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穷小子》 楔子 暗夜,喝了杯热牛奶,仍无睡意。 再吞一颗安眠药,想将瞌睡虫杀个片甲不留!偏偏三更半夜里,不知是哪个凸肚脐的短命鬼在打乒乓球? 拿起桌上的手机,要警察来处理,结果却莫名其妙地大吵一架。 台湾人真是没幽默感,她只不过是拨错电话号码,接线生就大发雷霆,居然要告她谎报火警?! 警察局和消防局同样是服务民众的公家机关,怎么可以因为0和9的差异,就要无辜的小市民去吃牢饭? 为了芝麻小事就想要闹上法院,她反过来骂接线生是吃饱闲闲没事干的美代子! 没有助人为快乐之本的精神,就不要做公务员;做了公务员,就要体恤苍生,爱民如子。就在两人互骂疯子之后,她挂上手机,决定求人不如求己。 下了床,在丝绸睡衣外,再披了件貂皮大衣,然后扑蜜粉,抹口红,喷香水,足蹬三寸半的高跟鞋……她是那种就算要去打架,也要打扮得美若天仙的骚货。 扭腰摆臀,摇曳生姿地走向电梯。 电梯停在下一层楼,死都不往上升,一怒之下,她从楼梯间往下走。 原来有人在搬家。 中国人迷信看时辰求好运,这根本是狗屁不通!三更半夜制造噪音,妨碍邻居睡眠,干这种蠢事只会带来厄运;特别是这户新邻居正好住她这个恶女楼下,她明天就去花市买一堆花草,放在阳台上,让他家天天下雨,以示薄惩。 正当她这么想之际,一个搬家工人从她眼前经过…… 额头上有道明显的弦月形疤痕,是她幼稚园时的仇人——白云威! 太好了!报仇的机会来了!这一口怨气,十五年了,她仍然咽不下去。 第一章 “粒叫啥咪名?(你叫什么名字?)”一个操著台语的欧巴桑负责面试。 纪淑芬不客气地说:“履历表上有写,你该不会不识字吧?” “偶识志,皆叫面赤,偶问啥咪,粒供啥咪。(我识字,这叫面试,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欧巴桑一脸的不悦。 “我叫纪淑芬。”纪淑芬是中文名字,在美国,大家都叫她约瑟芬。 打从出生后,她所接触到的语言是美语和中文,八年级自选日语,是因为她喜欢吃生鱼片,上了大学又选修阿拉伯语,则是因为害怕遇到恐怖份子,简单地说,她是个语言天才,回到台湾一年,听同事有时候说台语,一听就会。 不过,同事当她是abc,都是在骂她的时候才说台语,因此她所知有限。 “粒矮晓供台语没?(你会讲台语吗?)”欧巴桑看著履历表,除了名字之外,其他是空白。 “不会,但听得懂你在说什么。”纪淑芬从柏金包里拿出丛刊锉刀,锉平指甲。 “阮加爱供台语,不晓供会吼人骂没爱台湾。(我们这里要讲台语,不会讲会被人骂不爱台湾。)”欧巴桑有意暗示她没被录取。 “拜托,族群平等不是台湾现在正在努力的事吗?”纪淑芬明白指出。 欧巴桑不置可否,但面有难色地说:“粒供矮没嗯对,嗯过……(你讲得没错,不过……)” “没有不过,你快点雇用我就对了。”纪淑芬催促地命令。 “偶要问过头家,由伊来乖定。(我要问过老板,由他来决定。)”欧巴桑言明在先。 纪淑芬冷哼一声。“早说嘛!害我白白浪费那么多口水。” 看她挥舞著锉刀,一副小太妹的模样,欧巴桑吓得连喘气都不敢。 现在的七年级女生,肯吃苦耐劳的不多见,但是老板有交代,公司需要年轻美眉,因为甜美有活力的声音可以增加业绩;她打从心底就不认同。 这里又不是槟榔摊,需要穿著凉快的西施来吸引猪哥客户,可是老板的指示她又不能不从……她有某种直觉,眼前的女生会给老板带来麻烦,不过她已经找到新工作,管不了这么多。 说到老板,那个冬天喝凉水不会感冒的小器鬼,她就越想越生气。 赚了钱,只会往银行跑,存钱像存命,生怕少一块钱,就会掉一块肉!公司里夏天没冷气,冬天没暖气,连喝杯水都要自备,抠门抠到连门坏了都不修理。 算了,她就去跟老板说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女孩,不雇可惜,让老板知道,做老板太刻薄,留不住好员工,反而会招来祸害;到时候,公司垮了,她就大大方方地送白花圈来恭喜公司关门大吉,善哉乐哉。 拨了头家的手机,告诉他有如他所愿的应征者上门。 挂上手机后,欧巴桑开始收拾桌面。“头家供,粒今骂丢上班。(老板说,你现在就上班。)” “现在就上班?!”纪淑芬毫不考虑地摇了摇头。“不行,我要去洗头。” “洗啥头?粒今骂金水啊!(洗什么头?你现在已经很漂亮了!)”欧巴桑一刻也待不下,只想赶快回家喝杯热茶。 “我跟美容师约好了。”纪淑芬要以最完美无瑕的面貌,让仇人拜倒在她脚下。 “出消对好。(取清就好。)”欧巴桑大为不满。 哪有人这么不知洁身自爱?! “不成,食言而肥,你别想害我变大胖子。”纪淑芬坚持。 欧巴桑迫不及待地说:“偶做到金天,粒赌好来接偶款康喟。(我做到今天,你正好可以接替我的工作。)” “还没到五点,你应该还没下班吧?”纪淑芬亮出手腕上的钻石名表。 欧巴桑眼睛一亮,心中怀疑她有可能来者不善。“下班时间啊没猴……(下班时间还没到……)” “那你更该留下来,有始有终。”纪淑芬打断她的话,晓以大义。 “偶厝里有代志。(我家里有事。)”欧巴桑急中生智,眼里闪烁著敌意。 纪淑芬拎著柏金包起身。“你家的事,与我无关。” 欧巴桑气急败坏地说:“粒供这是啥咪喂?(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中国话。”纪淑芬扭头就走。 这个叫纪淑芬的女孩,名字很乖巧,人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打从一开始进来面试,全身上下就没有一粒礼貌的细胞,活像她是大驾光临的公主。 是的,今天天气是有点冷,但也不至于冷到要穿狐皮大衣。光看她那一身的名牌,显然她不缺钱花,但她不懂,她干么要来应征这份事多、钱少、时间长的烂工作? 这个女孩的目的令人匪夷所思,不过这是老板的事,与她毫无关系;可恨的是,她还要待到晚上九点,才能回家喝杯热茶暖身…… 上班时间是从早上九点到晚上九点,整整十二小时,月薪只有两万多,虽然说只是接电话,安排搬家时刻表和谈拢价钱,工作琐碎,平常也只有她一个人留守,但是老板会检查电话帐单,只要被捉到打私人电话,二话不说,把钱。 这么小器的老板,却生了一张帅得不得了的脸孔,再加上印了老板头衔的名片,不少女孩以为他英俊多金,前仆后继地涌进公司。 不过女孩们看到公司又小又破,再加上了解老板的本性后,最后都纷纷打起退堂鼓。 “不是有新来的小姐吗?”穿著短袖的老板回到公司。 “伊去洗头,坚持明那宰才来尚班。(她去洗头,坚持明天才来上班。)”欧巴桑无奈地耸肩。 老板翻看工作表,漫不经心地问:“你有告诉她几点上班吗?” “伊没门。(她没问。)”欧巴桑据实以告,而她自己也懒得向她说请楚,免得浪费宝贵的口水。 “那工作性质、待遇,和下班时间呢?”头家蹙著眉,脸上表情是困惑不解。 “伊拢没门。(她都没问。)”欧巴桑低著头,隐藏幸灾乐祸的神情:心里暗爽自己“引狐入室”。 “小三人呢?”纪淑芬张望了半天,忍不住开口问道。 一个女孩边替她洗头边说:“他失恋,躲在家里哭。” “我们约好的,他怎么可以放我鸽子?”纪淑芬一脸不满。 “二号设计师不错,是我们店里的第一王牌。”女孩安抚地指出。 “叫她来,如果她吹得不好,我就撕裂你的嘴。”丑话说在前头。 “小姐,刚才的话,请当我没说过。”女孩骇白脸,当她是个澳客。 “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这样会嫁不到好男人。”纪淑芬说话带利针。 仿佛被勾起伤心事似的,女孩噙著泪说:“你好厉害,我男朋友确实是吃软饭。” “算了,就照你的意思,叫小二来。”纪淑芬决定网开一面,很怕女孩的眼泪滴到她头上。 经过十五年,她变本加厉的刁蛮无理。爸妈只要说她一句不是,她就反过来指控他们犯了重男轻女的恶行;爸妈只要手一高举,她就拿起电话威胁报警,告他们虐待善良儿童。 久而久之,她变得越来越无法无天。 一年前,她带著外公留给她的遗产,自己一个人重回台湾,买了栋豪宅,开除十个老板,唯一称得上是她朋友的,只有这间美容院的三号设计师。 小三本名叫苏立言,是个男同志,个性柔弱,动不动就泪流满面,正合她意!她最喜欢跟娘娘腔的小男人交往,因为这样可以突显她大女人的威风。 不过她回台湾最大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找寻白云威。 当年,她中了岳靖俪的计,让那个臭小威嘲笑她有大象腿,此仇不报不行!后来她还刻意去做了抽脂手术,让双腿变得纤细,无奈后来脂肪又再度累积,回复象腿的原貌。 她不但白花了钱,还挨了痛苦的手术,这笔帐当然得算在白云威头上! 新仇加旧恨,让她更想找到他,可是他已经不住在原来的地址,左邻右舍也没半个人知道他的下落……幸好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她遇到了他,知道他开了间快乐搬家公司。 好一个快乐搬家公司!她绝对会让他公司改名为痛苦搬家公司。 宁可负天下人,绝不让任何一个人负她,是她的名言。 二号设计师赞美地说:“小姐,你的发质真好,又柔又细。” “那是当然的,我天生丽质。”甜言蜜语,没有一个人听了不高兴。 “像小姐这么好的发质,很适合烫成波浪鬈。”二号设计师以赚钱为目的。 纪淑芬有些迟疑。“我一向留直发,没试过鬈发造型。”长期以来的习惯,很难说变就变。 “鬈发会使小姐像茱莉亚萝卜丝,更加迷人。”二号设计师舌粲莲花。 “是罗勃兹,发音准一点,我可是一点都不想变成萝卜丝。”纪淑芬纠正。 “抱歉,我英文不好。”二号设计师浑然不知大难临头。 “就照你说的吧。”纪淑芬一心期待著,自己成为万人迷的模样。 “小姐要用多少钱的烫发药剂?我们有——”二号设计师的话被打断。 “当然是最好最贵的。”钱是小事,美丽最重要,这是身为女人的通病。 拿起时尚杂志,任由二号设计师在她头发上卷来卷去,这时,正好来了个穿金戴银的贵妇人,二号设计师立刻招来有经验的小妹,匆匆交代了几句,便转向去服务贵妇人。 不一会儿,纪淑芬满头的卷筒,包上毛巾,注入药剂,然后盖上烫发罩。 倦意袭来,她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看到周公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突然有阵刺鼻的焦味,让她以为美容院失火了,不料一睁开眼,正准备要逃命,却发现浓烟是从她头上冒窜出来的,顿时整个美容院乱成一团。 二号设计师和三个小妹七手八脚地移开烫发机,拉著她去冲水,但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秀发被烫成爆炸头,发尾分岔,发色焦黄。 从镜面看到自己的鸟样,纪淑芬欲哭无泪,心中的恨意比头发还爆炸! 都怪她没有明察秋毫,二号设计师从一开始就说萝卜丝,已是不祥之兆,而她却被她的花言巧语所迷惑;这下好了,原本还打算美美的去向白云威炫耀,结果现在却要丑丑的去见他,换他来嘲讽她,怨恨啊~~ “对不起。”二号设计师充满歉意。 “一句对不起,就没事了吗?”纪淑芬勃然大怒。 二号设计师求饶地说:“不收钱,算我对你的小小弥补。” “太便宜了!”纪淑芬咬著牙,从牙缝里迸出一股阴气。 “你还可以免费来做一年的护发。”二号设计师不寒而栗地颤抖著。 “我要告你谋财害命。”只有乞丐才会要人施舍,纪淑芬要的是正义。 二号设计师眼泪淌了下来。“我绝对没有伤害你的意思,求你别告我……” “因为你的失职,把我的脑袋当成木柴烧,罪无可赦!”纪淑芬越说越生气。 “你要多少钱才肯原谅我?”二号设计师想不出别的办法,只想到金钱万能。 “一百万。”纪淑芬考虑了半响,自认是高抬贵手。 “什么?!一百万?”二号设计师吓得嘴巴张大,像咬了颗橘子的贡猪。 纪淑芬铁青著脸,决心告到底。“你嫌贵,那就等著去吃牢饭。” “五十万行不行?”二号设计师苦苦哀求,砍价如砍脑袋般痛苦万分。 纪淑芬眸中充满著杀气。“我的头只值五十万吗?”羞辱她,罪加一等! “我赔,我赔就是了。”二号设计师只好自认倒大榍,赶紧跑去银行领钱。 她看重的不是钱,她的存折里有三十个一百万,不差这一个,她要的是惩罚。 没有人可以对不起她,爸妈不行,弟弟不行、朋友不行,几个前任男朋友也不行! 她在美国,算是声名狼藉,凡是跟她沾到边的人,都视她为瘟疫!在她搭上飞机来台湾的那一刻,前来送行的家人和朋友,立刻在机场餐厅举办一场盛大的派对,还请来乐队现场演奏,大家载歌载舞,狂欢到第二天。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上班?”白云威一脸怒容。 “我睡过头了。”因为太难过了,纪淑芬到天亮才睡著。 “那你为什么不拨闹钟?”这么烂的借口,只会加深他的怒气。 她反过来理直气壮地要胁他。“我没闹钟,你要送我一个闹钟吗?” “送钟?这句话很不吉利!”嘴巴这么坏,由她接电话,公司准倒闭。 “既然如此,那你就送我闹铃。”钟不好听就改成铃,换汤不换药的说法。 跟小时候一模一样,两人一见面就是吵架,但她进步了,而他却明显地退步了。 他没认出她,这点她毫不意外,因为连她都认不出自己原来的花容月貌。 顶著爆炸头,从停车场走到公司,不过是三分钟的路程,对她行注目礼的路人不下三百个,简直把她气到身体快炸开两半,跑出一只异形来。 也罢,在敌明我暗的情况下,有利于她为非作歹、无恶不作。 十五年不见,仔细打量,他居然变得此她想像的还要俊逸,真是让人不服气! 有点过长的头发不经意地垂落在额前,似有意又似无意地掩盖著弦痕。 两条横切的剑眉之间,有一道浅显的皱纹,反倒使他白皙的皮肤(这种肤色跟小时候差不多),增添了阳刚的魅力。 她注意到他的鼻梁不规则地挺立,好像曾经断过,八成是被人揍断的,活该!但这又使他看起来像个顽强抵抗的斗士。 再加上黑邃的眼眸和坚毅的薄唇,还有因为从事劳力工作所拥有的健美体格……不可否认地,他是那种第一眼就能牵动女人心的男人。 虽然她讨厌他,在她的灵魂深处,仍然流露出一股压抑不住的仰慕;只不过这种女性化的观感,远远不及她对他存在已久、根深柢固的怨恨。 在她眼中,他不是男人,而是她恨不得咬他肉、啃他骨、喝他血的仇人。 “第一天上班就迟到,你还有脸要我送你礼物?!”白云威冷言冷语的讥讽。 “欧巴桑没告诉我上班时间,该怪的是她。”推卸责任,一向是纪淑芬的专长。 白云威指责道:“是你自己没问。”他最讨厌女人有一张死不认错的嘴。 “我忘了问。”纪淑芬用脚勾了张椅子来坐,她讨厌被罚站的感觉。 “那你记得怎么吃饭吗?”白云威对她的嚣张感到忿忿不平。 “如果我说忘了,你要喂我吃吗?”纪淑芬反唇相稽。 这个顶著爆炸头的女孩,一点也不像李妈形容的——乖巧可爱。 他懂了,李妈故意赞美她,是有意陷害他,想要丢给他一坨屎,让他来擦屁股。 她激起了他记忆中,一个最讨厌的女孩的名字! 他记得她叫约瑟芬,是造成他额上弦痕的罪魁祸首,但他并不记得她的长相;幼稚园时的事对他而言,有如八百年前的往事,他的心胸没那么狭窄,记恨到现在。 除了那头惹人厌的爆炸头,她的打扮可以说是俗气到家,不但脸像五颜六色的调色盘,就连衣著都像披著兽皮的怪物。 老天!在台北的路上会看到穿豹纹大衣的女人,通常只有在西门叮,唯有那里徐娘半老的妓女,才会穿著如此俗艳的廉价衣著拉客。 照他推算,她的履历表没写上职业,肯定是不敢写出她曾是个援交女。 算了,她有心改邪归正,他应该要给她一次自新的机会,做人不能太绝。 事实上,他根本无法开除她,因为他急需要总机,而且她的声音还算甜美,嘴巴又犀利,只要她肯软硬兼施,向客户一边撒娇一边抬高价钱,绝对有助于增加公司业绩,他就忍耐一下,对她好一点,一切向钱看。 “没问题,每次喂我侄女吃饭,我都是嚼了几口再喂她。” “你侄女一定很笨,不懂得病从口入的道理。”纪淑芬一口咬定。 “你如果不怕吃我的口水,我就勉为其难喂你吃饭。”白云威骑虎难下。 纪淑芬双眉拧在一起,不容侵犯似地说:“你该不会是在暗示我,你想吻我?” “我对爆炸头没兴趣。”白云威算是宝刀未老,一出鞘就击中她的弱点。 纪淑芬面色惨白。“幸好,我也不想在色狼老板手下做事。”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白云威马上命令道:“快去接电话!” “等一下又不会死人。”纪淑芬恍若未闻似的起身。 “万一是客户打来,你会害我漏失赚钱的机会。”白云威指责道。 纪淑芬对他吐出雀舌。“那你不会自己接电话?你又不是没长手。” 看他们僵持不下,一名叫小伍的员工拿起电话,一边记录客户的需求,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他们。 他来公司三年,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老板挨了闷棍,心中不禁感叹的想起孔夫子的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句话用在这时候,最适当不过了。 白云威气红了脸。“你的工作是总机,你不接电话,要去哪里?” “先喝杯热咖啡,我才能发出甜美的声音。”纪淑芬有无数多的借口。 “不用找了,公司里没热水瓶、没瓦斯炉,连厨房都没有。”白云威指出。 “这是什么烂公司?”纪淑芬打开公司里唯一的一扇门,里面是臭气熏天的厕所。 “你不满意,大可拍拍屁股走人。”白云威一副要挥剑斩乱麻的模样。 “我想走自然会走,干么要拍屁股给你看?”纪淑芬往门口走去。 白云威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要辞职,别忘了把皮包拿走。” “我是要去买热咖啡。”请神容易,送神难,这是定律。 他望著她的背影,挺直的背脊,高昂的脖子,简直像只打了一场胜仗的斗鸡。 是的,她赢得非常漂亮,显然她有备而来,才会杀得他们措手不及! 这间快乐搬家公司,除了老板白云威,还有小伍、小洪和老张三名员工,他们都是靠劳力吃饭的老实人,经过这一役,四个男人同时有感而发。 “老板,用这个女孩好吗?”小伍牢骚满腹。 “没办法,没有第二个女生肯来应征。”白云威有苦难言。 “我总觉得她是个大麻烦,来历令人起疑。”老张老神在在。 白云威点头表示赞同。“我知道,门口那张征人启事暂时不要撕掉。” “已经来不及了,我刚才进来时,那张红纸早被人撕烂了。”小洪指出。 “喂,你找谁?”所有人都不在公司,纪淑芬将腿跷在办公桌上。 “请问这里是快乐搬家公司吗?”打电话来的是个客户。 “你打错电话了,笨蛋。”挂断电话,铃声又响起。 “请问白云威在吗?”是个声音温柔的女性打来。 纪淑芬流露出敌意地问:“你是谁?” “我是他同学,请问他在吗?”声音依旧温柔。 “他不在,你找他干么?”纪淑芬多管闲事般追问。 “我想邀请他参加下个月的同学会。”声音客客气气的。 “他不去。”让他人生变黑白,是纪淑芬窝在这鸟公司最大的乐趣。 “小姐,你怎么知道他不来?”声音总算有点人性反应,变得不友善了。 “他的工作排到明年,赚钱优先,是他的人生目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对方抢在她前头,狠狠地挂上电话。 可恶!她在心中咒骂一声。 这个打电话来的女生,八成喜欢那个混蛋,偏偏她这个人在闲暇时间没有别的嗜好,就喜欢到湖边走走晃晃,捡几颗小石子,打散成群结队的鱼儿。 坏心眼,见不得世间万物谈情说爱,是她引以为傲的优点。 回台湾一年,换十家公司,不是没道理的。 不少男同事见地面貌姣好,对她大献殷勤,可是她却专挑有老婆的老板下手;毒手一出,搞得公司乌烟瘴气,老板娘来公司大吵大闹,她以不愿背负破坏家庭的罪名,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禁不起诱惑的有妇之夫,是她最瞧不起的男人! 她深信,她那么做是揭露男人的丑陋面,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让那些自以为嫁入豪门就能高枕无忧的女人,了解到要看紧老公,绝不能掉以轻心,让他们有机会偷腥。 这么好的震撼教育,她深信,那十个老板娘对她一定是感激涕零。 她的大恩大德,罄竹难书,以后她会写回忆录,把她的丰功伟业流传下去。 突地,响起国歌声,是她手机特有的铃声,任何人听到,都会对她肃然起敬。 “淑芬,你害死我了!”是小三打来的,声音呜咽,大概又大哭过。 “你死了,还能跟我说话吗?”死人是不会开口,这是普通常识。 小三气急败坏地说:“二号设计师是老板娘,你害我被开除了。” “她差点害死我,她才该以死谢罪!”纪淑芬不以为然。 “你……”小三对自己兴师问罪的态度感到羞愧。 “你等一下,我打给你。”花白云威的钱,用公司电话拨打小三的手机。 “你伤得严不严重?”小三真是个好男人,只可惜丘比特不喜欢同志。 “幸好只是头发爆炸,头皮没爆炸。”大难不死,她肯定后福很快就来临。 小三关切地问:“你现在人在哪里?”他完全忘了自己失业的烦恼,反倒担心她没午饭吃。 “在一间烂搬家公司上班。”纪淑芬据实以告。 那间臭厕所,光是想到就想吐。 “你程度那么高,干么要委屈自己?”小三百思不解。 “我高兴,我唱国歌给你听。”每次心情好,纪淑芬就会喉咙痒。 小三连忙阻止。“拜托,你的歌喉比鸡被杀时的叫声还恐怖一百倍!” “亲爱的小三,我决定投资你开一间发廊。”这是稳赚不赔,明牌股是也。 “我宁可把时间用在找新男朋友。”小三以爱为重,堪称天下第一痴情同志。 多情总被无情伤,她每次都苦口婆心地开导小三,可是就算她舌粲莲花,小三却始终不为所动,害她气得想咬掉舌头,泄气极了。 她实在不懂,爱情是什么玩意?居然能让小三一身遍体鳞伤,还不知觉悟,一个劲地往火坑里跳! 以小三的手艺,存折里至少该有七,八个零,可是她偷看过,里头只有两个零。 小三每谈一次恋爱,就把六位数的月薪存在男友的存折里,这种被骗财还能乐此不疲的愚行,在她看来,小三是中了太深的爱情毒。 她应该去开个爱情勒戒所,保证报名的人如滚滚黄河,活活不绝,数钞票数到手指长茧。 不过,她对赚钱的兴趣远不如报仇的快感,光是听到其他支电话响,却不去接,让他每损失一笔收入,她就增加一分快乐。 说要投资小三,完全是基于道义,她害他没工作,当然要想办法替他安排生路。 “你拿一张印著老板头衔的名片,保证有一堆男人投怀送抱。” 小三考虑半晌,终于答应她的建议。“你说得有理,还是你聪明。” “新店面要离你原来那家店越近越好。”开除小三,等于向纪淑芬宣战。 “我才不要像你报复心那么重!”天下太平、同志可结婚,是小三的心愿。 “这是命令。”纪淑芬大声疾呼,公司里的另外三支电话也像呼应她似地同时响个不停。 “你那儿的电话声一直在响。”小三顾左右而言他,很想挂断电话。 “管他去死!”抱著话筒不放,心里想到的是天文数字的电话帐单。 第二章 “喂?你找谁?”纪淑芬没好气地问。 “这里是快乐吧?”声音好像有些似曾相识。 “是痛苦,你拨错电话,笨蛋!”纪淑芬正要挂断。 “先别挂断电话,我是小伍。”原来是小伍,打电话回来询问客源。 “我管你是小五还是小六!”纪淑芬明知他是谁,还用力甩上电话。 都已经快下午一点了,却没人回公司,害她得当看门狗,她越想越生气。 一整个早上,没接的电话有十六通,随便骂人家笨蛋的有七通,也算是小有斩获。 能有这么多电话打来,显然快乐搬家公司有口皆碑。不行,她要让他的碑成为墓碑,上面写著:惹到母老虎,泣眠于此。 如果能看到他泪流满面,说实话,她一定要拉著小三去钱柜,以四种语言,大唱国歌。 趁著四下无人,她已经把公司翻箱倒柜过一遍,大致了解到,小伍和小洪是外地人,每个月要汇两万块回家,而老张也有妻小要养。这只能说是他们运气不好,跟错老板,才会遭受池鱼之殃! 不过,白云威的抽屉就上了锁。虽然她手边没有“鸡丝”,但是没关系,因为她爸妈也常把抽屉上锁,因此练就出她开锁的好本领。 她拿锉指甲刀撬开抽屉,从里面的资料发现,他的学历只到高中。 这点倒是出乎她的意料,毕竟在幼稚园时,园长和岳靖俪都认定他大有可为,结果他却印证了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名言。 太爽了!现在的他跟她差距甚远,她聪明绝顶,读书跳三级,会四国语言,走几步路就有钱领,提款机就在她家楼下,哪像他还得流血流汗地挣钱? 她决定,中午要去吃生鱼片,好好庆祝她越来越恶毒的心态。 “你干么挂小伍的电话?”一声怒吼打断她的思绪。 “小五是哪个小学五年级生?”佯装迷糊是她的拿手戏。 “人字旁的伍,你的同事。”一颗珍珠大的汗珠从他的眼睫滑落下来。 真希望那是泪珠!只要他肯求饶,她或许会放过他。“他没先自我介绍。” “你说痛苦是什么意思?”他的下颚因愤怒而紧绷,刚硬的线条更令人心动。 “我大姨妈来,正好在痛苦中。”眉一皱,眸中露出一抹楚楚可怜。 “我打了三通电话回来,你为什么都不接电话?”他咄咄逼问。 “换卫生棉,难免会漏接几通电话。”这是天衣无缝的借口。 他突然转身面向窗外叹气。“有没有客人打电话来?” “没有。”看著他结实的臀部,她的心跳突然加快。 “电话有占线的时候。”他不想面对她令人透不过气的眼神。 “是打错电话的。”不管他臀部有多棒,都不会改变她的报复心。 他拿出心烦时才想抽的烟,吞云吐雾。“打错的时间超过一个小时!” “那个人想自杀,经过我的开导才打消了念头。”她渴望能够从正面看到他抽烟的模样。 “搞清楚,你是在搬家公司工作,不是在生命线。”一阵白烟萦绕著他飞舞。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错之有?”如梦似幻的景象,让她失神著迷。 一直以来,她不抽烟,却对会抽烟但不会抽太凶的男人有好感,她喜欢看修长的手指夹烟的模样。 有的男人抽烟像吸毒,那种看了就讨厌;有的男人抽烟会给人一种不知失败为何物的斗士感觉,这正是她向往的。 看著他的肩膀和体型,绝对会让任何一个运动选手嫉妒!在半湿的t恤里,他如磐石般坚硬的骨架若隐若现,这份粗犷感和他与生俱来的斯文容貌截然不同。 还有,洗得泛白的破旧牛仔裤,紧紧地裹住肌肉线条优美的大腿,更是增添了几分性感。 当然,这些都不关她的事,他的身材好并不能代表什么,况且在她的印象中,他曾经是个刺伤她幼嫩心灵的小恶魔!她永远只记得别人的错,却忘了自己犯的错更大更多;不过,此刻她的体内,竟不知怎地燃起了一小簇的火苗…… 不!她绝对不允许贺尔蒙在这一刻冒出来,捣毁她处心积虑的报复计划! 一股难以克制的慌乱,使得她在起身的瞬间,不小心让椅子应声倒地。 “上班时间,你要去哪里?”白云威回过身的同时,将烟蒂随手弹到窗户外。 “吃午饭。”姿势一级棒,但乱丢烟蒂是坏习惯;纪淑芬厌恶地想著。 “叫便当来吃就可以了。”总机要随时待命,是他立下的规矩。 纪淑芬扶正椅子。“我不喜欢便当,我要去吃生鱼片。” “你到底是来工作,还是来做大小姐?”白云威质问。 “吃饭皇帝大,恕我先告退。”纪淑芬回答得理直气壮。 “你买什么?”白云威打开车门,正要上车。 “你是不是男人啊?”纪淑芬双手提著大塑胶袋。 “当然是,要我验明正身吗?”白云威一手暧昧地伸向牛仔裤。 纪淑芬脸红地威胁道:“谁稀罕看你脱裤子献宝?当心我告你性骚扰。” “我是要拿身分证。”白云威掏出皮夹,手指夹著身分证飞快地晃一下。 “重死了!你还不快帮我提袋子!”配偶栏是空白的,纪淑芬看得很清楚, “我要去工作,拜拜了。”白云威扭动著钥匙,用力关上车门。 纪淑芬从塑胶袋里拿出扫帚。“没有绅士风度的烂家伙!” 白云威关上车窗。“你也不是淑女,你是个巫婆。” 一团白茫茫的废气从排气管喷出来,还来不及骂三字经,车子已扬长而去。 可恶的坏家伙,是想害她得肺癌吗?是他不仁在先,休怪她不义在后! 要她来这种鸟不生蛋、狗不拉屎、乌龟不上岸的烂公司工作,她已经够委屈了,竟然还得自掏腰包,买了一堆清洁用品,心不甘情不愿地挽高袖子,褪去高跟鞋和丝袜,光著脚,戴上口罩,洗臭厕所去也。 生平第一次洗厕所,纪淑芬不禁怨恨自己歹命,害人不成,先害己。 这间厕所至少有一百年没洗,先前的那个欧巴桑之所以会离职,肯定不是找到好工作,而是因为生病去住院!依她推算,是屁股开了一朵菜花,要动大手术。 她可不想让医生看到她的屁股,只有她未来的老公能有眼福,就算将来要生孩子,她也会指定女医生来替她接生。 说到洗厕所,其实她完全是为了自己。她已经勘察过附近的地形了,离公司最近的西雅图,要跑一百公尺,万一西雅图的厕所被占用,必须得再跑三百公尺到麦当劳,万一麦当劳的厕所也被占用,那她肯定会尿裤子。 洗完厕所后,回到办公桌,拿出海报纸和麦克笔,写下新生活公约: 一、使用过的卫生纸要扔进垃圾桶里,违者把卫生纸吃进肚子里。 二、上完小号要冲水,违者喝一口消毒水。 三、上完大号要刷马桶,违者用马桶刷刷牙。 四,如厕完要洗手,违者喝一口马桶水。 五、投掷湿的和干的炸弹不准,一律用舌头舔干净地板。 大功告成,离下班时间还早,纪淑芬索性拿起游戏机来打电玩,犒赏自己。 由于玩得太专心了,她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走进来—— “你在干什么?” “你想害我得心脏病是不是?”纪淑芬瞪大眼。 小伍警告地说:“上班时间打电玩,让老板知道会被扣薪水。” “你要是敢告密,我就用针线缝你的嘴!”纪淑芬威胁道。 “你会用针线吗?”小伍双手插在口袋里,看起来像挑衅。 “你想死吗?”被他说中了自己的弱点,纪淑芬恼羞成怒的一拳挥了过去。 正中小伍的下巴,力道之猛,使得他的下巴瘀青了一块。“你为什么打我?” “打你是手下留情,我还想杀了你。”纪淑芬从牙缝间迸出冷冽的杀气。 “你误会了,其实我是想请你帮我缝裤子。”小伍胀红脸,从口袋掏出针线包。 打人手软,纪淑芬只好勉为其难地接下针线包。“早说嘛!害我以为你想死。” “出门在外,没有女人还真是麻烦。”小伍拿了个纸箱,走进厕所。 “你把女人当佣人,难怪交不到女朋友!”纪淑芬言之凿凿。 小伍叹气道:“我不是交下到,而是心有所属,看不上别的女人。” “听你的口气,你似乎还没向你喜欢的女人表白。”纪淑芬显得自信满满。 “你真聪明,我的确说不出口。”小伍下半身围著纸箱,拎著裤子走出厕所。 这算什么?她是来报仇的,结果又洗厕所又缝臭裤子,活像个鸡婆。 但小伍刚刚真的说中了,她确实不会用针线,但管他的,反正又不是参加绣花比赛,随便乱缝就好;而且这个破洞正好可以当成白云威的嘴巴,先练习一下,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她自己,确实是有不少男人追过她,但她没有一次是认真的,都是抱持著玩弄的心态。 她是不相信天打雷劈的,因为天底下有那么多负心汉,真正死在雷公手掌下的,反而是冤死的倒楣鬼比较多,所以她认为报应通常不是来自天,而是人,因此只要在遇到被她伤害的人时,快逃就对了。 小心不要被硫酸毁容,这才是她会担心的事情。 平常过马路,她向来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视马路如虎口,深怕被那十个老板开车辗过;为了怕目击者来不及记下车号,她还在手机里输入那十个受害者的车型和车牌,方便警方追查。 茶余饭后,她最大的消遣就是搬弄是非!因为嚼舌根不但可以增加舌头的灵活度,还可以使脸形变瘦一点,这是她经年累月、得来不易的美颜术;再说,她一向以帮助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为乐,那十个老板娘就是她的见证者。 小伍长得不差,只要穿西装、打领带,保证没人看得出来他是搬家工人。 而且他的肤色黝黑,不像白云威晒不黑,身高又比白云威高个两、三公分,体格也比白云威更壮硕,很适合去当猛男!这一行在美国很有赚头,可惜他生在台湾,跳脱衣舞会被人瞧不起,不过……她干么老是想到姓白的混蛋?! “你不说,怎么知道对方会拒绝你?”纪淑芬大言不惭。 “她是有夫之妇,但她婆家对她非常不好。”小伍满眼的悲伤。 “这很好,你要赶快去安慰她,让她早点脱离苦海。”纪淑芬指出。 “为了两个小孩,她宁可守著破碎的婚姻。”小伍叹口气,流露出真情。 纪淑芬自告奋勇地说:“真是个笨女人,告诉我她的住址,我去开导她。” 小伍猛摇头。“不行,你跟她非亲非故,你去会吓坏她的。” “我长得像母夜叉吗?”纪淑芬大为不满,受不了自己的好意被践踏。 “脸不像,但头发很像。”小伍不懂得修饰辞汇,是道地的老实人。 “这是烫发烫坏的,一言难尽。”纪淑芬才不会让人捉到她的笑柄。 “不说了,老板回来了。”一听到门外有停车声,小伍立刻闭嘴抿唇。 “怕他干什么!”纪淑芬心一窒,针狠狠地扎进手指头,血滴到裤子上。 看著裤上的血迹,跟女人流的大姨妈神似,小伍差点儿晕过去。“完了!” 纪淑芬赶紧把裤子扔给他。“拿去洗就好了。”她要出门去买ok绷,护手为要。 “怎么搞的?”白云威大发雷霆。 “你瞪我干么?”纪淑芬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白云威怒不可遏地说:“三天了,怎么只接到一张订单?” “又不是我在当经济部长,把经济搞垮的。”纪淑芬指出。 “你来以前,每天至少有一张订单。”白云威话里夹枪带棍。 纪淑芬气得咬牙切齿。“你说话客气一点,扫把星对我来说是种羞辱。” “我不赚钱,倒楣的不是只有我,大家都没饭吃。”白云威怒潮涌向脸。 “没饭吃,可以吃面,换换口味也不错。”气死人不坐牢,是纪淑芬的本事。 天啊!他有好几年不曾如此愤怒过,长久以来,他一直很努力地克制火爆的脾气,当初他还在读高中时,就因为易怒而惹来不少的麻烦,打架滋事有如家常便饭,后来是母亲猝逝,在天上保佑他,让他痛改前非,才幸免牢狱之灾。 他并不是死爱钱的小器鬼,而是因为肩上有著沉重的压力,才会使得他对钱斤斤计较。 但是,此刻在他胸口,有股熊熊燃烧的怒火! 他知道是她在搞鬼,因为他有请朋友打过电话,结果却被骂笨蛋……一个按捺不住,他伸手抓住她的肩膀;虽然他从来没打过女人,但现在却很想把她吊起来,毒打一顿。 看著她一脸毫无畏惧的表情,他简直气到快吐血了。 这个女人比约瑟芬更可恶! 他不懂,他跟她无冤无仇,她干么要恶整他?她是来为她兄弟报仇的吗? “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粗!”小伍和小洪去工作,唯一在公司的老张赶紧出面打圆场。 “让他打,我好去医院拿验伤单。”纪淑芬只是表面逞强,其实胃已经吓得抽搐起来。 “淑芬,你就别再刺激他了。”老张摇了摇头,连他都想教训她。 白云威忿忿地松开手。“你想要敲诈我?门儿都没有!” 纪淑芬嗤鼻地说:“生意不好,拿员工出气,可耻!” “明明是你把生意推掉。”白云威一副胜券在握的自负模样。 纪淑芬不打自招地说:“我是拒绝了一、两个客户,但那也是因为他们出言不逊。” 白云威双眸盛满惊愕。“你真厉害,知道我手中握有录音带,抢著坦白。” “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我怎么可能知道你找人刺探我?”纪淑芬是猜到的。 “你为什么要陷害我?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白云威厉声质问。 “冤枉啊!老板大人!我是忠心耿耿的。”纪淑芬呼天喊地。 白云威面无表情地决定道:“别再演戏,你已经被开除了。” “无缘无故开除员工,有违劳基法。”纪淑芬反咬他一口。 “你……”白云威指著她,彷佛想用手枪枪毙她。 “电话响了,财神爷上门了。”幸好电话铃声及时救了她一命。 纪淑芬以掺了蜂蜜似的甜美嗓音和客户撒娇,简直像在0204上班的情色女郎。 才挂上电话,紧接著又来一通电话,她再次如法炮制,轻轻松松就谈成了两笔生意。 从表面看,她很专心的撒娇,其实她的大脑激荡汹涌。 那个混蛋,居然找人刺探她,还录音存证?!玩阴的一向是她的专利,既然他敢这么做,那她就要比他更阴险恶毒! 扬起一侧的嘴角,原本应该是笑容的表情却带著一丝冰冷。 以后接电话,她会更小心,只要一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她就用现在的语气和态度回应;如果是一般正常电话,她就故态复萌,骂对方是拨错电话号码的笨蛋!断绝他的生意,是她不变的决心。 拿著两张订单,仿佛桌上有只蟑螂在爬,使力地用订单压死它。 “你可以笑了吧?老板大人!”纪淑芬强迫自己面带可爱的微笑。 白云威双臂环在胸前,以审判的目光打量她。“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不要墓地,我打算死后火葬。”纪淑芬有意玩同音不同字的小把戏。 “你的企图是什么?”白云威的声音紧绷得像钢琴上的弦。 纪淑芬耸了耸肩。“很抱歉,我不会画气象图。” 白云威直截了当地说:“你越是五四三,越显得你居心不良。” 纪淑芬一个倾身。“老板大人,你想太多了,难怪你有白头发!” 一阵头皮刺痛迫使白云威咬紧牙根,拳头击向桌面。“你干什么?” “帮老板大人拔白头发!”在纪淑芬纤纤手指中掐著三黑一白的战利品。 “欺侮我,你很快乐,对不对?”白云威表情阴沉得吓人。 “我是看中公司的名称才来应征的。”纪淑芬不承认也不否认。 白云威信誓旦旦地表明道:“总有一天,我会揪出你的狐狸尾巴!” “有尾巴的不是女人。”纪淑芬以四两拨千斤的口吻,反过来嘲讽他。 白云威起身走向外面。“咱们走著瞧!”他现在需要一根烟,吐出满腔的怨气。 坐在位子上的老张,看起来像抱著事不关己的态度,其实他是以旁观者清的角度,让自己置身于火线之外,才能看清楚这场战争。 严格来说,引燃导火线的是淑芬,可是这个顶著爆炸头的女孩,怎么会跟老板有深仇大恨? 李妈也真是的,自己找到新工作,却扔下一颗不定时炸弹给公司! 他不是不知道李妈不满老板,但她也不想想看,五十多岁的人,国语到现在还不会说,一接到操国语口音的电话,就像鸡同鸭讲一般,每次都把电话直接转到他们的手机上。 而且李妈还喜欢趁著四下无人的时候,偷听收音机炒股票,赔钱就埋怨公司风水不好。 想当年,李妈欠地下钱庄三十万,利滚利变成三百万,最后是因为那个放高利贷的头儿认识老板,看在过去曾是拜把兄弟的分上,答应李嫣只要偿还本金就好;想不到李妈不知感恩图报,债务还清,事情过去,就当放屁似的全都忘光光。 “淑芬,你干么要惹老板生气?”老张按捺不住地问。 “我没有,是他怀疑我,不信任我。”纪淑芬打死不认错。 老张语重心长地说:“不管你跟老板有什么过节,请不要连累我。” “老张,我知道你要养家,我怎么忍心伤害你?”纪淑芬一脸的无邪。 “我老婆住院,我很需要医药费。”老张原来不打算说,但现在不说不行。 “我借你,你需要多少钱?”纪淑芬有些不好意思,看来她真的是伤及无辜。 老张不领情地说:“我宁可自己赚。”说完也走到门外,他也一样需要抽烟解闷。 “怎么有台咖啡机?”一走进公司,小伍眼睛一亮。 “不喝咖啡,我没精神工作。”纪淑芬又伸懒腰又打呵欠。 “我听说昨天老板差点动手打你!”小伍同情地看著她的脸。 纪淑芬一脸船过水无痕的表情。“误会一场,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真是镇静!”小伍咋了咋舌,心中想著,自己最好还是跟她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纪淑芬走向咖啡机,回头露出拉拢的笑容。“小伍,要不要来杯咖啡?” “我喝不惯洋玩意儿,我自备了热茶。”小伍敬谢不敏,深怕她对他有意思。 喝咖啡,不是喝冰的就是喝热的,没有人喜欢喝冷咖啡,而她买咖啡机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口福著想,没有讨好其他人的意思。这四天,每次她从一百公尺外的西雅图买咖啡回来,喝不到三口,烟没了,冷掉了,味道变了,难以入口。 反正她有钱,与其求那个混蛋买咖啡机,不如她自己买,对她而言,这点小钱简直有如九牛一毛。 闻著香醇的咖啡味,她的战斗指数立刻大增! 说实话,那个混蛋和小时候差了十万八千里,小时候的他像只小老虎,现在却成了病猫;嘴巴变笨,冷静变阴沉,一点乐趣也没有,无聊死了。 眼一瞟,大老远就看到他边走边吃白馒头,真令人怀念。这个穷小子从小就穷,长大还是穷,人还没进门,身上散发出来的穷酸味就飘进她的咖啡里……她噘著嘴,快速地把穷酸味吹散,正要惬意地啜口咖啡,一声怒吼响起。 “是谁干的好事?”白云威手指著角落的咖啡机,眼睛瞪著她。 “我!”要比眼睛大就来比,纪淑芬用力地瞠开眼皮,眼珠子又圆又亮。 “下班后,把它带走。”白云威毫不留情地命令,口气大得如刮台风。 纪淑芬轻啜了口咖啡,不疾不徐地顶撞道:“我喝我的热咖啡,关你屁事?” “你用到我的电。”白云威手一伸,拔掉电线,随手乱扔。 “电费我付。”人穷器量小,纪淑芬藐视地眯著眼。 “你占用我的办公室。”白云威鸡蛋里挑骨头。 “租金我分一半。”纪淑芬施舍当大方。 这个混蛋,终于开始反击了!她乐于接下他的挑战书。 听听他说的每一句话,几乎都在钱上面打转,她真是可怜他。 微不足道的穷小子,拿什么跟她这种衔著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争强斗狠?光是把存折里一半的钱换成五十元硬币,就足以将他活埋! 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他大概会含笑九泉吧?!能死在钱下,肯定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心愿。 好好笑哦,穷小子的悲哀。 看著她的嘴角像用了瞬间胶,黏了一个令人看了就生气的微笑,他终于明白,她开口闭口全是钱,真正的目的就是想炫耀自己有钱,瞧不起他穷! 穷是他的弱点没错,但是他有骨气,这是她低估他的地方;他会让她知道,钱不代表一切,更何况,她自己也不是完美无瑕。 他老早就注意到,除了爆炸头,她那两只腿粗得连相扑力士都无法双手环绕,比神木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应该是她的弱点……他等待著机会,在最适当的时候,一举击溃她。 “我看了碍眼。”白云威神不知鬼不觉地设下陷阱。 “你可以把眼睛闭上,或是把眼珠挖出来。”纪淑芬指出。 白云威一手举起咖啡机。“你不带走,就别怪我把它砸烂。” 纪淑芬手指卷了一绺爆炸的发丝。“你砸,我有人证,要你赔钱。” “威胁得好,那我就放到门口,如果被偷走,算你活该。”白云威大步地走到门口。 “做老板的心胸狭隘,永远都发不了财。”纪淑芬冷嘲热讽,以为命中要害。 “我天生穷命,跟你无关。”咖啡机被放在门外,把发财机会让给收破烂的。 “有,我会幸灾乐祸。”纪淑芬鼓鼓掌,笑容可掬,眼眸却透著寒光。 白云威悠然自得地坐回位子。“你尽量大声笑,大象腿。” 一股羞恼的绯红窜上纪淑芬的脸颊。“你说我什么?” “说实话,你有一双我见过最粗的腿。”白云威刻薄地指出。 “腿粗走路不怕摔跤,不怕骨折,顶好的。”纪淑芬自得其乐似的。 白云威揶揄地说:“看来你以后只能去动物园,寻找爱象的老公。” “你只能到非洲,找没饭吃的黑人当你老婆,穷小子。”纪淑芬反击回去。 “黑人是世上身材比例最完美的种族,娶来当老婆不错。”白云威一脸“性”福。 就在他们唇枪舌剑之际,门口停了一辆破旧的三轮车,对方见机不可失,赶紧把咖啡机抱上车,然后快速地开溜。 除了他们两个,小伍、小洪和老张都看得清清楚楚,但基于明哲保身的道理,他们三人都不约而同地保持缄默。 谁要是蹬这浑水,谁就会倒大楣,这是他们三人心中共同的想法。 不过,第一次看到老板发威,言辞犀利,辩才无碍,堪称是男人之光!若不是不想自找麻烦,他们三人还真想大声高呼——老板万岁!男人万岁! 反正今明两天没工作,今晚就买些冲天炮到淡水河边,好好庆祝一下。 正当他们三人在计划美好的夜晚时,一声尖叫打断了他们在幻境神游。 只见纪淑芬冲到门外张望,又冲了回来,目光朝他们扫射。“我的咖啡机呢?” “不知道。”他们三人异口同声,脸上还附带著「莫宰羊”的表情。 “老天有眼,真的被偷走了。”白云威仰著头,感谢上苍。 “都是你害我的,赔我一台咖啡机来。”纪淑芬气急败坏。 白云威和颜悦色地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做小偷?” “要不是你把咖啡机拿去放在门口,它也不会被偷走。”纪淑芬怒声谴责。 “你腿那么粗,早点去把咖啡机抱进来,不就没事了?”白云威仍是无动于衷。 纪淑芬老实地说:“腿粗不代表手粗,事实上,我手无缚鸡之力。” “你都敢拔老虎胡须了,还有什么事难得了你?”白云威反诘道。 “你给我记住!穷小子!”纪淑芬像只臭虫似的发狂,又跳又叫。 “忘不了的,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有大象腿的女人!”白云威豪迈地大笑。 第三章 “什么?!你有没有说错?”纪淑芬气唬唬地大叫。 “叫你去洗车,你就快去洗。”白云威脸藏在报纸后。 “我是来当总机,不是来当菲佣的。”纪淑芬下颚抽搐著。 白云威继续看他的报纸。“我是老板,老板说的话叫命令。” 一想到手指要浸泡在冷水中,纪淑芬就不爽。“万一有电话……” “我会接。”忿忿移开报纸,白云威眸中透著令人无法抗拒的严厉。 “车是你们在开的,应该你们去洗。”纪淑芬立刻将矛头转向善良的小伍。 一阵寒栗从脊椎升起,小伍不敢不自告奋勇地说:“我没事干,我跟你一起洗。” “小伍,你去万客隆买一袋卫生纸回来。”白云威狠瞪了他一眼。 “到隔壁的便利店去买,钱我付。”纪淑芬偏要挑战他的权威。 白云威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没人稀罕你的臭钱!” 纪淑芬傲慢地说:“我的钱比你的身体香多了!” “我身上有汗臭味,你身上有铜臭味。”白云威讥刺她龟笑鳖无尾。 “好酸的味道哦~~是哪个穷小子在偷喝醋,嫉妒我有钱?”纪淑芬不甘示弱的回击。 可恶!这哪像领他薪水、坐他椅子,用他办公桌、叫他老板的员工该有的态度?他对她的恶行了若指掌,她不仅挂客户电话,骂客户笨蛋,还跟他唱反调,在她心中,他根本不是老板,反倒像是她的奴才。 他提醒自己,不要中了她的圈套。她分明是故意要惹他生气,更巴不得他气坏身体,甚至气死,而他绝对不会让她如愿以偿! 他就不信,他会输给大象腿……从前也有个大象腿的女孩,是他手下败将,她也难逃他魔掌。 老天!他开始喜欢和她争斗下去,制伏大象腿,似乎成了他的宿命。 撩开额前的发丝,露出弦痕,这是他准备开战前的习惯,浑身彷佛充满了腾腾的杀气。 “你那么讨厌我的公司,门在那里,你请自便。”白云威露出冷冷的微笑。 “我不辞职,你能把我怎么样?”大仇未报,说什么都要嘻皮笑脸地赖定他。 “那就废话少说,快去洗车。”白云威厌烦地挥了挥手,仿佛在赶苍蝇一般。 “小伍,顺便买罐硫酸。”纪淑芬一副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坏模样。 “买硫酸干么?”成为夹心饼干中的的果馅,小伍悔不当初。 纪淑芬冷哼一声。“洗厕所,不然你以为是要拿来喝吗?” “买稳洁好了,免得有人发疯,朝人乱泼。”白云威提高警觉。 “我喜欢用硫酸,谁买稳洁,以后就谁洗厕所!”纪淑芬撂下狠话。 白云威无所谓地说:“小伍,除了卫生纸,其他不用买,厕所臭就让它臭。” “你屁股生疮长脓,是你家的事,你不要连累我成受害者!”纪淑芬咆哮道。 “我高兴害你,我喜欢害你,你想怎么样?”白云威挑衅地挑高眉尾。 纪淑芬气不过地咒骂道:“我诅咒你坏心有坏报,将来生孩子没屁眼。” “幸好男人不会生孩子。”白云威对她龇牙咧嘴地一笑。 “拜托两位,别那么爱吵架,吵得大家头疼欲裂。”老张已经受不了了。 “我有普拿疼,谁不舒服,谁就拿去吃。”纪淑芬从抽屉里扔出药盒。 她不想让任何人(特别是他)看到她一脸战败的表情,于是她硬著头皮,到厕所里接了桶水,倒了些肥皂粉进去,再扔一块海绵和一条抹布进去,然后深吸一口气,挺直背脊,咬紧牙关,提著水桶快速通过办公室,来到门外。 看著载重一点二公吨的货车,简直像只浑身脏兮兮的庞然大物,真是令她感到怨叹啊…… 她是来报仇的,结果仇还没报到,又多中了几箭;新仇加旧恨,仿佛泰山压在她胸口,让她快喘不过气来。 但她不会就此退缩的,她向天发誓,她绝对会讨回公道! 卷起袖管,抓紧海绵,用力地擦拭车体,不一会儿,她发现她错了—— 使出那么大的力气,车子不会有任何感觉,倒是她的手酸了,指甲断了,手皮也磨破了。 在这世上,有谁看过穿香奈儿洗车的女工?如果让爸妈看到,连洗衣机都不曾甩过的宝贝女儿,此刻被人如此糟蹋,他们一定会痛哭流涕。 她现在才知道,爸妈对她有多好,她不该经常惹他们伤心难过;只要她报完仇,她会立刻飞回美国,承欢爸妈的膝下,享受爸疼妈爱的温暖。 好不容易,车身都抹上泡沫,小伍也在这个时候拉了根水管出来,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把水管交给她,接著就走回办公室去。 该死的穷小子!她跟小伍才搭好友谊的桥梁,他就拿著无形的斧头,把桥梁砍得稀巴烂,这件事得再记上一笔! 有水管好多了,她很快就把车身冲干净,然后再用抹布随便擦擦,接著来到驾驶座,呸呸呸,连吐了十几口口水在方向盘和座椅上;如果她现在感冒不知该有多棒,那么她就可以吐痰,让他手上和屁股上都印证她说的话,生疮长脓。 “洗好了!”拖著疲惫的身躯,纪淑芬回到座位坐下。 原本合眼的白云威,突地睁大眼。“蜡上了没?” “可恶!”纪淑芬忍无可忍地抓起桌上的笔筒。 白云威猝不及防,被数支原子笔打中脸颊。“你攻击我!” “没把你射死,算你幸运。”总算报了点小仇,纪淑芬爽在心里。 “你不高兴的话,门在那儿。”白云威压抑怒气,但胸膛却剧烈地起伏。 好性感的胸膛,纪淑芬心一怔,但是她马上回过神来。“除非你给我一百万的遣散费,我才走。” “你作梦!”这个数字,在白云威听起来,简直像从地球到太阳的距离。 “我的确需要睡觉。”纪淑芬头瘫趴在桌上,一股暗流在体内窜动。 小伍实在不忍心看她受尽折磨,主动地说:“我去上蜡,让她休息。” “你那么心疼她,该不会是对她有好感?”白云威狐疑地问。 “我当她是好朋友,如此而已。”小伍回答得很诚恳,但不带感情。 “她才来四天,你们的关系进展顶神速的!”白云威眼中掠过一丝促狭。 “不瞒你说,我另有喜欢的女人。”小伍表明,声音铿锵有力。 “也对,我差点忘了,你不喜欢大象。”白云威分明是指桑骂槐。 她实在没力气跟他吵架,而且她很怀疑,她娇贵的身体还能承受多少折磨?更糟的是,她对他的身体产生某种奇怪的反应…… 他绝对不是她所见过身材最棒的男人,她曾经去看过男模特儿内衣秀,义大利男人堪称是脸蛋和身材的双料冠军、男人中的极晶,可是他们并没在她心湖激起一丝涟漪。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偏偏会是他? 轻叹一声,她决定不再想下去。她现在脑袋一片混沌,手臂酸软无力,脊椎骨更是痛得直不起来,她必须找个时间到医院做全身健康检查,看看她是不是患了骨质疏松症? 才合上眼皮,耳朵里就涌进一阵嗡嗡叫声,仿佛有一大群的蚊子正围绕著她,商量要咬她的脖子,还是咬她的大象腿好?真是可恶,他明明知道她累坏了,却毫不体谅她。 不知道他压低声音,对著话筒,在跟谁说悄悄话?而且声音中竟然有一股掩不住的温柔甜蜜…… 她真犯贱,居然竖起耳朵偷听?! “完了!”不料小伍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上带著比失火还严重的表情,破坏了她的偷听行动。 白云威细声地说了声对不起,轻放话筒,然后问:“发生什么事了?” 小伍夸张地说:“椅子湿透了!简直像泡在大洪水里!”但这的确是实情。 白云威转头瞪著纪淑芬,暴怒地问:“你洗车为什么不关上车窗?”空气中仿佛燃起一团怒火。 “我看椅子脏,好心把它洗干净。”她仍然趴在桌上,气若游丝。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大象腿!”白云威一掌拍向桌面。 小伍赶紧打圆场地说:“要不要把车子开到修车厂,换两张新椅子?” “去买四件雨衣,没办法开源,就要懂得节流。”白云威咬牙切齿。 “下班了!”白云威手指轻弹著桌面。 “我还想睡……”纪淑芬如梦呓般喃喃自语。 “不行,这样睡会感冒。”白云威狠狠地踢了下她椅子。 幸好她有坚毅的大象腿撑住。“我病死,正合你意,不是吗?” “你死在公司,我还要赔丧葬费。”白云威拎著她衣领,拉起她的头。 纪淑芬睁开遍布血丝的红眼。“别烦我,我真的很困,我已经四天没睡饱了。” 白云威刻意眯著眼睛说:“我数到五,你不站起来,可别怪我对你不礼貌。”她的眼睛让他觉得他好像欺侮了一只小猫,罪恶感油然而生,因此他眯眼就是不想让她从他灵魂之窗看到自责。 他不是那种毫不讲理的恶男,但也不是不跟女斗的好男,他承认他有一点坏,不过她会有现在这种惨状,全是她自己引起的。 跟她和平相处比跟她敌对要困难多了,他一开始就尝试过用软性的沟通方式,但都没有好结果;有钱人都是这样,他们生来就有种根深柢固的优越感,习惯被人阿谀奉承,一有不如意,就用万能的金钱摆平,令人不齿!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是他的原则,依照他的推想,她以前肯定没有遇见不吃她这一套的君子,所以才会如此嚣张跋扈。 既然她爸妈没有好好管教她,那他就不客气了,好好代替他们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 从一数到五,她始终充耳不闻,于是他冷不防地把她抱举起来,任凭两只大象腿又踢又踹,还是不放手。 若不是他平日训练有素,一个人就能抬起来比大象腿更重的钢琴,他早就被她踢踹到月球上!不过钢琴不会反抗,可是被大象腿踢踹几下,保证会得内伤。 “你干什么?”眼看挣扎没有用,纪淑芬放弃消耗体力。 “把你扔出去!”白云威抱著她来到门口,伸手关灯。 纪淑芬冷静地说:“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轻放下她,白云威按下墙上的铁卷门开关。“你该减肥了。” “是你没有担当。”连她这么瘦的女人都抱不动,当然是他的错。 “把雨衣穿上,我送你回家。”打开车门,从座椅上拿出两件廉价雨衣。 她拒绝伸出手向他乞讨。“我自己会叫计程车,我才不想欠你一点人情。” 他迳自穿上雨衣,出言恐吓道:“万一你在计程车上睡著,就成了大肥羊。” “我宁可被抢劫,也不愿被你这只大色狼咬一口。”她反控他居心不良。 他在胸口划个十字架。“愿上帝保佑,那个计程车司机不是象迷。” “等一下,穷小子,把雨衣给我。”她勉为其难地伸出手。 “你早该乖乖听我的话。”他把雨衣扔在她脸上,然后钻进车里。 她忿忿不平地说:“那是因为你乌鸦嘴,说好的不准,坏的特别灵验。” 随著车子发动,两人都默不作声,但是看著他修长的手指放在方向盘上,她的心中有著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快感——这快感不是来自报复,而是他手指上有她残留的口水。 她很矛盾,她简直不敢相信怎么会这样? 以往在电影中,看到女主角被男主角强行抱起来,反抗的表情都是一副软弱无力的模样,她总是嗤之以鼻,认为与现实不合,而且觉得女主角如果有心逃脱,只要大声喊救命就好,但是她直到现在才知道,不喊的原因很复杂,而且是剪不断、理还乱。 对她来说,最让她感到害怕的是这一刻。她怕他流露出善意的温柔,她很清楚,她不怕他发火,也不怕他冷冰冰的,但是他的温柔哪怕只有一点点,都会让她浑身产生一种很深的无力感…… 这会带给她不小的麻烦,不过她相信不久之后,她的大脑自然会想到妙计,现在她只是太累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 但她的心为什么狂跳,仿佛在抗议什么一般? 她的眼角余光不时地瞟向他那俊秀的手指,她的身体甚至像火球般燃烧,因为他坐在她旁边……好奇怪!她从来不曾如此失魂落魄过,更不曾为任何一个男人意乱情迷!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企图平息一切的乱象,不过效果不佳。 似乎是受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引诱,让她整个人不对劲,这实在是让她觉得好烦好烦! 她真想不顾一切地跳车,就算被来车压死上天堂,也比跟他在一起有如下地狱般难受的好。 “你晚饭没吃,肚子饿不饿?”白云威突然开门。 “快变饿死鬼了!”纪淑芬回过神来,以稳健的语调回答。 白云威放慢车速,奸让她看清楚路边的店家。“你想吃什么?” “那间海产店的炒饭味道不错。”纪淑芬手指指向前面的霓虹灯。 “你喜欢炒饭啊!”纯粹是戏弄她,白云威没有其他意思。 看他嘴角有一抹贼笑,纪淑芬纳闷地问:“你笑什么?” “你不知道炒饭是什么?!”白云威惊讶极了。 “就是把蛋跟饭炒在一起。”纪淑芬说。 白云威眉头一拧,斩钉截铁地说;“你不是台湾人!” “偶是,供台预马ㄟ通。(我是,说台语也可以。)”纪淑芬立刻提高警觉,装腔作势。 “那你应该知道炒饭的涵义。”除非她不看电视,但这似乎不太可能。 “什么涵义?”大部分时间,电视只是客厅里的装饰品,而且她向来只看探索频道。 白云威小声地说:“做爱。”从微弱的声音中,不难听出他有点羞于启齿。 “你这颗恶心芭乐!”他居然吃她豆腐?!一记粉拳击中他下巴。 “还说手无缚鸡之力?打起来分明要人命!”他真是自找苦吃。 停好车,他没有陪她一起下车,而是摇下车窗抽起烟来,最近他的烟瘾确实变得比以前强烈许多。 他从未因为贫穷而自卑,可是现在他却有一丝的无奈感。照理说,老板请下属吃饭,犒赏辛劳,跟一般请女孩子吃饭的约会无关,这是很平常的事,虽然她的辛劳有点美中不足,不过他知道她尽力了,但是他却无能为力。 一直以来,他没有向任何人吐过苦水,也没人晓得他一毛不拔的原因,不论是被骂铁公鸡,被骂小器鬼、被骂穷小子,他始终不在乎被误解,而且心安理得。可是他连一盘炒饭都请不起,这点让他著实觉得自己好窝囊,难怪她会那么瞧不起他! 是曾经有过几个女孩倒追他,但交往的时间都不长,因为他有不吃软饭的原则,所以约会时谁也不准花钱,时间都是约在饭后,地点全是免费的公园,交通工具是一部破旧的铁马,他的肩上总是斜挂著一壶装著白开水的宝特瓶。 一开始,那些女孩还能忍受,不过终究是敌不过坐在发出怪声的铁马上,偶尔还要站在路边等他修理铁链的难堪场面,最后连再见都不必说,恋情自然而然就无疾而终……这些是他踏入社会以前的事。 自从踏入社会之后,不管是暗示或是明示,他一律拒绝,让自己成为爱情绝缘体,全心全意地投入工作。 由于没有大学文凭,他只能出卖劳力,凭藉著刻苦耐劳的精神,在四年前开了这家快乐搬家公司,也算是小有成就。 从弥漫的烟雾中,鲜明的往事历历在目,想起来居然会鼻酸! 不想了,他最近心情老是怪怪的,像长了触须的章鱼,仿佛想捉住什么似的…… “这个月的电话费是怎么回事p·”白云威把她叫到面前。 看著帐单数字,纪淑芬毫无警觉地说:“三千零五块,有什么不对?” “这个手机号码是谁的?”手指一指,正好落在小三的手机号码上。 “一个客户的。”两人要开店,难免要时常联络,但纪淑芬不便讲明。 白云威斤斤计较地说:“你打给他三次,费用总共两千一百五十六块。” 看著他眼中燃起两簇怒火,无形之中,她的战斗指数也增加了,但她的心却是酸酸的。 距离他送她回家那段美好的回忆才过十天,这段期间他们仍然会斗嘴,不过次数明显减少许多,算得上是天下太平,举国欢腾。她原以为敌意会慢慢消褪,但取而代之的会是什么? 她曾经想过,在这一段时间里,她的眼神老是离不开他的背影,而她也只敢在他身后打量他,看著他那瘦长结实的身材,还有走路时,窄小的臀部摆动的弧线,总让她滴下几滴口水。 他对她所造成的刺激,远比她愿意承认的多。每天,不论是白天还是夜晚,她都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时的迷恋,贺尔蒙作祟使然,而此刻也证明事实的确是如此——他依旧是她这一生中最最讨厌的穷小子! 为了两千一百五十六块新台币发脾气,真是快让她大牙笑掉!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冲动地拿出三千块,往他脸上甩,但现在她绝不会上当。 她不会笨到去做动手的小人,让他嘲笑她,还让他赚三千块,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傻事,岂是她如此聪明的女人会干的事? “他是个难缠的客户,我努力想说服他。” “成功了吗?”连聋子都不会听信她的谎话,他不屑地想。 轻啜一声,优雅的莲花指往眼眶下一抹,装悲哀地说:“失败。” “你也有说输人的时候?!”真想给她一拳,她总能挑起他蛰伏已久的暴力。 “我又不是神,能左右每个人的想法。”她叹了口气,狡猞从眼中一闪而过。 “算我倒楣。”他只能生闷气。“下次客人不要,你就不要强迫推销。” “人难免会有摇摆不定的时候,我当然要尽我所能地游说。” “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尽忠职守的好员工!” 她笑容满面地说:“你现在看出来,也不算太晚。” “去把大门坡璃擦亮!”总算让他又逮到折磨她的大好机会。 “我今天大姨妈来,不方便。”她的笑容僵在脸上,一时收不回来。 “才隔十天,你有几个大姨妈?”连哑巴都能说出比她更高明的借口。 “你记这么清楚想干么?”这一次是真的来了,但谁会再相信放羊的孩子? “可怜你,一个月至少要包十天尿布。”毫无疑问地,这句话比响尾蛇还毒。 她居然找不到比这更毒的话?只好气闷地说:“我擦玻璃就是了,省得看臭脸。” 她自掏腰包,跑去便利商店买稳洁和十份报纸。 如果想将玻璃擦得亮晶晶,一定要这两样东西配合,用抹布是不行的;这是她在幼稚园时,岳靖俪说的,她不仅牢记于心,竟然还身体力行! 回想起来,她的人生深受岳靖俪的毒害,中毒太深,迄今仍然无法根除。 若不是为了跟她抢天下第一“帅男杀手”的头衔,她不会跟在她屁股后面,走进那家幼稚园,也不会扮贫穷,跟踪她去旧衣回收箱里捡破烂,更不会因此而认识了穷小子,导致现在必须在这儿替他卖命擦玻璃。 思前想后,岳靖俪才是她真正应该要报仇的对象,但她不敢。 两人一比较,岳靖俪有如一只千年老狐狸精,而她的修行顶多不过百年,更何况要是让岳靖俪知道她此刻的惨状,铁定少不了一阵羞辱。论嘴巴,她绝对说不赢;论恶毒,她是小巫见大巫。 擦亮了玻璃,已经接近吃午饭时间。这些日子以来,她身兼丫鬟和长工,双重苦命的角色,除了不用跟车搬家外,大大小小的杂事都得一手包办;幸亏现在不是古代,如果他敢叫她去劈柴,她第一个劈死他,然后逃之夭夭。 可悲的她,好久没吃生鱼片了,却只能乖乖地叫便当吃,而且还要帮其他人叫。 “小洪,你要吃什么便当?”拿著原子笔和记事本,在门外找到漏网之鱼。 “我吃不下。”小洪背靠墙,望著来来往往的车水马龙,不停地长吁短叹。 “干么一直咳声叹气?”隔壁是间自助餐店,他站在这里,分明是闻味解饿。 小洪抱怨地说:“上个月的薪水少得可怜。”但这句话应该说给老板听。 “四万块不够你花?”偷看过每个人的薪水袋,使她对所有人的收入了若指掌。 “扣掉固定开销和房租,存不到五千块。”小洪指出。 “你存钱是想娶老婆是不是?”纪淑芬猜测。 小洪上进地说:“我明年想考大学。” 纪淑芬秉持著助人为快乐之本的美意,热心地问道:“需不需要姊姊资助你?” “不需要。只要姊姊你不捣蛋,就谢天谢地了。”小洪转身回公司。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好像他钱赚得少,是她一个人的错?! 不过,事实的确是如此。她不接电话还好,一接电话,就骂人家笨蛋,没被对方告上法院,算她福大命大。 好吧,她改过就是了。 小洪是所有人当中年纪最轻的,从他胳臂上的刺青,不难知道他曾经有段不堪回首的荒唐过去;而且他有心向上,却又不屑她伸出援手,这种骨气实在难得。 看在他的面子上,她就委曲求全的当个好总机吧! “糟糕!老张今天不能来!”白云威皱著眉。 “是不是他老婆病危?”小洪直觉反应,有厄运降临。 “你去吃盐巴,消清口臭。”白云威带著苦笑地责备他。 小洪搔了搔短发,一脸歉意。“对不起,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老婆今天生日,他要在医院当好老公。”白云威眸中流露欣羡。 “那现在怎么办?今天要跑两个地方,临时要去哪找人?”小伍急如热锅蚁。 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但显然三个搬家工人还是输他。 看他们愁眉不展,铁树见了也会开花,让他们知道世上有奇迹! 没错,她动了恻隐之心。她现在自比女超人,洗马桶这种低贱工作她都做了,还有什么事是她做不来的?不过就是搬几张椅子,拿几条棉被,小事一椿罢了。 上个星期她就知道老张今天可能请假,当时她第一个看出他有心事,追问之下,得知他为了今天要不要请假而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她对他晓以大义,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过了这个生日,谁也不晓得自己会不会有下个生日……诸如此类危言耸听的话,但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老张总算听进去了。 咳了一声,提醒大家把注意力转向她这边——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就在眼前。 白云威不客气地说:“你喉咙不舒服,自己不会去买喉糖?少来烦我们!” “你们要找的恩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纪淑芬心胸变宽大了。 小洪的视线越过她。“你认识站在门口的那个男人是不是?” “鬼才认识他!我是说我!”这么白痴,居然还想考大学?! “她一定是发烧,所以才会咳嗽。”小伍当她烧坏了脑袋。 “你还放屁呢!我是指我……”纪淑芬还没把话说完,就被打断。 白云威说:“我知道,她想要我拿出医药费,看我痛苦,她最快乐。” “我自愿帮忙,你们三个笨蛋怎么把我的话当耳边风?”纪淑芬大吼大叫。 “你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吗?”这句话是小伍和小洪一起说,白云威则是心有余悸。 “我现在孔武有力,不信你们问老板!”纪淑芬举起手臂,挤出小肌肉。 小伍和小洪看傻了眼。“你是不是中邪?”这女人越来越邪门。 “我行,我表演给你们看。”纪淑芬清理干净桌面,然后忽地钻到桌下,背一挺,像只缩头乌龟,走几步给他们瞧瞧。 真是精彩!脸不红、气不喘,全靠那两只万能大象腿,立刻博得如雷掌声。 不待分派组别,她直接跳上白云威的车,手里还拿著棒棒糖舔,快乐得像要去远足的小学生。 来到指定的地址,车子开不进地下停车场,他在楼下跟管理员交涉怎样停车才不会妨碍交通,而她则是抱著卷筒似的塑胶泡棉,上楼按门铃。 等了半晌,一个装扮俗艳的女人,拿著手机,边讲股市行情边开门,从她不停大骂笨蛋的表情看来,纪淑芬感觉自己好像是在照镜子,真是吓死她了!她不想跟这个女人一样惹人厌,暗自在心中引以为诫。 环顾四周后,她发现这家人根本就没有要搬家的痕迹,用来打包的纸箱还放在墙角,家里凌乱得像小偷刚刚走掉,结果发现没有一样是值钱的物品,败兴而归。 但不管她,她照著白云威在车上教她的要领,先把有棱角的家具用泡棉包住。 “有没有搞错?派个女人来搬家?!”女人挂上手机后大叫。 纪淑芬边做边说:“这位美丽高贵的太太,我是女警出身。” “丑话说在前头,耽误我的吉时,我不付钱。”女人一脸的阴森。 “既然怕延误,为什么事前不把该装箱的东西弄好?”她反击回去。 女人死不认错地说:“我忙著做股票赚钱,哪有时间弄这些琐碎事!” 为了避免被她敲竹杠,纪淑芬拿出手机拍照,边拍边说:“你家菲佣呢?是偷跑了,还是根本没请菲佣?” “她在医院照顾我妈。”女人装模作样,不过光闻她身上的香水味,就知道她是穷人。 “据我所知,吉时是以床进大门的时间为准,对不对?”她继续工作。 “那是别人的说法,我是以全部的家具进大门为准。”女人强调。 “麻烦你闪开,别妨碍我做事。”她正要包一只花瓶。 “小心!那是古董,明朝青瓷花瓶。”女人哇哇叫地提醒。 她把花瓶屁股朝她。“这是赝品,下面印了中国制。” “我那死老公,居然把烂货当成宝贝?!”女人气唬唬地呼天抢地。 “很多男人都这样,把处女娶回家才发现老婆是妓女。”这话有刺。 “这套法国沙发很贵,要上百万,弄坏要陪。”女人表明自己也不好惹。 “你那死老公又上当了,这是样品屋专用的便宜货。”她一眼就识破。 “这是我特地从法国巴黎海运回台湾的高级货!”女人拉高嗓音辩解。 “车工这么粗,线缝得歪歪斜斜的,你被骗了。”她指给她看。 找不到下台阶的女人,干脆穿上高跟鞋,到外面避难。 少了聒噪声,她做事更俐落,快速地把纸箱用胶带封好底部,然后走进卧房,把衣柜里乱七八糟的衣服先拍照存证,再扔进纸箱里,接著把棉被和枕头如法炮制。 什么巴黎货、什么高级货,全都是二手货!很明显的,这个女人的动机并不单纯。 她终于知道,这个世上比她坏的女人长什么样子——就是一脸用粉都掩盖不了的黑斑,比她死去的奶奶脸上的老人斑还多。 真正的有钱人,脸是光滑细嫩的,像她奶奶生前一样,天天都吃燕窝养颜美容,她决定要效法奶奶。 这时,白云威走了进来。“那个女人怎么气得鼻孔冒烟?” “打肿脸充胖子被我识破了,现在正恼羞成怒。”她解释。 “她每年搬家,千万别得罪她。”他郑重警告。 “她满屋子的地摊货,似乎是有什么阴谋。”她越想越可疑。 他叹了一口气。“她常藉搬家敲诈,同行早就把她列为拒绝往来户。” 她懊恼地说:“都怪我不好,接下【澳客】的单子。”人心真是要剖开肚皮看。 “不知者无罪。”他笑著拍了拍她的肩,眼神闪闪发亮。 “赶快工作,免得中她的计!”她羞怯地别过脸,故意转移话题。 两人很快地分开,重物由他处理,她负责打包。 表面上,两人都很专心地工作,私底下,两人都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正产生某种程度的变化,而这变化深深触动了他们的心,只是他想适可而止,不过她却希望继续下去…… 她终于知道了,报仇是假的,这十五年来,她一直牵挂著他却不愿承认,直到她想到报仇这个借口,才下定决心飞来台湾;一走出机场大门,她就跳上计程车,朝著记忆中的住址飞奔而去,但物换星移,那栋旧公寓早已变成了量贩店。 当然,她不可能在报纸头版刊登寻仇人启事,那不把他吓死才怪! 以她的个性,也不会去求助岳靖俪,因为岳靖俪是她的克星,她绝对能够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换她被吓死。 爱情在她早熟的心灵里萌芽,这点岳靖俪似乎知道,而她却直到今天才发现,这大概就是她心甘情愿被他欺侮的原因吧! 有了这层醒悟,她彷佛喝了一百瓶蛮牛,整个人勇猛无比。 看见她从后阳台背著洗衣机,像背孩子似地走进客厅,吓了他一大跳。 “你在干什么啊?”他赶紧冲向她,想把洗衣机移到自己的背上,但被阻止。 “你做你的,别管我。”她一步步地走到电梯间,多亏那两只大象腿帮忙。 “看你这么卖力,不给你加薪不行。”他对她又佩服又疼惜。 “青蛙要从天上掉下来了!”这句话等同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意思。 “这是美国俚语,你怎么知道?”说不上什么理由,他总觉得她是个谜。 她甜甜地一笑,犹如沐浴在春阳下的娇花。“我有abc的朋友。” “我还以为你就是abc。”他胸口紧紧地一窒,呼吸困难。 “偶是正港ㄟ台湾轮。(我是道地的台湾人。)”她以轮转的台语做为掩护。 第四章 “小伍,我何时可以休假?”纪淑芬无精打彩地问。 “农历七月,和除夕到元宵节。”还要过三十七天才能放假。 纪淑芬手锤疼痛不已的纤肩。“奸累!这种休假合乎劳基法吗?” “一年休假四十六天,比很多行业好。”小伍噘著嘴,旋转原子笔自娱。 “可是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一点娱乐也没有。”纪淑芬大叹一口气。 小伍促挟似地贼笑。“我知道,你想去动物园看大象,你的同类。” “吃我一记大象飞腿!”纪淑芬正要劈腿,突然在半空中停住。 白云威从厕所里出来。“上班时间,打情骂俏成何体统!” 纪淑芬深感委屈地说:“我们只是在讨论公事。” “顶嘴要记过扣薪!”白云威无的放矢,脾气莫名其妙的火爆。 小伍像个怕老师的小学生,畏怯地举起手。“我能不能说一句话?” “你想说句公道话,展现英雄救美是不是?”白云威在鸡蛋里挑骨头。 明明是老板主动要求大家和睦相处,但他自己却没做到,真是令人不解。 昨天,他和小洪火速地完成他们手边的工作,跑去找他们两个,亲眼看见淑芬不要命似的工作,但她毕竟是女人,天生力气输给男人,最后还是在四个人同心协力下,赶在吉时前完成,而且老板还破天荒地请大家吃路边摊。 一人一碗阳春面,另外再叫了一盘豆干海带,一盘烫青菜,一盘舌边肉,这已经是老板大方的极限。 大家吃得津津有味,席间老板也对淑芬赞不绝口;不可否认地,他们两人的关系有了显著的改善,原以为从此可以耳根清静,结果却大失所望。 是什么事情使老板心情不好?他和淑芬像往常一样说话,偶尔他还会被天外飞来的大象腿踢中,这事又不是第一次发生,他今天却大吼小骂……他懂了,他在嫉妒!难怪他急急忙忙地从厕所里冲出来,顾此失彼。 小伍冒著生命危险似地说:“是你的石门水库没关起来。” “石门水库不是在桃园……”纪淑芬眼珠一转,马上脸红起来。 “把脸转过去!”白云威故作镇静,但拉拉链时却显得手忙脚乱。 “我昨晚睡落枕,脖子扭到。”纪淑芬才不会错过大饱眼福的机会。 白云威作势要脱裤子。“你那么喜欢看男人内裤,我就让你看个够!” “脱啊!”火辣辣的脱衣舞男秀,纪淑芬看过好几次,但她最想看他表演。 “小伍,你来脱!”白云威自己没勇气死,找替死鬼帮他走黄泉路。 小伍有点愤慨地说:“我不要!”干么要他牺牲清白之身? “对了,你为什么想要休假?”白云威适时地转移话题。 “把爆炸头弄直。”简单地说,女为悦己者容。 白云威冷冷地说:“没人说难看。” 纪淑芬一脸的闷闷不乐。“是不难看,而是丑毙了。” “你干么那么在意外表?”白云威怀疑她爱上小伍。 “除了死的和疯的,不在意才怪!”爱美是女人的天性。 “给你一个小时,快去快回。”虽然怒火中烧,但他还是表现出君子风度。 “你有点常识好不好?一个小时只够洗头抓痒,把头发弄直至少需要三个小时。”纪淑芬强调。 白云威突然一脸的悲痛。“我没去过美容院,我的头发不是我妈就是我妹帮我剪。” 纪淑芬迫不及待地探问:“看来你妹手艺不错,她是在做美发师吗?” “做妈妈。”白云威挥了挥手,示意她快去,他不想再说下去。 他的眼中有著不可告人的伤痛,这使她的心儿紧紧地一缩。 是小英,一定是小英出了什么事! 小英向来没主见,不太会照顾自己,从幼稚园开始,他总是为了小英是她的跟屁虫而感到生气,但那是因为他并不了解她和小英之间是对等的朋友关系,并不像他所想的那样。 她从不曾把小英当丫鬟使唤,真正的丫鬟应该是现在她这副模样,不是吗? 不过,她也承认,她自己见色忘友,对他的思念远大于对小英的思念。 要用什么方法才能知道小英的近况? 坐在小三特别推荐的港式发廊,她一直苦思著这个问题。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了解他绝不会把经书拿给别人看,可是如果想从他口中套出来,就算把他的牙齿全拔掉,他也会咬紧血流满嘴的牙龈,一个字也不肯说。 此外,还有一个难题。她只能跟小英私下见面,而且恳求小英保守秘密,否则如果让他知道她是谁,铁公鸡自拔毛的奇迹就会发生:在不触犯劳基法的情况下,他会毫不吝啬地给她一笔遣散费,拿著扫帚把她扫出公司大门。 回复直发,走出发廊,情况变得跟她是爆炸头时截然不同—— 居然有人一边开车一边摇下车窗,伸出头来对长发飘逸的她吹口哨! 顿时交通阻塞、喇叭声大响,害她乱不好意思的,但脸上堆满得意的笑容。 纤手一伸,同时跑来三部计程车,她挑了部最干净的坐,心里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的反应。 在她的幻想中,他肯定会匍匐在大象腿下,结果却不然,他对她视若无睹,而是小伍大肆赞扬—— “这位大美人是谁呀?” 纪淑芬悻悻然地绷著脸。“少在我面前耍嘴皮!” “我真是有眼无珠,原来是淑芬,失敬。”小伍拱手致歉。 “你想追她,现在还来得及。”白云威像在怂恿,又像在威胁。 “我去擦车子。”又要开战了,小伍赶紧往门外冲,免得被流弹打死。 “小伍心有所属,他已经表示过了。”言下之意,他还没表明心迹。 白云威冷嘲热讽道:“移情别恋又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纪淑芬语带挑逗地质疑他。 “我还吃糖呢!”白云威皱著眉,别过脸。 “来!大家吃蛋糕!”老张不吝地分送幸福。 “有爱情的味道哦!”小洪咬了一大口,唇上冒出奶油胡。 老张笑呵呵地说:“都老夫老妻了,哪像你们年轻人把爱挂在嘴边?” “小洪,奶油给你,我怕胖。”纪淑芬把奶油拨到小洪的碟子里。 “谢谢姊姊赐我口福。”小洪向来不长心眼,一根肠子直通太平洋。 “姊弟恋,时下正流行。”白云威看不惯她招蜂引蝶的行为,有意挞伐。 “我才不喜欢老女人!”小洪抢著说,根本不知道自己比扑火的飞蛾还蠢。 白云威提醒道:“傻瓜,坐金交椅,可以减少三十年的奋斗。” “我宁可坐板凳,金交椅给老板。”小洪误打误中红心。 “给小伍,我差点忘了你们两个交情匪浅。”白云威说。 小伍吓得猛摇手推辞。“我喜欢坐布沙发。” 纪淑芬按捺不住地说:“干么?我是椅子吗?” 白云威从鼻子里发出冷哼。“说你是椅子,还算客气了。” “不然你想说什么?”说她是给人坐的椅子,这是莫大的羞辱。 “床或是马桶,你喜欢哪一种说法?”白云威嘴毒得令人不寒而傈。 “走啦!干活去吧!”老张连忙拉著他,免得公司被黄线围成命案现场。 纪淑芬怒气不断地升高,但却没有人愿意做沙包,让她拳打脚踢,大家全都夺门而出,整个公司冷得像听不见呼吸声的太平间,一片死寂,她竟然会有种被抛弃的脆弱感?! 突如其来的眼泪刺痛她的双眼,她不得不承认,她爱他的程度远远超过她想像的那么深,但她不懂,他是哪一点令她著迷? 一个穷小子,嘴巴比毒药还毒,心肠比铁石还硬,她真是作践自己!在美国,多少个比他帅的男人拜倒在她迷你裙下,就算看到大象腿,也会大加赞美,可是他却无动于哀……她终于懂了,她就是喜欢他的骨气,和毫不造作的诚实。 他的表现令人捉摸不定,前天对她体贴入微,还有之前开车送她回家的友善态度,不料一转眼,他就变了个人似的,折磨她的精神和肉体。 说起来,好像都跟小伍和小洪有关,莫非……莫非他认为她有招蜂引蝶之嫌?!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没错!好吧,她就跟他们保持距离,看看他的反应再说。 凡事要往好处想,这样才能笑口常开,长命百岁。这是爷爷奶奶说的,但他们都没活到一百岁就飞上天堂;不过,爷爷在见过天主之后,回光返照了五分钟,拉著她的手,告诉她,除了笑之外,长寿还有另一个秘诀——多运动。 起身做国民健康操,正做到屁股朝上,脸朝下之际,走来一个脚踩在天花板上,倒著走的女人……不,是她人倒著看。回复正常,她正视著前方那个长相平凡,身材有点臃肿,发型很明显是在家庭美容院刚烫过,模样呆板的女人。 “小姐,请问你要搬家吗?”纪淑芬拿出纸笔做记录。 “我是来找白云威的。”声音温柔中带了一丝敌意,很耳熟。 “你是上个月打电话来,自称是老板同学的那位小姐,请问尊姓大名?” “我叫谢依玲,他人在吗?” 在她看来,这个谢依玲不够资格当她的情敌。“他出差到台中,傍晚才回来。”面对不具威胁性的女人,她的态度向来和蔼可亲。 “我把邀请卡留下来,希望不会掉进垃圾桶里。”谢依玲人胖心胸小。 “谢小姐放心,那天我不是有意对你不敬。”纪淑芬乱有礼貌的。 谢依玲受宠若惊似地间:“你是吃错药?还是哪根神经不对?” “那天我大姨妈来,每次她来我就抓狂,希望你别介意。” “原来如此,我也有不对,我不该摔你电话。” “要不要喝杯咖啡?我请客。”她别有用心地赔罪。 “不用,你的薪水不多吧?”这也是另有目的的刺探。 这女人想知道公司赚不赚钱,纪淑芬心知肚明,故意说:“多得花不完。” “不简单,铁公鸡终于拔毛了。”谢依玲一副要捉金龟子的模样。 要捉金龟子得去夜店。“节俭是美德,因为老板想开分店。”她故意把穷小子说成胸怀大志,结果这个傻女,光是微笑,脸颊的肉都会颤抖。 真想送她一面大镜子,让她看清楚自己跟癞虾蟆有血源关系,尤其是求偶的时候,同样都会两颊鼓胀—凭这副尊容就想打他的主意,她实在佩服她进取的精神,这比在大男人主义泛滥的台湾,立志做女总统,还要困难许多。 心里暗自嘲笑别人,搞不好会得内伤,她也要来微笑,释放快乐。 让她了解美女是怎么微笑的,除了要肉不颤、齿不露,还要有三分娇羞、七分诱惑,这样才能迷昏男人。不过……她试了很多次,他却像个木头人似的,一点晕头转向的表情都没有。 “他小器是不得已的,他要养他妹妹一家三口。”谢依玲若有所思地喃喃。 “天啊!看不出来老板还是个伟大的哥哥!”她的语气充满敬佩,演技浑然天成。 谢依玲拉开白云威的椅子坐下。“是命苦,都怪他妹妹自己遇人不淑。” “他妹夫是个怎样的人?”若不是有求于她,真想一脚踹向她的大屁股。 “游手好闲的混蛋。”谢依玲叹了口气,眼中完全没有悲伤。 “你坐一下,我去西雅图买咖啡。”纪淑芬急急奔出去。 “西雅圆不是要搭飞机才能到……”谢依玲来不及阻止,只好坐在办公室等她回来。 小英不应该像她说的那样,笨到极点;她的心紧拧成一团,满脸的痛苦。 印象中,小英崇拜她、羡慕她,想跟她一样做上流美人,这不是坏事,毕竟想嫁入豪门的女人比比皆是,可是小英怎么会嫁一个跟她小时候愿望完全相反的男人? 小英是怎么被骗的?是那个男人长得太帅,还是太会说甜言蜜语? 拿到咖啡,走到厕所里(以免被老天爷看见),打开盖子,吐了口口水进去,然后盖好盖子,火速地奔回公司。 没请癞虾蟆喝马桶水,她自觉做人还不错,因为喝马桶水会害人生病,可是喝她的口水搞不好能养颜美容! “她怎么会嫁这种男人?”纪淑芬一脸急迫地回到主题。 “看他家有钱,故意怀孕,逼他娶她。”谢依玲说。 “既然嫁的是有钱人,为何还要靠老板养?”纪淑芬百思不解。 谢依玲啜了口咖啡,眼带感激。“她进门不到五年,婆家就破产了。” “她肯定被当成扫把星,现在过著生不如死的日子……”纪淑芬心如刀割。 “更惨的在后面,她生了两个女儿,公公又中风死掉。”谢依玲越说舌头越长。 “她公公中风是天意,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纪淑芬义愤填膺。 “她老公还逼她去陪酒卖笑,所以她带著两个女儿逃离那个家。”谢依玲一脸事不关己的轻松。 “真不敢相信……”眸中的泪水再也压抑不住地淌流出来。 “你哭了!”谢依玲不但不为所动,还有点幸灾乐祸。 纪淑芬哽咽地说:“同为女人,我最怕听到婚姻不幸的事。” 小三兴冲冲地说:“过完年,店就可以开张了。” “什么……哦,很好。”纪淑芬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看她人瘦了一圈,满脸憔悴,小三关切地问:“你在想什么?” “小三,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一声沉重的叹息,纪淑芬双手合十恳求。 “十个忙都行。”这是他们相识以来,小三第一次看到她表情那么痛苦。 “帮我跟踪我老板。”纪淑芬从柏金包里拿出手机,上面有白云威的照片。 帅哥最合小三的胃口,若不是现在时机不对,小三反而还想请她帮忙替他牵红线。不过小三的直觉向来神准,虽然说她身上穿的戴的都是名牌,但整个人却像一锅大杂烩,这不是她的格调,她故意打扮得俗气艳丽,肯定有什么目的! 她似乎跟她老板之间,有著不可告人的某种关系;她委屈自己到那种身上流著汗臭味的搬家工人搅和在同一间办公室,显然也是为了她老板……算了,小三认清事实,她嘴巴虽然不说,但她的身心明明白白地流露出爱意。 爱情的味道,小三一闻就闻得出来。“你想知道他什么?” “不是他,我是想知道他妹妹的下落。”纪淑芬咬著唇喃喃。 小三越想越觉得可疑。“那你为何不直截了当地去向他要她的住址?” “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找他妹妹,继而认出我。”纪淑芬有苦难言。 “愁眉苦脸实在不像你!”小三突然伸出双指,把她的嘴角强力往上拉。 “我的嘴快被扯裂了!” 两个人打闹起来,毫不在意别桌客人异样的眼光。 “请两位不要大声喧哗!”穿著笔挺西装的经理来到桌旁,小声要求他们节制。 纪淑芬变本加厉,调情似地搂著小三。“我们高兴,你想怎么样?” “这里是公众场所……”经理有些恼怒,但脸上维持著绅士风度。 “有哪条法律规定,在公众场所不能谈情说爱?”纪淑芬反诘。 就在经理悻悻然离开之际,一道冰冷的目光射向她。 在进入这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西餐厅以前,隔著落地窗玻璃,白云威观察她至少有五分钟之久,当时他和谢依玲正好路过,她和小三就坐在窗边。 他原本是打算请谢依玲去喝便宜的泡沫红茶,但他的双脚却不听使唤地走了进来;一走进来,他就后悔莫及——一杯要一百五十块的饮料,向来被他视为抢劫。 为什么他会那么在乎她跟谁谈恋爱? 他很快地厘清思绪。他瞧不起她,既然已经有要好的男朋友,在公司还不断地勾引小伍和小洪,而最最令他无法忍受的是,明知道她是劈腿族,他却仍然感到心痛…… “真是好巧!”谢依玲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 纪淑芬佯装自若地说:“请坐,这里刚好还有两个空位。” “我们可不想做电灯泡!”白云威拉著谢依玲,作势要走。 “你们误……”小三急著想解释,但一只大象腿在桌下踢他的脚。 “他是要我们别做电灯泡。”纪淑芬紧握著牛排刀,恨不得大开杀戒。 “我跟云威目前只是好朋友而已。”谢依玲言下之意,将来会大有进展。 “两位,请跟我来。”不识趣的经理见顾客上门,自然而然地过来带位子。 白云威急著要离开。“我们只是来跟朋友打声招呼,马上就走。” “替他们安排最好的位子,帐单放我这。”纪淑芬有意羞辱他。 “我又不是没钱,用不著你鸡婆!”白云威恼羞成怒地咆哮。 纪淑芬挑衅地瞪眼。“我好心请客,你摆什么臭脸!” “脸臭总比你钱臭好!”白云威龇牙咧嘴。 经理深怕影响生意地说:“拜托两位,要吵架请到外面。” “小三,我们走。”纪淑芬挽著小三的手臂,故意和他互别苗头。 “要去哪里?”小三觉得她这么做,无异是拿石头砸自己的大象腿。 “去没有人打扰我们的地方。”纪淑芬负气地扔下三千块,转身欲走。 “小姐!太多了!”经理拦住她的去路,担心她事后去清基会告他贪财。 纪淑芬恶毒地说:“剩下的钱,当是给你买安眠药吃。”意思是叫他去死。 两人不发一语地走出餐厅,离停车场还有一段距离,散散步正好可以排放怒气。 才走没几步,莫名的悲伤涌上心头,但她绝对不会在小三面前落泪,她不想让他看出来她有多爱那个穷小子。 他对她乏善可陈,她却爱得无法自拔,她向来嘲笑爱情使人盲目,她怎么能承认她已经变成瞎子?! 难怪他会对她无动于衷,原来他喜欢肉肉的女人…… 胖没什么不好,冬天当被子、夏天当水床,有了胖女朋友,在上和在下都能如鱼得水,对男人来说,这是梦寐以求的体位,光是想到这,她的脚下仿佛四分五裂一般,整个人摇摇欲坠。 这种摇晃,连带影响到小三一阵晕眩。 看到前方正好有坨狗屎,小三赶紧扶正她,免得摔了个狗吃屎。“你还好吧?” “最近睡不饱。”纪淑芬牛头不对马嘴地解释。 “他们只是朋友而已。”小三了然于心。 “他们是什么,关我屁事!”纪淑芬比死鸭子还嘴硬。 “那个女的不是你对手,你大可放心。”小三擅长安抚。 纪淑芬避重就轻地说:“不是‘对脚’,我的大象腿向来所向披靡。” “他会走进来,完全是因为误会你跟我在谈恋爱。”小三语重心长。 “他是闻到我的臭屁,他最喜欢当跟屁虫。”纪淑芬需要时间思考他的话。 小三如释重负地微笑,眼中却闪过一丝促狭。“我怎么不知道你放屁?” “你那么想闻,现在站到我身后去。”纪淑芬作势从嘴里发出屁声。 “饶了我吧!”两人笑成一团,没注意到背后确实有跟屁虫…… “哈啾!”小洪拧了团卫生纸。 “我有三支雨伞。”纪淑芬拿出友露安。 “谢谢,姊姊越来越善良了。”小洪投以感激的一笑。 “你这是恭维我?还是讽刺我?”摆明是暗指她以前是恶女。 “恭维,恋爱中的女人果然美丽又大方。”小洪语带揶揄的口吻。 纪溆芬不满地嘲讽道:“我从来都不知道,咱们老板大人是个大嘴巴!” “恋爱是好事,让大家分享你的快乐,有何不可?”白云威迅速地反击。 又杠上了!这是她最不想见到,但却无法避免的情况,每天至少发生两,三回。 她知道他会如此尖酸,完全是因为他在吃醋!昨晚辗转反侧,小三的话在她脑中一直挥之不去。 小三说得没错,他简直像条橡皮筋,只要她轻轻一碰,他整个人就弹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明显地感受到他的妒意。 她当小洪是弟弟、小伍是朋友,他却不以为然,而且老是扭曲她,说句实话,这不就是他在乎她最好的证明?不过她不但不觉得高兴,反倒感到困扰。 她该怎么做,才能改善他对她的态度? 她看得很清楚,在他们两人之间,有一个布满地雷的恐怖地带,不要说踩错一步,就连说错一句话,光是吹出去的口气,都有可能引爆第三次世界大战。 她决定委曲求全,向他解释也好、求饶也行,只要他肯接受她,甚至承认他是爱她的…… “他只是好朋友而已。”纪淑芬像个在神前告解的修女,实话实说。 “大庭广众下摸来摸去,这不太像好朋友而已。”白云威指出, “我跟他向来如此,你未免太大惊小怪了!”纪淑芬强调。 “在餐厅是这样,那在房里呢?”白云威意有所指。 纪淑芬逼不得已地吐实,“他是姊妹,你满意了吧!” “同性恋也有尾巴!”白云威根本听不进去,无理取闹地挑衅。 “他的尾巴,是来戳你这种男人用的!”纪淑芬发火了,理智全失。 大部分的男异性恋视男同性恋为男人中的败类,尤其是服兵役的时候,只要发现部队中有此特殊癖好者,上至长官下至小兵,不分昼夜地以操死男同性恋为他们的乐趣,所以这句话对正常男人来说,无疑是非常大的羞辱。 老张赶紧拿出自备的耳塞,以图耳根清静;小洪则是火速地冲进厕所,隔了一扇门,至少能降低噪音;唯独小伍做人太憨直,什么准备也没有,置身在枪林弹雨中,只能祷告,战争快点结束,早日重见天下太平。 白云威下颚紧绷,咬著牙齿发出格格的响声。“你有胆就再说一遍!” “一遍就够清楚了!”纪淑芬虽然表情是桀骛不驯,但心里却懊悔不已。 白云威冷哼一声。“好男不跟女斗。”她不敢说第二逼,显然是认输的表现。 “换个话题,说说你的女朋友。”纪淑芬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 “她很好,肉肉的,但腿却很‘细’。”白云威加重最后一个字。 纪淑芬带刺地说:“你喜欢电线杆,看来你上辈子是狗!” 老张看不下去,打圆场地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发了。” “我先唱首歌……”白云威把手一卷,仿佛拿了支麦克风,清了清喉咙,又朝手吹了口气,仿佛在吹掉惹人厌的灰尘,然后引吭高歌。“大象,大象,你的大腿怎么那么粗,妈妈说大腿粗才是漂亮!” 在幼稚园时,她曾被这首歌伤得体完无肤,但现在已经不会了。 这就像出水痘一样,只要冒过一次,终生就不怕感染第二次的机会。 为了应付这首歌,她早有准备,可以说是挤破脑袋,呕心沥血想出来的大作。 要比歌声,纪淑芬有百分之百的自信,能让所有人甘拜下风。“我也有一首自创的歌曲……”她学著他以手当麦克风,所有动作如出一辙,然后以她特有的鸡猫子叫声唱道:“小狗,小狗,你的尾巴怎么那么短,妈妈说尾巴短真是可怜!” 白云威掏了掏快被震裂的耳膜。“大象腿!好好看门!” 纪淑芬不甘示弱地说:“短尾狗!快快滚出去!” 一间公司,最重要的就是和气生财,这两个人为什么不能和平相处? 他们都是聪明人,不会不晓得公司兴亡,人人有责,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 小伍毕竟是个旁观者,他很快就想通,他们两个不是因为讨厌对方,而是因为喜欢对方才斗嘴。 追根究柢,最近的导火线就是他和小洪,她只要对谁好,老板就火冒三丈,把她视为招蜂引蝶的放荡女;这根本是自欺欺人的想法,但他很了解老板会这么想的苦衷。 一个有骨气的穷小子,这一生最怕爱上富家女,偏偏老板就是爱上了,为了让自己断念,所以干脆拒她于千里之外。 淑芬也真是的,明明有颗聪明过人的脑袋,却有一张冲动的嘴巴,她太容易被激怒,才会犯下口无遮拦的错误。 他不是没看见每次吵完架,她就一脸后悔莫及的表情;早知如此,她就应该好好管管自己的嘴,尤其是那可怕的歌喉。 “淑芬,下次麻烦你别再唱歌!”小伍好言相劝。 “你干么不叫他别唱歌?”纪淑芬勃怒。 “他的歌声比你好听。”小伍指出。 纪淑芬把大象腿抬到桌上。“你的头有没有比石头硬?” “当我没说。”看来她还在气头上,小伍决定明哲保身为要。 “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处处维护他?”纪淑芬越想越呕。 “我是想帮你,你不够温柔,”小伍毫不犹豫,眼中透出一丝同情。 纪淑芬阴沉了脸。“他对我那么恶毒,我干么要对他温柔?” 小伍直截了当地说:“自古以来,没有一个男人不喜欢温柔的女人。” “谁稀罕他喜欢!”这句话如针刺进她心,印象中曾经有人说过同样的话。 “你稀罕,你别想否认,我看得很清楚。”小伍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 纪淑芬用力地反扭他的手。“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喜欢他?” “心眼。”她的反应摆明就是“见羞转生气”,不打自招。 第五章 “你在这儿干什么?”纪淑芬从便利商店买了瓶牛奶走出来。 “兼差赚外快。”白云威正好在马路中央,划分隔线。 “你不用睡觉啊?”纪淑芬亦步亦趋地尾随他。 “睡两、三个小时就够了。”白云威回答。 纪淑芬眸中充满担忧地说:“睡不饱,开车很危险的。” 白云威没好气地瞪著她。“你不诅咒我,牙齿会痛是不是?” “人家是好心提醒你,你别老是往坏处想。”纪淑芬备感心力交瘁。 “好心的大象腿,拜托你快回家睡觉,别妨碍我工作。”白云威催促道。 喉中一声哽咽,她再也压抑不住快夺眶而出的泪水,飞身住家的方向奔去。 看著她近乎摇摇欲坠的身影从眼帘中消失,他厌恶自己地叹了口气。 他的理智要他逃避感情,但他的心不允许,他真是个卑鄙的小人!他做不到不去想她,他的身体甚至渴望跟她缠绵,可是他却选择以伤害她来武装自己。 过去那些离他而去的女孩子,在分手的那一瞬间,他可以将她们完全抛在脑外,更不曾失眠过一晚;唯独她,连开始都没有,他却能在梦中不断地勾勒出她的身影,不管她是微笑还是生气的模样,他都如数家珍。 他并不指望她会了解到他的绝情是逼不得已,完全是为了她设想。 以她脱离不了名牌的生活习惯,她是没办法跟他喝粗茶,吃淡饭,穿地摊货,住小公寓,开货车出游,还有负担妹妹一家三口的生计。 像她这种要什么、有什么的富家女,绝对会找到下一个比他好太多的男人。 忘了他,对她来说是轻而易举,但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忘了她? 恐怕要很长一段时间,恐怕永远也不能,他知道,她是他心中最深的记忆…… 累了一个晚上,天一亮就赶到公司,她比他还早到,而且非常勤快地在扫地。 一想到她把自己当菲佣,他心里的不忍油然而生,但是转头看到他桌上有瓶蛮牛,他立刻拉长了脸。 她到现在还不明白,他痛恨用女人的一毛钱。 “这是干么?”那瓶蛮牛仿佛掺了迷药,他连碰都不碰。 “让你清除疲劳,增强体力。”她正努力地朝温柔的目标前进。 他皱著眉,眼中怒火节节上升。“我很好,神清气爽,体力充沛。” “骗人!你去照镜子看你跟熊猫长得多像!”她的声音撒娇大过嘲笑。 “我喜欢跟熊猫做亲戚,关你屁事!”他不但不领情,反而对她嗤之以鼻。 “你很不识抬举!”愤怒在她的喉中爆发,但胸口却传来心碎声。 他冷酷无情地咬著牙。“没错,我讨厌用女人的钱。” “我的钱没毒……”讲到一半,小洪刚好走进来。 “老天!是谁得梅毒?”小洪大惊小怪地轮流打量他们。 “就是你,嘴巴得了梅毒。”纪淑芬免费送他一个大白眼。 小洪投降似地高举双手。“你们说你们的,当我穿了隐形衣。” “小洪,你昨晚熬夜读书,这瓶蛮牛给你喝。”白云威抬了抬下巴。 “真是知我者,老板大人也。”小洪如获至宝地一笑,眼中充满感激。 “不准你喝!”纪淑芬负气地夺过蛮牛,朝著白云威扔过去。 幸好白云威从小身手矫健,逃过一劫。“你发什么疯?!” “没打到你,算你狗命大!”纪淑芬语气凶狠,但眸中净是伤痕累累。 “都是我没拿稳,是我的错,请你们别吵了。”小洪正打算蹲下身收拾,白云威立刻厉声阻止。 “不许动!谁乱扔,就由谁来收拾!” 接下来的一刻是令人窒息的沉寂,两人的目光互瞪,像两只蓄势待发的斗鸡。 只要有一个疏忽,极有可能魂归遗恨天。这是她心中的想法,一阵不寒而栗的颤抖窜过她全身。 他双臂交缠,眼神犀利如刀刃,一侧的嘴角还不屑地斜扬,那张俊脸看起来非常可怕,简直像张牙舞爪的恶魔。 她想,她此刻的表情一定是痛苦不堪,视线如被清晨的薄雾弥漫笼罩。 从泪水迷蒙中,她并没看见他的手指深陷肉里,她被他伪装的冷酷蒙骗过去。 她认输地垂低脸,只见地上散满了无数尖锐的玻璃碎片,仿佛是她破碎的美梦,她崩溃了,心中的创痛不是用言语或叫喊所能发泄出来,扫把一扔,飞快地冲进厕所,捣著嘴,让泪水尽情地滑流下来…… 他软硬都不吃,她背靠著门,整个人只剩下空壳般旁徨无助。 看别人谈恋爱似乎都很轻松快乐,为什么她这么辛苦?为什么她这么悲惨? 于公于私,她自认已经尽了力,可是却敌不过他处处刁难。 他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莫非他一开始就认出她是约瑟芬?! 他好阴险呀!故意按兵不动,其实心里打著如意算盘,誓言要讨回她在他额上留下的仇恨…… 一定是这样没错!他越想摧毁她,她就越应该抬头挺胸,不让他击倒。 可是,想是很容易的,做起来却十分困难,特别是她爱他爱到无力还击。 不知时间究竟过了多久,在黑暗中,除了感觉到眼泪的流逝,其他事全无感觉,门外传来不少次的电话铃声,所有回电话的声音都是小洪。 他为什么不接电话?他不是很在乎财神爷吗? 也许,他现在最在乎的是报仇,跟她一开始的心情一样可恶! 啪地一声,一阵亮光刺痛她的双眼,等她适应了光线,整个人吓一跳!老天,她的眼睛肿得简直像红烧核桃一般! 她赶紧扭开水龙头,用大量的水冲淡红肿,这时,门外突地响起小洪语带关切的声音。“姊姊,你还好吧?” “还没死!你想找死是不是?”纪淑芬没好气地回答。 “姊姊,我要用厕所。”小洪憋尿慜到石门水库快泄洪。 “去马路边上。”纪淑芬霸占著茅坑不拉屎,标准的坏心肠。 小洪双腿交缠,浑身一阵阵哆嗉。“你在厕所里生孩子是不是?” 纪淑芬毫不同情地说:“生金条,要不要我送你几根金条?” “谢了,我只要马桶就行了。”小洪拍著门板,苦苦哀求。 “水桶给你用。”从门缝里扔出一只水桶,反正同样都有个桶字。 “好吧,我就将就著使用。” 小洪拿著水桶到角落去,痛快地哗啦啦。 “你什么时候才肯出来接电话?”白云威踢著门,声音显得余怒未消。 “等你死出去!”纪淑芬回吼一声,核桃眼中闪著冰冷的寒光。 “你再不死出来,我就把门拆了!”白云威语出威胁。 “有本事就拆,让大家以后看你光屁股上厕所!” “你别忘了,你的屁股一样会让大家看到。”白云威冷声揶揄。 纪淑芬咆哮道:“你那么想看女人的屁股,不会去买本花花公子吗?” 说时迟那时快,砰地一声巨响,门板正好往她身上压过来,害她变成肉饼。 还是小洪伸出援手,把她从门下拉了出来,但她一点也不知感恩图报,反而怪小洪如厕完没洗手,是传染肠病毒的元凶!如果她得病,要他赔医药费;还有万一上报,另外得赔她精神损失和遮羞费。 至于白云威,把门踢倒就逃到车上,享受吞云吐雾的乐趣,她却没勇气跑去骂他…… 唉—她怎么好意思让他看到丑得半死的核桃眼?! “你的眼睛怎么了?”刚进门的小伍吓了一大跳。 “被蜜蜂叮到。”纪淑芬咬著笔头,一脸的沉静。 小伍看着躺在地上的门板。“你该不会是拿头去撞厕所门?” 纪淑芬目露凶光。“门是老板踢坏的,别什么坏事都赖在我头上!” 小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你老是跟他唱反调,难怪他会生气!” “你为什么不说他老是刺激我?”纪淑芬呸了一声,把原子笔当箭吐向他。 小伍快速地闪躲,早就料到她会这么做。“那是因为同为男人,我比你了解他。” “我比你早……早起床。”纪淑芬及时改口,但这句话听起来非常缺乏说服力。 小伍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 打从她第一天开始上班,空气中就有一股敌意的暗流存在,而且那时候,她看老板的眼神像在看苍蝇,巴不得一掌打死他。 这种深仇大恨似的梁子,显然冰冻三尺,绝非一日之寒!但他们两人却迸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火花,她的改变尤其明显。 她的眼神不听使唤地流连在他身上,由恨生爱,表面上看是这样,不过,事实却不然。 他看得出来她是压抑不住,在面对挚爱时,很少人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在她心底深处,应该是老早就有一株幼苗,只是她刻意用充满恨意的石头掩埋它,但随著时间的过去,它日益茁壮,突破重围,她这时才发现让它长大的生命力就是爱,而最令他感到好奇的是,这株幼苗是何时种下的? “原来你早就认识老板!”小伍一口咬定。 “别乱说话!”纪淑芬眸光闪烁。 “我想我猜对了。”小伍感到得意洋洋。 “小伍,你别忘了针线盒在我手上。”纪淑芬警告他。 小伍拉了张椅子,挨著她身边坐下。“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清朝。”这一定是上辈子的孽缘所造成,纪淑芬发出近乎悲伤的声音。 “你跟我说实话,我保证守口如瓶。”小伍高举著右手发誓,眼神异常热切。 “追根究柢对你有什么好处?”防人之心不可无,纪淑芬提高戒备。 小伍迫不及待地追问:“我只是想知道,你认不认识他妹妹?” “难不成你上次跟我提到的女人就是她?!”纪淑芬恍然大悟。 脸颊一阵发烫,小伍脸红到耳根。“被你猜中了!” “你知道她住哪里?”叫小三办事,跟石沉大海没两样。 “她常搬家,大概是在躲她老公。”小伍约略知道一点大概。 “你放心,我已经请人调查她的下落。”纪淑芬只好继续指望小三。 “你还没说,你怎么认识他们的?”小伍像个想听老师说故事的乖学生。 “幼稚园……”纪淑芬把三个人的恩怨情仇,一五一十地讲出来。 此刻,回想起那段时光,她仿佛尝到甜蜜大于酸涩的滋味。 离开偶像——岳靖俪之后,她原本想向她看齐,在美国寻找武学高手,但爸妈却带她去学芭蕾舞,穿著白色莲蓬裙,头戴亮晶晶的公主冠,粉墨登场,从一排小舞者望过去,她简直像站在天鹅湖中的一头大象。 她永远都忘不了,台下的笑声如雷贯耳,害她的自尊受到严重打击。 就是这样,让她产生了报复心,她记住每一张笑得合下拢嘴的可恶脸孔!那些人全是同一个高级住宅区的邻居,她不是在半夜去踢翻垃圾桶,就是在天还没亮以前去浇水在报纸上,小小年纪就成为社区票选活动中,最不受欢迎的惹祸精第一名。 三年后,岳靖俪的爸妈再次拜访,带来她肖想很久的刺绣图,从此她又回到崇拜岳靖俪的迷惘中,一心一意要当帅男杀手,可是她一直不快乐。 直到前几天,她才明白,其实她的人生目标从头到尾只有一个。 在她六岁的时候,她就已经订下了心愿——今生要做小威的新娘! 坦白说,早熟是件好事,她可以举很多例子佐证,像是早生贵子,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睡早起身体奸,还有迟到早退也不错,总比活到七老八十或是进棺材时,才发现自己从没找到真爱,要好多了! “看来你比我痴情!”这是唯一的结论,小伍哈哈大笑。 纪淑芬不层地撤了撤嘴唇。“我是来找他算帐的。” “少来了,你一直深爱著他。”小伍一语中的。 纪淑芬不快地说:“我才不会再上你的当!”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小伍一头雾水。 就是“温柔”那两个字,害她拿热脸去贴那个穷小子的冷屁股! 她正要讲,一张吓人的脸出现在她眼前,心一惊,赶紧推开黏在她身边的小伍;巨大的力量让小伍摔了个四脚朝天,但误会已经造成,再多的解释都没有用。 从他妒红的眼眸中,她看到一丝痛楚快速地闪过,她突然有股想唱国歌的快感。 他比她想像的还要在乎她,这表示他的确爱她。 了解到这一点,她好高兴!只不过她不明白,既然郎有情、抹有意,就应该早日上床,以身相许才对,为什么他迟迟不行动?想了一下,她懂了,是床的问题。 他没钱上宾馆,又不好意思让她躺在他的破床上。 要解决这个问题还不简单?她的床就是最好的选择!又大又有弹性的双人床,只要按一个钮,还有增加情趣的波浪效果,再点几根香精蜡烛,光线美、气氛佳,保证让他乐不思蜀。 由此看来,她只要带他回她家,所有的疑难杂症就可以一扫而空! 但是,要用什么方法带他回家呢? 烦恼真是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我花钱请你们来谈情说爱的吗?”白云威怒斥。 小伍吃力地站起身。“对不起,以后不敢了。” 白云威目光冷冷地一扫。“老张人呢?” “医院打电话叫他过去一趟。”小伍据实以告。 “他太太怎么了?”白云威眉头紧蹙,脸色凝重。 小伍无奈地耸肩。“老张不肯说,叫我自己回公司。” “他叫你去吃屎,你就吃吗?”白云威简直像吃了火药似的。 “我现在就赶去医院。”小伍脚跟一转,快速地抓起桌上的钥匙圈。 “我去就好,你跟小洪去工作。”这就是老板的权利,他有权分派工作。 表面上,他是关心老张,但他完全只是假公济私地想要引开小伍,真是好个调虎离山之计呀! “谢谢你,淑芬。”老张腼腆地点头致意。 “老张,你要节哀顺变。”纪淑芬鼓励似的安抚。 老张露出感激的微笑。“我知道,我会打起精神的。”讲完这句话,老张便和小伍开著车,赶往桃园,重新投入工作。 那天,老张的太太病逝,在守丧的第七天,大家都前往灵堂去吊唁。 她从小伍口中得知,老张有两儿一女,三个都还在读书,而且都是申请助学贷款,因为老张赚的钱大部分都用在医药费上。 她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钱多,包了五十万的白包,名正言顺地帮老张一家四口纾困,解决燃眉之急。 但她并未因此而自以为了不起,助人为快乐之本,才是她的本意。 不过,她这么做对白云威来说,无疑是种莫大的羞辱! 在一个公司中,婚丧喜庆包礼最多的,应该是老板才对,他觉得她是故意把他的面子踩在大象腿下。他咽不下这口气,他要尽可能地教训她一顿。 “有钱真好!”这句话有如打开潘朵拉的盒子,释出灾难。 纪淑芬嗅到浓浓的火药味。“我去上厕所,小洪,帮我接电话。” “没问题。”小洪点了点头,视线停留在桌上的英文书上,佯装专心。 看她大步地往门口走,白云威突然想到整死她的好妙计。“你要跑去哪里?” “西雅图。”纪淑芬手正握在门把上,背后突地一阵冷风袭来,令她颈毛竖立。 “公司里就有厕所。”白云威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手臂压在门上。 “我不想危害你们长针眼。”纪淑芬以可怜兮兮的眼神求饶。 白云威不为所动地说:“上班时间,没我允许,不准外出。” “是,老板大人。”纪淑芬回到桌后,搬起椅子。 “椅子是用来坐的。”白云威再次阻挠。 纪淑芬心有余悸地说:“我怕门倒下来,把我压死。” “不准动椅子,压死你算你活该。”白云威的语气像个暴君。 “因公殉职要赔很多钱,我怕老板大人会心痛。”纪淑芬有点生气。 白云威露出恶毒的邪笑。“你继续讲,得膀胱炎和尿裤子可别怪我。” 一连串的逼迫换来的是沉默。 她不想一直跟他作对,只好乖乖地顺从命令, 进入厕所后,她先用抹布堵住被踢破的小洞,以防春光外泄;如果不是小洪在场,她反倒乐意让他长针眼。 但麻烦的是,昨晚的生鱼片不新鲜,害她肚子痛。身为名门淑女,让人知道她拉稀臭死人,真是丢脸丢到月球上i 一阵哗啦啦,带水的臭弹一波接一波地投下去,四溢的臭气,连她都被熏得快吐了,这时,厕所外传来逃难的跑步声。 一想到待会儿要走出去,面对他的冷嘲热讽,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灵机一动,装病是唯一的选择。 于是她扭开水龙头,往脸上泼洒水滴装汗珠。 一走出厕所,小洪果然不见踪影,而他倒是很冷静地坐在原位上,不过却是以鄙夷的眼光看著她,让她真想把他眼珠挖出来…… 早知如此,她当年就跟岳靖俪学铁沙掌,让他知道藐视她的下场!但现在她只能表演老太婆的走路姿势。“对不起,老板大人,我要请病假。”她故作痛苦状。 “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他立刻露出关切的表情。 她吃力地摇了摇手。“我自己去就行了。” “我坚持。”他起身走向她,不容拒绝地握紧她的手臂。 “不敢麻烦老板大人!”她整个人僵硬不动,深怕狐狸尾巴露出来。 “照顾下属,是做老板的义务。”他毫无保留地表现出体贴入微的一面。 “请老板大人以公司为重。”她以大象腿勾住桌脚,像座四平八稳的泰山。 “你就是公司的一份子。”他强调他只是出于一片好心,没别的意思。 这时,小洪傻呼呼地走进来,眼露好奇地问:“你们在干什么?” 白云威冷声地说:“她身体不适,我要带她去医院。” 小洪搔著头问:“那去新竹搬家的事怎么办?” “你打电话告诉客户,晚一点过去。”白云威指示。 “你们快去,请不要为了我耽误赚钱。”纪淑芬晓以大义。 小洪附和地说:“说得对,我们应该以公司的信誉为重。” “人命关天,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白云威显得有点生气。 “我妈替我算过命,活到一百岁不成问题。”纪淑芬乘隙摆脱他。 小洪两全其美地说:“我们开车顺道载她到医院门口,不就ok了?” 真是聪明的孩子,这个建议正合她意!她拍了拍他的头,预祝他金榜题名。 在白云威眼中,她的动作充满暧昧,若不是体谅她人不舒服,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发觉自己变得越来越阴阳怪气,看什么都不顺眼,做什么都不顺手。其实他不是很在意她跟别的男人要好,就算她不是处女,他也无所谓;即使她水性杨花,他还是喜欢她。 真正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她太有钱了,他拿什么配得上她? 除了好看的外表,他骨子里是个穷小子,他所憧憬的理想婚姻,是男主外、女主内的甜蜜小家庭,但光是要解决妹妹的难题,他就已经疲于奔命,存折里根本没有多余的钱养家。 至于要他靠吃软饭过活,更是万万做不到的事。 他心里很清楚,在她面前要摆出无动于衷,甚至是不屑的模样,都必须付出很大的力气。 真正的他,是个可怜虫,只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编织与她共组爱窝的美梦,一走进现实的世界,他总是刻意与她划清界线,以策安全。 “查到什么?”纪淑芬抱著心形抱枕,坐在沙发上。 “他单身,一个人住。”小三戒慎恐惧地坐在长毛地毯上。 “我要你查的是他妹妹的下落。”隔著桌子,大象腿很难踹到他。 小三一无所获似地耸肩。“除了工作和回家之外,他哪儿都没去。” “早知道你办事不力,我就找征信社帮忙。”纪淑芬咬牙切齿地斥责他。 小三从桌下拿出一只纸袋。“这就是微信社的调查报告,你自己拿去看。” 厚厚的一叠资料,里面记录著他努力工作和毫无娱乐的悲惨人生,令她鼻酸。 里面还有不少张照片佐证。他经常穿著无袖的t恤,展露手臂上完美的二头肌,让她看傻了眼,手指在照片上来回地轻抚……她奸希望能亲身体验躺在他臂弯里的感觉。 有几张照片的背景一样,时间也差不多,都是他在便利商店里面,向同一名女店员买烟。由于照片是从外往里照,隔著贴在玻璃窗上的海报,女店员的模样照得不很清楚,隐隐约约地,她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小三早就注意到这几张照片,以他多年的恋爱经验,一个男人会经常出现在同一个地方,通常只有一种解释——那个地方一定有吸引他的人!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干柴烈火,他都是靠这样的模式搭建爱情的桥梁,而且屡试不爽。 看来她似乎察觉到她喜欢的男人是劈腿族一员,而他最能体会这种打击:他前一任爱人就是被他捉奸在床,那种感觉真是教人生不如死! 以她激烈的个性,他相信她极有可能用她的大象腿踹死他,所以他一开始就采取保命距离的坐法,完全是因为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好奇怪,这家店离他住处满远的。”小三语带暗示。 纪淑芬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小英一定是在这家店打工!” “太好了!”小三松了口气,幸亏他刚才没乱说话,不然现在已命丧九泉。 “明天一下班,我立刻过去找她。”纪淑芬打定主意,快乐地弹指。 “你最近过得如何?”从她憔悴的面容看来,小三猜想她的爱情八成不顺利。 纪淑芬依依不舍地把照片放回纸袋里,强颜欢笑。“老样子。” “你确实老了好几岁!”小三不客气地说,其实是好心提醒。 “你是不是想吃大象腿?”纪淑芬虚张声势地威胁。 “别再逞强了,快向他示爱吧!”小三指出。 “他是谁?”纪淑芬故作天真无知状。 “照片中的男人。”小三觉得她的演技可以获得烂草莓奖。 纪淑芬咬著指甲,难过地喃喃自语。“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小三自信满满地说:“从他看你的眼神,瞎子也感觉得出来他喜欢你。” 纪淑芬不认同地叹气。“他每天不是想把我活活气死,就是活活累死。” “他在逼自己不要流露爱意,真是个蠢蛋。”小三打抱不平。 “不许你羞辱他!只有我才行!”纪淑芬毫不领情。 翻脸比翻书还要快的行为,这正是恋爱的表现!小三不会怪她,反而更加同情她。 看她满眼的烦恼,似乎找不到突破对方心防的好办法,他们两个还真是天生一对的蠢蛋。 在她面前就有个免费的爱情顾问,她居然不懂得向他请教?! 不是他臭屁,他的屁一向是香的,因为他除了浑身上下喷满带有花草味、“天然的尚好”的古龙水,如厕前后也会先喷点古龙水……他想说的是,以他在男人堆中打滚的经验,他绝对能帮她解决心中的困惑。 但他刚才已经碰了一鼻子的灰,可不想再自讨苦吃,于是他起身走进厨房,从烤箱中取出散发著奶酥味的饼干,放在插了朵红玫瑰花的银盘上。 本来他是不打算请她吃的,但他乐于让她分享爱的滋味。 “你要不要来几块?”小三语带炫耀。 “你又恋爱了!”纪淑芬没有胃口地摇头。 小三好心地说:“吃一块,这饼干能让你振作起来。” “你教教我,怎么样才能捉住男人的心?”纪淑芬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你已经捉住了,现在你只要像我一样就行了。”小三老神在在。 “像你什么?会做饼干,还是会洗头发?”纪淑芬脑中一片混沌不清。 “就是什么都不要做,等他自己来按门铃。”小三坚信,解铃还须系铃人。 纪淑芬一脸的沮丧,简直像只丧家犬。“那我可能会等到满头白发的时候。” “你听我说,你们之间问题的关键就在——他是个穷小子,你是个富家女,有天差地别的距离。”小三头头是道地分析。“不过感情的事就像水到渠成,越防堵越容易泛滥崩溃,一发不可收拾。” 纪淑芬的喉头因为突如其来的兴奋和了解而紧缩,久久说不出话来。 小三说的跟白云威怪异的行为正好不谋而合! 他从小就讨厌她有钱,长大后依然如此。说句老实话,他常在吃她与小伍和小洪的醋,她原先以为这是毫无意义的,但经由小三开导,她猛然明白,他是因为不能爱她而生气。 仔细推敲,令他生气的对象不是她,也不是小伍和小洪,而是他自己。 没错,一定是这样没错!他一直在防止自己爱上她,就像大禹的爸爸用围堵法治水,后果却是泛滥成灾,因此她只要等待就行了! 她有预感,她的春天很快就会来了,她感激地握住小三的手。“谢谢你,小三,听你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你该走了,万一让我男朋友看到你,会造成误会。” 第六章 纪淑芬兴冲冲地说:“太棒了!再过一个星期就过年了!” “趁现在没事干,把公司大扫除一下!”白云威却浇下一盆冷水。 “遵命,老板大人。”纪淑芬立刻起身,到厕所里拿出稳洁去擦玻璃。 白云威不自然地牵动嘴角。“你居然没顶嘴?!”不讽刺地两句,心里不爽。 “我乐于从命。”纪淑芬整个人不仅充满勤奋的干劲,还有神采飞扬的快乐。 白云威一副阴沉不乐的样子,突然灵机一动。“小洪,你过来。” “有什么事?”小洪来到他身边,脸上挂著「莫宰羊”的表情。 白云威手一伸,往他的手臂拧了一图。“痛不痛?” “痛到快死了!”小洪胀红了脸。“你干么捏我?” “证明你不是在作梦。”白云威指出。 “你不会捏你自己吗?”受到无妄之灾的小洪气不过地咬牙切齿。 “我是老板,代我受罪,是做下属的义务。”白云威心安理得地强调。 他是中了哪门子的邪?怎么会视线一直跟著她迷人的体态,尤其是臀部移动?! 看著她那被深蓝色牛仔裤紧紧包裹的曲线,对他鼠蹊部造成的刺激,远比他愿意承认的还多;光是注视她就让他身体的那个部位变得敏感起来,一股致命的炽热穿身而过,令他的心骇然一窒! 去他的!他无声的诅咒。 他不晓得该气谁?是气她引发他的遐思,还是气他管不住自己的大脑? 不可否认地,他的自制力越来越薄弱,他渴望她,甚至已经不只一次幻想在床上跟她缠绵……他好想扒光她,抚摸她傲人的双峰,他的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如果他还有一丝理智的话,他应该尽快开除她,永除后患。 望著她擦好玻璃,深邃灵活的眸子饱含笑意地向他烧灼过来,害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立刻捉住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叫小洪跟他一起跳上车,迅速地逃到看不见她的地方,是他唯一能隐藏自己那个部位受到她影响而挺立的方法。 时间慢慢地流逝,她没有因为他不在而有丝毫怠情,照常勤奋工作。 时至黄昏,明亮的玻璃映照著橘红色的夕阳余晖,小伍和老张同时回来。 “嗨!大美女,我们回来了。”现在只有老板不在时,小伍才敢耍嘴皮子。 纪淑芬面带高深莫测地微笑,“小伍,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公司变干净了。”小伍打量著四周,很机车地直接反应。 “我是问你有没有感觉到——春天快来了?”纪淑芬朝他眨了眨眼。 “外面冷得半死,谁像你躲在屋里用暖暖包,那么好命!”小伍抱怨。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有了……”纪淑芬话还没说完就被硬生生地打断。 “你有了干么对我说?你应该对搞大你肚子的男人说!”小伍大惊失色地纠正。 纪淑芬压低嗓音。“小声一点!我是说我有了你心上人的下落。” “快给我——”小伍一脸悻悻然。“不,给我也没用。” 不管怎么说,小荚目前的身分还是有妇之夫,就算她婚姻不幸福,他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去追求她,这是他的难处。 他能如此恪守不破坏别人家庭的道德,令她大为激赏!好吧,坏人由她来当,雷公要劈就劈她。 小英对她向来唯命是从,她有把握说服她离开黑暗的漩涡。 为了不让老张偷听,两人交头接耳了一阵子,商量最适当的时机。 假期有十六天,除夕到初一,孝顺的小伍要回老家陪父母,至于不孝的纪淑芬,打算以越洋电话报平安了事: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他已经有一年没见到出嫁的姊姊,但打铁要趁热,这种事不能一延再延。 “初三,你觉得如何?”纪淑芬下最后通牒似地命令道。 “就算用走的,我也会拼命赶回台北。”小伍欣然地点头。 纪淑芬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咱们动物园见。” “等一下,初三花店可能没开,我总不能两手空空……”小伍愁眉不展, “我们是不期而遇,你只要在口袋里放两包压岁钱就行了。”纪淑芬提醒。 小伍喜上眉梢地说:“大恩大德,等事成之后再请你吃饭。” “万一事不成,我就喝西北风?!”纪淑芬佯装不满地噘嘴。 “不会的,我还是会请你吃路边摊。”小伍拍胸保证。 纪淑芬担忧地问:“对了,你家人会不会反对?” “坦白说,我也不是我爸的亲生儿子。”小伍透露道。 他是在当兵前,才知道疼爱他的爸爸不是他生父,他和姊姊也不是同一个爸爸所生。 他妈妈是原住民,年轻的时候因为家里穷,不得已嫁给老芋头,生下姊姊后就撒手人寰,留下微薄的遗产,但妈妈却被他那可恶的生父骗财骗色;所幸天无绝人之路,妈妈带著他们姊弟到南投的山上采茶,认识了种兰花的继父。 继父比妈妈还小三岁,两人突破万难地结成连理枝,继父的兰花事业蒸蒸日上,现在扩充成了南投有名的花园民宿。 妈妈和继父不只一次暗示他,希望他早日找到另一半,一起来学习经营民宿,如果情事进展顺利,小英又不怕吃苦,他打算带著小英和她两个女儿,早日回到南投,让妈妈和继父安享晚年。 “看不出来你妈是豪放女,你继父是捡破烂的!”纪淑芬嘲笑道。 小伍求饶地双手合十。“我又不是老板,对我说话别那么苛刻!” 纪淑芬难为情地吐舌。“对不起。”损人的坏毛病一时之间改不过来。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其实我谢谢你都来不及了。”小伍恭敬地一鞠躬。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这时,老张突然插嘴进来。 “没事。”两人异口同声,脸上同时有藏不住的快乐。 “小英!”纪淑芬走进便利商店,嗫嚅地轻呼。 “约瑟芬!怎么会是你?”白云英惊讶地睁大眼睛。 纪淑芬面带微笑。“好久不见,你居然还能一眼认出我来!” 白云英打量地说:“你变漂亮了,但眼神没变,还是那么犀利!” “变漂亮的是你,前凸后翘的,害我看了好嫉妒!”纪淑芬投桃报李。 “你真是无情,也不留美国地址给我,你怕我纠缠你不成?”白云英埋怨。 “当然不怕,是我刚出生的弟弟,谁哄他都哭,整天黏著我。”纪淑芬赶紧澄清。 原本她以为她讨厌害她离家出走的小婴儿,但是一回到美国,情形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除了吃奶的时间,小婴儿几乎都躺在她怀里,让她沉浸在当姊姊的喜悦中,直到她想到要打电话给她,她已经搬了家,从此两人失去联络。 碍于现在是小英的上班时间,两人只能闲聊到此,她就转往隔壁的泡沫红茶店等她下班。 便利商店的大夜班都是由男工读生看店,等了一个多小时,她再跟著她步行到不远处的五层楼国宅。 在骑楼下,一辆辆摩托车排列整齐,虽然是栋屋龄至少有二十年、又没有电梯的老国宅,楼梯间的把手有些铁锈,不过一阶阶的楼梯都有打扫过,更难得的是,没有一家人乱放臭鞋子,住户的品质比想像的好。 入门之后,屋里留了一盏小灯,小英的两个女儿早就已经打理好自己,并且上床睡觉了,就像小英他们兄妹小时候一样独立。 “请你将就一下。”白云英从门边的鞋柜拿出洗到快脱皮的拖鞋。 省去虚伪的客套,纪淑芬直截了当地说:“很抱歉,我找人打探你的遭遇。” “我是扫把星,希望不会把衰运传染给你。”白云英脸上挂著凄凉的苦笑。 “放心,我是福星,上帝派我来把幸运分一半给你。”这个幸运就是条红线。 “上帝根本就不可能原谅我!”一声哽咽,白云英不由得悲从中来。 “你这样自暴自弃,伯母泉下有知会难过的。”纪淑芬指出。 “我妈被我气死……”一层薄雾涌上白云英的双眸。 这是一段非常不堪回首的过去。 在约瑟芬回到美国之后,妈妈工作的公司倒闭,好不容易在基隆找到新工作和住处,贫困的家境让她耿耿于怀。 上了国中后,她爆发了!她幻想麻雀变凤凰,认为找个有钱人嫁,远胜过努力读书百倍,从此上网钓凯子,成了她生活的重心。 她毫不在乎同学说她是拜金女,尽管妈妈和哥哥苦口婆心,但她一句也听不进耳里。有一次,她钓到大鱼,跟开宾士车的网友见面,因为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成熟许多,两人正要进宾馆,被哥哥逮个正著。 哥哥为了她打伤网友,闹进警察局,她不但不知反省,反而骂他活该,最后这件事因为她未成年,网友撤销伤害罪而不了了之。可是妈妈却因此难过得生了场重病,她不仅没乖乖地留在家里照顾妈妈,居然还趁著妈妈熟睡跑去会网友! 一看到网友开捷豹,她立刻跟他上床,自以为中奖,以怀孕逼他娶她,那年她才十五岁。 妈妈在她婚后一年咽下最后一口气,哥哥勉强读完高中后,便开始自食其力,但她在怀第二胎时,接踵而来的坏运就像她的影子,不断地纠缠著她, 先是老公有外遇,再来婆家的事业始料未及地走下坡,公公意外地中风而死,婆婆把她们母女赶出家门;老公因为没钱,外遇的女人拂袖而去,这时才回过头来跟她们团聚,但却经常喝酒动粗、逼她去陪酒卖笑,最后还是哥哥出面救走她们。 偷鸡不著蚀把米,这一切都是她嫌贫爱富的报应,她毫无怨言,只是一想到连累哥哥和两个女儿跟她一起被老天爷惩罚,她的心痛到非笔墨所能形容…… 听完陈述,纪淑芬面容严肃。“哭不能挽回过去的事,你要振作。” “我如果有你一半坚强就好了。”白云英不胜唏嘘地叹气。 “为了你两个女儿,你要比我更坚强。”纪淑芬强调。 “她们还要我尽早忘掉不愉快。”白云英露出有女万事足的表情。 纪淑芬暗示地轻拍她的手。“有这么好的女儿,你的幸福指日可待。” 白云英转换心情地说:“瞧我多笨,连水都没倒给你喝!” “我不渴。”纪淑芬百思不解地问:“原谅我好奇,你为什么不离婚?” “他要三百万才肯放过我,我哥正努力筹钱中。”白云英沉重地一叹。 “原来如此,难怪他会把钱看得比命还要重!”纪淑芬不知不觉中说溜了嘴。 “你见过我哥了?!”白云英眼睛一亮,从她微红的脸颊看到隐藏不住的爱意。 纪淑芬倒抽一口气,有点苦恼地说:“你发誓替我保密,我才说。” “我发誓,泄漏风声,下辈子罚我变猪。”白云英高举右手起誓。 “我在你哥的公司做总机,但他没认出我来,”纪淑芬坦承道。 “他现在眼里只认得钱的长相!”白云英会心地微笑。 这阵子哥哥来便利商店看她时,出现了一些异于平常的举动,有时愁眉不展地叹气,有时心不在焉地发呆,有时还买啤酒喝,一看就知道他有心事,问他他却不说,此刻她终于明白他是为情所苦。 真没想到,哥哥居然会爱上他幼稚园时最讨厌的约瑟芬?!约瑟芬也一样,她也作梦没想到她会爱上她幼稚园时最恨的仇人! 真是有趣!以哥哥的牛脾气,他对富家女避之唯恐下及,但月下老人真爱恶作剧,偏偏在他们的小指头上系了条红线。 她很想撮合他们,可是她知道她只会越帮越忙,她相信以约瑟芬的鬼灵精怪,要捉住哥哥比瓮中捉鳖还来得易如反掌。 一想到约瑟芬将会成为她的大嫂,她猜想,他们的婚姻肯定会是——床头吵、床尾和的情景。看来他们两人互相是对方的俘虏,一个是嘴下败将,一个是手下败将,而分界点就在床。 “我帮你出三百万。”纪淑芬打破沉寂地建议。 “不成,我不能平白无故拿你的钱。”白云英一口回绝。 “我是救急,不是救穷,你要为你两个女儿著想。”纪淑芬强调。 白云英担忧地说:“我很想,可是我无法向我哥交代钱的来源,他会生气。” “就说是财神爷托梦,你买乐透彩中的。”纪淑芬早已想好天衣无缝的说辞。 “我是那种走在路上只会踩狗屎的衰尾道人,他不会相信的。”白云英正色道。 “重要的是,只要你坚持,他就算不相信也拿你没办法。”纪淑芬极力说服。 “就当跟未来嫂子借钱,以后再慢慢还你。”白云英勉为其难。 “你胡说什么!”纪淑芬羞得满脸通红,眸中流露出甜蜜。 “恭喜你!”白云威带著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孔。 “也恭喜你新年快乐!”纪淑芬牛头不对马嘴地回应。 “什么时候请喝喜酒?”白云威用脚勾了张椅子挨近她坐。 “你想喝香槟?还是红酒?”纪淑芬以为过年喝的酒叫喜酒。 白云威没好气地说:“我没意见,喝什么酒要看新郎的意思。” 纪淑芬皱眉望著他,“新郎?!你是不是说错了?应该是新年才对。” 白云威脸色一沉。“我没说错,我是在问你结婚的日子定好了没有?”光是想到她跟别的男人有了结晶,他就难过得肝肠寸断。 他原以为她喜欢他,其实不然,她另有所爱,甚至已经到了论及婚嫁的阶段,但是他不懂,她为什么还处处表现出对他有意思的模样? 该死!他的胸口迸出炽烈的怒焰。他早该想通,富家女根本不可能看上穷小子,她们生来就有种目中无人的优越感,在她们的世界中,爱情不过是场猫捉老鼠的游戏,用钱逼迫男人匍匐在脚下,是她们的乐趣,而且乐此不疲。 像她这种从小被宠坏的任性富家女,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想得到,所以她才会一而再地挑逗他,只是为了证明她能轻而易举地玩弄任何一个男人!一想到这,他彷佛感到有一条毒蛇正在啃噬他的心。 他很高兴自己没成为大象腿下的受害者,不过他却笑不出来。毕竟只要上了床,到头来受伤最大的是她,而不是他。 在得知她心有所属的那一刻,他才发现他的心已是千疮百孔,早知如此,他应该从她身上索取补偿,让她尝到玩火自焚的痛苦滋味,抚慰他受伤的心灵。 “根本没有人要跟我结婚!”纪淑芬沉重地叹口气。 “难道他不打算对你负起责任?!”白云威难以置信地惊呼。 纪淑芬一脸百思不解的茫然。“你口中的他是谁?负什么责任?” “你别装了,你的事我全都知道了。”白云威以为她是羞于启齿。 “我真的没有结婚的打算,至少目前是如此。”纪淑芬眼巴巴地看著他。 “需不需要我出面帮你主持公道?”白云威心情像坐由下而上的云霄飞车。 纪淑芬困惑地双眉紧拢。“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就是把你肚子搞大的家伙!”白云威刻意压低嗓音,为她保留面子。 目光一移,她瞄到老张闪烁不定的眼神,里面有担忧和愧疚的复杂情绪…… 她懂了,老张是个好心的大嘴巴,他误会那句“她有了”的话中涵义,以讹传讹。 从他满载关怀的眼眸中,看到一丝深沉的痛苦掠过,一股热流在她的胸口泛开来,全身上下的每条神经都因兴奋而颤抖。 长久以来,她守身如玉,漫长的等待和坚持全是为了与她心爱的穷小子重逢,偏偏他是如此地顽固,把她当成瘟神一般保持距离,她正愁找不到办法勾引他,幸好老天保佑,给了她这么难得的大好机会! 她没有说谎的打算,但她也不会说实话,不承认也不否认是唯一的妙计,让他自投罗网。 一声喟叹,纪淑芬含糊地说:“不用了,我自己会应付。” “我最擅长修理不负责任的负心汉。”白云威不放弃地自告奋勇。 纪淑芬坚定地说:“谢谢你的好意,你还是回你家,过你的年好。” “属下有难,我这个老板不能眼睁睁地看你被人欺侮。”白云威理直气壮。 “那你为什么能欺侮我,而且还乐此不疲?”纪淑芬语带促狭地反咬他一口。 “你到底要不要我出手援助?”白云威的表情严肃起来,但眼神却有些狼狈。 “万一你的手受伤,不能工作赚钱,你会恨死我的。”纪淑芬欲迎还拒。 白云威深具信心地说:“就算他是柔道高手,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他有好几个保镳,双拳难敌猴群。”纪淑芬面露担忧。 “我最喜欢教训有钱的负心汉。”白云威跃跃欲试似地摩拳擦掌。 “先说好,万一你受伤,我要照顾你。”纪淑芬保持镇静,不让喜形于色。 “这事绝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白云威完全没察觉到自己正一步步走入圈套。 “你不答应就算了。”纪淑芬两手一摊,表明没有谈下去的必要。 这是一招险棋,他有两种选择,一是不管她死活,二是中计。 她的内心一点把握也没有,看著他咬著下唇,陷入苦思的挣扎表情,她困难地吞咽一口口水,感觉自己好像是个在路边拉客的妓女,他的决定主宰著她的生命。 成败就在这一瞬间,强烈的“患失”使她眼眸潮湿发热,她的胸部一阵紧缩,让她几乎无法正常呼吸。 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让她发现自己原来是那么的脆弱。她并不晓得她楚楚动人的模样,激发出他天生喜欢保护女人的大男人心态,这大概就叫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好,我答应你。”凝望著她的眼眸,白云威像被催眠般地点头。 “要住我家。”纪淑芬得寸进尺的要求,嘴角不经意地绽放微笑。 “这似乎不太好吧?!”白云威倒抽了一口气,脑中响起危险的警告讯号。 “我家有三张床。”看著他眼中露出犹豫,纪淑芬心一窒,赶紧解释清楚。 “好吧。”白云威勉强同意,但心里头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失望。 事不宜迟,纪淑芬刻不容缓地说:“他初四会来找我。” “找你干什么?”白云威声音紧绷地问。 纪淑芬语带保留地说:“当然是逼我拿掉。” 白云威粗暴地握拳。“这么可恶!不揍扁他不行!” “说好了,不可以反悔。”纪淑芬心中涌起一阵阵的喜悦。 “一言为定。”白云威没想那么多,事实上,他现在思绪乱如麻。 “妈妈!你听我说!”来到大象区,小丽拉著妈妈的衣角。 “不可以在阿姨面前咬耳朵,这样不礼貌。”白云英严肃地纠正。 “没关系,我知道她想说我有大象腿。”纪淑芬心里有数,童言无忌。 “阿姨,你怎么知道?”小丽是小女儿,大女儿叫小美,两个女孩个性回异。 纪淑芬悲伤地苦笑。“阿姨从小就被一个小坏蛋嘲笑大象腿,一直到现在。” “要是谁敢嘲笑我,我就一拳打断谁的门牙!”小美酷似她舅舅的翻版。 “小美、小丽,讲话不要这么没大没小!”白云英正色地警告。 “女孩子就是要恰,长大才不会被人欺侮。”纪淑芬指出。 白云英眉头轻蹙。“约瑟芬,你这是在教坏小孩。” “我说的是实话。”纪淑芬毫不客气地唱反调。 “我赞同阿姨的看法。”小美一副人小鬼大的早熟模样。 “我跟姊姊一样。”小丽恰好跟白云英小时候一样,是个跟屁虫。 “小美、小丽,不可以把阿姨的话告诉舅舅。”白云英郑重地提醒。 来到儿童游戏区,小美和小丽玩起荡秋千,纪淑芬和白云英在一旁观看。 该死的小伍,迟迟不见踪影,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纪淑芬在心中咒骂著。 人群像一窝蚂蚁,他该不会是找不到她们吧?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只能怪他们两个没缘分,枉费她处心积虑,安排了这一出戏。 说句老实话,她的心已经飞到明天,小三的新男友是健身房的教练,答应要帮她教训负心汉。 她真是恶毒,要他下手越重越好,最好是把白云威打得满头包。不过,她有特别交代,不能伤到他下半身,她的幸福全靠那个传家宝。 该有的道具都已经准备好了,冰箱里有从大饭店送来的年菜,只要放进微波炉热一下,她就能扮演贤慧;衣橱里有新买的薄纱睡衣,有助于她提升性感指数;还有粉红色玫瑰花形的香精蜡烛,和一系列粉红色的床套组合,增加罗曼蒂克气氛。 简单地说,她迫不及待地期望明天——瓮中捉鳖的大好日子。 “办好离婚手续了吗?”思绪一转,纪淑芬突然想到。 白云英忧喜参半地说:“好了,但我没让我哥知道。” “这么做是对的。”纪淑芬眼睛猛地一亮。 “真巧!在这儿遇到你,新年快乐!”小伍穿西装打领带。 “他是我同事,小伍;她是小英小姐。”纪淑芬居中穿针引线。 “你好,祝你新年快乐。”小伍胀红了脸,整个人显得异常紧张。 “你也快乐。”白云英若有所思地喃喃。“我们好像不是第一次见面……” 小伍双眼盛满惊喜。“小英小姐记性真好,我们上次见面是在两年多前,也是在这里。” “当时你借了我一条手帕,我正好带在身上。”白云英取出撂叠工整的手帕。 “不用还了,送给你用。”小伍坚持,但白云英不依,纪淑芬注意到两人的眼波在空中不断地交会而激起的火花。 连她都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眉来眼去所隐含的意义,早已超过一见钟情,显然爱意早就存在,那条手帕正是爱的证物。 在她穷追不舍的逼问之下,小伍只好从实招来—— 当初他刚来台北,工作找得不是很顺利,到动物园散心,正好遇见小英一个人坐在秋千上落泪,基于同病相怜的心态,他把手帕递给了小英,然后就害羞地离开。 不过,其实他并没有走远,只是害怕被误会是登徒子,又担心她会做出意想不到的傻事,于是躲在附近密切地观察她,然后尾随她搭上捷运,一路来到搬家公司的门口。 那时搬家公司的玻璃门上贴著征人启事,隔了两天,他才硬著头皮去应征。 接著是白云英的告白—— 她说当时她正面临要不要离开夫家的抉择,那条手帕给了她无比的信心,让她决定长痛不如短痛,虽然对失去父爱的两个女儿感到歉疚,不过她们的父亲从来没给过她们父爱,离开是迟早的事。 在哥哥那儿住了一阵子,她老公跑来大吵大闹,甚至指控她偷人,要她拿出三百万才肯离婚。为了让两个女儿安心读书,哥哥帮她四处张罗住处和工作,从此她不再去哥哥的搬家公司,完全是因为怕她老公跟踪。 说完后,白云英和小伍对看一眼,眼波交缠勾结。 “原来你们两个还有一段令人回味的往事啊!”纪淑芬揶揄道。 “约瑟芬!拜托你别嘲笑我们了。”白云英羞红了脸,噘唇抗议。 “小美、小丽,来跟叔叔拜年。”纪淑芬挥手招小姊妹过来领压岁钱。 小丽躲在白云英身后,像只从树后探出头的好奇小兔。“叔叔新年快乐。” “恭喜发财,红包拿来。”小美显得天不怕地不怕,直截了当地伸出手赚钱。 “小美!你今晚要刷三次牙!”白云英脸色丕变,厉声斥责乞讨的行为。 纪淑芬打圆场地说:“你平常一点都不凶,怎么今天专门凶孩子!” “叔叔正好有准备,一人一份压岁钱。”小伍掏出红包示好。 很快地,小伍取得两个女孩的信任,一起去玩荡秋千。 看他像个好爸爸似的,跟她们有说有笑,一股暖流顿时涌向白云英的心湖。 她一直期盼女儿们有朝一日能感受到父爱的温暖,没想到却是由一个陌生人完成她的心愿,此刻的心情有点复杂,除了高兴之外,还有一丝丝的不安。 不可否认地,她有两个拖油瓶和一屁股的债务,她无法相信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会笨到对她产生好感,他的出现可能只是巧合罢了;但是从他炽热的眼神中,她看到真切的爱意,不过她的理智和感情却矛盾地撕裂著她,几乎要把她撕成两半。 令她担忧的是,他的家人对她会有什么看法?不难想见,他们肯定会极力反对! 不被祝福的婚姻就像魔咒,她已经有过一次痛苦的经验,她一方面警告自己别重蹈覆辙,一方面又强烈地渴望第二春来临…… 纪淑芬打破沉寂地说:“郎有情,妹有意,看来是段好姻缘。” “我刚离婚,现在哪有心情谈恋爱?”白云英颤著唇否认。 “那条随身携带的手帕就是最大的破绽!”纪淑芬指出。 白云英脸颊发烫。“凑巧而已,你别胡思乱想。” 纪淑芬咄咄逼人地说:“分明是睹物思情。” “也许小伍先生根本对我没意思……”白云英无助地叹口气。 “他有!难道你还看不出来这是安排好的吗?”纪淑芬不打自招。 “你真鸡婆,就算他对我有好感,他家人也未必会接受。”白云英嗄声说道。 “这点你完全不用操心……”纪淑芬嘴角泛著微笑,对她述说小伍的身世。 第七章 “你醒了!”纪淑芬拖著有轮子的行李箱走进来。 “我的头好痛!”白云威手按在太阳穴上,一脸痛苦。 “对不起,都是我害你的。”纪淑芬脸上挂著似有若无的歉意。 白云威越想越生气地说:“是他们太卑鄙!居然从背后偷袭我?!” “你安心的在我这儿养伤,他答应不再来骚扰我。”纪淑芬打开衣柜。 看著她忙碌的背影,白云威心一窒。“你该不会答应他开出来的条件……” “我威胁要告他伤害罪,他吓得屁滚尿流。”纪淑芬回过头,促狭地眨眼。 小三的新男友实在棒极了!带了一些虎背熊腰的健美先生来充当打手,不过,白云威也不赖,不亏是混过街头的,打起架来毫不含糊:但双拳终究难敌大军压境,不仅如她所愿,打晕了他,还帮她把他抬到床上。 谢过他们之后,她立刻硬塞了一颗安眠药到他嘴里,骗他是止痛药,还说会打电话请医生过来看他的伤势,然后趁他难敌药力睡著的时候,拿著他的钥匙,拖著空行李箱,跳上计程车,直奔他的住处。 她从他衣服少得可怜的衣柜中取出换洗衣物,再回到她的住处,打算让他住到元宵节,一起吃元宵。 这真是个完美的计划!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完全没有罪恶感,要怪只能怪他自己白痴,没经过大脑考虑就答应她的条件。 现在,不要说是起身下床,就算他喊救命,也不会有人听到,这房子的隔音设备好到连枪声都传不出去。 “那不是我的衣服吗?”白云威悠悠醒来,眼睛突地一亮。 “我拿了你的钥匙,从你住处带来的。”纪淑芬坦承。 白云威越想越不对劲。“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掉入圈套里?” “之前医生给你吃镇定剂,所以你现在脑袋不清。”纪淑芬谎称。 “医生说我的伤势严不严重?”看著她难过的眼神,白云威深信不疑。 “只要休养十天就没事了。”纪淑芬将衣物井然有序地放好,然后走向他。 白云威惊骇地撑起身子。“有没有搞错?!这点小伤要休养十天?” “你快躺好,太激动对伤势不好。”纪淑芬柔声安抚。 白云威嘴硬地说:“不过是皮肉伤而已!” “不止,还有轻微的脑震荡。”纪淑芬加油添醋。 “你从哪家医院找来的蒙古大夫!”白云威嗤之以鼻。 纪淑芬轻推他的肩膀,示意要他躺平。“我去准备晚餐。”在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时,她已拉过羽毛被,并把被缘塞在他脖子。 一阵暖流窜过全身,她的举动使他想起妈妈——天底下最温柔的女人。 躺在生平躺过最柔软的床上,他的心跳突然加快,他的贺尔蒙似乎在不断地分泌,不过这并不代表他的大脑停止运作;种种迹象显示,他的处境堪虑。 头疼欲裂和遍体鳞伤,使他像只掉人蜘蛛网的小虫般动弹不得。 这绝对是个陷阱!在跟她口中的负心汉见面那一刻,双方都没机会开口,就为了她不明原因的落泪而打了起来,到现在,他仍然不明白她打算如何面对肚中的生命? 那个负心汉一点也不像她喜欢的类型,身材虽然魁梧,拳头也很硬,不过却有脂粉味,怎么看他都像男同志,但她怀孕却是不争的事实。 满脑子的疑问加深了头痛,此刻他根本无法再想下去,身心交瘁使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 空气中飘浮著淡雅的香味,他感觉到自己进入一个绮丽的梦境,梦里都是她……那对令人痴迷的大眼睛在凝望著他,那张俏皮的嘴唇似笑非笑地纠缠著他,还有一丝不挂的曼妙身材唤起他的冲动,一声粗喘,他从梦中弹坐起来。 窗外一片幽暗,看来他睡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不过他非但不觉得神清气爽,反而感到更疲累。 刚才的梦真实得令他心虚,他不敢相信在自己的潜意识中,是如此地渴望扒去她的衣服,爱抚她全身上下每一时肌肤…… 蓦地,门被打开,她彷佛从他梦中走出来,只不过穿了衣服。 她推著一台古董餐车,上面放了插著红玫瑰的花瓶,一根螺旋状的蜡烛,同一系列的英国骨瓷盘碗,有牛排、面包、海鲜浓汤和生菜沙拉,还有深红色的餐巾,以及银制的刀叉,空气中弥漫了一股罗曼蒂克的气氛。 把餐巾摊开来,往他的衣领下一塞,手指如羽毛般轻拂过他的喉咙,他立刻感觉到脸颊发烫! 老天,他一定是中了她的蛊!他怀疑她的指缝中有蛊虫,从他的皮肤里钻进来,害他浑身不对劲,特别是下半身蠢蠢欲动! 他的心顿时跌入冰窖里,强烈的理智警告著他——提防美人计! “睡得好吗?”纪淑芬刻意投给他一个迷死人的微笑。 “还不错。”白云威冷冰冰地说,摆明对她的所作所为不满。 纪淑芬叉起切成块状的牛排,哄小孩似地说:“来!嘴巴张开!” “我自己来,我的手又没断掉!”白云威开口的同时,牛排硬被塞入。 “好不好吃?”纪淑芬一副极需要被赞美的期待表情。 “是餐厅大厨做的吧?”白云威不得已地咀嚼几口。 “真糟糕!”纪淑芬冷不防地拧著他的耳朵。 “你干么揪我的耳朵!”白云威怒声咆哮。 纪淑芬睁大眼观察。“我在检查你的耳膜是不是有受伤?” “我的听力没问题。”白云威推开她的手,火气上升到喉咙。 “那你怎么会没听见剁菜声?”纪淑芬深受打击似地叹了一口气。 他没猜错,餐车上的佳肴的确是从五星级饭店订来的,不过她是不会承认的。 为了表演佳肴是她做的,她特地拿著菜刀在砧板上又切又剁,还在手指头上割了一条小伤痕,再用ok绷缠住,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念在她卖力演出的分上,她理直气壮地要求他美言几句。 白云威不上当地说:“富家女手艺这么好,很难教人相信!” “你现在知道我有做贤妻良母的本事了吧!”纪淑芬强调。 “你打算以后怎么办?”白云威转换话题地追问。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纪淑芬拒绝回答。 白云威脸色凝重。“这种事不能拖。” 纪淑芬避重就轻地说:“我想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 “虽然未婚生子不好,但扼杀生命更不好。”白云威好心提醒。 “你想干什么?”白云威下颚紧绷。 “我担心你踢被子。”纪淑芬蹑手蹑脚地走近。 白云威不耐地说:“我又不是小孩,你回房去睡你的觉。” “我睡不著,你好像也失眠。”纪淑芬心事重重似地吁了口气。 看著她一脸烦恼,白云威动了侧隐之心。“你想找我聊天是不是?” “可以这么说吧。”纪淑芬率性地往床上一坐,臀部刻意碰到他身侧。 虽然他的身子很快地往床里挪移,但从窗外射进来的路灯,不难看到他眼中有一小簇的火苗窜动…… 这才是她三更半夜潜入房里的目的!找他说话是借口,她打的如意算盘是——主动钻进被窝里,制造生米煮成熟饭的机会。 让他疗伤了两天,这段时间她成功地扮演著护士和女佣的双重角色;现在,该是她展现贤妻的重要关键! 穿著低胸迷你睡衣,乳沟和大腿暴露在外,黑色薄纱使她的肤色看起来更加雪白可口,透明的质料让她的曲线一览无遗……她就不信不能瓦解他的心防! 事实证明,这一招成功了。 从他视线的焦点集中在她酥胸上,她知道他的克制力濒临溃决,为了让他更进一步的大饱眼福,她一副出于好意地弯下腰,替他把被子的边缘塞进身下,两颗雪白的浑圆随著她的举止而颤抖,随即听到他发出咽口水的声响。 此刻,她相信他的心在旋转,他的魂魄开始飞散,他的体内澎湃著激情。 他快要招架不住,他快要投降了!她脸上保持著冷静,佯装不知道他的生理反应已到了一触即发的险境,突然一个倾身,乳房停放在盖住他胸膛的被子上,让他整个人因强大的亢奋而燃烧起来。 “你的脸好红,会不会是发烧?”纪淑芬伸手探向他额头。 白云威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推开她的手。“拜托你别老是动手动脚!” “我哪有动脚!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如你所愿。”纪淑芬跨坐在他身上。 “老天!你疯了不成?!”白云威分不出是不想还是不能,才会无法动弹。 “我很正常,我只是想跟你聊天。”纪淑芬强词夺理的硬拗。 “那儿有椅子。”白云威气若游丝地从牙缝里迸出声音。 “我脚冷,不信你碰碰看。”纪淑芬双脚往被里钻。 “我去坐椅子。”白云威努力地想撑起身体。 纪淑芬扑身向下,双手缠绕他的脖子。“你为什么那么怕我?” “我不是怕你,我只是希望你自爱自重。”白云威全身像滚烫的火球。 纪淑芬语带挑衅地说:“你伤得那么重,就算我想怎样,你未必能配合找。” “你该不会是想逼我做现成的爸爸?!”白云威奋力地反击回去。 “我没你想得那么恶毒!”纪淑芬眼神黯淡下来。 白云威充满内疚地道歉。“对不起,请你原谅我说错话。” “是我自己不对,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纪淑芬怅然若失地沉吟。 她的表情让他觉得自己才恶毒,居然毫不留情地在她的伤口上撤盐巴?! 看著她从他身上滑落到床边,背对著他,双手捣著脸,肩膀微微地颤动,很明显的,她在哭。他情不自禁地伸开经由努力工作而锻链出来的坚强手臂,紧紧地环绕著她,将她后背拉向他怀中的同时,一股热流在他血液中沸腾起来。 从她柔软的娇躯散发出来诱人的香味,使他颈间的脉搏急速跳动。平常跟她保持距离已是不容易,现在这种亲密的身体接触,让他感受到一股势如破竹的冲击,几乎将他的理智和情感狠狠地撕裂成两半! 他的双手不听使唤地在她身侧来回游走……与她结合的疯狂想法,充斥著他全身上下每一条神经,和每一个细胞。 但他犹豫了。 他需要多一点的时间,考虑是不是要接受她腹中的种? 最后,不顾她的抗议,他依依不舍地在她的颈部留下一串绵长湿润的吻痕,然后用力抽回双手,压制在脊椎下,清了清喉咙里余波荡漾的激情,下逐客令似地说:“你该去睡觉了!” “我已经合上眼睛,努力在睡了。”纪淑芬反而钻进被子里。 白云威不悦地拉长了脸。“我说的是回你房间去睡觉。” “这儿就是我的房间。”纪淑芬促狭地揶揄。 “你赖皮!”白云威气唬唬地咬牙切齿。 “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纪淑芬打著呵欠。 “太过分了!”白云威暴跳如雷。“你别忘了你对天发过誓!” “我累了一天,你又有伤在身,不会有事的。”纪淑芬合上眼皮。 “你敢说你心里不期望有事发生?!”白云威捉住她肩膀,用力摇晃。 “你会这么说,莫非你比我更希望发生那种事?”纪淑芬反咬他一口。 白云威义愤填膺地说:“我当然不希望,你别以为你可以激怒我!” “难道你一次也没想要过?”纪淑芬以炽热的双眸盯著他。 “想要什么?”白云威以瞠目怒视回瞪她。 纪淑芬言简意赅地说:“我。” 除非她是死人,她才可能感觉不到刚才的吻带给他多大的影响力! 他身体的反应比她想像的还要激烈许多,他的手早已超出道德的界线,在她的胸部又搓又揉,简直把她当成掉在洗衣机里的衣服……她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令人兴奋的一吻,热血撞击著她的耳膜,一颗心狂野地跳动。 但她不懂、他为什么不对他自己诚实一点?为什么他不肯向笼罩在他们之间的情焰屈服?以男人的立场,一夜风流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损失可言,他干么非要多此一举地反抗不可? 如果说是为了她肚子里的误会,那么她会明白地告诉他不用担心,她不会逼他娶她。 事实上,她已经无法再爱任何一个男人,在六岁那年,她就决定今生只爱他这个穷小子,而她现在想要的是,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他。 她不想在人生走到进棺材的那一刻,埋葬的是老处女之身。 “我对你毫无‘性’趣。”白云威虚张声势地大吼。 “你在说谎。”纪淑芬戳破似地冷笑。 “没有。”白云威咬紧下颚,几乎快把牙齿咬碎。 纪淑芬四两拨千斤地说:“那你就不用担心我躺在你旁边。” “你不走,我走。”白云威气得头顶冒出青烟,忿忿地掀开被子。 “不许离开我!”纪淑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翻身压在他身上…… “老天!你这是在折磨我!”白云威分开她双腿而坐。 “是爱你才对!”纪淑芬如梦呓般低喃,但双眸充满爱意。 白云威拨开被汗水遮住她眼睛的发丝。“我想我控制不住了!” “我要你,现在。”纪淑芬双手强而有力地圈住他的脖子,拉近距离。 “你现在想后悔也来不及了。”白云威吻著她的耳垂,吹拂著浓浓的热气。 “我不会后悔,永远不会。”纪淑芬倒是担忧他会后悔莫及。 “你真美……”白云威爱抚著她柔嫩雪白的肌肤。 纪淑芬眸光含泪闪烁。“谢谢你,这是你第一次赞美我。” “我老实告诉你,我从来没嫌过你的大象腿。”白云威明白表示。 “说你爱我,就算是骗我也没关系。”纪淑芬喉头一窒,哽咽地要求。 “我爱你。”白云威脱口而出的同时,嘴角泛起真诚的微笑。 这种甜言蜜语,他原以为要鼓起勇气才说得出口,没想到居然轻而易举就从心灵深处跑了出来,而且说出来之后,他一点也不觉得是谎言,他甚至感觉到自己仿佛像从铁笼里挣脱出来的猛兽,全身充满自由的喜悦。 真相在他脑中逐渐成形,他终于明白,他是全心全意地深爱她! 他已经不需要考虑要不要抚养她腹中的小生命,因为他打从心里愿意接纳那个孩子,并且视如己出。 他从来没有如此需要过一个女人,也从来不曾害怕过失去一个女人。 失去妈妈时,他有好一阵子食不下咽,暴瘦十公斤,整个人像根火柴;但他无法想像没有她、没有爱的日子,以后漫长的岁月他会变成怎样?一想到这,他像是担心她会从他怀中变不见似的,紧抱著住她的娇躯。 “我也爱你,而且好爱好爱你。”纪淑芬忍住痛楚说。 “我要进去了……”白云威突然一个挺腰,很快地又煞车。 看著他脸色瞬间苍白,纪淑芬百思不解地蹙眉。“有什么不对?” “你是处女!”白云威明显地感觉到她体内有一层薄膜,阻挡在其间。 “不许你停止!”纪淑芬拱起臀部,往前挺进,迎向他停滞的男性象征。 “你这个骗子!”白云威怒不可遏。 “是你自己误信老张的话!”纪淑芬一脸无辜。 “你明明说你有了!”白云威的唇不层地扭曲起来。 纪淑芬澄清地说:“我是跟小伍说,我有了办法帮他追求真爱。” “打我的那些人,是你找来的临时演员对不对?”白云威指证历历。 “对,因为我爱你,我希望能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纪淑芬坦言不讳。 爱是至高无上的神圣字眼,但从骗子口中说出来,简直是不可饶恕的冒渎。 他早该知道,打从一开始她就在欺骗他!只有找不到工作,又没有一技之长的人才会屈就小公司,她不需要工作就有花不完的钱,没道理要这样委屈自己。 在他看来,她的脑袋里肯定装了某种不可告人的邪恶目的! 仔细回想,她原本是来找碴的,不停地挂断客户的电话,客气时说人打错电话,不客气时就骂人笨蛋,害他公司差点关门大吉,直到被他戳破,她才改变态度。但他确信她不是真心改邪归正,而是另想别的办法对付他。 今晚的缠绵,只不过是意外的擦枪走火;她早就看穿他喜欢她,为了陷他万劫不复,精心安排了这场骗局。 不知羞耻地拿床当战场、拿身体当工具、拿爱情当武器,不惜任何代价拿自己一生幸福作赌注的女人,是什么样的女人? 太可怕了!她比他想像的更加可怕! 愤怒在他胸口如惊涛骇浪,使他双颊染成血红一片。他真想揍她,但打女人不是他的嗜好,他只好克制地紧握拳头,任由指甲刺进掌心,刺得他皮破血流,不过疼痛同时也令他异常的清醒。 “就算是我误会,你也应该解释清楚。”白云威言之凿凿。 “关于这一点,我承认是我错,对不起。”纪淑芬露出乞求原谅的神色。 “光用一句对不起就想了事,门儿都没有。”白云威从鼻里迸出冷哼。 “不然你希望我怎么做?下跪,还是自杀?”纪淑芬脸色刷白。 “别拿死来威胁我,我不会可怜你的。”白云威不为所动。 纪淑芬大声辩护。“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懂我是因为……” “你没资格说那个字!”白云威冷酷地打断她的话。 “我是真心的。”纪淑芬低声喃喃。 “你还欺骗了我什么?”白云威气势咄咄逼人。 “没有。”纪淑芬虚弱地摇头,看在他眼中像是心虚。 “一定不止如此,你一定还瞒了我什么事!”白云威狂吼。 纪淑芬忍不住地大声质问:“你呢?难道你没有欺骗我吗?” 白云威骄傲地抬高下巴。“我做人向来诚实,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自欺欺人!你明明是爱我的,你敢否认吗?”纪淑芬恼火地指出。 从他眸中闪过一丝慌乱,这是最好的保证!她的心情顿时转忧为喜。 她知道短时间之内,以他刚硬如铁的个性,不可能立刻原谅她,存在他们之间的裂隙,已经在刚才的缠绵悱恻彻底的瓦解,只是他还不愿意面对和承认罢了。 在她体内,不仅还残留著他的热流,她还可以清楚地感觉到爱的余温。如果他不爱她,他大可以在被迫冲破那一层薄膜之后退出去,可是他没有,他反而以温柔的旋律前进,迷失沉溺在狂喜中。 更何况,犯错一次或许还能归咎于一时冲动,但在同一个夜晚连续两次巫山云雨,就算是天底下口才最棒的男人,恐怕也无法找到重蹈覆辙的借口。这只有一种解释——他情不自禁地爱她,不只是身心,还包括灵魂。 看著他心烦地燃起一根烟,拿起桌上的水杯当成烟灰缸使用,一缕薄薄的白烟冉冉飘到半空中,他只吸了一口,那张俊脸便陷入苦思的模样,连香烟快烧到手指都浑然不觉。 她从他指间取走烟蒂,扔进水杯里。 白云威倔强地说:“穷小子和富家女,门不当户不对。” “你搞清楚,我从头到尾都没说我要嫁你。”纪淑芬提醒道。 “少装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白云威自作聪明地反诘。 纪淑芬正色地说:“法律又没规定女人非要嫁给拥有她第一次的男人!” “那你要什么?”白云威撇了撇嘴角,表示不信任她的说辞。 纪淑芬演技逼真地说:“我要的不是丈夫,而是情人。” “只有妓女才会随便跟男人上床!”白云威讥讽道。 这句话像针一样刺进她的心,她抬起手,奋力往他脸颊掴下去!看著他苍白的脸上浮现红印,她毫不后悔。 他活该!谁教他要说出那么无礼的话伤害她……但她的眼中却闪著泪光,那一巴掌虽然浇熄怒火,却也带给她更大的痛楚。 她彷佛听到她的心正在大声哀嚎,不过她拒绝让泪水淌流,反而是以无比坚强的冷眸望著他杀气腾腾的厉眸。 他的下颚青筋暴突,彷佛快把牙齿咬碎似的,一阵颤栗贯穿四肢百骸,她开始担忧他会不会出手揍她一顿? 如果他真的动手,那么维系他们之间的爱将从此清失…… “被我说中,所以你才恼羞成怒是不是?”白云威努力压制怒火。 “不是,你遗漏了一个重要因素……”纪淑芬松了一口气地解释。 “你的意思是,你看中的是我的身体?”白云威脸上立刻有如乌云笼罩。 纪淑芬翻了翻眼皮。“你想到哪里去了?”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可恶的女人!你居然当我是牛郎!?”白云威的思绪钻进牛角尖里。 “我没说要付钱,我付出的是感情。”纪淑芬斩钉截铁地纠正他。 白云威嗤之以鼻地说:“让我明白的告诉你,我不稀罕你付出的是什么。” “反正我已经说了,我不会要你负责的。”纪淑芬以退为进。 听到这句话,他应该高兴的去买鞭炮来庆祝才对,可是他强烈地感到自尊心被她踩在脚下!这个堕落的女人,嘴巴说爱他,其实要的却是性,他无法忍受自己只是让她泄欲用的公仔娃娃。 事实上,他期待她像天底下的女人一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哀求男人不要抛弃它们,可是她却背道而行。难道她是嫌他做爱的技巧不够好?!如果真是如此,这比她刚才打他一巴掌,更令他悲愤不已! 他忿忿地跳下床,顾不得光著屁股,捡拾地上散落的衣服。 “我本来就不打算娶你,你别指望我良心不安。”白云威虚张声势。 “你放心,我是不婚主义。”纪淑芬一副求之不得、谢天谢地的模样。 “万一你怀孕,我是不会认帐的。”白云威猛地回过头,恶毒地补上一刀。 纪淑芬无所谓似地耸肩。“到时我会告诉孩子,他爸爸在西天。” “你真恶毒!居然诅咒我死?!”白云威气急败坏地跺脚。 “我不想跟你吵架。”纪淑芬双手捣著耳朵。 “你被开除了。”白云威使出杀手锏。 第八章 “淑芬怎么还没来上班?”老张按捺不住地问。 “她不干了,我妹妹会来接替她的工作。”白云威直截了当的回答。 看他一脸铁青,小伍不知好歹地鼓起勇气问:“发生什么事了?” 白云威目光一扫,像支淬毒的利箭射了出去。“你干么那么关心她?” “基于同事情谊,没有其他意思。”小伍轻描淡写似的解释。 “你脖子上怎么有草莓?”白云威眯细眼睛打量。 “我谈恋爱了。”小伍露出幸福的笑容。 “跟谁?”白云威口气像吃了火药,满脸的猜疑和妒忌。 “个人私事,恕不奉告。”小伍抿著唇线,拒绝透露半点口风。 会不会是那个水性杨花的大象腿?他被这个想法吓到,心紧拧了一下。 她这么快就转移目标,不再对他勾勾缠,他强迫自己当成好事看待,但他全身上下却没有解脱的感觉,反而是再一次感到遭逢莫大的打击……一想到小伍享受她那诱人的胴体,他真想冲到小伍面前,掐住他可恶的脖子!但他的大脑却在回味那一晚的缠绵。 她的柔唇,她的酥胸、她的三角地带,突如其来的亢奋使他心跳如擂鼓。 从离开她家的那一刻到现在,他最想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赖在她床上,夜晚抚摸她的娇躯,早上在她身旁醒来。 为什么他会沉迷她的甜蜜而不能自拔?难道他得到的教训还不够多吗? 毫无疑问地,他傻到以为见不到她就能恢复正常生活,可是他的心并不允许他再过那种孤单的人生。 他不知道对她的情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为什么会陷得那么深?就算他现在想忘掉她,也已经来不及收回,何况他其实并不想收回。 一声轻唤打断他混乱的思绪—— “哥,很抱歉,我来晚了。”是白云英。 “在公司要叫我老板。”白云威摆起六亲不认的严肃脸孔。 挂在白云英嘴角的微笑顿时僵在脸上。“老板,对不起。” “我跟你介绍,老张、小伍和小洪。”白云威敷衍了事。 “大家好,我叫白云英。”白云英热切地打招呼。 白云威眼尖地问:“你的脖子上怎么有草莓?” “不关你的事,老板。”白云英羞红了脸。 “你该不会跟那个混蛋和好了?!”白云威暴跳如雷。 白云英深吸一口气,以平稳的语调说:“我跟他离婚了。” “你哪来的钱付离婚金?”白云威眉头皱起来,目光如寒冰。 对他说谎,不只是良心不安的问题,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会采信! 昨晚他阴阳怪气地跑到便利商店,强迫她辞职,却不说理由,直觉告诉她,他跟约瑟芬闹翻了。她打电话向约瑟芬求证,电话始终没人接,在状况不明下,她需要一点时间思索该怎么说,才不会弄巧成拙? 从他等得不耐烦的表情中,她清楚地看见他眸里有一丝痛楚;她有十足的把握,这种痛楚是失恋引起的。 太好了!这表示他喜欢约瑟芬,此刻的心情正因为自己搞砸了而懊悔不已,趁这个机会,她干脆实话实说,试探他反应如何? 白云英强而有力地说:“我不打算骗你是用乐透彩奖金付的。” “是谁付的?你的新男朋友?”白云威追根究柢地问。 白云英聚精会神地注视他的眼神。“约瑟芬。” “你什么时候跟她见了面?”白云威感到纳闷。 “你早跟她见面了,但你没认出她。”白云英明白指出。 “她……”白云威恍然大悟,满眼惊惶失措。“难道她是纪淑芬!” “没错,大象腿。”一个弹指,白云英笑得很开心。“你都这么叫她!” “你用她的钱?!你真是可耻又可恶!”白云威拉长了脸,怒火从喉里喷出来。 白云英理直气壮地说:“朋友有通财之义,更何况她是我未来的大嫂!” “住口!”白云威分不清是生气还是心虚,使他胀红了脸。 “以后我会还淑芬的,老板。”小伍突然挺身而出。 “我家的事,没你插嘴的余地。”白云威强调。 “我和云英打算结婚。”小伍语带深情。 现在是什么状况?! 白云威一时之间如坠五里雾里,看了眼云英,又看了眼小伍,两人脖子上同时种了鲜红欲滴的草莓,这种巧合只有一种解释——显然他们瞒著他秘密交往了一阵子。 奇怪的是,为何他会有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小伍的恋人不是她,是云英,他因此而欣喜若狂,但他却已经斩断了情丝…… 这件事不必明说,从她没来上班,相信大家都猜得到;为了面子,他不想让自己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笑话,他必须想个办法转移焦点。 “你对云英是真心的吗?”白云威正色地问。 “当然,我可以对天发誓。”小伍高举右手起誓。 “我也是男人,我哪会不知道男人发誓有没有实效!” “只要大哥不反对,我愿意现在就跟云英去法院公证结婚。” “不急,我需要时间观察你的诚意。”白云威鸡蛋里挑骨头地阻止。 他刁难的语气,让白云英心里不是滋味。“你该不会是嫉妒我们相爱?!” “上班时间,不准公开谈情说爱的规矩,你们最好记清楚。”白云威指出。 “好酸哦!是谁打翻醋坛子?”白云英调皮地捏著鼻子,语带促狭。 “注意你的措辞,以下犯上是要不得的。”白云威对号入座。 白云英嘲笑地说:“可怜,羡慕别人有情,自己却要装无情。” “你被开除了!”白云威恼盖成怒地大发雷霆。 “小英,你怎么没去公司上班?”纪淑芬讶然地问。 “第一天就被老板开除。”白云英显得若无其事。 “怎么会?”纪淑芬走进厨房,端出一杯咖啡。 白云英点了点头道谢。“他吃到炸药。” “到底是什么事?”纪淑芬身虽在家,心却在公司。 “被我拆穿他爱你,恼羞成怒。”白云英啜了口咖啡。 听到这句话,她毫不意外,不过胸口彷佛有成群的蝴蝶在飞舞。 十天了,他狠心抛下她,不理不睬,但她相信他跟她一样想念过去的美好时光。她并不怀疑他仍然爱她,只是她无法确定他还要生气多久,才能收起固执的骨气,回头来找她? 她甚至想自己先打破僵局,求他宽恕,可是小三极力阻止她冲动。 小三的恋爱史如果写成书,足以媲美金赛博士的性学百科全书,成为专治恋爱疑难杂症的宝典。小三拥有男儿身和女人心,比任何人都更了解爱情逻辑,简单地说,就是投怀送抱的女人,在男人心目中,不值一块钱。 要成为价值连城的女人,只有一个方法——姿势要比男人更高傲。 这句话让她有醍醐灌顶的感觉,她总算明白她犯的错,在于床上的姿势不对,应该是女上男下,这样他才会珍惜她。 她现在只能等待下一次结合为一的机会,让他体验到天旋地转的高潮,再也舍不得离开她的床!但是,眼前最让她放心不下的,是公司的营运怎么办? “你离开公司,谁接电话?”纪淑芬担忧地轻蹙双眉。 白云英没心没肝地说:“他本事大,用不著你操心。” 纪淑芬突然眼睛一亮。“看来你跟小伍进展的速度比光速还快!” “没你快,我们只到脖子,不像你遍及全身。”白云英了然于心。 “我现在是遍体鳞伤,这样说比较正确。”纪淑芬一脸沉痛地叹口气。 “过几天,他就会来向你求饶了。”白云英柔声安抚。 纪淑芬憔悴地说:“我担心他一辈子都不会来。”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白云英鼓励道。 “我对他没信心。”纪淑芬喉咙一梗。 “要不要我打电话吓他?说你割腕……”白云英建议。 “不要!”纪淑芬急忙打断她的话。“我不要他吓出心脏病!” “我开玩笑的,不过你比我想像的更爱我哥!”白云英挖苦地窃笑。 “不说他了,你跟小伍何时请我喝喜酒?”纪淑芬深具技巧地转移话题。 “很难……”白云英投给她一个悲伤的苦笑,然后向她解释,从白云威刚才的反应看来,结婚这件事恐怕要秉持长幼有序的规矩,先喝做哥哥的喜酒,才会轮到她这个做妹妹的请客。 总而言之,纪淑芬会比她先穿上白纱礼服,好处是,她可以省下一笔钱,直接跟她借白纱礼服穿。 节俭的美德,她不仅学会,而且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一筹。 就在她们两个互相取笑之际,门铃声冷不防地响起,两人面面相觑。 “你猜是谁在按门铃?”白云英黑亮的眼珠,骨碌碌地溜了一圈。 “大概是我朋友。”纪淑芬猜是小三,不过她心中期望是别人。 “你脸红了!”白云英促狭地嘲笑她的脸颊泄漏了心事。 纪淑芬双手合十颤抖地恳求。“拜托你去开门!” “好吧!就让我去芝麻开门!”白云英起身。 “如果是你哥,就说我不见他。”纪淑芬补充地说。 白云英飞快地打开门。“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是小伍。” 看著他们手牵手走近,纪淑芬一脸的不悦。“你跑来这儿干么?” “我也被开除了。”小伍和云英肩脚相倚相偎地坐一起,状似甜蜜。 “怎么回事?”纪淑芬心一妒,想去拿扫把出来,做出棒打鸳鸯的恶行。 “他简直像只疯狗似的,见人就咬……”背著当事人,小伍毫不客气地说坏话。 事情是这样的。小英走后没多久,他看老板大人叼著烟,一根接一根地抽,好心提醒他烟抽太凶会致癌,应该要适而可止,更何况抽烟不能解决事情,解铃还需系铃人,最好是他亲自来这儿一赵,化解歧见。 没想到好心被雷劈,被老板大人狠狠地数落了一顿,时间长达一个小时,中间完全没有他说话的分。 看著他嘴巴拼命地张张合合,他猛然发现他舌头好长,而且还有骆驼的习性,说那么多话,嘴不酸,喉不渴,反倒是他听了耳朵痛。 不过,从他莫名其妙的火气看来,他的确是爱她爱到抓狂的地步。 听他说了那么多,只有最后这一句话才是她要的,其他都是废话。 谢天谢地,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她应该赶快去找小三,吹洗秀发,化个淡妆,喷些香水,换一套性感的家居服,做好迎接他的准备!可是眼前有两个超大电灯泡,屁股黏在沙发上,四目忘我地含情脉脉交缠著。 什么嘛!真是不够朋友,居然把她家当成爱情联谊厅?!再这么下去,天雷勾动地火,他们迟早会跑到地床上做爱做的事! 她的床向来不外借的,要保留给自己做爱做的事,以备不时之需。 “他是说气话,你不要当真,快回公司去。”纪淑芬若有似无地催促。 “除非他来求我,否则我绝不低头。”小伍不知死活地拿乔。 纪淑芬耳提面命道:“他是你未来的大舅子,跟他呕气对你没好处。” “他这样对你,你还处处为他著想,可见爱情真伟大。”小伍由衷地感到敬佩。 “少罗嗦!快给我滚回公司去上班!”纪淑芬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小伍这时才恍然大悟。“我偏要留下来谈情说爱,让你看了心痛!” “你是不是想念被大象腿踹伤的滋味?”纪淑芬怒骂。 “有人在按门铃,我去开门。”小伍赶紧落荒而逃。“老板大人!”打开门后,他不禁高声惊呼。 “你来干什么?”纪淑芬面无表情,演戏是也。 “我是来找我的属下的。”白云威强而有力地指出。 纪淑芬目光冷得令人不寒而栗。“这里没有你的属下。” “云英、小伍,你们还不快回公司上班!”白云威一声喝令。 “是,老板大人。”云英和小伍十指交缠,对她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就在他们关上门之后,空气中顿时弥漫了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紧张气氛。 他来干什么?他的神情就像是来捉逃犯的警察,如果真是这样,他的任务已经达成,但他却依然杵在原地,不进不退,彷佛地毯上布满地雷,一个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他越是呆滞,脸部线条越显得紧绷。 她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乖得像只狗似地匍匐在大象腿下? 眼神一瞟,这才注意到他穿著黑色丝质衬衫,从上面数来有三个扣子没扣,乱性感、乱迷人的!一股热流在她小腹里奔窜。 他是有意诱惑她,她感到乳尖挺立起来,迫不及待地想冲破胸罩的束缚,渴望他修长的手指快来爱抚。 在没得到她要的答案以前,她喃喃地祈求老天爷赐给她强大的自制力。 “喂!你怎么还不滚?”纪淑芬以冷酷的声音下逐客令。 白云威咬著下唇,咕哝地说:“我有话对你说。” “你只有五分钟的时间。”纪淑芬对表计时。 “谢谢你帮小英脱离苦海。”好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开场白。 “不客气。”纪淑芬难掩失望,肠子都被他气到打结。 “你最近好吗?”白云威装模作样地保持冷静。 “很好。”纪淑芬脸上的微笑如昙花一现。 白云威傻呼呼地问:“你有没有什么话想问我?” “没有。”纪淑芬双臂在胸前交叉,眸中有一小簇怒火。 白云威叹了口气,满脸的沮丧。“我想我该回公司上班了。” “再见。”纪淑芬真想拜黄飞鸿为师,使出无影脚把他踹到天涯海角。 “我真的要走了。”白云威黯然神伤地转过身,但双脚却迟迟没跨出一步。 “bye!”纪淑芬换用英文说,而且语气显得不耐烦, “我们以后可能不会再见面。”白云威欲走还留。 “莎哟娜拉。”这次用日文炫耀一番。 “难道你都不想挽留我?!”白云威突地大吼。 “要我抱你的大腿?!你作梦!”纪淑芬比他吼得更大声。 “好吧,那换我来抱你的大象腿就是了。”白云威一个旋足。 她一眼就洞悉他的企圆,而且有足够的时间逃脱,但她却不动如山。 不出意料地,他坚强的双臂钻进她腿下,彷佛她是根羽毛,轻而易举地将她捧在怀中,她一副反应迟钝的样子,屁股扭一扭,小腿踢一踢,有气无力地挣扎…… 其实她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增加身体的接触和摩擦生热(热情的热),因为她怕有前科纪录的他会反悔。 上次他只进到一半就想草草结束,若不是她效法猪八戒进屠宰场的牺牲精神,主动献身,到现在她还是半个处女—这十天来,她过的就不会是躺在被窝里回味无穷的日子,而是咬著棉被痛哭。 很快地来到卧房,幸好她忘了关门,让他用脚就能推开门。 现在到了该表演惊悸的时候,表明她是被霸王硬上弓—— “你想干什么?”纪淑芬粗喘著气尖叫。 “到你床上跟你亲热。”白云威说。 “不要脸!”纪淑芬被放到床上……他真是没胆,怕失去她才不敢表露心迹。 一直以来,他压根儿就不相信爱情,过去那几段无疾而终的恋情,那些女人并不是因为他没钱才离开他,而是她们感觉不到他的爱意,原来他的心早就被一个叫约瑟芬的小女孩占领,这就是他无法爱其他女生,最初也是最终的答案。 如果有前世,他和她肯定共坐在三生石上,对著天立下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的誓言,所以他们才会在六、七岁的年龄,就懵惜懂懂地认定对方是彼此的归宿,纵然两人曾经抵抗过,但命中注定他们不能分割开来。 虽然他们不是连体婴,不过他们比连体婴更加相互依赖。 “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纪淑芬躺进他怀中,撒娇地要求。 “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白云威心猿意马,快速褪去她的衣服。 “你不担心别人笑你癞虾蟆吃天鹅肉?”纪淑芬拱起下半身配合他。 白云威倾身吻她额头。“娶个有钱老婆,减少三十年奋斗,何乐而不为?!” “这么说,你是为了钱才娶我?”纪淑芬吹毛求疵地嘟著唇。 白云威紧搂著她。“你就别再挑我不擅言辞的毛病了!” 纪淑芬手指插进他发里。“你这张嘴,是我所见过最恶毒的嘴!” “除了恶毒之外,我的嘴最大的优点是温柔。”白云威开启她的唇办。 “等一下,我要高高在上。”小三的话言犹在耳,姿势可以增强爱情指数。 “遵命,老婆大人。”白云威双腿夹住她腰际,一个翻身,立刻展开进行式…… 尾声 “我早就知道了!”一抹贼笑挂在岳靖俪的嘴角。 “靖俪姊,你知道什么?”纪淑芬带著喜饼来拜访她。 岳靖俪口无遮拦地说:“你们两个,肯定是先上车后补票。” 纪淑芬羞红了脸。“都怪他,小器到连保险套都舍不得买。” “你有钱买,你却不买,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岳靖俪指出。 “念在我帮你牵红线的分上,你就行行好,别再对我吐槽了。”纪淑芬求饶道。 “把我爸妈偷拿去美国送给你的刺绣图还给我,我就守口如瓶。”岳靖俪说。 “没问题,不过你已经是人妻,要那幅刺绣做什么?”纪淑芬百思不解。 “传给我女儿,让她继承‘帅男杀手」的美名。”岳靖俪哈哈大笑。 这确实是无限光荣的传家宝,纪淑芬心想。 她也要找人刺幅一模一样的绣图……不,要用金线银丝来绣,而且还要比岳靖俪那幅破破烂烂的刺绣图更好才行!她从小就不是她对手,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未来的女儿身上。 输的不只是她自己,还有老公。 白云威也比不上叶晖,现在叶晖已经是闻名台湾的教育家,在台湾开了二十间双语幼稚园,还经常上电视倡导语言要越早学习越好。 光看三个菲佣在屋里端茶奉果,她真羡慕岳靖俪过著女王般的生活。 谁教她爱上穷小子!身分虽然还没进门,人却已经在他的公司。 因为小洪突然辞职,跑去补习班念书,上进虽是好事,却害她成了他的接班人,每天跟车搬家,做牛做马,都不如做黄脸婆辛苦。 要到何年何月何日,她才能像岳靖俪一样茶来张口,饭来张嘴……