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水仙》 楔子 十一月三十日,一个很普通的日子。 但对安筱筱来说,这一天是她心情转坏的开始。 因为每年的十二月一日到七日,这七天是她的自闭期。 除了宋小曼,没人知道这一个星期的背后隐藏什么样的故事? 其实,安筱筱是大女人俱乐部五个创办人中,唯一一个非处子的大女人。 安筱筱和其他四个大女人一样拥有沉鱼落雁的美貌,虽然冷若冰霜,让人有难以亲近的感觉,但冰冷反而使安筱筱独具魅力,很少有男人见到她不会产生融化冰山的念头。 她不像小曼以打败男人为乐,她是折磨男人。目前手下败将共有十五个大男人,有九个足足一年的时间不敢碰女人,有四个到佛门当和尚,一生不沾女色,另外两个情况不乐观,得到恐女症,目前仍在纯男性的精神病院疗养中。 这些战绩,安筱筱既不得意也不悲伤。 因为,她根本不把那十五个大男人的处境放在心上。 不,应该说她的心早就没了,她的心遗落在五年前的一场…… 突地,门口响起敲门声,打断安筱筱的回忆,她清了清嗓子:“请进。” “你的挂号信。”宋小曼拿了一封信走进来。 “我现在没心情看。”安筱筱叹口气,脸颊仍有未干的泪痕。 “今年你仍然要去伤心海岸吗?”宋小曼感叹的问。 “是的。”安筱筱吸了吸鼻,压制悲伤。 对于过去,宋小曼不想再说什么,转移话题:“这是一封紧急家书。” 为了不让小曼操心,安筱筱只好接过信封,拆开信后,她的娥眉越蹙越紧。 “家里出了事?”宋小曼试探的问。 “我哥哥的公司濒临破产,要我尽快回家。”安筱筱轻描淡写。 “要你回家做什么?”宋小曼习惯把问题追根究底。 “我哥哥的意思,是要我嫁一个有钱的金龟婿。”安筱筱不屑地冷哼一声。 “小问题,钱我家有,需要多少钱摆平你哥哥的困难?”宋小曼直接了当的提供解决之道。 “不,我自己会想办法解决。”安筱筱断然拒绝。 “我们是朋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你……”宋小曼依然好言相劝。 “小曼你应该了解我,谢谢你的好意。”安筱筱打插道。 自大水仙,向来主张自己的麻烦自己解决,最讨厌同情和帮助,即使是好朋友也不行,这种个性不仅让小曼等大女人深表不满,有时候连她也不喜欢,可是她就是这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你这种个性,总有一天会害惨你。”宋小曼警告。 “你放心,我不会让我哥哥那个大男人如愿的。”安筱筱心头自有主张。 “你打算怎么做?”一种不好的预感使得宋小曼眼皮眨了眨。 “嫁小男人,让大家失望。”安筱筱自我嘲弄。 “这么做简直是拿自己的幸福开玩笑!”宋小曼反对道。 “我不后悔。”安筱筱心意已坚定。 她不想嫁大男人,因为她曾经爱过一个大男人…… 第一章 “回来!你们两个都给我回来!” 十二月一日,安筱筱站在寒风蚀骨的海边大叫。 白浪滔滔的海面上,飘浮着一百朵艳丽缤纷的水仙花。 伤心海岸,是宋小曼取的名字,其实这儿是台湾的花东海岸。 望着越飘越远的水仙花,她的泪水越流越快,她的嘶喊也越叫越大声。 这时,一辆呼啸的摩托车突然停了下来,骑士脱下安全帽,朝她逐步接近。 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安筱筱倏地回头。骑士很高,但不瘦,身材魁健,而且毫无疑问的,他长得很帅,肤色是麦金色,坚挺的鼻梁显示出他个性的顽强不屈,薄如刀片的嘴唇则给人一种难缠的感觉。 他穿了件褪色的浅蓝夹克,和洗了快变成白色的牛仔裤,令人惊讶的是,他的胸膛那么宽广,他的臀部却很窄,双腿更是修长,这种得天独厚的身材比例应是西方人所有,而不是东方人。光是这副身材,就足以让女人为他疯狂。 他拿在手上的安全帽又脏又旧,而停在一旁的摩托车更脏更旧。 整体看来,他是个颓废而迷人的家伙,但不像是事业有成的大男人。 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把毫不认识的男人看得如此仔细,对她来说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五年前她也曾这样专注的看过一个男人,后来那个男人成为…… 猛然之间,她感到一股惧意升上喉头,她知道这股惧意并不是因为他是陌生人,他也不像坏人,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压迫感使她透不过气,她迅速地回过头,阖上眼,调整呼吸。 当她再睁开眼时,她完全回复自大水仙一贯的模样,孤高而且泠漠。 男人以十分担忧的眼神打量着她问:“小姐,你还好吧?” “我没事,请你走开。”安筱筱不假辞色地下着逐客令。 “这里又不是你家的地,你凭什么叫我走?”男人不以为然。 “海岸线那么长,麻烦你到别处去,我想一个人静静。”安筱筱冷冷道。 “你好像心事重重,失恋吗?”男人多管闲事的继续问。 “不关你的事。”安筱筱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的眼睛好大!”男人油嘴道:“而且好漂亮!” “你的嘴很臭!”安筱筱毫不领情。 “你的嗅觉真灵敏,我中午才吃一颗大蒜,你都闻得出来。”男人滑舌道。 “你有没有量过你的舌头有多长?”安筱筱轻蔑的问。 “没量过,不过你想替我量吗?”男人眼中透出一抹促狭的采光。 “如果我有带尺就好了。”安筱筱讽刺他是长舌公。 “用接吻的方式就可以知道,你想不想试试?”男人噘着嘴,跃跃欲试的朝她凑近。 “不想。”安筱筱觉得血气翻腾,她从来没这么丢睑过。 “真可惜,很多女人都说我的舌头很灵巧。”男人兀自洋洋得意。 安筱筱没有作声,这种爱在口舌上吃豆腐的登徒子,她向来瞧不起,通常她是不会跟这种没文化水准的男人说半句话,不过她今天却很反常,她不但凝神倾听他说话,甚至还很注意他的脸部表情。 他的表情没一秒钟正经,挑眉尾,扬嘴角,皱鼻头,咧牙齿……脸部神经比金凯瑞还发达,他的喜怒哀乐毫不保留地呈现在脸上,光是这点,他就无法成为沉稳内敛的大男人,所以她更加肯定他是小男人。 她咬了咬唇,整整五年都没出现一个能勾起她兴趣的男人,但她却不曾间断地折磨对她有兴趣的大男人,并且自以为对天下的男人产生了免疫力,然而眼前的小男人却有一股特殊的磁性,吸引着她…… “你在想什么?”男人睁大眼睛,露出好奇的问号。 “想晚上要吃什么。”安筱筱自觉无法对一个孩子气的小男人痛下杀手。 “瞧我多笨,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罗纬,小姐是……”罗纬伸出手。 “无名氏。”安筱筱双手放在口袋里,但语调不像刚才那么冷。 “久仰大名。”罗纬收回手,笑容依旧挂在脸上。 “什么名?”安筱筱蹙起双眉,没听清楚似的再问一次。 “报上常有你行善的大名,能认识你是我的荣幸。”罗纬捉弄道。 “认识你却是我的不幸。”安筱筱不屑地撇了撇嘴。 “很多人都这么说。”罗纬像是被刺中心事般,眼神迅速黯了下来。 “为什么?”看他难过的样子,安筱筱不由自主地开口追问。 “我七岁死父母,八岁住叔叔家死婶婶,十岁住阿姨家死小狗,十六岁住宿舍死室友,二十二岁生日当天死堂弟……”罗纬越说声音越哽咽。 “你可以去演戏了。”安筱筱不耐烦地打断他的悲惨史。 “我说的全是实话。”罗纬羞恼地别过脸,掩饰泛红的眼眶。 “我开玩笑的,你别在意。”安筱筱十分懊恼,没想到竟碰到一个会哭的小男人。 “海上的花,是你丢的吗?”罗纬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打破沉默。 “嗯。”安筱筱承认,她想转头就走,可是双腿却无法移动。 “为什么要把美美的花丢到海里?”罗纬轻声刺探。 “你跟小学生一样,问题真多。”安筱筱暗示他闭嘴。 “曾经有你认识的人死在这儿的海里吗?”罗纬收不住口。 “你真烦,我真想把你也丢进海中。”安筱筱几乎是用吼的。 “我自己跳好了。”罗纬突然像狂牛一样直奔大海。 “你疯了!”安筱筱来不及阻止。 看着他整个人在瞬间沉人海底,安筱筱震惊地张大嘴,她想呼喊,可是喉咙像被一只巨掌紧紧地掐住,只能发出宛如窒息的呜咽,她感到异常心痛,她无法下海救人,因为她不会游泳,她怕海,海是她的梦魇。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旧事重演…… 安筱筱出身天才世家。 她父亲二十九岁就当上大学教授,三十四岁成为工学院院长,四十岁成了全台湾最年轻的大学校长;她母亲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心脏科权威,她大哥是美国太空总署的博士,二哥是电脑博士,弟弟在哈佛主导一项物理研究,极有可能是下一届诺贝尔物理奖得主,十六岁的妹妹则在麻省理工学院研修博士学位。 唯独安筱筱,连高中文凭都没拿到,称得上是安家的耻辱。 不过安筱筱可不这么认为,她认为她是安家唯一的正常人,而不是读书机器,就算她是耻辱,那她肯定不是唯一的耻辱,她父亲才是耻辱的罪魁祸首。 打从她有记忆以来,跟她最亲的人就是保姆和女佣。父亲和母亲鲜少在家,因为工作忙禄,即使在家和子女们共处,吃饭的时候不准出声,饭后是亲子沟通时间,话题全是世界各国当期的科学杂志内容。 当她上小学之后,保姆被辞退,父亲和母亲不在家时,兄长和弟妹都在自己房里看书,女佣做完家事后,只能待在她自己的房间看无声电视,整个家安静得像鬼屋,一点声音也没有。 十四岁那年,一个大肚子的女孩夜半来到她家,当时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因为功课不好,她是唯一没去美国念书的孩子,从那个时候开始,她才了解到父母的婚姻是怎么一回事——简单的说,只有“虚伪”两个字。 父亲一直以他的身分和地位而跟年轻的女大学生有染,母亲早就知道,但为了维持形象,母亲完全不过问父亲的风流事,只顾追求自己更上一层楼的医术。 从此,安筱筱变成世俗眼中的太妹,以此抗议大人的世界。 说也好笑,她成为太妹的事,还是由警察告诉她父母,因为她在便利店偷卫生棉时,失风被捉到警察局,两人气急败坏地来保她,不过把她带回家交给女佣看管之后,两人便又一起出门,以恩爱夫妻的模样出外去应酬。 直到她和一个青少年帮派的老大搂搂抱抱在东区碰到父亲和一个女学生同样也是搂搂抱抱时,父亲这时才惊觉三字经——养不教,父之过。 不过,爱面子的父亲为了不让事情闹大上报,见到她时并没有采取行动,而是回家守候,整整三天没去学校,没外出,也没刮胡子洗澡,整个人在刹那间苍老了十岁,看起来像邋遢的流浪汉。 这和他平常头发光洁,脸颊干净,西装毕挺,而且他还有使用古龙水的习惯,久久见他回家一次,每次都觉得他仿佛刚从浴室走出来般浑身清新截然不同。 她当然明白父亲判若两人的原因,但她已经十七岁,混太妹混了三年,比斗牛场里的蛮牛还桀傲不驯,对父亲迟来的管教完全不能接受,甚至理直气壮地和父亲大吵一架。 一气之下,她决定离家出走。 安筱筱走到门口,被安父厉声叫住:“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跟你每次不在家的理由一样。”安筱筱决定在走之前把所有的不满全说出来。 “我忙校务忙得无法回家,你也是吗?”安父面不改色地道。 安筱筱眼中射出一道鄙夷的光芒。“那个女学生也算校务之一吗?” “大人的事,小孩少管。”安父以权威的语气说。 “如果我没记错,小孩的事你一向不管。”安筱筱冷笑。 “我是关心你。你看看你,好好的女孩却染红头发……”安父试图动之以情。 “现在才关心我已经太迟了。”安筱筱毫不领情地嗤道。 “你越来越不像话,都是你妈没把你教好。”安父叹了口气。 “别把错全推在妈身上,你们两个都有责任。”安筱筱气呼呼的说。 “男主外,我的责任是赚钱养家。”安父反驳道。 “妈沉迷工作,还不是因为你不关心她的缘故。”安筱筱指出。 “总之,你妈应该留在家相夫教子才对。”安父死不认错。 “妈在家,你就会每天回家吗?”安筱筱质疑。 “你妈和我合不来,所以我才会外遇。”安父大言不惭。 “合不来你们还生了五个孩子!”安筱筱强烈地感觉到悲伤,她想到自己不是爱情结晶,只是性欲下的产物,顿时她心痛如绞,这一刻她坚决地告诉自己,她将来绝对不会生下不是因爱而诞生的小孩。 “这是两回事,生孩子是履行夫妻义务。”安父还在自圆其说。 “那外遇算什么?”安筱筱痛恨这段谈话,但她一定要拆穿父亲的伪面具。 “你不懂,你妈事业心强,我是男人,我有需要……”安父语带含蓄地点到为止。 “为了满足你的需要,你玩过多少大学生?”安筱筱咄咄逼问。 “她们是自愿的。”安父说得像是被迫中奖,推辞不掉。 “亏你读那么多圣贤书,连坐怀不乱的原则都没有。”安筱筱嗤之以鼻。 “你给我住嘴!”安父不能容忍女儿的表情,恼羞成怒地抓住女儿的手腕,失去理智地往女儿脸颊连掴五六个巴掌。 安筱筱一点退缩的动作也没有,她紧咬着牙根,抿着唇线,眼睛不驯地瞪着父亲,这反而使安父从她的黑眼珠中清楚地看见自己丑陋的样子,他又气又愧,本来想停手的,又忍不住多掴了几巴掌,直到他手上抹到血…… “老天!我做了什么!”安父颤抖地朝她伸出手。 “不要碰我!”安筱筱大力拍开他的手退到门边。 “跟我去医院,看看你的牙齿要不要紧?”安父担忧的说。 “你不怕我到时候告诉医生你虐待未成年亲生女儿?”安筱筱威胁。 “你应该不会陷害自己爸爸吧!”安父没有把握地吞了吞口水。 “你太不了解我了。”安筱筱露出魔女般的笑容。 “对不起,筱筱,爸爸不是有意的。”安父求饶的说。 “你是故意的。”安筱筱率性地以袖子擦掉嘴唇上的血迹。 “筱筱,你是知道的,我从来不打小孩的。”安父一脸痛苦不堪。 “那是因为你很少在家的关系。”安筱筱说的是实话。 “你为什么不像其他孩子,乖乖地读书,不让我操心呢!”安父叹息。 “你真以为他们喜欢读书吗?”安筱筱眼神尖锐逼人。 “难道不是吗?”安父口气不是很确定。 “他们是藉着去美国读书逃离这个苦闷的家。”安筱筱一语道破。 本来安父想提出反对意见,但桌上的大哥大突地作响,他迅速地拿起大哥大,压低嗓音说话,一旁的安筱筱只觉得父亲的行为根本是多此一举,她一点也不想偷听他讲话的内容。 哪个做儿女的有兴趣知道父亲那些狗屁倒灶的风流艳史! 安父关掉大哥大后,立刻表示:“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上床睡觉去。” “我也要出去。”安筱筱拉开大门。 “我不准你出去!”安父一边说一边瞥了眼墙上的时钟。 “要我不出去可以,你也别去约会。”安筱筱充满挑衅意味回道。 “我的事,你做女儿的无权过问。”安父怒责。 “你自己都站不住脚,有什么资格管我!”安筱筱不屑他的双重标准。 “我是你爸爸,光凭这点我就有资格管你一辈子。”安父气得直跺脚。 “爸爸?你还记得上次听到我叫这两个字是什么时候?”安筱筱挑眉冷嘲道。 “……”安父的嘴抿了起来,显示他根本记不得。 “三年前,八岁的小妹保送美国十级生,各大电视台记者来家里做神童访问时,为了表现一家和乐的景象,妈要我配合演戏时叫了你一声——爸爸。”安筱筱咬牙切齿讲出最后两个字。 “就算我忘了这件事,我永远都是你爸爸。”安父厚着睑皮说。 “反正我就是要出去,就算是玉皇大帝也阻止不了我。”安筱筱拉开门。 “你今天只要走出大门一步,以后不许你再进家门一步。”安父撂下狠话。 “你别求我回来就好了。”安筱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家门后。 安筱筱之所以日后会成为大女人,完全是受到安父风流和安母纵容的影响。 在她的观念里,女强人不等于大女人,像她母亲为了要当上大医院院长,不惜忍气吞声,无法从不幸福的婚姻中破茧而出,一味地用工作成就掩饰自己的不愉快,根本是鸵鸟式的小女人。 唯有做自己,寻找自己的快乐,才能算是真正的大女人。 安筱筱来到老大的地盘——公园。 老大,虽然以他为主的帮派全是青少年,但他二十岁,算是成年人了。 坦白说,她并不十分了解他,表面上她是他的马子,实际上他们并没到那种地步,她知道他是为了保护她不受其他同伴的骚扰才做出如此的宣称,而他们最亲密的程度,也只到被她父亲撞见时,走路搂搂抱抱而已。 没有外人在场时,老大对她彬彬有礼,连她的小指头都不会碰。 她和其他的青少年差不多,把跷家当好玩,但老大不一样,他是无家可归。 老大个性很潇洒,虽然无家,但他从不住公园以外的地方,雨天住公园里的凉亭,晴天睡草地上,冬天盖羽毛衣,夏天羽毛衣当枕头。 从混得比较久的青少年口中得知,老大本来是有家的,而且是富贵人家。但他家遭人陷害,父亲中风,母亲不堪逼债而自杀,父亲知道后也丧失生存的斗志,弟弟被舅舅收养,而老大坚持自己出外闯天下。 每当他们一行人走到东区,老大总是指着这栋大楼那栋大楼,说那些都是他家的产业,也不知是真是假,总之大家听了之后都是一阵狂笑。 和老大在一起最多的就是快乐和笑声,她可以完全不去想烦恼。 她不知道老大以什么维生,有时老大带着他们逛超市,他们俞偷花生、牛肉干、鱿鱼丝和洋竽片之类的下酒零食,不过老大总是会从口袋里变出钱到柜台买一打啤酒,然后他们回到公园又喝又吃又叫。 她很喜欢老大,对他又崇拜又爱慕,所以她来找他。 夜深了,公园里几乎不见人影,她不觉得害怕,这股清冷和她家其实差不多。 走出家门之后,她才感觉到脸颊和牙齿好痛,男人发起狠来真可怕,连父亲那样斯文型的男人打人都那么痛,看来她以后想在江湖上混,一定要去学些防身术,就算打不过男人,但最起码要懂得逃。 她并不在乎被父亲掴巴掌,她只担心脸会不会肿得很难看,她担心老大看了会嫌她丑…… 九月的星空,空气显得有些闷热,安筱筱不意外地在草地上看到老大。 老大的身旁没有其他人,他双手枕在脑后,不像睡着,倒像在看星星似的,一听到有声音,他的脸机敏地转向她走来的方向。 “你的脸怎么了?”老大一见到她,坐直身子,眼睛惊亮微愕。 “我老子打的。”安筱筱学其他跷家青少年耸耸肩,以一副家常便饭的口吻淡淡地说。 “是不是为了那晚他撞见我们……”老大猜测。 “正好相反,是我撞见他的丑事而打我。”安筱筱轻轻摇头打断。 “要不要我替你讨回公道?”老大阴狠地握起拳头。 “不要。”安筱筱小声回绝,她还没叛逆到会揍自己父亲的地步。 “脸肿得那么厉害,我带你去给医生看看。”老大起身拍拍背后的草屑。 “死不了。”安筱筱反而坐到草地上。 “你讲话一向都这么冲吗?”老大皱起眉头。 “可能跟我喜欢吃芥末有关。”安筱筱想笑却牵不起嘴角。 “很好,有幽默感,看来你的心情还不错。”老大发觉她是真高兴。 “每次……来公园心情都会不错。”安筱筱其实想说的是——见到你。 “这次你打算跷家多久?”老大若有所思的问。 “我被永远逐出家门了。”安筱筱郑重宣布。 “只要你肯回头,家门永远为你而开。”老大了解的安慰。 “我不回头……”安筱筱停了一下,补充说:“除非我爸求我。” “今晚你打算怎么办?”老大丝毫不感到意外。 “你跟我走。”安筱筱起身,像个大姐头似的带路。 安筱筱有记路的习惯,她喜欢知道每条路上有什么样的商家,公用电话会在哪个门牌号码的柱子上,她觉得记这些有助她行走江湖,是的,她的心中一直打算着有这么一天,她要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她在巷路间左转右弯,老大跟在她身后一句话也没吭,连脚步声都轻得像猫,好几次她都想回头看看他在不在,但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她这么做,她不想让他知道她有多么在意他的存在! 黑巷的不远处,一间点缀小灯炮的宾馆招牌显得特别刺眼,这是她今晚的落脚处,虽然大马路上有很多宾馆,但太公开了,毕竟她出身和数养都不俗,对住宾馆这种事仍感到有些别扭。 忽然,身后的老大发出轻笑声:“宾馆?你邀我住宾馆?” “你别想歪了,你睡椅子,我睡床。”安筱筱回过头声明清楚。 “这间宾馆一定有椅子吗?”老大一本正经的质疑。 “难道没有?”安筱筱的肩膀紧张地微微一抖。 “吓你的,把你脸吓白,你的脸会早点消肿。”老大哈哈大笑地揶揄。 “一点也不好笑。”安筱筱真想掐住他的声带,让他再也不能嘲笑她。 “真没想到,连你也会邀我上宾馆!” “看来你的艳福不浅。”安筱筱酸溜溜的说。 “不过我都以你为挡箭牌,拒绝她们。”老大不急不徐的说。 “难怪她们看我的眼神不友善!”安筱筱并不意外,老大是大家的偶像。 “你放心,有我在,她们不敢动你一根头发。”老大拍胸膛保证。 “我才不需要你的保护。”安筱筱的下巴翘得比天还高。 “迟早有一天,你会被这种自大的个性害惨。”老大摇头警告。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安筱筱不以为然地耸肩。 “教养再好的狗,还是改不了吃屎的毛病。”老大捉弄道。 “你欠揍!”安筱筱出其不意地突袭,但双手却被老大轻易地捉个正着。 这下子,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鼻尖几乎要碰到鼻尖,他呼出来的热气像一阵暖风吹过她的脸颊,使得她的心跳迅速加快、再加快…… 第二章 从老大黑得发亮的眼眸中,安筱筱看到跃动的光芒。 这一刻充满了紧张,两人都不发一语,彼此的心跳声说明了一切。 老大毫无预警地将她拉进怀中,两人的身体紧密相贴,虽然老大很高,但她并不矮,为了避开脸颊的疼痛感,她微微踮起脚尖,以下巴抵住老大的肩膀,感受老大坚硬的身体。 一股火炽的热情从他牛仔裤的核心传开来,她抬起脸凝视着他,他的脸正被欲望煎熬而受苦,她以为他会吻她,虽然她的嘴唇仍然疼痛不已,但她努力噘起嘴,表现出期待接吻的决心,然而老大却猛地放开了她…… “怎么了?”安筱筱讶异的问。 “今天不是月圆之日。”老大抬头看着月亮。 “接吻跟月圆不圆有什么关系?”安筱筱一时还无法从失望中平复心情。 “今晚我没机会变成狼人。”老大的声音粗嘎而压抑。 “就算月圆,我看你也不会成为狼人。”安筱筱剑拔弩张的说。 “筱筱,你的嘴很痛吧!”老大企图缓和她的怒气。 “我不怕痛。”安筱筱不害臊坦言。 “我怕,我怕我会伤到你。”老大露出压抑的微笑。 “一个吻而已,只要你轻一点就好了。”安筱筱渴望的望着他。 “你那么美,男人对你的要求,一个吻是不够的。”老大解释。 “我现在这样子还算美吗?”安筱筱当他的话是讽刺。 “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我所见过最美的女孩。”老大柔声安抚。 “你说谎。”安筱筱想哭,但强烈的自尊心使她的眼泪流不出眼眶。 “别哭,你哭得我心都碎了。”老大再次将她搂进怀中。 踌躇了几秒,老大终于亲吻了她,但却是亲吻她的眼眶,吸吮她倔强的泪水。 他爱她,从他吻她泪水的举动得到证实,她的心中宛如开起一朵幸福的花,不愉快的感觉全部消失,可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肯吻她的唇?他在怕什么?不管他怕什么,她都决定要打开他的心扉。 就算要用灵魂跟撒旦交换,只要他们能在一起,她都愿意。 因为——她爱他,因为爱在她这个年龄是无价之宝。 不过她想知道他拒绝吻她的理由,问道:“为什么你不肯吻我的唇?” “不是不肯,我肯、我想、我愿意,但是我不能。”老大痛苦万分的说。 “为什么不能?”安筱筱非要他讲清楚。 “小妹妹……”老大叹口气。 “不要叫我小妹妹,我早就长大了。”安筱筱挺高胸部,以示长大。 “是,是很大,你是大女人。”老大吹了一声口哨。 “大女人,我喜欢这三个字。”安筱筱露出破云见日的甜美笑容。 “既然你想做大女人,你就必需知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他们是猎人,在他们眼中女人是猎物,只要捉住机会,他们就会把猎物吃了,而不是当宠物来疼爱。”老大影射的说,以吃这种说法代替性。 安筱筱仔细听完他说的话,她并没马上回答,她的眼里闪烁晶光,在世俗的眼中老大只是个混混,但他不是,只有她知道他是真正的君子,和父亲那种有好名声的伪善者恰好相反,他正是她寻找的——青蛙王子。 一个能替女人把关清白的男人,这种提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运,却让她碰上,教她如何能不爱他! 她真想大声告诉他,她想做他的新娘。 “在我看来,你不是猎人,你是环保人士。”安筱筱尊敬的说。 “天下乌鸦一般黑,你看错我了。”老大平静的反驳。 “一句话,要不要陪我去宾馆?”安筱筱挑衅的问。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老大点了点头。 “那就走吧!”安筱筱挽着他的手臂,步伐愉快。 安筱筱鼓起这一生最大的勇气走进宾馆,她很庆幸,涨红的脸颊保护她不让他看出她的欲火高涨,她要想办法勾引他,让生米煮成熟饭。 选好房间钥匙,安筱筱走到柜台前,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仟元钞票。 “小姐,多少钱?”安筱筱佯装识途老马的样子。 “不用先付钱,登记证件就可以了。”老大把身分证丢在柜台上。 “你为什么不早说,害我出糗!”安筱筱狼狈地将钱抓回口袋。 “看你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是这里的常客。”老大挖苦道。 “那你又怎么知道这里的规矩?”安筱筱质问。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都是在廉价宾馆洗澡兼洗衣的。”老大小声说。 “一个人来?”安筱筱简直像个多疑的妻子。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找到肯帮我用手洗衣的女人。”老大向她眨眨眼。 “在我家洗衣的都是佣人。”安筱筱表明她是不会用手洗衣的千金小姐。 老大笑了笑,虽然没表示意见,但对她的自大毫不意外。 训练有素的柜台小姐,很快就办好住宿登记,当她把证件丢回柜台上时,安筱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抢先拿起证件,看了一眼后才还给老大。 她会有如此的动作,是因为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老大的真实姓名,她等他告诉她,足足等了三年都没下落,最近她私下向那些跟在老大身边比较久的男生打探,只问出老大姓任。 终于,她好高兴她比任何人都先知道老大的名字——任竞远。 任竞远,她在心中不停地默念他的名字,念着念着胸口发热起来…… 宾馆住了一星期,每天的睡前和醒后老大都会替她冰敷脸,其间她好几次企图勾引老大,老大都不为所动,坚持坐在椅子上睡觉,看他第二天醒来腰酸背痛的模样,她好心疼,也更爱他了。 付房钱和帮派的事,老大都不要她管,不过老大每天天未亮就出去,中午一定带丰盛的便当回来,两人分着吃,吃完之后老大又出去,再回来时已是黄昏,然后带她出去吃小吃,吃完后回到宾馆,看电视打发时间。 虽然老大没说他如何筹房钱,但她心知肚明,老大中午回来时身上有鱼腥味,黄昏回来时身上是另一股汗水味,她猜老大是去渔港和建筑工地赚钱养她。 她觉得她应该做些什么回报老大的辛劳,她想的是——她自己。 夜半,她脱掉衣服,像一只偷腥的猫静悄悄走到他面前,长而密的眼睫盖住他深邃的眼眸,鼻梁挺直,薄唇微启,即使是熟睡,他的下巴线条依然坚毅出众。 她舔了舔嘴唇,一个跃身,坐到他大腿上。 “这样好吗?”任竞远惊-醒,眼中跳动着一簇火光。 “我要你。”安筱筱伸手钻进他t恤内,抚摸他光滑的胸膛。 “你有那么好的家世,跟我太可惜了。”任竞远发出混浊的喘息声…… 激情过后,安筱筱躺在任竞远的臂弯中,带着甜蜜的微笑进入梦乡。 当她醒来时,他如往常地去渔港上工,她感到些微的失望,心里知道他是为了房钱而不得已离开温暖的被窝,他并不像她被昨夜的温存冲昏了头,但她仍自私的希望他能请假,陪她度过这意义特殊的一天。 她起身走向浴室冲澡,从镜中看到胸前和小腹留着鲜红的齿啮痕迹,她阖上眼,一边顺着那些痕迹抚摸下去,一边想像昨晚的经过,感觉他就在她身边,不曾离开过,第一次她觉得她不能没有他,她无法想像没有他的日子…… 不过是醒来时没看见他,才一眨眼的功夫,她竟然开始胡思乱想,这时她才发现她好爱他,真的真的好爱他。 忽然,浴室的门被打开,她直觉反应是用手挡住重要部位。 “我可以进来吗?”任竞远根本不等答覆,已经开始在脱衣物了…… 大白天的,两人不知节制地恣情放纵…… 终于,她像个布娃娃般瘫在他怀中,室内的温度才逐渐回降到正常的室温。 沉寂了好一会儿,他们俩并没累得睡着,不想说话是因为享受宁静,从这点就可以看出两人心灵上十分有默契,不需要言语交谈就能了解对方心里在想什么,这种默契就叫——爱。 虽然隔着窗帘,但从墙壁颜色变亮白,不难判断太阳刚升上天中央。 任竞远首先发出关怀的声音:“肚子饿不饿?” “外面现在人正多,晚一点再出去吃。”安筱筱不依地赖床。 “懒惰女狼人!”任竞远出其不意地朝她细颈,像吸血鬼般轻轻一咬。 “你干麻咬我脖子?肚子饿是不是?”虽然不痛,但安筱筱佯装生气地撒娇。 “这是爱的记号,别的男人看了就不会追你。”任竞远得意洋洋的说。 “除了你,我不会再有第二个男人。”安筱筱斩钉截铁地宣誓。 “万一我年纪轻轻就早死……”任竞远大剌剌道。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安筱筱迅速地以手掌堵住他的嘴。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有话就说,想说就说,百无禁忌,特别是我家的人都不长命,我希望‘万一’这种霉事发生在我身上,你别为我终身不嫁……”任竞远仿佛在交代后事般述说。 “不听、不听、我不听……”安筱筱双手捂住耳朵大叫。 “筱筱你听我说,昨晚你睡着之后,我去了我爸妈的墓前,告诉他们有儿媳妇了,过两年,他们就会有孙子了。”任竞远钳制住她的双手,逼她听话。 “你今天没去渔港?”安筱筱最怕这种伤感的话题。 “我有去,不过是去辞职,去完渔港之后,我去我舅舅家附近,请我弟弟吃早餐。”任竞远脸部表情错综复杂,显然他心事重重。 “他现在在做什么?”安筱筱试着以轻快的语气缓和气氛。 “他比你小一岁,目前在建中读一年级。”任竞远与有荣焉的说。 “顶优秀的,你跟他都聊了些什么?”安筱筱关心地问。 “我说等他考上大学,我会带他侄儿去恭喜他。”任竞远回答。 “那我呢?”安筱筱闷闷不乐地问。 “你太漂亮了,我怕他心情还不定,会影响他读书。”任竞远明贬暗捧。 “你敢不带我去见他,我就剥了你的皮!”安筱筱佯怒。 “其实我去看他是有原因的,我舅舅对他并不好,他好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我真担心他命不长,所以我拿一笔钱给他,那笔钱足够他离开舅舅家,去住学校宿舍,吃好一点,用到考上大学都没问题。”任竞远一五一十道。 “我有你这样的哥哥就好了。”安筱筱感到鼻酸。 “哥哥算什么,你有我这样的好老公才好。”任竞远敏捷地跳下床。 “你要去哪?”安筱筱坐直身子,拉高被子盖住突显的胸部。 “这是给你的礼物。”任竞远从牛仔裤口袋拿出一件刻意包装的薄礼。 安筱筱急切地拆开包装纸,惊诧地睁大眼问:“存折?” “请原谅我没经过你的同意,拿了你的身分证去开户。”任竞远是用心良苦。 “十五万,你怎么有这么多钱?”安筱筱翻开首页,眼睁得更大。 “当然是我辛苦工作存来的。”任竞远坦荡磊落的看着她。 “以后……你有什么计划?”对刚才的怀疑,安筱筱感到不好意思。 “我们从花莲开始打拼人生,好不好?”任竞远坐在床沿,握住她的手。 “到花莲做什么?”安筱筱微偏着脸,想不透的问。 “我去开货车,钱赚得比较快。”任竞远神色闪烁的说。 “为什么不留在台北?台北的工作机会比较多。”安筱筱没那么好骗。 “我担心你的家人找到你。”任竞远苦笑。 “我妈一定会找我,而且她还可能会告你。”想到这,安筱筱心里一阵惊栗。 “只要过了年,你满十八岁,到时候要住哪由你自己决定。”任竞远故作轻松以安抚她。 “还有四个月才过年……”安筱筱咬了咬唇,拒绝想像被找到的后果。 “你愿意跟我吃苦吗?”任竞远以求婚的口吻慎重的问道。 “只有能在你身边,吃什么苦我都愿意。”安筱筱双手覆在他手上。 “筱筱,答应我,我去赚钱,你乖乖在家读书。”任竞远希冀的说。 “要我读书做什么?”安筱筱不满地噘起嘴。 “我没机会读书,你书读多一点,将来替我管理公司。”任竞远深谋远虑。 “竞远,我们平平凡凡过日子不好吗?”安筱筱柔声的问。 “我要拿回我家的产业,我要让那些人后悔惹了我。”任竞远忿忿道。 “不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安筱筱眼里噙着泪水。 任竞远感动地拥她入怀,脸埋在她乳沟中央,陶醉的说:“你身体好香,将来我要建一间黄金浴室,让你每天香喷喷。” “太俗气了。”安筱筱撇撇嘴:“我要钻石的。” “我爱你,聪明的大女人。”任竞远好气又好笑的说。 “我更爱你,爱做老大的大男人。”安筱筱学他口气说话。 “不,你爱我绝对不会比我爱你深,我爱你至死……”任竞远发誓的说。 “从今以后我不准你再说那个字。”安筱筱用严肃的眼神抬头凝视他。 “真是迷信!”任竞远低下头啄了她的眼皮各一下。 安筱筱趁势勾住他的颈子,以火辣的唇回吻他,引爆缠绵的欲火。 窗外下班的车潮人声正沸腾,与窗内温馨激情的世界形成强烈对比,隔了一扇窗,仿佛隔开现实与梦幻,两个被爱情冲昏头的年轻人,以为只要有彼此,就能成为无所不能的无敌铁金刚,殊不知天有不测风云…… 安筱筱万万也没想到,东方建纶竟然找到她! 东方建纶是她中学同班同学,不过他可不是一般学生,他的背景大有来头。 他出身好,是资产额千亿的东方企业未来接班人之一,他功课好,是全校第一名,除此之外,他人长得帅,钢琴比赛得过远东冠军,如果你以为他是骄生惯养的温室花朵可就错了,他还是个十项全能的运动健将。 最重要的是,他性情好,平易近人,身上闻不到半点铜臭味。 他和安筱筱来往密切,被公认是班对,但事实并非如此,她只当他是男的朋友,他却一往情深地当她是女朋友。 不过她并没纠正他的想法,一来是因为她自大,觉得被全校女生视为头号情敌的感觉很炫,二来是他毕业后要到美国读书,她深信距离能冲淡他的热情,只要她对他不理不睬,时间一久,金发妞或许能转移他的注意力。 两家家长虽然不算熟稔,但彼此都满意对方的家世,一家是商界闻人,一家是学术和医界名人,两家家长私心认为若能结为儿女亲家,也算得上是锦上添花。 东方建纶离台的那天,她特别爱困,赖在床上不肯起来,结果被父母以押犯人的方式硬押到机场,可想而知她的脸色有多么难看,除了她父母知情外,其他人都以为她是离情依依,尤其是他一脸白痴的感动。 后来,她成为太妹的消息传到东方家,其实不能算是传到,东方家一直很注意未来媳妇的状况,总之,在东方家强力运作下,他每天寄一封信给她的习惯中断,而她家的电话号码也莫名其妙地换号。 对于东方家挥剑斩情丝的作法,她的反应是——谢天谢地。 她不是不喜欢东方建纶,只是不到像喜欢任竞远那样清楚而明确。 任竞远没有家世,不,应该说是失去家世,和他在一起就是两个人的世界,最多再加上他弟弟,但东方建纶和她的家世异曲同工,这正是她裹足不前的理由,好家世是她心头的一块无形巨石,压着她喘不过气。 和任竞远到花莲快满三个月,小俩口日子过得勤快而且愉快,任竞远开着货车南北跑,不论路途多远,他离开筱筱的时间绝对不超过三十个小时,而筱筱则是一心三用,看商业书,学跆拳道,做家庭主妇。 这天,任竞远接了一趟来回要三天的工作,这天是最后一天,安筱筱决定比任何家庭主妇都早到市场去买新鲜鱼货,她要好好地照顾老公。 门一打开,她整个人像见鬼似的脸色刷白。 她不是惊讶见到来人,而是来人的模样令人惊讶! 乍见东方建纶的那一刻,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曾经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三年后却形同枯槁,令人不禁怀疑他去美国到底是做什么?不是去读书吗?怎么弄得像难民? 她心里明白他会变成这样一定是因为她,但她不想问,不想知道。 “嗨!好久不见,要不要进来坐?”安筱筱完全不在乎人言可畏。 “筱筱,跟我回去。”东方建纶乞求的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味道。 “有什么话进来再聊。”安筱筱打开大门,迳自走到屋内。 “我不是来聊天,我是来抓你回去的。”东方建纶跟进屋里。 “你应该还没吃早饭吧!”安筱筱不理他的话,一面热锅子,一面从冰箱里取出蛋。 “你变了!”东方建纶惊讶的眼中闪过一抹伤痛。 “温柔现在是我的代名词。”安筱筱调笑道。 “你不问我为什么变得如此瘦吗?”东方建纶走到她身后。 “我就是看你太瘦了才做早饭给你吃,三个蛋如何?”安筱筱镇定的说。 “我……”东方建纶突然伸手按住她的肩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别说了,我了解的。”安筱筱安抚地拍拍他手背。 “早知道我就不去美国了。”东方建纶吸了吸鼻。 “君子远庖厨,去客厅坐吧。”安筱筱转身将他推出厨房。 她不但煎了三个荷包蛋,还从厨柜里一堆的泡面中取出两包超辣牛肉面,这可是最好的早餐,她记得他喜欢吃辣的,过去他们放学后常到路边摊吃面,他每次都拚命放生辣椒,放到老板瞪他为止…… 她摇了摇头,往日美好时光已矣,回想起来竟一点味道也没有。 现在,她的心里只有任竞远,家人和朋友都挤不进已经装满爱的心囊内。 关上炉火,她戴着防烫手套将大碗端到客厅桌上,她没有饭桌,她和竞远都在客厅边看电视边吃饭,家俱简单又便宜,旁人看起来会觉得他们过得很苦,但他们自觉比任何人都幸福而美满。 “来,吃泡面。”安筱筱朝他露出他熟悉的笑容。 “你应该过更好的生活。”吃完后东方建纶忍不住叹气。 “我不会回家的。”安筱筱一边收拾碗筷,一边严正声明立场。 “到我家,有佣人服侍。”东方建纶脸上难掩企盼。 “你爸妈见到我肯定不会高兴的。”安筱筱一针见血的说。 “他们会接受你的,除非他们不想要儿子……”东方建纶神情激动。 “别说傻话,也别想傻事,我哪儿都不去。”安筱筱看出他曾为了她以死威胁他的父母。 “你至少要回台北一趟,因为你妈急出病了。”东方建纶恳求。 “她是医生,她懂得自己照顾自己。”安筱筱依旧无动于衷。 “心病还需心药医,你不回去,她不会好的。”东方建纶苦口婆心劝道。 “我回去了,她看我的样子。更不会好。”安筱筱固执地摇头。 “不会的,她只要看到你完好无缺……”东方建纶急切道。 “我已经不再完好无缺了。”安筱筱含蓄地暗示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东方建纶抓住她的手质询。 “我不是处女了。”安筱筱青天霹雳的公布。 客厅突然变得好静,东方建纶本来就不怎么红润的脸色褪的更白,像个失血过多的垂死者,眼眸中布满惊慌和痛苦的情绪,不一会儿眼泪从他眼眶像浪潮一波波地涌出,他的手仍然抓着她的手,所以只能任它们态意的流下去。 安筱筱本想开口安慰他,不过她反而抽出她的手,到厨房去清洗他吃过的碗筷,她心里清楚地知道,现在只要给他一点点好,他都会心存还有一丝丝希望的幻想,这等于是害了他。 她要他确确实实地体会到她是个无情的女人,不再是女孩。 终于,东方建纶受不了她的残酷以待,拭去眼泪,暴跳如雷地冲到厨房门口,以怨恨的眼神瞪着她:“你给谁了?是不是你爸说的混帐东西?” “我不许你用混帐东西称呼他,我老公叫任竞远。”安筱筱指出。 “你父母永远都不会同意你嫁给他。”东方建纶气急败坏的。 “再过一个月,我不需要任何人同意就可以结婚。”安筱筱昂头回答。 “你最好祷告,这一个月内他不会被警察找到。”东方建纶冷冷的说。 “就算我爸告他诱拐未成年少女,我还是会等他出狱并嫁给他。”安筱筱神色自若。 “他有哪一点值得你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东方建纶不满地吼叫。 “每一点。”安筱筱毫不犹豫地说,但她的心却在听到她最不喜欢听的字眼时,冷不防地悸颤了一下,这个现象令她暗地苦恼又心惊。 “我在你心目中算什么?”东方建纶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朋友,以前我就该跟你说清楚。”安筱筱语气和眼神皆充满后悔。 “不是这样的,你一定是因为我不在才变心的。”东方建纶一时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我从来都不知道人变瘦,脑袋也会变笨。”安筱筱讥嘲的说。 “走!你跟我回去!”见软的不行,东方建纶心一急,决定强拉她回去。 “你放手!”安筱筱挣脱不开,一个反手刷了他一巴掌。 “你……”东方建纶放开她,捂着肿红的脸颊,久久说不出下面的字。 “你最好少管我家的闲事。”安筱筱理直气壮。 “筱筱……”东方建纶喃喃呼喊。 “叫我干什么?”安筱筱刻意用冷漠的声音掩饰愧疚。 “不论你犯多大的错,我都会娶你的。”东方建纶执意的说。 “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说到那个字,安筱筱心头不禁又窜过一阵寒。 此时,门外响起金属碰撞的声音,客厅里的两个人同时屏住气息往门口看,似乎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袭…… 第三章 两个男人像斗鸡似的,一见面就恨不得咬断对方脖子。 安筱筱的反应出奇地冷淡,她咬着下唇,看起来像在防止自己尖叫。 本来她以为她会像疯子似的冲过去抱住任竞远,或是任竞远会像疯子似的冲过来抱住她,可是她没有,任竞远也没有,此刻他们各站一方,表情却一模一样——蹙着眉头,眼睛被压挤成一条线,不想让人看见心里在想什么…… 倒是一旁的东方建纶十分满意眼前的情况,他认为自己仍有五成的机会赢回筱筱的芳心,只要他回复过去英姿焕发的俊逸风采就行了。 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从任竞远的喉咙深处发出,这就是安筱筱惊讶和东方建纶得意的原因,任竞远一脸病容,沉黑的下眼圈,蜡黄的脸色,暗赭的嘴唇,像极了癌症末期的病患…… 见状,安筱筱急如星火地跑进厨房,以指尖试了试刚才泡面剩水的水壶表面,温度不够热,她扭开炉火,大火烧了一分钟,然后倒进杯子里,急切地端到任竞远面前,声音异常干涩:“竞远,喝口热水,润润喉咙。” 这声音让人一听就知道她在强忍着快哭的情绪。 任竞远接过杯子,轻柔地拍了拍筱筱的脸颊,表示感激之意。 “坐下来喝。”安筱筱像妈妈牵儿子似的,牵着任竞远到沙发上坐。 “你最好喂他喝,免得他呛死。”坐在对面的东方建纶吃醋的说。 “你最好闭嘴,免得等一下满地找牙。”安筱筱不甘示弱。 “让他说,我想听听他对我有什么不满?”任竞远一反常态地温和。 “只有最强壮的男人才有资格保护筱筱。”东方建纶挑衅的说。 “你这比猴子还瘦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跟我比强壮?”任竞远反唇相稽。 “我只是瘦而已,不像你一副快病死的模样。”东方建纶口无遮拦。 “闭上你的乌鸦嘴!”安筱筱以愤怒的语气掩饰对那个字的畏惧。 “来者是客,别让人家笑我们没教养。”任竞远沉着的说。 安筱筱以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任竞远看,不过任竞远却低着头喝水,一副毫不察觉她在看他的样子,一阵寒意拂过她的背脊,她的肩膀冷不防地颤了几下,幅度虽然不大,但东方建纶却看到了,眼中出现笑意。 从眼角余光看到东方建纶的嘲笑,安筱筱选择和任竞远同样的作法——假装没看见,不过一股椎心剧痛刺穿了她,她想不透任竞远为何像变了个人似的?一点也不像她所认识的狠角色——老大。 被人嘲笑成病猫却没反应,这哪像老大作风?软脚虾都比他强悍一些。 不过她很快就原谅他的懦弱,她替他想到不还击的理由,开车太疲倦、工作太辛苦、身体太虚弱,在这些不良的先决条件下,不要说打架,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一定是这样没错! 气氛沉寂下来,东方建纶看出他两人有点嫌隙,自然不愿让他们有时间修护,他要趁隙挑拨,让他们的关系恶化,虽然这种作法不怎么光明磊落,甚至是可耻,但他不在乎,为了她,他可以连命都不要。 当父母以筱筱变成太妹为由,不准他回国、不准他写信、不准打电话,甚至安排舞会,送名贵礼物,介绍有家世又有美貌的女孩……尽一切可能地斩断他对筱筱的感情,但他们错了,他们越是阻止,他反弹的力道越大。 直到他以死相胁,不吃不喝,医生以强制灌食的方式才维持住他的性命,父母因此而退让,现在他知道退让是假的,父母因得知筱筱和人同居,认为大局已定,才会让他回国死心。 虽然一开始他确实难以接受她将自己给了别人的打击,但很快地他就明了自己的心情——他爱的是她,不是处女膜。 东方建纶笑吟吟道:“我自我介绍,我叫东方建纶,深爱着筱筱。” “你和东方集团有关系吗?”任竞远昏暗的眼神突地一亮。 “算你有见识,我爸爸是东方集团的董事。”东方建纶并没特别得意。 “筱筱,你快去买些好菜回来招待贵客。”任竞远一副巴结道。 “叫他去吃屎。”安筱筱忍无可忍。 “筱筱!不许你说脏话!”任竞远厉声斥责。 当着第三者的面,莫名其妙地被骂,安筱筱难堪地说不出话。 “不是她的错,近墨者黑,她是被你带坏的。”东方建纶拔刀相助。 “我不用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安筱筱乱发脾气。 “筱筱,你睁大眼睛,他不是好男人。”东方建纶心平气和。 “我哪点不好,除了现在身体有点不好……”任竞远匆匆地打岔驳斥。 “连自己身体都照顾不好,凭什么照顾筱筱?”东方建纶毫不留情地攻讦。 “为了证明给你看,我决定去游大海五百公尺。”任竞远意气用事道。 “你疯了!这么冷的天游大海简直是拿命开玩笑!”安筱筱反对。 “男人之间的事,女人不要插嘴。”任竞远再次发怒。 “你……”安筱筱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这么不懂怜香惜玉的男人,筱筱你应该离开他。”东方建纶在一旁落井下石道。 “你闭嘴!”安筱筱气急败坏地冲回房间,把门砰然关上。 “筱筱……”东方建纶起身想追她但被阻止。 “别理她,女人哭一下就没事了。”任竞远冷酷的说。 背靠在门板的安筱筱心霎时冷下来,但她并没如任竞远所料地哭泣,她的心里有另一种声音阻止她情绪失控,因为她爱他,她了解他,她信任他,所以她不会轻易地生他的气。 今天的任竞远不太对劲,一会儿脾气好,一会儿脾气坏,奇怪的是他的火气全冲着她一个人,她不懂他为什么要跟东方建纶站在同一阵线上?还有他为什么要拍东方建纶的马屁?以及他为什么刻意要在东方建纶的面前凶她? 她需要时间厘清这些问题,但门外两个男人的谈话内容引起她的注意…… “东方建纶,我们来打个赌。”任竞远忽然提议。 “赌什么?”安筱筱不在场,东方建纶说话的声音却显得有气无力。 “如果我游成功,你保证不再有任何人来骚扰我和筱筱的生活,如果我失败了,筱筱就交给你保护。”任竞远咬字清晰的说。 “击掌为盟。”东方建纶也有意速战速决,便爽快地答应。 “我不答应,我绝对不当你们的赌注。”安筱筱像旋风般冲了出来。 “筱筱,你这么说等于是不信任我。”任竞远皱着双眉。 “这跟信不信任没有关系,这跟命有关。”安筱筱担忧的说。 “在没替你建钻石浴室以前,我不会死的。”任竞远握住她的手承诺。 “好吧。”安筱筱知道就算她说破了嘴,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三个人来到海边,海风比想像的还冷,海浪也比预期的还大,安筱筱必需用双臂抱住自己才能抵抗体内源源不断涌出的寒意。 就在她几乎要以歇斯底里的尖叫方式阻止这场博命赌博时,任竞远抢先东方建纶把自己的外套穿在她身上,她柔肠寸断地抓住他的手,不想让他做傻事的心情表露无遗,而他则是紧紧地拥抱她,并用充满胡髭的下巴厮磨她的头发…… 当她不再感觉寒冷,身体逐渐温暖起来之后,他也感觉到了,轻轻地松开她,并用她最喜欢的方式吸吮她眼里的薄雾,让她能看清楚他眼中蕴藏着超越永恒的爱意。 此时她并不知道“超越永恒”代表什么意义?她只知道他很爱很爱她,所以她仰脸对他粲然一笑,希望她的笑容能化成他心中一股爱情力量,人人都说爱情力量能使小卒变英雄,自然也能使病人变超人,不是吗?! 尽管任竞远依然非常虚弱,但经过拥抱,仿佛注入强心剂般,整张脸看起来容光焕发,回复老大时期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慨,他很快地褪去外衣,以单薄的内衣裤俯身冲向大海…… 随着时间的流逝,岸上的两个人越来越不安。 “建纶,求你……”安筱筱焦急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要我下海可以,你必需答应回家看看你妈。”东方建纶趁机提出条件。 安筱筱别无选择地点头,她现在整颗心都在波涛汹涌的海上。 “你放心,我会带他一起回来的。”东方建纶眼神温柔地安慰道。 “小心,千万小心。”安筱筱喃喃的说,但声音却被海风吹散。 从东方建纶纵身入海之后,海上除了不停翻滚的浪潮之外,什么也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越过越快,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六个小时,天色暗了下来,四处一片漆黑,海风沿着海岸线呼啸而过,夹杂了一道凄厉如女鬼的声音:“回来!你们两个都给我回来!” 这样的呐喊声,整整持续一整天,直到天亮有人报警。 警察从她身上找不到任何证件,只好暂时把她当精神失常处理。 当天,电视上播出她痴痴呆呆的模样,她父母托人火速地把她从花莲警局带走,并封锁有关她家世的背景资料,第三天的午间新闻,电视上播出在花莲海边发现两具男性浮尸,一直不言不语的安筱筱哭到声带破了一个血窟窿…… 有时候,不得不佩服记者挖新闻的本领,当天晚间新闻播出东方家族拒绝接受媒体采访和一个身形瘦弱的男孩跪在盖着白布的尸体旁的画面,接着大批记者涌到安家门外守候祸水红颜。 隔天媒体仍不放过她,毕竟东方家和安家都太有名了,而且另一名死者又是小太保,这样的题材理所当然是最好的八卦新闻,媒体不但找到她和东方共同的师长和同学,甚至老大的手下,花莲的左邻右舍全在电视上露脸。 这场悲剧在媒体的炒作下,她成为活箭靶。 外传东方家将对她采取报复行动,她立刻被送到美国她大哥那儿。 然而大哥却镇日难安,深怕受到牵累,十天后在她桌上放了五仟块美金,她识趣地拿钱走人,漫无目的坐上灰狗巴士,途中下车吃饭时整个人呆坐在那,车子走了都不知道,后来她就留在那间快餐店工作。 此后一年她必需靠药丸才能入睡,直到宋小曼介入她的生活…… 那天她被客人摸了一下屁股,小曼刚好在场,拿起刚煮好的热咖啡往那个身高八呎多的卡车司机脸上泼,所幸厨房有后门,她俩才能够死里逃生。 可能是因为“小”和“筱”发音相同,所以两人成了手帕交。 在小曼的帮助下,她戒掉吃药睡觉的习惯,同时她再一次哭得死去活来,把积压一年多的痛苦,毫无保留地向小曼吐露…… 任竞远,从第一眼见到他开始,她就知道她会成为他的女人。 严格说起来,任竞远没有一点比得上东方建纶,但爱一个人是不需要太多理由,只要一个理由就足够了,那就是——爱。 他死了,只留下短短三个月的回忆,靠回忆能抚平什么?只会增添更多的痛苦,不能想、不敢想、不去想,偏偏一睁开眼又想个不停…… 她最怕想到东方建纶。 一个那么有前途的生命,却为了爱她而死,她得不到任何人的谅解,连她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虽然他没得到她的爱,却得到她的——悔。 她已分不清“爱”和“悔”哪一个较令她痛苦不堪? 但她同时“恨”这两个大男人抛下她不管,连带恨其他大男人…… “罗纬!罗纬!”一声声的呼唤。 脸朝着大海,安筱筱的眼眸蒙上一层薄雾。 这是什么样的恶咒?为什么她一再遇到?而且为什么是十二月一号? 隔了五年,同样的时间,同样的海边,同样的痛苦重演,难道是任竞远和东方建纶的恶作剧,如果真是如此,她希望他们来找她,她愿意陪他们玩到死…… 祸是她惹出来的,她不是没想过以死殉情,但自大的人是不会自杀的,她并非贪生怕死,而是她终于懂了“超越永恒”的意义。 虽然她仍不甚明白个中原因,可是她知道竞远当时就有了死亡的觉悟,而建纶则是早有死亡的经验,为了她的幸福,他们两个可以连命都不要,所以她不能死,她要让他们看到她幸福的笑容。 可是,直到现在,她还无法在这个海边露出笑容。 她想哭,每次来到伤心海岸都想哭,只是眼泪总是停驻在眼眶里。 “不论是哭或是笑,只要能在这个海边发泄出一种情绪,伤口就会痊愈。” 这是小曼说的,她觉得很有道理,正因为她不想忘了他们,所以她笑不出声也哭不出泪,但记得痛苦,不记也痛苦,落得自我折磨的下场…… 此时海上起了变化,一个黑点吸引住她的视线,她眯着眼,以求视线能看得更远,当她看清黑是头发的颜色,她整个人松了一口气,兴奋地冲向海里,走到海水及膝的深度停下,同时她的眼泪不知不觉地淌下…… 她不知道自己在流泪,她以为脸颊上的湿痕是浪花溅上来的。 “天啊!水好冷!”罗纬冷得全身骨头咯咯作响。 “你这白痴,天气那么冷,海水当然冷。”安筱筱轻斥,但眼中透着温柔。 “你哭了!”罗纬的眼睛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潭,紧紧盯着她的脸。 “不是泪水,是海水。”安筱筱不高兴地纠正。 “是吗?”罗纬出其不意地以指尖划过她脸颊上的湿痕。 “你干什么?”看他将指尖往嘴里送,安筱筱神经紧绷了起来。 “甜的。”罗纬的声音兴奋而沙哑。 “你有神经病!”安筱筱以生气的口吻掩饰心中的慌乱。 这个吻泪的动作,虽和过去不完全相同,但仍深深触动她的心弦。 她无法不拿他和任竞远做比较,他是傻气的小男人,任竞远是霸气的大男人,不过不可否认地,两个人身上都有一股掩饰不住的热情,当初就是这股热融化了她对世事的冰冷,如今这股热会带给她什么样的冲击? 这次她会像上次爱上老大那般爱上他吗? 当这个问题浮现她脑海时,她吓了一跳,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对任何男人存有幻想,这五年来她确实连想都没想过,但现在她居然被一个叫罗纬的陌生小男人捣乱心湖……她的心隐隐作痛,暗地斥责大脑不该胡思乱想。 他永远都不能成为老大,在她心中能让她居次的男人只有任竞远。 不但老大无法取代,就连东方建纶也是无人能将他从她心中连根拔起。 她之所以会如此失常……她想,可能是因为跳海和吻泪这两件事,勾起她的旧伤痛,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心湖不再起涟漪。 “哈啾!”罗纬冷不防地打了一个大喷嚏,又吹皱她的心湖。 “你需要立刻把湿衣服换掉,否则你会得肺炎。”安筱筱忍不住又关心的说。 “换掉湿衣服,我穿什么?”罗纬一脸讪讪。 “我车上有干衣服,如果你不想生病,只好委屈你穿女装了。”安筱筱道。 “听你的。”泡了水的牛仔裤使罗纬像拖子百斤的重担走路缓慢。 “你住哪里?”安筱筱很想扶他走,但她不想跟他太亲近。 “我住台北,不过我是来我朋友的小木屋度假钓鱼。”罗纬一五一十。 “你现在不方便骑摩托车,我开车送你去小木屋。”安筱筱建议。 “你真好心,谢谢你。”罗纬一副受宠若惊的神情。 “不客气。”安筱筱尽量让语调显得冷淡,不想让他有所误会。 “如果你不介意,能不能扶我一把?”罗纬得寸进尺的要求。 大男人是打落门牙和血吞的硬汉,只有小男人才会要求女人协助。 安筱筱知道她碰到一个难缠的小男人,她可以不理他的,但能让她流下眼泪的人,除了任竞远和东方建纶以外,他是第三个,她要瞧瞧他还有什么把戏? “你腿又没断!”安筱筱不愉快地斜瞄他一眼。 “如果我腿断了,我会要求你抱我走。”罗纬嬉皮笑脸。 “你果然是神经病。”安筱筱加快步伐。 “等一下,我的腿没断,但是我真的受了伤。”罗纬大叫道。 “伤在哪里?”安筱筱停下脚步,不完全相信地回头。 “你最好不要知道。”罗纬支支吾吾。 “原来你不但是神经病,还是骗子。”安筱筱不屑。 “是你自己要看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罗纬解开裤扣。 “你干什么?”安筱筱迅速转过睑。 “我的伤在大腿内侧。”罗纬故意发出拉下拉链的声音。 罗纬暗笑,他根本没有伤,只是想藉着她搀扶他时,吃点豆腐而已,他算准了她是个有教养的女人,一定不敢看陌生男人的下半身。 安筱筱可不是那么好骗的,男人的身体她五年前就看遍了,她才不怕长针眼,忽地转过身,打量他的下半身,以质问的语气道:“伤在哪里?” “你……”罗纬措手不及地愣在原地。 “我最讨厌说谎。”安筱筱的眼神几乎可以杀人。 “对不起,我错了。”碰地一声,罗纬的身高立刻矮半截。 “男儿膝下有黄金……”安筱筱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有黄金,我早就发财了。”罗纬诙谐地打断她的话。 “你快起来,我又不是神,你这样跪我,我会折寿的。”安筱筱叹气道。 “除非你肯笑一个,表示你原谅我,我才站起来。”罗纬要胁的说。 “嘻——”安筱筱从嘴角挤出一丝苦笑的同时,罗纬也站起身。 “你终于笑了!”罗纬露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满意笑容。 “你该不会是为了博我开心才故意跳海的吧?!”安筱筱恍然。 “我看你一副想死的样子,所以我才想逗你开心,希望能让你打消念头。” “神经病,拿自己的命做赌注。”安筱筱不但不感激,反而破口大骂。 “我真是好心没好报。”罗纬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快走吧!”安筱筱急急走向租来的吉普车。 “像你这么样的大美人,一个人跑到海边干什么?”罗纬好奇的追问。 “看海。”安筱筱忽然有一种被讨厌鬼附身的可怖感觉。 “你是不是掉到马桶里了?”安筱筱敲着浴室的门问。 这是一间非常简陋不过还算干净的小木屋,没有客厅、卧房和厨房之分,只有一张床,几样便宜的家俱,没有电视,倒有一堆乱七八糟的钓具,所幸浴室有门隔着,另外还有热水器和瓦斯炉,没有锅碗,有喝茶的器皿,屋内完全没有可爱的装饰品,没有女人来过的迹象。 趁着罗纬洗澡,安筱筱烧了一壶热水,暖暖喉咙。 罗纬进去洗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一点声音也没有,她不由地担心起来,在浴室门外叫了他十几声,他都没回应,她更担心,这个傻里傻气的小男人,还真教人放不下心! 门锁着,她只好想别的办法进去,幸好浴室的窗子没上锁也没窗帘,从窗户看进去,他躺在浴盆里一动也不动,她迅速地从屋内搬了张椅子爬进去,没时间去在意他的裸体,她用力地连打了他几耳光,把他打醒。 罗纬缓慢地睁开眼困惑地问:“我怎么了?为什么我的脸好痛?” “你睡着了,叫你叫不醒,所以我就打醒你。”安筱筱敢做敢当。 “我想我大概不是睡着,而是病倒。”罗纬气若游丝的说。 “快把身体擦干,穿上衣服,到床上去躺着。”安筱筱命令道。 “我头好昏,四肢又无力,你能不能拉我一把?”罗纬一脸可怜兮兮。 “你自己想办法起来,别指望我帮你。”安筱筱袖手不理。 “我真的站不起来……”罗纬试了一次就放弃。 “你的腿又没瘸,多试几次就站起来了。”安筱筱鄙视道。 “我的腿又冷又麻,根本使不出力。”罗纬哽咽的说。 “你如果不想得肺炎,就快点站起来。”安筱筱狠心地往门外走。 “喀、喀、喀……”罗纬发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声。 安筱筱没有回头,虽然她的背影显得冷酷无情,但她的眼神却黯淡下来。 他的咳嗽声,使她想起任竞远活在世上的最后一天,她突地加快脚步走出去,仿佛逃避被传染似的奔出屋外,其实她是不敢再听到那种彷若快把血咳出来似的可怖咳嗽声…… 在屋外绕了圈,她自知良心过意不去,又回到屋内看他情况如何,他已躺在床上,被子盖到下巴,一副受尽折磨的委屈样,她叹了一口气,走到床边,以手背量了量他额头的温度,她吓一跳,他头烫得几乎可以煮蛋了! “你的头很烧,我去叫救护车。”安筱筱担忧地提议。 “不用麻烦,你只要替我到药局买退烧药来就好了。”罗纬赌气。 “送你到医院比较保险。”安筱筱有意把烫手山芋丢给医院。 “我讨厌医院,我讨厌药水味,我讨厌打针……”罗纬激动得大叫。 “你去床上躺着,我去买药。”安筱筱软化了。 “顺便买包米和菜,我想吃稀饭。”罗纬得寸进尺的要求。 “我不是你的佣人。”安筱筱语气冷得连太阳听了都会结冰。 “无小姐,看在我生病是为了逗你一笑的份上……”罗纬讨人情的说。 “没有人要你为了逗我笑而去跳海。”安筱筱最讨厌欠债的感觉。 “对,我活该,我自作自受,我不得好死……”罗纬跟着她变换情绪。 “够了,不要再我面前提到死那个字。”安筱筱皱起眉头。 “我想吃稀饭。”罗纬用可怜的声音和眼神哀求。 “外面有卖什么,我就买什么,你就吃什么。”安筱筱没辄的说。 退烧药和稀饭买来之后,罗纬病得连嘴巴都张不开,他无助得像个婴儿,需要人全天照顾,虽然安筱筱有钱,但穷苦的小镇却找不到专业看护,她以钱拜托一间只有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的私人小诊所,拨出休息时间来照顾罗纬,直到他能自己吃饭穿衣为止。 她应该送他去医院的,可是他激烈反对的模样令她不忍。 每天医生和护士一到,她就到海边去沉思,有时想过去,有时想现在,但说不上来为什么?她想罗纬的时候越来越多,她自认,她对男人的态度一向满狠的,唯独对他狠不起来,甚至她觉得她对他的关心不合常理…… 或许是因为,伤心海岸使她多愁善感。 四天后,罗纬终于从炼狱中苏醒:“我睡了多久?” “四天。”安筱筱坐在床边的椅上,膝盖处放了一本打发时间的小说。 “谢谢你照顾我。”罗纬漆黑的眼眸跳耀着一簇绚烂的火焰。 “我没有,我请了医生和护士来。”安筱筱耸耸肩。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没丢下我不管。”罗纬感动得无以名状。 “医生说你差不多好了,我也该走了。”安筱筱筱倏地站起身。 “你要去哪里?”罗纬努力用两手撑起笨重的身体。 “回台北。”安筱筱把小说阖上。 “那我怎么办?”罗纬的眼神露出急躁不安。 “药在这,你自己保重。”安筱筱指着床边被搬来充当桌子的椅子上。 “我还没康复,求求你留下来……”碰地一声,罗纬掉到床下。 “你怎么又下跪了!”安筱筱愕然,这个小男人又用苦肉计。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罗纬眼里噙着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又下跪又流泪……”安筱筱骂不下去。 “我从小无父无母,习惯了以最可怜的方式博取同情。”罗纬悲道。 “你该学着坚强点。”安筱筱扶着他上床。 “我会的,但狗一时仍政不了吃屎的习惯。”罗纬不好意思的说。 “我最多只能再留两天,两天后我要回台北。”安筱筱心一阵悸动。 狗改不了吃屎的习惯,是任竞远嘲笑她自大时最习惯用的成语。 虽然罗纬也用了同样的成语,但他和东方建纶比较相似,都有一股傻气。 一想到东方建纶,她的心就像铁达尼一样往下沉,当初若能及早阻止东方建纶爱她,悲剧就不会发生,然而现在想过去无异是亡羊补牢,现在要想的应该是——阻止另一桩悲剧的发生。 对于罗纬,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不像其他大男人,让她很轻易就能看出他们迷恋她,他的眼神很矛盾,每当他眼中出现款款深情的同时,又会出现另一股相反的阻力,阻止他陷入爱情漩涡,这点令她感到纳闷? 她自大地想,可能是因为他自知自己是个小男人,高攀不上她。 除此之外,她找不到别的合理解释,能解释他对她好,待她温柔,逗她开心,却又不敢把感情停留在装疯卖傻的阶段。 他不过是个小男人,在现实的社会,女人越来越精明,爱情和面包的选择大不如从前,像他这样拥有好看表皮却只能提供廉价物质生活的小男人,已经不再是女人心目中的青蛙王子,只是一只永远变不成王子的普通青蛙而已。 不过,她和那些重视面包的女人不一样,她自己就有面包,而且面包多到可以把普通青蛙变成王子…… 老天!她一直骂他是疯子,其实她觉得她比他更像疯子。 她一个人过得好好的,要爱情做什么? 她疯了,而且这个疯病是跟他在一起之后才有,肯定是被他传染的。 等他病好,两人的缘分也到此结束,她不认为他们会有再见的机会。 “能不能给我你台北的住址和电话?”罗纬请求。 “不能。”安筱筱断然拒绝。 第四章 安筱筱压抑住心中的激动,按下大厦门口时对讲机。 此刻的心情复杂到连她自己都不了解,其实,那封信并不像她说给小曼听得那么简单,她有三个的疑问必需要回家才能得到答案,所以她回家,完全不是为了替她二哥安守仁擦屁股。 她曾经说过,除非父亲求她,否则她不会回家,那封信虽是安守仁写的,但信尾有父亲的签名,字迹是父亲的没错,不过字体歪七扭八,和父亲向来讲求工美的作风不合,这是她回家的第一个理由,父亲怎么了? 其次,信中没有提到母亲一个字,难免引发她的好奇心。 第三个理由,安守仁一口咬定公司破产是她害的,她当然要洗清冤枉。 电铃足足响了十秒才有一个不悦的女声回应,安筱筱报上名字,大门随即打开,进入家门之后,她才知道应门的女人是她二嫂。 姑嫂第一次见面,按道理做嫂子的最起码要佯装亲切,嘘寒问暖两句,但那女人眉毛抬抬,转身回房间,关门时还砰了一大声,连墙壁都跟着震动…… 若不是五年前就不做太妹了,依安筱筱以前的个性,早就把那没教养的女人抓到阳台上毒打一顿,让路人免费看好戏。 正当安筱筱也想回她自己房间时,一阵轻微的呻吟从房门半敞的主卧室传出来,她推开房门,万万没想到,再见到父亲,竟是如此令人鼻酸的画面…… 在父亲的脸上,完全看不到过去英俊的影子,他的五官歪斜一边,眼角积满眼屎,嘴角涎着口水,皮肤苍白,牙齿垢黄,睡衣的领口发霉,房里又有一股发臭的味道,悲伤顿时涌进安筱筱的心头…… “爸,我回来了。”安筱筱语带哽咽的呼唤。 “他永远都不会说很高兴见到你。”安守仁站在房门口说风凉话。 “爸怎么会变成这样?”安筱筱回过头,脸色比刚回家时苍白了许多。 “中风。”安守仁不客气的说:“都是他自作自受。”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用这种语气说话!”安筱筱气愤不已。 “你有什么资格数落我?爸都是我在照顾的。”安守仁跳脚道。 “这叫照顾吗?你自己看,爸的房间,爸的衣服都臭死了。”安筱筱指责。 “我还有公司要忙,没让他饿死已经算不错了。”安守仁大言不惭。 “我们出去讲,兄妹阋墙最好别让爸听见。”安筱筱提议。 “也好,免得吵到你二嫂睡觉。”安守仁附议道。 “现在都快六点钟了,睡什么觉!”安筱筱走到一扇门外,用力踢门。 “你这是干什么?”安守仁大为光火,一个箭步把她拉到客厅。 “叫她起床,给爸煮饭。”安筱筱甩开他的手,振振有辞。 “你二嫂昨晚打……和朋友聚会,一整晚没睡。”安守仁言辞闪烁。 “既然你们夫妻俩都很忙,为什么不替爸请看护?”安筱筱用鄙夷的口气。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书读不好并不可耻,可耻的是书读得非常好,人格却非常差的高级知识份子,这些人只要一有机会接触政治和经济,往往就成为政客和奸商,无形中害惨了不计其数的善良老百姓。 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是家中最差的孩子,但她现在不这么认为,反而认为她是最棒的,因为除了被逐出家门的她之外,其他被父亲视为荣耀的孩子都应该知道父亲的状况,可是从各种迹象看来,他们都对父亲漠不关心…… 不过也不能怪他们,是父亲先不关心他们的,他们只是比她晚了五年引爆叛逆,然而她也没有完全原谅父亲过去所作所为,只是同情他目前的处境,和厌恶安守仁夫妻的假仁假义。 安筱筱决定不去外面吵架,父亲严重中风,未必听得见声音,但二嫂是个健康人,耳聪心明,她要大声地吵闹,让她无法好好地睡觉。 “公司现在负债三亿,我连买烟的钱都没有。”安守仁搪塞的说。 “没钱买烟,有钱打麻将,这倒稀奇。”安筱筱坐在沙发上。 “陪有钱人打牌是应酬的一种,有助于推广公司业务。”安守仁兀自在那自弹自唱。 “可见这种推广手法根本没用,否则你也不会破产。”安筱筱嘲弄。 “你少乌鸦嘴,我还没破产,只要有人肯投资就有救。”安守仁还在作梦。 “爸也一样,他还没死,只要好好照料就有救。”安筱筱说。 “我说过我没钱。”安守仁耸了耸肩。 “不用你出钱,爸是大学校长,他的存款和医疗保险加……”安筱筱计算。 “他的钱全投资在我的公司,一毛也不剩。”安守仁打岔。 “他这个样子,连说话都不行,怎么可能做投资?”安筱筱质疑。 “你……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安守仁心虚得嘴唇不由地抖起来。 “意思就是你把爸的钱侵吞了!”安筱筱直接了当地指出事实。 “我没有,爸是公司董事,他对公司有责任。”安守仁天花乱坠地想掩盖事实。 “公司有公司法,在没经过股东大会同意以前,资本额不能随易增减。”安筱筱熟稔的说,这都要感谢任竞远,虽然他要替她开公司的心愿永远不会实现,但她却依然勤读各类商业书籍,履行她对他的承诺。 “爸是买下我的股票,我把钱转进公司户头,以避免跳票。”安守仁胡扯。 “爸绝不会笨到把他的医药费拿来救你,而不救他自己。”安筱筱拆穿他的西洋镜。 “我说爸有。”安守仁满脸涨得通红。 “我说爸没有。”安筱筱冷笑。 “你……你有胆再说一遍,当心我把你嘴撕烂。”安守仁恼羞成怒。 “我不但要说,我还要去法院告你侵占。”安筱筱指着他鼻子。 “你开玩笑的吧!”安守仁双眼睁得大大的,脸上升起害怕的神情。 “我明天就去法院,让你知道我有多认真。”安筱筱佯装心意已决。 “还不是因为你,我才会动爸的钱。”安守仁气怒地反咬一口。 “是我叫你去偷爸的钱吗?你拿出证据来,乱说是会烂舌头。”安筱筱为之气炸。 “都是你这个害人精,爸才会中风……”安守仁跟疯狗一样乱咬。 “你刚才说是他自作自受。”安筱筱立即纠正。 “你离家后,我回国创业,爸妈经常争吵,爸为了耳根清静搬到校舍住,后来妈离开,爸的身体就越来越糟,结果身体坏了,工作没了,存折却多了一大笔的钱,我刚好有困难,原先只想向借他一点钱应急,没想到越借越多,一个不小心把他的存折领光了。”安守仁毫无悔意的述说。 “妈离开?”安筱筱反覆咀嚼这三个字。 “也就是离婚,跟别的男人跑了,这也是你害的。”安守仁一口咬定的指控。 “为什么所有的责任,你都能推到我头上?”安筱筱觉得可笑。 “你离家把妈妈急出病来,她不好意思到自己的医院看病,到另一间医院去,结果跟她的主治医生谈起恋爱,一年后,妈以征信社的证据逼爸离婚,现在两人躲在瑞士不敢回来。”安守仁又妒又羡的说。 安筱筱大出意外地鼓掌道:“守在一个不幸福的婚姻等于亲手埋葬自己,可喜可贺,妈终于开窍了。” 安守仁一脸的气急败坏。“我们家会家破人散,都是从你离家开始,你这个罪魁祸首居然有脸鼓掌,你害死的人还不够多嘛?” “两个人不算多,你想加入这份死亡名单吗?”安筱筱面不改色。 “幸亏我命长,没被你害死。”安守仁反唇相讥。 “我跟你有九年没见面,我怎么害你?用特异功能吗?”安筱筱冷哼。 “你知道我的大债主是谁吗?”安守仁强迫自己冷静,但语气中隐含了恨意。 “我不知道。”安筱筱兴趣缺缺地撇撇嘴。 “东方纬。”安守仁如临大敌地说。 “姓东方……”安筱筱平静道:“他应该是东方建纶的亲戚吧。” “堂哥,你明白他为什么要找上我吗?” “替东方建纶报仇。”安筱筱懒洋洋的回答。 “没错,就是因为你,他才会拿我开刀。”安守仁指责。 “你自己经营不善,给了他机会,关我什么事!”安筱筱不以为然。 “这个烂摊子是你起的头,你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任。”安守仁攻击的说。 “我对你的公司没责任,但我不否认我对建纶有亏欠,不过东方纬算哪根葱,他又不是建纶的父母亲,有什么资格报复我?”安筱筱推翻的说。 “你还嘴硬,若不是你,今天天下太平。”安守仁气不过。 “我从不知道我那么伟大,身系天下太平的重任。”安筱筱咭咭笑。 “安筱筱!”安守仁怒火攻心似的大叫。 “叫那么大声,当心你老婆晚上罚你跪电脑。”安筱筱狂嘲。 “你——”安守仁一睑自尊受伤地抓住筱筱手臂,手掌扬了起来。 “你打看看!”安筱筱不但不退缩,反而抬头挺胸。 安守仁用力推开筱筱,冲到浴室用冷水泼脸,并拍打脸颊,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过了三分钟,当他走出浴室时,变了个人似的,怒火从他睑上消退,他又回复安家男性特有迷人的气质——温文儒雅。 安筱筱摇了摇头,犀利的眼神仿佛在说——金玉其外,败絮其内。 她这么想不是没有道理的,安家男性个个外貌出众,风度翩翩,可是他们却表里不一,父亲拈花惹草,大哥落井下石,二哥手脚不干净,而且只有她发现小弟是同性恋……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笑了笑,幸亏她早在五年前就把这本经给扔了。 其实她已经得到了她回家找寻的答案,她应该和过去一样,抛下这本经,转头就走,不过这次她没办法那么潇洒,她放不下中风的爸爸。 另外,在她心底,她不得不承认安守仁确实是遭到池鱼之灾,若不是他偷爸爸的医药费,令她无法忍受,否则她会答应帮他一起抵抗外敌,现在她必需要让他多尝些苦头,直到他把爸爸的钱吐出来为止。 看她眼神千变万化,安守仁以为她回心转意,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我是你哥哥,你一定不会见死不救吧。” 安筱筱讥诮。“哥哥又怎么样?爸爸都可以见死不救,兄妹算什么!” “既然你那么孝顺,爸爸就麻烦你了。”安守仁乐得轻松自在。 “我正有此意,但你别想不还钱,在你没还清爸的钱以前,我打算找律师研究你的行为,看看你有没有涉及伪造文书和侵占罪,此外,爸既然是公司董事,他的职位由我暂代,我要去公司了解状况。”安筱筱越说笑得越开心,不过语调却越来越冷酷:“你如果想反对,我们就到法院见。” “算你狠!”安守仁咬着牙根。 “写信要我回来以前,你就应该先了解我变成什么样子了。” “信不是我要写的,其实这五年你人在哪里?在做什么?我根本不知道,信是东方纬逼我写的,他说只要你回来,所有的票子宽限三个月。”安守仁颓坐在沙发一角,手肘拄着椅把,手心扶着下巴,模样沮丧落魄,像藉此引起筱筱的慈悲心,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他要你叫我回来,就是为了对付我,你居然帮他?!”安筱筱恼火的说:“如果他开出的条件是杀了我,你就可以免还钱,我想你下得了手。” “你这些年在哪里混?思想怎么变得如此诡异?”安守仁慌乱地转移话题。 “专门揭穿大男人假面的大女人俱乐部。”安筱筱指桑骂槐。 “叫你回来不是吵架,而是想办法对付东方纬。”安守仁生气的说。 “我没法可想,爸主治医生的电话几号?”安筱筱懒得多费唇舌。 “你要干什么?”安守仁眼睛惊大。 “你放心,我不会向他告状,我是想问怎么照顾爸最好?”安筱筱冷笑。 “几年不见,你居然长出一颗孝心。”安守仁难以置信地瞄她。 “总比有人长出贪心的好。”安筱筱反将一军。 安筱筱拨开纱帘,让清晨的第一道曙光照亮父亲蜡黄但干净的脸。 大女人俱乐部虽然成立只有四年,但多亏她有一个慷慨的老板,不单供她吃住,还供她衣服和车子,在食衣住行样样不花钱,薪水和红利又丰厚的情况下,她只工作四年,却赚到超过一般女职员一辈子的薪水所得。 她环顾四周,对自己花钱的方式感到咋舌,不过为了让父亲得到最好的照顾,同时让读到博士的安守仁瞧瞧,一个高中没毕业的女人也能住阳明山华宅,这一切都值得。 交代看护和菲佣好好照顾爸爸和家之后,她开着宾士车去安守仁的公司。 车子停在收费停车场后,她走在办公大楼高耸的敦化南路上,不少路人对她华丽的衣着和出众的外表投以惊艳的目光。她的表情冷冷的,像这样同时拥有美貌和成功特质的女人,目中无人只会让人对她更羡慕。 她优雅地走进一栋气派的大楼,大厅非常宽敞,正中央有一座被鲜花簇拥的大卫酷像,地板是花岗石铺成,在通往电梯的入口处有两道金属旋转门,旋转门的一边有个警卫岗哨,共有三个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卫在执勤,他们的背后有十数个电视墙,给人保全森严的感觉。 对安守仁选择在租金昂贵的办公大楼开公司创业,安筱筱不由地蹙起眉来,这种打肿脸硬充胖子的行为,难怪他会濒临破产…… 此时,突然有个熟悉的男声从她身后叫住她,打断她的思绪。 “无名氏!我们又见面了!”罗纬兴奋地大叫。 “你怎么会在这儿出现?”安筱筱惊讶的问。 “我来找你。”罗纬露出一副皇天不负苦心人的愉悦表情。 “你的本事真不小,居然会大海捞针。”安筱筱脸上出现防卫的神情。 “跟你开玩笑的,其实我是这栋大楼的警卫。”罗纬吐了吐舌。 “警卫不是都要穿制服吗?”安筱筱质疑。 “我是晚班,刚交班完,正打算回去睡大头觉。”罗纬解释。 “那你快回去吧。”安筱筱走到旋转门前,却怎么也推不动门把。 “要有卡才可以通行。”罗纬像只苍蝇跟在她身后 “该死的安守仁!”安筱筱喃喃地咒骂。 “你在骂谁?”罗纬好奇地追问。 “我哥哥。”说完安筱筱立刻紧闭着嘴,一脸后悔把家丑外扬的模样。 “你是不是要上楼找人?”罗纬识趣地转移话题。 “不是,我是来……上班的。”安筱筱考虑了一下之后说。 就算请警卫通知安守仁滚下来,他的秘书也会以他不在为由拒绝她上楼。 今天会遇到这个小麻烦其实有迹可寻,昨天她回家去接爸爸,当时安守仁对她在一星期之内安排好一切,脸上就露出措手不及的惊慌表情,可见他在公事上一定有事尚未处理好,所以他故意不给她通过旋转门的磁卡,摆明了不希望她今天进入公司。 事情很明显,安守仁正在进行某种阴谋…… 不过,就算铜墙铁壁也阻止不了她今天走进公司的决心。 “你在这上班?我以前怎么没看过你?”罗纬偏着头做出回想状。 “我今天第一天上班。”安筱筱平静的说。 “你大概还没吃早餐,我请你吃早餐如何?”罗纬主动邀约。 “你不是要回去睡觉……”安筱筱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看到你,我精神全来了,可以三天三夜不睡觉。”罗纬夸张的说。 “我有很多事要办,没时间吃早餐。”安筱筱婉拒地摇头。 “第一天上班不会有太多事的,而且我保证在九点以前让你回来。” “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安筱筱狠瞪他一眼。 “不吃早餐怎么行!身体会不好。”罗纬比蟑螂还难缠。 “罗纬,我……”安筱筱的语气显得快要发火了。 “你陪我吃完早餐,我卡就借你。”罗纬从皮夹抽出法宝。 “走吧。”安筱筱一转身,带有水仙花香味的长发飘过罗纬的鼻前。 “你一定很喜欢水仙花。”罗纬走到她身侧说。 “你怎么知道?”安筱筱抬了抬眉尾。 “你用的洗发精有水仙花的味道。”罗纬指出。 “你对花很有研究?”安筱筱闲聊着问。 “我有一个朋友开花店。”罗纬笑着说:“我常去帮他剪玫瑰花的刺。” “哦。”安筱筱听了觉得很不舒服,觉得他的话有挑衅的意味,多刺玫瑰是宋小曼的代号,而他专门拔玫瑰花刺……她摇了摇头,谴责自己不该多心,一般的花店为了怕客人刺到手,都会先把要卖的玫瑰花刺拔掉,所以他这么说是正常的,不足为奇。 “水仙的花语是自大。”罗纬小心翼翼的说。 “我知道,所以我喜欢水仙花。”安筱筱不以为忤。 一走出大楼,罗纬立刻伸手拦车,以绅士的口吻:“女士优先!” “坐计程车去吃早餐!”安筱筱坐进车内,念念有词的说。 “很浪漫对不对?”罗纬坐在她身旁,深邃的眼眸内有一抹跳跃的光芒。 “很无聊,你真的像疯子。”安筱筱别过脸,避开他多情的眼神。 “放心,九点以前一定会送你回来。”罗纬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安筱筱没有出声回应,她不得不承认罗纬的体贴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车停后,罗纬立刻从口袋掏出钱,欲速则不达,几枚铜板反而滚到座位下,安筱筱不像一般女人帮他捡钱,她只是冷眼旁观,看他数完十二个铜板后,又低头寻找失落的铜板。 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仅安筱筱蹙眉,连司机也忍不住回头发牢骚:“先生,我还要赶时间,多载些客人,多赚一点钱。” “快下车,别忘了我九点以前要回公司。”安筱筱一脸尴尬。 “倒霉!让那个司机多赚了十块钱。”罗纬下了车还斤斤计较的说。 “为十块钱心疼,花钱请我吃早餐岂不是要你的命!”安筱筱尖酸的说。 “请你吃早餐是为了报恩,理所当然。”罗纬绽放微笑。 “早餐店在哪里?”安筱筱实在拿小男人没办法。 “请进。”罗纬抢了门僮的工作。 “你果然是疯子。”安筱筱一边摇头一边走进大饭店。 “那些油腻腻的早餐店配不上你高贵的气质。”罗纬马屁的说。 “你经常这样大手笔地请女人吃早餐?”坐定位之后,安筱筱刺探的问。 “我又不是凯子。”罗纬认真道:“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这招讨女人欢心很有用,但用在我身上是浪费。”安筱筱无情的说。 “我讨你欢心,纯粹是谢谢你上次照顾我,没其他用意。”罗纬一脸无辜。 “我去选菜。”安筱筱脸色铁青地起身推开椅子。 “你是不是生气了?”罗纬紧张地跟着起身。 “我为什么要生气?”安筱筱脸冷得连北极熊都会发抖。 “刚才是骗你的,我的确是希望你能注意我。”罗纬红着脸说。 “来这儿是吃早餐,我们都别想别的事。”安筱筱语带命令。 那么在乎女人喜怒哀乐的情绪,这是怕老婆的征兆,也是小男人的特质。 安筱筱走到样式琳琅满目的自助餐桌前,她很快地看了一遍,将脚步移到清粥小菜前,心头没来由地涌起一种感觉,她觉得大男人像培根火腿,小男人像清粥小菜,两者的差别在味道,一重一轻。 罗纬虽然言语无味,内涵无味,不过她却喜欢这种无味的味道。 也许是因为她的生命中出现的都是大男人,所以小男人对她来说比较稀奇。 选好了一碗稀饭和一盘菜脯蛋,安筱筱走回座位,桌上放满了食物,罗纬几乎把自助餐桌上的东西全搬来了,这就是小男人,吃不完兜着走。 “你就吃这两样?”罗纬眼珠子凸得差点掉下来。 “没错。”安筱筱强调:“我没吃早餐的习惯。” “早知如此,我就带你去吃路边摊。”罗纬捶心肝的说。 “你多吃点,把我的份也吃了,不就不赔钱了。”安筱筱建议。 “我是有此打算。”罗纬狼吞虎咽,并发出不礼貌的响声。 “小声点,外国人都在看你。”面对四周投来的眼神,安筱筱提醒。 “你在哪一间公司上班?”罗纬放慢速度,轻声的问。 “深蓝科技。”安筱筱回答。 “我劝你还是重新找工作比较好。”罗纬一本正经。 “为什么?”安筱筱问。 “深蓝快倒了。”罗纬一语道破。 “你从哪里听来的?”安筱筱放下筷子,食欲全无。 “我亲眼看见,三天前深蓝老板被地下钱庄打。”罗纬窃窃道。 “卡给我,你慢慢吃,我要赶回公司。”安筱筱命令道。 “我带你来就应该送你回去。”罗纬不依的说。 “别婆婆妈妈了,快把卡给我。”安筱筱很自然地流露出太妹本性。 “奇怪!像你这样高贵的女人,有时却有太妹的影子!”罗纬乖乖交出。 “有时你傻傻的,可是有时说话比算命师还准。”安筱筱把卡放进皮包里。 “误打误撞。”罗纬耸了耸肩。 或许是吧!安筱筱没有多想,她急急地走出饭店。 “安守仁,你在搞什么鬼?”一到公司,安筱筱就去拍桌子。 “哪里有鬼?”安守仁只顾着吃汉堡,连头都没抬。 “你明知我要来公司,为什么不给我通行卡?”安筱筱质问。 “你神通广大,没有卡还不是照样进得来。”安守仁狡滑的说。 “你最好别玩花样,否则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安筱筱口气凶狠。 “你早餐吃什么?炸药吗?”安守仁憋不住气地反击。 “你倒不错,早餐吃麦当劳,真有钱。”安筱筱酸溜溜的说。 “一日之计在于晨,早餐吃的好,才有精神工作。”安守仁站起身。 “你要去哪?”安筱筱问。 “我要去上大号,你要不要也去?”安守仁话中有话的问。 “我去干什么?帮你擦屁股吗?”安筱筱语带讽刺。 “你火气那么大,不把它排出来会得痔疮的。”安守仁哈哈大笑。 安筱筱眼睛冒出火花,她真想打他一耳光,把他脸上该死的笑容打掉。 今天的安守仁很不寻常,幽默又有斗志,她不禁怀疑,他刚才吃的汉堡,不是牛肉做的,而是熊心豹子瞻做的,所以他才会挑衅她,当然麦当劳是不可能用保育动物做肉馅,问题是,他的勇气怎么来的? 昨天上午他见到她时,神情还跟老鼠见到猫一样,可见他的改变是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这段期间发生了什么事?谁来找过他? 好一会儿,安守仁回到办公室,一脸不悦地:“你怎么还在这?” “我的办公室是哪一间?”安筱筱不动声色。 “业务经理昨天辞职,你去坐他的位子好了。”安守仁懒洋洋道。 “业务经理不干了,我看你快玩完了。”安筱筱冷哼。 “乌鸦嘴,一大早就触我霉头。”安守仁轻斥,心情似乎还不错。 “你是不是跟地下钱庄借钱?”安筱筱不着痕迹地转移重点。 “已经还了。”安守仁坐回总经理宝座,没有防范的说。 “钱从哪里来的?”安筱筱审问犯人似的问。 “东方纬。”安守仁不停地转动身体,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他什么时候借你?他为什么借你?”安筱筱追根究底。 安守仁的嘴忽然像受到攻击的蚌壳般紧闭起来。 “你是不敢答?还是羞于答?”安筱筱语气比刀刃还锋利。 “昨天,你才走没多久,他的财务经理就来家里。”安守仁狼狈的说。 “他又开出什么条件?”安筱筱若有所思的问。 “没什么,只是要我阻止你今天早上进公司。”安守仁老实道。 “他不让我进公司的目的是什么?”安筱筱进一步追问。 “我又不他肚子里的蛔虫。”安守仁莫宰羊地摊手。 “不知道他的企图,你居然也敢把我给卖了。”安筱筱咬牙切齿。 “我……我是不得已的。”安守仁结结巴巴的。 “公司的帐本给我。”安筱筱对他投以厌恶的表情。 “在财务部,你赶快去,他今天中午辞职。”安守仁叹了口气。 “公司还有哪些人请辞?”安筱筱感到不对劲。 “就他们两个没良心,我薪水都有按时发……”安守仁大发牢骚。 “你知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高就?”安筱筱打插的问。 “我管他们去死。”安守仁诅咒地骂道。 业务和财务可以说是公司两大栋梁,却相继辞职,整件事情肯定大有蹊跷。 安筱筱相信——东方纬涉嫌重大。 第五章 东方纬到底长得是圆?是扁? 安筱筱翻遍了台湾所有商业杂志,都没找到他的照片。 但是,最近几期的商业杂志不约而同地用两三页的篇幅详加介绍他。 他虽然是富甲一方的东方家族成员,不过他并非东方企业最瞩目的接班人,每一本杂志都很含蓄地提到东方建纶,但都没有说明他溺死的前因后果,只是笔下多感叹天嫉英才。 东方企业目前仍是由上一代掌控,东方纬是第二代中唯一出头的后辈之秀,一年前他以一间规模二十人的小公司为出发点,在一年内成功地成立三家子公司,员工迅速扩张为两百人,在商界造成轰动。 不可讳言地,短短一年就交出这种成绩单,他的表现算是相当杰出。 所有篇幅报导都着重在他商业成就,而他的个人资料只有两句…… ——二十八岁,未婚。 看来是很多名门淑女梦寐以求的金龟婿,他是建纶的堂哥,长相应该不至于太差,安筱筱阖上眼,仿佛看见女人为他挤破头的情景,就像建纶在学校时,一到下课,他的座位就被女孩子层层围住…… 现在不是想建纶的时候,她对他有亏欠,但这份亏欠要还也是还给建纶父母,她不认为自己应该向东方纬道歉或认错什么的,事实上她反而要向他宣战,以大女人对大男人的立场。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这是大女人打败大男人的不二法门。 安筱筱敲了敲总经理室的门,不待安守仁回答便推门而入,安守仁像偷打色情电话被捉到似的赶紧把电话挂断,脸红气喘的问:“有事吗?” “东方纬长得怎样?”安筱筱直接切入主题。 “我没见过他,他都是派他秘书跟我接头。”安守仁舔了舔下嘴唇。 “你的表情好奇怪!难道你跟他秘书……”安筱筱抽了一口气。 “你别跟你二嫂胡说八道!”安守仁慌乱中露出破绽。 “刚才是他秘书打来的,对不对?”安筱筱紧盯着他越来越羞愧的脸。 “对。”安守仁用跟蚊子叫差不多的声音承认。 “她想知道什么?”安筱筱表情凝重。 “你。”安守仁不敢欺瞒。 “我看你公司保不住,是因为你中了美人计的毒。”安筱筱推断。 “她是在公司营运出问题之后才出现的,我看得出来她是对我一见钟情,所以才会投怀送抱,我们在一起从未谈过公事……””安守仁顿了顿,语气从自作多情变成百思不解的说:“不过,在这之前,她问过好几次你的过去。” “她为什么对我那么有兴趣?”安筱筱相信东方纬很轻易就能查出她的过去,而不需要从安守仁身上下手,就算他曾经动过这种念头,他一定很快就发现安守仁对自己妹妹一无所知。 “她大概想收集你的资料,帮助东方纬击垮你。”安守仁夸奖自己的说:“你放心,我连你的生辰八字都没告诉她。” “那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安筱筱白他一眼。 “我是不知道,但我可以去户政机关……”不待安守仁说完,安筱筱便像一阵旋风般吹出安守仁的办公室,并顺手拿走一本桌上的商业杂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决定主动出击。 循着杂志上的介绍,安筱筱很快地来到东方纬位在中山北路的办公大楼。 这栋大楼虽然也有警卫,不过不像安守仁那栋戒备森严,她轻易地走进电梯里,按下十二楼的号码键,顺利地到达东方纬的公司,推开玻璃门,她打算直冲办公室内部,却被一个穿着套装的女人闪身拦阻。 两个女人在几秒之内以充满敌意的眼神,互相将对方从头到尾打量一遍。 能够如此精准地对她的出现有所防备,安筱筱不难猜出她就是和安守仁有一腿的女秘书,但她打算佯装不知道,看看这女人葫芦里卖什么药? “小姐,请问你要找谁?”女秘书声音冷冰冰的问。 “别挡路,我要见东方纬。”安筱筱耍太妹地想要一手推开女秘书。 “这里不是菜市场,请你不要乱闯。”女秘书反手钳住她的手。 “我要怎么样才能见到东方纬?”安筱筱讶异女秘书的手力不输男人。 “请你到柜台登记,我会尽快安排……”女秘书话未说完。 “东方纬,你这个缩头乌龟出来见我!”安筱筱冷不防地大叫。 这一喊立刻引起办公室骚动,不少人抬起头,透过矮墙,好奇地注视声音的来源,并议论纷纷,惹得女秘书十分不快的说:“你跟我来。” “你别抓着我。”安筱筱想要挣脱,可是女秘书的手指像钳子般紧紧钳住她的手腕,让她无法可想,她被拉到一间会客室后,女秘书才松开她,关上门,女秘书背抵着门板,而安筱筱迳自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 会客室陷入一片死寂,两人都不说话,而是用眼神交战…… 这个女秘书,安筱筱感到惋惜,如果不是在今天的场合相遇,她肯定会游说她做大女人,她有绝佳的五官,迷人的曲线,能干的气质,最重要的是她有令男人噤若寒蝉的秘密武器——一身俐落的好功夫。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安筱筱竟觉得在她眼神中有死神的阴影,她眉头皱了起来,无法理解一个初次见面的女秘书,为何有置她于死地的念头?是她多虑了?还是她对死亡特别敏感? 女秘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产生好奇?她肯定这件事跟东方纬脱不了干系,但她不确定女秘书调查她,是为了东方纬?抑是为了她自己? “东方纬人呢?”安筱筱打破沉寂地问。 “他不在,不过他的私事我可以全权处理。”女秘书稳若泰山的说。 “你是他什么人?力气大的吓人,贴身保镳吗?”安筱筱搓揉着手腕问。 “我叫范琪文,他的秘书。”范琪文眼中快速闪过一抹光采。 “你想做他老婆对不对?”安筱筱促狭的问。 “胡言乱语!”范琪文脸部表情过于镇静,反显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如果不是,你干嘛对我露出情敌的眼神?”安筱筱一针见血的问。 “我们开门见山,你要多少钱?”范琪文很有技巧地转移话题。 “三亿。”安筱筱狮子大开口,她毫不在乎范琪文不回答刚才的问题,因为她认定自己根本不可能喜欢上东方纬,范琪文当她是情敌,不过是恋爱中的女人对貌美女人出现时的自然反应——神经紧张。 “笑死人了!你哪里值三亿?”范琪文发出尖酸刻薄的冷笑。 “我是不值三亿,但我哥哥的公司值三亿。”安筱筱纠正的说。 “你不是来跟他要夜渡费的野花?”范琪文表情丰富地大吃一惊。 “我是深蓝科技安守仁的妹妹,安筱筱。”安筱筱觉得她的演技可圈可点。 “你今天来的不是时候,他不在公司。”范琪文下逐客令的说。 “是吗?”安筱筱看似要离开的站起身,不过她却沿着墙角延升的电线一直走,走到一盆仙人掌的前面,她狠狠一拉,拆下一台针孔摄影机,以大法官的语气质问范琪文:“谁在偷看我们?” “我会下令彻查。”范琪文面不改色。 “你不要再演戏了,叫东方纬滚出来见我。”安筱筱直接了当。 “自大水仙,果然有自大的条件。”范琪文恭维她的聪明。 “有功夫的秘书,你的来历也不简单!”安筱筱回敬。 “就算东方纬在公司,他也不会出来见你的。”范琪文指出。 “他要找我报仇,不出来见我怎么报仇?”安筱筱陷入思考状态。 “时机未到。”范琪文模糊的说。 “什么时机?”安筱筱听得出来范琪文有意暗示什么。 “到了你自然就知道。”范琪文点到为止地抿嘴。 “他不敢出来见我,一定是有很特殊的原因……”安筱筱刺探。 “你别想套出我的话,你还是请回吧。”范琪文守口如瓶。 “东方纬,你没种才躲在女人背后。”安筱筱对着空气大声叫嚣。 “就算你骂破喉咙,他也不会出面反击的。”范琪文摇了摇头。 “总有一天,我会把你这只缩头乌龟的头揪出来。”安筱筱宣战道。 此时,在另一个房间内,罗纬,不,应该叫他东方纬才对! 东方纬坐在檀木办公桌后,桌上乱七八糟,显示他有很多文件还没处理。 不过,他并不急着办公,他看起来很累,白天是总经理,夜晚是警卫,再加上一星期前差点得肺炎,他现在应该躺在沙发上休息的,但他才刚从沙发上爬起来,安筱筱的到访,令他的思绪像被猫抓乱的毛线团…… 隔着总经理室的门,安筱筱咒骂“缩头乌龟”的声音不绝于耳。 哈哈哈! 在他二十八年的生命里,从来不曾对任何一个女人有过澎湃的欲望,唯有安筱筱,他迫切地想撕裂她的身体,他恨不得立刻强占她、蹂躏她、糟蹋她,但是只在她身上留下伤口,不足以抚平他对她的怨恨。 在她心上留下无法愈合的伤口,这才是他要的复仇方式。 自从听到建纶溺死的消息,他就开始积极收集安筱筱的资料,当他知道她躲到她大哥家时,他立刻追到美国,对她发出报复令的,其实是他一个人的意思,建纶的父母并不愿追究,甚至整个东方家族都反对惩罚当年只有十七岁的安筱筱,这点令他无法接受,所以他独自留在美国追踪她。 他在美国一边教授中国功夫,一边四处打探她的下落,直到一年多前,认识了与风骚桃花指腹为婚的钟斯,他才知道安筱筱在大女人俱乐部。 早在一年前,他就想要对她采取行动,但建纶的父亲,也就是他的叔叔突然把他叫回台湾,硬要他接手一间经营不善的公司,致使他的复仇计划延宕一年。 拜钟斯之赐,他知道安筱筱对小男人不设防的看法,所以他以小男人的模样接近她,虽然时机还未成熟…… 不知不觉地,他被自己甜蜜的幻想摧眠,而进入梦乡。 “总经理……”范琪文还想说,却被东方纬的脸色吓到。 “我出来之后,希望你也能冷静下来。”东方纬用力关上厕所的门。 东方纬坐在马桶上,却一动也不动,他的心情坏透了,一想到范琪文的行为,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花痴,之前他都看在她工作上能干的份上原谅她,但这次他的心中萌生开除她,永除后患的念头。 三个月前,因为业务扩张太快,他登报征求全方位的超级秘书。 范琪文从一百多位应征者脱颖而出,不可否认地,她是个称职的秘书,唯独对他过分迷恋,使他不胜其扰。 只要他开口,要她做什么她都肯,就算叫她现在脱光衣服,趴在地上,翘高臀部,做出母狗发情状,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照做……但无论她怎么勾引他,他都能无动于衷,这份定力并不是因为好兔不吃窝边草使然,而是他要的女人只有一个——安筱筱。 他要安筱筱的理由,是因为恨,这是他一直深信不疑的。 虽然他无法解释,为什么在五年前看到建纶国中的毕业册时,他会对照片上绑了两个麻花辫,年仅十四岁的安筱筱产生心悸的现象?他也无法解释,这五年来他为什么过着禁欲的生活?他更是无法解释,禁锢的欲火为什么会在见到安筱筱之后燃烧起来……? 这么多的无法解释,他全都当做没这回事。 时光荏苒,安筱筱在深蓝科技上班已经有一个星期的时间。 这一个星期内,安筱筱有两次晚归,虽然都有看到罗纬在当班,不过他的身边始终不乏在同一栋大楼工作的上班女郎围绕,安筱筱见状总是假装没看见,潇洒自若地走出大楼,开车回家。 不过,今天她才刚走出电梯门,立刻被从监视墙看到的罗纬堵住,他的脸色看起来像吃了炸药,不分青红皂白地捉着她的手,强拉她到楼梯间。 “你干嘛拉我别这?”安筱筱语气充满不悦和防卫。 “你好像有意躲避我!”罗纬放开手,极力压制惶惶的不安情绪。 “我为什么要躲你?”安筱筱冷笑一声。 “我不知道,这要问你。”罗纬声音显得紧张。 “我根本不明白你要问我什么?”安筱筱不耐地双臂环在胸前。 “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安小姐。”罗纬感到胸口像被章鱼缠住般无法呼吸。 “你知道我姓安……你调查我有什么企图?”安筱筱质问似的瞪着他。 “我想知道你不理我的原因。”罗纬胃紧缩成一团。 “我没有不理你,但我也没必要一定要理你。”安筱筱深奥道。 “听不懂,你能不能说简单一点?”罗纬像个小男人似的搔着头发。 “我一向不喜欢跟风流的男人做朋友。”安筱筱轻蔑的说。 “我什么时候风流了?”罗纬大大吐了一口气。 安筱筱还以为他是在叹气,其实他是放下心中大石般松了一口气。 这几天罗纬寝食难安,以为自己露出了马脚,但见她迟迟没采取行动,他又觉得罗纬和东方纬是同一个人的秘密,应该还没被她发现…… 他一直很小心,除了少数几位经理和范琪文之外,公司一般员工都不太知道他确实的长相,平常去公司时他都有做伪装,用假发、假眼镜和假胡子掩饰自己原来的面貌。 如他所猜测,安筱筱不是没有调查东方纬,而是她并没怀疑罗纬。 从征信社得到的照片,她一眼就看出东方纬的头发、眼镜和胡子都是假的,不过她高估了他的易容术,因为小曼的二哥和三哥,坏男人和色男人都是精通变脸的高手,致使她误判他的脸皮也是假的,因此她认为照片中的那张脸毫无意义,这是她错失了拆穿罗纬的第一个有利点。 倒是照片中的身材,她的确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在哪里见过呢?她曾经用心想过这个问题,但只要一想到罗纬,她就会想到他和那些上班女郎有说有笑的表情,心中无由地升起一把火,反而让她无法思考下去,因此她总是避免想到罗纬,这是她错失拆穿罗纬的第二个有利点。 接连错失两次机会,这完全不像自大水仙平常应有的表现。 只有一种因素,才会使眼不盲的人变成盲目…… “我亲眼看见。”安筱筱切肤之痛的说,她想到她父亲。 “我以人格保证,你看错人了。”罗纬十分有自信。 “你的人格不值一毛钱。”安筱筱反唇相稽。 “坦白告诉你,我已经整整五年没跟女人做爱。”罗纬说溜了嘴。 “五年!”这个数字对安筱筱来说太敏感,她不由地蹙眉。 “因为这五年我欠人家钱,一直努力赚钱还债,根本没钱也没时间搞那种事。”罗纬镇静地说谎,但他却无法欺骗自己,这五年为何要守身如玉?另外他更不明白她为何在意他与女人的关系?除非…… 从她激动的神情看来,只有一种可能——她冰封五年的心融化了! 罗纬的心湖仿佛被深水炸弹炸开般,溅出一朵朵的水花。 水花!水仙花!两者竟是如此如此相似…… “你根本不需用钱就有一大把的女人自动投怀送抱。”安筱筱撇撇嘴。 “一大把女人?在哪里?除了你之外,我一个也没看见。”罗纬话中有话。 “不要把我算在内。”安筱筱自大地抬高下巴。 “那你告诉我,我哪里风流?”罗纬装出一脸无辜状。 “每天都有那么多上班女郎围绕你,你还敢说你不风流!”安筱筱指出。 “你吃那些女人的醋!”罗纬咭咭地笑道。 “我才没那么无聊。”安筱筱冷哼,不过脸颊却微红。 “我在这儿工作,她们都算我的衣食父母,她们找我讲话,如果我拒绝,那些小心眼的女人搞不好联合投书给保全公司,我不就没饭吃了。”罗纬叹了一口气,眨了眨眼,接着说:“没饭吃无所谓,但见不到你比饿肚子还难过。” “甜言蜜语对我没有用。”安筱筱嘴冷心热。 “你听我说,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罗纬再接再励。 “我不听。”安筱筱转过身子想离开,不过罗纬一个箭步挡住她的去路。 “我话没说完,不许你走。”罗纬不经意露出大男人霸道的本性。 “别忘了,我也是你的衣食父母,得罪我,你一样没工作。”安筱筱警告。 可是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却是安筱筱做梦也没想到…… 罗纬以男人的强势捉住她的手,将她猛拉一把,她在转瞬间投入他怀中,然后他的双臂扎实地图住她的腰,令她无法动弹,她抬起头想臭骂他一顿,他的唇适时精准地盖住她的唇——亲吻。 惊慌之余,她竟忘了咬他的舌,反而任他吸吮她口中湿热的芳香…… “你的奶子好像很大!”罗纬眼神饥渴地吞咽着口水。 “你无耻!”安筱筱失去平常的冷静,像个歇斯底里的小女人大吼大叫。 “筱筱,我……”罗纬暗地责怪自己小不忍,乱了大谋。 “你不配叫我的名字。”安筱筱又恼又羞地涨红脸。 “对不起,刚才我太粗鲁了,我不是有意……”罗纬努力道歉。 “你把我拉到楼梯间,原来是早有预谋。”安筱筱恍然道。 “我没有,我不是,你误会我了。”罗纬拚命摇手。 “小人!”安筱筱气得转身,她早该离开这个可恶的小男人。 “求你听我解释……”罗纬再次抓住她的手。 “听色狼说话,我的耳朵会发炎。”安筱筱讽刺的说。 “我刚才吻你的时候,你并没有反对,所以我才……”罗纬有意提醒。 “你给我闭嘴!闭嘴!闭嘴!”安筱筱厉声斥喝。 “我不闭!”罗纬耍赖地恳求:“除非你肯原谅我。” 安筱筱紧抿唇线,心湖翻腾,一个功不成名不就的小男人,怎么有可能让她乱了方寸?她反覆问自己,难道他是她的滑铁卢?难道他是她宿命的克星? 不可能!太不可能了!她不相信,亦不承认。 “你拉着我妹妹做什么?”安守仁像戏凤的大牛装酷的质问。 一看见他,安筱筱的怒气立即见风转舵,并刻意将身体贴向罗纬,这个举动令安守仁大吃一惊,而罗纬不但不觉意外,甚至因为心里偷笑,差点得了内伤。 罗纬调查过,做过太妹的筱筱不但有被逐出家门的记录,并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家人没一个拉她一把,反而落井下石,为此安筱筱怀怨在心,只要安守仁赞成的事,她一定会反对到底。 安守仁是个标准的势利眼,看到罗纬身上的警卫制服,自然流露出不屑的表情,这就是导致安筱筱反身扑向他怀抱的主因,为此,罗纬真要感谢安守仁这个帮倒忙的大牛,适时地挽救他和她濒临破裂的关系。 “我高兴让他拉,关你什么事!”安筱筱矛头一转。 “我刚才明明听见你叫他闭嘴叫好几次。”安守仁不明究理。 “没错,我是叫他闭嘴,不要说话,好好吻我。”安筱筱反手搂住罗纬的颈子,为了气死安守仁,不惜牺牲一吻。飞来艳福的罗纬,自足露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得意笑容。 “你简直是在作贱自己!”安守仁气得用力将安筱筱拉离罗纬。 “你那么用力拉我,想把我手拉断是不是!”安筱筱不识好歹的说。 “安筱筱,我是你哥,我特地来救你……”安守仁好心道。 “不需要你救,我的事我自己解决。”安筱筱冷淡。 “好了,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你现在跟我走。”安守仁命令。 “我说过我不去就是不去,就算你用绑的,我也不上轿。”安筱筱抵死不从。 “我要你去,你就得去。”安守仁像抓小鸡似的抓住安筱筱的肩膀。 “放开她,她说不去,你听不懂国语吗!”罗纬等到出场机会。 “我们兄妹的事,没你置喙的余地。”安守仁怒目相向。 “你们好好谈,我就不管,但你想用强的,我就插手。”罗纬仗义道。 “老天!你以为你在演英雄救美……”安守仁突然收住嘴。 “你最好想清楚你打蠃我的机率有多小?”罗纬举起指关节泛白的拳头。 “有话好说,打架伤和气。”安守仁立刻放开筱筱,并放软声音:“今天晚上的舞会,我已经告诉大家你会来,你就去亮个脸,当是给我面子,别让大家笑我食言而肥。” “好让你有机会出卖我,你门都没有。”安筱筱毫不妥协。 “我是为了你的将来着想,妹妹。”安守仁几乎要下跪哀求了。 “你还是咬牙切齿地叫我安筱筱,我听得比较顺耳。”安筱筱冷笑。 什么狗屁舞会!安筱筱早就打探过了,那是台湾政坛和商界的太子党钓马子的噱头,被邀请的女人清一色是才貌双全的漂亮美眉,只要被看中,据说一夜情的价码令人咋舌,床上功夫差的只能拿到六位数字,功夫超强的则成为少奶奶,只要张开腿,就有花不尽的金银珠宝。 安守仁求她去,无异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眼。 “东方纬也会去舞会。”安守仁语出惊人道。 “从哪里听来的?”安筱筱挑高眉尾,一旁的罗纬则两道眉毛都挑了起来。 “消息来源保证可靠,是范琪文告诉我的。”安守仁透露。 听到范琪文的名字,罗纬虽然没有吭声,但他的思绪千转百回……报复安筱筱,是他个人的事,除了安家和东方家外,他不曾对其他人提起,就连拜把兄弟钟斯到现在都还以为他是因为爱慕安筱筱才打探她,范琪文怎会知道?从安守仁的眼神,不难知道她是从他“身上”得知。 再说,虽然他也有收到邀请函,但他并没有要去,而且他已经叫范琪文代为回绝,依范琪文的能力,绝无可能把他的命令听错,那么范琪文为什么要说谎? 又为什么要骗安筱筱去?她的目的何在?难道…… 跟他有关!一定是这样没错! 难怪他每次回到公司,总觉得他抽屉里的物品摆放过于整齐,果然是范琪文这个变态女人,趁他不在时,偷开过他的抽屉,在他抽屉里有这一年来委托征信社记录安筱筱生活作息的照片,和一本建纶的国中毕业纪念册。 她一定是先发现他抽屉里的秘密,把安筱筱视为情敌,才去接近安守仁。 找了这么一个女秘书,简直跟放一个不定时炸弹在身边没两样,这更加深了他开除她的念头,除了他,谁也别想伤害安筱筱一丝一亳。 全世界只有他——才能摘掉自大水仙的花瓣。 “那个女人的话跟白雪公主后母卖的苹果一样有毒。”安筱筱存疑。 “一句话,你到底要不要去?”安守仁耐不住性子的问。 “你的消息最好正确,否则我会把你的耳朵揪掉。”安筱筱丑话先说在前头。 “既然你肯去,就坐我的车一起去吧。”安守仁展现和蔼可亲的笑容。 “我自己开车去。”安筱筱若有所思地摇头。 “舞会九点开始,你不要迟到。”安守仁拍拍鼻子上的灰。 第六章 一听到安筱筱要去舞会,罗纬双眉紧锁,眉心皱出好几条深纹。 以性为出发点的舞会,为了增加性趣,通常在饮料中会掺杂发情春药。 她是为了找他才去参加舞会,看样子她并不知道玄机,而他现在的身分不过是个小男人、小警卫,自然不能表现出他知道太子党舞会的秘密,但他又不能眼睁睁看她羊入虎口,他该怎么办? “刚才我们的事还没……”安守仁一离开,罗纬有意拖延时间。 “七点半。”安筱筱看了眼手表,自顾自的说:“我现在没时间跟你啰唆。” “不把误会澄清,你不能走。”罗纬急得心快跳出喉咙。 “跟我走,我们边走边说。”安筱筱突地握住他的手腕走向大厅。 “我还在上班,不能走出这栋大楼。”罗纬故意拉住她一起停住脚步。 “去请假,我等你。”安筱筱放开手,催促的说。 “不行,公司有规定不能在上班时间临时请假……”罗纬正色的说。 “你跟不跟我走?”安筱筱打断他,并以直勾勾的眼神盯着他看。 “给我三十分钟,我打电话找人代班。”罗纬努力消耗时间。 “十分钟,现在开始计时。”安筱筱蛮横地抬起手臂。 “好,好,算我怕了你。”罗纬投降的说。 罗纬很快地走向柜台,拨了通电话,压着声音说话,旁人只能看到他的嘴在动,却完全听不见他在讲什么,接着他以安筱筱想不到的速度挂断电话,她还以为第一通电话失败了,要拨另一通电话,没想到他跟当班的警卫讲了两句话后,两人互相一抬手,他随即走向她。 “可以走了。”罗纬一点也不高兴的说。 “不错,只用了两分钟。”安筱筱赞赏的说。 “飞蛾扑火只要一秒就够了。”罗纬小声地念念有词。 “你在嘀嘀咕咕些什么?”安筱筱越来越相信他是多话小男人。 “我说今晚的星星很美。”罗纬的嘴角勉强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 “你有没有阿曼尼的西装?”安筱筱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她快步地走在前头。 “买那种衣服,简直跟捐血给吸血鬼一样。”罗纬鄙夷的说。 “我买给你。”安筱筱大方的说。 “你要我穿阿曼尼做什么?”罗纬摸不着头绪。 “当我的舞伴。”安筱筱费了好大力气似的清了清喉咙说。 “你要带我去参加舞会!”罗纬高兴得大叫,所有的烦恼一扫而空。 坦白说,从刚才他就一直在想要用什么说法说服她让他当护花使者,他并不担心太子党认出他,他们认识的东方纬,是那个戴假发、假眼镜、假胡子的东方纬,现在的他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罗纬,无人认得。 其实,他高兴得大叫的原因,不止是因为他要去做护花使者,而是她要他、她求他、她邀他……不管怎么解释,总之是她主动请他做护花使者,这传达了一个很重要的讯息——女追男。 她爱上他了!他百分之百肯定她落入陷阱里头了。 蓦地他渴望立刻把她拥入怀中,抚摸她的乌发,亲吻她的柔唇…… 罗纬一边走一边想,脸上不知不觉露出好色的淫笑。 “什么事那么好笑?说出来听听。”安筱筱发觉他笑得好诡异。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参加上流社会的舞会,我当然高兴。”罗纬收敛起笑谨慎道。 “看你笑得那么淫荡,一定有不良企图。”安筱筱猜测的说。 “胡说八道。”罗纬板着脸孔,强力压制过动的心跳声。 “你要好好把握机会。”安筱筱走到车旁,语调极冷。 “什么机会?”罗纬紧张的问,心想灵魂深处的欲念被她看穿了。 “把一个马子上床。”安筱筱拿出钥匙圈,哔一声,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我是你的舞伴,除了你,我不会跟其他女人勾搭。”罗纬严正声明。 “想想看,你一生能有几次机会把上流马子?”安筱筱语气酸溜溜。 “就算只有这一次机会,我也毫不在乎。”罗纬听出她话中的醋味。 “听我的话,今晚痛快地玩。”安筱筱口是心非地建议。 “你再这么说,我就不陪你去舞会了。”罗纬使出撒手钔。 “系上安全带。”安筱筱以温柔的声音命令他。 “我先说明,我素有大象腿之称。”罗纬认真的说。 “什么意思?”安筱筱将车子驶出停车场,眼神专注地看着前方。 “舞跳得很差,随时可能踩到舞伴的脚。”罗纬羞愧的说。 “我们就当一对壁花和壁草,欣赏别人跳舞。”安筱筱转过脸,对他微笑。 “口好渴。”安筱筱从端着饮料托盘的侍者手中取下一杯香槟。 “我也好渴,给我喝。”罗纬粗鲁地从她手中抢过酒杯,一口饮尽。 “你干嘛……”安筱筱正想骂他,但被一个男客打岔。 “小姐,我可以请你跳舞吗?”男客彬彬有礼道。 “我正打算和我的男友,跳这支舞。”安筱筱拉着罗纬滑进舞池。 “男友!”罗纬一脸受宠若惊的呆相,脸上挂着陶醉的笑容。 “找你假扮我男友,就是要你帮我阻止苍蝇飞过来。”安筱筱澄清。 “能演你的男友,是我的荣幸。”罗纬露出有如拍牙膏广告的雪白贝齿。 音乐柔缓而有浪漫的气氛,一对对舞客都相拥而舞,唯独罗纬不敢逾矩,他深知维持君子风度才能博取安筱筱的信任,虽然有些难受,但不得不,所以两人之间的距离足以容纳一个小孩子介入。 此时,安筱筱看到安守仁逐渐逼近,立刻将他的手拉到她腰上。 “安守仁来了,逼真一点,搂紧我的腰。”安筱筱命令。 “安家的脸被你丢光了。”安守仁故意带着舞伴舞到她身旁,低声咒骂。 “我高兴。”安筱筱将脸靠在罗纬肩上向安守仁示威。 “东方纬没来,你可以滚回家了。”安守仁的眼神穷凶恶极。 “我偏要留下来跟他跳三贴。”安筱筱反弹道。 “你无耻。”安守仁咬牙切齿。 “你再骂一句,我就打你打到一颗牙齿都不剩,让你变无齿之徒。”罗纬出声警告。 “安筱筱,回家后等我电话,我有事要跟你商量。”安守仁不敢造次。 “我今晚不回家。”安筱筱摆明了唱反调。 “一夜情不适合你。”安守仁气呼呼地带着舞伴舞到别处去。 “对不起,不小心踩到你的脚。”听到大好消息后,罗纬一时失神。 “拜托你脚不要乱动,身体摇摆就好了。”安筱筱忍着痛说。 眼见安筱筱身后的舞客脚步踉跄,极有可能撞到她,罗纬飞快地抱紧她,一个旋身,让那个男客撞他钢铁般的背部,那个男客也因此没摔个四脚朝天,男客口齿不清地说:“谢谢。” “他怎么了?”安筱筱瞄了男客一眼。 “他是喝醉了。”罗纬声音忽然变得低嘎沙哑。 “你……”安筱筱感到身体被某个坚硬的物体紧紧抵住。 “我知道,涨起来了。”罗纬脸红耳赤的说。 “男人真恶心!”安筱筱谴责的说。 “音乐结束后我们就走,好不好?”罗纬说不出是春药作祟。 安筱筱点了点头,若不是因为安守仁像秃鹰似的一直注视她和罗纬的举动,她早就推开罗纬,甚至给他那儿一脚,她只好强忍住他越来越硬的男性象征继续摩挲她身体,但是……她不否认她喜欢这种感觉。 尽管她强烈地意识到危险,可是她反而更靠近他的身体。 她阖上眼,看起来像在享受音乐和跳舞,其实是在享受酥麻的快感。 音乐一停,两人便牵着手,像其他的舞客迫不及待地到别的地方去,快步出舞池,经过端着香槟托盘的侍者,安筱筱停下脚步,从托盘上拿起一杯香槟,仿佛怕他跟她再抢似的,匆匆饮尽。 她已分不清她是真的口渴?还是欲火使然? “味道不错,我还要一杯。”安筱筱又拿起一杯香槟。 “少喝点,香槟也是酒,别喝醉了。”罗纬高深莫测的警告。 “我的头好晕。”一步出舞会会场,安筱筱就感到头昏脚软。 “你这样子不适合开车,叫计程车送你回家好了。”罗纬搀扶着她。 “不回家,我要让安守仁找不到我。”安筱筱赌气的说。 “那你今晚要住哪?”罗纬明知故问,心跳加速。 “宾馆。”安筱筱毫不考虑的说出和罗纬想法一样的地方。 “你一个女人住宾馆不太安全……”罗纬打算以绅士的语调毛遂自荐。 “我知道哪里有安全的宾馆,我五年前去过。”安筱筱感伤的说。 “到我住处。”罗纬脸色丕变,很不高兴她想到任竞远。 “我不喜欢麻烦别人。”安筱筱虚弱地摇了摇头。 “我不是别人,我是你朋友,还演过你男朋友。”罗纬试图说服她。 “你在打什么算盘?”安筱筱眼中筑起一道防卫的铜墙铁壁。 “你不会被强暴,我发誓,除非你愿意。”罗纬强调。 “哪有女人愿意被强暴!”安筱筱嗤之以鼻。 “我懂了,你是怕跟我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罗纬改变策略。 “你不用激我,我就给你机会,证明你是不是我朋友?”安筱筱无惧的说。 坐在计程车后座,尽管安筱筱意识到身体不对劲,但某种不明的亢奋,使她无法控制身体,一股热流像脱缰的野马在她两腿之间奔窜,不一会儿,她的内裤湿了,她不安地交叉双腿,阻止热流氾滥开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不明白禁锢五年的欲望,为何一夕之间破冰而出? 随着车子转弯,她的身体弱不禁风地跌进他怀中,她想坐正,可是无能为力,这时他的手很自然地落在她肩上,两人像情侣一样依偎,她想推开他,但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不过,靠在他怀中的感觉真舒服,她又何必太矜持! 到了罗纬的小公寓,已是半个小时之后,舂药在她体内形成一股强大的乱流,摧毁她的理智,使她陷入情欲冲动中,她心神荡漾,她意乱情迷,她欲火焚身,她口干舌燥,她的视线有意地飘向他裤裆…… 她好希望他能用力地,一遍又一遍刺进她体内,让她疯狂……不!她摇了摇昏沉沉的头,想把色情的念头逐出脑海,不然她真的会发疯,极有可能做出连她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坏事——她好想尝尝他男性化的身体是什么味道? 罗纬早已看出她眼神迷乱无章,但他很佩服她仍在挣扎中。 那种春药,就算圣女贞德喝下去,保证在一个小时内也会失去抵抗力。 今晚,一想到今晚,罗纬的眼睛就像看到猎物的野狼般炯炯闪亮。 “我口渴。”安筱筱瘫坐在他单人沙发上。 “我去替你倒杯水。” “你喂我喝。”安筱筱卖弄风骚的娇嗔,但口气仍不改自大的本色。 “还要吗?”罗纬先喝了一口水,然后对着她的嘴徐徐灌入。 “不了。”药力发作的缘故,致使安筱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还有没有其他吩咐?”罗纬巡视着她的身体问。 “我想躺下。”安筱筱眼带勾引的说。 “我抱你上床。”罗纬轻而易举地把她放到新换的床单上。 “我好热,我要脱衣服。”安筱筱拉低领口,露出白皙无瑕的细颈。 “要不要我代劳?”罗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我的手好重,抬都抬不起来。”安筱筱盈盈眸光抛送着秋波。 “让我来。”罗纬迫不及待地扑到床边,从丝袜开始脱…… 在他的心中,强烈地希望,他的地位能远超过那个活在她心中的魅影。 任竞远——那个魅影的名字,才是他这一生最大的敌人。 也是最强的对手。 没有落红的疼痛,所以两人才能谴绻缠绵一夜。 一直开着晕黄灯光的室内,空气的颜色渐渐从澄色转成晶蓝。 安筱筱双手枕在脑后,面朝着窗户,眼睛若有所思地睁得大大的,被子只盖到她的腰部,她的乳尖并未因停战而变软,依然骄傲地挺立,像山丘上一只熟透的苹果,令人垂涎三丈。 是什么原因让她那么邪淫? 她无法想像她居然毫无抵抗,不,她何止没有抵抗,从头到尾,根本是她在诱惑他,她不但在床上诱惑他,还在浴室诱惑他,接着在他一尘不染,其实是没有用过的厨房流理台上,以煮宵夜为由,又诱惑了一次,结果宵夜并没煮成,两人又回到床上,她依旧不让他有喘息的时间…… 她并不后悔,她必需承认她喜欢他的技巧,比起任竞远充满感情但生涩的求爱,他确实更令她快乐,但这么比较是不公平的,他二十好几岁,比起竞远永远的二十岁,他自然有很多学习的经验,增加他寻欢做爱的能力。 一想到他曾有过很多……她的心不知为何沉落谷底? 是嫉妒!对这个答案,她感到莫名地惊骇。 只有喜欢一个人时嫉妒才会出现,除了任竞远之外,她不可能喜欢上罗纬,五年前的那场意外,使她成为感情罪人,她自判无期徒刑,褫夺爱和被爱的权利终生,从此她的心被锁进不见天日的牢房中。 现在,为了罗纬,一个小男人,她的心竟然不顾一切地越狱逃亡…… 她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必需独处,一个人静静地把心情沉淀下来。 “我该回去了。”安筱筱缓慢地坐起身子,显得有些依依不舍。 “别急着走,离上班时间还早。”罗纬双手抓握住她的小腹。 “你弄得我胃好难受。”安筱筱感到胃液一阵翻腾。 “我有治疗胃病的秘方。”罗纬轻轻地将她身子拉平躺回床上…… 最后,两人在极度疲累中相拥而睡,直到中午,安筱筱轻轻地从他臂弯中滑出去,看着他熟睡的面容,她忍不住想吻他,但又怕吵醒他,她只敢吻他的头发,然后穿上衣服,悄悄地打开门走出去。 同样地,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她没看见罗纬从眼角滑下的泪水…… 回到家后,她先到父亲的房间探望,然后洗澡,换衣服,再驱车前往公司。 一进办公室,安守仁如凶神恶煞般数落她:“昨晚为什么没回家睡?” “我睡在罗纬的床上。”安筱筱毫不隐瞒的说。 “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安守仁一脸不敢置信。 “不!我说错了,我昨晚一夜没睡,玩得好累。”安筱筱更正。 “跟轻贱的男人上床,无异是作贱自己!”安守仁大骂。 “我看你是嫉妒罗纬本领高超。”安筱筱斜睨道。 “不过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笨蛋罢了。”安守仁嘲讽。 “不只四肢,他那里涨起来时可以算是第五肢。”安筱筱咭咭笑。 “这种淫秽的话你也说得出口,我真替你感到羞愧。”安守仁不屑道。 “总比在办公室偷打色情电话,听别人讲淫秽话强多了。”安筱筱反控。 “是谁乱花公司的电话费?”安守仁做贼的喊捉贼。 “那个人都是用总经理室的电话打出去。”安筱筱指桑骂槐。 “电话的事我会调查。”安守仁转移话题:“我要你立刻跟他划清界线。” “你凭什么管我跟谁上床?”安筱筱从鼻子发出嗤声。 “凭我是你二哥。”安守仁以大欺小的说。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有妇之夫。”安筱筱提醒。 “那种事,男人永远都不吃亏,不需要限制。”安守仁满嘴歪理。 “我并没有吃亏,我每次都达到高潮,飘飘欲仙。”安筱筱洋洋得意。 “你住嘴!这种丢人的事不值得拿出来炫耀。”安守仁怒道。 “丢人?我不觉得……”安筱筱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那是因为你早就习惯丢人现眼,打从你十七岁跟那个瘪三……” “你怎么说我无所谓,但你只要敢再污辱任竞远一句,我就跟你拼了。” “你想怎么样?跟我打架吗?放马过来啊!”安守仁扬起拳头。 “打你会弄痛我的手,我向罗纬告状就够你受的。”安筱筱微笑道。 “安筱筱,你现在立刻滚出我的公司!”安守仁咬牙切齿。 “滚?你有什么资格叫我滚?”安筱筱抬抬眉尾。 “我是总经理,当然有足够的资格开除你。”安守仁不可一世的说。 “你无权开除我,我已经跟其他股东买下部份股权,我现在拥有的股份比你还多。”安筱筱拿起桌上的电话,眼眸透出一股决裂的杀气。 “你想做什么?”安守仁迅速地把电话线拔掉。 “叫秘书通知股东们,召开临时股东会议,换我要开除你。” “你真的要逼我跟你断绝兄妹关系!”安守仁脸色丕变。 “是你逼我的。”安筱筱冷道:“而且你早就不当我是你妹妹。” 第七章 下班时间已远远地过去,办公室也早早地空无一人。 安筱筱的办公桌上,除了笔筒之类的文具用品外,也是空荡荡的。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不回家?她像在等待什么事发生似的站在窗前。 整个下午,她都无法把罗纬从脑中逐出,不过她仍努力强迫自己上班,开除安守仁,虽属一时的意气用事,但她向来说话算话,所以她接下他留下的烂摊子,交代秘书准备召开临时股东会事宜之后,她就再也无法安坐在椅上。 她在办公间转来转去,最后她站在窗口,站到深夜,心中怅惘不已。 为什么从昨晚到现在她都还觉得身体热热的? 这让她感到相当难为情,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冷感的女人,毕竟这五年她是如此度过的——完全没有性生活,连自慰也没有,但遇到罗纬之后,她经常在夜里醒来,旖想有一个强壮的身体抱住她,有一个温柔的嘴亲吻她,有一双粗大的手抚摸她,还有一根坚硬的…… 每当她把这些幻想拼在一起,总是拼成罗纬,而不是任竞远。 她将这些半夜幻想视为最高机密,妥善的隐藏,却还是被罗纬一眼看穿。 为什么他能看出她的需求?是因为她的眼神?还是她的心跳泄了密?或者是,他也有同样的需要……他不是说过,他也五年没有性生活,所以他们才会干柴烈火,一拍即合。 五年!真是一个好巧、好奇怪的数字! 她强烈地想知道,五年前,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故呢? 此时,门外传来轻快的口哨声,安筱筱转过身,面对门口,眉宇间出现一道不安,她记得最后一个人下班时她有锁上办公室的门,能够这样自由进入办公室,而且显然是专程来找她的,只有安守仁…… 可是安守仁不会吹口哨,那么,谁会在夜深人静时来找她呢? 当门把发出转动的响声时,安筱筱紧张的问:“是谁?” “我,罗纬。”罗纬双手背在背后,像个大顽童的模样走进来。 “你来这儿做什么?”安筱筱语气冷漠,但体内却涌起一股猛烈的悸动。 “送你一束花。”罗纬变魔术般从背后拿出一束水仙花。 “谢谢。”安筱筱平静地接过花束,用好大的力气压住激动的情绪。 “今天有没有想我?”罗纬凝视着她的眼眸问。 “没有。”安筱筱摇摇头,轻声说:“我去找个花瓶。” “我好想你……”罗纬迫不及待地示爱,令安筱筱皱起眉头。 “有什么事,等我把花插好后再说。”安筱筱急急拉开门走出去。 罗纬走向窗前,从玻璃窗看到自己的反影,像刚吞了一只金丝雀的坏猫。 若不是他早就详细调查过她,他肯定无法忍受昨晚躺在他臂弯,吟声甜美的女人,今天却拒他于千里之外,这种行为通常是男人玩过女人的表现,不该是女人把男人当使用过的卫生纸丢弃。 是他在玩她,是他在报复她,最后也会是他抛弃她。 不过他不喜欢她隐藏喜怒哀乐,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任竞远还活在她心中,他必需想个法子赶走这个霸占她心的鬼魅,唯一的法子……他露出淫笑,就是跟昨晚一样,他敢跟老天爷打赌,昨晚在床上她可把任竞远忘得彻底。 然而他也把报仇的事抛到脑后,所以他也不是赢家。 今天就不同了,他是怀着狎玩的报复心,前来蹂躏她美艳的身体。 没多久,安筱筱拿着插满水仙花的花瓶走进来,罗纬回过身,笑容可掬地面对她,一看到她脸上有水珠的痕迹,他更得意了,她刚才以插花为借口,其实是去用冷水降低体内的欲火。 这种作法无异是隔鞋搔痒,一点用处也没有。 唯一能帮她止痒的方式,就是他的手指头,直直地插入她的痒处…… “门有上锁,你怎么进来的?”安筱筱把花瓶放在桌上,随便找话题说。 “我有每一家公司的备份钥匙。”罗纬一边回答一边走向她。 “你找我有什么事?”安筱筱紧张地舔了舔嘴唇。 “你说呢?”罗纬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感觉她的身子微微颤栗。 “不行!万一有人闯进来……”安筱筱害怕地推开他,绕到桌子另一边。 “都已经半夜十二点了,不会有人来加班的。”罗纬指出。 “楼下另一名警卫看你不在,他有可能上来找你。”安筱筱提出。 “他不能走开,公司有规定楼下大门至少要有一个人留守。”罗纬有恃无恐的。 “你不见,他会怎么想?”安筱筱不停地发问,显得心慌意乱。 “我跟他说了,我要上来找个地方小睡片刻。”罗纬打量着办公室。 “这样合乎公司规定吗?”安筱筱极力掩饰心中逐渐扩大的不安。 “他会替我把风,我们做晚班经常这样彼此照顾。”罗纬把花瓶放到墙角。 “你干嘛把花瓶拿走!”安筱筱诧异地看着他的动作。 “我说过,找个地方小睡片刻。”罗纬把桌子推向落地窗前。 “你在干什么?”安筱筱烧红着脸问,其实她有点明白他在想什么。 “你过来,双手按在桌上,脸看着玻璃窗。”罗纬柔声化解她防卫的心墙。 “你要我这么做有什么用意?”安筱筱照着他的意思做。 “你看见没,你的模样映在灯光闪烁的玻璃上。”罗纬手指着窗户。 “看到了……”安筱筱不疑有诈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两腿分开,你被捕了。”罗纬趁势抵着她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两人的心跳声终于都回复平静的规律。 “你累坏了。”安筱筱抚着他的头发。 “只要你快乐,一切都值得。”罗纬感性的说。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禁欲五年?”安筱筱鼓起勇气问。 “为了遇见你……”罗纬叹一口气,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两者有何关连。 “告诉我实话,五年前你是不是受过伤?”安筱筱好奇。 “我身体好得很,连感冒都没有。”罗纬岔题的说。 “我指的是这……你的心……”安筱筱的手温柔地压在他胸口上。 “以后再告诉你,现在我还想再吃你一次。”罗纬舔着她的手指头说。 为了配合两人的时间,他们只好以办公室为约会地点。 一到下班,安筱筱总是先赶回家陪伴爸爸一会儿,接着泡香精澡,穿性感内衣,端庄套装,再心不在焉地看财经新闻,十点一到化妆喷香水,一切准备就绪,然后开车回公司等罗纬上来。 如此周而复始又过了一个星期,她对这种偷情的方式已感到厌烦。 这两天,她发现只有性,并不能满足她,她想从罗纬身上得到更多更多…… 她渴望每天晚上能躺在他臂弯中睡觉,她渴望每天清晨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他,她渴望能多跟他讲一些知心话,她渴望多了解他一些,而不是一天做爱两三回,然后穿上衣服,带着寂寞,半夜从公司开车回家。 安筱筱坐起身子,看着铺在地上的毛毯,这是为了方便他们交欢而买的,此刻它简直像被非洲大象践踏过的草皮,扭得一团糟,而罗纬正站在毛毯上,快速地穿回制服,像赶着回家的有妇之夫,办完事就走,令她好生难过。 一股汹涌的悸动,使她忍不住扑到他身前,双手像长满了吸盘的章鱼,紧紧地缠住他的脖子,安筱筱以一贯的命令口气:“不要走。” “你还想要啊!”罗纬手指探进她两腿之间,试探那里的润滑度。 “不是,我要你明天搬到我家住。”安筱筱虽然摇头,但还是悄悄地敞腿。 “你说什么?”不顾欲火焚身,罗纬抽回手指,决意和她好好谈一谈。 “还有把工作辞掉。”安筱筱退后到桌旁,跳到桌上坐。 “你吃错药了吗?”罗纬咽了咽口水,知道她有意以性迷惑他。 “我要你……只保护我一个人。”安筱筱晃着腿,乳房也跟着婆娑起舞。 “你要我做小白脸?”罗纬一个箭步,缉拿令他眼花撩乱的祸首。 “没错。”安筱筱以双腿紧紧地夹住他的腰际。 “你要我不工作,留在家里做什么?”罗纬用力挤捏。 “晚上服侍我。”安筱筱本能地发出呻吟。 “白天呢?”罗纬含住一只乳头,用牙齿咬啮。 安筱筱想了一下,喑哑的说:“读书。” 读书这两个字,正是当年任竞远对她说的生活方式。 她本来是想让他成为完美的小男人,妇唱夫随,她把安守仁的公司整顿好后,交给他和安守仁负责,由他负责财务,安守仁是电脑博士,负责研发新产品,她则回到大女人俱乐部,这是她原本的想法。 可是,一想到任竞远,她便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对罗纬费尽心思? 罗纬并没注意她脸色丕变,他只顾探寻女体柔软湿热的奥妙。 “我最讨厌读书了。”罗纬用两指夹住珍珠粒。 “读书才有将来……”安筱筱突然感到眼睛一阵酸涩。 “好端端的,你干嘛眼眶发红?”罗纬不解的问。 “想到过去一些伤感的事罢了。”安筱筱吸了吸鼻,将悲伤吸回肚子里。 “什么事?说出来听听。”罗纬不动声色,知道又是那个鬼魅作祟。 “你不会喜欢听的。”安筱筱摇头。 “那说些我喜欢听的话,你爱我吗?”罗纬严肃的问。 安筱筱想了很久,心乱如麻的说:“我还不很确定,那你呢?” “我当然爱你,难道你看不出来?”罗纬力求镇定的说。 “从你眼中,除了爱,我还看到很多晦暗不明的情绪。”安筱筱平静道。 “你要去配副眼镜了。”罗纬顾左右而言他。 “我刚才说的事,你到底答不答应?”安筱筱把话题转向。 “我需要时间考虑。”罗纬慎重的说。 “我明天要去花莲一趟,回来后给我答案。”安筱筱决定去海边沉思。 “好。”罗纬眨眨眼,暧昧的说:“现在,让我们再玩一次吧。”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罗纬抱着留下纪念的心情,使出浑身解数地满足她。 第二天,天还没完全亮,安筱筱就驱车直奔花莲,这是她五年以来,第一次在不是十二月一日来到伤心海岸,但她的心情并不像以往那么痛苦,她以为她会不断地想任竞远,然而她却是不断想到罗纬。 这时她才猛然惊觉罗纬在她现在的生活中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 未来呢?这就是她到伤心海岸的重点,她要好好地想一想。 她虽然曾经做过太妹,但她对性仍是很保守,过去她是以要跟任竞远结婚才上床,现在也是一样,她绝不是抱着玩玩的心理跟罗纬上床,她只是没发现她的身体如此接纳他的进出,是因为——爱。 对着寒风冷浪,她终于不再感到痛苦和愧疚。 那是一场谁也不愿发生的意外,她整整自责和受苦了五年,直到在伤心海岸遇见罗纬,她残缺的生命才有了一线转机,她深信罗纬是任竞远和东方建纶原谅她,并为她带来的奇迹。 虽然他是一个无名小卒,一个小男人,但爱是没有贵贱之分。 只要他也爱她,这样就够了,即使前路坎坷,她深信爱能化险为夷。 一如往常地,她面向着太平洋,不过泪水和笑容在她脸上交织成一幅美丽的图画,她大声呼喊:“任竞远,东方建纶,谢谢你们,我爱你们。” 她的确爱他们,在她生命中已如一段难忘的前世记忆。 告别了花东海岸,是的,她不再叫它伤心海岸,往后她将以快乐的心情欣赏花东海岸的风景,就像一般的观光客,只是她比别人多了一份爱的感情,接着她急速驱车回台北,她迫不及待地想告诉罗纬——她爱他,她深爱着他。 不论罗纬是为什么受苦五年?她想用她的爱化解他的痛…… 来到罗纬的住处,门露出一条明显的门缝,可能是罗纬忘了锁门,她打算像个小偷溜进去,然后给他一个特大号惊喜。 一走进屋内,映入眼廉的是,两具赤裸裸的身体如两条大蛇交缠在一起。 “我爱你”三个字,卡在她喉咙深处,让她感到窒息…… “喂!有人来了!”坐在罗纬身上,面向大门的女人推了推他肩膀。 “你先回去。”罗纬拍拍女人的屁股,但始终背对着安筱筱。 “我的内裤呢?”女人光着屁股,在安筱筱的面前展示。 “被我擦脏了,你拿回去洗洗还可以穿。”罗纬拎着中间开叉的内裤。 “送给你做纪念算了。”女人直接穿上网状丝袜,然后套上短裙。 “谢了,我正好有收集战利品的习惯。”罗纬把内裤塞到枕下。 “我的钱呢?”女人穿上衣服,立刻叼起烟来。 “在电视机下的抽屉里。”罗纬从她嘴上抢过烟抽。 “我先声明,虽然没到点,但是你叫我走的,还是算全价。”女人说。 “下次我会加倍玩死你。”罗纬点然烟,吐出一团白雾。 “小姐,他功夫一流,换你爽了。”女人经过安筱筱时故意淫笑。 门被重重地关上,屋里冷得可怕,明明气象报告说今天的太阳是入冬以来最温暖的一天,要大家出门时可以少穿一件外套,但安筱筱却浑身冷得发抖,冷得连牙齿都隐隐打颤…… 此刻她坚强地克制住泪腺,表情比空气还冷,心里想着在她生命中的三个男人,一个是相爱,另一个是爱她,最糟糕的就是这第三个,她爱的,可笑的是,结局一模一样,三个男人都遗弃了她。 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不能拥有爱和被爱的权利?为什么不能像其他大女人得到好归宿?她的要求并不高,不过是一个小男人,为什么老天爷连这么小的要求,都不肯施舍予她? 她觉得好累,即使心碎,她都还能够坚强地活下去,但这并不表示她承受得起无边无际的感情折磨,唯有不再谈爱,不再谈恋,她才能避免三度伤害……但她怀疑,她能从二度伤害中复原吗?复原的时间要多长呢? 再一个五年?再两个五年?还是无数个五年? 此时,罗纬慢慢地转过身,眼里没有不安和惭愧,脸上甚至还挂着不正经的笑容,令安筱筱感到震怒,但她对他的愤怒远不及她对自己愤怒,打从一开始她就错了,她不该选小男人,因为小男人的另一种解释,就是男的小人。 她真傻!她瞎了眼!才会爱上罗纬这个阴险小人! “你要来怎么不先打个电话?”罗纬装作没一回事地对着她微笑。 “很抱歉,我应该事先通知你,好让你把女人藏起来。”安筱筱冷声讥讽。 “她不过是个妓女,你别跟她一般计较。”罗纬摊摊手。 “我看错你了。”安筱筱失望地摇头,打算转身离去。 “好了,别生气了,我答应你昨天的要求就是了。”罗纬从床上从快速跳下床,一丝不挂地冲到门边,他挺直了身子,像一座漂亮的大卫雕像,毫不在意裸体供人参观。 “让开!我要出去!”安筱筱注意到他的男性象征并没完全勃起。 “不对,不对,你现在不能走,你应该是投入我怀中,高兴地庆祝我们即将同居。”罗纬企图将她搂进怀中,但被她回避地退后几步闪掉。 安筱筱决裂的说:“就算你跪下来舔我脚趾,我只会一脚把你踢开。” “你喜欢我舔的地方,不是脚趾头,而是那里。”罗纬挖苦道。 “闭嘴!”安筱筱使出全力掴他一耳光,响声轻脆。 “我要你付出这一巴掌的代价。”罗纬握起拳头。 “你打我,我就告你伤害。”安筱筱警告。 “我怎么舍得打你!我疼你都来不及了,安董事长。”罗纬又松开拳头。 “原来你处心积虑接近我,是……是……”安筱筱气得说不出话。 “没错,打从我知道你的身分后,我就爱上了你。”罗纬奸笑。 “你爱的是我的钱吧!”安筱筱痛心疾首。 “还有你的身体,大波霸。”罗纬视线盯紧她的胸部。 “下流!”安筱筱节节后退,一直到脚碰到床边,脸上出现吃惊的表情。 “原来你想上床。”罗纬舔着嘴唇,男性象征蠢蠢欲动地涨了起来。 “让我出去。”安筱筱的脉博开始狂跳,身体也迅速发热。 “不行,我要你躺在床上立刻满足我。”罗纬用力把她推到床上并压住。 “放开我,不然我就大叫救命,让左邻右舍报警抓你。”安筱筱忿忿。 “我让你叫不出声。”罗纬粗暴地强索她的唇。 “不……”安筱筱咬紧牙,直到嘴唇被磨破…… “唉——”安筱筱深叹了一口气,羞辱地穿上衣服。 “还满意我的服务吗?安董事长。”罗纬背靠着床头,眼光轻蔑。 “你最好找个地方躲起来,别让我找到。”安筱筱以杀气腾腾的眼神回应。 “反正我也玩腻了乳牛。”罗纬发出无比难听的邪笑。 “罗纬,我恨你!”安筱筱气愤地把门甩上。 听到车声离去,罗纬才止住大笑,双手捣着脸,心痛得几乎要崩溃。 这就是报复,看着她痛苦的表情,他感觉不到一丝快乐的情绪,他甚至怀疑他的痛苦比她还深,昨晚听到她说要去花莲,他的恨意突然如排山倒海而来,他不能忍受她去看任竞远,所以安排了这出戏,伤害她,也伤害他自己。 他派人尾随她到花莲,并要跟踪者不断地用手机跟他保持联络,捉准她回来的时间,当她车停妥时,他立刻跟那个拍过床戏的肉弹女星上床演戏,内裤是新买的,根本无人用过,一切都是为了报复。 但他已搞不清楚为什么而报复?是为了建纶?还是为了嫉妒? 他应该告诉她,他是东方纬,但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宁愿她永远当他是罗纬,一个好色贪心的薄幸郎,也不愿她知道他是一开始就打算玩弄她感情,那个用报复为借口,实逞兽欲的东方纬。 他希望,她知道罗纬确实曾经真心过,曾经爱过她…… 只是身为东方纬,建纶的堂哥,他不能爱她,不能爱害死建纶凶手。 老天!他抬看头着天花板,为什么要跟他开那么残酷的玩笑! 自那天之后,罗纬像是从地球上消失般,音讯全无。 表面看来,安筱筱似乎很平静,她比任何人都早到公司上班,也比任何人都晚离开公司下班,她像沙漠里最强壮的骆驼,背驮着全公司的成败,在激烈竞争的商场上勇敢前进,大家受到她的影响,也跟着为公司的存亡拚命起来。 其实她的内心非常不平静,她虽然用工作麻痹神经,但胸口的大洞一到深夜就流出汩汩鲜血,痛得她要咬住床单才能不哭出声。 匆匆过了两个月,深蓝营运上了轨道,东方纬那边也不再找麻烦,但是有一点安筱筱感到奇怪,东方纬放弃收购深蓝的时间,跟罗纬失踪的时间相差无几,那时是她最脆弱的时候,根本无心上班,平常很会收集情报的东方纬,居然不知道那时的深蓝岌岌可危,竟错过大好时机…… 不过,一离开公司,她的心完全沉浸在罗纬身上,她无法欺骗自己,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罗纬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是不是找到新目标? 纵然她思念他,可是自大的个性不容许她去找他。 这天,宋小曼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像蓝球高手般步伐轻快来到深蓝。 “你怎么有空来台湾?”安筱筱对她的来到感到安慰,但高兴不起来。 “陪我老公来开会。”宋小曼以一双精锐的目光注视她。 “他真狠,你都快生了,还要你千里跋涉!”安筱筱羡慕道。 “陪他是其次,想见你才是主要目的。”宋小曼坦白的说。 “少来了,甜言蜜语对我起不了作用。”安筱筱笑声空洞。 “你又受伤了!”宋小曼终于忍不住戳破她自大的虚伪。 “一点小伤,算不了什么!”安筱筱抿唇,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恭喜你,深蓝公司起死回生。”宋小曼按兵不动。 “我只是运气好,搭上银行放宽科技贷款的列车。”安筱筱挤出一丝苦笑。 “唉!我的运气为什么不如你好?”宋小曼装腔作势地吐大气。 “少在我面前演戏,你要我做什么?”安筱筱了然于心。 “我快生了,大女人俱乐部群凤无首,你说怎么办?” 深蓝已经没有问题,爸爸已经能靠助走器行走,和安守仁也已经冰释前嫌,她应该可以毫无牵挂地离开台湾,等到下个十二月一号再来,可是她却一点想走的念头也没有…… 这时,她才猛然惊觉,她想再看罗纬一眼。 但她不想让他知道她去找他,她打算躲在远处,偷偷看他一眼就好,也不想让小曼知道,她对抛弃她的小男人依依不舍,有损她自大的形象。 唯今之计,只好编一个能让小曼相信的借口,多留在台湾一些时日。 东方纬,是她所能想到最好的托辞。 “我也想早点回去,不过我必需先找到东方纬。”安筱筱为难道。 “好巧,我老公明天要跟东方纬约在富临极品吃鱼翅。”宋小曼接口。 “我明天就去找他。”安筱筱弄巧反拙,只好硬着头皮承诺。 “你瘦了好多!”宋小曼有意突破她感情的心防。 “现在流行瘦即是美。”安筱筱依旧守口如瓶。 见安筱筱防守固若金汤,宋小曼只好把真相留给安筱筱自己去发现。 话锋一转,宋小曼说:“我带了一个女孩来,想请你替她取花名。” 安筱筱若有所思地:“这种事,你通常不会找我商量……” “先别想那么多,等你见过她后再慢慢想。”宋小曼故弄玄虚。 “看你神秘兮兮的样子,那个女孩一定很特殊!”安筱筱肯定的说。 “你要看仔细。”宋小曼喊道:“任莹莹,你进来一下?” 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瘦高的女孩,她有和孟云一样模特儿的骨架,不过她没穿高跟鞋,身高至少有一七五公分,很怕冷的样子,脖子围着围巾,身上还穿厚重的大衣,脸型的轮廓线条在女性中少见,有些刚硬…… 蓦地,安筱筱心一窒,椅子像有图钉似的刺得她想跳起来,但宋小曼的手适时压在她膝盖上,阻止她轻举妄动。 任莹莹有礼貌的问:“部长,有什么吩咐吗?” “这位是副部长,安筱筱,我想请她替你取花名。”宋小曼微笑。 “副部长你好,我是任莹莹,火玉莹,今年大学刚毕业。”任莹莹说道。 “筱筱,你想到什么花?”宋小曼叫醒一旁呆若木鸡的筱筱。 “罂……罂粟!”安筱筱结结巴巴的说。 “跟我的想法一样,以后就叫你迷幻罂粟。”宋小曼弹指表示赞同。 “罂粟有毒,这花名不太好吧!”任莹莹面有难色。 “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会了解这花名好在哪里。”宋小曼不容拒绝的说。 “既然部长和副部长都这么认为,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任莹莹颔首。 “没事了,你到外面等一下,我很快就出来。”宋小曼命令。 “是。”任莹莹顺服地退出办公室。 “小曼!她……”安筱筱急得舌头打结,说不出话。 “你也看出来了,她不是女人,他是男人。”宋小曼代替她说。 “他是任竞远的弟弟!”安筱筱郑重地宣布。 “什么!”宋小曼黛眉锁了起来。 “他混进大女人俱乐部的用意是什么?找我报仇吗?”安筱筱喃喃自语。 “我不知道,不过我会调查清楚。”宋小曼的眼神充满备战的光芒。 “小曼,算我求你,你千万不要伤害他。”安筱筱恳求的说。 “别担心,只要他不伤害你,我也不会动他。”宋小曼有条件道。 “小曼,谢谢你。”安筱筱感谢的说。 “别客气,我走了,明天别忘了去餐厅。”宋小曼叮咛道。 第八章 到了餐厅,安筱筱冒充宋小曼,以铃木拓介老婆的身分出席餐宴。 坐在铃木拓介的旁边,安筱筱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她觉得应该是她紧张才对,怎么铃木拓介也如坐针毡?筱筱心想,可能是他正在担心小曼,昨天见到小曼之后,现在她完全了解铃木拓介为何如此紧张…… 哪有怀孕八个多月的孕妇,走路跟穿了新洋装的小女孩一样,藏不住快乐似的,走路姿势蹦蹦跳跳,全天下大概只有宋小曼才会如此胆大包天。 不过,有个那么爱她的老公,连吃个饭都挂记着,安筱筱深深为小曼感到高兴,却又不免为自己感到悲伤。 门猛地被拉开,安筱筱将目光转向门口,三个男人有说有笑地走进来,刹那之间,她像刚放进滚水中的活虾跳了起来,椅子跟着应声倒地,除了铃木拓介低下头之外,其他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这张充满惊叹号的美丽脸孔上。 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受到某种不明的强大电磁波是从铃木拓介的老婆——没见过宋小曼的人都认为铃木拓介戴绿帽,因为安筱筱的眼神对准东方纬,但他们之间的男女关系——是敌?是友?是爱?是恨?没人搞得清楚。 此时,餐厅经理走进来问:“人都到齐了吧!我们可以上菜了吗?” “大家坐,吃饭皇帝大。”铃木拓介扶起摔在地上的椅子。 “罗纬,你在这儿干什么?”安筱筱站着问。 “你来这儿干什么?”东方纬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反问。 “我明白了,我真笨,你就是东方纬。”安筱筱恍然大悟道。 “看来是有人透露了我的行踪!”东方纬瞄了眼铃木,后者无奈地摊摊手。 “如果你不想我掀桌的话,就跟我走。”安筱筱冷声威胁。 “各位,对不起,你们慢用,我有事先走一步。”东方纬抱歉的说。 大家都尴尬地说不出一句话,唯独铃木拓介,奉了老婆的密令,要他提醒这两位迷途羔羊——爱情的真谛,他咽了咽口水,在他们快步出门时,不怕被扁的说了一句:“两位慢走,还有千万不要吵架。” 东方纬和安筱筱同时回头瞪着他说:“闭嘴!” 好人难做,媒人更难做,这是铃木拓介第一次当媒人的想法。 西伯利亚寒流来袭,但他们都不觉得冷,因为他们的身体很热,两人都是爱面族,能在这种不知情之下再见,谁也不用低头求谁,其实两人的心里都很高兴而且激动,只是谁也不愿表现出真实的一面。 他们的脸上都挂着虚伪的怒气,一路走来沉默不语。 经过好几家西餐厅,他们都没有进去喝杯热咖啡的想法,他们要谈的事,必须在一个没有人打扰的隐密场合,虽然他们心里都有想到最适合的场合是——宾馆,但谁先开口谁就涉有重嫌,两人都在等对方先说,所以只好漫无目的在路上闲逛。 一个小时过去,走在后面的东方纬先打破僵局:“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安筱筱又把烫手山芋扔回去。 “是你叫我跟你走的,由你决定。”东方纬不甘示弱。 “我们现在不就在‘走’吗!”安筱筱故意咬文嚼字。 “总得找个地方坐,不然要走到什么时候?”东方纬再攻。 “走到你看到有好的地方时,我们就进去坐。”安筱筱不肯认输。 “再走下去,我就要变冰棒了,你快说吧。”东方纬两手插在口袋装冷。 “你既然这么怕冷,就由你找个温暖地方坐下。”安筱筱顽强抵抗。 “我们别再踢皮球了,一起说。”东方纬举起和平旗。 “我数到三,两人一起说,赖皮的是小狗。”安筱筱提防的说。 “女人果然小心眼。”东方纬冷哼道。 “谁叫男人有说谎的前科。”安筱筱漂亮回击。 东方纬哑口无言,但他心里不服气,安慰自己不回嘴是基于好男不跟女斗的原则,反正到了宾馆,他有十足把握骑在她身上,讨回男性尊严…… 自从避不见面后,他回复原来面貌,不再伪装,为的是方便她来找他,可是她没有,令他大为光火,把怒火发在员工头上,第一个被他开除的就是想趁虚而入的范琪文,接着陆续有两个女性职员因为一点小错被开除,一副跟全天下女人有仇似的。 等到他发觉自己变得很容易就发脾气,动不动就大声咆哮,他就开始尽量保持沉默,除非有公事上的必要,他可以上班一整天一句话也不说。 为什么她不来找他?他不禁怀疑她不爱他,从来没爱过他,连他的身体都不怀念,真是令他伤心欲绝,直到今天,他看到她消瘦的模样,他松了一口气,她跟他同样吃不好睡不着,两者都是失恋的症状。 他们两个都是天下最聪明的傻瓜,明明相爱,却弄得伤痕累累! 只要她肯承认她爱他,她不能没有他,扬弃大女人主义,乖乖做个相夫教子的小女人,他就承认他爱她,他不能没有她。 不过,要她认输,必需要用一个不能缺少的重要“手”段。 看来成败与否,就全靠他这十只修长的手指头今天的表现如何了…… 到了宾馆,东方纬坐在床上,安筱筱坐在椅上,两人壁垒分明,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这是一场大女人和大男人的战争,胜着为“大”,败者为“小”,两个人都势在必得。 尤其是安筱筱,她只嫁小男人的决心,不会因为爱情而改变。 谁叫她是超级无药可医的自大狂——自大水仙。 “你有什么资格报复我?”安筱筱的声音冷静得出奇。 “只要是东方家的人都有资格惩罚你。”东方纬跷着腿,态度优闲。 “那是意外,我也不希望它发生。”安筱筱暂时不当他是罗纬。 “你如果乖乖地跟他走,意外就不会发生。”东方纬责怪。 “我无法跟一个我不爱的人走,而离开我爱的人。”安筱筱从容不迫的说。 “建纶哪一点比不上那个太保?”东方纬嘲讽的撇撇嘴。 “竞远其实非常优……”安筱筱被他咒骂的声音打断。 “闭嘴!我不想听到那个鬼魂的名字!”东方纬的心无端痛了起来。 “跟一个死去的人争风吃醋,你不觉得你很无聊吗?”安筱筱平心静气。 “你倒说说看,我有什么理由要为你跟死人吃醋?”东方纬冷笑。 “问你自己。”安筱筱淡淡一笑。 “问我什么?”东方纬佯装看不见她笑容中自大的含意。 “你每天都有照镜子的话,就会明了我的意思。”安筱筱尖锐的说。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瘦了几公斤啊?”东方纬不客气的反击。 “我是为拯救深蓝而累瘦的。”安筱筱快速地否认。 “你输不起,你不敢承认你是因为失恋而消瘦。”东方纬调侃道。 “你太高估自己了。”安筱筱屏住气,屹立不摇的说。 “爱我爱不到,对你来说大概算是耻辱吧。”东方纬洋洋得意。 “爱这个字从你嘴里吐出来,有臭味。”安筱筱歹毒的说。 “你别以为我会被你的话击倒。”东方纬气得站起身。 “击倒你的,不是我,是你自己看不清你的心。”安筱筱武装的说。 明明是抱着复合的心情来谈判,可是他们两个人都太好强了,他们都想赢,却忽略了继续针锋相对下去,只会造成两败俱伤的局面,就像情窦初开的两只刺猬,在表达爱意之前,先把对方弄到遍体鳞伤…… 在口头上节节败退的东方纬,脸上已经逐渐出现不耐烦的神色,他早知道大女人俱乐部中,就属多刺玫瑰和自大水仙最是伶牙利齿,既然在言语上无法战胜她,他的黑眸闪过一道邪光。 他要用他最拿“手”的秘密武器,制服自大水仙。 话锋一转,东方纬道:“就算我没撕裂你的心,不过你的身体饱受蹂躏。” “我还要谢谢你,在床上带给我那么多的快乐。”安筱筱早有准备。 “你……”东方纬气绝得讲不出话。 “一个晚上三四次,对男人来说,应该很伤身体。”安筱筱攻击道。 “你放心,我强得很,玩到一百岁都还是一条活龙。”东方纬自夸的说。 “恭喜,你将来会成为金氏纪录的名人。”安筱筱皮笑肉不笑。 “这么说,你是肯定我的能力了。”东方纬自鸣得意。 “没错,你能力这么好,不做牛郎真可惜。”安筱筱挑衅的说。 “你竟敢污辱我!”东方纬借题发挥,举起手掌,一副要打她的凶狠样。 “是恭维,你的国文程度不好吗?”安筱筱死不认错。 “我要让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东方纬忽然一把捉住她。 “你在打什么歪主意?”安筱筱明知故问。 “你最喜欢的肉体惩罚。”东方纬的手钻进短裙内。 “除了性以外,难道你就没有别的办法击败我吗?”安筱筱无动于衷。 “性是你最大的弱点。”东方纬隔着内裤抚弄她的桃花源地。 “依我看,性是你最大的弱点才对。”安筱筱咬牙忍耐。 “性是我的武器,不是弱点,我会证明给你看。”东方纬把她抱到床上。 “反正我打不过你,你想怎样就怎样。”安筱筱像充气娃娃似的静躺着不动。 “你不反抗,是因为你其实很想要。”东方纬粗暴地扯下内裤。 “不是,我当是向建纶赔罪。”安筱筱惊天动地的说。 “你给我滚!”东方纬跳下床,背对她,像受伤的狼对着窗外月亮嗥叫。 “东方纬,你是个彻底失败的小男人。”安筱筱穿上内裤。 “你快给我滚!”东方纬转过身,恼羞成怒地瞪她。 “再见了!东方纬!”安筱筱夺门出去。 结束了!忘了吧!就让一切快乐的和不快乐的都随风而去! 看着安筱筱挺直的背影,却背了落寞的包袱,他的眼眶难以置信地蒙上一层薄雾,虽然视线模糊,但他却看到自己的心破了一个大洞,他问自己,真的就让她这样离去吗?真的就让爱这样消失吗? 不!不!就算罚他跪着走万里长城,他也要把她追回来。 他要告诉她,他不恨她,他从来没有恨过她,从头到尾他都是爱她的。 这份爱,早在五年前就在他心底酝酿,只是他不敢承认,不敢相信,他真是没用,没出息,他不再跟她争大小了,她是大女人,而他愿做小男人。 一辈子深爱她—— 安筱筱跳上车,用力地踩油门,朝高速公路飞奔而去。 她是怎么了?这时她才醒悟到自己做了一件傻事,这样的吵架根本毫无意义,她明明晓得他是个小男人,只有嘴硬和那儿硬,其他方面都很软,心软、耳根软、个性软,这可从他口口声声说要报复她,却什么也没做看出端倪。 此刻他一定在掉眼泪,她知道他赶她走的目的,就是为了不想让她看见他视线模糊的样子,她应该回去安慰他受伤的心,她知道他最喜欢的安慰法是——在床上,发挥“硬”汉本色。 正当她打算将车子开到外线道,下交流道之际,从后视镜看到穿着一身黑的范琪文坐在后座,手里有一把闪着寒光的蓝波刀,然而从她深陷的双眼射出来的光芒却远比蓝波刀更冷,更具有杀伤力。 范琪文看起来精神很差,手中的刀证明她现在有杀人的倾向,安筱筱深知她必需极小心地应战,化解敌意,而这份敌意的起由是东方纬,所以不管范琪文如何认定她和东方纬的关系,她一概否认到底,唯有如此才能保命。 “你躲在我车上干什么?”安筱筱沉着的问。 “找个偏僻的地方杀了你。”范琪文玩弄着刀子说。 “我跟你无怨无仇……”安筱筱佯装对她喜欢东方纬一无所知。 “有怨有仇,都是你害我被东方纬开除。”范琪文咬牙说。 “跟我无关,我从没有在他面前说过你半字的坏话。”安筱筱满脸无辜。 “若不是你这只狐狸精捣乱,他早跟我结婚了。”范琪文一厢情愿。 “我没有,我到今天才知道罗纬是东方纬。”安筱筱澄清。 “但他却认识你五年,爱了你五年。”范琪文忿忿不平。 “你误会了,他是恨了我五年。”安筱筱连忙否认。 “我又不是瞎子,分不出爱和恨的眼神。”范琪文叫嚣道。 “你是他秘书,你应该知道我是害死他堂弟的仇人,他不会爱上仇人的。” “那是他接近你的借口。”范琪文没被安筱筱唬过去。 “就算你说的对,杀了我也不能保证他会爱上你。”安筱筱指出。 “少一个情敌,我就多一分希望。”范琪文的想法令人毛骨悚然。 “你有病!”安筱筱嗤之以鼻。 “不许你说我有病,我最恨人家说我有精神病。”范琪文破口大骂。 老天!范琪文有精神疾病!再加上她手劲大得吓人!这下子安筱筱可就累了,她没有跟不正常的人说话的经验,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度过危机?她必需冷静,仔细想想,不要着急,才能化险为夷。 依目前的情形看来,对她最不利的是范琪文根深蒂固视她为该死的情敌! 不过,范琪文并不是完全丧失心志的重大精神病患,她有正常的时候,因此当务之急是安抚她焦躁不安的情绪,安筱筱打开轻音乐频道,试图以温柔的气氛,降低火药味,唤醒她正常的灵魂。 “你听错了,我没说你有精神病。”安筱筱轻声柔语的说。 “我也不怕你知道,我确实因为失恋而精神不好过。”范琪文不在乎道。 “杀人要坐牢,你要三思,监狱很可怕的。”安筱筱好心劝阻她。 “我哥哥教过我,杀人不留痕迹的办法。”范琪文露出笑容。 “你哥好厉害,他一定很了不起。”安筱筱讨好的说。 “没错,他是鼎鼎有名的……”范琪文话未说完,后方的来车突然对她们按了两声喇叭,接着安筱筱皮包里的手机响起,范琪文大受刺激似的,不停用手抓头发,显示人已濒临错乱,随时可能崩溃。 从后视镜看到范琪文的动作,安筱筱小心翼翼说:“我把手机关掉。” “接起来,但如果你乱说话,我就要你死。”范琪文唱反调道。 “喂?是哪位?”安筱筱拿起手机,声音紧涩的问。 “筱筱,你不要生气,你听我解释……”是东方纬的声音。 “把手机给我。”范琪文霸道地命令。 “是谁?是谁在说话?”东方纬觉得声音好熟悉,绝对在哪里听过。 “拿去。”安筱筱把手机传到后座,一边开车,一边竖耳朵聆听事情发展。 “嗨,达令,你人在哪里?”范琪文声音愉快的问。 “范琪文?你怎么会在筱筱的车上?”东方纬大吃一惊。 “回答我刚才的问题。”范琪文声音不悦的说。 “我正开车在你们的后面。”东方纬感到范琪文情绪不太稳定。 “你有没有想我?”范琪文自作多情。 “没有。”东方纬冷冷回答。 “我知道,是狐狸精不让你想我。”范琪文气愤地说。 “你在说哪一国话,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东方纬发怒道。 “你放心,她会乖乖地离开你,不再纠缠你。”范琪文喃喃自言自语。 “你想对筱筱怎样?”东方纬大为紧张和不安。 “我要她死。”范琪文发出如母鸡般咯咯的难听笑声。 “你疯了!”东方纬的声音含着担忧。 “三年前我就是被你逼疯的。”范琪文指责。 “范琪文你搞清楚,我不是你以前的男人。”东方纬咆哮。 “那你是谁?”范琪文神智不清的问。 “我是东方纬,你以前的老板。”东方纬清了清喉。 “对,我想起来了,东方纬,你始乱终弃。”范琪文指控的说。 “拜托你清醒点,我连你的小指头都没碰过。”东方纬声音变得尖锐。 “东方纬你这个负心汉,如果你再跟着我,我立刻杀了她。”范琪文警告。 “好,我开走,你别冲动,我开走就是了。”东方纬隐忍的说。 东方纬刻意绕到安筱筱的前面,并把车速放慢,迫使安筱筱的车速也跟着减下来,他无法用言语告诉她他的用意,但他相信心有灵犀一点通,她若是真爱他,她一定会知道他的苦心——撞他的车。 不出东方纬所料,安筱筱和他心灵相通,用车头撞他车尾。 因为车速不是很快,两部车又都有安全气囊,所以安筱筱和东方纬几乎没有受伤,另一方面范琪文因为没系安全带,手上又拿着刀,反被刀子刺中左肩胛,伤势也不算太严重,被救护车载走。 做完笔录之后,已是晚上,安筱筱和东方纬同时步出警察局。 经历了这场死了无数细胞的劫难,和一天没进食的影响,安筱筱再也支持不住,她感到头昏眼花,天旋地转,突然身子一晃,倒在身后跟她亦步亦驱的东方纬怀中,不省人事。 当她睁开眼,首先看到一面贴满她初中时期照片的墙,有黑白、有彩色,有个人、有团体,还有偷拍的,完整地记录她少女时喜怒哀乐的表情,她心好难受,这些照片引发她对东方建纶的回忆和愧疚。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些照片?她坐起身子,环顾四周,墨绿色系的窗帘、床单、被子……令人眼熟,和罗纬房间相似,不过所用的家俱和摆设都是高级品,这是因为罗纬和东方纬地位不同,但喜好相同的缘故。 她想下床,可是脚一落地,仿佛踩在云端上似的,令她感到整个人非常不真实而且虚弱,她又躺回床上休息,希望晕眩的感觉快点消失,她需要用大脑,好好地计算一下,利用这次机会,让东方纬向她求婚。 然而,她万万也没想到,东方纬见到她的第一句话竟是——求婚! “嫁给我!”东方纬跪在床下,手拿着钻戒,老套地求婚。 “你有什么资格向我求婚?”安筱筱心里暗喜地摆起臭架子。 “别再那么自大了,好不好?”东方纬哀求。 “你若嫌我自大,何必向我求婚!”安筱筱板起晚娘脸孔。 “我要怎么做,你才肯答应嫁给我?”东方纬小心翼翼。 “你干嘛忽然求婚?”安筱筱感到事情的转变太快,事出必有因。 “因为我爱你。”东方纬深情款款的回答。 “我不相信。”安筱筱故意刁难,她还是觉得他有所隐瞒。 “你看我的心……”东方纬早有准备,听说向大女人求婚都要死一些细胞。 “你的心在皮肤里,我的眼睛不是x光,怎么看得见?”安筱筱噘嘴。 “我的心在那,在那面墙上。”东方纬指着贴满照片的墙。 “心和墙?”安筱筱不太懂他的隐喻。 “这些就是我的心,五年来的心情。”东方纬感性的说。 “这些照片怎么来的?”安筱筱怯生生的问,连头都不敢抬。 “我在帮忙整里建纶的遗物时,向叔叔要来的。”东方纬抚着她的手说。 “建纶父母有没有说我什么?”安筱筱的声音小到连蚊子都听不见。 “他们也相当自责,认为是他们势利眼害死建纶。”东方纬凭她嘴形判断。 “他们爱子深切,他们并没错。”安筱筱摇头摇下了泪珠。 “就像你说的,是意外,谁也不愿它发生。”东方纬捏紧她的手安慰。 安筱筱不由地啜泣,她现在才知道建纶父母和任竞远弟弟,他们的心都没有一天好过,但他们都选择原谅她的无心之过,她的泪水越流越快,终于哭得泣不成声,然后她被一双有力而温暖的手臂圈在怀中。 过了好一会儿,她想到竞远和建纶都不喜欢她哭,所以她止住哭泣。 她抬起头,想对着在天堂上的竞远和建纶投以粲然一笑,却迎上他缠绵灼热的唇,四片唇一接触,悲伤瞬间化为乌有,只留下重生的喜悦…… “忘了过去,为我重生吧!”东方纬恳求。 “让我记得过去,我就答应我的现在和未来都属于你。”安筱筱反恳求。 “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什么都答应你。”东方纬欣喜若狂。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把这些照片贴在墙上?”安筱筱好奇的问。 “我要每天都看见你,早上起床,晚上睡觉,甚至是梦中。”东方纬微笑。 “我看你比范琪文更疯。”安筱筱感到浑身沾满幸福的金粉。 “我爱你,是从第一眼见到建纶的初中毕业纪念册开始。” “口说无凭,你要以行动证明你的爱。”安筱筱的手伸进他衣服内。 “不行,医生说……”东方纬发觉说溜了嘴,想收回已经来不及。 “医生!医生为什么来看我?你老实说。”安筱筱咄咄逼人。 “你怀孕了,但你别以为我是为了孩子才向你求婚。”东方纬解释。 “我知道,你是为了爱,而我同样也是为了爱嫁给你。”安筱筱了然于心。 “你刚才为什么不爽快地答应?”东方纬有种被愚弄的感觉。 “谁叫你眼神闪烁,一看就知道你不老实。”安筱筱开始解他衣扣。 “是我多心,怕你误会我是奉子之命。”东方纬迭声道歉。 “废话少说,快摸我,让我快乐是你的义务。”安筱筱迫不及待。 “可是医生说你身体虚弱……”东方纬仍有所顾虑。 “身体是我的,我比医生更清楚我行不行做爱。”安筱筱纠正。 “筱筱,我以前说错了,性不是你的弱点,是优点。”东方纬赞赏的说。 “你知道还不快点……”安筱筱褪下他最后一件衣物——四角裤。 一场混合着热情、温柔和原谅的鱼水之欢于焉展开…… 从此以后,在别人的面前,东方纬仍维持僳悍大男人的形象,但在安筱筱的面前,不论什么事,他都无怨无尤地扮演小男人角色,为了满足自大水仙,捶背、端茶水、拿报纸……他做得比菲佣还好。 但是故事并没因此落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九章 台北,大女人俱乐部,一片喜气洋洋。 墨色玻璃帷幕上挂了一个用千朵白水仙插成的囍字。 眼看新郎的车队即将到来,新娘却把自己反锁在更衣室里。 负责统筹女方婚礼的语焉和孟云,敲门敲到手肿起来,更衣室里依然毫无反应,她们只好打电话叫今天清晨突然开始阵痛而被送进医院待产的小曼,火速赶来大女人俱乐部,想办法让婚礼顺利进行下去…… 安筱筱望着镜中的新娘,她看起来美极了,简直可以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但是她的眼神复杂不安,心理学家称这为婚前症候群,据统计每十个新娘中会有十一个新娘出现这种焦虑的现象。 千头万绪盘旋在她脑海,快乐与悲伤同时在她心中交会。 她不停地问自己——她应该踏上红毯吗? 这场婚礼迟了,早在五年前,不,现在要说是六年前就该举行了。 若不是死神捉弄,此刻的她应该是个快乐的人妻,即使东方纬出现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心动,甚至连看他一眼都不会,但此刻的状况却是她才要成为人妻,而且是东方纬的妻子。 她感到疑惑,她不是不爱东方纬,她爱他,她很爱他,她不是不想嫁他,她想嫁他,她非常想嫁他,但她忘不掉任竞远,她的视线不禁模糊起来,不过她努力不让泪流下来破坏完美无瑕的新娘妆…… 在九泉之下,在天堂之上,或是已经投胎人间之中,不管他在哪里,她都想知道,任竞远若是知道她要跟别人结婚,他会怎么想? 竞远会气她吗?竞远会恨她吗? 一定会的,她知道错了,在她决定和东方纬共度一生之前,她应该去祭拜任竞远,但她完全不知道他的后事是怎么处理?竞远当时只有一个在学的弟弟,他没钱替竞远买块地,所以竞远可能是在骨灰坛中…… 一想到曾经是高大英俊的竞远,如今却放在一个小坛子中,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流下来。 这时,门口响起敲门声,安筱筱哽咽的说:“走开!不要来烦我!” “我是任莹莹,部长要我来请你开门。”任莹莹解释。 “莹莹!”安筱筱心想小曼了解她的程度更胜她了解她自己。 “再过六分钟,新郎就要来迎娶了,你准备好了吗?”任莹莹问。 “你觉得我应该嫁他吗?”安筱筱打开门,快速地把他拉进来,又关上门。 “你爱他不是吗?”任莹莹平静的回答。 “我爱他,可是我心中有别的男人。”安筱筱羞愧的说。 “如果你还爱别的男人,你就快逃婚吧!”任莹莹毫无保留道。 思考了一下,安筱筱明白的说:“我过去很爱他,现在……我不知道。” “你应该找他谈一谈,把事情弄清楚。”任莹莹建议。 “我找不到他,他跟我天人永隔了。”安筱筱泣不成声的说。 “别哭了,大婚之日这么哭是不好的现象。”任莹莹从桌上的面纸盒抽出卫生纸,将卫生指缠绕指尖,以蜻蜒点水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吸乾安筱筱脸颊上的泪珠,他的神情是那么温柔,那么有感情,就像任竞远吻泪时的神情…… 他们是兄弟,相似的神情自然更令安筱筱心痛,她像一个在神父面前忏悔的罪人,以冰冷的手颤抖地抓住他温热的手,求助的问:“你觉得他会原谅我?” “我想他会祝福你的。”任莹莹眼眶微红的说。 “真的?”安筱筱不太相信地再问一次。 “忘了他吧!”任莹莹柔声规劝:“唯有忘了他,你才有真正的幸福。” “不,是我害死他的,我不敢忘了他。”安筱筱拚命地摇头。 “如果你把他当成美好的回忆,我不反对你记得他。”任莹莹叹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但你想到他就哭,等于是把他当成可怕的梦魇,如果他在天有灵,一定会觉得很难过。” “我没有把竞远当成恶梦……”安筱筱喃喃自语。 “那你就不要哭了,高高兴兴地去结婚。”任莹莹命令道。 “好。”安筱筱像个听话的乖小孩,一吸鼻,像关水龙头似的止住泪水。 “做个漂亮的新娘,我想这会是他最想看到结局。”任莹莹微笑道。 “谢谢你。”安筱筱感动地一把抱住任莹莹的脖子。 “我去楼下请部长上来。”任莹莹脸红地拉开她的手。 “我早就搬了一张椅子坐在门口偷听多时了。”宋小曼推门而入。 “部长,你请坐。”任莹莹立刻把门口的椅子搬进来。 “我没看错人,你果然是个乖孩子。”宋小曼拍了拍他的肩。 “部长,还有什么事要我做?”任莹莹努力维持脸部线条不至于太紊乱。 “车队就快来了,却没一个女孩敢点鞭炮……”宋小曼语带玄机。 “我去点。”任莹莹一个行礼,快速地走出更衣室。 “心情好一点没?”宋小曼将视线调向重新扑粉的安筱筱。 “好了,完全好了。”安筱筱指的是困扰了她六年的伤痛终于痊愈了。 “笑一个,让我看看你美不美丽。”宋小曼促狭道。 “我欠你一个人情。”安筱筱毫不费力地露出沉鱼落雁般的甜笑。 “不是欠我,是任竞遨替你解开心结的。”宋小曼谦虚的说。 本名任竞遨的任莹莹,他来大女人俱乐部的目的何在? 打从一开始,宋小曼就不由地担心他是来破坏安筱筱的婚事,但经过几天的相处,她发现他心地善良,不过她还是不放心,所以故意安排他和筱筱独处,一方面试探他的企图,一方面希望他解救筱筱。 显而易见,他正如她所希望,帮助筱筱走出往日恋情的阴霾。 宋小曼固然是松了一口气,但她还是必需弄清楚任竞遨女扮男装的用意? 任竞遨的身高至少有一百七十六,因为他很瘦,乍看之下跟身高一百七十五的孟云差不多,给人模特儿的感觉,所以他的出现非但不让人感到奇怪,反而因为他的身高,浓妆,再加上刻意女性化的肢体动作,使他在大女人俱乐部中显得特别耀眼。 正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他的企图,宋小曼肯定有毒。 所以叫他罂粟不是没有道理的,他的内心包藏了令人迷幻的有毒果实…… 不过,她暂时不打算拆穿他是男儿身的秘密,她要让他留在大女人俱乐部,只要他的出发点不是毁灭,她愿意帮他完成他的心愿。 到底,迷幻罂粟的心愿是什么呢? 婚礼在教堂举行,但一如任莹莹先前的说法,整个过程是多灾多难。 先是车队中的一辆礼车半途被另一辆不守交通规则的计程车撞到,再来是一名前导的小花僮坐在红毯上哭了起来,接着是代替安父挽着新娘出场的安守仁拉肚子拉到在厕所里昏倒,新娘子只好独自出场。 一而再的麻烦,使得安筱筱藏在纱裙下的两条腿,不停的打颤。 在众多陌生的脸孔中,她急欲寻找认识的面孔,仿佛在找寻支持的力量,帮助她安然度过这场诡异的婚礼。 她看到小曼,一边坐着铃木拓介,另一边坐着穿白衣的医生和护士,她这才想起小曼随时可能临盆,却为了她不辞辛劳,就在她感激得几乎又要哭出来的同时,小曼突然做了个斗鸡眼的表情,害她差点笑了出来。 接着她又看到语焉、孟云,还有任莹莹,他们都对她投以鼓励的微笑。 最后她往前看,东方纬就站在地毯的彼端,俊美得像穿着新郎服的阿波罗。 她努力走完红毯,来到东方纬的身边,他牵着她没拿捧花的手,两人四目相望,直到牧师清了清喉咙,他们才发觉结婚仪式还没开始,两人一起转身面对牧师拿起圣经,吟诵爱的真谛。 念完,牧师示意男女傧相把戒指各自交给新郎新娘,接着牧师正色的说:“在场如果有人能举出这对新人不该结婚的理由,现在就说出来。”等了数秒,牧师见鸦雀无声,很满意的说:“如果没有……” 突然大门像被台风吹开似的,发出巨大的响声,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转头向后看,此时在门口处站了一个身材彪伟的男人,他如王者般一步步走向前,在场的来宾被他的气焰震慑住,莫不屏气凝神地观察他的来意…… 来者不善,就连牧师都感到一股寒气从教堂的地砖窜升上来。 “我反对他们结婚。”来人语破天惊的说。 “你有什么资格反对?”东方纬并没见过来人。 “我以你未来舅子的身分反对。”来人郑重其事的说。 “骗子,你根本不是我哥哥。”安筱筱大声反驳。 “我是范琪文的哥哥,范超峰。”范超峰眼中露出摧毁这场婚礼的决心。 闻言,铃木拓介紧握小曼的手心,源源不绝地冒出冷汗。 对于老公的异常,迫使宋小曼将视线从范超峰的身上转到老公的脸上,后者的唇抿了抿,小曼看懂他的意思——保持安静,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出声。 宋小曼蹙起双眉,偏着头,一副百思不解的模样,她不明白堂堂幕府的老公为何如此紧张?这个范超峰究竟是什么来历?她虽然不认得他,但她相信能让拥有十万属下的幕府不寒而栗的范超峰,一定是个大人物! 范超峰,在台湾鲜少人知道这个名字,但身为军事幕府的铃木拓介自然知道他是何许人,他来自中南美洲,背上有一只黄蝎刺青,另外有一个响叮当的恶名——安东尼奥范,是全球最大军火走私帮派,黄蝎帮的老大就是他。 中南美洲共有三大帮派,以肤色划分,黄、白、黑三种蝎子,只要是肤色不白也不黑的,包括亚洲人、印第安人、阿拉伯人……统统是他的手下,势力之大,遍布全球,连暗天皇都对他畏惧三分。 依小曼多刺玫瑰的个性,铃木拓介真担心,她会跳出来和他对抗。 结果,可想而知,不叫鸡蛋碰石头,叫鸡蛋丢到蟒蛇肚子里,尸骨无存。 不知轻重的牧师发问:“范先生,你反对的理由是什么?” “他不能娶她,因为我妹妹肚子里有他的杰作。”范超峰斩钉截铁道。 “我敢对着上帝发誓,我绝对不是孩子的父亲。”东方纬正大光明。 “在上帝面前发誓的婚姻,却以离婚收场的比比皆是。”范超峰嗤之以鼻。 “我说不是就不是,你不信是你家的事。”东方纬光火的说。 “在你跟孩子没做亲子比对前,你不能结婚。”范超峰无理取闹。 “就算你是总统,今天这场婚礼也不会因你而取消。”东方纬抡起拳头。 “想打架,我乐意奉陪。”范超峰卷起袖子道。 “这种疯狗叫捕狗队来捉就好了,用不着你亲自动手。”安筱筱暗示报警。 “琪文说新娘是狐狸精,我很好奇……”范超峰正想动手掀新娘面纱。 “你别乱来,否则我跟你拼命。”身为女傧相的孟霏伸手挡在两人中间。 “你这手臂跟螳螂一样细,信不信我一捏就碎!”范超峰扬起手掌。 孟霏展开手臂站在范超峰的面前,她的身高只到他的下巴,她的手臂不及他手臂一半宽,这景象像极了螳螂挡车,令众人提心吊胆,深怕范超峰一个巴掌,就能把孟霏打到月球上。 但是,宋小曼却另有想法,乍看他们两个完全不成比例,她纤细、他强壮,她玲珑、他高大,但小曼感觉到孟霏的气势跟范超峰不分轩轾。 她看得出来,范超峰虽然做出不屑的脸部表情,可是他的眼神却出奇地晶亮,显而易见,他的内心对眼前的小女孩充满好感…… 只有最柔的女孩才能克最刚的大男人,不过,小曼清楚地了解到,孟霏外表柔、心地柔,可是意志之刚恐怕连范超峰都无法胜过她,孟霏其实是那种从一而终,坚持到永远的大女人。 孟霏就像毋忘我,虽不是大女人中最起眼的,却是永远令人难忘。 突如其来的一阵疼痛,使宋小曼不禁咬紧牙根,她快生了,但她不能走,她是大女人俱乐部的部长,她对每一个大女人都有责任,不论她们年纪大小,在她心中她们都像她女儿,她有义务保护她们。 今天她是以嫁女儿的心情来的,事实上,安筱筱的确将她安排在属于母亲的主位,筱筱的心思,小曼懂,所以她绝不容许范超峰破坏这场神圣的婚礼。 “你手举得那么高累不累?”孟霏出言挑衅。 “打你这连小鸡都捉不住的丫头,有辱我的拳头。”范超峰放下手。 “我劝你快滚,不然我就叫警察请你走。”孟霏警告道。 “就算警备总司令来,也请不走我。”范超峰冷笑。 “谁给我一个手机,我们来戳破他的牛皮。”东方纬一说,引起哄堂大笑。 “在你要拿起手机之前,你最好三思。”范超峰向东方纬掀开外套。 “那是什么?”见东方纬脸白如纸,牧师凑过脸看了一眼后问。 “炸弹摇控器,只要我一碰钮,教堂立刻化成灰烬。”范超峰小声解释。 “什么!你在我的教堂装炸弹!”牧师大吃一惊。 一听到牧师说有炸弹,众人抱头鼠窜,整座教堂乱成一片。 只剩下小曼、语焉、孟云、筱筱和她们的老公们,以及在十字架前不停祷告的牧师,还有瞪着范超峰的孟霏,和不知何时走到孟霏身后,手搭在孟霏肩上给予支持的任莹莹。 在这些人当中,最紧张的应该是铃木拓介,从他握住小曼的手心传来炽热的高温得知她体内的火山已经爆发了……他得握她更紧、更紧。 事实上,宋小曼压根就不信范超峰事前在教堂装好炸弹的说辞,如果他有那么充裕的时间,他何必在婚礼进行一半时才匆匆忙忙出现,他大可在婚礼前绑走新郎,所以她认定——范超峰唬人! 不过要想阻止范超峰阻止婚礼进行,必需先阻止铃木阻止她仗义直言,灵机一动,宋小曼可怜兮兮地对铃木说:“老公,你握痛我的手了。” “对不起……”铃木一松手,话还没说完,小曼已经走到范超峰面前。 “你说谎,教堂里根本没有炸弹。”宋小曼以一根指头指责的说。 “聪明。”范超峰从西装内袋取出汽车遥控器,一旁的东方纬脸比竹子绿。 “你闹够了没?如果你再不滚,我可是真的要报警。”宋小曼威胁道。 “大肚婆,威胁我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你知不知道?”范超峰抬抬眉。 “我手上还握有你妹妹犯罪的证据。”宋小曼得寸进尺地威胁。 “看在你是大肚婆的份上,我今天不跟你计较。”范超峰一声狠笑后说:“不过,等你把孩子生下来之后,我要你的孩子从此没有母亲。” 宋小曼气坏了,她张口想反击,可是一阵剧痛袭来,她无法站住脚,整个身体突如其来地倒向范超峰,范超峰本能地扶住她,这动作反而引起一片哗然,大家都以为范超峰要对小曼不利…… “你想干什么?”安筱筱和孟霏急忙从范超峰手中夺过宋小曼。 “连个孕妇都不放过,你没有人性。”任莹莹啐了一地口水。 “我妹妹若有意外,豪门男人绝不善罢甘休。”宋常睿宣战的说。 “就算耗尽东方企业的资产,我照样跟你周旋到底。”东方纬也加入。 “你敢碰我老婆一根毛发,暗天皇将与你为敌。”铃木不甘示弱。 “很好,全部放马过来,我让你们一次死得痛快。”范超峰勾勾指头的挑衅。 “让我来教训这个狂妄的家伙。”东方纬摆出打架的姿势。 “东方纬不要冲动,他是安东尼奥范。”铃木拓介及时出声阻止。 一听到安东尼奥范这几个字,除了任莹莹和孟霏这两个初出茅庐,见识太浅之外,其他人都不敢大声喘气,就在沉闷的气氛几乎使人窒息之际,一声尖叫熄灭战火,大家又把视线转移到宋小曼身上…… “拓介……我不行了……快叫医生和护士来。”宋小曼满头大汗的说。 “医生和护士早就吓跑了。”铃木拓介慌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我去打电话叫救护车。”任莹莹快速地跑向门口。 “语焉,你不就是医生嘛!”宋常睿提醒道。 “对哦,我竟然忘了。”花语焉拍了拍被吓糊涂的脑袋。 “我们该做什么?”铃木拓介吸了一口气,镇定的问。 “除了铃木外,男生统统出去。”花语焉以专业医生的口吻命令。 “喂!大流氓!你还不快滚出去!”孟霏凶巴巴地手叉着腰。 “黄毛丫头,你给我记住!”范超峰嘴角挂了一抹令人不解的微笑离开。 “我不叫黄毛丫头,我叫孟霏,你才给我记住!”孟霏在他身后大叫。 尾声 宋小曼躺在床上,生孩子的喜悦被范超峰的威胁冲淡…… 从铃木拓介的口中,大家都了解到范超峰是个可怕可怖的敌人。 范超峰的前科比老太婆的裹脚布还长,但连fbi都找不到他的犯罪证据。 他像一个谜,没有人确切地知道他做过什么?怎么做?传闻暗杀以色列总理拉宾就是他的杰作,那个当场被捕的犹太人到现在还以为是他的功劳,虽然以色列警方知道真相,但为了面子,只好把犹太人当替死鬼结案。 这就是范超峰可怕的地方——完美。 要做到从不出错并不容易,最重要的就是没有弱点,fbi曾捉过他唯一的私生子威胁他,但他反而亲手结束那孩子的性命…… 像这样一个六亲不认的狠角色,怎么不令大家坐立难安! 为了怕范超峰出其不意的行动,语焉、孟云和她们的老公都留在台北大女人俱乐部坐阵,就连远在瑞士养病的薄命海棠,殷若雏也不顾家人反对,现在正在飞往台北的飞机上,还有另外三个豪门男人也从世界各地陆续赶来商量对策。 至于安筱筱和东方纬,他们和铃木拓介轮流守在小曼床边,虽然他们没去蜜月旅行,但他们还是尽情享受鱼水之欢——用钱买通安排病房的主任,订下小曼隔壁的头等病房,当成新房使用,造成小曼的困扰。 因为安筱筱的叫床声之大,让耳朵塞着棉花坐月子的小曼好几次从梦中吓醒,以为是失火了,或是范超峰杀进来了…… 但她没去提醒安筱筱,自大水仙本来就该什么都大,连刚生完孩子涨奶的小曼,自从在婚礼上看到她低胸新娘服后,就产生了小小的嫉妒心,所以她故意让安筱筱成为医院的头号风云人物。 安筱筱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大水仙被改名成叫床水仙。 话说回来,所有的人都在烦恼,范超峰会如何对付宋小曼呢? 聪明的多刺玫瑰——宋小曼又会用什么办法度过她人生最大的劫难呢? 【全书完】 附注: ◆欲得知花语焉的情事,请翻看星语情话081《豪门男人》之最终回——“臭男人”。 ◆欲得知宋小曼的情事,请翻看星语情话102《大女人系列》之一——“多刺玫瑰”。 ◆欲得知孟云的情事,请锁定星语情话118《大女人系列》之二——“风骚桃花”。 ◆欲得知孟霏的情事,敬请期待星语情话《大女人系列》之四——“永恒毋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