍拍几个孩子肩膀说:「别哭了,大过年的,长大一岁,应该开心才对。」 没想韩客竟转身投入她怀里。「娘……我想爹了。」 她额头冒出几道黑杠。娘?不是早就说好的,他们是主仆关系啊!可孩子们哭得这么惨,现在和他们讨论身分关系好像有点残忍。 她拍拍韩客的背安慰说:「别难过,你们的爹也许正在赵国享受过年庆典。」 不是说投敌了吗?没有好处,谁要投敌,说不定在那里连新娘、新家、新岳父都有了。星星发誓,她只是想活络气氛,没想无数道目光从身后和身侧同时射向她。 「我爹没有投敌!」韩岁凝声道。 「做人看事不能光从一个角度,这样未免流于狭隘,对殷国而言,韩镇是投敌,可对赵国而言,那可是弃暗投明。不管你爹在殷国或赵国当将军,做的都是服务百姓的大好事,有什么关系?」 韩暮气急败坏道:「有关系,我爹是堂堂镇北将军,他对皇上忠心耿耿,绝不是叛国小人!」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互相的,没有谁该对谁忠心耿耿,人只需要对自己忠心就行,也许殷国皇帝对韩镇够好,好到你爹一个脑子发热,把两肋拿出来让人家插刀。可这种事,一点都不聪明,要是换成我,我宁愿我爹好好活着,不管是在殷国、赵国、周国、吴国都行,就是别死,因为一死百了,有再好的名声也只能在旁人嘴里绕绕,嘉惠不了自己。」 她真心相信这是安慰,没想到对一屋子韩家人而言,这是明明白白的讽刺。 「别对孩子讲这种无谓的话。」郑远山听不下去,跳出来说话。 关你屁事啊,我在跟我家小子讲道理……星星直觉想回嘴,却被他两颗比别人深邃、比别人炯亮的眼珠子给制止。 他的眼神中带着强烈警告,莫名的恐惧油然而生,她性子很痞的,从小到大还没真正害怕过什么人,她大可以将他的警告直接无视,但……很闷,很气,很怨自己的俗辣,她下意识闭嘴。 郑远山走到孩子中间,摸摸他们的头,大大的掌心搭在韩岁肩膀上,郑重说:「镇北将军是个大英雄,他绝对不会叛国,终有一天,真相将会大白于天下。」 星星轻嗤,这种华而不实的话,谁会相信? 但很显然地,韩众们信了,五个小男孩同时点头,动作一致、眼神一致,连脸上的感动表情也一致到让星星想吐槽。 唉……这叫什么?叫做代沟,他们之间隔着千百年的演进与教化,他们无法理解她的新思维。 他们没读过三国,否则会知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道理,这世界分的不是国与国,而是政权与政权,对老百姓来讲,只要能安居乐业,谁当皇帝都无所谓,真正有差别的是那些掌握资源的当权者。 可这观念大概无法融入他们的思维吧,因此不管星星多不爽,郑远山三言两语就迅速地在小子们心底占据了位置。 韩远问:「郑叔,我爹爹还活着吗?」 这问题始终存在他们心底,却没人敢发问,就怕问出一个他们不愿意承认的答案,让自己哀恸欲绝。 郑远山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回答,「韩将军武功高强,一定还活着。」 「他会回来吗?」 「为了你们,他就算是爬也会爬回来。」 郑远山的答案再度满足几个韩,他们心底的凝重被他笃定口吻给安抚了。 笑容浮上脸庞,终于有了过年的喜乐,这些话是自从抄家之后,他们听过的、最让人感到幸福的话。 星星很想堵郑远山几句……说话要有证据、要负责任,你随手画大饼很快,有没有想过当希望转为失望,孩子们会有多难过? 但是孩子们笑容洋溢,一个空口白话的笃定安抚了他们的心情,她再白目也不会选在这时候毁去他们的快乐。 看着郑远山站在中间,与孩子们的尴尬陌生,随着方才的对话一笔抹去。 星星不得不承认,她有点小吃味,那感觉就像是养了很久的小狗认了新主人。她撇嘴、摇头,在想什么呢,他们又不是她的谁。 失笑,把客厅留给他们,星星想回房。 韩岁唤住了她。「娘要睡了吗?先吃点东西吧,免得半夜闹胃疼。」 明晃晃的关心?这小子还算有良心,总算没白疼他们。只是心里这么想,她却抬高下巴,「天冷,厨房太远,不吃!」丢下话,她还是回了房。 韩暮悄声问:「娘还在生气吗?」 韩远推推最会撒娇卖萌的小双胞胎说:「阿为、阿客,你们去哄哄。」 韩远什么话都没说,直接穿起外衣,打开厅门朝厨房走去。 待他回到厅里时,见星星抱起一个木箱也走回厅里。 真是超重的,内容物不重,重的是箱子,长期训练下来,星星深信,就算活到八十岁,她也不会发展出蝴蝶袖。 这时候,她分外想念又轻又好用的塑胶袋,即使它很污染地球。 见她吃力,韩岁赶忙跑去帮手,但郑远山快了一步,轻轻松松把木箱提起。 韩客撒娇地抱住星星的腰,说:「娘别睡,陪我们守岁好不好?」 「娘,我想玩大老二和恶毒排七。」韩为抓起她的手,在脸上磨蹭。 星星笑了,谁有本事对这么可爱的「萌萌」发脾气——郑重申明,萌萌指的不是林志玲接生的那匹马。 第23章 「今晚不玩扑克牌。」她笑着说。 「那要玩什么?」 她拍拍木箱子。「玩烟火!穿厚一点,到院子里去放吧。」 听见烟火二字,韩暮几人发出欢呼声,连忙穿上外袄。 刚从厨房过来的韩远把托盘放在桌面上,拉拉星星的衣袖说:「娘再吃几口吧,闹起胃疼很痛的。」 星星笑开,揉揉他的头、捧起他的脸,忍不住亲一口,害得韩远脸红扑扑的,既欢喜又害羞。「知道了,去放烟火吧。」 这群孩子,韩岁冷酷,韩暮鬼灵精,韩远体贴细心,韩为胆小、老爱躲在哥哥们身后,而韩客最会撒娇,五个孩子、五副性子,但有他们在身边,孤单离得很远。 郑远山提起木箱,领着男孩们到院子放烟火。 星星坐在窗边,抱着韩边一面吃饭一面看着窗外,孩子们的尖叫、大笑,不自觉地染上她的心,微笑勾起。 星星很开心,来到异世的这个新年,她不是一个人…… 夜深,孩子们困得很,郑远山打发他们去睡,由他和星星守岁。 星星想抗议,又不关她的事,守哪门子岁啊,但郑远山一记眼神让她乖乖妥协,唉,怎在他的眼神攻势下,她就气短了呢? 你说说,两个啥事都不做的人面对面看着对方,会看出一朵花儿吗?当然不会,只看得头昏眼花,想打磕睡。 但某男坚持要她守岁,怎么办? 简单,让她清醒清醒不就得了。 于是一床棉被,她被裹成粽子,然后被抱到屋顶看星星。 天气很冷呐,况且屋顶是好坐的吗,一个不小心就会摔成肉饼,她哪会乐意?为保障生命财产安全,星星不得不往他身上靠,拿他的身体当支点,试着保持平衡。 这一靠,淡淡的竹叶清香窜入鼻息。 星星深吸一口,承认吧!为什么同意他住进来?恰是因为他身上的竹叶香让她起心动念,让她克制不住想亲近他的欲望,然后……就这样了。 她的狗鼻子实在让人深感困扰! 「为什么睡在衣柜里?」 淡淡的声音、淡淡的提问,却让她鼻子发出酸涩讯号。这个习惯,爸妈不知,哥哥姊姊发现过,却只丢出一句「怪癖」批评,没人想要深究原因。 「习惯了,不开心的时候,密闭空间会让我感到温暖舒服。」 「好端端的,怎会养出这种习惯?」 仰头,今天没有月亮,让满布夜空的星星更亮眼,她不确定爱去山上看星星的哥哥,有没有也在看着同一片星空,她想家了,非常想,即使家人没那么爱她…… 「我爹娘很忙,非常非常的忙。」 「然后?」 「八岁那年,我在回家的路上看见一个人被车子碾过,坚硬的头骨被压碎,里头白的红的东西被挤出来,洒了满地,我这才晓得,原来脑浆是白色的,从那之后我再也不敢吃番茄蛋花汤。」 郑远山不懂,这和睡衣柜有什么关系,但他耐心听她说话。 「我回到家里,知道爸爸肯定不在,哥哥姊姊一定在学堂上课,但是我的恐惧迫切需要安抚,我冲进娘屋里,娘听见开门声,立刻从床上跳起来大叫,『完了完了,我要迟到了。』然后随手套上一件衣服,匆匆忙忙往外跑。 「我追在娘身后,想告诉她自己有多恐惧,但是她没发现我的不对劲。 「叩!门关上,偌大的空屋子将我的恐惧放大数千倍,我害怕、惊恐,八岁的孩子解决不了这种复杂情绪,我只好抱着自己的小棉被躲进衣橱里。「小小的衣橱、很多的衣服,让我感到温暖而安全,让我被放大的恐惧缩小再缩小,那次的经验教会我,当不安寂寞、伤心委屈来袭,只要躲进衣柜,就可以获得解决。」 她有很好的叙事才能,短短的故事,让他听见她无助委屈。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他拥有爹娘全部的关爱与照顾。 「你爹是做什么的?」 「他是个画家……画师,他的画很厉害,许多人愿意捧着大把银子买他的画作,我娘会喜欢他、想嫁给他,恰恰因为她也喜欢画画,并且深深崇拜他。」 静看她的表情、细听她的言语,他确定这不是谎言。「你有手足吗?」 「有,我哥哥叫朱阳阳,他很会读书,也很会赚钱,但性情冷漠,总喜欢一个人,一个人旅行、一个在夜空下看星星,一个人享受孤独的狂欢与洗礼。 「我姊姊叫朱亮亮,长得很漂亮,很会唱歌跳舞,但最厉害的是很会吃,她有一票喜欢她的男女,他们说,看姊姊吃东西,有种舒压的幸福感。 「我叫星星,是个又丑又胖、一事无成的家伙,我们家有星星、月亮、太阳,我问娘,如果再生个弟弟要叫什么?娘回答,照顾你们三个长大,我都快累死了,再生一个,直接送养,名字由养父母取,与她无关。」星星失笑,老妈什么时候照顾过他们?与其陪伴孩子,她更宁愿把时间浪费在画画上吧! 「看吧,我娘多不负责任,身为娘的女儿,我肯定不会是个合格娘。阿岁他们跟着我,肯定会很辛苦,但没办法呀,是他们决定要跟着我,我旁的没法教他们,只能教会他们庄敬自强、处变不惊、独立自主、拿吃苦当吃补,要不然……」 「不然什么?」 「不然他们会跟我一样,什么都不行,只能混吃等死,从下流青年混成下流老人。」 「你没有混吃等死,你很有本事。」他中肯道。 星星长叹,那是在这里啊,在二十一世纪,她的功能已经被照相机取代。 「这是你说过最好听的一句话。」 「这是夸奖?」 「不,这是讽刺,讽刺你的脸很臭,嘴更臭。」星星咯咯笑出声,原来不看他严肃的眉眼,她就有勇气嘲笑对方,再吸一口他身上会让人减压又愉悦的竹叶香,她笑弯一双眉毛。「你也没有好到哪里。」他闷声回答。 「至少我比你漂亮,美女就算捧心蹙眉也是美。」 第24章 「你自比西施?」 「西施算啥?我是周子瑜。」 「周子瑜是谁?」 「全球公认第一美女。」 全球是什么东西,他不懂,但「第一美女」这四个字下得很重啊,他嫌弃地看她一眼,不晓得她是从哪儿得来的自信。 接着,他们又叨叨絮絮聊起来,他的身家故事很贫瘠,除「家中双亲早逝,尚未成亲,无兄弟姊妹、孑然一身」之外,没了,她只好往旁的方面聊。 笑话?他不行,两性关系?他不行,星星东拉西扯,终于扯出他在行的。 他居然擅长政治?星星对政治冷感,但她不排斥借由这个话题多了解身处的时代。于是他告诉她,大殷的朝局与百姓民生。 她是个满分倾听者,她耐心听着,不懂之处也没忘记发问,她表现得专注而认真,鼓动起他说话欲望。 这场谈话让餐桌上的不愉快烟消云散,在住进朱家的第一天,郑远山成功地拿下孩子的信任以及星星的友情。 天际刚浮上一抹鱼肚白,韩众陆续起床。 刷牙洗脸后,大双胞胎进厨房烧水煮早餐,小双胞胎扫雪扫地,而酷老大在腰间系上柴刀准备出门。 这是大年初一,每个人都应该好好休息的大年初一! 冷眼旁观孩子们俐落的动作,可以见得平日里训练有素。 问题是他们才几岁啊?而家里年纪最大、辈分最高那个,还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睡大觉,这样公平吗?但凡有一点点良心的人都做不出这种事。 郑远山想抗议,想把星星从床上拽下来痛骂一顿,但他没立场也没有资格。强压下不满,他挡在韩岁身前。「你去哪里?」 「砍柴。」 过了年才九岁的孩子啊,她知不知道山上很危险,竟让他一个人上山,万一碰到野兽怎么办? 「我来。」他接过篓子和柴刀。 有人接手,韩岁走到墙角,拿起木桶。 「你又要做什么?」 「提水,小么尿片用得凶,家里得多备点水。」 郑远山眉头越皱越凶,这是孩子该做的吗?他们应该习文学武,而非做家事。他吞下不满,咬牙道:「放着,我去提。」 韩岁看他一眼,点过头后,转身进厨房。 郑远山弹指,两个黑衣男人出现,他把东西交出去,道:「去提水、砍柴。」 大人叫他们做啥?他们是隐卫,不是下人啊,不过……带着几分委屈,他们还是照做了。 郑远山大步流星走到星星房前,犹豫片刻后,举手敲门。 终于不必上街头卖艺,终于可以睡到自然醒,终于可以睡足四个时辰……她觉得人生美景无限。可……砰砰砰,吵死人的敲门声正在严重破坏她的幸福感。 星星把棉被拉到头顶,拒绝灾难降临。 郑远山在敲过数十下门,星星丝毫没反应后,直接推开门,不请自入,他走到床前,拉开棉被—— 天!就算有地龙,外面是低于零度的天气欸,这一扯,冷空气以扑天盖地之势将她包围。 有没有良心啊!她鼓起腮帮子,昏沉睡眼瞪上郑远山。 她的眼神迷蒙,头发在身后散乱,脸颊红扑扑的,神态娇憨可掬,带着微怒的眼睛美得惊人,那一眼……让他心头怦评跳个不停。 他真没想到,刚睡醒的女人会这样美丽。 他吵醒她,就为了把这傻样子摆给她看? 「你口口声声规矩,难道擅闯女子香闺是规矩了?」星星气急败坏。 她的指责唤回他的神志,郑远山努力恢复正常。「我们必须谈谈。」 「不能等我睡醒再谈?」都谈一整晚了还没谈够?她是房东,不是心理谘商师好吗?「这件事非常重要。」 重要到顾不上他最在乎的规矩?闷呐,怎地这家伙才搬进来,就俨然成了半个主人,他是不是不理解「房客」这两个字的定义? 算了,等精神旺盛时再花点口水和他谈谈主客之分,眼下……她还想睡回笼觉,尽快将他打发为首要之事。 星星拉过棉被围住自己,无奈道:「说吧。」 「洗衣煮饭、砍柴提水,不是孩子们该做的。」 「所以呢,我来做吗?对不起,你可能没有弄清楚,我没打算把他们当成少爷供起来。」 「他们喊你娘。」 就说吧,那几个小子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从昨晚开始就一口一句的喊娘,明明说好了的事,怎么说反悔就反悔,害她不知不觉间也以娘自居。 「我和他们不是那种关系,需要我拿他们的身契向你证明吗?」 「他们是韩将军的后代。」 「又如何?我跟韩将军、信将军都不熟,他们现在的身分是下人,这是个不必争论的事实,他们不做事,我干么养着他们?难不成我是为了想要做牛做马才买下他们?」 第25章 「你不养,我养。」 神志在瞬间变得清明,星星坐直身子,凝声问:「你要把他们带走?」 如果是在他们刚加入那几日,她会拍手叫好,大声说「请便」,但是现在……念头刚起,心便空落落的,好像有人拿刀子往她心上刨肉似的。 幸好他的回答,不是她想的那个。 「他们还是住在这里,但我去买几个人回来,往后家事不必他们插手,下人的吃喝及孩子们的生活需要,我会负责。」 「不做家事,他们要做什么?难道要从早混到晚?」他可知道,无聊的小孩子会招惹出多少麻烦吗? 「这年龄应该念书习武。」 「我教?」 「你行?」 这两个字已经够可恶,再加上他又伴随一声冷哼,简直是彻头彻尾的轻视与羞辱。 「有钱就可以践踏别人的尊严?」她斜眼冷笑。 「我买人、找师父,月银由我支付,另外我还给你……」他挑眉轻笑。「每月一百两,这样你的尊严能被踩两下吗?」 惺忪睡眼在最短的时间内洗净擦亮。凭空掉下来的一百两欸,大年初一就撞到这等好事,新的一年肯定幸福圆满、快乐无限,虽然有些丢脸,但是……她笑容可掬,道:「行!只要有钱,想践踏的朋友请抽号码牌。」 「所以,达成协议了?」 「我……再想想。」她这是在试探涨价空间。 没想他竟翻脸不认人,道:「不行的话,直接把他们转卖给我。」 「想都甭想!」 星星斩钉截铁的回答让他一愣,眉头微皴,嘴角却轻轻扬起。「为什么不?他们不过是几个下人。」 他问住她了,对啊,为什么不? 郑远山那么有钱,说不定一个转手,又是几百上千两银子入袋,她的人生还很长,不该在韩众身上耽误,何况她长得这么美,说不定很快就会碰见真爱,而再多的真爱也无法让对方接收六个拖油瓶……她应该点头的,应该、用力、给他、点头、下去。 但是……不想啊,不愿意啊,她就是不肯啊! 「为什么?」他追问。 「哪有为什么,不要就不要啊,一定要有原因吗?」因为她习惯小孩哭声相伴行不行?因为她想把小正太养成大正太,再吃掉他们行不行? 「为什么?」他咄咄相逼,企图催出她的答案。 大概是觉得声音不足以威吓星星,他摆出身材优势。 郑远山上半身朝她逼近,迫得她不得不往床里侧仰倒,他弯腰看着她的眉眼,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十公分,害得她……又闻到他的气味。 那味道会让她安心、安稳、安定,会让她忍不住想朝他靠近。 好想啊,好想化身大野狼,一把将他的脸拉下,朝那两瓣红唇狂亲猛啃。 好想啊,好想在他身上滚来滚去,做尽体力活儿,好让全身上下沾染他的气息。 只是他的动作很暧昧,他认真的表情却半点不暧昧,彷佛打死都要追出答案似的,有人这么固执的吗?害得星星脑袋已经一团混沌,眼睛还得骨碌骨碌转,非要转出一个合理答案。 「很、很简单啊,我更喜欢放长线钓大鱼,如果你把他们买走,我每个月还能赚到一百两吗?」 他不是傻子,一看就晓得是硬挤出来的答案,不过这号言不由衷的表情让她看来更甜更美了。 他见过的美人不少,却没碰过能让自己心跳加速的,但是星星能,她让他某部分的欲望节节攀升,这种感觉很陌生,但是不坏。 郑远山道:「想要钱,就别苛待他们。」 苛待的标准谁来定?星星想问却没问,因为她很忙,忙着压下心头不断冒出来的「好想啊」。「谈完了?我可以起床吗?」 无来由的感觉袭来,当了一辈子正人君子的郑远山突然好想调戏星星。 他想,便做了,打横抱起她! 一阵天旋地转后,星星发现自己被他抱在膝间,这种动作比起方才,暧昧度上升百分之两百。「你想做什么?」 他反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啥,这样的对话是在同一个频率上吗? 目睹她的错愕,郑远山笑开怀,他是实践率很高的男人,裹足不前不在他的字典里面,于是俯下身,他想撷取她的红唇。 看着越靠越近的郑远山,星星的心跳从六十直奔一百八,她的初吻……历经两世仍然保存的初吻,就要丢了吗? 随着他的靠近,竹叶香越来越浓,她的脑桨越来越糊…… 「娘起床,早饭做好了。」韩客软软的声音传进屋里。 动作倏地卡住,两颗狂跳的心脏被箝制,韩客奶声奶气的叫唤成功保住星星的初吻。星星恢复理智,连忙将他推开。 郑远山有点冒火、有点不甘、有点…… 他一笑,趁星星再度被迷惑时头低下,用力一啵! 这个吻不够浪漫,像小狗占地盘似的,但星星傻了…… 第26章 早饭是一锅稀饭、花生米、洒上葱花酱油的豆腐、烫熟的青菜,和几颗荷包蛋,很简单,但这是韩暮、韩远的心血结晶。 瞧瞧荷包蛋,半点焦都没有,瞧瞧豆腐上的葱花,刀工多棒,那青菜……多烫一分太熟、少烫一分太生,生熟之间的拿捏容易吗? 才刚吃完让人满意的早饭,朱家大门被敲开,星星意外,来拿画的竟是楚诚璋。 收下七十五两银子,陪着他把新家里里外外看一遍后,他道:「你比我想像的更会持家二「我只是擅长花钱,这幢宅子用掉不少银子,这点我得感激楚东家的慷慨。」 三十两画作,她拿走二十五两,锦绣画坊对她仁尽义至。 回到厅里,穿着毛茸茸的拖鞋,再加上地龙,厅里暖洋洋的,让人不舍得离去。 星星帮他倒茶。 楚诚璋笑道:「我估计,过完年会陆续有人上门求画。」 「选秀要开始了?」 「大家会提早作准备,要是画师画得不尽理想,才有时间另谋画师。」 「理解。」 「听夏掌柜的说,你不再上街卖艺了?」 「对,我想把时间空下来做点旁的事。」 「想做什么?有我可以帮忙的吗?」 「想画点漫画书。」她手边有一点钱了,前世老妈没当成藤子不二雄,就让她在古代帮老妈完成愿望。 「漫画书?那是什么?」 「等画好后再请楚东家给点意见。」 「没问题。今天我特地过来,是想请姑娘画几张仕女图像放在画坊里,先做第一波炒作,之后便以排号方式接画稿,初一排序号,每月只接二十幅,若是有人不想排队可以喊价,价高者优先排序,届时所得银两,我与姑娘五五分帐,不知朱姑娘意下如何?」 喊价?这位楚东家真是号人物,要是炒作得当,抽号码牌的肯定会越排越后面,最后流为形式,再者每月只画二十幅,这叫饥饿行销,楚东家竟然懂得,不得不夸他一声商业奇才。 「就照楚东家说的做。」她端起杯盏,以茶代酒。「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喝过茶水后他轻咳两声。「上回……」 「上回……」星星与他异口同声。 两人都笑了,摇摇头,再次开口,没想到说的又是同一句。「对不起。」 「让我先说吧。」楚诚璋道。 「请。」 「我不知道钱媒婆对朱姑娘说了什么,不过我猜应该是很不中听的话吧,朱姑娘才会这么生气。」 她连「结亲不成反结仇」这种话都说出口了,肯定不满意到极点。 是啊,确实教人挺生气的。「我回的话也不好听,楚东家别放在心上。」 「我要是放在心上就不会来这一趟。」 他倾身向前,将她颊边一缕散发撩到耳后,动作很轻,没碰到她的身子,但动作温柔无比,只是他靠近,又是让人皱眉的脂粉味儿,星星下意识往后退。 星星不会梳髻、不会盘发,不会把自己摆弄出千娇百媚,她只会绑最简单的马尾,没错,连辫子她也不会绑,整天顶着一根马尾巴到处跑。秦寡妇同她说过好几次,她都没放在心上,幸好她长得够美、出手够慷慨、人缘够好,否则早被村人私下议论了。 星星道:「那就好,放下心结,往后还要继续合作,我不想把气氛弄得奇怪。」 点头,他同意。「但我是真心想要求娶朱姑娘。」 啥?还以为钱媒婆闹过那场,两人会退回原点,然后彼此绅士淑女地假装船过水无痕,星星没料到他会旧事重提。 「为什么?」星星直觉问。 「姑娘有才能、有本事,性子爽朗大方,又有一副好容貌,喜欢姑娘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灼灼目光盯在自己脸上,要不是她有一颗千年宅女的老心脏,说不定小鹿会被撩得砰砰乱撞。 如果不是让人痛苦的脂粉香,如果不是满后院的妾室姨娘,也许他会是个不坏的选择,反正六个小正太的娘都当了,再多养两个闺女,似乎不太困难。 只是……她并没有刻意想像,郑远山身上的竹叶清香却像一剂疫苗,直接往她脑袋注射,让她产生抗体,让她对别人的眼光、气味有了反弹现象。 招蜂引蝶啊,这个娘真真是教人不省心。 从楚诚璋给银子、星星双眼闪闪发光的同时,韩岁就绷紧神经。他的第六感很少出错,星星不管脾气或本事都招人喜欢,尤其那张脸,凡是男人,有几个能把持得住? 他在韩暮耳边吱吱喳喳说过一串后,拿着书册进入客厅,寻了张椅子坐下。 看着韩岁的举动,星星不解,读书怎么不去书房?不过现在有更需要担心的事必须先解决,她没空理韩岁。 「我们只见过两次面,楚东家并不了解我,轻易说喜欢,会后悔的。」 当不成情人,她还是想与他做朋友,毕竟未来生计掌握在对方手里,她哪舍得将人给得罪狠了。 瞄一眼突然出现的韩岁,楚诚璋觉得奇怪,但……就是个孩子,他懂什么? 楚诚璋在笑,是带着浓浓荷尔蒙的笑法,笑得女人的骄傲自信突飞猛进。 「朱姑娘,我是个商人,商人眼光精准,而我信任自己的眼光。」 第27章 「人跟人之间的关系,牵涉到的不仅是眼光问题,而成亲这种事,除喜欢之外还要考虑是否合适,楚东家,我们并不合适。」这是她能够挤出来最委婉的拒绝了。 「请教朱姑娘,我们不合适的理由是什么?」 这点……很难具体回答。 要说没fu吗?说他不是她的菜?说他身上的香味让她受不了?星星正想不出要如何开口时,韩岁握住拳头放在唇边咳了几声。 星星连忙转头,她怕死了这年代的医疗品质,尤其在听说小儿夭折率居高不下之后,再小的毛病都必须高度注意。 星星跑到韩岁身边,试试他额头温度。「不舒服吗?」 「胸口闷。」 「我去找大夫?」 「大过年的,医馆没开。」 这种现象非常不好,应该立法,每个医馆都必须辟出急诊室,否则过年期间有紧急状况怎么办? 「要不让韩暮煮姜茶,你多喝几杯。」 「姜茶怎么弄?」 「把水烧开,姜和红糖放进去煮就行。」星星说得一口好菜,却连热水都烧不开。 「阿远肯定不会,要不娘去煮。」 娘?楚诚璋心头一震,是……开玩笑的吧?朱姑娘的年纪,哪生得出这么大的孩子!他才刚想提问,郑远山就抱着韩边进屋,看见星星立马开口,「星星,小么的尿片全用光了,怎么办?」 全用光?怎么可能?她整整了买五十尺棉布呢,是拉肚子吗?夭寿,一个个生病,这大过年的…… 「我看看。」她急着道。 郑远山把韩边交到她手中,星星试试他额头温度,没发烧啊…… 这时,两颗小萌包一蹦一跳进屋,一人一边抱住星星。满今后裱 一个说:「娘,哥哥欺负我。」 一个说:「我没有,娘别听弟弟乱说。」 韩暮跟韩远也在此时进屋,韩远问:「娘,秦婶婶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让你过去一趟。」 这时,没人注意韩岁和韩暮对上眼,两人嘴角一勾。 韩暮照大哥所言——联合次要敌人对付主要敌人。他好不容易才说服郑远山作为幌子,用来逼退楚诚璋。 看着几个孩子夸张的演出,郑远山低头抿唇,在没人看见的地方轻笑。他们和他一样,使出最有能耐的一招——狗狗占地盘。 听着这群孩子一口一个娘的叫着,楚诚璋看着「一家人」,突然发现自己跑错地方。所以,她早已嫁作人妇?成为别人的继母? 有点失望、有点难受,有点……求而不得的气闷,但楚诚璋有风度,他笑着起身,拱手道:「朱姑娘,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好,我送楚东家出去。」 星星把孩子放回郑远山怀里,陪楚诚璋往外走。 两人一路无言,直到打开门、楚诚璋跨出去那刻,他突然转身问:「有件事,想向姑娘求证。」 「楚东家请说。」「钱媒婆转述姑娘的话,说姑娘想嫁个没儿没女的头婚男,还说你痛恨小孩,看到孩子就厌烦,这话是钱媒婆无中生有,或者是……」 啪——她被狠狠打脸了。 「姑娘说过这话吗?」楚诚璋再问一次。 鬼使神差地,话没经过大脑就直奔唇舌,星星道:「真爱无价嘛。」 真爱?心上被扎,楚诚璋明白了,苦笑道:「恭喜姑娘。」 呃……她刚说了什么鬼话啊,耳朵悄悄泛红,揉揉鼻子,面对楚诚璋的恭喜,她无法回应,总不成回答「同喜」吧。 送走楚诚璋,疙瘩抹去,星星准备回屋,却见张奶奶拿着几颗红蛋走来。 张爷爷是个石匠,星星托他给家里打个石磨,张奶奶生了三个儿子,老大已经娶媳妇,老二最近在相看,星星盖房子期间,趁着农闲,一家四个男人全上门挣钱,星星工钱给得高,他们大赚一笔,再加上正在打造的石磨,张奶奶对星星印象可好的咧。 「张奶奶好。」星星笑盈盈地同人打招呼。 「孙子满月,请大家吃红蛋。」张奶奶把红蛋往星星手里送。 「张嫂子生了啊,时间过得真快,刚搬来那会儿还看张嫂子下地整菜呢。」 「可不是吗,生了个小子。还得感激朱姑娘,今年家里攒了点钱,媳妇有花生猪脚吃,奶水可足的呐。」 奶水足……「够喝吗?」星星忙问。 「当然,再多来两个小子也够。」 「既然这样,张奶奶,能不能麻烦您同张嫂子商量,往后我每个月给张嫂子二两银子,请嫂子给韩边喂奶行不?」 二两银子,大户人家里雇奶娘也就这个价,想挣还得抛下丈夫孩子,现在媳妇在家便能赚上这笔,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呐。 「行,这事儿我作主应了。」 「多谢张奶奶,但我想还是得跟嫂子商量一下。」 第28章 「你别担心,不过朱姑娘既然这么说,我就回去跟她讲讲。」 「多谢张奶奶。」 目送张奶奶离开,星星脸上带起笑意,韩边的口粮解决,众韩们肯定不会找她麻烦。星星摸摸怀中银票,踏着愉快脚步返回厅里,只见几个正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讨论什么重大事件的雄性动物们,在看见她进门同时,韩岁用拳头圈住嘴巴,以两声轻咳作为信号,其他人接收到提醒,立刻坐正身子,会议戛然停止! 她皱眉问:「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没有。」 雄性生物一致摇头,节奏同拍、弧度相似,不管大只或小只。 他们……达成某种共识了?不舒服感加重加深,房客先生在短时间内成功掳获众韩,与他们形成联合阵线?那她这个供吃供穿供住的女主人算什么?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这回更狠,几个小伙子同时举高右手,做出发誓动作。 这么喜欢发誓?行!「把誓言说出来,如果有的话,将来生儿子没屁眼。」 这么遥远的誓言?到时候老天爷都忘记这条了,小只的这么想着,因此毫不犹豫抬手,但那只大的,为难地看向几个同盟,拒绝星星的提议。 「不敢?」星星看向郑远山,亮亮的大眼睛里充满挑衅。 「这种誓言有辱斯文。」开玩笑,他怎能出卖战友,怎能告诉星星自己被授命为「临时爹爹」,以便日后再有男人上门表达爱意时,提大刀斩断星星的红线? 「无妨,我出生乡野,我爹娘和姥姥、姥爷常说。」 这时,身在京城的孙家长辈不约而同地打了个莫名其妙的寒颤,孙相爷还抬头望天,问:「要变天了吗?」 似笑非笑的嘲讽目光朝几个大大小小逐次扫去,很明显地,小只的没打算主动招认,她只好把压力施加在大只的身上。 郑远山不自觉地握住拳头放在唇边轻咳两下。 这动作……和方才韩岁做的一模一样,他们不但形成联盟,郑远山还成为他们的模仿典范? 眼看自己的地位再下一层,星星吃味吃得更凶。 郑远山想办法解危。「我在跟他们说,早上与你谈论过,要请师父教导学业的事,他们很高兴。」 谁信啊,如果是讨论这件事,干么看见她立刻闭嘴。 「娘,你哪来红蛋?」韩为在大哥的眼神示意下,跳出来卖萌。 发现韩岁的示意,星星摇头,算了,不想让她知道就别知道,看开一点,假装那是女人无法加入的men''stalk。 她把红蛋放到桌上。「张奶奶的孙子满月,我同张奶奶说好,要请张嫂子给小么喂奶,如果张嫂子不反对,往后你们再不必担心小么的三餐。」 众韩一听,全都笑弯眉毛。 星星不满,瞪郑远山一眼,小么有奶喝,姓韩的开心,姓郑的跟着高兴什么?这是在表态,他们才是一家人? 更教人恨的是,分明五官长相差很多,为什么笑起来时,不论大小,七只的眉毛眼睛像成那副样儿?没天理!讨厌! 「我就说吧,多卢几次,娘就会妥协。」韩暮低声道。 「娘是个立场不坚定的女人。」韩为道。 「往后有类似的事,比照办理。」韩岁做出结论。 「她每次都这样吗?」郑远山问。 「不然你以为书房里的书打哪儿来?」韩暮道。 「对啊,不然你见过谁用拖把拖地?」韩远笑说。这一刻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可下一刻,筋骨还没松动,就心疼冰水把他们的嫩手泡坏,不但规定打扫清洁得用热水,还发明出拖把,要不是这阵子太忙,怕是连不用手拧拖把的木桶都发明出来了。 「娘以前给我们穿的衣服……啧啧啧,把我们搞得像小花狗似的,谁敢穿出门?多反驳两次就有正常衣服穿了。」 星星大翻白眼,什么小花狗,那叫动物装好不好,穿在身上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众韩不乐意穿,她把图稿卖给布庄,还换回十五两和五匹棉布呢。 「娘还给我们做围巾手套……」 「不好用吗?」郑远山问。 「好用,但我们是男的,男的!」韩暮郑重强调性别后,哀怨说:「她给我做花的。」 直到现在,他们只敢在屋里用,可惜了那么好的东西,要是能戴着出门堆雪人,肯定会让人羡慕到死。 星星咬唇,才几岁的孩子,有差吗?如果不是反弹得太厉害,她还想给他们做公主装呢。 越说越过分了,她叉腰,鼓起腮帮子,怒看众人。「老爷、各位公子,请尊重一下被讨论的人,我还在现场好吗?」 交头接耳的大小男性转身,好像这会儿才发现星星在场,尴尬笑开,他们确实……越来越没把她给放在眼里。 「我去准备午饭。」韩远最善良也最害羞,他抓抓头发,干巴巴笑开。 「我去洗菜。」韩暮道。 「我去烧柴。」 「我去备碗。」几个人在星星眼皮子底下,缩着脖子,一溜烟离开大厅。 郑远山走在最后面,经过星星身边时停下脚步,皮笑肉不笑问:「让孩子们害怕,是你想要的教养方式?」 厚,他真的很擅长点火燎原,几句话就惹得她火大气喘。 第29章 搞清楚啊,这片屋顶是她的,屋顶下的小孩是她的,他不过是个路人甲乙丙,凭什么评论她的教养方式? 更重要的是,他怎能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记不记得,是谁一个眼神就让他们噤若寒蝉,让欢乐餐桌变成沉默羔羊? 有本事说别人,没本事反省自己吗? 「要不要把他们叫进来投票表决,看他们更畏惧谁?哼!」抬起下巴,她骄傲地抬脚进书房。 郑远山失笑道:「还需要投票?我对他们那么好,你拿他们当下人操……」 他一面说一面走出大厅,越说越觉得孩子们肯定更喜欢自己、信赖自己,肯定更不害怕自己。 郑远山的「肯定」让他在进厨房之前做出一个不明智的决定。右脚跨进厨房大门,他扬声。「问你们一个问题。」 他发誓,自己的口气温柔亲和、不带半点威胁,然而他不过是轻轻发问,几个小孩却像被点穴定身,一个个像在军队似的转身面向他,洗耳聆听。 这……咳咳,这不能怪他,实在是他不怒自威,天生带着气势。 「我和星星,你们更怕哪一个?」 几个小孩看看彼此,谁也不敢抢先作答,最后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大哥韩岁身上。 「你说!」郑远山指指韩岁,让他作答。 他酷酷地抬高下巴,回答,「我不怕娘。」 意思是害怕他?怎么可能,他比星星亲和的多,至少他不会逼他们劳作。 「你们呢,和韩岁一样吗?」 几个小的迫不及待点头,做出一致性回答。 郑远山气闷,他明明处处替他们着想,事事做得比星星好,他们怎会不懂他的好? 双肩垮下,走出厨房,但人未进客厅,想起也许该听听他们害怕自己的原因,或许可以从中找出方法改进,他又转身往回走。 没想到尚未走进厨房,他就听见孩子们的热烈讨论。 「我敢跟娘撒娇,可不敢跟郑叔撒娇。」韩客说。 「郑叔说一不二、没得商量,不像娘那么容易妥协。」韩为理性分析。 「同意,犯到娘手上,顶多叨念两声,如果犯到郑叔手上,肯定会少半条命。」韩远拍拍胸口,用动作表现他的认知。 「没错,在郑叔面前,大家还是乖一点,别说出真心话。」韩暮道。 身为大哥的韩岁做出结论。「不管怎样,现在我们需要郑叔帮忙,抵抗外男诱惑,不管心里有什么不满,都要忍耐。」 「大哥,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韩远叹。 「不知道,但我相信爹一定还活着。」并且为他们,爬也要爬回来。 「我不懂,娘那么好,爹为什么不喜欢她?」 「是啊,爹失策了。」韩暮道。 韩岁皱眉,过完年才刚九岁的男孩,带上十八岁男子的忧郁。「对娘更好一点吧,把她的心牢牢拉在我们身上。」 郑远山站在厨房外,听着孩子们的密谋,频频摇头,他们对星星的喜爱,货真价实、不容置喙。 第五章 教育方式大不同 「巧言令色,鲜矣仁。」韩为、韩客拿着书,摇头晃脑背着。 还没过完年,木匠不开工,几个小子迫不及待想念书,于是她让出画画的桌子,一个个默书默得不亦乐乎,而那个闲闲没事做的大男人也拿着兵书,坐在孩子们身后看着。 星星懒散的靠在软榻上看话本,半歪着身子,护着韩边不掉下去。 听着听着,她越听眉头越皱,这么小的孩子能理解论语内容?真不晓得死背这些有啥用? 「阿为、阿客,巧言令色,鲜矣仁,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星星问。 韩为、韩客摇头。 她的目光落在韩暮、韩远身上。 两人齐声回答:「令是好、善之意,色为脸色。」 「所以懂了吗?」星星又问。 韩为、韩客仍然摇头。 韩岁跳出来帮弟弟们解释。「此话之意为,花言巧语者,少有仁德。」 「听明白了吗?」星星三问。 两人似懂非懂,惹得郑远山皱眉。「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文章多读几遍,先背下来,具体操作期和形式他需要借由自己的长大自然就懂。」 「听你在说咧,儿童的认知发展分为四期,感官动作期、前操作期操作期,任何人的认知都需要经历这四种阶段,小么正处于感官动作期感官动作来得到外界的知识。 「阿为、阿客属于前操作期,必须借助语文、图像及符号表征来从事抽象的思考,论语所闇述的哲学就是一种抽象思考。 「阿岁、阿暮、阿远则是属于具体操作期,必须以具体的经验来学习、认知,并且解决问题。」 「所以?」 第30章 「我想不出来『仁德』这种事,在他们具体的经验里扮演什么角色?」 「你的意思是,不要读论语?」郑远山问。 大殷朝的孩子,谁不念这个?何况韩岁兄弟们比旁人更聪明,当然能念。 「你可以让他们读,但必须先让他们懂,否则就是揠苗助长。」 揠苗助长吗?郑远山回想自己的童年,那时爹娘希望他科考进入仕途,但无聊的书本、刻板的老学究成天逼他坐在课堂上,他感到痛苦,然后试着将痛苦转嫁到先生身上,于是动脑筋恶整先生,最后……挨板子成为童年里最深刻的记忆。 寻思片刻后,他问:「你能做到吗?」 「做到什么?」「让他们理解书本所讲。」 「是你要他们念的,我干么要做到?」不懂得教育的男人,凭什么用错误方式荼毒幼儿心灵? 「一百两。」他直接从怀里掏银票,豪迈地往桌面一拍。 郑远山知道她是意志力不坚定的女人,凡事多讲几次,她会妥协,但他不是个有耐心的男人,他更喜欢简单粗暴、直接而迅速的方法。 于是在几次打交道之后,他很清楚,让她低头最快的方法是——拿钱砸她。 「一百两?只要让他们理解『巧颜令色鲜矣仁』?」她用疑问句。 「一百两!只要让他们理解『巧颜令色鲜矣仁』。」他回肯定句。 「成交。」她从软榻上跳起来,冲到桌前,拿起纸笔开始作画。 星星速度很快,没多久几幅画在她笔下成形。 第一幅,男人耸肩拱背,笑咪咪地对一个貌似无盐的丑女说:「姑娘,你长得美如天仙,世间难得一见,能与姑娘结缘,是我此生最大福分。」 第二幅,无盐女穿起嫁衣到男人家前敲门,男人满面惊吓,从后门溜走。 第三幅,奴颜婢膝的男子对脑满肠肥、正在啃鸡腿挖鼻屎的老爷说话,他一面瞄着老爷腰间的大荷包一面说:「老爷是天底下最厉害、最能干,风度仪态倶佳、品德高尚的男人。」 第四幅,老爷拿马鞭抽着男人,说:「这么崇拜我,就当我的牛马吧!」男人泪流满面。 四幅图逗得几个小孩呵呵大笑。 星星问:「这男人说的话好不好听?」 「好听,但是很假、很恶心。」 「没错,虚伪不实却夸张好听的话叫做巧言。你们说,他笑得好不好看?」 「好看。」 「这叫令色,这样的人做这样的事,往往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或好处,不管他有没有达到,这种人不仁无德,不值得深交。你们想当这样的人吗?」 「不要。」 「懂了吧,这就是巧言令色鲜矣仁。」 「懂。」 孩子一说懂,她立刻将一百两收入荷包,笑得见牙不见眼,星星重新趴回软榻,拿起话本,满脸的得意嚣张。 郑远山还在看着星星的图,几个男孩吱吱喳喳地讨论图画,不必死背,那句话已经深恪在他们心底。 佩服油然而生,她……很厉害啊。 搬起椅子,大步走到软榻前坐下,郑远山考虑着,要怎么说服她把四书五经全画下来。他一靠近,那独有的味道冲入鼻息,无声的挑逗在星星心底撩拨起,心痒难耐……不行啊,她不能在孩子跟前失控,不能抓住他、亲吻他,不能放任心中的野兽冲出柙门。 「有事吗?坐远一点。」她缩缩缩,把自己缩到软榻深处,挥手猛掮,搨掉他的浓郁香气。 他道:「做笔生意。」 「什么生意?」 「把四书五经全画下来,我帮你寻人付梓,赚得的银子,三七分帐。」 「你三我七?」 「不对,你三我七。」 「不要,最少五五分成,少一毛都不行。」 「成。」提出三七分帐是算准星星肯定会讨价还价,而将书付梓的原意并非为了赚钱,而是想要造福孩子,因此随口应下。 这会儿他还不晓得五成代表多大的意义,直到若干年后,人手皆有漫画版四书五经,直到若干年后,星星啥事都不干,成天躺在家里还有拿不完的分成,他才晓得,五成是很惊人的数字。 应得那么爽快,她是不是少要了?带着后悔神色,五官挤了挤。「其实这年龄该学、可以学的东西多着,不应该只学那些死东西。」 郑远山翻白眼,给她三分颜色,就迫不及待开起染房?竟然批评圣贤言语是「死东西」?算她有种! 他想嘲讽几声,但话到舌间转了弯,他挤出为数不多的虚心问:「还有什么?」 「大自然啊,水为什么往下流?果子成熟为什么往下掉?为什么水煮开,蒸气会往上飘,冰块散出来的气却会往下掉?」 「这是自然而然的现象,没有为什么?」 「当然有,因为地心引力把所有的东西都往地上吸,所以东西会往下掉,因为冷空气密度大、热空气密度小,所以一降一飘。」 他听不懂密不密度,却问:「不是所有东西都会往下掉,比如鸟在天上飞。」 第31章 「那是因为它们用力拍动翅膀,对抗地心引力。」 「太阳月亮也没往下掉。」 「那是因为它们离地球太远,不受地心引力影响。大自然的学问很多,如果你明白为什么雨后天空会出现彩虹,那么就算没有下雨,也能制造彩虹。」 她的话大开了他的眼界,他不明白,她怎么会懂得这些? 他问:「你能制造彩红?」 「再给我一百两,我就办得到。」 「我给你一千两,你告诉我,除了大自然的事以外,还有什么可以学的?」 哈哈哈……太多了,星星美美地笑着,想着即将入袋的一千两,她忘记穿越是种需要极力隐瞒的事实,开始显摆二十一世纪人类都会的本事。 「笼子里有二十二颗头,五十八只脚,请问里面有几只鸡、几只兔?苹果三十个、梨子二十四个,要分给若干人,每个人拿到一样多的苹果与梨子,请问最多能分给几个人……」她的问题把郑远山绕晕了,他虽无法解出,却也隐约明白,如果能窥得这门学问,必定能应用在各项事物上。 控制不住激动,他握住她的肩膀,把她从软榻上抱起来。 又来又来,都说了要保持距离的啊,靠得那么近,淡淡的竹叶清香强势地霸占她的鼻息。她始终认定自己是视觉型动物,从没想过嗅觉能够影响什么,但是他的气味让她迷醉、心悸,说不上来的感觉,害得她心跳加速、血压狂升,肾上腺素快速分泌…… 郑远山的长相不是她的菜,却奇异地让她越来越饥饿。 「我再给你一千两,你把那个鸡兔、苹果梨子的学问,教给韩岁几个。」 她傻傻的在他的气味中陶醉,没听明白他说什么,却鬼使神差地说:「这种事很简单,哪需要银子。」 「真的假的?你同意了!」他将她推开几分,目光迎向她的视线,想确定自己听见的话有没有谬误。 失去气味诱惑,她猛然回神。啥?她同意什么?有吗?没有吧! 「既然你同意,每天定出时间教他们吧。」 啥?教啥?她还在发呆,只是一抬眼,看见满脸兴奋的郑远山。 奇怪,分明还是那张普通得看一千次也不容易记得的路人甲脸,他只有眼睛还可以,深邃、奇亮无比,他只有头发还可以,乌黑柔亮到底,他只有身高还可以,颀长健壮…… 他只有东一点、西一点的「还可以」,为什么嘴巴很讨厌的他,让她欣赏? 不懂啊…… 郑远山的行动力强,短短几天就找来一堆人,排好一堆功课。 但她出尔反尔了,因为……众韩和郑远山变成一国,她被排除在外。 啥?任性?对啊,任性本来就是女人的天职,因此她否决掉他聘的所有人。 郑远山气惨了,她怎么说话不算话?她之前明明就同意的呀。 于是这几天,两个人无时无刻都在吵。 星星怕吗?当然不怕,抽人?他赢!吵架?她大胜! 「我雇的厨娘你不用,你竟然要用秦寡妇?」 「我们家厨房秦姊姊最熟,孩子也跟她相识,她是最合适的人选啊。」 对,她踢爆「君子远庖厨」这条理儿,她认为新好男人就要能洒扫应对进退,煮饭做菜,疼惜女人的胃。 「那种人可以在孩子跟前晃的吗?孩子那么干净,怎能被那种女人给污了。」他刚刚又被秦寡妇给调戏了…… 她老爱往他身上倒,平日里闪开读好,刚才他背着小么、双手抱着两个小萌包,怕砸了孩子,连躲都不敢躲,知道她对他说什么吗?她说:「你都不来,人家晚上睡不着。」 「郑爷,人家胸口痒痒,你也不帮着挠一挠。」 「奴家今儿个夜里……蓬门今始为君开。」 你看看、你看看,这女人没羞没臊的,肯定会带坏小孩。 「那种女人?哪种女人?」 「不守妇道,成天跟男人眉来眼去,她……肮脏!」 「如果你所谓的肮脏是指被翻红浪那回事,对不起,更脏的是男人,她为挣一口饭,不得不出卖身体讨生活,男人却控制不住身下三两肉,宁愿掏钱买一晌贪欢,同样是为那回事,谁更脏?」 「总之我坚持,她不可以在孩子面前晃。」 星星的回答是哼哼两声,然后轻飘飘地丢下话。「等你确定自己玩过的女人比她玩的男人少,再来讨论这件事。」 然后……没有然后了,因为这种事他不敢确定。 「朱星星,你给我出来。」郑远山发觉星星肯定在针对他,肯定刻意让他不爽,肯定想要激出他的暴躁。 「郑大爷有事?」她凉凉地丢下手中的话本。他站在院子中间,手里抢过韩岁的斧头,韩岁无可无不可地看着两人,等待下一轮争吵。 「我要雇人打水砍柴,你不准,却让孩子做这种事,你好意思吗?」韩岁手上都磨出茧子了,这是恶意虐待。 「你天未亮就让小孩起床蹲马步,为啥?训练腿力呗,砍柴可以训练阿岁的臂力、腰力、腿力,全身肌力都训练到啦,你有啥好反对的?再说了,」她弯腰捡起一段木头,指着几个小孩,让他们通通靠过来。「有没有注意到,木材中间一圈一圈的,颜色有深有浅?」 「有。」 「这叫年轮,冬天时木头长得慢,年轮颜色较深,春夏木头长得快,颜色较浅,因此我们可以从年轮来计算木头的年纪。」她骄傲地朝郑远山抬抬下巴。「看到没,人间处处皆学问,学习不一定需要先生和课桌椅。阿远!」 性格温顺的韩远快步上前。「娘。」 第32章 「水提了没?」建新家时,她在后院挖了口井。 「提了。」 「去井边教教郑大爷,何谓定滑轮,以及它的功用。」摆摆手,星星完胜。 郑远山雇的人,一个都进不了朱家大门,因此四书五经,郑远山教,武功体育,郑远山教,家中细活粗活,星星分配,而数学生物……拿走一千两银票的星星,倒是挺负责任的。他憋了再憋,憋到无法憋,再度怒气冲冲地走到星星面前。 「你缺钱吗?还是缺吃的?我给银票还不够?为什么要养鸡养鸭养兔子又养猪?你爱养我没意见,为什么要让孩子打理?」 她放下画笔,似笑非笑道:「不只饲养家禽家畜,我还打算开春让他们下田插秧,一个男人只懂得关在屋里做学问是没有意义的,你以为庶务不重要吗?你以为天地之大,几本书就能够囊括所有吗? 「倘若他们连小动物都会善待,就会懂得善待人,品德不是一天到晚背之乎者也能培养出来的,这也就是为什么负心多是读书人,仗义每多屠狗辈。」 说不赢她,怒气冲冲的郑远山只好又怒气冲冲的往外走,直到看见后院里,和小鸡小鸭玩得一身泥巴的韩为、韩客,他们脸上灿烂的笑容让他怔忡。 书房里,星星趴在桌前绘图,韩暮、韩远一个拿拖把、一个拿抹布正在打扫,郑远山从外头回来,一看,火气蹭地冒上来。 他一掌拍上桌面,凝声道:「我已经付钱,你说过要善待孩子的。」 「我哪里没善待?」 「让他们打扫家里、做下人的活儿,叫做善待?」 「郑大爷,你知不知道以前他们整理一间房要花多少时间,现在花多少时间?你知道要节省下那些时间,他们必须有多少缜密思维才能办得到?你知道人类的逻辑思考必须透过身体力行,必须从日常生活中慢慢学习?你知道……阿远、阿暮,告诉郑大爷,三角形的定理。」 她开口,两个小孩很有默契地扬声道:「两边和大于第三边。」 「四个九十度角,可以变成什么形状?」 「正方形和长方形。」 「梯形面积如何计算?」 「上底加下底,乘以高除以二。」数学公式,两人一面抹柜拖地,一面画线作记忆。 她得意洋洋看他,想斗嘴?慢慢等着吧,她肚子里有千百年的知识累积。 即使星星强调从做中学习,郑远山仍然认定知识当自书中来,书中自有黄金屋,因此还是使劲儿给孩子们排功课,早上起床先练功,吃完早膳做家事,家事完后背书练大字,午膳后跟着星星学数学、生物,之后再练半个时辰功夫,晚上消食后,洗澡、练字、写作业、睡觉。 这是私立学校资优班的日常呐。 见他死心不再到处挑剔,轮到星星不爽了,频频嫌弃他的排法不人道,直嚷,「这年龄的孩子,最重要的工作是游戏。」 但是她的意见没人采纳,并且他老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制伏她,只要她一开口反对,他怎么治?就是用钱砸啊,砸到星星不得不怀疑,他是中央银行发行人,还是印制假钞的首脑。 不过,她无法否认,几个小孩的智商都超过一百四十,几乎是一点就通透。 五根手指伸出来有长有短,一窝孩子不可能个个都好,但韩家兄弟就是个个都厉害!她越来越无法否认,他们的亲爹确确实实是个英雄人物,否则哪来那么强大的基因。 不管怎样,就算被银票砸得很爽,两人还是时常为孩子们的教育起争执。 知道最后的最后,战争是怎么结束的吗? 是韩岁再也受不了了,一个家庭中充斥小孩的叫喊声叫做热闹,充斥大人的啦哮声叫做不宁。 所以他拿着一本书在门外默背,等待郑远山回家。 他似乎挺忙的,经常往外跑,韩岁还亲眼目睹过黑衣人跪在他脚边,似乎在……请罪?那不重要,黑衣人要哭要跪,影响不了他们的生活,但两个大人的对峙已经严重影响生活品质。 郑远山下马,韩岁迎身上前。 「在等我?」 「嗯,想谈谈,不能在家里。」 郑远山点点头,一把将他提上马背,策马而行。 这举动让韩岁鼻子微酸、目眶微润,以前爹爹也这样带过他骑马,下意识地,他往后靠去,靠进一个宽厚的胸膛,他更想爹爹了。 扬鞭催马,长风猎猎,衣袂翻卷,风吹干他的眼泪,马在山脚下停下时,韩岁又是一副酷酷小正太模样。 双双下了马背,郑远山双手环胸,问:「说吧,想谈什么?」 「你知道娘吃软不吃硬吗?对付她必须滴水穿石,不能大斧凿山,你越跟她对峙,她就会越坚持,想要她改变态度与你妥协,必须软着来。」 「我已经给她很多银子。」 「在天天争执的情况下?她只会觉得你是付钱的傻瓜。」 「所以……」 「你只要负责对她温言软语,其他的我们会处理。」说完,韩岁自信满满地朝他一点头,就当事情敲定。 之后为了「温言软语」,郑远山经常在晚上闯进她的闺房里。 送一本话本子,送一束花,送几颗果子……他觉得非常麻烦,但这是隐卫给他的建议,要不,依他的个性,自然是丢银票最简单。 在他连送三天礼物之后,星星不淡定了,眼看捧着一匣子「喜味珍」糕点的郑远山,她勾起怀疑目光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没做什么,就是出去办事经过,就顺手带回来了。」 放下糕点,他躺到她床上,她的床超软,垫子足足有三寸厚,听说里头放进不少棉花和稻草,以及数十个用铁丝卷起来,称做弹簧的东西,当初请工匠做的时候,还有人觉得她疯了。 但是这种床,不想躺的人才是疯了。 第33章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图谋什么?」她的表情防备、目光防备,连动作也很「防备」,好像他一逾矩,她就要抓起墙角的扫把揍人。 只是……未免太小看他,一根扫把能顶用?就是一堆扫把他也不看在眼里。 「我图谋你这张床,可不可以也帮我弄几个。」他有不少朋友要送。 「只要价钱够漂亮,万事好谈。」 他上了床,她就不敢上了,她很清楚,自己抵挡不了他身上的气味,明明是视觉型女人,但有气味加持,即使是对上他那张平凡的脸,心还是会被勾得乱七八糟,她无法解释这种状况,只能够逃。 「你开价。」 「一张一百两。」 「先给我五张。」 「没问题。」话题结束。 郑远山正在思考,这样够不够「温言软语」,需不需要再多讲几句时,星星开口了。她说:「你上回那个药膏,还有没有?」 「药膏?你受伤了?」倏地,他从床上跳下来,一把抓住她的手,细细检查,检查完手又将她转一圈,好像他有光眼似的。 「不是我,是阿远切菜切到手了。」她急忙澄清,怕说得不够快,下一秒他就要脱衣「彻底检查」。 郑远山直觉想说:你看吧,我早就说孩子不该做那种事!但想起韩岁叮咛的「温言软语,」,他硬把不爽吞下肚,只是皱起眉心,说:「明儿个我进城,多备一些在家里吧。」他不骂她?怎么可能?那感觉好像……她撒一把铁钉,等人走过扎得大叫跳脚,没想铁钉都扎进脚底心了,那人还是谈笑自如,浑然不觉。 他的温和反而让星星升起罪恶感。 不知道是不是犯太岁,这几天不是阿岁被斧子砸了脚就是阿暮被油烫伤,今儿个阿远又切到手,虽然伤不大,可看在她眼里,心抽呐。 今天早上,她看见阿为、阿客蹲在墙边枢掌心,走近一看,发现嫩嫩的小手竟然在脱皮,懊恼、后悔涌上,她觉得自己是炖毒苹果的坏后母。 「过来躺躺。」郑远山拍拍床垫。 「做啥?」她防备地看向他。 「有事想同你说。」他坐起身,朝她招手。 她迟迟没有动作,他跳下床,直接把她一抱、一飞、一摆,她已经在床上躺定,拉起棉被将她裹紧后,郑远山顺势在她身边躺下。 他有很多办法可以让她乖乖就范,但……还是最喜欢简单粗暴的方法。 然后她闻到淡淡的竹叶香,所有的抗议戛然而止。 「我同意你说的,男孩子不可娇养,得吃点苦头、受点风雨,日后才能长成参天大树,只是看他们小小年纪就要做这么多事,便是大人也受不了,才会时时与你争执。对不起,他们是你的孩子,你有权利作主。」 他竟然认同她?完蛋,怎么接话?尤其在罪恶感装了满腹满腔时。 「你说的对,孩子最重要的工作是游戏,我不应该把他们的时间排这么紧,元宵节带他们去看花灯,你觉得如何?」 她……想捶死自己。 「你也松散松散吧,不是说过完年后就要大忙了?选秀已经排上……」 「郑远山!」她大喊一声,阻止他的温情攻势。 「怎么了?不行吗?」他错愕地趴过身看她。 深吸气,她握紧拳头,用力说:「让你雇的人过来吧,你想做啥就做啥,只是家里住不下。」 郑远山愣住,然后,小小的笑变成大大的笑,一口白牙全露出来。 阿岁很厉害啊……果然温言软语对她才有用,他决定了,从明儿个起,礼物照送,夜晚谈心的活动继续进行,因为,他图谋的,不仅仅是她的床而已。 「没问题,我给他们在村子里租房,不会住进咱们家里。」郑远山没发现,说「咱们家里」时,他的口气有多顺,表情有多开心。 细细看着她的眉眼,看着她的鼻唇,分明不够圆润,可怎会……越看越美丽,越看越可爱,可爱到让他情不自禁…… 他情不自禁,他不想控制自己,于是捧起她的脸,俯下身,以唇烙唇,他没有内建照相机功能,却已经把她给烙进心底。 从这之后,夜闯香闺成了他每日必做的功课之一。 当然,他送的礼物也越来越有变化,当中有不少秦寡妇的建议,虽然他一点都不欣赏她。 张嫂子是个深具责任感的好女性,总觉得一个月二两银子拿得太心虚,因此往往一大早就把韩边抱回家,照顾到夜里,帮他洗过澡、喂饱饭才送回来,还客气说:「两个孩子在一起玩更热闹。」 一个月和三个月的婴儿能一起玩?胡扯,只能一起哭吧,不过张嫂子坚持,星星哪有不同意的理。 早膳过后,几个小孩上课去了。 书房被占据,星星把画具拿进客厅,郑远山也拿纸笔在一旁涂涂写写,不知道忙些什么,书房里传来朗朗书声,客厅里两人相对,各自忙碌,说不出的温馨祥和。 大门传来敲叩声,不久秦寡妇走进厅里,看见郑远山,她想也不想朝他抛去媚眼,笑道:「郑爷看起来可真精神,是不是吃了奴家炖的药膳?有没有觉得精力充沛,很想干点啥啥啥?」 板起脸孔,这是郑远山唯一的不满——星星坚持雇用秦寡妇,理由是远亲不如近邻,秦姊姊是她搬到这里后,第一个释出善意的人。 星星抿唇一笑,道:「秦姊姊别再逗他,要是他翻脸,我可制不住。」 「治男人啊,姊姊有一身好本事,有空传授你几招,保证让某人服服贴贴。」说到某人时,她的眼睛又朝郑远山硕壮宽厚的胸口瞄两眼。 这下子,星星也被逗得脸红心跳。 小姑娘脸皮薄,秦寡妇见好就收。「朱家妹子,有个挺好看的少爷来寻你,我没让他进来,就怕……两人打起来,这家俱还是新的呢。」 「多谢秦姊姊,我出去看看。」 第34章 星星披上披风,往大门口走去,郑远山也跟着起身往外。 他行经秦寡妇身边时,她不怀好意说:「那位爷可比郑爷好看得多,万一……伤心了,别忘记来找我,让奴家好好安慰安慰郑爷。」 郑远山脸更臭了,他才不与女人斗,一甩袖,往外走。 秦寡妇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背影,莞尔道:「有戏!」 是他?她都快忘记了…… 不过在看见殷祺那刻,星星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觉得郑远山的玉佩眼熟,她曾经当过一块一模一样的呀,所以他和郑远山有关系?他其实是来找郑远山的? 殷祺见到星星,满脸激动地握住她的肩膀。「我终于找到你,太好了!」 是找她的?星星皱眉,不理解他的开心,她又不是银子。 「那天之后我出京了,年后回来,天天跑到大街上寻人,可你不去卖艺了对吗?幸好我在锦绣画坊看见你的画,才问到这里,皇天不负苦心人呐。」 他高兴不已,本认为她就是个卖艺人,可能长相好一点、表演抢眼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不知道为何,离京后,总不时想起她的画、她的舞姿、她的笑脸,他不理解,自己见识过的女人,没有上千也有数百,为什么独独对她印象深刻。 是因为那天「暗示」过后,她非但没有卑躬屈膝、巴结讨好,反而拿他当瘟疫看待、逃得飞快?尤其知道她把玉佩送到当铺换得五百两之后,他连话都不会说了。他的玉佩欸!五百两?她敢收他都不敢给,她就这么急着和他切断所有关系? 这个想法让他心痒难耐,迫切想要再见她一面。 「所以呢?」他的激动热烈让她有想捧上一碗闭门羹的感觉。 「看在我这么辛苦找你分上,是不是该先请我进去喝杯茶?」 「庙小容不下大菩萨,有事,咱们在外说就得了。」 又拒绝?他明明长得风度翩翩、英俊潇洒、贵气逼人,为啥她和别的女人反应不一样?他拧了眉。「你不喜欢我?」 喜欢?这个定义下得太重了吧。「我们只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星星面有难色。也对,殷祺同意。「没关系,以后会经常见面,你会喜欢上我的。」 又是喜欢?星星一头雾水,这是正常人之间的对话吗?是古代人的爱情发展得特别快,还是他的脑袋异于常人。「可以先说说,公子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吗?」 「三月初七,我兄长生辰,想请你表演。」 「这个……恐怕有困难。」 她有权贵恐惧症,对身分阶级相差太远的人,她习惯敬而远之。 「为什么?」 皱起眉毛,她总不能回答,有钱人变态多,尊贵人的变态机率高达九成五,她不想把小命让人给变态了去。 见她恍神,殷祺握住她的肩膀摇两下,企图把她的魂魄给摇回来。 「听我说,这趟表演对你有利无弊,以你的本事,肯定能够征服在场的所有观众,你可以趁这个机会打响名声,说不定往后就不必在大街上抛头露面,光卖画作就行。」 她本来就已经没继续在街头表演,这说法吸引不了她。「你信我——」 一只粗壮手臂将他搭在星星肩膀的手给甩了去。「大胆!」 殷祺抬眉……啥?表情一滞,片刻回不了神。 「师……呃,郑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殷祺恣意飞扬的口气瞬间带上两分恭谨。「回王爷的话,我住在此处。」他皮笑肉不笑,脸色难看得紧。 王爷?郑大人?她招谁惹谁啊,怎么一个平头百姓会遇上这群大咖? 「住这里?」殷祺下意识朝里面探了两眼,不会吧,他干么纡尊降贵,住这种小房子里? 「王爷要不要进来坐坐?」 郑远山的口气平稳,不见丝毫情绪,但殷祺两条腿微颤。 谁敢?从小就是在他的威胁下长大的,他是半个师父啊,还是个严格到让小儿夜啼的师父,眼下师父摆明了「本人地盘,擅闯者死」……好吧,他承认自己没种。 所以星星已经纳入师父名下了吗?强烈失望袭上,他看星星的眼神中带上几分淡淡哀愁。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别的事要忙,郑大人有空时再共饮一杯。」 「多谢王爷相邀,我送王爷出门。」他每个字都恭谨得听不出问题,只是他的表情、态度,还有那要笑不笑的木头脸都很吓人。 说完,不管对方拒绝或接受,郑远山送殷祺走上一段。星星没进屋,静静看着两人背影,不知郑远山对人家说了什么,只见殷祺的背越来越佝偻,英挺的少年郎瞬间矮上一大截。 然后……说完了?殷祺飞也似的跳上马背,扯动缰绳临去前还下意识地拍拍自己的胸口。 她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郑远山,无数问号在心中冒泡。 他是王爷,那郑远山呢?一模一样的玉佩意谓着什么?另一个王爷?身分高贵的他,京城里怎么可能没有住处,为什么要避居乡野,又为什么会找上她家门? 郑远山走到她跟前,发现她严肃的表情,他猜,她知道些什么了,将她的散发顺到耳后,他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口,心潮澎湃、起伏不定,片刻后道:「我们谈谈。」 「好。」星星反手将门关上,往村后的稻田走去,脑袋无比混乱,抓不到半点头绪。她很清楚,自己天性宅女,这种性格不适合与人周旋,不适合耍心机,她必须活得简简单单轻轻松松,画画、吃饭、睡觉,平顺地完成人生这三件事。 这样的人想保平安,就不能和权贵混在一起,就算自带穿越者光芒,总是会碰到不平凡人物,也必须珍爱生命、远离明星。 所以殷祺的邀约,她想也不想的谢谢再联络,所以为大人物作画,她半句话都不肯多说,刻意装聋作哑,但是王爷……她再蠢也晓得王爷在古代环境中代表什么样的阶级地位。而眼前这位大人,竟能让高高在上的王爷立马变得客气小心、无比谨慎,他的等级可想而知。 如果他很厉害,如果他无所不能,那么她有什么资格条件和他抢小孩? 发觉众韩与他形成联盟,小心眼的她已经满腹酸涩,现在又发觉自己这么渺小,渺小到只有任人宰割的分,酸涩?不,是疼痛了,心胃肠肺肾,通通疼得想大叫。 大鲸鱼对上小虾米、大权贵对上小庶民,岂是委屈二字书得? 第35章 他们一路走到后山,山不高,但密林丛生,平常村中百姓会上山来采点木耳蕈类,拔点野果野菜,运气好的话还能逮到些许野味。 他停下脚步,这时她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牵上自己的手,仰头对上他的脸,她退后一步,企图躲掉他身上的气味,她不能让自己陷入陶醉危机。 「刚刚那个男人是谁?」 「他叫殷祺,皇上的同母弟弟,排行第五,被封为平王。」 「你又是谁?」 他轻蹙双眉。「郑远山,陵州同知,官员三年一任,此番回京是为了述职。」 「你为什么会有和平王一模一样的玉佩?」她指指他腰间。 「我与他是师兄弟,玉佩是拜师时师父给的见面礼。你怎知道他也有?」 「他给我一块,我当了。」 居然是星星?事情兜起来了。 日昇当铺是他开的铺子,因常年不在京城,担心师兄弟有急用,曾经交代汪掌柜以玉佩为信,可以取走铺中所有现银。 殷祺那家伙不像话,竟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出去,本想臭骂他一顿,可是殷祺知道对方把玉佩给当了,一张脸如丧考妣,让他没把话骂出口。 没想到,让他如丧考妣的人竟然是星星? 郑远山失笑。「你知不知道那块玉佩代表什么?」 「不管代表什么,都与我无关,我没打算和他攀上关系。」 郑远山一笑,他很满意她的说法。 「同知是很厉害的官吗?你的权势很大吗?无法无天的大吗?」 微讶,他没想到,让她面色凝重的是这个问题?只是,她连平王都没看在眼里,干么在乎一个小小同知。 「我不确定五品官员算不算厉害,但我确实受皇上看重。」 五品官?她不是读历史的,对官阶没有太大的概念,但七品芝麻官都可以在平头百姓面前作威作福,五品?应该有足够的能力拿她当蚂犠、顺手捏死。 「你是个好官还是恶官?你会不会擅用职权迫害百姓?你觉得官逼民反是违背良心、会天诛地灭的恶事,还是可以接受、理所当然的普罗价值?」 噗!郑远山忍不住大笑,双手横胸,问:「你到底想要知道什么?」 考虑片刻后她决定直球对决。「我想知道,和你抢小孩的话,我有多少胜算。」 居然是担心这个?他失笑,故意道:「女人独立生活相当困难,再带着六个小孩更是自找麻烦。」 「你管我,我有本事,就是能把他们带好。」 「让他们当小厮,砍柴煮饭洗衣洒扫,这叫做『带好』?」 呃……她抓抓头发,摸摸鼻子,舔舔略干的唇瓣,困难地挤出说词。「雕琢玉石需要刻刀,雕琢人则需要苦难,我这是让他们学会与苦难同处,增加挫折容忍度。」 狡辩,分明是自己懒,郑远山笑而不语,光是看着她,她被看得头皮发麻,只能咬紧牙根说话。 「你在笑?这笑……代表自信?代表就算身契在我手上,只要你想要,可以随时将他们带走,不必理会我的意愿?」 郑远山点头微哂。「理论上是这样子。」 「即使我是韩镇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他们名义上的嫡母,也抢不赢你?」 「如果你是韩镇明媒正娶的妻子,那么你现在不会在这里。」 明白……她会在教坊司。 垂头、丧气,对上位高权重者,她没有半分胜算,小虾米终究只是小虾米。 见她这番模样,心微微扯痛,他勾起她的下巴,对上她的眼睛,认真道:「不过我是个好官,我不会擅用职权,不做官逼民反的事。」 「也不会强抢别人家孩童?」她追问。 他没回答。 唇齿间苦苦涩涩的,其实,她已经猜出几分蛛丝马迹。低头,她轻道:「还记得我问过你,为什么对阿岁他们的教育这样上心?」 郑远山记得,那次他没回答,任由她的想像力泛滥。 她说:「家有闺女,你想养出一群完美的备用女婿?」 她说:「你搞慈善事业起家的,想弄出一个世界展望会?」 她的答案很另类,她说了一个又一个,他半句都没回答。 最终她放弃了,撂下大狠话。「卖身契在我手上,他们一天是朱星星的人,一辈子都是朱星星的人,谁也别想把他们带走。」 他笑问:「你要六只拖油瓶作啥?」 她回答:「你管我,养大当面首,行不?」 说完,她骄傲地一甩马尾,转身跑掉,然后把身契的匣子换地方藏。 「记得。」郑远山回答。 「现在可以告诉我原因了吗?」 第36章 他点点头。「我与韩镇情如兄弟。」 情如兄弟啊……星星恍然大悟。 「所以查到他们被我买下,你千方百计找上门,非要住进来,你想考察他们的生活环境、教育环境,符不符合期待?你现在有困难,不方便把他们带在身边,只好暂时让他们留下?」 她比他想像的更聪明,可是……既然那么聪明,为什么遇到事情只会哭泣?为什么几个女人串连起来就能把她弄出将军府? 「对。」他不说谎。 「等你手边的事情理顺,就会把他们带走?」 「对。」他回答的毫无意外。 星星觉得自己像韩剧里被泼水的可怜女主角,早晚要拿着支票乖乖离开。她识时务,她懂事,她很清楚做人就该守本分,别妄想与老天爷争,所以她认输。 背过身,无奈地靠在树干上,形势比人强啊。 她没说话,光看背影就很可怜,郑远山从来不随便同情人的,但她的背影让他心生不忍,差一点点就要讲出更多实话。 只是话到嘴边,他听见树丛后面的呼吸声,眉目一敛,他道:「不过,孩子们的意愿很重要,如果他们执意跟你,我无话可说。」 意思是还有转圜余地?「真的吗?你确定?你不会说话不算话?」 「我不会。」 三个字,像是盖了印章。 心事落下,她没有说骄傲的话,但眼神表情全都填满骄傲,她自信满满呢,自信会让孩子们更喜欢自己。 她笑得那样灿烂,美得耀眼,但他对美女向来缺少感觉,女人于他而言就是传宗接代的工具,其他的?不必! 持家管中馈?他有信得过的管事,应酬往来?他升官从不靠这些。 他不对女人动心,他甚至觉得女人是制造麻烦的生物,能避开就不会正面相迎。 但她推翻了他对女人的某些看法,她很聪明,她有本事,她不必对人发出勾引信息就能招蜂引蝶,招惹出旁人对她的喜爱。 「你可以试着考虑平王爷的提议。」他突如其来说道。 隐卫送信,皇上想见见被孙相爷当做弃子的孙女,如何在四面楚歌的情况下逆转翻身。「不要。」她举双手反对。 「为什么不要?」 「因为,唉……」 听过职场性骚扰吗?想当年她的容貌还在中下阶层,只不过上围比旁人丰富了那么一咪咪,就被老板……她初出茅芦,不懂世间险恶,差一点就着了道,分明是上司下贱,可弄到最后竟然是她天性淫荡、想要用身体换职位。 从那之后,她不仇富却仇上位者。 她用长长的一声「唉」代表说来话长,希望话题就此打住,没想他态度摆明——本人耐心十足,请慢慢来。 不得已她只好挤出几句话。「你知道的,凡是背景雄厚者,都有海纳百川的胸襟,以天下女人为己任的抱负。」 「讲清楚一点。」 「听不懂?」 「这话能听得懂的人恐怕不多。」 她二度叹气。「白话文就是——凡是美女,都应该被送进自家后院,以我的容貌,你以为在那些高官权贵面前露过脸后还能平静生活?万一皇上瞧中我怎办?那个后宫是人待的地方吗!」 噗!他捧腹大笑。 喂喂,这种笑法很伤人好吗?她不美吗?腰是腰、胸是胸,皮肤比剥壳鸡蛋还要嫩白,活生生古代版周子瑜欸,要是能把原主带回二十一世纪,肯定能掀起一股大炫风。 她叉腰,瞠大两颗大眼睛,气鼓鼓地看住他。 「你多虑了。」 多虑?穿越剧不都这么演的吗?凯罗尔都会被一群国王王子抢来抢去,她凭什么不能?郑远山别开头,要是皇上知道她所想……忍不住捧腹,再度大笑。 「没礼貌,你在嘲笑我长得不好?」 他吸吸鼻子,问:「你可见过大殷的名门淑媛?」 「何止见过,还画了好几个。」 不是星星爱自夸,她敢自称第二,绝对没人敢说第一,瞧瞧她们的丰臀、桶腿,婴儿肥一路演变成少女肥,目测体重,约莫是身高减掉一百上下。 想想,一百六十公分的女人六十公斤,不算胖吗?要再长个几年,恐怕会陆续出现三高问题。 当然,这种情况可以证明朝堂稳定、国泰民安、民生富足……但是,肥胖绝对是社会问题。 要不,她怎会动脑筋,考虑办个窈窕纤腰班,配合运动、食物以及卫教知识,将正确的减肥观念传达给每个人? 「那你应该理解,美的定义为何?」 美的定义……倏地星星恍然大悟。「不会吧?殷朝以肥为美?」 「不是肥,是丰满,你这身板,走到哪里都不会有男人看上眼的。」 瞬间,星星垮肩,怎么会这么倒楣啊?她在以痩为美的二十一世纪长成胖子,却在以胖为美的古代成了竹竿。 难怪,在街头卖艺,没有权贵来骚扰,替贵人画像也没有后续困扰,还以为自己装聋作哑装得很成功,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第37章 「郑远山,你觉得……韩镇是不是因为掀开红盖头,觉得我太丑下不了手,才扭身转往小么亲娘的院子玩洞房花烛夜?」 噗!他又大笑,笑得无法抑制。 这已经不仅是不礼貌,而是没道德了,怒眼一瞪,她横了眉。 轻咳两声,他收敛态度,认真回答,「我想不会。」 「不然呢,放着黄花大闺女不要,却转身玩小妾姨娘,莫非他与她心心相映,山无棱天地合?」 望着星星,在考虑片刻后,他决定趁机试探。「我想,是因为孙相爷的关系。」 「不懂,可以说得仔细些吗?」 「孙相爷自恃功高,结党卖官,将朝中大臣尽握于掌中。」他一面细说一面观察她的表清。 「卧榻间岂容他人酣睡,皇帝不会容许的。」星星道。 郑远山扬眉,在朝堂混那么久,孙相爷竟不如这孙女看得清楚,当人的野心过大,大到失去理智,就会变得愚蠢。新帝上位能容他一年半载,待龙椅坐稳,岂还能姑息? 「孙相爷不但多次接触秦王爷,还把孙家嫡女嫁进秦王府,辅佐秦王上位的心思昭然若揭。」 奈何秦王没有野心,于此事上头始终不积极,但他性子也懦弱、耳根子软,谁晓得会不会一个脑热允下此事,为了等秦王的「一个脑热」,孙相爷持续筹备、暗中布局。 他没想到韩镇与皇帝感情深厚,竟妄想将韩镇拉到自己阵营,想方设法把孙芹嫁进将军府,不料韩镇不是文官,做不来虚与委蛇,成亲当天就狠狠地削了相府的面子。 三日回门,女婿不相陪,还直接进宫请旨,远赴边关坐镇。 这一而再的动作彻底惹怒孙相爷,既然韩镇无法为他所用,索性毁去,因此有了后续的通敌叛国事件。 静静听完故事,星星有想哭的冲动。真冤往,原来亲爷爷和丈夫是政敌,为测试丈夫心意,亲爷爷竟舍了个孙女,测试结果不理想,亲爷爷没把孙女接回去,还当她是弃子不闻不问,害得孙芹空闺寂寞、夜半爬墙,只是没想一嫁恶夫、再遇恐龙,她的命就这样一玩二玩,玩没了。 可怜、悲摧,这世间对孙芹太残忍。 「孙相爷害得皇帝折损一名大将,皇帝定要有所动作了吧?」星星问。 郑远山皱眉,终究是她的娘家,她不愤怒、不焦虑?是真的失忆,还是作为弃子的她对娘家起了怨恨? 「你想怎么做?」灼灼目光望向她,郑远山等待她的反应。 「我不过一介庶民,皇家与高官之间的事,我还能插手?」 所以不闻不问,把娘家当陌路人? 「你带回韩家孩子亲自照顾,看在韩将军的分上,或许皇帝愿意接受你的求情。」他企图确定她的真心意。 「你想建议些什么?」 「那是你的娘家。」 她皴起鼻子,若有所思地瞥他一眼。「我以为你是韩镇的好兄弟?」 「我是。」 「身为兄弟你应该心心念念着报仇,怎会让我求皇帝,给仇人留退路?」她摇头后又道:「请你听仔细。第一,我不是孙芹,是朱星星,孙家要叛国,罪不及我,皇上要治乱,与我无关。第二,韩岁他们从人牙子手中被卖出那刻起,就不再是韩将军的儿子,而是我的人,不管是孙家或皇家,都不是我愿意碰或者能碰的,我只想安静地在清溪村过与世无争的生活。」 与世无争?郑远山垂眉浅哂,从她将人领回家之后,这愿望就与她无缘。 他明白了,既然不想作为孙家人,他便顺她的意。 转开话题,他道:「没有『海纳百川,以天下女人为己任』的危险,你愿意进宫表演了吗?我想这场演出能让你名利双收,让你正在画的四书五经顺利付梓,让更多想参与选秀的女子上门求画。」 名利双收啊,星星脸上有按捺不住的激动。 如果漫画版三字经、漫画版论语等等顺利成书,天底下有多少正在启蒙的孩子,一人买一套……人在家中躺,钱从天上来……这么好的机会怎能舍弃? 无预警地,她转身就往山下冲。 「你要去哪里?」他扬声道。 「去把平王爷找回来。」 郑远山再度捧腹大笑,孩子们没说错,果然是意志不坚定的女人。 第六章 心动没有道理 「阿镇。」一声娇喊,薛蓉快步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到他跟前。 薛蓉一身武人打扮,穿着雪白箭袖紧身衣,双手束有黑护腕,腰间一条黑色宽腰带斜插一柄短剑,腰细胸挺,眉眼间有几分英气。 韩镇拍拍她的肩膀,上下打量。「瘦了、黑了,离美人的标准越来越远。」 「哈哈!」薛蓉动动手指、勾起他的下巴,看着俊朗无边的帅脸,心暖了。「长得美不厉害,厉害的是嫁个大美男,怎样?有没有向皇上请旨?我这辈子可是嫁定你了。」 「孙相爷的事还没完呢,请什么旨?」 「最看不惯你们这些人,做事慢吞吞的,依我的法子早就解决了。」 「你能有什么法子?」 「一刀砍过去,把孙相爷那颗装满坏心思的脑袋剖成两半,看他还能不能做怪。」 「文官的斗法和武官不同,剖了他,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孙相爷冒出来,何况打仗讲究师出有名,斗争也得找个能让大家都认同的名目,皇帝不好当,千古明君更难。」 「沽名钓誉,就算大开杀戒又如何?顶多被骂上几句暴君,但只要能让百姓吃饱穿暖、不受战事威胁,百年之后,我就不信青史敢违心批评。」她性子爽利,最见不得龌龊。韩镇道:「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第38章 「就是我想的这么简单,是你们搞复杂了。」 韩镇宠溺一笑,摸摸她的头发。 薛蓉头一偏,躲过。「客气点啊,别像摸狗似的,这头发我可弄了老半天。」 「不是一心想嫁我吗?连摸都不能。」 「赐婚圣旨还没下来,嫁不嫁得成还难说。」 薛蓉的父亲薛晟华是个大将军,皇上和韩镇的武学、兵法都是他带出来的,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韩镇失笑,问:「真想嫁给我?」 她捧起他的脸,笑道:「不嫁你嫁谁?我连作梦都在想你这张大帅脸。喂,都讲好的事,你可别想赖啊,等那么多年要是再嫁不成,先说罗,我会哭给你看!」 浓眉微蹙,满面抱歉,师父为他而死,这是他该承担的责任。「知道了,准备绣嫁衣吧。」 「绣嫁衣?你想废了我十根指头啊,可不可以换个差事?」 「你想换什么差事?」 「我帮你砍了孙家上下的脑袋。」 「事情全都安排好了,你不要自作主张,打乱皇上的计划。」 「殷邺畏首畏尾,能成什么大事?」薛蓉撇嘴。 想当初在边关打仗,那人何等豪情、何等大气,如今坐上那把龙椅,换了头衔也换脑「皇上有他的为难。」 「什么为难?不就是想要搞平衡……」 「朕要是不换颗脑袋,早就被人请下台了。」殷邺推开门走进屋里,他穿着青色常服,一身少年公子打扮。 小彰子还是弓着身子,使出凌波微步,嘴角笑意不减。真好啊,旧人全凑在一块儿,皇上不会孤单了。 小彰子往薛蓉身前一跪。「小彰子给大小姐请安。」 当年殷邺入门的时候,就是他跟在旁边伺候。 「起来起来,这套别在我面前使。」薛蓉将他托起来,和他比了比身高,道:「小彰子,你怎没长高啊,都快二十了吧。」 「回大小姐,奴才二十五了,奴才个子不高没关系,可奴才志气高啊,如今奴才可是宫里的总管太监。」 「瞧你得瑟的,就这点志气。」 「能一辈子跟在万岁爷身边,就是奴才最大的志气。」 「呋!一年不见,还是个马屁精。」 「这马屁精性子,奴才这辈子改不了了。」 「好啦,你同小彰子斗什么嘴?快过来让朕看看,有没有长高。」 皇帝朝薛蓉招手,她是他们几个师兄弟从小哄到大的,师父更是拿她当眼珠子看待。那年一场战争,初生之犊不畏虎,他们小瞧敌军战力,若非师父舍命,将他和阿镇从敌军手里救出来,现在哪有他们。 那时薛蓉才十五岁,看见师父的屍体,连哭都不会了,只是愣愣的,不吃不喝,不让人把师父下葬。 从那日起,他和阿镇便明白,这个女孩是他们一辈子的责任。 「我都二十啦,还能再长?再长下去就顶天啦。」笑咪咪地走到皇帝跟前,她很高兴,殷邺没在自己面前摆架子。 「这次回京,不准再走,知道没?」 「我能走去哪儿?你们一个个都回京城,我一个人待在边关多无聊啊。」 「先进宫住几天,再让阿祺带着你到处玩玩。」 「阿祺那小子不是要议亲了?我跟着他到处跑,不会破坏他的姻缘?」 「哪有那么快,得等选秀过后,再从当中挑个好姑娘,他旁的不行,京城里哪儿有好吃好喝好玩的全知道。」 「我不能跟着阿镇,住他家里吗?」 「他家被抄了,你住哪儿去?何况他最近忙得很,哪有时间陪你。」皇帝意有所指地瞄韩镇一眼。 她点点头,殷邺打定主意要将孙常方的人马拉下来,阿镇忙得理所当然。「好吧,我不吵他。」 「这才乖,等事情处理完,我立马给你和阿镇赐婚。」 薛蓉不像一般女子娇羞脸红,反倒落落大方说:「也找个人帮我繍嫁衣吧,这活我可揽不了。」 闻言,皇上和韩镇呵呵大笑,这丫头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比楚诚璋估计的更顺利,年前画的三幅画像,主人翁是皇帝的亲兄弟,他们把画带进宫里炫耀了。 这样画技在过去从未出现过,假使送进宫里的秀女图都长成这副样儿,与真人无半分违背,那么皇帝皇后更好挑人。 夏掌柜原本打算再做几波宣传,没想宫里传话出来,虽没要求秀女图只能这样画,却暗示这样的画法不会在第一轮被淘汰掉。 话一传出,上门求画的人如过江之鲫,然后连号码牌都甭发了,直接喊价。 因此元宵一过,星星忙得天昏地暗,原本说好一个月不超过二十幅的,但抵不过位高权重的人家,那些人不竞标,直接砸钱,头一次……星星被钱砸怕了。 为了赶画,她的胃痛反覆发作,三天两头吃药。 第39章 郑远山看不过去,问:「你这么拼命做什么?」她一面画,一面比出六根指头,说:「我有六个儿子,光是养大他们就耗资不小,现在他们被你勾得一个个想往仕途上奔,我能不想尽办法赚钱?」 「这钱我付。」 「行!好朋友的两肋本来就是用来插刀的。」她笑盈盈应下。 他抽掉她的画笔,说:「既然如此,就甭画了!」 「那可不能,我还得多攒些身家。」 「不是说好钱我付,你还担心什么?」 「我不想他们当贪官,就得攒下足够的身家财产,让他们对别人口袋里的东西不起贪欲。」 她竟是连这个都想到了? 郑远山说不出什么滋味,几个孩子的亲生娘,跑的跑、溜的溜,只当这块肉不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偏她这个没血缘关系的处处替他们着想。 看着她熬夜熬出来的黑眼圈,心悸动。 他把粥汤放到她面前,逼着她喝完,他逼人的时候超有气势,星星不得不乖乖拿起汤匙。 「谁教你画画的?」 星星一愣,怎么解释小小庶女突然间会画画了?愁眉三秒钟后,她说:「你相信天赋异禀吗?我就是。」「夸口。」 「真的,我从不打诳语的,我猜……肯定是前世印记还留在身体里,所以无师自通。」她打哈哈。 郑远山想笑,却笑不出口,他想起自己的调查结果。 她的亲生母亲是个家道中落的官家千金,出生当天便血崩而亡,府里为她批命,算出「天煞孤星」四个字,从此她被厌恶、欺凌,被丢到偏僻院落自生自灭。 六岁时以恶疾为借口,她被送到庄子上,直到孙府需要一个女儿嫁进将军府,孙芹雀屏中选,才又被接回孙府,可这场婚姻并没有带给她盼望中的幸福,韩镇在洞房花烛夜进了姨娘屋子,从此虽贵为夫人,韩家后院却没有她的一席之地。 这么艰苦的人生,为什么能养出光明性格? 心被撩动,他伸手将她额前散发顺到耳后,顺过后手指没有离开,轻轻滑到她唇边。 她习惯他的亲近,也喜欢他的亲近,反正地盘都被占了,不过…… 她瞪大眼睛,佯作惊慌,问:「你在做什么?」 「看不出我在做什么?」手指停在她红润的唇上,他记得那滋味,很甜。 「你做的事很简单,但背后的心情……很复杂。」 他失笑,掐掐她的脸蛋,问:「哪里复杂?」 「你说大殷以肥为美,你对一个丑姑娘做这种事,其心可议。」 「也许我的审美观与众不同,青菜萝卜各有所好。」 「我是青菜还是萝卜?」 「青菜萝卜是重点吗?重点是『各有所好』。」 意思是,她是他的所好? 很好,她喜欢当他的所好…… 将两本厚厚的书放在桌上,先交叠五页,让孩子将两本书拉开,韩岁使一点力气便拉开了。 她将交叠的页数不断增加,到最后分成两组人马合力也无法将书拉开。 刚进门的郑远山看见孩子们拉得脸红脖子粗,他不信邪,走过来接手,没想到即使他使上内力,也无法把它们拉开。 星星笑问:「知道这是什么原理吗?这不是幻术,更不是魔术,而是一种物理现像,当两本书交叠时,中间部位要比两端的书脊来得厚,每张书页从书脊延伸到交叠处时会产生一个倾角,施力往外拉时,书页绷紧会造成倾角变小,产生向内压的正向力,进而增加摩擦力……」 她侃侃而谈,试着举更多的例子来解释磨擦力。 讲解的时候,她的眼睛闪闪发光,专注而认真,不管是大人小孩都听得入迷。 在现代,星星是个又胖又丑的边缘人,她也期待被看重肯定,只是事与愿违,她很少被人注意,所幸她念书时很认真,基本的知识都没忘记,过去无法实现的事,在这里得到了,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适合当老师。 「昨天做蜂蜜冰棒,娘把盐巴和冰块搅和一起,也是为了增加磨擦力?」韩为年纪小,仍停留在外行看热闹的阶段。 「当然,任何东西在搅拌碰撞的时候都会产生摩擦力,但昨天我那么做的目的和摩擦力无关。冰块融化时,表面有一层薄薄的水,我透过搅拌,让盐巴在里面溶解,当盐溶化同时会使得温度下降,于是我们放在中间的蜂蜜很快就会结成冰沙……」 郑远山被她的课堂深深吸引了,年后他越来越忙,但总会抓紧时间赶在上课时回来,他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学到这些,但每件都奇妙得让他想要深究。 她知道他在看她,那眼光不单单是崇拜,还有其他,她很喜欢,因此有意无意间朝他抛去勾人媚眼一枚。 他收到了,脸红红、耳朵红红,恨不得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再占一次地盘,只不过在孩子面前不可以明目张胆,太防碍风化。 「娘,明天要做什么实验?」韩暮兴致勃勃问。 「明天我们来破解道士吐火、下油锅的骗术。」 那竟然是骗术?郑远山望着她,一瞬不瞬,脸上的笑意更甚,她脑袋瓜子里面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好啦,把数学考卷写完就可以下课。」星星把卷子发下去。 孩子们相当聪明,不到一个月时间,韩为韩客已经能认出所有的阿拉伯数字并且进行数量配合,韩暮韩远已能做简单的加减。 至于韩岁,此子乃神人,百位的加减法已经难不倒他,已经开始在背九九乘法。 第40章 「阿岁,弟弟们考卷写完后帮我收一收,我出去一趟。」 「娘要去哪里?」韩岁防备地看一眼郑远山。 他越来越过分,说好只是演戏,可他跟娘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和娘说话越来越投机,娘常常被他逗得脸红红、眼眯眯,再这样下去,等爹回来,就真要人去楼空了。 「我上山一趟。」 「马上要天黑,娘上山做什么?」韩岁挡在门口不让她出去。 管这么多,搞得她不像娘,他才是爹。 她耐心道:「上回我好像看到几棵咖啡树,不是太确定,我过去看看,如果是的话,就让陈大叔帮着挖回院子里种。」 上回满脑子想着跟五品官争监护权,视而不见,这几天日日熬夜,对于咖啡有强烈需求,当天的匆匆一瞥便时时记挂在心。 「我陪你去。」郑远山道。 「我陪娘去。」韩岁说。 两人异口同声,视线对上,谁也不让谁。 「我去,如果根不深,可以顺手挖回来。」郑远山有身高优势。 「我脚程快,如果确定,可以去陈大叔家喊人。」他有环境优势。 「山上有野兽,我跟着比较安全。」郑远山的武功强。 「孤男寡女上山,会引人口舌,娘得顾虑名声。」韩岁半点不让。 韩岁后悔,当时就不该插手,应该让两人继续争吵。 自从娘开始帮他们上课,自从郑远山在这里越住越久,他事事都想作主,搞得好像他是这个家的男主人,娘竟然也没意见,太气人了。 星星如果晓得他的想法,肯定会哀叹一声,稚子无知,因为他家娘已经被人圈了地、占去地盘。 要不,怎会夜夜牛郎织女见面会?要不,怎会时时眉目传情、小鹿疯狂? 看两边僵持不下,星星打着和事佬的旗子,笑道:「行了,野鸡兔子可算不得野兽,路程不远,我也没打算现在就挖树,我只是去确定看看,保证半个时辰就回来,你们该做啥做啥去,别理会我。」 丢下话,星星快步出了门,留下郑远山和一群孩子眼对眼。 「你在提防我?」郑远山开门见山问。 「不应该吗?」韩岁顶嘴。 「愚蠢。」郑远山轻斥。 「那是我娘,我爹早晚要回来的。」韩暮站到大哥身边撑腰。 「你别打我娘的主意。」韩客挺起小胸膛也跟着站过去。 「娘?这话哄哄那个蠢女人还行,想骗我?」郑远山啧啧两声,眼底带上两分轻蔑。 他……知道?韩岁心头一惊。「你是什么意思?」 「你们确定她还是你们的娘亲?」他皮笑肉不笑,一脸阴险。 一句话,五个小男孩猛然倒抽气,他知道了……他肯定知道了! 难怪他肆无忌惮,难怪他没拿娘亲当嫂子看,难怪一提议他就点头答应,愿意配合他们演戏、阻却外敌,因为他早就存了心思,想要抢走星星。 韩岁眼底凝冰,寒声道:「朋友妻,不可戏。」 郑远山脸庞结霜,酷声言,「大人事,小孩别插手。」 于是,结盟失败,双方开始第一波对峙。 山上没猛兽,但有补兽夹啊,星星真是倒楣到极点,好端端的,怎就踩上了?上回和郑远山来,平安无事、顺顺利利的呀……她无比后悔,没让他陪着上山。 星星坐在泥地上动弹不得,裤脚上染了一片通红,血还在流,疼痛感越来越重。她看着天边太阳渐渐往西方沉落,没有猛兽的山林肯定有夜行性动物,如果跑出一条眼镜蛇、一只赤尾蠍、一只黑寡妇,性命是不是要交代在这里? 新年刚过,天气还冻得很,寒意一寸一寸往上攀,她冷得嘴唇发紫、四肢僵硬,不知道这算不算祸福相依,冷得过度严重后,疼痛感就降低了。她不确定失去痛觉后自己将面对什么,却晓得后悔的情绪逐渐累积,晓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恐惧不断蔓延。 打穿越以来,第一场泪水在此时崩溃。 是谁说的啊,谁说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必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胡扯,分明上帝就是关完门还会再给你掩上窗,让你在黑漆漆的屋子里走投无路,让你在山穷水尽、求生无门之余只能刨坑自尽。 瑞雪兆丰年,今年雪气似乎比往年足,都过完年,该准备春耕了,竟还下起雪来?眼看白花花的雪从天而降,她连死了的心情都有了,哪有人倒楣到这等地步? 原就冻僵的身子渐渐冷得失去知觉,她觉得自己像搁在冷冻库的五花肉,脂肪渐渐凝结,痩肉组织慢慢硬化,不晓得几千年后的人们从冰层底下把她挖出来时,她还会不会保留现在的美貌…… 大眼瞪小眼,一个大男人和五个小孩的对峙在韩为一声「下雪了」里终止。 他们同时转头望向门外,真的下雪了…… 「她出门超过半个时辰了没?」郑远山问。 和小孩子对垒超无聊,这辈子没这么幼稚过,这一幼稚竟忘了时间。 「早就超过。」韩暮回答。 郑远山跳起来,直奔门外。「你把家里看好,我去寻人。」 韩岁反应过来,忙拽住他的衣袖。「我也去!」 第41章 「不必,万一你出事,我还得分神照顾你。」郑远山拒绝。 「你才会出事,你全家都会出事。」韩岁大喊。 郑远山翻白眼,他全家?没见过有人这么诅咒自己的!还以为竹林能耐,出产的全是好笋,没想到……冥顽不灵! 「你不怕我把你的秘密说出来就尽管跟我做对,看到时候你们口口声声的娘还乐不乐意养一堆儿子。」 可怜啊,他竟然用这种话来威胁小孩,丢脸、羞愧,不过他没有更好的筹码了。 两个人、两双相似的眼睛对望,他们有相似的性子、相近的固执,但郑远山赢在多活十几年,赢在在军中打磨过,那身棱角锐气,韩岁拍马都追不上。 韩岁败下阵,郑远山嗤笑一声,心道:想跟老子比,再吃上几十年盐巴啦。 「去找秦寡妇,让陈大汉寻大夫回来备着。」郑远山发号施令。 他的意思是娘病了?伤了? 韩岁恍然大悟,对啊,如果不是出事,怎会这么久还不回来? 「好。」这回韩岁没再倔强,他同郑远山一起出门,只是一个往右弯,一个往左拐。郑远山在奔出三五百尺后,一个黑衣人匆匆跟在他身后。 「星星身边,为什么没有拨人跟着?」郑远山脚程飞快,却还是带着怒气质问。晰 吭?爷不是只让他们护着小少爷们,什么时候朱星星也在他们的保护范围里了? 只是当属下的哪有反驳主子的道理,再委屈还是得压低脖子说一句,「属下知错。」 看,当下属容易吗?自己有过得挨罚,主子有错得担下,难呐! 意识逐地涣散,脑子里出现莫名其妙的画面,那不是她经历过的事,但每一幕都无比清晰。 「吃啊,这会儿给你吃,怎么不吃了?好好的人跟狗抢食,你还好意思?」 随着娇斥声,鞭子一下下刷在身上,她才六岁,虽然话讲不清楚,但是被欺侮凌虐的经验丰富。 她知道的,再疼也不能叫出声,否则会疼得更久、更厉害。 不过几下功夫,她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一条条的鞭痕烙在雪白的肌肤上,热辣辣的。她不敢抬头,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碗里的鸡腿,好饿啊,满脑子对鸡腿的想望让她不住地咽口水。 汪汪!小白狗发现她的觊觎,撒腿跑来,小尖牙往她的腿上咬。 「雪儿,狠狠咬,这个贱人要抢你的东西……」看见小狗咬她,女孩儿笑得拍手叫好。「要不,把大黑也放出来啃上几口?」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建议。满兮后痕 旁边的奴婢一听,心下不忍,跳出来劝说。「二小姐、三少爷,玩玩就行,可别把事情给闹大,老太爷要骂人的。」 「骂什么啊,爹娘不待见她,她便是想告状也没人搭理。」 「她再不好,总也挂着孙府小姐的名头,何况老夫人马上要过生辰,万一见了血,不吉利的。」 婢女的话劝动了两个小孩,女童撇嘴喊,「雪儿过来,姊姊给你弄好吃的。」 小白狗松口,跳进女童怀里,男童却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骂一声贱货后,伸腿将她踹飞。 她全身都痛,痛得头昏眼花,但是她很灵的鼻子里充斥着鸡腿的香味,她饿、她想吃…… 于是她强忍疼痛,爬到狗碗边,抓起鸡腿塞进嘴里。真好吃…… 那天莫名地,二小姐和三少爷掉进池塘,数夜高烧后丄一小姐没了,三少爷落下病根,整日整夜的咳嗽,怎么治都好不了,于是已经很久没人提起的「天煞孤星」再度传遍孙府上下。 孙芹的生母是二老爷最宠爱的姨娘,可伴随她的出生,母亲血崩而亡,她满月那日,大伯父从马背上摔落,跌断一条腿。 祖母笃信佛法,寻来高僧批命,谁晓得竟批出「天煞孤星」四个字。 这四个字让孙芹遭父亲嫡母厌弃,让她在孙府举步维艰。软软的手掌抚着她的额头,温暖、温柔……那是从来不曾有过的感受,孙芹不敢睁开眼,深怕清醒时发现不过是南柯一梦。 「五老爷,回吧,小小姐不会有事的,老奴看着呢,您快点走别让人发现,在这府里……您也不容易。」刘嬷嬷催促着孙五爷离开。 「芹儿越大,越像星姊姊了。」 「倘若小姐知道五老爷还惦记着她,肯定很感动。」 「我不要她的感动。」只要她好好活着。 「二老爷他……」话在舌尖绕三圈后,终究吞下。「五老爷,二夫人有多憎恨小姐您是明白的,再加上天煞孤星命格,小小姐成了孙府上下的耻辱。」 「当年做出那等下作事不觉耻辱,如今却觉得芹儿耻辱了?」孙荻冷笑,这世道真的是上下两片嘴皮子一碰就能定人生死? 「当初小姐若是没生下小小姐就好了。」 身为下人,她不该说出这种话,但小姐和小小姐的遭遇,她全看在眼底,与其要受这等苦难,不如甭出生。 孙荻轻抚孙芹的小脸,满怀愧疚,是孙家对不起她。 那年痴心妄想,不愿一碗药灌下去,打掉星姊姊腹中胎儿,硬是逼她以命换命生下孩子,后来发觉算计成空,芹儿的存在成了抹除不去的嘲讽。 深怕谣言四起,他们硬是在芹儿头上安入「天煞孤星」四个字,来解释全家人对她的恶毒态度,以保全家族名誉。 不公平啊,怎地好事、好名声全让孙家人占了?却要这对母女受尽苦难。 刘嬷嬷道:「倘若五老爷真有心帮小小姐,能不能想个法子,让老奴带着小小姐到乡下庄子去?在孙府,日子真的没法儿过呀!」 偌大孙府竟无芹儿的安身地?讽刺、可笑! 孙荻万分后悔,他错了,不该只专注自己的痛苦,不该远避他乡,不该让星儿孤身留在这个虎狼之窝,他是真错了。 第42章 看着满天星辰,孙芹放下手上针线,她想起教自己找北极星的五叔。 五叔说,如果找不到回家的路,只要找到北极星,就能平安回家。 那年,童稚的她问:「五叔,没有家的人,如果找到北极星也能找到家?」 她的话问出五叔的沉默,然后她明白,北极星给不了她一个家。 她善良温柔,她小意谨慎,即使世界苛待了她,她也从不怨恨世界,她只会牢牢地抓住微小的幸福,并凭借着这一点点的快乐,欣欣向荣地活着。 是的,五叔就是她微小的幸福。 「五叔怎么还没来?」孙芹轻问,紧蹙眉心,年都快过完了呢。 每年五叔会在过年期间返家,抽出时间到庄子上看看她,为此,痛恨过年的孙芹期待起除刘嬷嬷,天地间唯有五叔待她好,所有人都怕她、厌恶她,只有五叔愿意疼惜爱护她。 但不一样了,对吧,听说家里频频催促五叔成亲,所以五叔要迎娶新妇了,他来不了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能够理解。 吞下哽咽,假装无事,她拿起针线,一遍遍告诉自己:没有关系的,理所当然的,她不该伤心,她应该为五叔送上祝福。 刘嬷嬷看着孙芹,满肚子心疼。 她们搬到庄子上数年,没人糟蹋,日子过得比以往轻松。 小小姐一年年长大,越大越像……那个人,明阵皓齿、肤白胜雪、貌似梨花,别有一番风流韵致。 或许气质是天生的,无人教导,她仍长出一派闺秀气度,倘若他愿意……摇头,刘嬷嬷摇掉不该有的念头,不会有假使、倘若,当年他的态度那样清楚,还能奢望些什么? 刘嬷嬷走近床边,把小小姐刚做好的鞋袜收进木箱里。 一月一套衣裤鞋袜,自从小小姐学会做衣服后就持续做着,那是她对五老爷的感激,她明白的,小小姐是受人一分恩便要还予十分情的性子。「夜深了,姑娘休息吧。」 揉揉发酸的脖子,她笑道:「好,也许五叔明天一大早就来了。」 明知道希望渺茫,她仍一心期待。 收妥针线,她准备上床,却听见有人敲门,这么晚了……肯定是五叔,她们没有别的访客,只会是五叔。 她乐得跳起来,心急火燎地跑去开门。 看着小小姐开心的背影,刘嬷嬷失笑,拿起外衣,连忙追上去。 她看得痴了,哪里来的这么好看的男人啊,那眉、那眼、那唇……比女人更美艳,凤眼轻轻一挑,挑得人心扑通扑通狂跳。 不是五叔啊,可是自从打开门后,她就控制不住自己,一双眼睛直盯着人家瞧,说不出的感觉在心头酝酿,是喜?是乐?是亲切还是熟悉?她说不明白,就是喜欢……喜欢看着那样一张脸。 刘嬷嬷追着她跑到门边,才想把外袍给小小姐披上,却在看清楚门外站的人之后,身子一软,晕倒! 「星星。」 一阵大吼,把她的神智给吼出一丝清明,她勉力张开双眼,与郑远山的目光对上,她发誓,她从来没有这么爱他过。 「这么晚才来?我等得好累。」她瓮声瓮气说话,带着几分撒娇。 心疼到快爆掉,他没说话,紧紧咬住牙关、弯下腰,双手用力将捕兽夹掰开,一阵椎心疼痛过后,她的脚自由了。真好,他来了,还以为会死掉,还以为就要回到二十一世纪,还以为…… 她笑了,郑远山真可靠呢,她想撒娇,可是神志不清的星星只能傻兮兮地望着他,傻兮兮地笑着,直到…… 睡着?晕倒?不知道,但天地在她眼前变黑。 手指轻轻滑过她的五官,她的皮肤柔嫩白皙,让人碰上就不想移开。 他有一点点明白,为什么那些孩子总担心她被抢走。 她的五官很漂亮,即使身材不够圆润,她很善良,即使不够温婉、不够沉稳,她心口不一、不懂得规矩,她不是男人挑媳妇的标准类型,但是她……很吸引人。 吸引人想朝她靠近,吸引人想看她听她碰她,吸引人爱上她。 他反对一见钟情这种事,但他对她一见钟情了。 因为她聪明可爱、性情活泼吗?因为她知道一大堆旁人不懂的事?不知道,但他确定自己喜欢她,并且喜欢的成分随着越接近她越浓厚。 喜欢她,难以隐瞒,她的言语总是勾引他的心跳,她的举止总是牵样他的目光,他不想承认,但她就是一天一点、慢慢盘踞他的心间。 他是个强势霸道别扭并且自私的男人,他想要的东西,下手从不手软,所以这一刻,他决定把她留下来,不管用偷、用抢、用拐,只要能顺利把她绑在身边,他不介意使任何手段。 「你在做什么?」韩岁带着警告的声音传来,他悄悄收回手指。 「药熬好了?」他问。 韩岁不答,一双清澈却早熟的眼睛紧盯在郑远山脸上,让他有种被抓奸在床的羞愧感。他接过药碗,却闪避韩岁目光。「等她醒来,我会给她喂药。」 韩岁不接他的话,直接道:「我说过,结盟结束。」 本以为养一条狗在身边,可以吓唬想偷鸡的狐狸,没想到他不是狗而是狼,他不仅仅吓退了狐狸,还直接偷啃了鸡。 「所以?」没错,韩岁说过,在他领着一堆小鬼头与自己对峙的时候。 「离开吧,我家不需要你。」比起他,楚老板似乎更好对付。 「我付过银子的。」想拿他当苍蝇赶,有这么容易?他是能让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人?对不起,结盟结束与否,这种事不能单方面做决定。 「我会说服娘还给你。」不过是几百两银子的小事。 「你以为可以守着她,一辈子不让她出嫁?」 第43章 这话韩岁无法回答,只能拒绝回答。 「她是女人,需要男人依靠。」郑远山说。 「我是男人,可以让她依靠。」他挺挺自己的小肩膀,那模样……要是星星看见,肯定会骄傲再骄傲,她的小正太也想要顶天立地的照顾她了呢。 郑远山失笑,带着两分轻视、三分鄙夷,很不给人留自尊。「等你大到足以让人依靠,得等上好几年,现在……」 他站起来,不厚道地用身高压迫小小孩,但韩岁有骨气,硬是抬高下巴,半点不让。女人习惯用语言伤人,而男人更习惯用拳头,因此他以大欺小,提起韩岁的衣襟,直接把他从地上「拔」起来,走五步,丢出屋外。 「你太过分了。」韩岁抗议。 「我这是在教导你,想当个能让女人依靠的男人,是需要力量的。」讲完他又用很可恶的笑容,冲着韩岁露出一口白牙,然后……砰地,门关上。 郑远山明白,这种骄傲很无理,但是,他喜欢。 第七章 一波三折的情路 他以口哺药,将苦汤渡进她嘴里,他彻夜照料,累了便直接往她身旁躺下,胸有成竹的他,已经在心底架构起对未来的想像。 从床上弹起,星星大口大口喘着气。 同时间,韩镇也从床上起身,他动作飞快,在她脑袋混沌之间,他已经飞身到桌边点亮烛火。 灯亮了,照见她茫然表情与失焦的双眼,无助的她让他心疼。 「你怎么了?」韩镇急问。 她要是知道自己怎么了就好,心酸的感觉在胸口发酵,一幕幕、一场场的景象在脑海中辗转来回,那是谁?她又是谁?孙芹?星星? 粗粗的掌心贴上额头,还好,烧已经退了。 「腿还痛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星星看着他的关心,思绪一点一点被拉回来。她是朱星星,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原主是孙芹,她与她是寄宿关系? 所以孙芹要回来了吗,从记忆开始,慢慢回到她的身体里?如果孙芹回来,那朱星星要何去何从?会死吗?会走奈何桥吗?她感到害怕。 发现她在发抖,韩镇的浓眉拉成一直线,他心急,却不知该如何解除这份心急,只见她伸出双手向他索抱,郑远山想也不想,将她纳入怀里。 瞬地,温暖驱逐她的心慌,圈住她的双臂推开她的恐惧。 她不想说话,只想窝在他怀里,静静听着他的心跳声,用那个规律清晰的节奏,抚平自己的紊乱。 …… *此处省略【71】字。请谅解* 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这么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很累人,但比起自己的疲惫,他更在意她的心慌。 作恶梦了吗?梦见什么?他想知道,却没有问。 终于,她开口了。「我的脚需要截肢吗?」 她知道的,坏死的组织必须截掉才能保住性命,但是在没有抗生素与麻醉药的古代,恐怕光是截肢带来的疼痛她就撑不下去。 他没想到她的第一句竟是问这个,他亲了亲她的额头,用让人信赖的口吻回答她的问题。「你的脚没事,烧退了,你的身体也没事,休息两天又能活蹦乱跳。」 「我以为我快死掉。」 「相信我,你离死还很远。」轻笑,对啊,如果离得太近,或许孙芹就会成功拿回自己的身体。 「今天谢谢你。」 「你说错了。」 说错?她没听懂。「什么意思。」 「你应该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星星咯咯轻笑,头在他怀里蹭了蹭。「我的身很贵的,轻易许出去太可惜。」 见她又能开玩笑,郑远山松口气,这样就好……「你找到咖啡树了吗?」 抬起头,对上他的眉眼,她笑得眼睛闪闪发光,茫然无助已经被他的温暖给融化掉。「找到了,我要打造一个小石磨、养一头牛,等明年咖啡结了豆,就有拿铁可以喝。」 「拿铁是什么东西?」 「要是你不跟我抢小孩,我会把第一杯手磨咖啡送给你。」 「孩子……我们一起养吧。」 「好!我让他们喊你义父,将来让他们孝顺你。」 「不是义父,是亲爹亲娘,你、我再加上六个小孩,我们当一家人。」 她又茫了,憨憨的眉眼对上他的脸。 这是告白?他喜欢她啊,喜欢到愿意承担责任,喜欢到有了当一家人的想望?「一家人」,很让人动心的三个字啊。 一家人,从此朝夕相见,一家人,从此休戚与共,一家人,从此他的生命中有她,她的生命中有他…… 她其实是个慢熟型的宅女,她其实很难让人进入她的心,可他像个武者,拿把斧头、带着竹叶清香劈开她的心房,直闯其中。 她总是被他迷惑,对于爱情,她没有经验,不知道爱情的组成因子是什么,但是她不害怕,因为那个人……是他。 第44章 他身上有让人心安的特质,她有征服他的想望,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她对他的提议有了想像。 只是……不行啊,现实这种东西,让人无法随心所欲。 「不好吗?你不愿意吗?」 对,他喜欢她、欣赏她,想要靠近她、探索她,但他不知道她对他已经这么重要,重要到她在他怀里晕倒时,他无法呼吸。 所以他做出决定,所以他要在她醒来的第一时间告诉她,我们在一起。 他说了,可是她却沉默了。 不好吗?不行吗?她没有他想像的那么喜欢自己? 星星推开他的怀抱,从他的胸前爬出来,她必须拒绝,即使拒绝让她心痛。 她的动作让他确定,的确是不好、不行、不愿意。为什么?他表现得不够温言软语?「对不起,我受冻、受伤、作恶梦,分外脆弱,一时间头昏脑涨,想找个可以窝进去的意思是,于她而言,他只是个窝巢?郑远山眉眼间的温柔被严肃取代。 「刚才只是意外,以后再也不会发生,我们退回原点,我和你,就是简单的房客和房东的关系。」她该认真划清界线的,在没说清说透之前,还可以暧昧装傻,可以贪求几分粉红浪漫,但他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她必须收拾模糊空间。 只是房客房东?掩耳盗铃!郑远山轻嗤一声。「意思是,你并不喜欢我,即使我撒钱撒得很大方。」 「我喜欢你的大方,但喜欢一个人需要……」 「需要什么?」 「天时、地利、人和,我们并不适合。」 「所以天时、地利、人和,是哪一个不对?」 「天时地利都不对。」 「哪里不对?」 「我是韩镇的妻子,听过好女不事二夫、好马不配双鞍吗?从一而终,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信念。」 这是胡扯,她对韩镇毫无感觉,事二夫、配双鞍不在她的观念内,她只是……怕死、怕麻烦。 她是宅女,她不排斥秦寡妇,却不想成为秦寡妇,不想门前是非多,不想背后时时有人批评,更何况他们不都一个个斩钉截铁的说韩镇一定会回来?身为韩镇的妻子,她有什么权利谈情说爱,有什么资格和他成为一家人? 「你的意思是,一日韩镇妻,终生韩家妇?」他反问。 「对。」她有其他选择吗?在接回韩岁几个,在决定把他们教养长大,在成心为他们谋算同时,她已经把婚姻排除在选项范围内。 眼底装入三分沉重,她望着他。 没想到……他竟然笑了?嘴角微微开启,然后裂缝越来越大,她耳边突然出现一段音乐——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 他得意个什么劲儿啊?告白不成,不是应该生气?她被他搞得一头雾水。 好像从那天起,郑远山的笑就没停过,这让众韩和星星很难接受。 明明是高冷的爷,怎地一下子温暖和煦起来,莫非春天到了,人的性子会跟着翻转?他很忙,但一回到家里就往星星身边钻,点评她的作画,给她建议,她的漫画版三字经已经付梓,预计四月开卖。 他很忙,却没忘记回来时给她带上礼物,有时是画具颜料,有时是几套衣衫、首饰,有时候是好吃的,前天他竟然带回一盆花,就因为听了她的话。 话不是对他说的,是她在跟孩子打屁时提到求婚三要件——鲜花、戒指和蛋糕。 然后他给她——盆花、扳指和发糕……让人欲哭无泪。 他彻底把「一日韩镇妻,终生韩家妇」这话给抛诸脑后了。 他是个行动力很强并且乐意学习的男人,为此他还拿着银锭子在秦寡妇面前晃,晃得她神志不清后,才问她,「怎样才能让女人喜欢上自己?」 秦寡妇不怀好意问:「你喜欢我家妹子?」 他没回答,因为不喜欢秦寡妇称星星为妹子,只是想起星星的「人无贵贱论」,他硬是收妥鄙夷,虚心求教。 秦寡妇经历过的男人族繁不及备载,怎看不出他有多憋屈,只不过高高在上的男人肯纡尊降贵、不耻下问,可见他对星星的喜欢肯定不是一星半点。 她说:「你想用迅速成事法,还是滴水穿石法?」 「解释。」 「你可以直接把星星压到床上,胡天胡地一整晚,成了你的人,她自然会对你死心塌地。」 这是烂招,他不认为满脑子奇思怪想的星星会就此妥协。 见他不语,秦寡妇更乐了,连勉强都舍不得啊,星星命好啊,被这样的男人喜欢,肯定能过上好日子。 她解释滴水穿石法。「女人需要被疼爱的感觉,被疼久了,自然会爱上。」 然后秦寡妇拿走十两银子,然后他很用力地「疼爱」,随时随地让她感受被疼爱。 举例证明,帮她准备洗澡水算不算?帮她夹菜盛汤剥虾算不算?他不说甜言蜜语,却时时用甜得腻人的目光看着她,算不算? 她本来就不是意志力坚定的女人,连孩子都晓得,想要什么,只要多卢两下就可以达到目的,那郑远山早也卢、晚也卢,依他卢的频率看起来,大概要不了太久时间就能攻下星星这座山头。 今儿个秦寡妇有活儿,听说是笔「大生意」,赚一天能撑上三个月的那种,因此她连门都没出,直接抓着从门外走过的韩客道:「告诉你家小姐,今儿个我不过去了。」 为了肚子,韩暮、韩远重操旧业,两人在厨房里剁剁煮煮。 韩远在切菜,他的切工越来越好,速度快,从他刀下出来的肉菜,大小一致、纹理清楚,连他都觉得自己有做厨子的天分。 韩暮控制火候的功夫也让人啧舌,他将鸡肉放进砂锅里炖,搅动几下之后盖上盖子。这时小双胞胎磨磨蹭蹭地走进厨房,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先说话。 第45章 「怎么了?」 韩为扯扯韩暮的衣袖说:「二哥,我有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韩暮从灶里抽出几根柴火,秦婶婶说过,炖鸡得用文火。 「我觉得娘变成鸡。」 鸡?韩暮没听懂。 韩为补充说明。「郑叔变成黄鼠狼。」 真是非常恰当的注解,没错,司马昭之心,别说路人,便是家里的小人也都看清楚了,郑远山对星星……心思重了。 否则不会一逮到机会就黏在她身边说话,不会送糖送糕又送花,不会知道星星的软肋在哪儿就使劲捏。 啥?星星的软肋在哪里?不知道吗?就是银子啊!星星被他砸得头昏眼花,一见他就笑成一朵花,忘记之前两人是怎么对峙的,情势对小人们越来越不利…… 「你们想保住娘吗?」 「想!」韩为、韩客想也不想就回答。 「那么我们必须想办法把郑叔赶出去。」韩暮道。 「可是郑叔对我们很好。」心软的韩远犹豫。 「赶走郑叔后,娘还会让我们念书吗?」韩为问。 「会!娘那性子你们还不了解?多折腾个两回,她就会无条件投降。」 这倒是,韩客同意。「那我们要怎么做?」 韩暮想了想,把几个弟弟招到身边,一群小伙子围成圈圏,头碰着头,商议大事。 劈完柴火,正往缸里挑水的韩岁听着几人的密议,轻摇头,对付郑叔,这种手段怎么够看? 二月八日,全城戒严,进出城门都要接受盘查讯问,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直到二月九日,消息才传出来,两天前秦王逼宫,皇帝命悬一线之际,通敌叛国的前镇北将军韩镇领着军队如天神般现身救驾,将谋逆者一举成擒。 参与此事的官员们以孙相爷为首全下了大狱,皇帝将此案交由大理寺全权审理。 不查不知道,一查才晓得孙家有多脏,这半个朝堂都变成孙家的了,圈地卖官、科场舞弊、盗卖官粮、贩售私盐、贪污索贿、通敌卖国,甚至强势从商家手里拿走股份……所行所为天怒人怨。 二月十七日大理寺结案,罗列孙家罪证,张贴在城墙上。 许多文人读着读着,满腔怒火油然而生,一句「国之蠹虫」将孙相爷多年来的经营做出定位,皇帝御笔一批,孙家十六岁以上男子斩首示众,十六岁以下男子及女子没入贱籍,孙家家产均没入国库。 与孙相爷狼狈为奸的同党官员,抓的抓、关的关,自此权力集于皇帝一身,再无人敢与皇帝对着干,若干政策无人阻挡,一项项执行。 而韩镇通敌的真相水落石出,孙安禾被逮捕回京,韩镇冤屈平反。 此外,韩镇还带回一个重大消息——他不但没有叛国,还一举将赵国消灭,从此赵国纳入大殷版图,大殷拓展三分之一国土。 消息传出,举国欢腾。 有人欢喜开心,自然有人落寞心虚,星星就是后面那个。 星星很忙的,忙着为即将参加选秀的姑娘作画。 她经常往返京城与清溪村,郑远山便接手接送工作。 韩镇返京,那是不是代表要各归各位,韩家妇必须携六子回到韩家宅院,乖乖当个后宅妇人,再不能抛头露面?从此与驾车的那个男人恩断义绝,再见面只能以嫂子弟妹相称?叩叩……车厢被敲两下,星星掀开帘子,对上一抹灿烂笑靥。 他这么开心啊?也对,好兄弟平安返回,自然是要高兴的。 可是在表白过后,在他努力表达追求意图之后,女友的前夫强势回归,他不该沮丧?还是「朋友妻不可戏」的观念已经深植心底,在韩镇回来的消息传出那刻,他已经退出安全界线? 纷乱的情绪扰乱了她的心,她猜不透郑远山的心意,就像她也想不透自己在期待什么。不是早就知道,不是早就拒绝,不是早早就晓得他与她之间绝无可能? 「那么高兴?」她横眼看他。 她不开心?是介意孙家的下场还是害怕受到波及?「你别担心,大殷律法,罪不及外嫁女,孙家的事与你无关。」 「我没担心这个。」 「既然不担心就该高兴,阿岁他们听到韩镇回来,肯定会很开心。」 「是啊,他们会很开心。」她意兴阑珊。 脑子转过,郑远山恍然大悟,莫非是忧心韩镇回归、郑远山退场? 心上一喜,他是不是可以解释成,那个「一日韩镇妻,终生韩家妇」的女人,已经被他的殷勤动摇?是不是可以解释成,比起位高权重的镇北将军,她更中意没没无名的五品小官?这个想法让他心花怒放,看着她的目光中更添温柔。 他望着她,认真道:「放心,把事情交给我,我不会让你失望。」 失望?他猜到了?就这么胸有成竹?凭什么呢? 这时代名誉胜过一切,这时代兄弟如手足,妻妾如衣服,韩镇本来就不喜欢孙芹,在他眼里,她的价值肯定远远不及郑远山,在这种情况下,或许他宁可把她困死在将军府也不会放她去祸害好兄弟吧。 见她迟迟不语,郑远山又说:「别多想,凡事有我呢。下车吧,到家了。」 掀开车帘,他的掌心摊在跟前,她犹豫片刻,缩手不扶,郑远山一笑,直接将她抱下马车,她才想抗议,就听他在她耳边问—— 「你想看戏,还是想参与游戏?」 第46章 「什么意思?」 「先做选择,待会儿就会知道。」车行到家,隐卫跳出来禀告,那几个小子……很不像样。 「参与吧?」她不喜欢当旁观的璧者。 「那行,回家吧。」郑远山指指家里的大门。 星星一看,怎没闩上?家里没大人,要是有坏人闯进去还得了?她才想着要叮咛韩岁注意此事时,郑远山右腿一踹,门扇被推开,木盆从上面掉下来,哗地一声,水泼了一地。 恶作剧?吃饱太闲是吗?有时间整人,不会多背点书、多做点家事?星星一肚子火,她有养子不教母之过的羞愧感。 郑远山抬脚进屋,星星连忙跟上,但她没发现横在膝前的绳索,脚一绊,整个人往前摔,他早有准备,旋身一接,把她搂进怀里。 躲在门后的小孩看见这幕,气得直跳脚,他懂不懂男女受授不亲这道理,娘是女人、还是个有夫之妇,可以随便抱的吗? 韩暮头顶冒出火星子,恨不得冲上前把两个人分开,但是……他强忍下来。 「娘回来了,快进屋里喝杯热茶,秦婶婶教我们煮红枣茶,说是对娘的身子好。」韩远陪笑脸,上前拉星星。 她很清楚,这坏招绝对不是韩远搞的,他体贴心软,幕后凶手肯定是韩暮,至于韩岁那颗冰渣子……他看不上这等幼稚手段。 进屋,软萌的韩为、韩客,一个拿拖鞋,一个捧热茶,亲切无比。 她目光扫去,韩暮果然不在,哼!以为躲起来就没事? 「阿暮呢?」 韩客没回答,只一双眼珠子死明盯着郑远山面前那杯茶。 抿唇一笑,他将自己和星星的茶对调。 只见韩客倒抽气,韩为愤怒地涨红小脸,郑远山还挑衅地当着他们的面将红枣茶一饮而尽。「好喝。」 「去把你们大哥、二哥叫过来。」她要算帐。 说着,她端起红枣茶喝一口,噗……她喷了站在跟前的韩客一身。「这是什么鬼?阿暮,我数到三,你给我出来!」 韩暮叹气,连三招,郑远山连一招都没中,他的道行太浅,以后这种害人的事还得听大哥的。 他从柜子后头走出来,垂眉敛目,一语不发。 「说,你还弄了什么?」星星问。 「郑叔棉被里有一条蛇。」 郑远山失笑,这小子的顽劣跟自己小时候有得比。「没有更厉害的?」 「你的椅子被锯过。」 「太令人失望了,几个人的脑袋联合起来,只能想出这些烂招,没有痒痒粉?没有喷涕散?没有鬼针草或巴豆?」郑远山一句句问,问得韩暮眼睛发亮。 这些东西听起来很不错,可是要到哪里找?唉,都是贫穷限制了他的想像。 星星瞪他,有这样教孩子的吗?「阿岁呢?」她问。 韩岁慢悠悠地从书房走过来,看一眼弟弟们,再看看星星,他没争辩,只是轻蹙双眉,坐到星星对面。 这么沉得住气?不错,有韩家人的风范,郑远山暗赞两声。 「为什么做这种事?」星星怒问。 「与其问我们为什么做这种事,母亲不如自问,为什么和郑叔做那种事?」 唉哟,不错哦,反守为攻,先下一城再说。郑远山眼底的欣赏更浓。 「我们做哪种事?」 「孤男寡女,三更半夜同处在一间屋里?」 被看见了?星星心虚,可是……她哪能控制?谁让他的轻功好、武力强,轻轻纵身就能跳进屋内,她的床又宽又大,两人躺在上面,天南地北地聊,一聊二聊……难免聊上瘾。 星星的心虚勾勒出韩岁的得意,他看一眼弟弟们,好好学着,打蛇就要打七寸,弄那些不痛不痒的把戏做什么。 「母亲可以不管男女大防,郑叔可以恣意行事,但我们必须顾虑韩家名誉,将来兄弟们都是要出仕的,若是母亲败德失页,我们有何顔面立足朝堂?」 星星愣住,她没想过这些,留下他们时,只图着有人陪伴、驱逐孤单,却没想过自己会影响他们的前程。败德失页……这么大顶的帽子,她怎戴得起? 「就算父亲已殁,就算母亲想要二嫁,可母亲有没有想过,郑叔年纪不小,家里是否有儿女妻妾,万一他有呢?难道母亲想带着我们嫁入郑府做小?堂堂将军夫人何苦如此作践自己? 「倘若郑叔无家累,倘若他对母亲有心,他该做的是央求媒人上门,明媒正娶,而不是做些让人误解的事情,他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置母亲于何地?」 郑远山扬眉,这是连他都骂进去了?不过……确实是个好小子,思虑缜密、滴水不漏,日后韩家就靠他发扬光大了。 韩岁越讲越起劲。「或者说,母亲只图一时欢快,并不计较未来?如果是这样,母亲要不要先想想秦婶婶的处境?」 她被骂傻了,韩岁说的每一句都铿锵有力,说得她不得不认错。 是,她太理所当然,她认为有本事、有能力的女人,就有权利自由自主,她以为守住最后底线就不算对韩镇不贞,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够好,却没想过「母亲」这个身分要伴随更多的牺牲。 见大哥驳得母亲无话可说,脸色苍白,韩远愁了眉心,眼底透出湿意,他有罪恶感。 走到星星跟前,他环住她的肩膀,低声说:「娘,不是这样的,是我们太害怕你被郑叔抢走,是我们担心爹爹回来,你却不在,我们才想把郑叔赶走。」 两个小萌包也上前,一左一右抱住她。「娘,我们要守着你,不能把你丢掉。」 第47章 星星看着撒娇三人组,心里有说不出的别扭,她彷佛看见未来已经铺好路,很吓人的韩家后院等着她大驾光临,为了他们……从此庭院深深深几许,寥落、寂寞、冷清? 不,她很自私的,她无法与众韩们的生母争宠,她不想被禁锢一世。 一声长叹,她道:「别担心,韩镇没死,如你们所想像,他立下举世大功,皇上龙心大悦,必定赏赐无数,到时他会带你们回家,你们会有更好的新娘亲。」 她很清楚韩镇对自己的厌恶,何况被抄没娘家的孙家女,哪还配得上将军,皇帝必定另有恩赐,至于郑远山……大概也遂不了意,他们可是好兄弟,就算没有朋友妻那一桩,道德这关两人就过不了。 所以,无妨的,没有众韩、没有韩镇、没有郑远山,所有人通通不在,就当抹平一切从头来过,就当重新穿越一回,无牵无挂。 星星带来的消息太震撼。 爹要回来了?爹立下大功了?几个兄弟面面相觑,他们明白,这意谓着他们又将是人人羡慕的将军府少爷,但是他们回府后,娘呢……娘怎么办? 抱起画纸、颜料,她走进书房里,摊开纸,笔未落、泪先坠,她即将要失去一切…… 满地落叶无人扫,几天前挂的衣服还在晒衣架上,韩岁没砍完的柴散落在院子里,走进厅里,桌子中间架着的火锅已经冷掉,桌上的菜肉还在,用过碗盘散置着,上头爬满蚂犠,几只苍蝇在上面飞舞。 那天……是她的最后一餐? 走进书房,星星画累了,趴在桌上睡觉,桌子乱七八糟,除颜料画具之外,还有一壶水和几颗看起来很干的馒头。 又为画画不把吃饭当一回事? 走到桌边,将人抱起,她眼下有一圈黑色浓墨,脸色苍白,唇上不见血色,本来就痩的,现在痩得更丑了。 孩子们不在,她连生活都不会过了? 几天前,韩镇派人来把孩子接走,韩为、韩客哭着不想离开,硬是抱住星星不放,韩暮、韩远红了眼眶,韩岁坚持一起把星星带走。 但下人不敢自作主张,只好哄道:「奴才回了大人,就派人来接。」 星星半句话没说,她清楚,一个私自逃家的妻子,韩镇没让人綑回去,送上三尺白绫、二两砒霜,恐怕还是看在这段时间自己照顾几个孩子的分上。 只是心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大块,突然觉得房子盖太大,突然觉得没有人抢着吸的空气变得稀薄,也突然觉得安静太过,世界将她给遗落。 为排除这种感觉,她从早到晚都在工作,秀女画像完成,她卯足劲儿继续画漫画版论语,试图用忙碌让脑袋没有多余的空间储存寂寞。 她累惨了,一睡就不省人事。 看着被搬来搬去却毫无知觉的星星,郑远山苦笑,她是几天没睡了? 拉过棉被将她盖个严实,他认命地走到厅里,收拾桌面,看一眼天空上厚厚的乌云,想了想,先到外头把衣服给收拾好。 她知道为什么觉得亲切熟悉了,那分明是自己的脸啊,只不过自己的脸长在一个男人身上,感觉有点谁异。 但她没有时间分析这份诡异,因为刘嬷嬷昏倒了。 孙芹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 她使尽力气也扶不动刘嬷嬷,幸好两位大叔进屋,身材高大的那个弯下腰,将刘嬷嬷抱起,送回屋里。 走在两人身后,孙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她对味道非常敏感,味道常能催动她的欲望,就像那年狗碗里的那根鸡腿,就像他身上的味道……催动了她想与之亲近的欲望。 殷箬替刘嬷嬷把过脉后,道:「姑娘别担心,老人家没事。」 孙芹点点头,松一口气。 抱刘嬷嬷进门的男人长得很高,孙芹必须仰头才能与他对视,他的五官深邃,头发微卷,双眼一睨,教人胆颤心惊,而现在,他正用一双深究的目光看着自己,似乎要把她的五官全描绘过一遍似的。 他的眼神给足了威胁,正常人招架不住的,但她不怕他,因为……薄荷香味,看看他,再看看另一个漂亮到让人移不开眼的男子,他们身上有相同的味道。 这么娇嫩脆弱的小姑娘竟不怕自己?岳笙有些讶异,但更让他讶异的是,她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里,有着想亲近自己的欲望,就像当年……他的眼神。 「姑娘,我叫殷箬,他是岳笙,我们错过宿头,想在此借宿一晚。」美貌胜过女子的男人开口,口气温和像是往人心底注入一股暖流似的。 孙芹娇娇软软回答,「这里只有我与嬷嬷,没有男人在家,怕是不方便。」 「不知姑娘高姓大名?」岳玺问。 女孩家的姓名怎能随意对外人说道?她应该甩头而去,但是……深吸一口教人喜欢的气息,她乖乖回答。「孙芹。」 「府上哪儿?」 「京城,相府。」 她的回答让两个男人同时拧起双眉,互看彼此一眼。 「姑娘的母亲可是卢氏?」岳笙追问。 其实可以不问的,在看见刘嬷嬷同时他心里就有了底,可是不再三确认,总有那么点不甘心。 「是。」 「卢氏现在在何方?」 孙芹还来不及回答,刘嬷嬷就醒了,她一醒,扬声道:「小姐先回屋里吧。」 「嬷嬷。」她快步走到床边,扶嬷嬷下床。 刘嬷嬷拍拍她的手背道:「小姐乖,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屋里歇着,嬷嬷来安排贵客住下。」 回屋?她不想啊,她想多待一会儿,想多看看他们……只是她向来听话。 「好。」她屈膝为礼,向两位大叔告退后转身出门。 第48章 走出房门三五步,好奇心打败她的乖顺,孙芹放轻脚步,悄悄走回门边。 「不知岳大人和礼亲王大驾光临,有何事?」 「卢氏呢?」 「死了,在生下小姐之后,被孙家给弄死了。」刘嬷嬷咬牙切齿。 她家小姐也是官家千金,若非家道中落怎会沦落到与人为妾,偏偏所托非人,又遇上这种人面兽心的家伙,她恨呐! 「孙家为什么要……」 「为了面子,为了名声,为了礼亲王不肯认下的事。」 「与其弄死卢氏,弄死她的孩子不是更省事?」岳笙冷笑,当年的事,他没找孙家麻烦已是留了情面,没想今日竟还遭下人冷言冷语。 「礼亲王一天不成亲,小姐就是他唯一的骨血,谁晓得会不会有朝一日,小姐变成一张可用的牌。」 「既然想用这张牌,为什么不善待她?」殷箬反问。 「小姐那张脸就是孙家活生生的污点,二老爷天天看着,能不心虚?现在的日子算好的,可知小姐六岁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她得和狗抢食,病了没药可吃,冷了没炭可用,府里人人都可以踩她踢她,她畏畏缩缩不敢说话,因为孙家给她安上一个天煞孤星的命格,让她像只过街老鼠,若非小姐天性纯善,老奴都不敢想像她会长成什么模样!」 「天煞孤星?」殷箬咬牙,好啊……这个孙家。 门外,孙芹捣紧嘴巴,不教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什么叫做唯一的骨血?什么叫做可用的牌?污点、心虚、天煞孤星……无数字眼不停地敲打她的心,她不知道该将它们组合出什么样的故事,只是觉得害怕恐惧。 孙芹没想到啊,怎会有这种好事掉在她头上?她居然要嫁给韩将军? 韩将军是谁啊,是少年英雄,十五岁的他上了战场,与二皇子联手,屡屡建功,短短几年便有了战神封号。 二皇子登基为帝,比手足更亲的韩镇为皇上驻守边关,人人都说他前途不可限量,还说再过不了多久,皇帝必会封他为王。 这样的男人,怎么会轮到自己头上? 直到孙府派人接她回家,她都还云里雾里,想不出原因。 是因为岳大人和礼亲王插手吗?他们才离开几天,就有这等好事发生,她不禁这么想。那个晚上,她试着组织偷听来的信息,她承认自己胆小,她应该问清楚的,就算无法向礼亲王问个明白,至少该问问刘嬷嬷,可是,一个踌躇,她就被带回孙府…… 「喜红,我想见刘嬷嬷。」 喜红是二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看着孙芹,柳眉一蹙,她淡淡回答,「刘嬷嬷昨儿个夜里得了急症,大早人就没了。」 急症?刘嬷嬷的身子骨一向硬朗,怎么可能一夜之间…… 「那五叔呢?我想见见五叔。」五叔不去庄子上看她,总会回来送嫁吧,他那样疼爱自己。 「五老爷与老太爷闹翻,早被除籍,净身出户了。」 除籍出户?难怪她从年前等到年后,都等不到他来看自己? 「唉,五老爷都三十几岁了,还成天在外头奔波,好不容易说上亲事,却闹到这等田地,也不知道是哪个天煞孤星害的,谁靠近谁就得倒楣。」喜红撇撇嘴,掩不住嘴角冷笑。 也不想想二老爷可是老太爷的嫡子呢,凭他一个不受待见、成年在外头鬼混的庶子也想扳倒二老爷?作梦去吧! 什么证据、证人,什么贪污索贿,以为那点儿破事就能拿捏二老爷?二老爷做的事可全是老太爷授意的,这会儿好啦,威胁不成,反把自己给搭进去,蠢到极点! 一声惊雷,星星从梦中清醒,她跳下床,裸着双足往外冲去。 正在擦桌子的郑远山转身,抹布一丢,展臂将她接进怀里。「怎么了?」 「阿为、阿客最怕打雷……」话出口,她才想起他们回家了。 「放心,阿为、阿客已经不怕打雷。」 「你怎么知道?」 「他们说,你教过他们,和天狗吃日、地牛翻身一样,那只是大自然现象,没什么好怕的。 为教地牛翻身,她做了版块模型,在推挤间,版块上的小房子、小人摔成一团时,几个小孩哈哈大笑,时不时就拿出来玩。 她也做了恒星、行星模拟,以烛光为太阳,模拟月亮、地球绕转时,造成的日蚀月蚀及黑夜白天现象,他很想砸万两银票,问她怎么懂得这些?但隐隐约约地感觉,这是不能说的秘密,唯有得到星星足够的信任,她才会告诉自己。 星星在他怀里点点头,瓮声瓮气问:「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会好好吃饭?」郑远山把她抱回屋里,让她坐在床沿,弯腰帮她穿鞋子。 「我自己来。」她急着缩回脚。 他却拉住她的脚踝,低声道:「别动。」 他粗粗的掌心磨着她的小腿,带出一阵无法言喻的心悸,她脸红了,心跳加快,她乐观地想,他能够过来,是不是韩镇不再是问题? 为她穿好鞋,他坐到她身边,长臂一勾一拉,二度将她带进怀里,他喜欢抱她,抱软软的她、香香的她,喜欢被她依靠的感觉。 「阿岁不在,你越发大胆了。」想起韩岁的咄咄逼人,星星摇头。 坐在她床上算什么,那时每到夜里,他从窗口钻进来,就一路钻进她暖暖的被窝里,他的抱怨借口很烂,他说:「我屋里没有地龙,冷得很。」 谁相信这种鬼话,内力高强的男人,到哪里都是夏天。 她很喜欢和他并排躺着说话,斗嘴也好,说些言不及义的废话也行,他喜欢她软软糯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而她喜欢他身上传来的气息,那种带着竹叶清新的香气,总是催动着她的欲望。 「小鬼不在,没人会控诉你败德失页。」他也想起义正词严的韩岁,忍不住弯了眉眼。「阿岁没说错,我可不想落入秦姊姊的处境。」 第49章 「你不是说,秦寡妇是为了求生存的受难者,谁都没有权利批评她?」 「我说不批评,旁人就能照做?我没有她坚韧的意志与抗压性,受不了闲言闲语,我希望活得简单清心。」 「放心,没有人看见我进来。」 「夜路走多,总会碰到鬼,以后别来了吧。」 「还以为你对我和我对你的心思相同,是我误解了吗?」他没误解,只是韩岁那么小却能看透澈的事,她怎就没想清楚? 她只想同他搞一夜情还是发展长久关系?如果是长久关系,那么他对待她的态度确实不严谨。 她不主动问他的家庭,不问他有没有儿女,如果他要的也是长久关系,不需要她问,他也会交代清楚,但是他……绝口不提,所以她明白他的态度。 既然如此,她便缩回去,不搞关系,只当盖棉被纯聊天的朋友。 她转移话题,问:「明天你也要进宫吗?」 她已经答应在皇帝生辰时进宫表演。因为钱很多,因为可以出名,最重要原因的是,皇帝对她的画像非常满意,想看看画师是谁,从来没有人可以拒绝皇帝的要求。 「你希望我陪吗?」 「希望。」即使明白他的陪伴不会长久。 笑了,他喜欢她的希望。「我过来,就是打算陪你明天进宫。」 「皇上寿诞,你也在受邀名单?」 「没有,我只是个五品官,等级不够,我在宫外等你,出宫后我们一起去看韩岁。」他说得神情愉快,忽略她的神情黯然。 「去将军府吗?」 「不,是镇远侯府,韩镇封侯了。」 并吞赵国、拯救皇帝政权,这样的功蹟确实该升官。「我能去吗?」 这几天,她一直在等待韩镇给她送来休书,两人的关系还是早点厘清的好。 「为什么不能?」 「不是不能,是尴尬。」见前夫和见前男友一样,既忐忑不安又尴尬无边,何况她还垂涎人家的好兄弟。 「别担心,韩镇知道你失去记忆了,能告诉我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吗?」 「不知道,我在破庙里醒来,发现额头撞一个大包,我猜,许是觉得丢人,才撞柱自尽,没想到没死成。」 心抽了两下,愧疚染上眼,郑远山问:「在那之后呢?」 她缓缓道来,说出那两个月的遭遇,他听得无比认真,并且试图从中间抽丝剥茧。 似乎所有的不对劲都是从她醒来之后开始发生,他突然想起军中传闻。 有个受重伤的小将,军医斩钉截铁说救不回来了,只好将他放在一旁等死,没想他竟然活了,只是清醒后的他,对眼前的一切不复记忆,原本杀敌无数、勇猛刚强的小将变得软弱无能,看见血都要哇哇叫上半天,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小将,还给自己改了名字,最重要的是……过去只粗粗认得几个字的他,变得文采丰富。 她也是相同的情形吗?否则她的兄弟姊妹多得很,不会只有星星月亮太阳,她的父亲也不是画师……他太好奇,却还是坚持,坚持认为自己赢得她全数信任的那天,她自然会将一切告知。 这天的晚餐是郑远山做的,他不会做菜,但是会劈柴烧火烤肉,两人吃得满嘴流油。 她只喝两口酒就胡言乱语起来,还绕着他跳舞唱歌。 她说她很快乐,她说很高兴他喜欢她,她说,就算他们再没有以后,她也会牢牢记住这个晚上…… 他一路都在笑,他捧着她的脸,轻轻吮上她的唇。 傻姑娘,他们怎么会没有以后,他们的「以后」,从明天日出开始…… 第八章 郑远山就是韩镇 进宫什么感觉? 就是……崭新的故宫,很雄伟、很壮观,但不是没见过,因此星星的心跳速度还维持在正常的范围内。 但赵老头可不行啦,他的心脏像脱缰野马,跳得快要受不了,一路走来,星星不断提醒他:淡定、淡定、再淡定……但他还是激动不已。 郑远山只送她到宫门口,他没交代什么时候来接她回去,但他说:「没事,一切有我。」 没头没脑、没科学根据的一句话,却让她深信无比,所以说吧,恋爱中的女人,脑袋里面装的都是稻草。 明明知道的呀,知道他不交代家世、不够诚心,明知道自己的身分还压在那里,两人之间的路滞碍难行,她却还是决定放任自己的感情。 蠢、不理智、脑袋有洞……她通通认,但她阿q地说服自己,反正他武功高强,不会被村人看见,不会出现谣言,她不会变成秦寡妇,她可以在小小的一亩三分地里幸福。 今日是皇帝二十七岁寿诞,不是整寿,但为庆祝将赵国收入版图,这场寿宴办得极其盛大,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带着家眷进宫了,一时间宫里人潮汹涌、热闹非凡,一片繁荣景象。 过去表演者在水榭那边,观赏者在水榭这边,隔着湖水,看得清楚才有鬼,但观者观的不是节目而是意境,所以没有太多人抗议。 但今年有星星这个非常「特别」、平王爷亲自推荐的优质节目,因此观众席正前方留下一块小小的舞台,区隔了星星与旁人的不同。 弹琴跳舞、跳舞弹琴,唱歌、杂耍……节目千篇一律,但碍于皇帝在场,没人敢说话,使得整个场景有些肃穆。 星星失笑,过这种寿诞,皇上,辛苦您了。 星星甫进宫,殷祺就跟她在身边,一边带着她参观新布置上的花花草草,一边同她说话。 他乐津津道:「星星,同你说件事儿,你看能不能允。」 第50章 「王爷请说。」 「我府里的小妾想请你过去赏花。」 「是赏花还是画人?」 被一语道破,殷祺不好意思。他已经上锦绣画坊好几回,每次都铩羽而归,为迎接五月的选秀大典,星星分身乏术,只能接秀女画像。 因为想画的人家太多,现在一幅画已经喊价到三千两,这让之前犹豫的人家后悔不已,早知一画难求,就该直接把人给订下。 「成天在桌前画画也无趣是吧,不如去王府放松个一天半天,如果方便的话,随便画个一两幅也好。」 那是小妾们的盼望,可不是他的,他想星星到家里走走,如果喜欢、如果开心、如果有一点点的小可能……就直接住下不走了,多好! 「一两幅够吗?王爷家里的小妾通房听说有十几人,到时是要画妾还是画丫头?」 她这一问,让他住了嘴。 对啊,现在是为了没得画,天天在家里同他闹,到时会不会为了画谁又闹上几场,如果是的话,日子还有没有法子过? 星星在心底暗笑,被她说中了? 她叹道:「你们男人啊,总以为一夫一妻是种惩罚,殊不知那是对你们的保障,养一只老虎叫做威风,养一窝老虎叫什么,知道吗?」 「叫啥?」 「叫自寻死路。」 「不对,问题不是出在男人身上,而是女人。这女人啊要是温婉乖巧一点,后院自然平静安宁,啥事都没,偏偏女人心不知道是怎么长的,好日子不想过,就爱瞎闹腾。」 星星喷笑,指着他道:「如果一个女人置上十个、八个男人在后院,恐怕不仅仅是闹腾,而是兵刃相向吧。」 「男人女人怎么能一样?男人可是家里的顶梁柱,要支撑门楣的。」 「意思是男人在养女人,对吗?」「没错没错,要是男人不养,女人就该饿死了。」 「多少名门闺秀出嫁时十里红妆,怎么样也能养活自己一辈子,哪需要靠男人养,说不得男人手头紧的时候还得跟妻子求助。」 这话又是一语中的,堵得他没话可说。 看着她娇媚的脸庞,殷祺心动更甚,身为皇子,人人都想往他身上靠,想沾沾他身上光芒,不是阿谀谄媚就是奉承讨好,偏她躲他、避他,正面遇上了还酸言酸语刺着他。 可……是不是正因为她同别人不一样,他才会觉得她美得让自己蠢蠢欲动,满心想着如果可以把这只老虎拴在他的窝里,多好。 「星星,你可不可以答应本王一件事。」 「王爷请说。」 「考虑一下本王,如果你愿意,我去向皇兄争取以侧妃之礼迎娶。」 话出,她拿看白痴的眼光看他,摇头,满目同情。 「你怎么这样看我?」 她凑近他,压低声音道:「王爷,别讳疾忌医,脑袋有病得尽快治,否则晚了,怕是没得医。」 她在骂他?他应该生气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嘴角上扬、再上扬,最后憋不住的笑意从嘴里阆出,哈、哈、哈…… 他的笑声吓到星星,她退后两步,这位王爷好像真的病得不轻?这时,宦官上前示意,星星点点头,拿起画具。 她是最后的压轴表演,是殷祺争取来的,她不知道殷祺干么对自己这么好,但这分恩情,她承了。 星星拍拍赵老头肩膀道:「轮到我们上场,赵伯,看你的了。」 赵老头鼓足勇气,用力一点头,抓起二胡跟在星星后面走。 站上舞台,把画具架好,今天星星一身清丽脱俗的打扮,银白色的长衫,裙摆处用黑墨描绘一幅莲花图,腰间一条粉色宽腰带,显得她腰细胸挺,雪白清秀的瓜子脸上长睫弯弯、五官明媚,那模样彷佛是画中走出来的仙子,飘逸出尘。 星星打量坐在正中间,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皇帝,他相当年轻,面如冠玉、气质翩翩,且奇骨贯顶,那是真正的帝王相,是绝绝对对大富大贵的长寿相。 而旁边那位深眉长睫、五官英挺,横飞剑眉底下一双深邃的眼睛,他穿着崭新的麒麟褂子,头戴纱帻、足登粉靴,腰束锦带,显得十分精神,那是一品武官的打扮,没猜错的话,他就是韩镇,那个与她无缘的前夫吧。 看着星星,皇帝满目讶异,孙家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女儿? 他瞄韩镇一眼,只见他嘴角轻勾,眉毛微弯,心情飞扬,看来自己是枉作小人了,当初不该为着帮师妹腾位置把她给弄出将军府。 现在该怎么补救?假装没事,给点赏赐,直接让韩镇把人给接回去?反正她失忆了不是? 星星在皇帝左手边看见另一个熟人——礼亲王。 无疑地,「李准基」走到哪里都相当吸睛的,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加上梦里那回。 梦境里的情景总在她脑中围绕,但星星刻意忽略,不愿意深究。 几个梦串联起来,她晓得原主的身世了,但对于攀上「贵父」,星星不感兴趣,她有她的骄傲,她不求人,只求己,有满满的自信能让自己过得快活惬意。 浅哂,深吸气,不能再想了,她必须专注。 星星朝赵老头一笑,两人极有默契地一点头。 瞬间,音乐响起,她弯腰拿起桶里的大毛笔,伴随着舞蹈动作,东一撇、西一划,上面涂涂、下面抹抹,没有人知道她在画什么,只见她在曼妙舞姿间,将深深浅浅的墨汁留在偌大的画纸上。 舞蹈是向姊姊学的,依姊姊的标准,是在及格与不及格中间,但一来她的舞姿新颖,没人见过这样的跳法,二来她虽然身材不够丰腴,但五官容貌相当精致,因此所有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韩镇细细看着,心想,原来她的表演是这个样子的?很美丽、很勾人,原本上扬的嘴角在看见旁人的眼神后向下撇开。 第51章 他决定,这是最后一次表演,以后,她只能有他一个观众。 随着音乐加快,星星的舞姿也跟着变快,而纸上的墨越来越多,终于,她画出最后一撇,一个漂亮的旋身和endingpose与音乐一起结束。 「画的是什么啊?黑漆漆的。」 耳语纷纷响起,星星微笑,一个用力,画板翻转一百八十度,然后……所有人全惊呆了’那、那是皇上? 太像了,在那么短的时间竟然能够画得出…… 一个掌声、两个掌声,紧接着众臣百官纷纷起身鼓掌,喧譁叫好。 星星微笑,观众的反应让她明白这次表演非常成功。 「好,画得好,有赏!小彰子!」 「奴才在。」 「赏黄金百两。」 「是。」 公鸭嗓应声,星星开始在心里数,百两黄金等同多少银子?她对单位换算还不是太清楚,不过在现代,一盎司等于三十一点多克,一两等于三十七点多克,所以「两」比「盎司」重一点,一盎司约一千二到一千三百美元,折衷算算,一百两黄金有近十三万美元,将近四百万台币…… 天,她快昏倒了,早知道这么好康,她矫情个鬼啊,就算是半夜,爬都要爬过来表演啊!还画什么人像啊? 没见过市面的星星喘个不停,她可不可以和平王爷协商,一年表演个五场,两人五五分账? 见她眼睛发亮,脸上红扑扑的,韩镇抿唇轻笑,他最喜欢她这号被银子砸中的兴奋表情。 节目结束,众人散去,星星激动的握住赵老头双手。「你听见了吗?皇上赏我一百两黄金,我分赵伯五两!」 「不不不,那是皇上赏你的,你留着,我这辈子能进皇宫,已够老头子说嘴的了。」 「一百两我要买什么?土地,买很多很多土地……」她乐不可支,整个人陷入疯狂的状态里。 「朱姑娘。」 一声低唤,星星转身,在发现是礼亲王和岳大人时笑容在嘴角凝结,她敛眉,隐去快乐,屈膝为礼。 殷箬看见她瞬间变化的脸色,心中轻喟。她知道了?是刘嬷嬷告诉她的? 自从路过借宿,无意间偶遇,孙芹便在他心底定了位,血缘是种很奇妙的感觉,分明是两个陌生人,但他却对她感觉熟悉,然后午夜梦回,他不愿意想起的那段被反覆勾起。 岳笙见他如此,叹道:「把她接回来吧。」 不……他不愿意将她留在身边,时刻提醒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他看不起孙二,但其实骨子里他和孙二并无不同,他们都认为那是不堪回首的污秽,他们都选择眼不见为净。 可终究,她身子里流着他的血,他舍不得她无依无靠、倍受苛待,他心疼她生活艰难,于是在知道孙常方有意与韩镇联姻时,逼迫孙常方让孙芹嫁进韩府。 孙家要拉拢韩镇,自然想挑选心思向着娘家的女儿,没想到殷箬会横插一脚,气愤难平,再加上孙家始终认为留下孙芹可以在殷箬身上讨点好处,却不料好处没到手,反被坑了一把。 而孙常方见他无意认回孙芹,为隐瞒她的身世,竟然杀刘嬷嬷灭口。 孙芹和韩镇成亲后,殷箬和岳笙又领了皇差,离开京城,直到过年前回京,他才晓得刘嬷嬷之死,才知道自己的安排对女儿竟是一场灾难。 不贞?当年孙家给卢氏安上的罪名也是不贞。 历史相同得让人触目惊心,但他是过来人,很清楚后院中无权无势的女子想要「被不页」,只需要一点点安排就行。 他和岳玺去大街上看孙芹的表演了,他很庆幸,女儿没有想像中的颓废失意,她生活得很精彩,没有依靠、没有助力,一个人披荆斩棘、大刀阔斧地走过风暴。 她让他深感骄傲…… 岳笙说:「绝对是你的女儿。」 是啊,绝对是他的女儿,那样漂亮、那样聪明、那样的不畏艰险,还有那手好画工,她不是他的女儿,是谁的? 担心她过不好,殷箬安排人住进村里,照拂她的生活,然后知道她领了韩家六个小子回家,然后隐卫进驻,然后郑远山搬进去…… 郑远山?殷箬想狠狠揍他一顿! 原本打算继续在暗中观察,不打扰这对分分合合的小鸳鸯,没想到…… 知道皇帝的打算后,他忍不住出面了,他不允许自己的女儿一再受人欺辱。 岳笙寻了个宫人将赵老头送出去。 殷箬开口。「你有什么打算吗?」 看着与自己相似的脸庞,殷箬越发觉得奇妙,他从没想过会留下后代,没想到世间会有一个和自己那么像的女孩。 「王爷认为民女应该有什么打算?」她反问,不怒不喜不悲,平静的脸庞看不出一丝情绪。 她看不起殷箬,一个只想偷吃却不愿认帐家伙,他任由孙芹母女在地狱里翻腾,连援手都不肯伸,这种自私自利的男人,就算他有意同她攀关系,对不起,她不乐意! 「你想要认祖归宗吗?」 「早在您始乱终弃,置母亲于不顾时,您已经决定不要我,在您下令将刘嬷嬷灭口时,已经摆明不要我,既然如此,何必问这句? 「您的目的是试探,别费事了,我就是朱星星,不是孙家人,也与王爷没有一毛钱关系,您大可以放心,没有人会知道您不愿被人知道的事情。」 丢下话,她转身就想走,岂料她被岳垄一把给拽回来。 「不是我下令杀刘嬷嬷的。」殷箬辩解。 第52章 不是他会是谁?孙家已经留她多年,为什么在孙芹出嫁前把人杀死?除了灭口,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见她不信,岳笙笃定道:「确实与你父亲无关。」 他深邃而专注的眼光是很容易说服人的,星星被说服了,但想不透缘由。 「我们谈谈好吗?」 她看看两人,片刻后咬唇道:「没什么好谈的,我不需要一个亲王父亲。」 「你恨我?」殷箬眼底闪过一抹哀伤。 她认真想过后,认真回答,「不恨。」 「说谎,怎么可能不恨?」她幼年过得那么辛苦。 「有期待才会有恨,我对您并没有期待,怎会有恨?」 「还是谈谈吧,就算你不再需要一个父亲,但有些话不说透,纠结始终在那里。」岳笙出声劝道。 星星细细看着两人,那份默契、那点知心,她的第六感很灵验,是断背吧,倘若在二十一世纪还好,在这里……很辛苦吧,若是无名小卒便罢,偏偏是亲王和大官。 同情心发作,她叹口气,点了头,「好。」 他们走进一座梅林,梅花已经凋谢,枝头上挂着许多果实。 也美,不同风情的美,就像两张相似的容颜安在男女身上,也一样风情,一样美。岳笙守在林外小径上,让殷箬领着星星往里走去。 走到梅林中间,他站定转身,星星望着他的脸,他和她……长得很像。 「许多人怀疑,为什么我始终不成亲?先帝担心我的亲事,却说服不了我,屡次想赐婚,我都极力抗拒,最后作主替我定下亲事,我在大婚之前跑掉了,相隔两年才返京,回来后,才晓得父皇还是把人给迎进府里。 「我去见她,开门见山便说:你可以和离,也可以孤独地老死在王府里,她很聪明,选择了前者。我想,当时父皇多少猜出来我是……」 话到嘴边,他才发觉自己在父皇面前说不出口的话,在女儿面前也无法说。 星星平静地把他说不出口的话接下。「你有断袖之癖,喜男不喜女,与你真心相爱的是岳大人。」 她竟然知道?是因为血浓于水,父女心意相通? 见他惊讶,星星又道:「那不是你的错,就像有人爱山,有人喜水,喜好不同罢了。」 没有鄙夷轻蔑,她理直气状地接受了?爱山喜水,只是喜好不同?二度震撼,他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态度看待自己。 殷箬压下满腹激动,极力维持平稳。「当时我和岳大人尚未结识。孙常方是先帝重用之人,他『忠心耿耿』。」说到这四个字时,他脸上浮起一抹讥诮。 「他做了什么?」 「他邀我进府饮宴,在领我逛园子时偶遇你的母亲,当时她发现冲撞贵客,立刻跪地求饶,惊慌失措的表现让我相信那只是意外。 「我无意吓人便让她起身,却发现她身上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为此我同她多聊了几句,方知她有一双巧手,能够调出各种香料,我的鼻子相当灵敏,对香料略有涉略,我与她相谈甚欢,她答应将自己的调香册子腾一份给我。」 原来她的狗鼻子遗传自殷箬?她可以否认所有事,却否认不了身子里头的染色体。 「孙常方觉得我与你母亲有戏,认定我碍于你母亲姨娘的身分,不好意思开口要人,于是那天的酒宴上,他自作主张对我下药,醒来后我发现你母亲躺在身旁,当时,我作呕欲吐,一掌掮在你母亲脸上,她怔怔地流下眼泪,当场撞柱。 「我救下她,却认定她是在作戏,但她眼底的控诉与绝决让我不确定。我永远记得那幕,她惨白的嘴唇咬出血,红色的血液从嘴角滑落,她寒声问:『你以为救下我,我就能活了?你不是好心,而是自私。』 「她没说错,我非常自私,我不想担着逼死臣妇的罪名,却想要她吞下淫荡勾引的恶名。我没让她死,至于孙家会不会让她死,我就不知道了。 「两个月后,孙常方带着刘嬷嬷找上我,告诉我……你母亲有孕,当下我认定那不过是孙常方想谋好处的借口,根本不相信你母亲怀孕,我急欲将此事弭平,于是与孙常方谈妥条件,我助孙二升官,他们将此事处理干净。 「我始终不知道有你,不知道你出生,不知道你母亲因生产死亡,直到我们在庄子上偶遇。」 「她不是因生产而亡,她是被孙家害死的。」 殷箬点点头,没错,刘嬷嬷告诉他了。 女人真弱势啊,丈夫以卢氏换取高位,他非但不心存感激,还认定她污秽,卢氏死去,皆大欢喜,旧事沉入湖底、不见天日,而孙家占得实质上的好处。 但……那又如何?心术不正、广结恶缘,最终孙家也逃不出报应。 「我知道,害死卢氏之人,都不得好死。」殷箬轻道。 这是他唯一能为卢氏做的——皇上手中的罪证,大部分是他搜罗来的。 星星抬头望向天空,青色的梅子结满枝头,风一吹摇摇晃晃。「王爷,您看!」 她指向树梢,殷箬随着她的手指望去。 「成熟后的梅子,再不需要树木抚育,它会落土,果肉慢慢腐烂,成为养分滋润泥土,种子静静待在土里,等待机会,生根发芽,长成另一株梅树。 「人也一样,长大之后再不需要父母,他会挺直背,用双脚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康庄大道。王爷,我已经长大。」 「你不清楚成为我的女儿,你会得到什么。」至少她不需要为百两黄金高兴得语无伦次。 「天下哪有不要钱的饭?代价二字永远存在。」 「你不信任人性?」 「比起人性,我更相信自己。」 「你不想当郡主,不想有一堆人围着你、捧着你、羡慕你?」 「千载勳名身外影,百岁荣辱镜中花,镜花水月终究一场虚妄。」 第53章 「你才十六岁,为何如此看待世事?或者,你担心名誉因我的断袖而有损伤?」 「名誉是给人传的,快意是自己享的,何必为了满足别人的传说,来阻断自己的快乐?我不认为断袖有什么好看轻的,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无法自禁,王爷请放心,不认祖归宗单纯是觉得没有必要。很高兴和王爷把事情谈开,往后咱们还是当陌路人吧,就像过去十五年那样。」 「如果在庄子遇见那天,我便当机立断将你认下,你是不是就不会拒绝?」 那时候的孙芹……可能会认吧,不过如果孙芹成了他的女儿,自然不会嫁给韩镇,更不会死于非命,那么现在也没有她的事了。 她笑而不答,只是朝他点点头,离开梅林。 殷箬怔怔望着她的背影。被拒绝了?她拒绝他的父爱亲情,拒绝他急欲付出的渴望。 骄傲之情油然而生,那是他的女儿呢,不趋炎附势,不踩低拜高,有见解、有看法、有能力的女儿,她说千载勳名身外影,百岁荣辱镜中花,她说要自己踩出一条康庄大道…… 这么一个铁骨峥峥的女儿,怎么能让她擦身而过? 刚走出梅林,星星就看见小彰子弓着背、四下寻人,见到星星,他满脸笑意,快步走来。「太好了,朱姑娘还没走。」 「皇上在御书房等着姑娘去领赏,姑娘快跟奴才走。」 是这样程序吗?进宫之前的「集训」中不是说过,倘若上头有赏赐,会在隔天由专人送到各单位,怎么突然让她去领赏? 莫非是……皇帝越看画像越满意,想二度赏赐?弯起眉眼,星星快步跟上。 从看见她踏进御书房里那刻,韩镇控不住的嘴角上扬,因为她的眼睛很亮,她的笑靥很明媚,她肯定以为皇上要拿银子砸她。 既然她这样想像……韩镇悄悄靠近皇帝,用旁人听不到的音量说:「皇上再给点赏赐吧。」 「为什么?」皇帝转头,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敲竹杠? 「谁让皇上没事给人家写休书。」 那……不就是想帮他把后院给清理干净吗?怎地,之前没意见,招惹上人家后,就把帐算到他头上? 韩镇没应话,只一双浓眉大眼紧盯皇上。 这家伙……好,没关系,反正出来混都是要还的,皇帝闷声道:「知道了。」 星星走到皇帝跟前,在小彰子的示意下跪地问安。 皇上冷眼看着星星,心道:想要朕的好处?行啊,那就多跪些时间。「孙氏,抬头。」皇帝口气严峻,星星心脏漏跳半拍,乖乖把头抬起来。 皇帝果然异于常人,天生的威严,天生的气势,让人连眼光都不敢对上,下意识地她将视线微微挪移,不料却对上韩镇的。 韩镇长得相当好,冷冷的、酷酷的,简直就是小说里面的霸道总裁,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心肝跳三下,他的长相对顔控的星星很有杀伤力。 可是……他没有生气?是不是郑远山在他面前好话说尽?这样的话……是不是代表孙芹不能当侯爷夫人,却能当众韩的义母?是不是她能随时上门探望,偶尔带他们出去逛逛? 她在心里架构着美好的未来,笑容悄悄泄露。 她竟在笑?她不怕朕吗?皇帝蹙眉,眼神威严,态度凝肃,就是枕边伺候的嫔妃见着他这副模样也会吓得正襟危坐,可她居然笑了?胆子可肥的啊!「孙芹,听说将军府遭难后,是你照顾韩家几个孩子?」 「回皇上,是的。」 「这些天,韩家几个孩子经常叨念着说是想你了。」 真的想她?忍不住地,笑容再次扩大,弯了眉、弯了眼,弯弯的眉眼像极殷箬,皇帝心头一惊……看错人了吧,怎么会是小皇叔? 摇摇头、镇定神志,皇帝又道:「既然如此,过去的事朕就不再追究,你和韩镇一起回去吧。」 皇帝说得含糊,星星直接把「过去的事」定调于她是孙家女这身分,「不追究」很容易理解,可是「一起回去」?她不懂。 她傻了,眉眼对上韩镇,皇帝的意思不会是指,她还是韩镇的妻子? 不应该的啊,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宽宏大量,孙家犯的是杀头大罪啊,饶她一命已经够好,怎还能让她坐享富贵?何况这样一来……郑远山怎么办? 星星想挤出几句话反驳皇帝的决定,但脑子混乱,竟然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赏赐咧?韩镇不满意皇帝的说法,轻咳两声作为暗示。 皇帝假装没听懂,又道:「孙芹,即使韩岁几人不是你所出,身为嫡母,你要好生教养,万万不可以懈怠。」 懈怠?指她让孩子做家事?怎么会?过去是穷得养不起下人,现在的镇远侯府下人比主子多……不对不对,她在想什么啊,镇远侯府关她什么事?重点是她不想跟着韩镇,不想做他的妻子、不想跟他一起生活,韩镇很讨厌她不是? 如果她把心底话说出来,皇帝会不会圈圈叉叉——妈的,老子看在你护子有功的情分下,饶你一条性命,你还敢讨价还价,然后一怒之下砍断她纤细的脖子? 「此番韩镇灭赵,立下大功,朕赐镇远侯府,如今侯府后院需要打理,你多花点心思,让侯府尽快恢复秩序……」 看着星星越来越茫然混乱的眼神,韩镇忍不住了,轻咳几声,提示皇帝废话少说,直接进入正题。 知、道、了!皇帝用口形狠狠咬出这三个字。 「孙芹!」一声带着怒意的斥喝,星星猛地抬眼。「念在你照料韩家子弟,朕赐你白银千两,日后要继续禀持本心,做好韩家主母。」 听见白银千两,虽然苦恼、虽然茫然、虽然乱七八糟的思绪在心中绕……但她的眼睛瞬间发亮,控制不住的笑意上扬,漂亮的笑颜照亮他的心,于是韩镇弯起浓眉、勾起薄唇,心道:果然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 说完了,可以了吗?皇帝暗暗问。 当然可以,但一直让她跪着算什么事儿,下马威吗?还是立规矩?皇上以为自己是婆婆吗?见皇帝迟迟没让星星起身的打算,韩镇恼火,撩起下摆跪到星星身边。 他一跪,星星愣住,傻了……她用尽力气,卡、卡、卡,像机器人似的,一次二十度,慢慢把头转向韩镇,满眼的不敢置信。 韩镇伏地叩首。「叩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这一叩,皇帝心臓紧缩。 第54章 行这么大礼,这是代表以后要泾渭分明,君是君、臣是臣吗?吓大了!皇帝连忙伸手虚扶。「快起、快起,咱们之间哪需要这些虚礼。」 不需要还让星星跪这么久?韩镇觑皇帝一眼后起身。 星星还跪着,表情有些呆滞。 她怎么了?听见千两赏银高兴坏了?还是被皇帝给吓破胆? 「快起来。」韩镇弯腰将她扶起。 没想到星星冷冷地对上他的眼睛,片刻后,阴沉着脸,甩开他的手。 「多谢皇上赏赐,民女告退。」丢下话,她没等皇上回答,立即转身离开御书房。这是生气了?韩镇摆脸色就算了,他们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孙芹凭什么? 皇帝怒道:「在朕面前如此没规矩,得派个教养嬷嬷好生教导才行!」 韩镇叹气,「皇上别给臣捣乱了吧。」 拱手拜别,韩镇快步追上星星,他知道她不对劲,但……发生什么事? 星星低头快走,她不认得后宫路径,有路就闯、有弯就转,越走越快,到最后竟小跑步起来。 眼睛红红的,鼻子酸酸的,她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 其实这结果是皆大欢喜啊,她得偿所愿,她拥有岁暮远为客边、拥有「郑远山」,还拥有侯爷夫人位置,从此富贵荣华享不尽,跻身上流社会,如果她不作死,稳稳妥妥的幸福就会跟随她一辈子。 可她就是心酸啊,就是委屈啊,就是难受啊…… 怎么能骗人?耍她很有意思吗?因为她看起来很笨,还是骗她会让人有成就感? 「星星。」韩镇冲过来,扯住她的手,一个用力,将她拉进怀里。 「放开我,你这个大骗子!」她卯足全力捶上他胸口。 一惊,韩镇错愕,手微松,星星猛力一推,挣脱他的怀抱,连连退后。 「骗子、骗子、骗子……」骂完一连串骗子,她犹自不解气,对着他拳打脚踢。 韩镇握住她的手,她却低下头咬上他的手背,她咬得很用力,直到嘴里尝到血腥,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 松开牙齿,她再次退后,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这个大骗子!」 「你知道了?从声音认出来的?」 「你身上的竹叶香。」从他跪在自己身边那刻,她就知道了,但她仍然存疑,直到听见他的声音、对上他的眼神,五官可以作假,眼神却是假不了。 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太监宫女,韩镇压低声音,再度拉住她的手。「有什么事,我们出去再说,这里是宫里。」 她非常生气,但他没说错,这里是皇宫,不是她可以撒泼的地方。 吞下哽咽,深吸气,她竭尽全力克制怒气,随着他离开。 外面低调、内部奢华的车厢里,宽敞的座位中间有一张桌子,韩镇从壶里倒一杯茶,凑到她嘴边。 「先喝水,想生气再继续生气好吗?」他好言好语相哄。 星星接过水,喝完一杯再一杯,被欺骗的感觉还是爆烂。 「我知道你在生气什么,能不能先听我说说,等我说完,你觉得该罚该打我都认,行吗?」 说什么?是说理还是说服?星星微蹙柳眉不应声。 没等她回应,他又为她添满水,还从屉里拿出一盘小点心。 「就当听戏好吗?」这回没等她回应,他自顾自往下说:「这是出将计就计的戏码,孙家盘踞朝堂多年,从一开始利用利益交换来结党谋利,到后来买官卖官,甚至控制科考,将自己的人安插到朝堂上。 「先帝在位的时候,孙常方还有所克制,不敢明目张胆,但新帝上位后,自古文人不但相轻,更看不起武夫,确实,在军队里长大的皇上,心机不如养在京城的皇子,他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觉得该怎么做对百姓有益,便去做了。 「孙常方打心底看不起皇上,他想扶植秦王,处处与皇上作对,每次皇上有利民新政令想推展,他便领着百官反对,皇上被他架空,始终无所作为,你可以想像皇上有多憋屈。 「皇上明白,除非铲除孙家,否则永远别想做事,国家朝廷问题无数,他不愿放弃不管,享受自以为是的太平盛世,于是到处搜罗孙家罪证,企图将他推倒,而皇上的动作加深了孙常方的危机感,他决定给皇上一个下马威,于是联络赵国,想砍下皇上一只右臂。」 「你?」 她终于开口,这让韩镇松口气。「对,他与赵国勾结,说好用我一条性命交换赵国三城池。」 「你的命这么值钱?」 「我的命值更多,赵王清楚,皇上派我我戍守边关最终目的是灭赵,他明白,这件事大殷上下只有我能办到,以三座城池交换永世平安很划算。孙常方自以为做得隐晦,殊不知为了灭赵,这几年我逐步在赵国宫中埋下不少棋子,几乎是他刚动作我就收到讯息。 「于是我将计就计,先诈死再控制孙安禾,然后命人易容,代替孙安禾指挥援军,照着他们的版本演戏,赵王见战况如预估中进行,在宫中大举庆祝,三天三夜烟火不息。 「我趁着赵国疏于防备之际,一面率军出征,一面暗杀赵王,就在他们大开宴会同时一举灭赵,事成后,我严密封锁消息,将边关大小军务安排妥当,再将接管赵国一事交给皇帝暗中送去的文官,然后带着孙常方通敌信件返京。 「我易容成郑远山,以五品小官身分在京城露面,不让孙家发现我还活着,并非刻意欺瞒你。」 「郑远山是谁?」 「我的好友,目前是陵州同知,官员三年一任,我代替他上京述职,而他趁这难得假期四处云游。」 「你在外面易容便罢,为何回家后还继续欺骗?」 「你收留阿岁他们后,经常有人在暗中窥探朱家,除皇帝与我的人之外,有一户新入住的村民,他们经常向秦寡妇探问家中诸事,我令人追查,只查到他们与岳笙的手下有联系,但我能确定他们并无恶意。另外孙家的人也在暗中窥伺,甚至对你们动过手。」 「什么意思?」 第55章 「他们试图在水井投毒,在后院放火。」 「我一点都不知道。」 「我让人悄悄处理了,这令孙常方察觉有异,决定提前将秦王推上皇帝宝座,殊不知我带回京的两千名士兵早已化整为零悄悄埋伏在皇帝身边,秦王逼宫失败,孙家满门抄斩。」星星不懂,孙常方已经位极人臣,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他再能耐,殷家天下能变成孙家的吗? 「很抱歉,为求滴水不漏,我不愿意欺骗你,但必须欺骗你,倘若让孙常方成事……秦王愚眛昏聩,朝廷必定掌握在孙常方手上。 「孙常方已经是耳顺之年,仍对权力有极大野心,这些年他搜刮民脂民膏,抄家那天,光是从地窖里就抄出三百万两黄金。如果有这笔银子,去年水涝,皇帝不会焦头烂额,百姓不会死伤无数。」 「必须欺骗」,这么理直气壮的理由,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只……终究是意难平。 「我理解你的愤怒,但请给我机会弥补,好吗?我会竭尽全力当个好丈夫,我不会再让你感到委屈,行不?」 「其实你并不满意这桩亲事,对吗?」 「你是孙常方的孙女、孙安禾的侄女,我很清楚,早晚我会成为你的杀父仇人,面对这样的妻子,我怎么能放下感情?又怎么能够满意?」 「既然如此,最好的结果是一拍两散,如果你愿意……」 「我不愿意!」他一口气否决她的话。 「为什么不愿意?」 「你告诉过我,你不是孙芹,是朱星星,你说孙家要叛国,罪不及你,皇上要治乱也与你无关。过去我只知道你是不受孙家重视的庶女,一直养在外面,却没想到你与孙家关系如此淡薄,既然你想与孙家切割,最好,我比谁都希望你是朱星星而不是孙芹。」所以他给她办了新的照身帖。 星星苦笑,不是切割啊,她与孙家本就没有半文钱关系。 「孙家不是我的娘家,而是仇家,他们联手害死我母亲——一个温婉良善、姣美柔和的女子。」 握上她的手,他轻声道:「都过去了,母仇已报,世间已经还她一个公道。」 星星点头,公道虽来得晚,终是到来。 「成亲后没几日,我就到边关打仗,我从来没真正认识过你,直到这次回来,直到跟你相处,我……」看着她的眉眼,他笑了。「我对你的认识是从生气开始的,你竟然让孩子们煮饭洗衣,还鼓吹他们别读书,当时我想揍你一顿,我对你有满肚子成见。 「可是好奇怪,你分明说着讨人厌的话,逼孩子做苦差事,你对他们一点都不温柔不包容,却让他们对你死心塌地,甚至担心我抢走你? 「我无法理解这种状况,但一天天相处下来,我明白了,你有种天生的魅力,会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你说话的模样、画图的模样,你满脑子奇思妙想……一点一点,把我的心拉过去。」 他的眼神诚挚,口气诚挚,他诚挚的态度,将她满肚子不平慢慢消除。 他抚上她的脸,用催眠师的醇厚嗓音说话。「星星,我喜欢你,不管喜欢的理由是有趣、特殊或者和你相处很舒服,我就是喜欢你,喜欢到不想离开,想一辈子看你听你,想和你做共同的事情,所以……回家好吗?和孩子、和我一起生活。」 这话很好听呢,好听得她想一直听下去,她被催眠了,傻傻地看着他,一语不发。 「你不愿意吗?」 「你可以答应,这是唯一一次,以后不要再骗我任何事?」 「可以,我承诺。」 这么轻易就承诺?代表他真的很想和她在一起?那么她是不是也不该隐瞒?夫妻之间,本该坦诚相见,问题是……坦诚之后呢?他会不会移心转意? 她犹豫、她焦心,她也知道最坏的情况就是回到原点,不会再更差了,可是舍不得啊,舍不众韩、舍不得他,舍不得刚冒出的美好未来,被她的坦诚给压回十八层地狱里。 再喝一杯水,她鼓足勇气,握紧双拳道:「既然你不欺骗,那我也必须坦白。」 「很好,这样公平。」 「你可以先听完,再决定要不要和我一起生活。」 她凝重的表情也凝重了他的心,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吗?「你说,我听。」 星星咬唇,脑袋转一大圈,想着这个话题要从哪里开始? 他挂起微笑,耐心等候。 「你在洞房花烛夜时去了小妾的房里,不久后又到边关打仗。」 「对。」 「漫漫长夜、孤枕难眠,加上你的冷待,让我在将军府里无立足之地,我想那时候,我的生活必定过得很艰难。」 「我可以想像。」 「因为艰难、因为举目无亲,于是我犯下一个很大的错误。」 很大错误?没有啊,她一直安静安分,从不惹是生非。「什么错误?」 「我跟一个男人离开将军府,后来那男人抛下我,我走投无路……」三分想像、两分推理,她试着描绘出一个合理的故事。 「你失忆了,怎会记得这些?」 「阿岁告诉我的,我把前因后果组织起来,大致就是这样的吧。」 韩镇苦笑,三条粗黑线横过额头中央,韩岁这小子……坑娘啊!果然不是亲生的,果然隔层肚皮,诈骗嫡母,信手拈来。 韩岁可以坑爹坑娘,但身为亲爹,他无法亲自把儿子推出去受刑,只好模棱两可道:「过去的事别再提了,我们重新开始吧。」 星星诧异。贞操问题欸,古代男人不是很重视?他竟然轻易就原谅自己?他到底是有多爱她,爱到奋不顾身,连名誉都不看在眼里。「确定?你不会打算秋后再算帐?」 「确定!你别胡思乱想,往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这么宽宏大量?这下子,她没有立场生气了,他能原谅她出墙,她凭什么不能原谅他欺骗?何况他欺骗自己的背后有那么多的迫不得已星星是个讲道理的女人,所以,雨过天晴。 第56章 第九章 甜蜜恩爱阖家欢 「娘回来了。」 韩为、韩客冲上前,用力抱住她的腰,又笑又哭,看得星星的心化成一滩软水,其实她对他们并没有很好。 许是爸妈太忙,她没从他们身上学会呵护子女,她以为生命总会自己找到出口,她笃信顺其自然,可是这么不合格的娘竟得到这么热烈的欢迎,让她无比心虚。 「啊啊唔唔……」韩边朝她伸手,他会认人……不,是会认「背」,他知道谁的背最软最舒服。 星星从奶娘手上将韩边接过来,他笑得吐出满嘴泡泡。 「娘,你有没有喂大大、中中、点点它们……」韩客说的是家里的小鸡。 星星怀疑他们是不是也内建照相系统,不然每只鸡看起来差不多,为什么他们能够分得清楚谁是谁? 「嗯……呃……」星星迟疑。 「娘没喂吗?它们死了吗?」嘴一扁,小双胞胎眼眶红起来。 「没死,秦婶婶嫌我照顾得不好,把它们给带回家养。下次我们去要回来。」 小双胞胎松口气,这几天他们很担心呢,娘不会照顾人,更别说照顾鸡了。 「娘没吃饭吗?怎么痩了一大圈?」大双胞胎歪着头看她。 「吃了吃了,可饭没你们做得好吃,吃得不多。」她胡扯。 韩镇觑她一眼,如果啃干馒头也算吃饭的话,那她确实是吃了。 但她的谎话满足了韩暮、韩远,两人得意洋洋地朝对方挑了挑眉,就说吧,他们是进得了厨房、上得了厅堂、去得了庙堂的新好男性,新好男性这词儿是娘说的,他们立志以此为目标,努力前进。 「娘,你的院子打扫好了,我带你过去。」韩暮韩远一人一边,推着星星进侯府大门。「柜子是我擦的。」韩暮道。 「桌子是我抹的。」韩远说。 「我有擦窗子。」 「我抹地……没有拖把用,可费劲儿了。」 两人一人一句说个没完。 始终落在人后的韩岁上前两步,酷酷地朝她一点头。「回来就好,以前的事别再多想了。」 吭?以前的事……是指爬墙还是…… 见她没弄懂,韩岁语重心长地在她耳边低语。「郑叔再好,都不及爹爹,不管是容貌、本领还是身家财产,爹爹能给你更好的生活。」 咳咳,星星被口水呛到,韩镇一脸尴尬,只能顺起她的背。「嗯嗯,我了解,你爹完胜。」星星说得很真诚。 「身为好女人,就该待价而沽,寻个能依靠的男人过一辈子才是正理,郑叔的身分来历你都不清楚,容易被骗。」 可不是……她就被骗了啊。 一群孩子们簇拥着她往前走,直到和韩镇距离十步远后,韩暮才低声道:「娘,其实我们都知道。」 「知道什么?」 「你喜欢郑叔。」韩远回答。 有吗?她有表现得这么明显?「没的事,不要乱说。」 韩岁没好气说:「不喜欢,为什么夜里让他留宿?」 留宿?她又呛咳起来,冤枉啊,他们只是盖棉被纯聊天,他们只是话题相投,一说起话就忘记时辰…… 但,看着众韩的目光,星星垂头丧气。很好,前有居家爬墙、后有新欢夜谈,现在她的形象肯定和潘金莲一样。 看见星星咳嗽,韩镇皱眉,这几个小子给她出难题了?他快步走来,又给她顺背,问:「怎么了?」 「春夏交替,气管虚弱,没事没事,别担心。」星星这样回答,目光却忍不住削他两下,都是他折腾出来的。 见爹爹过来,韩岁眼神示意,双胞胎们心有灵犀,及时改变话题,郑叔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爹爹知道。 「娘知道我们住在哪里吗?」韩为转移话题。 小男孩们眨眼、撇唇、皱鼻子,一个个对她使眼色,意思是:爹来了,别提郑叔。 夸张的表情看得她想大笑,但小孩心灵脆弱,被亲爹坑的事实……还是别知道的好,于是她配合他们,问:「住在哪里?」 「住兴学斋,离娘的院子不远。我们和先生、师父住在一块儿,院子有书房、教室、练武场……」韩为叨叨说个不停。 「听起来不错,娘找个时间过去看看。」 「只去看看吗?娘不教我们了吗?」韩远急问。 「娘,我想做实验。」韩为道。 「娘,我想学算术。」韩客说。 他们用亮晶晶的星星眼看着星星,脸上写的全是希冀。 那天下人将他们接回镇远侯府,却没带走娘,他们揣揣不安,还以为再也看不见娘了,没想昨儿个爹爹说,今儿个娘就会回来。 夜里,他们凑在一张床上,吱吱喳喳说个没完,讨论的重点是——如何把娘的心拉回亲爹身边,第一件要事就是把郑叔从娘心底彻底刨除! 第57章 韩镇看看几个小孩,他不解,学习的话题怎么会让星星过敏? 「你们回去做功课吧,有话明天再说,你们娘累了。」韩镇下令。 虽然依依不舍,虽然想和娘多说几句,但他们心知肚明,得让爹和娘多处处,让娘尽快感受到爹的好。 「是。」韩岁无异议,领着弟弟们回去。 韩镇牵着星星走进灿星院,院里花木扶疏,整理得非常干净,角落处有几竿修竹,一大一小两棵芭蕉立着,一片绿意盎然。 一排屋子五六间房,卧室、花厅、书房,还有几间下人住的耳房,十几个下人排排站,等着迎接新主人。 见过礼后,他们各自忙去。 「我的院子在隔壁,待会儿我带你认认路。」韩镇说。 啥?夫妻不住在一起?这是古代的规矩? 真麻烦,想讲个话还得练脚力,这种情况下要培养感情多艰辛,她突然想念起自己小小的蜗居。 「你的院子里设了个小厨房,想吃什么随时让人去做。」 「你呢?」 「我和儿子们的院子里都有,你不必担心。」 「意思是,平日各自在院子里吃饭?」 「对啊。」 「这样好吗?」 「一直都是这样的,有什么不对?」 「当然不对,亲情和友情、爱情都一样,只要关乎感情的事,都需要花时间和心思培养,尤其是对孩子而言,父母亲的陪伴与关爱能帮他们建立正确的人生观,你确定要让我当镇远侯夫人?」 「当然,我以为我已经表达得够清楚,你还质疑?」 「既然如此,我要建立几条韩氏家规。」 韩氏家规?他笑开,道:「你说说。」 「第一条,吃饭是全家人的沟通时间,必须聚在一起,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全部丢掉。」 「可以。」他喜欢那样的餐桌气氛。 「第二条,你我必须把睡觉前的时间拨出来,给孩子们念故事、聊天,这样可以让孩子们的情绪保持平稳。」 「我会尽力,但朝政忙起来,我恐怕没办法。」 「行,你不行还有我在。第三条,夫妻必须朝夕相处,不能各住各的。第四条,每个月必须找一天陪孩子们户外踏青……」她扳动手指,把心里想到的一一说出。 她的家规很另类、很没规矩,前所未有从没听过,但听着听着……他想像她说的情境,心中蠢蠢欲动,这么做好像挺有意思。 「行!全照你说的做,不过……」 表情微微凝滞,他想的、他希望和她朝夕相处,想时时听她的奇言妙语,但是不可以的,这样不公平…… 「不过什么?」 「第三条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不打仗了,皇上让我接管兵部,事情繁忙,怕会忙到三更半夜,扰你休息。」 「无所谓啊,我也是夜猫子,恰好五月选秀,在那之前,我肯定会忙得热火朝天,要不多点几盏灯,你办公、我画画,偶尔抬眼,相视一笑,等一起忙完一起睡。」 她描述的场景,光是想像,微甜便渗入心头。这样感觉肯定很好,只不过…… 他再摇头,再坚持,「随时随地,你想我了,就去我院子里,也可以命人唤我过来,很近的,与住在同一个院落没差别。」 她不了解他的坚持,难道夫妻同居一处会有什么……莫名其妙的古怪组咒?如果牵扯到宗教信仰,确实很难改变。 星星不满,但也只能接受,谁让他们有千百年的代沟。「你说的哦,随时都可以命人唤你过来?」 「对,随时。」 「说到做到,到时别不耐烦就好。」 不知想到什么,韩镇浓眉一挑,语带暧昧,凑近她耳边问:「娘子这么在意这件事,是在担心什么?」 他靠近,温热气息袭上,她心头猛地一抽。「我、我哪有在担心什么?」 「真的没有担心……少了这个?」他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拉近,轻轻地在她额上烙下一个亲吻。「还是担心少了这个?」他捧起她的脸,亲上她的脸颊。 他问一句,落下一吻,额头、脸颊、鼻间、耳朵……温热一路点过,点得她小鹿乱撞,无比刺激,这是她不曾有过的经验。 一点点心慌、一点点害怕,但更多的是期待,她期待下文,期待他的体温染上她的心,也期待这样的亲密不要轻易喊停。 她没想过自己会主动,但她主动了。 …… *此处省略【515】字。请谅解* 第58章 直到两人筋疲力尽,沉沉睡去。 刚订下的第一条家规马上被违反,这天的晚餐,一家人没有聚在一起,他们没有和孩子沟通,但是夫妻两人「沟通」得非常彻底。 再清醒时,天色蒙蒙亮起,韩镇翻过身趴在她身上,抚开她的散发,看着她雪白的脸颊、殷红的双唇,控制不住地又封上她的唇。 「不要,我好累。」她没张开眼睛,嘟着嘴抗议。 谁说一夜七次郎很厉害,他绝对超过这个次数,是不是当兵当太久,精虫储存量过多,必须一次性泄洪? 「好,不要,你继续睡。」他嘴上应好,但唇仍然在她颈间轻轻啄吻。 她没应,依稀记得同样的对话,昨天重复过好多遍,而他本领高强,总有本事让星星之火燎了大草原。 吻从她漂亮的锁骨往下滑,直落到胸前两点樱红,他俯下身,轻轻吸吮,吮出她一阵心悸,她又被撩了,撩得蠢蠢欲动,纵欲伤身啊…… 半梦半睡间,这四个字不断闯入脑门,可惜她是个意志力不坚定的女人,就算她说不要,多卢两次她就会妥协,因此知道一定会败下阵的星星安慰自己,夫妻性行为和谐是创造美好婚姻的第一步,这么想着的同时,她放松了紧绷,忍不住嗯哼一声。 然后韩镇笑容扩大无数倍,他知道,这回又将攻城掠地,天……他真喜欢打仗,以星星为对手的战争。 身子一沉,他进入她,他竭尽全力将自己嵌入她身子里面,他想与她融为一体,他想要、氷远不分离…… 第一条家规再度被违背,他们的早餐又没和孩子们一起。 幸好,家规尚未正式颁布,不然制定者多没面子。 「做为男子汉,就该胸怀天下!」话说到这句,韩暮抬头挺胸说完,觉得自己头上多了好几道光芒。 星星咬一口韩镇夹来的排骨肉,这肉做得真有水准,比起韩暮、韩远做的,不是同一个等级。 「那可不一定,喜欢胸怀天下的去胸怀天下,喜欢在一亩三分地里打滚的就在一亩三分地里打滚,人各有志,不是非得每个人都要胸怀天下才叫真理。」星星唱反调。 「娘的意思是说,先生教错了吗?」韩暮横眼,他可崇拜先生了。 「尽信书不如无书,不是先生教错,是他心胸太狭隘。」 「胸怀天下分明是广阔哪里狭隘?娘不能以妇人之见来解释男人的胸襟。」 哇咧,这话很有歧视性哦,不行,她可不能教出一只沙文猪。放下筷子,星星认真问:「何谓胸怀天下?」 「保家卫国,治理百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以天下兴亡为己任。」韩远随口说出一大串,全是先生朗朗上口的。 「很好,如果所有的男人都跑去『胸怀天下』,请问田谁种、鱼谁捕,工具谁制、河堤谁筑、房子谁盖?又是谁买卖商品、互通有无?如果一个国家上上下下,只有当官的读书人和拿刀箭的将士,请问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模样?」 她问倒了韩暮。 韩远认真思索,是啊……如果国家只有这两种人,还能不灭亡? 韩远皱起眉心,想着该不该认错,韩暮却提早一刻做出反应。「先生说了,不要与女流之辈争辩。」 啥?原来韩暮的沙猪是先生教的?那个瘦巴巴、干瘪瘪,风一吹就要倒的老家伙,竟敢这么大口气,得罪全天下女人。 「哼,回去告诉那老头,有种与我到练武场打几拳。」不是她看不起他弱鸡,而是他真的好弱鸡。 「先生说,尚武之辈焉知君子之交。」 星星想咬人,额头爆花,她连声嚷嚷。「换先生、换先生,这种先生会误人子弟。」 「为什么要换,先生又没有说错,征服世界的本来就是男人。」 「很厉害吗?那你知不知道征服男人的是谁?是女人!」 「不可能,女人弱爆了!」 「是吗?韩将军……你说说,你有没有被我征服?」她勾起下巴,无比骄傲地看着他,他要敢说没有,今天晚上他就换块地儿打仗去。 噗!正在喝汤的韩镇喷水,火怎么会延烧到自己身上?他取出帕子,正经八百地擦擦嘴角,态度无比认真地对韩暮道「听你娘的,没错。」 爹竟然倒戈了,他可是灭赵的将军欸,大殷朝上下谁不知道他是战神,是世间最伟大的男人,他怎么可以被弱爆了的母亲给征服? 韩岁看一眼趾高气昂的娘,再看一眼平静无波的爹,叹道:「女子、小人……」 这是韩家最沟通的餐桌,每顿饭都吃得热烈激昂,饭吃完了还不想下桌,像演戏似的,人人都想争来一个角色,并且在这个角色里开心、畅意、快乐。 活二十几年,韩镇这才晓得,原来饭可以这样子吃,然后他爱上吃饭这个活动,一天比一天更喜欢。 星星抱起画具跑到书房里,韩镇还在忙,但她大大方方把图纸放在书桌一角,开始调色。 很早就说过的,她有内建照相机系统,只要看过一眼,就能分毫不差地把人像给画出来,四月底之前,选秀的名册与画像就要往上缴,因此过完这个月,这份工作就要结束。「还不累?」韩镇问。 「你不在,睡不着。」 很简单的六个字,却大大地满足了男人的骄傲。 「我还要再一会儿。」 「没事,我陪你。」她冲着他甜甜一笑。 只是一个微笑,而且是时常出现的笑靥,不稀奇、不厉害,可他的心又被撩上了,撩得他心痒,撩得他注意力分散。 但是手边的奏摺很重要,明儿个早朝得用到,他不能分心。 深吸气,他试图把自己的专注力给抓回来。 星星没有这个困扰,爸妈身上的强势基因主导她的性情,只要拿起笔,外面的世界就进不了她眼底,一笔、一划、一个顔色,都是她眼前最重要的,她小心翼翼、谨慎细心,她的肾上腺素大量分泌。 第59章 就是这样,每回拿起画笔就忘我,一忘我就忘记吃饭,然后日积月累,把三餐给抛诸脑后,因此韩氏家规第一条,旁的好处不说,第一点就先治好了她的慢性胃病。 她专注,他分心,抬头看一眼专心的她,他皱起眉心。 运起内功,韩镇试着进入无我的境界,但是试一次,没成功,试两次,没成功……他一试再试,越试心情越浮躁。 看看,她的眉眼多美丽,她的鼻子多挺,她的唇多红,她的身材多曼妙,谁说珠圆玉润才是美,窈窕纤细一样漂亮…… 不行再看了,专心!他把目光集中在奏摺上头,但是眼球一转,又转到她身上。 她起伏的胸口让他口干舌燥,她白皙的颈项让他心脏狂跳……不行……他忍不住……「星星。」他轻唤一声。 她没听见。 「星星。」他的吻落到她颈边。 她有反应了。「做什么?」 「你累不累?」 「不累啊。」只是被这样骚扰,谁能专心,放下笔,她转头,干净清澄的眼睛撞见他浓浓的欲望,她知道他想做什么,眉弯、眼勾,她问:「你忙完了?」 「没有。」韩镇叹气,有她在,他哪忙得完。 他真是有先见之明啊,要是两人住在一个院子里,别说白日宣淫,恐怕他时时刻刻都要宣淫,他不是君王,却从此不会再上早朝……果然女色误人! 「那还不赶快把工作做完!」她笑得乱七八糟,把他的心也搅得乱七八糟。 「要不,先办完咱们的事,再来办公事。」 「不要,每次办完咱们的事,我就下不了床,抢钱的时间不多了,也就剩下七八日。」 「那点钱别抢,我给你就好。」 「流汗挣来的钱,才能花得理直气壮。」 「相公给的,也是你流很多汗挣来的!」说完,他将她拦腰抱起,跨大步往床榻走去,他的技术已经登峰造极,还没走到床边,两人身上已经没有多余衣物…… 被翻红浪,一室旖旎。 一个时辰后,他餍足地亲上她的唇,她累坏了,累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的身上斑斑点点,全是他落下的印记。 如果韩暮在场,她会跟他说:孩子,女人征服男人可不容易。 「放你一马。」他轻轻在她耳边说话。 她熟睡了,而他神清气爽的下床,把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穿起来,回到桌边,拿起笔,继续没完成的公事。 「不成体统!」皇帝最近老是这么批评镇远侯。 但不能怪皇帝,分明是韩镇的错,三天两头请假不上朝就算了,问原因,居然是体虚养病。 他那副身子有病?那朝堂上下还就没有几个康健的了。 皇帝让小彰子去侯府看看状况,回来后,他咿咿呜呜老半天,只能挤出一句,「下不了床的另有其人。」 韩镇这样也就罢了,殷祺也搞得皇上心烦,分明是再爱闹不过的泼皮性子,最近每天上朝却都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问他怎么回事,他说:「皇兄行事不公。」 「朕哪里不公?」 「皇兄把星星赐给二师兄,分明……是臣弟先求皇兄赐婚的呀。」 皇帝寿宴当天,表演一结束,他立刻上前求皇帝将星星赐婚给自己,没想到韩镇只丢了一个眼神,他就把星星给丢了。 皇帝无奈,他哪里知道星星就是孙芹?何况人家夫妻的恩爱名声都传出来了,他还在说这个,万一传到韩镇耳里,不是教人着恼吗? 难不成,他真的忘记「师兄棒」尺寸有多大? 皇帝耐下性子解释。「朱星星是孙芹,是韩镇明媒正娶的妻子,难不成你还要抢师兄的妻子?」 「当初二师兄和孙府联姻是怎么回事,皇兄岂会不知?何况休书还是皇兄下旨送到星星手上的,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不作数了。」殷祺闷呐。 「说这个做什么,去去去,办差去!」 「皇兄,我还差一个侧妃。」正妃已经有内定名单,由不得他作主,但侧妃可以。 「行,等选秀的图册送进宫里,朕让你先挑。」够友爱弟兄了吧。 「不要,我就想娶一个不怕我,像星星那样敢跟我对峙的。」 「你疯了,女子首重温良恭俭、以夫为天,你府里那几个就好得很,干么弄个和自己对着干的女人进府。别说了,再说朕就罚你两年俸!」 「别啊别啊,臣弟穷死了,皇兄别下狠手啊。」 「不想朕下狠手,还不快走。」 皇帝手一挥,殷祺不乐意也得出去,好烦…… 烦死了,怎么喜欢的女人到不了手?怎么二师兄的运气那么好? 他垂头丧气走出御书房,迎面对上殷箬和岳笙,只能上前见礼。「小皇叔,岳大人。」 「怎么,挨训了?」殷箬笑问。 他耸耸肩,闷声道:「我真羡慕小皇叔。」 第60章 殷箬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对。「本王有什么好羡慕的。」 「虽然小皇叔身边没人,心里却有个真心喜欢的,那人也为小皇叔守了一辈子,牛郎织女虽然一年一会,总是真爱。」 星星不愿意认父,殷箬却不愿意放弃女儿,为替星星认祖归宗铺路,他在外头散布谣言说:他早年爱上某女,却因为身分无法长相厮守,这些年礼亲王虽位居高位,始终在等待那个女人回归。 殷箬失笑。「你身边女人那么多,还没有个真心喜欢的?」 「比起滥芋充数,能得个一心人更幸福。」 岳笙皱眉,这个风流滥情的家伙,怎地改了性子?不过这话说中了他的心情,真爱啊…… 世间婚者众,欲得一真心却是难求,他很高兴,有人能与自己一起坚持这份感情,更高兴有殷箬并肩在滚滚红尘里遨游。 「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珍惜身边人。」殷箬说完,与岳笙对视一眼,轻浅笑开。 殷祺走了,岳笙道:「再想清楚,真确定了吗?」 「我很自私。」殷箬回答。 如果那孩子不那样聪慧可爱,不那么风趣有才,或许他不会非要把她给认回来,弥补她的方法很多,认祖归宗不是唯一的一种,何况她并不想要。 只是,知道越多有关她的事,他就越想和她建立关系。 他也想要一个热闹的餐桌,也想要与她斗嘴说笑,听她说一堆违反圣贤思想的言论,他也想要她清脆的笑声在耳边围绕。 许是年纪大了,对亲情开始有了渴望。 「不怕那孩子反弹?」 「她再反弹,我也要当她的顶梁柱。」 「你这是在强迫她啊。」岳笙失笑。 星星不是一般女子,谁不晓得有个礼亲王爹比有个叛逆造反的孙家爹来得好,可是她在孙家风光无比的时候不认孙家爹,现在一样不要这份风光。 「你反对?当初可是你说服我将她认回来的。」 岳笙失笑,这么可爱的「女儿」,殷箬喜欢,他何尝不喜欢,至于说服……那是因为清楚,多年前两人约定一世单身,除了彼此再不要其他家人,谁知多年后会冒出一个女儿。殷箬觉得对他不公平,觉得自己违背承诺,宁可遗憾也不愿意违背约定。 可他哪会在乎承诺,他在乎的是——是不是专一、是不是不变。 殷箬心疼他的想法,他又怎能不心疼他的遗憾,于是花了大把口水劝说他,但殷箬仍然坚持只要她过的好,何必多此一举? 谁知再次返京,她竟然在街头卖艺?原本兜兜转转,总算和韩镇有了个好结局,没想到竟然有消息传出…… 女儿过得不好,身为爹爹们,怎能不为她出头? 「走吧,你想同皇上把事情给捅出来就捅吧,最坏的状况能怎样,还能破了天不成。」 「是啊,我现在不是皇弟,而是皇叔了。」 捧着脸、支着肘,她笑眼眯眯地看着韩镇。 这是不是叫做新娘看夫婿,越看越有趣?她本来就很颜控,长得很丑的「郑远山」都能让她爱上,韩镇更不在话下。 他超正,浓眉深目,五官清晰,好看得让她小鹿时时造反。 看一次,爱一回,她有内建照相机功能的,看过那么多眼,他再也无法自她生命中抹灭。 「做什么?」正在忙公事的韩镇转头,看一眼她的笑容,欢喜浮上眼底。 每天,他的心情都非常好。 皇帝问:「发生什么好事?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好事吗?能够天天看见星星,就是最好的事情。 他回答:「以前我认为家是休息的地方。」皇帝说:「没错,累了就该回家休息。」 他说:「现在我知道,家是制造快乐的地方。」 他的镇远侯府每天都充满笑声,在餐桌上、在床边、在每个角落里,有孩子、有星星,就有禁止不了的快乐。 韩岁性情很冷,他看着和弟弟们玩成一团的星星说:「娘不是星星。」 「不然呢?」韩镇问。 韩岁回答,「是太阳。」 没错,她就是太阳,她在的地方就暖洋洋的,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在看我的私产。」星星回答。 「私产?你不是把银票全放在匣子里。」那匣子是他请内造局的工匠做的,机关重重,无法轻易打开。 选秀的名册与画像全送进宫里了,她赚得钵满盆溢,常会睡不着,担心银票丢掉,于是他帮她弄来匣子。 她心花怒放,然后夜里,她也让他心花怒放。 再然后,他把她的话给牢牢记住。 她说:「对女人好,你就会活得更好,你拿老婆当皇后,你就是皇帝,你拿老婆当公主,你就是驸马,你拿老婆当宫女,你就是太监。」 讲到太监两个字时,她不怀好意地瞄过他的下半身。 第61章 一个抖擞,他能不把她的话给牢记? 星星笑得花枝乱颤,说:「那点银票算什么,你才是我最大的财富。」 世间再没有比这个更甜的话了,一个句子,他就想丢下手上的公事,让她尽情享用「财富」。 拉过她,把她安置在自己的膝盖上,环住她的腰。 公事?再说。 「我想买一块地。」她说。 「买什么地?侯府的铺子庄园田地还不够吗?」 「买你的死心塌地。」她说完,他红了脸、红了耳朵,红红的害羞闪亮了她的眼。她亲亲他的额、亲亲他的脸,摇头晃脑,说:「怎么办,你为什么老是害我?」 「我害你?哪有?宠你都来不及。」 「有啊,你害我越来越爱你……」 语音未尽,他控制不住了,一把将她抱起,往床上疾奔而去,他有点心急,分明每天都在做的事情,仍然让他在看见她的时候迫不及待。 院子里有几根粗细长短不同的木棍,星星先将两根矩形长棍平放在地上,中间横跨一根较细短的小圆棍,之后用类似编织的方式逐一增加矩形长棍的数量,最后将一根特别大的矩形长棍加入,拱桥完成! 星星拍拍手道:「好啦,有没有人想上桥去走走。」 「不要,这才不是桥咧,看起来很危险。」韩客摇头,他怕摔。 「试试嘛,要有实验精神。」星星鼓吹众韩。 韩岁看一眼星星,率先爬上拱桥。 一步、两步、三步……咦?居然没塌?他鼓起勇气,在上面轻轻跳跃,桥身牢得很。韩暮见状也跟着爬上去,厉害了,几根木棍竟然可以撑起他们的重量? 弟弟们见哥哥没事,也跟着往上爬,爬过一回又一回,韩为一个不小心差点儿踩空,韩远及时拉住他,两人一阵惊吓,站稳后同时大笑,其他人见状也笑个不停。 「为什么桥不会塌?」 「因为桥身具有重量,环环相扣之下将它们连接在一起,堆叠得越紧密,它就会越稳固,但这个结构一旦被破坏,桥就会立刻塌掉。」 说着,她伸手抽掉一根小圆棍,轰地!整座桥垮了。 看见桥垮掉,孩子们又惊又喜……彷佛从当中窥出什么原理似的。 「记不记得上次我们将纸折成扇状,它就能够承担数颗鸡蛋的重量,而将一张纸平放在两个茶杯之上,连一颗鸡蛋都承担不了?那便是因为我们将纸张的结构改变了。」 「娘,我们可以再搭一次桥吗?」韩暮跃跃欲试。 「可以,但是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容易哦,要算准角度和拱桥长度……」见他们一头雾水,星星失笑,算了,这种事还是得亲手操作才能得到概念。「动手吧。」 一声令下,小孩们欢呼,冲过去搬木棍。 韩镇站在院子门口好一段时间,看着孩子们的欢乐,这是他没办法带给孩子们的,不止他,恐怕天底下没有几个人可以做到。 那天她还教孩子们说番语,本以为她胡说八道,没想到……将她写的句子拿去问通译,居然是真的。 他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孙家庶女能够懂得这些? 发现韩镇,她跑到他身边和他站在一块儿,看着孩子们一次次失败,再一次次尝试,笑说:「瞧,孩子的挫折容忍度就是这样磨出来的,有的人碰到一点小事就会要死要活,有的人就是刀子悬在颈侧也面不改色,相信自己有本事扭转劣势。」 原来她不仅仅教孩子们学问,还要教他们为人处世?天底下有比她更好的娘亲?没了难怪孩子们都想黏着她、霸着她,想起他们对付「郑远山」的手段,他忍不住想笑。 「笑什么?我说错了吗?」 「除了桥,你还会做什么?」 她想了想,微微一笑,问:「会做门,你知道木头做的门叫什么?」 「木门。」这么简单的事,还用问? 「铁做的门呢?」 「铁门。」 「用幸福做的门呢?」 这会儿,他答不出来了。 「快说呀,我会做幸福做的门呢。」 韩镇摇头,是真的不知道。 她笑得满脸糖浆,把自己的手伸进他的掌心,与他十指紧扣,低声道:「是我们。」被撩的男人笑开怀,耳朵泛起微红,她这样子……叫他怎么受得住? 她笑出声音,银铃笑声轻敲着他的心扉,铃铃铃……铃铃铃…… 他不知道圣诞节是什么,不然他会知道,这种感觉是圣诞老人在散播幸福。 第十章 被打碎的幸福 她真的以为,幸福会这样一直一直下去,直到永远。 她真的相信,穿越一遭,这里是自己真正的归属。 她真的认定,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幸福的所在。 第62章 直到接到圣旨…… 皇帝居然要给他赐婚?要许他一个平妻?为什么?见不得他们甜蜜幸福? 为什么好好的生态环境要遭到破坏?福寿螺这种外来移民不该存在的呀,它不来,她就能种出一季丰收呀…… 韩镇接下圣旨,所有人都谢恩起身,星星仍然傻乎乎地跪在原地,一动不动,韩为、韩客将她扶起,她茫然地看着周遭,试着了解皇帝这么做的意图。 韩岁拧起眉心,冷酷的他难得温情,他握住星星的手。「娘别怕,你有我们。」 她不怕呀,她只是慌,好像胸口被射入一箭,偏偏不能拔出来,只能任由它嵌在那里,任由它将疼痛深植。 韩镇送小彰子出门,她看见他顺手解下荷包塞给他,那里面有很多很多钱欸,所以他是乐意的、感恩的?所以他对那个即将加入的薛蓉很满意? 不会的,她对自己有把握,韩镇喜欢她,他真心想和她一生一世。 那么是哪里出了错?不行,她得和他谈谈,认真谈谈,也许谈着谈着就能谈出解决方案。 她没哭,只是眼角凝着泪水,理智告诉她,事情一定不会这么糟,一定有转圜的空间,她不要生气、不要愤怒,只要韩镇和她齐心,就算皇帝有再高的权柄,也不能破坏他们的家庭。 从来都笑得没心没肺的娘亲噙着泪水,让众韩们慌了。 「娘。」韩为、韩客上前,一前一后抱住她,说:「没事的。」 「对,不会有事。」她不允许这个家出事,为母则强,她不能不战而降。 古灵精怪的韩暮握住她的手,试着对她微笑。「我会保护娘。」 「我也会。」韩远道。 没错没错,她有这么多助力、这么多筹码,皇帝再能耐也不能强迫人对吧?她蹲下身,展臂将孩子们抱在胸前,一遍遍告诉自己,她不害怕。「没事,我会和你们爹谈谈。记不记得我说过,摊在阳光底下的事都能够被解决,只要我们全家一条心,再大的风雨都打不垮我们。」 见星星这样说话,他们松一口气。 「对,我们齐心合力对抗外侮。」韩暮道。 虽然没养在亲生母亲膝下,但他们怎会不知道,后院女人互掐得多严重,要不然……足不出户的娘,怎会被污蔑? 「怎么是外侮了?不过是一名弱女子,或许被赐婚,她也不甘愿呢。」星星试着正向思考。 「娘别小看女人。」韩暮忧心忡忡。 娘不记得了,可他印象深刻,娘是怎么被坑害的。 「娘怎么会小看女人?我就是女人啊,没事,快回去上课,先生等着呢。」 送走孩子们,她强挂起笑脸,但来回走动的急促脚步泄露她的心情。 终于,送小彰子出门的韩镇回来,一看见他,星星下意识地扑进他怀里,牢牢抱住他的腰,用力汲取他身上的竹叶香,试着在他胸口寻求安全感。 「怎么了?」她在发抖? 「我们谈谈好吗?」她道。 他想起之前的撩哥语录,笑问:「谈什么?谈恋爱吗?」 可惜,她无法开玩笑,她正色道:「不对,谈薛蓉、谈皇上赐的平妻,你可不可以求求皇上取消赐婚?你告诉皇上,我们现在的生活很好,不需要一个第三者来破坏平衡,好不好?」 闻言,他拧紧浓眉,他没想到她会反弹,过去后院的女人更多。 他的表情泄露些许心情,星星表情凝住,悄悄地从他怀里退出,他……不愿意? 深深吐出一口气,韩镇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蓉儿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她很爽朗、活泼热情,你会喜欢她的。」 心瞬间降到冰点……很明显了,他其实是满意这桩赐婚的。咬着牙,她硬挤出笑容,强装心不痛。「蓉儿?你认识她啊?」 「她是我师妹,当年她父亲收下我与皇上、平王为徒,我们一起习武、一起长大。」 哦,了解,是青梅竹马情。温暖的天气,她却从脚底窜上一股寒意。 「她的父亲因为救我而亡,我承诺过师父,会用一辈子护她幸福。」 不只是青梅竹马,还有救命之恩?很好啊,做人不能忘本,不能恩将仇报……道理都对,只是他的幸福给了薛蓉,她还剩下什么?「换言之,你很早就知道自己要娶薛蓉为妻?」 声音在喉间卡住,片刻,他才缓慢点头。「是。」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放过我?我其实、可以、一个人过得很好啊!」她从来没想当侯爷夫人,她真的不是那种奢求别人感情的女人啊。 「是我的私心,我想你在身边。」 「我也想你在身边啊,可我不想让别的女人分享你,我其实想要用自己的一心一意换得你的一心一意呀。」她一退再退,退到门边。 他看见了,看见她想要转身逃跑,大步跨去,将她收进怀里。「听我说,你不要激动,听我说!」 怎么能够不激动?凭什么不公平?凭什么他可以拥有全部的她,她却只能收回二分之一的他。 「星星,就算蓉儿嫁进来,情况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我们只是多了一个家人,你们一定可以相处得很愉快,我承诺你,除了蓉儿,侯府的后院再不会迎进第三个女人,好吗?」他说得飞快,就怕她没把话听明白。 不好,一点都不好……她拼命摇头。「你去求求皇上吧,求他帮薛蓉找一个比你更好的男人,她是你师妹呀,为什么要委屈她当平妻?」 「星星,你别这样,就算皇上不赐婚,我也会娶蓉儿,那是我对师父、对师妹的承诺,这件事不会更改的。」 很好,这是他绝不更改的心志…… 那就不必谈了,夫妻不齐心,独木难成林,这个家,她护不了了。 第63章 不是她不战而降,是他把她的武器收光,是他把她五花大绑,让她动弹不得,是他…… 点头,再点头,她说:「我明白了。」 她要退出战场,她举白旗投降。 轻轻的四个字之后,环住他腰际的手松开,因为清楚明白,这个胸膛再不是她的专属,他的竹叶香再不是她所有。 她只是松开手,他心上却重重一拧,彷佛她正在从他的生命中消失。 「星星,我说的话你能明白吗?」他用力握住她的肩膀。 「明白。」明白她再不会独享他,明白爱情腰斩,从现在起她必须认命,必须认赔出清。 「我承诺,除了蓉儿,我身边不会再有第三个女人,我承诺我们这个家不会改变,我承诺这个家不会散,只会更团结。」 她想笑,他怎会以为女人胸襟这么宽大?没有第三个,就可以容得下第二个?傻啊,不爱,便是十个二十个也无妨,爱了,怎么能容纳第二个。 何况,在他说出那番话后,她的心就变啦,不变?只是空话。她轻轻推开他。「我知道了。」 他不允许她退开,莫名的恐慌在心底泛滥。 「不,你一定不知道。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我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想要你在我的人生里面。」 星星垂眉苦笑,这话多甜,可见得她把他训练得多好,只是啊……在爱情里,她不喜欢热闹。 他捧起她的脸,四目相望。「你看我,看见了吗?我没有说谎,我很认真,我保证说到做到,我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 星星失笑,蓉儿未入门,她已经饱受委屈,哪里来的不委屈?但她不想也无力争辩。 「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好,我陪你。」他抱起她,运起轻功,将她送进房里。他不敢啊,怕离开、怕松手、怕一刻没见到她,她就消失无踪。 他抱她上床,他躺在她身旁,都没有心情白日宣淫,星星拉起棉被,盖住自己的头。 他不许她龟缩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施了力气将她收入怀中。 他的体温很热,但她却一阵阵发抖,打心底散出来的寒意让她全身刺痛。 他感受到了,心头一阵绞扭,千百个对不起、无数的罪恶感翻腾喧嚣,他知道自己很可恶,但是他必须那么做,那是他欠下的债,他必须承担。 头痛、心疼,每个细胞都在咆哮,她必须睡着,必须用睡眠修补因为心痛死亡的细胞…… 没有人拿她当将军夫人,她却不能忘记自己的责任。 孙芹做了糕饼,送到兴学斋,那是将军的儿子们住的地方。 起初她不明白,为什么老太爷不让孩子们与自己的生母住在一起? 但后来明白了,女人之间的敌意与仇恨很容易感染孩子,他们是亲手足,不应该因为生母的敌意而仇视彼此,日后他们将相互扶持一辈子。 老太爷在她嫁进韩府半年后离世,丧礼是礼部和皇后娘娘操持的,可见皇帝有多看重韩镇。 走进兴学斋,她把食盒放下,对小厮叮嘱几句。「别让少爷们吃太多,免得吃不下饭。」 「是,夫人。」 点点头,她没多说别的,只是看了眼散坐在屋里看书的孩子,看见韩为偷瞄食盒两眼,而韩客偷偷地舔了舔嘴唇。 她知道,他们喜欢她做的糕点。 她相信滴水能穿石,相信人心是肉做的,就算是石头焐久了也会热,所以她半点不心急,她相信只要对所有人好,最终便会得到人心,所以她不介意姨娘们的看轻,不在乎孩子们的态度,她始终做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走出大门时,她听见后面一声轻唤。 「母亲。」 转身,是早慧的韩岁,这孩子啊,哪像八岁小儿,他冷静聪颖、沉稳笃定,她都不敢说自己比他懂事,不过她很高兴,高兴韩岁终于愿意同自己打交道。 她快步走回他身边。「有事吗?」 「你不要随意离开自己的院子。」 这是……嫌弃她多事?眉心微蹙,像解释似的,她说:「除了送点心过来,我很少出院子的。」 他闷了,她竟然没听懂他的话,一把拽住她的衣袖,韩岁再重复一次。「不要随便离开院子。」 他皱眉,那表情像是……头痛?那么小的孩子头痛什么? 见韩岁不再说话,她只好冲他一笑,把衣袖拉回来,转身走出门外。 她不自觉地舒了口长气,仰望天空,孙芹告诉自己,别担心,情况会慢慢好转。 「夫人,柳姨娘想请夫人到园子里相见。」 「柳姨娘快生了,怎不待在屋里?」 丫头目光微闪。「是啊,大家都劝着,可她不知道哪里来的气性,非要到湖边吹风,陈姨娘怎么说都说不动,又怕有个万一,将军怪罪下来承担不起,这才命奴婢来请夫人。」这是让她去摆夫人威风?可是嫁进韩家大门至今一年整,她哪来的威风?恐怕是陈姨娘怕受将军指责,想找个人担着。 唉……她也想躲事,但谁让她是将军夫人呢?「走吧!」 陈姨娘是韩岁的亲母,母凭子贵,韩岁得将军看重,她俨然成了众姨娘之首,柳姨娘则是……分走她洞房花烛夜的女子。 成亲一年整,她仍然是黄花大闺女,而柳姨娘却在她成亲那几夜得将军独宠。 第64章 将军离家、柳姨娘有孕,孙芹战战兢兢,深怕一个意外,矛头指向自己,好不容易照顾到足月了,怎能让她在这当头出事情,何况太医说了,她怀的是个儿子。 跟在丫头身后,孙芹朝湖边走去,没想……丫头帕子一扬,一阵甜得发腻的香气袭来,她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一阵晕眩后便人事不知。 两天了,她浑浑噩噩,依旧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 看着桌面的休书,她全身冰冷。 那天她晕倒,再清醒时衣衫不整,身边躺着一个陌生男人,她们说他是家里的长工,然后长工被綑,她被关,接着是传来皇上口谕,一纸休书,她再不是韩家妇。 她做错什么事情?为何要得到这样的结果。 「还不肯走吗?」陈姨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皇上够仁慈了,没将你浸猪笼已经很宽厚,莫非你想等将军大人回来,一刀砍掉你的头?」王姨娘尖锐的嗓音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然后她被一群人被半推半搡地推出将军府,她眼睁睁看着大门关起来,第一次,她心生怨慰。 被亲父抛弃的时候她没怨、被称天煞孤星时她没恨、被送到庄子时她仍然心平气和,她始终抱着希望在过每一天,她总是相信生活会慢慢变好,直到嫁进将军府。 她以为幸运终于眷顾自己,没想到将军不喜、下人轻鄙,她用尽耐心想扮演好嫡母角色,最终……仍然得到这种结局。 若真有前世今生,若真有轮回,她好想问问,前辈子的自己是有多凶残暴烈,才会在此生得到这种待遇? 在街上走上一整天,她不知道何去何从,到最后竟是走到孙府前,她怀抱着一丝希望,奢望能够被接纳,哪里知道她被圣上代替将军休弃的事已经传满京城上下。 孙家痛恨她丢了面子,几个下人出头,一阵怒骂唾弃,她又眼睁睁地看着孙家大门在眼前关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好继续走着。 她走到京郊,寻到一间破庙栖身,谁知刚入夜,在外头乞讨的丐儿们回来,见她貌美,竟起了色心。 人活到这等田地,还有什么意义? 冷厉的目光一一从他们身上掠过,她嘶吼。「要是有人敢碰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一个都不放过!」 说完,她使尽全力,决绝地撞上庙柱…… 星星从梦中惊醒,韩镇被她惨白的脸色吓到,她才刚睡不到一刻钟。 「作恶梦吗?」他抚上她冰冷的小脸。 星星看他一眼,恨恨地将他推开,她跳下床,匆匆忙忙往兴学斋跑去。 今天孩子们心情异常低落,先生讲课,他们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圣旨的事都传遍了,其实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就算他们同情嫡母,也不该有这样的情绪,叨念过他们一顿后,见几人依旧死气沉沉,先生只好让他们自习。 「大哥,娘会没事的对吧?」韩暮问。 韩岁咬紧牙关。「她必须没事。」 上回是他的错,他该明讲的,这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她出事。 闷闷地,韩远说:「大哥说服爹爹吧,让娘搬到兴学斋来。」 他亲眼看见的,看见姨娘们对娘又打又骂,看见她们把她赶出府里,那时娘脸上的哀凄悲恸,他永远无法忘记。 他们心里都有一把尺,很清楚母亲比亲生娘对他们更上心,她的心思不在争权夺利上头,她一心尽着本分,她是世间最好的母亲。 「是啊,大哥同爹爹说吧,往后娘由我们来保护。」 韩岁还没答话,就看见星星从外头跑进来。 「娘!」他们放下书本,全围到她身边。 不多久,韩镇也跟着进屋。 星星喘着气,一双漂亮的眼睛紧紧盯着韩岁,她紧咬下唇,试着逼自己冷静,她不想吓坏孩子,可是……她被吓坏了,怎么办? 「阿岁,告诉我实话,未留下只字片语便离开将军府,我与一名男子相携离开京城……这些全是你编的谎话,对吗?」 她望着他,一瞬不瞬。 只要他说不是,她就愿意相信,他年纪太小,或许是被姨娘们朦骗,只要他摇头,她就愿意忽略他对孙芹的提醒,相信他没说谎,只要…… 但是,他点头了……而大小双胞胎羞愧、惊惶,他们不敢看她。 冷笑,原来所有人都知情,原来他们联手来骗她这个傻子。 恨恨咬唇,她一个字一个字问得极其缓慢。「你们都知道,皇帝早就一纸休书,代替你爹把我给休了,我早就不是韩家妇,对吗? 「好,很好,团结力量大,韩家男人一同联手把我给坑了,我还傻傻地感激老天,赐给我这一群家人。」她点点头,再点点头,转身往外走。 韩岁用力将她拉住。 星星猛地转身,啪地一巴掌甩上他的脸,瞬间,五根指印印上他的脸。 打人的是她,刷地两行眼泪滚下的也是她,胸口起伏不定,那巴掌不仅仅打在韩岁脸上,更是狠狠抽在她自己心上。 韩岁忽略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紧紧拉住她。 「放开我。」她咬牙道。 「不放。」 第65章 「我不想再打人,不要逼出我的阴暗面。」 「娘打吧,我应该受的。」 两人对望,韩岁倔强,星星更倔强,泪水不断从眼眶里落下。 可恶,他怎么可以这样,明明委屈的是她、倒楣的是她,他怎么可以让她当坏人。 韩镇握住星星肩膀,哑声道:「是我的错,不关孩子的事。」 她转而对上韩镇。「你也清楚的对吗?皇上想替薛蓉扫除我这个障碍,刻意配合你那些女人,演出那场通奸戏?对吗?」 韩镇双眉紧锁,没有说话。 呵呵……星星轻笑,多聪明啊,她又猜对了。 她摇头,再点头,笑得无比凄凉心酸,原来他这么爱薛蓉,爱到可以没有良知道德,爱到可以伤害无辜的孙芹,可是,凭什么啊? 「我可以知道,我欠你们什么吗?我可以知道,自己做错什么吗?为什么你们要合力齐心,害我差点丢了性命?」 「不是这样的,我们把话说清楚。」韩镇急道。 「也好,把话说清楚!有那纸休书,我和你早就没有关系了,对不对?算我倒楣、算我笨,笨到被一群小孩欺骗,没关系,人我买了、养了,现在孩子还给你,我不欠你、不欠整个韩家了,对不对?」 其实……何必呢?早点说清楚不是很好,她又不是死缠烂打的女人,他敢光明正大说喜欢,她就敢光明正大和离,他要给薛蓉腾位置,讲一声嘛,她不是不可以配合呀,何必大手牵小手、手段用馨? 「星星,你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我还能怎样?」 「他们那么小,就算知道些什么,也无法阻止。」 「我不期待他们阻止,但为什么要说谎,让失忆的我对你满心愧疚?让我以为自己无耻淫荡?」 「对不起。」韩镇道。 「就算一开始他们的目的是希望我能把他们给救下来,但后来呢?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实话,为什么眼睁睁看着我的罪恶感,却怡然自得。」 「他们没有怡然自得,从来都没有,你这话是在刨他们的心。」韩镇道。 「所以怡然自得的是我?」星星冷笑。 「没有人这样说,你不要恶意屈解。」 哈,竟然是她屈解,不是他们说谎,竟然是她在刨他们的心,不是她的心被砍上十刀八刀? 是他们的谎言失去她的信任,是他的青梅竹马让她心疼,可到头……还是她心胸狭窄、容不了人? 这是什么世界啊,果真两张嘴皮开开合合,就能论定自己想要的是非? 不想争执了,是她教会他们团结力量大,他们姓韩的一家人拧成一股绳,有什么错,真要寻错……不就是她笨到看不清人心吗?算了吧,反正再大的亏都吞了,其他的不过是小菜一碟。 「娘,对不起。」韩为、韩客冲上来抱住她。 「松手。」她哑声道。 「娘别走,我们做错了,娘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韩远拦在前面。 韩岁眉心打结,他重新握住星星的手。「别怪弟弟,是我作的主,是我决定说谎骗娘,娘要离开韩家我没意见,但是带我走吧,让我赎罪。」 「我也要跟娘走。」韩远道。 「娘,不要丢下我们好不好。」韩为、韩客抬起让人心疼的小脸看着她。 恨恨咬牙,可恶!他们不知道这样很过分吗?不知道可爱是无坚不摧的武器吗?不知道他们这样做,让她有多为难。 她是谁啊?她有什么资格把侯府少爷往外带,他们这是在逼她举步维艰。用力吞下哽咽,对不起,她不是那种会为孩子牺牲一切的妈。 拧了眉目,冷冽的目光逐一从他们脸上扫过,她寒声道:「放开我,我不要你们了。」娘说不要他们了?怎么可以啊……他们喜欢娘、要娘啊…… 韩为、韩客哭起来,还不敢大哭,只是不断用袖子抹泪,韩远红了眼眶,韩暮把头抬得高高,不让眼泪滚下。 韩岁半句话不说,只是坚持地挡在她面前。 「走开,不要逼我。」 她从未用这样的口气对他们说过话,她的冷淡让孩子们害怕,他们宁可她愤怒,也不要她像陌生人那样看着他们。 使尽全身力气,她推开韩岁、推开韩镇,她再也再也不要多看他们一眼。 星星飞快走着,彷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她得走得飞快,才能摆脱…… 摆脱谎言、摆脱孩子、摆脱背弃自己的爱情、摆脱……那个让她爱上却又不能爱的男人。 她不知道古代女人是怎么办到的,怎能容忍丈夫同时爱上许多女人? 公平?心不变?这种屁话,她一句都听不下。 就算没了爱情、亲情,就算两人之间存在的只是共同责任,她也无法容忍分享男人。如果这样叫做妒妇、叫做不贤,好啊,她通通认。 穿越到古代数月,任何事她都可以妥协,都可以用入乡随俗四个字逼自己低头,但是这件……对不起,她宁愿孤独一生。 她不要了,她硬气了,下堂妇啊……她有多大多好的理由可以把这几个月的事抹得一干二净。 回到灿星院,她翻出放着银票金锭的匣子,转身往外,却发现韩镇又挡在门前。 第66章 她视若无睹,从他身侧穿过,但手臂被握住,旋即被扯回他身前,他定眼看她,下一刻他抱住她,打死不放。 他晓得她是认真的,晓得这次不能卢一卢就能让她妥协,他晓得只要一个不小心,只要给她一点点机会,她就会跑得无影无踪。「你要去哪里?」 「回家。」 「这里就是你的家。」 「你忘了吗,皇上已经予我一纸休书,放我自由身。」 「你是我的妻子,要休要离,该由我亲手来。」 「可以,需要我帮忙研墨吗?」 「我不会休你。」 「你不休?我休!韩镇,你被我休了,我不要你这个丈夫,我要找更新、更好用、待我更好的男人做丈夫。」 她试着挣脱他的箝制,但人家是将军,孔武有力,她一只小弱鸡,拿什么和人家比。一气,她咬上他胸口,他疼,但也知道,再疼都痛不过她的心疼。 抱紧他,他任由她咬,他一下一下顺着她的长发,一句一句说:「别生气、别难过,是我对不起你,我保证一定会加倍补偿你。」 「我不要你的补偿,我只要你放手。」 「对不起,我办不到。」 「清醒一点,我们早就不是夫妻了,何况这样不是很好?你可以娶师妹为妻,既可以还救命之恩,又能与青梅竹马牵手一生,你好、我好、她好,这种人人都好的事,你在坚持什么?」 「我不会好!」他捧起她的脸,认真说:「失去你,我不会好,难道失去我,你还能过得好?」 是的,她也不会好,她会想他念他、会怨天尤人,会恨起三妻四妾……她绝对不会好,但是比起共享、比起妒恨、比起爱情慢慢变质成为憎厌…… 「我能,我会努力让自己过得更好。」她坚持。 「真的不行吗?求求你,只是一个薛蓉,一个甜美可爱没有心机、一个永远无法对你造成威胁的女子,为什么容不下她?」 「因为我有洁癖,无法忍受你身上有别人的气息。」她不要竹叶添上花香,不要清新变得浓浊。 「为什么以前你可以容下后院数名姨娘,如今却容不下一个蓉儿?告诉我实话,是因为我与蓉儿的感情让你担心?还是平妻的身分教你不安?又或者害怕,你没了娘家,她却有皇上撑腰?你必须告诉我实话,我才有办法解决,你这样胡闹,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瞧瞧,果然吧……错的一定是她,是她在胡闹、是她容不下、是她心胸狭窄,从圣旨颁下到现在,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她就有这么多的错处,薛蓉要真的进了门,她会变得多巫婆啊。 胸口的疼痛转为酸楚,像是有人拿了把刀在里头一下一下捅过后,又浇上醋汁。 垂下眼睫,啪答……凝在眼底的泪水坠入地面。 她不看他,只是幽幽说道:「因为我是朱星星,不是孙芹,这点,我从来没有隐瞒过。 「孙芹在接下休书之后走投无路,面对破庙里的乞丐眼底赤裸裸的欲望,选择撞柱而死,留下页洁清白。 「你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画图、会英文、懂物理数学?你好奇我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奇思怪想?很简单,因为我是数百年后的一缕魂魄,却莫名地穿越到这个时代,进入孙芹的身体里。 「我教给韩岁他们的东西,是我们那里每个孩子都要学习的基本知识,我给他们说的故事,是多数孩子都听过的床边故事。我有许多观念与你们冲突,我常告诉自己要入乡随俗,但是对不起,在我们那里的一夫一妻制度,是我不想随俗的部分,我为一个男人守住坚页的同时,也期待他对我坚贞。」 她抬起惨白的小脸,漂亮的眉型拧成一条线。「听清楚了吗?我是朱星星不是孙芹,就算没有皇帝的口谕或休书,我也不是你的妻子。我要走了,看在过去几个月的情分上,看在我为你照顾孩子的分上,请你不要挡我,不要逼我妥协我不想妥协的事。」 她讲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他无法想像那样的故事,但即使如此……他郑重摇头。「不管你是朱星星或孙芹,你都是我的妻子。」 抬眉,四目相交,她在他的眼眸中看见不容置疑,他坚持他的话、他的态度,不管相隔数百年或上千年,不管她想不想入境随俗。 星星气了、恨了,无力改变让她愤怒。 他慢悠悠说:「你有权利生气,但是生完气之后,把你的一夫一妻制忘记。任何事情,你都可以不妥协,独独这件事,你必须让步。」 他的话不多,他的态度很平静,但她清楚,他是认真的,认真的不会放过她,认真的逼她接纳。 突地,她觉得好恶心……他怎么可以这么理所当然?他怎么可以作主她的世界? 她一把推开他,冲到床边的盆子大吐特吐起来。肮脏、恶心、下流…… 她气坏了,他知道,他想为她顺背,却让她推开。 「走开,不要碰我!」 「星星。」 「走开!我不想看见你。」说完,她又忍不住转身去吐。 「你好好想想,等你不生气了,我再来看你。」 她痛恨被控制,她会生气一辈子,她会看见他就觉得恶心想吐…… 他离开,没多久一群府卫里里外外将灿星院把守起来,苍蝇进不去、蚊子出不来,他不想拿她当禁向,但他想不出别的方法。 餐桌上,孩子们像往常般依次坐好,只是一个个垂头丧气,时不时看向门口。 韩镇知道他们在等什么,他拧眉道:「吃吧,你们娘不舒服。」 是心不舒服吧?沉稳的韩岁皱起眉心,他后悔撒下弥天大谎。 「爹,娘在房里用膳吗?让阿为、阿客去陪娘吧。」韩暮建议,那两个小萌包,娘一看见他们就会心软。 韩镇摇头,这次事情没有他们估计的那么容易。 韩远憋过半天,才软软地开口问:「爹一定要娶平妻吗?」 第67章 韩暮跟进,「咱们家子嗣够多了,不需要再娶新妇开枝散叶,爹去求皇上收回成命吧。」 「如果父亲为难,儿子可以代父亲向皇上进言。」韩岁被选为大皇子的伴读,这两天就要进宫,他可以寻机会在皇帝面前说话。 大哥的话让弟弟们浮上希望,没有平妻,娘就不会生气了吧。 韩镇心中微叹,这些孩子……星星没白疼。 但是,抱歉,不行!板起面孔,韩镇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插手。」 一句结论,把他们的希望打碎,又是垂头丧气,看着满桌子的菜,食不下咽。 星星屋里伺候的大丫头匆匆忙忙跑进屋里,看见韩镇,二话不说跪地求饶。「侯爷,不好了,夫人不见了。」 不见?怎么可能,灿星院里里外外有几十名府卫守着,星星没有武功,跑不出去的。倏地,韩镇起身,几个孩子也跳下椅子跟上,脸上的焦虑清晰可见。 他停下脚步,转身道:「放心,你们娘不会走的,好好吃饭,吃完饭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抛下话,韩镇快步往外走。 他明知道星星跑不掉,明知道她没事,也明明猜到她会在哪里,可就是忍不住慌乱担忧。 运起轻功,片刻功夫,他来到灿星院外,一群府卫跪地,等着被发落,韩镇看也不看他们一眼,迳自往屋里奔去。 他停在卧房门口,挥手让丫头出去,凝神细辨后,缓缓地松口气,这是她的习惯,受了委屈就躲起来,在小小的空间里自我安慰。 关上门,走到衣柜前,轻轻打开两扇门。 她果然躺在里面,抱着衣服,蜷缩着身体,把头埋在中间,是不是……这样子哭了,就不会有人看见? 弯下腰,拿开盖在脸上的衣服。泪痕在她的脸上划出几道栏杆,真的这么为难吗?真的那么在乎一夫一妻,真的不管他怎么解释,都无法说服她的心情? 可是怎么办?他必须啊,必须迎娶蓉儿,必须实现承诺。 韩镇将她从衣柜里面抱出来,走到床边。 她醒了,发现是他,冷冷地撇开脸。 她恨他?他知道,但是再恨他都不会放手。坐在床沿,他将她牢牢锁进怀里。「对不起。」 「只要你放手,我便原谅你。」 他没有回应这句,却说:「其实,我还有个孪生弟弟。」 星星凝眉,告诉她这个做什么?想转移焦点,让她把注意力放在大小双胞胎身上?关她什么事?她又不想研究他的遗传基因。 他没等她的反应,继续往下说。「我和他长得一模一样,性子却是南辕北辙,阿筌和阿远一样,温和平顺,心思细腻,成天到晚笑咪咪的,不像我老是绷着一张脸,好像跟所有人都有仇似的,因此大人都更喜欢他。 「我身子强健、淋雨吹风都没事,而阿筌打娘胎出来就有不足之症,每年总会生个一两场大病。 「阿筌像跟屁虫老喜欢追在我身后,我做什么他便要做什么,他喜欢读书胜过练武,但是我想拜薛晟华为师,他便坚持要跟着,爹娘想,练武强身,说不定阿筌的身子会好转,于是我、阿筌、皇上和殷祺成了师父的徒弟。 「阿筌不爱练武,进了师门却老是三天捕鱼两天晒网,他跟蓉儿是摸鱼双人组,常常被师父罚站,天长日久的,两个难兄难妹结下好情谊,直到发现时,他们都私定终生了,为此师父非常生气,将阿筌逐出师门,阿筌脸皮薄,还真的乖乖离开。 「那年我和皇上离开京城,远赴边关打仗,而阿筌弃武从文,他告诉蓉儿,他绝对不会输给我,一定会努力考上状元,让她当诰命夫人,师父见两人如此,便也松了口。」 输给他?他没把话外之意阐明,但星星听懂了,他师父看上的是他而非韩筌。身为师父,他当然知道韩筌的身子,没有父亲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病秧子,提升女儿当寡妇的机率。 「父亲说阿筌很拼命,日日夜读到三更,连吃饭手上都要拿着书,他为了蓉儿竭尽全力,果然,他通过乡试,拿到解元,他的文章文采斐然,是当时呼声最高的一甲人选。 「他从会试考场出来时已染上风寒,但为最后一关殿试,他不顾身体状况,日夜苦读,最终他考上状元了,他满心期盼着上薛家提亲,却没想到在进士游街那天,身子再也撑不住,他从马上摔下来…… 「阿筌病了,来势汹汹,太医日夜在他床边守候,我从边关赶回,只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那时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却仍然坚定地将蓉儿的手交到我手中。 「星星,这场婚事是我对阿筌的承诺,也是我还师父救命之恩的方式,生而为人,我无法背弃自己的诺言,你能够理解吗?」 她懂的,一诺千金是古代男子的道德准则,要求他违背承诺,将薛蓉推于门外,比让他砍了自己更困难。 「蓉儿二十岁了,这些年我在外头打仗,战事诡谲,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着从战场上退下来,我对蓉儿说,阿筌比我更在乎她的幸福,如果碰到能带给她幸福的男人就嫁了吧,但是蓉儿告诉我,这辈子只想嫁给我,可以每天看着阿筌的脸,幻想他仍然在身边。 「星星,蓉儿的要求那么小,我怎么拒绝得了,你相信我好不好?她不会与你相争,你们会成为好姊妹。」 这样的说法好像很简单,却禁不起推敲。 薛蓉成为他的妻子,要不要与他行夫妻之事,不做?惯会踩低拜高的下人们会如何对待这个夫人?做?她的感情洁癖如何解决? 何况她真的只要一张阿筌的脸,不想要阿筌的身子,不想要阿筌的温柔与激烈?饮食男女,但凡是个正常女人,都逃不过荷尔蒙与费洛蒙的催促。如果他们有孩子了呢?为母则强,她能不想为孩子做些什么? 人是最复杂的动物,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得通,与其放任问题发酵,不如将问题掐在萌芽前。 「可以吗?给我一个机会证明,我向你说的每句话都会兑现。」 星星沉默,因为他没给她选择权,不管她说可以或不可以,事情都会照着他想要的方向前进,她只有接受的分,没有反对的权利。 既然如此,说什么都叫做多余。 第十一章 死局出现转机 马车里,殷箬半句话都没说,只是冷冷地看着手中的瓷杯,眉毛打了死结。 那天听到传言,皇帝有意为韩镇赐婚,殷箬和岳笙立刻进宫求见。 尽管确定薛蓉和韩镇的关系,他无力阻止赐婚,但殷箬在皇帝跟前认下星星了。他没要求太多,只向皇帝讨个封赏,他们认为夫妻实力相当,星星才不至于被欺负。 他以为意思已经表达得够清楚,没想皇帝满口同意,转头却给韩镇赐了个平妻,是平妻,不是姨娘!而他要求的封赏是郡主名号,皇帝却只给了黄金五百两。 第68章 星星缺钱吗?就算缺,她有两个爹,两个爹能给她的何止黄金五万两?皇帝这样做,分明是掮他们的脸。 消息传来,殷箬暴跳如雷,他已经错过一次,这回绝对不让女儿受委屈。 再然后,他派去镇远侯府的人发现星星住的院落被守得滴水不漏,连半点信息都送不进去,这让殷箬坐不住了,那形势分明是禁锢。 他不晓得星星情况怎样,她是怎么想的?她愿意韩镇迎娶平妻吗?韩镇有没有让她受委屈? 如果她过得好,他可以不打搅她的生活,如果她过得差,殷箬怎能若无其事地生活? 然后今天,他们收到锦绣画坊辗转传来的信件。 是星星写的,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字,却让他们读出若干讯息 请将我从侯府带走,我便认祖归宗 那天她表明态度,她不愿攀附、不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她只想靠自己双脚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那样骨气、那样骄傲的星星,却为了想离开侯府,愿意认父亲。 所以她百分百被软禁了,她身不由己,连一封信都必须透过楚东家才能传递,所以她过得不好,为离开那里,愿意违背心意。 「别急,有我们在,什么事情不能解决?如果礼亲王的名头不够用,我还能操控几个御史,到时再看看韩镇要脸还是要平妻。」岳笙道。 「谢谢你。」 「做什么道谢,那是我们的女儿。」揽过殷箬的肩膀,他轻声安慰。「带走星星后,我们去江南吧,那里人文荟萃、风景优美,是个疗伤的好地方。」 「但如果……」 「如果什么?」 「如果星星爱韩镇呢?非要将他们拆散吗?」 他们明白,那些孩子有多喜欢星星,星星又多在乎他们,而韩镇宠妻都宠出名声了,当真要为一个薛蓉,让她放弃辛苦经营的感情? 殷箬缓缓地将杯里的茶倒进嘴里,茶冷了,入口微涩。 他很清楚相爱的两个人因环境而分手是多么痛苦的事,那些年与岳笙的分分合合,不正是因为如此? 他是亲王,身分尊贵,岳笙是朝堂重要的官员,两人的事情一旦曝露……舆论杀人呐,皇家容不下他、岳家更容不下他,两个不见容于天下的人,如何能光风霁月纵情山水?如果在一起要付出的代价是毁灭,这样的感情能不能继续? 他们苦头尝尽,才换来心境转变,那星星呢?如果她爱韩镇,如果离开,她必须承受同样的痛苦,他们能不能舍得? 「如果星星决定离开,我会为她撑腰到底。」就算她的决定很任性。 身为父亲,有权利将女儿宠得任性恣情、无法无天,过去,她不曾享受过一分父爱,那么未来,就让他把欠下的全数还尽。 礼亲王带着大队人马前往镇远侯府的消息传进宫里,正在批改奏章的皇帝吓得毛笔一丢,恰恰丢在正踩着凌波微步走来的小彰子身上。 「皇上?」他还以为自己做错事了,连忙跪地,把御笔捡起来,高举过头。 皇帝咬牙,该死,他没想到小皇叔会为一个私生女连面子都不要了,还以为就算小皇叔心里有几分不平,也会吞下去,终究没养在膝下,能有几分感情? 更何况,她好歹是镇远侯的嫡妻呐,傻子才会放弃。 「来人!」宫卫快步进来。「派五百名羽林军去镇远侯府候着。」 「是。」皇令一下,宫卫快步往外走。 皇上瞪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彰子,气道:「还跪着做什么,伺候朕更衣。」 更衣?吭?被墨水弄脏的不是自己吗?怎么皇帝要更衣了? 「傻啦,快一点,朕要微服出行。」 厅里气氛凝重,下人被赶出去,里头安静得针落可闻。 「侯爷可听清楚了?」殷箬寒声问。 「听清楚了。」韩镇回答。 原来当年孙家并不是为了羞辱自己,才让一个养在外头的庶女下嫁,而是礼亲王在中间横插一脚。 「星星是我的女儿,我现在就要带她走。」他不废话,直指来意。 「星星是我的妻子,出嫁从夫,岳父无权带走她。」他也不赘言,直接表明立场。岳父?就这么叫上了?这人脸皮有多厚啊,星星都不要他了。 「皇上口谕,一纸休书,星星早与韩家无关。」 「此事小婿并不知道,请问岳父,休书在何处?」他算准休书不在对方身上,星星手上也没有,否则早就拿出来与他对簿公堂。 无耻!明知道他这父亲还没正式认上,哪儿拿得出休书?说这种话,存心堵人。 岳笙道:「侯爷还是先让星星出来见一面,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韩镇哪能让她出来?礼亲王阵仗摆这么大,摆明谈不拢就抢人,他傻吗?星星一心想离开,要是让她知道有人可依靠,她还能留下?「侯爷有什么话,直接对小婿说吧。」 「你这个女婿,本王可不敢认。」 「也是,星星从没提过亲生父亲这回事,许是谣传。」两人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韩镇咬紧牙关,谁敢同他抢星星,他就敢与谁杠上。 「你!很好……韩镇,你以为本王什么准备都没有吗?你今天不交出星星,我就让人踩平镇远侯府!」他足足带上两百人,全是有武功在身的。 「好没道理,堂堂礼亲王光明正大上门抢侯爷夫人,不知话出了这个门,会传成什么样子,王爷不在乎名声,可星星呢?外头会怎么说她?不安于室、生性淫荡?这是王爷乐见的结果?」 第69章 「侯爷将女人禁锢在后院就好听了?」岳笙反问。 「禁锢?岳大人可得想清楚再开口,高门贵妇本就是页静贤德,镇日在府中操持后院之事,又不是骂街泼妇,哪能天天在大街上待着。」 「哼,平日里见着,还以为是锯嘴葫芦一个,没想到如此巧言善辩。」 「好说。」 「侯爷打定主意,要与礼王府对峙?」 「小婿并无此意,只是恳请王爷给一点时间,待过了这段时日,小婿必定带星星回娘家一趟。」不管殷箬认不认,韩镇都坚持自己是他的「小婿」。 殷箬气疯了,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 「『这段时日』指的是多久,等你娶了平妻,等星星伤透伤尽,等她被你磨得无法不低头之后?记不记得之前星星是怎么被迫害得连反抗都不能,只得收下休书离开将军府?对不起,这种事一次就够了,本王的女儿不吞这种苦。来人!」 他扬声大喊,没想竟然没有人回应? 与岳笙相视一眼,他们同时转身看向外面,什么时候羽林军也来了?羽林军以二对一的绝对优势,将他带的人全压制在地。 「韩镇……你、你很好……」 才说着,一顶轿子从外面抬进来,皇帝匆匆忙忙下轿,目光示意间,小彰子运起凌波微步走向门边,赶紧把门给关上,家丑还是别外扬的好。 皇帝朝殷箬一拱手,道:「小皇叔。」 「不敢,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几个万岁,殷箬喊得咬牙切齿。 皇帝心头一抽,哪还有不清楚的,这是憋着满肚子气呐。「小皇叔怨朕吧,别把气撒在阿镇头上,是朕想差了,以为皇叔没坚持让侯爷夫人上玉牒,应是没打算把人给认回来,这才轻慢了些。」 没坚持立刻让星星上玉牒,是因为要等她点头,他知道星星骨子傲,怕她反弹,但这不是让人轻视她的理由。 「臣以为已将心意表达清楚。」那是他的女儿,他早晚要把她认回来。 小彰子乖觉,连忙凑到韩镇身边,将礼亲王进宫之事言简意赅说过一遍。 韩镇虽然意外,却没有太多表情,孙家胆大妄为的事又不是只有这一起,不过卖妾换官位,真真是教人刷新三观。 「是朕的错,小皇叔就别怪阿镇了吧。」 「皇上真是因为星星不上玉牒才有轻慢之心?而非薛蓉是皇帝和韩镇的小师妹,青梅竹马感情浓厚,这才想方设法多方维护、强压星星一头?」 「这是什么话,小皇叔误会了。」 「皇上啊,何谓亲疏远近,便是皇上与那薛蓉有师兄妹情谊,可星星才是与皇上有血缘关系的至亲,你们是堂兄妹、身上流着相同的血,皇上怎么能胳膊肘往外弯,偏袒成这副样儿。」 「小皇叔言重了,朕没有偏坦,只是……」皇上苦恼,平日里小皇叔很好说话的,怎地摊上这事儿就变得如此难缠。 莫非星星的亲娘就是传言中那位小皇叔爱她爱到为她起誓,终生不娶的女人?如果是的话,他还真的踩到小皇叔的逆鳞了。 殷箬冷笑。「没有偏袒?那好,取消赐婚,另择佳婿让薛蓉嫁过去。」 皇帝为难地看向韩镇,他摇摇头,自己来吧,朕救不了你了。 韩镇走到殷箬面前,拱手屈身道:「岳父,君子一诺千金,当初师父为救小婿牺牲性命,师父临终前所托,小婿不敢违背。」 「所以你非娶不可?」殷箬寒了声嗓。 「对,非娶不可。」 「没问题,本王成全你们,但女儿我要带走。」 「小皇叔别这样,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不是所有男人都像小皇叔那么专情的呀。韩镇道:「王爷没让星星上玉牒,应是星星的坚持对吧?她不愿攀附权贵,总认为凡事靠自己才是正确。 「王爷,让星星上玉牒吧,我保证说服她认祖归宗,也请皇上封星星为郡主,我同意王爷的看法,有足够的身分,方能让星星安心。 「至于薛蓉,请王爷放心,她是我的责任没错,我们之间情谊深厚也没错,但我发誓一碗水端平,绝不厚此薄彼,而薛蓉也绝对不会像之前的妾室姨娘那样,存害人心思。」 皇帝松了口气,这样的态度够诚恳,小皇叔不能再找碴了吧?虽然他不太赞成封星星为郡主,但小皇叔……算了算了,各退一步,蓉儿已经二十岁了,再也耗不起。 是,殷箬几乎要被说服了。 但想起星星的信,他犹豫了,这是女儿求他的第一件事,如果无法办成…… 见殷箬迟迟不语,韩镇叹道:「王爷,星星已经怀上了,小婿可以想像当年她在孙家的处境有多艰难,难道您要让她的孩子也一样父不详?」 怀孕的人不应该窝在衣柜里,但是没窝进去,她无法安心,无法入睡。 星星的怀相很糟,吐得一塌糊涂,她非常不舒服,但半句话都不讲,她强忍痛苦,不断说服自己,再忍忍、再忍忍,很快礼亲王就会来接自己。 她不想依靠别人的,但这时候她很高兴有一个亲爹可以靠。 只是她等啊等,没等到殷箬将她接回王府,却等来皇帝的赏赐。 她上皇家玉牒了,她被封为玉星郡主了,她又拿到五百两黄金,然后一箱箱的嫁妆被送进镇远侯府。 意思是……不管皇帝或亲爹都认为她在闹情绪,给点甜头哄哄,情况就会好转。 无奈、无力,她觉得自己进了小人国,被千万条细绳綑得动弹不得。 这种无力感让她吐得更严重,她成天昏昏沉沉的,什么事都不想做,只想窝在衣柜里面,让小小的空间慢慢修复残破的心情。 韩镇打开衣柜,她又躺在里面了,缩成一颗球,把身子埋在衣堆里。 他想,不只是委屈还有恐惧,她害怕多了一个平妻之后的生活,还是害怕未知? 第70章 俯身将她抱起,好轻……她以眼睛看得到的速度消痩,太医来过一次又一次,开的药一吞进去就往外吐,只能用针灸缓解症状。 几乎是他一抱,她就醒了。 她现在难睡、浅眠,只有待在衣柜里才勉强能睡上一、两个时辰,所以他给她换了个大衣柜,让她可以把自己埋得舒服些。 「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一想到吃,她又有恶心的感觉,连忙推开他,韩镇经验太丰富,手一勾,将床边的瓷钵拿过来。 她根本没有东西可吐,只能吐出绿色胆汁,见她这样,他的心一阵阵疼着。他舍不得她辛苦,甚至问过太医,能不能用药把孩子打下来? 太医像看傻瓜似的看他,问:「侯爷要不要先和夫人商量。」 商量?怎么能够,他可以猜得到她会怎么想,她会想:你不要我的孩子,只想要薛蓉生的?她会想……你认为我更适合当保姆、更适合为他人作嫁?她会想:你怕我独厚自己的孩子,只教他养他,让他比哥哥弟弟妹妹优秀? 她已经钻进牛角尖出不来了。 不管怎么保证,她都不相信他爱她,不管他说再多的话,她都保持冷漠。 他求她告诉自己,怎么做她才会快乐? 她淡淡回答,「囚犯没有快乐的权利。」 她不是他的囚犯,她是他的真爱,他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一个女人,他从来不知道失去一个女人会让自己这么恐惧。 对,他是没辙了,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回心转意,他只能想尽办法将她留下,即使这个办法很伤她。 「星星,你听到孩子在你肚子里求救吗?他想活下去,他不想消失,他想出来看看他的爹娘长什么样子,他和阿岁他们一样,想被你搂在怀里听睡前故事……」他苦口婆心一句一句说着。 她不想哭的,但是韩镇的话激出她的眼泪。 她抓住他的衣襟,哑声道:「那你也听到我的求救了吗?我没有办法继续待在这里,我很害怕、很恐惧,不管你做再多的保证都没有办法让我安心,放我走好吗?我想回家。」 眼神黯然,他轻轻抚上她瘦削的脸。「对不起,我可以答应你所有要求,只有这一点,做不到。」 垂眸,她不懂,沟通怎么变得这么困难? 他亲亲她的额头,抱起她。「要去看看阿岁他们吗,那么多天没见,你一定很想念他们对不对?他们很想来看你,但我不许他们来,怕吵了你睡觉……」 他说,她听,她不顶嘴、不应话,他们之间的门关起来了,她要的,他给不起,他给的,她不要。 只要不上朝,他把所有时间都放在她身上了,可是越见越伤心…… 看着红通通的喜服,她掩不住满心欢喜,终于要穿上嫁衣了呢,可惜……无法嫁给阿筌。 她真的很想很想很想他,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他那么好的人,是不是成佛成仙了,会不会某日,他们在蓬莱仙岛相见。 他会不会给她摘一个果子?那果子香传十里,咬一口,齿颊生津,他会不会和她一人一口……相濡以沫…… 重咳几声,白色的帕子上头染了鲜血。 对啊,她知道自己快死了,她染上痨病,这种病通常没药可医,只能靠养,吃得好、睡得好、日子过得好,就能活得久一些。 但是她不想吃好睡好过得好呀,她拿着刀枪,跟随二师兄出生入死,打起仗来不要命似的,她可以几天几夜埋伏敌后,任由风吹雨打,她可以不吃不喝,任由生命消逝,她常常想,或许死了就能见到阿筌。 她其实很幸运的,能够结识李神医。 她把所有的嫁妆都换了丹药。 李神医说:「这药会让你的症状消失,让你生龙活虎、看不出半点病态,但同时它会消磨你的寿命,哪天你开始吐血,就该准备后事了。」 她很爱李神医的药,那让她生龙活虎地执刀上战场,为爹爹报仇,让她生龙活虎地到处走走看看,看她和阿筌约定好要一起走过的地方。 最后,她听师兄的话回到京城,回到她和阿筌一起长大的地方。 她想要嫁给师兄,想要为自己演一出戏,演一出与阿筌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戏,等戏演完,她再没有遗憾。 可是……算算日子,应该是来不及了吧。 她又想咳了,接下重重的咳嗽声后,又一方染血新帕,她把帕子塞进柜子底下,吞进两颗药后,扬声喊。「秀鸾。」 「姑娘。」 秀鸾是宫里人,皇上命她来伺候薛姑娘,可薛姑娘是常年待在战场上的女子,不耐烦丫头贴身伺候,因此她们都在外头候着,等着姑娘叫唤。 「我想试试嫁衣,行吗?」 「当然行,奴婢伺候姑娘更衣。」 不是简单的试试,薛蓉非常慎重,她沐浴,把每一根发丝洗得又香又润,秀鸾把她的头发擦干,还在她全身上下擦了香油。 她说:「我这辈子还没有这么香过。」 秀鸾道:「往后姑娘……想多香就能多香。」 侯爷多疼爱她们家姑娘啊,时不时派人送东西过来,下了朝也常常绕过来见姑娘,那是明晃晃的宠爱啊。 薛蓉浅浅一笑,往后?她哪还有「往后」?胸口越来越重,她觉得自己都快吸不到气了。 换上衣服、画上妆,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笑得无比柔媚。 已经很久……久到她都忘记自己有这一面了,那时啊她只会对阿筌撒娇。 二师兄常说:「蓉儿只有在阿筌面前,才会显出小女儿娇态。」 第71章 是啊,她就是只母老虎,只有在阿筌面前才会柔情似水。 她想,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肯定在出世那天便有了决定,要不二师兄和阿筌是孪生子,她却独独一眼看中阿筌。 「姑娘,要换下来吗?」秀鸾笑问。 「不,我想再多穿一会儿,你们先出去吧。」 宫人们下去,她揽镜自照,轻声问:「阿筌,我这样美吗?」 「很美,非常美,我的蓉儿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呼吸一窒、她听见了……那是阿筌,猛地转头,她看见阿筌穿着一身青衣布衫站在自己跟前,她确定那是阿筌,不是二师兄,她确定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男人。 「你来了?」 「对,我来接你了。」 他手里拿着一颗红通通的果子,跟她身上的衣服一样红,手伸向她,她闻到果子香…… 「那我可不以不嫁二师兄,嫁阿筌?」 「你还想要嫁我吗?」 「想啊,一直都想,一直都很想。」 他笑开,单膝跪地,双手高举果子道:「我以仙桃为聘,迎娶蓉儿为妻好吗?」 「好。」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她接过仙桃。 他接住她的手,牵起她,一起朝那道耀眼的光芒处走去。 她咬一口仙桃,唇齿留香,她递给他,他咬一口,她再咬一口,他再……他们相濡以渐渐地,他们消失在那道光芒中。 倏地睁开眼睛,薛蓉清醒,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心狂跳不已。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不是害怕乞丐凌辱,撞柱身亡,怎么会换一张脸、一副身子,怎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捧住脑袋,她觉得疼,薛蓉残存的记忆与她的记忆在碰撞、融合。 她痛得脸色惨白,却无法阻止疼痛袭击,只能紧紧捣住嘴巴,将细碎的呻吟压入喉间。 都不晓得两条腿有多久时间没踩在地面上了,不管到哪里,总有个人肉汽车……不,是人肉高铁运送。 星星不知道为什么韩镇这么闲,难道真的四海昇平、国富民安,朝臣百官都没事可以做? 睁眼闭眼,他老在身边绕,她不愿意同他说话,他就自顾自说个没完。 她以为他是寡言一族,开口是情非得已,没想到……他只是没受到刺激。 他把自己从小到大发生过的事一一挑出来说,屋里没人,他就追着她问,千百年后的世界是什么模样? 她不想讲,他就自己猜。 「那里的马车肯定跑得比现在快许多。」 哼!什么快许多,人都能在天上飞了。寡闻限制了他的想像。 「你们那里的帝君深受百姓爱戴吗?肯定是,如果不是有很好的治理,一个女子怎么能学会这么多东西。」 哈哈,帝君?这种生物已经绝种,取而代之的国家管理人不会深受百姓爱戴,只会深受百姓干醮。 她不回答不沟通,任由他自说自话,用最清楚态度表达——你不停止娶平妻的计划,他们再没有话可以说。 但韩镇的挫折容忍度高到让人心生佩服,不管她的态度多冷漠、多恶劣,都无法让他停下嘴。 但面对孩子们,她无法下狠手,他们没有强大的心理建设,很容易因为童年阴影扭曲了性格,更何况……她满肚子后悔,后悔打韩岁那一巴掌。 「娘,妹妹还折腾你吗?」韩为软软地靠在她腿边,仰起萌萌的包子脸,笑咪咪的,就怕自己笑得不够甜,不能逗娘开心。 星星知道啊,知道所有人都在讨好自己,他们以为只要她笑了、开心了,平妻问题就能揭过去。 怎么能够?除非她不是来自二十一世纪,除非她从出生那天就开始学着认同一夫多妻,除非她不爱韩镇,除非…… 人性很自私的,只有不那么喜欢的东西才舍得与人分享。 「妹妹坏,可是……娘,咱们还是得疼妹妹。」韩客一脸的认真。 「怎么就是妹妹了?」 「我们和哥哥谈过的。」小双胞胎异口同声。 星星失笑,这种事竟能用「谈」来做出结论。 「娘,我们知道你辛苦,等妹妹出生,我们就把妹妹带在身边,绝对不让娘累着。」韩远说得信誓旦旦,认真的表情让人想笑。 当完厨子又想当保姆,韩远很有爱啊。 韩暮拉起她的手,皮猴似的他皱起眉心,手指小心翼翼地画过她手背上的青筋,怎么会瘦得这么厉害? 心口酸酸、眼睛红红,他讨厌还没进门的新母亲。「娘有没有想吃的,我和阿远去做,我们的厨艺更进步了。」 她反手握住阿暮,一个再骄傲不过的家伙,竟哭了? 那时他被喷溅的油烫伤,疼得跳脚,她心急火燎地把他的手抓到冰水里面泡着,大手抓小手,十二月分的大寒天,一下子两只手都冻僵了。 第72章 她问他痛吗?他挺起胸口,硬拍几下说:「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伤算什么?」 那时不委屈、不喊痛,现在……没有他的事儿,哭什么呢? 「我没事,大夫说过一阵子就会好了,别担心。」 酷脸岁走上前,他听得清楚分明了,星星自称「我」、而不是「娘」,心越发沉重,这次是不是怎么卢、怎么闹,她都不会改变心意了? 他从怀间拿出木盒。「娘,我问过先生,他说女人怀孕没胃口,吃点酸的会好些。」 韩镇讶异,星星吃惊,阿岁……居然跑去向先生请教这个? 「阿岁,你指的先生是……哪里的?」 求求老天,千万别是宫里的太傅,否则……星星苦着一张脸。 阿岁扁扁嘴后回答。「宫里的。娘放心,先生没有指责。」 「怎么可能没有?」 他酷酷的脸上透出一丝骄傲。「是大皇子帮儿子问的。」 「你、你说……大皇子?」他还为这种事指挥上皇子了?星星无语,她怎不知道这家伙这么会搞事? 「对,这盒梅子是皇后娘娘赏赐的,还说如果娘用得好了,再去宫里拿。」 星星无奈,连高层都晓得她怀相不好?他怎不拿着扩音器满街放送去。 「娘,我和阿远也想去宫里当伴读。」韩暮不满,直跳脚。 「为什么?」 「因为宫里的先生更好,爹爹请的先生可不懂这个。」韩暮理直气壮道。 意思是……他也问了先生这事?天,哪里有墙?她想去撞一撞。 她皴眉瞪韩镇一眼,养不教,父之过,她不过几天没给儿子上课,就惹出这种事,他这个爹在做啥? 韩镇知道错了,他一本正经道:「这种事怎么可以去问先生?」 星星舒口气,总算有个脑袋清晰的。 没想他接下来竟道:「术业有专攻,这种事你们不应该问先生,应该问师娘。」 「对哦,师娘生过孩子,才会懂。」韩暮恍然大悟。 「那我们明天去问问师娘,有没有其他好招。」韩远接话。 韩镇得意洋洋地看星星一眼,说:「不必去问。」 「为什么?」大双胞胎问。 「因为爹已经问过。」 呃、呃……星星心痛、头痛,全身都痛……很好,现在全世界都晓得她孕吐厉害,知道被一群蠢男人包围是什么感觉吗?告诉你,叫做痛彻心肺! 韩客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挑出一颗梅子送到星星嘴边。 她没有食欲,一点点都没有,但是她拒绝不了小萌包,只好打开嘴巴,把梅子含进去,然后等待下一波的呕吐。 她在等,韩镇在等,孩子们也都在等,六双眼睛齐聚在她脸上。 韩岁在心里默数,从一数到一百,咦?竟然没有吐出来?难道宫里的东西真有这么了不起?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韩岁朝大小双胞胎挑挑眉毛。 韩为、韩客忙道:「行了行了,娘吃得下去了。」 「我们一家人好久没一起吃饭了欸。」 「我去让人准备饭菜。」韩暮跳起来。 看着他们兴高采烈的模样,星星皱眉,准备什么饭菜啊,未时末,哪是吃饭的时候?何况现在不过是下课休息,先生很快就要过来给他们上课。 「别麻烦,我吃不下。」星星阻止正要往外跑的韩暮。 她的话像按钮,一押下去,所有人全都定格,瞬间厅里安静下来,失望在每个人脸上现形,连在地上爬的韩边都感觉不对劲,抬起头看看爹、看看哥哥,最后决定朝娘爬去。这时下人进门禀告。「侯爷,秀鸾姑姑求见夫人。」 「有请。」 秀鸾姑姑是谁?星星没问,但韩镇主动解释。 「她是皇上派到蓉儿身边伺候的宫人。」 薛蓉的人?她来做什么?没等星星想出个子丑寅卯,秀鸾在下人的带领下进了屋里。 「给侯爷、夫人,小少爷们请安。」她是训练有素的宫女,不过是进门时一瞥,她就看出来,这家人和乐融融的气氛。 「蓉儿让你过来做什么?」韩镇问。 「姑娘想见见夫人,不知道夫人可不可以拨冗前去相见?」 「蓉儿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本侯就行。」星星这个样子,他怎么能放心她出门,更别说是见蓉儿了,万一情绪激动…… 秀鸾摇头,坚持道:「姑娘想见夫人。」 第73章 「不行,你回去告诉蓉儿,明天我找时间过去……」 「我见!」星星抢下话。 见面的目的是什么?要分配时间,一三五、二四六?还是要确立地位?又或者分配职务……可以的,她才不怕,她天性大方,不介意从周一到周日韩镇都归薛蓉。 「多谢夫人应允,明日辰时,姑娘在家里恭候夫人大驾。」没有多余的话,秀鸾得到回应,立刻告别。 韩镇道:「你不必为难自己,我明天过去一趟,跟蓉儿把话说清楚。」 「我不为难自己,就没人为难我了吗?」她淡淡一笑。 见她去意甚坚,韩镇愁眉。「好吧,你想见就见。」 他往好处想,或许见过面后,她就会明白蓉儿有多单纯良善、多好相处,那么她再不会忧郁。 「阿暮。」她低声轻唤。 「我在!」他快步走到星星身边,重新握住她瘦骨嶙峋的手,咬牙道:「我明儿个不上,陪娘去见薛姑娘。」 「我也去!」韩远和韩岁齐步走过来。 「大人的事,大人会处理。你们去叫下人传饭。」 「娘要吃饭?」韩为、韩客异口同声问,声音里有藏不住的喜悦。 「嗯。」星星点头。 她不是战斗民族,但面对威胁,她不想低头,她必须吃饱饱,养好力气,才有精神和薛蓉直球对决。 「好。」见她愿意吃东西,韩暮跑得比谁都快。 韩岁撒腿、追在身后,一面跑一面道:「娘太久没吃东西,菜不能上得太油腻,先来一点清粥小菜……」 韩远看着大哥二哥远去的身影,道:「大哥懂得真多,还是宫里的先生好。」 星星额头群鸦齐飞,嘎嘎嘎…… 星星做足准备,还写了文情并茂的演讲稿,她打算摆出最高傲的姿态对薛蓉说——「人、我让你,不过你得说服韩镇与我和离。」 她真的想清楚了,联络敌手达到目的,虽然放弃深爱的男人会让人痛不欲生,但她愿意认赔。 没想到,她的演讲稿没派上用场,薛蓉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你是谁?」 「你以为我是谁?」星星没搞懂她的用意,便也不直接回答。 「你可以是任何人,但绝对不是孙芹,因为我才是真正的孙芹。」 「你是……孙芹?」星星讶异地望住对方。 「对,我回来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薛蓉,但我很清楚,我不想嫁给韩镇!」重来一回,她但愿能够更正错误,但愿能够重新选择人生,虽然她性格怯懦,但再不动作……她又要重复一回前世的苦。 「请你帮帮我好吗?」她没有任何人可以求助,想来想去,只能想到,或许和自己有相同经历的星星可以理解自己。 「我知道你遭遇过不公平待遇,但那与韩镇无关。」这话说得很糟,她并不想将韩镇让出去,可也不愿意她把韩镇当成坏人。 「他是好是坏与我无关,我只想结束这一切,请你帮帮我,劝韩镇别娶我,求皇帝取消赐婚圣旨,让我有机会去弥补我前世的遗憾。」 「什么遗憾?」 咬紧下唇,孙芹不知道该不该说……好女孩不该也不能讲,但她是孙芹,是另一个自己,她想……她或许可以理解自己的。「我想嫁给五叔。」 「五叔?」她知道他,知道他对孙芹的温柔疼爱。 「在所有人都看不起我、虐待我的时候,只有他疼惜我,他从远方捎来的信,撑着我不放弃自己,但那时候的我是孙芹,喜欢自己的五叔……太肮脏邪恶,我怕遭到天打雷劈,只能死死捣住欲望。 「直到在礼亲王到庄子那天,天晓得……偷听到他与刘嬷嬷的对话,我有多开心狂喜,他竟然不是我的亲五叔,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终于可以和他在一起,就算只是个通房丫头、姨娘妾室,我都不在意。 「可是孙家竟然要把我嫁给韩镇?胆小的我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陷入泥淖,我不懂朝堂大事,却也明白韩镇并不想要我这个妻子,他与孙家是对峙的,对吗?」 「是。」 「韩镇没在新婚之夜要了我,我心怀感激,我努力当个好母亲,对孩子们尽心尽力,只有一个目的——有朝一日,当韩镇与孙家的事解决,他会认为我无辜,愿意对我宽宏大量,也许他会放我自由,让我有机会去追寻所爱。没想到女人心肠远比男人更恶毒……」 她向星星交心,她说得非常仔细,就怕星星心中存疑。 孙芹说完,星星也说,她将这一年当中发生的大小事,及薛蓉与师兄们的关系解释清楚。 「我努力过,但韩镇和皇上一心保护薛蓉,就算没有韩筌和薛伯父的临终遗言,他们也都认为薛蓉嫁给韩镇是最好的保护方式。」 「所以呢?我又要再一次身不由己,又要再一次嫁给韩镇?我不要啊!」她握紧星星的手,她是她的救生浮木。 「把事实告诉韩镇吧,告诉他,你不是薛蓉……」 「不要!」她否决,这种事太诡异,那么多天过去,连她自己都还无法接受,何况是旁人。「不要,前辈子,我已经当了十几年的天煞孤星,我不想下半辈子再被当作妖魔鬼怪。」 童年阴影?星星理解,她不坚持也不说服,只能另想方法。「那就告诉韩镇,你不想嫁给他,你有喜欢的人。」 「这种事……身为女子,可以光明正大说?」 「当然可以,连说都不敢说,哪有资格追求?不过孙家已经满门抄斩,你确定你五叔还活着?」 「他活着!他被除籍,净身出户了,我知道他在哪里,他告诉过我,有个地方叫做大理,那里山明水秀……他一定在那里。」孙芹说得很快,一颗心早已飞到那里。 星星深吸一口气,道:「我帮你,我会说服韩镇派人到大理找你五叔,但是你必须亲口告诉韩镇,你不想嫁给他。」 第74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真的吗?」 「真的。」 这场谈话,她们聊了近两个时辰,等得屋外的韩镇焦心不已。 星星打开门走出去,他立刻迎上前,拉住她的手,上下检查她有没有损伤,他拿她当瓷娃娃看待了。 「你还好吗?」 「我还好,但是你不好。」 他松口气,只要星星好,他好不好都无所谓。 「薛蓉不想嫁给你了,进去吧,她有话对你说。」 两个月后,隐卫回报孙家五老爷的落脚处,然后薛蓉被人护送前往,那是另一段爱情,另一个故事,但终究是圆满落幕。 【尾声 干金报到喜团圆】 九个男人——如果韩边也算男人的话——他们在房外背着手走来走去,脸上焦躁不安。听着星星的惨叫声,韩边眼里含着一泡泪,朝韩镇伸手求抱。 他皴起眉心把小么抱起来,要是在过去,他肯定要骂一句添乱,然后让奶娘把孩子抱走,但是现在,他知道父爱对孩子成长的重要性。 「大哥,娘会不会有危险?」韩为、韩客苦了包子脸,忧心忡忡问。 「不会的,女人生产都是这样的。」 韩岁把父亲的话听进去了,术业有专攻,女人的事不能请教先生,得去问师娘,但他问的人比师娘更高一层。 谁?皇后娘娘! 平妻的事摆平后,他们家迎来幸福快乐美满的日子,娘不吐了,什么东西都吃得香,所以娘那句「心理影响生理」很有道理,保持心情愉快、平稳,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他们还多了两个外公,殷外公长得非常好看,和娘有六、七成像,他待娘和外孙可好了,什么好吃好玩的全紧着他们。 另外一个是岳外公,他可聪明着呢,什么稀奇古怪的案件到了他手里都能很快破解,韩暮超迷岳外公,还跟着他进过大理寺两回。 娘开始吃东西后,肚子大得很快,八个月就大得走不动了。 但皇后娘娘说孕妇得多动动,生产时才不会受苦。 因此他们几个加上爹爹,一有空就拉着娘满园子散步,怕她太辛苦,一面走还一面耍宝讲笑话,逗娘开心。 终于,他们熬到瓜熟蒂落这天,他们都盼着过完今天,卸完货,娘就轻松了,他们也盼着和妹妹见面。 他们都认定自家的妹妹肯定美得像仙女,谁家的女娃儿都比不上。 「爹,还要等多久?」韩远问。 韩镇无法回儿子的问题,只能用一双忧郁的眼睛望着那扇紧闭的门,他想进去陪着,但被赶出来了。 星星说:「你再胡闹,我不生了。」 怎么能不生?不生母子都有危险的,所以他乖乖留在外面等。 「别担心,你们娘不会有事。」殷箬摸摸韩远的头。 他和岳笙经常上门,一住就是近月,过去觉得有彼此可以依靠就足够,但现在才晓得,有儿孙绕膝是多幸福的事儿。 韩岁没有说话,只是冷酷的眼底写满不平,他的呼吸很大声,像在对谁发出抗议,直到屋里一声尖叫响起,他忍不住了,冲到父亲身前,寒声问:「父亲可以保证,不再让娘怀孩子吗?您的儿子够多了。」 这是质问?岳笙和殷箬抿唇轻笑,孩子太小,不懂得这种事……哪里能够轻易控制。 韩镇脸红,耳朵亦泛红,全身红得像熟虾,儿子想得到的事,他怎么就没想到?满肚子后悔……不行,得找时间去寻太医,看看有没有办法别让星星再遭罪。 啪!期盼已久的房门打开,产婆从里面走出来,手上抱着个小婴孩。 她满脸的笑。「恭喜侯爷,贺喜侯爷,夫人生了个小公子。」 又是男的?唉……唉……叹息声此起彼落,韩家儿郎一个比一个失落,不是谈好了吗?怎么会…… 干么呢?殷箬看不下去,把小外孙接过来,碎念道:「什么态度啊,你们不稀罕,外公稀罕,弟弟就送给外公了。」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句戏言,没想到日后小韩隅还真的变成礼亲王。 殷箬和岳笙看着小外孙,越看越欢喜。 「长得真好。」岳笙道。 「可不是吗?瞧瞧这眉这眼,再过十几年肯定是个祸害小姑娘的家伙。」 两人正说着话,里头再度传出星星的叫喊。 「怎么了?娘怎么又痛了。」韩暮跳起来,直冲到门边,产婆动作比他更快,直接跑进产房内。 「不是说孩子生完就不痛了吗?」韩远问。 「会不会娘不舒服?」 几个小孩一人一句,急得韩镇猛跳脚。 对啊,不合常理,是不是发生什么意外?都说女人生产是一只脚跨在鬼门关,所以……星星危险了吗? 这时候,产婆一声,「生了、生了。」 第75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又生了?是孪生子?韩镇苦了脸,他的儿子不是普通多,而是非常多…… 韩岁脸色凝重,一个小小么、再一个小小小么,要是日后家道中落,爹娘可以卖儿子维生了。 门打开,另一名产婆笑盈盈地走出来,道:「恭喜侯爷……」 话没说完,韩暮撇嘴道:「没什么好恭喜的。」 吭?产婆一噎,片刻后,还是把话说完。「恭喜侯爷,夫人又生下一位千金。」 千金?突地,所有人从四面八方朝产婆跑去。 韩镇离得最近,占地利之便,一把将女儿抱起来,然后很不道德地带着女儿往产房冲,一面跑一面大喊,「星星、星星,我有女儿了……」 砰地!门关上,剩下两老六小,连同刚出生的小小么,九个男人在门外面面相觑。 给儿子们上完杠杆原理,星星趴回桌面上画图,漫画版四书五经卖得吓吓叫,原本认为它不入流的老学究们,发现看过漫画版后的学生,不管是理解或背诵都比没看过的孩子更好,便也不再反对。 于是人手一本,于是星星和韩镇赚得钵满盆溢。 四书五经画完后,现在星星专攻绘本,一开始是为自家儿女画的,没想到付梓后再度掀起风潮,赚钱的事,总是让星星欲罢不能。 「歇歇,别把自己搞得太累。」韩镇抽掉画笔,将她抱到膝间。 「再不画快一点,阿隅、阿烟没得看了。」 岁暮远为客,边隅还用兵,烟尘犯雪岭,鼓角动江城。 在韩边之后,理所当然是韩隅、韩还,但因为是女儿,她有特权,在众韩讨论后,决定妹妹可以不必照顺序排名,他们在韩烟、韩尘、韩雪三个名字中投票表决,最后韩烟以压倒性胜利过关。 「这两个小家伙,认字认得快,我看得给他们找个师父启蒙。」韩镇道。 「行啊,阿边那性子得管管了。」韩边坐不住,明明比弟弟妹妹大将近两岁,认的字还没有弟妹多。 「他根骨佳,我打算给他找个武功师父。豆&豆……网」 「你作主罗。」 在阿暮、阿远坚信宫里的太傅比家里的先生能耐之后,想尽办法和二皇子套近乎,最后被选为伴读,也进宫念书去了。 「什么事都我作主?请教夫人,你作主什么?」 「我作主……你不能娶小老婆。」 韩镇大笑,他哪敢?薛蓉那回让他心惊胆颤,再来一次……他宁可再去打仗。亲亲她的额头、亲亲她的脸,他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 「我有最明亮的星星,哪还需要萤火虫?再不会有别的女人了,我发誓。我的心很小,装进你就满了。」 闻着他身上的竹叶香,她笑了,她既自私又枢门,喜欢的东西半点都不与人分享。 「王姨娘最后怎么了?」 那是韩暮、韩远的亲生母亲,将军府遭难时,她抛弃儿子自己逃命,现在见韩镇立功封侯,眼看官越升越高,她后悔了。 昨天跑到侯府门外,又哭又喊、大闹一场,想逼着侯府收留,她以为看在两个儿子的分上,自己能回到韩家后院,继续过着穿金戴银的生活。 她的算计没有差错,当她找上门的时候,星星确实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那是阿远、阿暮的亲娘,如果把人赶走,她怕他们心中存了疙瘩,不知道他们母子关系会变成怎样? 星星不敢赌也不想赌,只能让人去找韩镇回来作主。 她其实是忐忑不安的,她害怕开了头,其他的姨娘们会一个个找回来,她不喜欢热闹的后院,不喜欢生活中有太多的闲杂人等,她承认自己很孤癖。 没想到韩暮、韩远从宫里回来,许是「平妻」事件对他们影响太深,许是打出生他们就被老太爷抱过去养,对于亲生母亲没有太多的感情。 韩镇尚未回府,他们就在门口拦下王姨娘。 韩远指着她道:「父亲有难时,你抛弃我们,如今你有何颜面上门?」 韩暮冷笑,把星星的话搬出来讲。「日落西山你不陪,东山再起你是谁?同甘共苦你不在,荣华富贵你不配。」 说完,两个孩子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便进府。 听完韩镇的叙述,星星揉了揉眉心。 「孩子是拎得清的,你别担心。」韩镇道。 「就算她们回来,我也不担心。」 「不担心?真假。」 「对,因为她们只会是孩子们的亲娘,不会是你的姨娘。」他的体贴、他的温柔、他的在乎……把她的自信培养得高大茁壮。 他在她耳畔柔声道:「你说的很对,知不知道天底下最冷的地方是哪里?」 「北极?南极?」 「不对,是没有你的地方。我怕冷,所以永远别离开我身旁。」 星星笑了,勾住他的脖子,献上红唇,她在他唇间道:「我傻了才离开。」 春天的风带着花香味儿,甜甜的、暖暖的,是爱情的味道……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